☆、第49章 千古乞情書
“我是你所愛嗎?”史仲竹笑問。本以為魏貞娘會羞紅了臉,低頭不敢答話,沒想到,魏貞娘注視著史仲竹的眼睛,聲音堅定的回答:“是!”
“那我娶你不正好嗎?”
“不好!”魏貞娘不願再多談這個話題,站起身來福禮,到:“一切就拜託表哥了。”說完,不看史仲竹,帶著秋霜出去了。
走出保齡候府的大門,把自己融進屋簷下的陰影裡,魏貞娘使勁怕打自己的臉頰:今天真是太大膽了!臉上一陣羞澀,突然想到,這樣大膽的日子,以後想過也沒有了,臉色又白了下來,勉強收拾心神,小心躲避著回了魏府。
如今,史仲竹在養心殿的日子也不好過,聖人整天都保持著低氣壓,身邊的人也大氣都不敢出,連高偉這樣伺候了幾十年的老僕,也小心翼翼的。現在最能惹聖人生氣的就是魏岩,史仲竹和魏岩畢竟有親戚關係,他也怕聖人遷怒于他,因此也不敢裝怪搞笑,老老實實的辦差。
荊遠過來關心到:“耀昀,你姑父如今身陷囹圄,今天聖人心情還好,要不你去求個情?”
“聖人今天心情好?”
“是啊,剛剛高公公去把禦膳撤下來,聖人今天多用了些飯,想必心情還好。”荊遠解釋到。
“嗯,多謝鵬程兄,我會找機會的。”史仲竹面帶感激。
一整天,史仲竹都埋頭辦差,沒有像他說的一樣,找機會向聖人求情。聖人剛剛讓荊遠到翰林院拿奏摺,殿內現在只有史仲竹一個在內殿伺候,聖人放下茶杯問到:“你不給魏岩求情?”
史仲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到,“臣不敢!”
“朕是個暴君,嚇著你了。”
“回聖人,臣不敢不是因為臣怕聖人,是因為魏岩尚未審理,亦沒有處置,這些都該是聖心獨斷的,臣不敢揣測。”
“你要等魏岩的罪狀?”
“是。”
“罪狀出來了,你又如何?”
“若是魏岩有罪,臣願意照顧他不在量刑的幼子;若是魏岩無罪,臣懇請聖人寬宥他。”史仲竹言辭懇切,把身子深深的匍匐在地,以一種他從未有過的低姿態向聖人懇求。
聖人也沒說什麼,只道“退下吧。”
史仲竹回到偏殿,才發現內衣都被冷汗打濕了,看來今天自己沒有妄動是對的。在荊遠慫恿他求情的時候,史仲竹就覺得這是一個陷阱,吃的多就是心情好,萬一他是化悲憤為飯量呢?史仲竹以為荊遠這是來惡意競爭的,不敢亂動。如今看來,經過了諸子叛亂,聖人對養心殿的控制更嚴密了。
荊遠回到偏殿,史仲竹沒有質問他為什麼要騙自己,史仲竹相信養心殿的宮女內侍也不會告訴他剛剛發生了什麼。
諸子叛亂後的第三天,早朝,聖人宣佈了對幾位皇子的處罰:太子以“邪僻是蹈,仁義蔑聞,疏遠正人.親昵群小,善無微而不背,惡無大而不及,酒色極於沈荒,土木備於奢侈”被廢為庶人。三皇子端王爺、七皇子顯王爺均以犯上作亂的罪名被賜死,淑妃、靜妃皆被剝奪封號、撤銷尊位,打入冷宮,兩位王爺的外家、妻族也全部遭殃。
令人驚訝的是,沒有參與叛亂的四皇子榮王爺也受到斥責,爵位被貶為郡王,甄貴妃以協助皇后處理後宮事務不利的罪名,被貶為嬪位,依附于榮王爺的臣子,除了他的母族金陵甄家沒有被定罪,其他的要不斬首,要不抄家流放。重臣也不是傻子,三位皇子叛亂被鎮壓後,聖人在後宮遇刺,被魏好古救了,多半就是四皇子的手筆。只是聖人連殺兩個兒子,似乎對這個沒有直接參與叛亂,還蒙著一層遮羞布的兒子網開一面。
再過了兩天,魏岩的處置結果就出來了,抄家流放!
史仲竹沒有想到結果居然是流放,他雖然這麼說,但心裡還是認為聖人最有可能就是貶為庶人,為什麼這麼嚴重?難道聖人真的十分生氣?要怎麼辦?
史仲竹在腦海裡糾結的時候,抄家流放的官員已經開始行動了。下人來報,魏康過來投奔,身邊只有一個雇來的臨時僕人,只有這般沒有賣身契的下人,在抄家的時候不會再發賣一次。史仲竹略問一下,知道這個僕人在魏康身邊也不過三天。
魏康年紀幼小,從未見過如狼似虎的官兵,估計是嚇壞了,如今縮在僕人懷裡眼睛通紅,聲音沙啞,不停抽泣。
史仲竹把魏康安排在自己的院子裡,大嫂徐氏聞聲而來。
“二弟,這是……”徐氏遲疑到。
史仲竹知道她不是問這是誰?是想問這是怎麼回事?自己這是打算怎麼辦?史仲竹心中一片混亂,三言兩語解釋到:“我已在聖人面前報備過,魏康年幼,不在量刑,我會照顧他的。”
徐氏看史仲竹的眼神,十分複雜,有對男子重情的欣賞,也有怕牽連自家的擔憂,史仲竹非常明白徐氏的顧慮,但他不想多解釋,只說:“大嫂,近日事忙,弟弟還有公文要趕。”
“好,你先忙,嫂子會多照顧魏康的。”徐氏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又帶著人匆匆去了。
史仲竹把魏康帶來的嫁妝單子大致看了一下,又交代春芽照顧魏康,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看著這厚厚的帳冊和鑰匙發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史仲竹這一坐就是一夜,快要天亮的時候,史仲竹終於下定決心,在桌案上鋪陳白紙,寫了起來。龍蛇走筆,一氣呵成,本以為有要修改的地方,結果在情緒下寫出來的東西,果然最動人心。史仲竹再讀一遍,把自己沉入這樣的情緒裡,把上書謄抄在奏摺本上。
起身,史仲竹在清晰的銅鏡裡看了看自己的容顏,熬了一夜,臉色煞白,眼窩深陷,拿起銅鏡下的眉粉,在眼窩處輕掃,給自己化了一個憔悴的裸妝。找出三品爵位的禮服,仔細穿戴好,等著上朝。
今日又逢大朝會,史伯松的實職也升上了五品,夠資格參加朝會了,但史仲竹並沒有和他一起去,史仲竹不知道該怎樣和他解釋,況且史仲竹要保持狀態,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同樣的話說多了,到該說的時候,情感就不那麼豐富了,而史仲竹這樣糟糕的面容,也不想讓自己哥哥擔心了。
只承虛爵的人,是不必上朝的,當然你要來,別人也不會攔你,史仲竹掩在人群裡,等著上朝。開始亂哄哄的還沒人注意,到了整隊排列的時候,一個面容憔悴的史仲竹當然引起了周邊人的注意,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是肅靜恭立的時候了,能混到這裡的都不是傻子,看史仲竹這個樣子,即使不能馬上遠離,也踩著碎米步,慢慢挪開……一看就是憋著大招,可千萬別連累人啊!
“聖人到!百官肅立!”“跪!叩!起!”
司禮太監一陣高聲唱禮過後,就是有事起奏、無事退朝了,史仲竹等了等,今天的大朝會上,知道聖人剛死了兒子,也沒有人願意出來添堵。史仲竹緊緊握著袖子裡的奏摺,再給自己加油,鼓起勇氣,出列到:
“臣有本奏!”
唰……一下子,把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的吸引過來了,史伯松更是吃驚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在這麼多刺人的眼光下,史仲竹反而平靜下來了,事已至此,沒有退路了。
史仲竹朗聲而念,上了一本名為《乞情書》的奏摺,這篇《乞情書》與《出師表》《陳情表》《祭十二郎文稿》並稱四大表,讀諸葛亮《出師表》而不動情者,是為不忠;讀李密《陳情表》而不動情者,是為不孝;讀顏真卿《祭侄文稿》而不動情者,是為不慈;讀史耀昀《乞情書》不動情者,不知禮義。史仲竹僅憑一篇文章,流傳千古,此為後話。
“臣耀昀拜首:臣以微末,幸進帝側,夙夜憂歎,以報聖恩……”史仲竹首先闡述了自己對聖人的忠心,還順帶科普了一下家譜,說史家全家的都是忠臣,從根子上就是正的。自從史仲竹在聖人身邊,更是勤勤懇懇,一心為王。
“罪臣魏岩,有司定責,臣不敢言。其有一女,亦以婚約……”史仲竹表白,魏岩雖然和自家有親,但自家肯定是擁護聖人決定的,他既然已經判罪了,且證據確鑿,就算親情相絆,自己也不會為他求情。只是魏貞娘已經和自己訂立婚約了,是自己的妻子,史仲竹就不能不管。
“未過納吉,不以婚定,明哲保身,臣所不為……”其實史仲竹和魏貞娘還沒有過納吉這個程式,正經算起來也不算是定親了,有人就勸說他明哲保身,不要淌這趟渾水,但這樣背信棄義的事情,史仲竹是不做的,人一生做事,為的是德行。什麼是“德”?雙人、十目、一心,雙人躬身以立,是謙虛謹慎、十目是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有五個人在監督你,一心是做什麼是都憑自己的本心。在眾人的監督下,用最謙虛謹慎的態度說話做事,史仲竹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本心。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臣之言行,為一義也……”所以,這次上書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義”,史仲竹對魏貞娘有道義上的責任,既然說好了要有婚約,即使沒有正式約定,但也要負責。這也是史仲竹作為一個士子、一個官員維護正常倫理秩序應該擔負的責任。
“臣妻險釁,夙遭閔凶,生孩二月,慈母見背,未極笄禮,嚴父獲罪……”再次闡述魏貞娘作為一個女子,實在是太可憐了,她已經沒有了母親,現在父親也已經獲罪,如果史仲竹這個丈夫再不管她的話,魏貞娘就沒有活路了。如今聖人治下,安居樂業,百姓康樂,魏貞娘百姓的一員,也是聖人的子民,她如今一無所有,懇請聖人高抬貴手,她就能存活下來。
“當今泣請,俱心聲表,不知所言。”史仲竹剖析了自己的心被聖人對自己的恩德榮寵、被道德良心對自己的要求、對未婚妻的同情等等情緒拉扯,最後說出來的都是自己的心聲,等到了朝會上,情緒激動,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唯一知道的,就是請聖人寬宥他的未婚妻。
一份上書,寫的是自己最真是懇切的情感,又加了些後世名言警句,加上史仲竹在朝堂上幾次哽咽,抬起頭來,聖人見他面容青黑,嘴唇煞白,眼中含淚,到底是相處了這麼就的孩子,心也軟了。
“刑部量刑為何?”聖人問。刑部尚書也不是傻子,聽聖人的語氣,是要寬恕魏岩一家,所以報上來的罪名都是什麼不恭敬、冒犯聖人之類的。聖人得了臺階,也說魏岩沒有作奸犯科、為禍百姓,既然只是得罪了自己,那麼聖人大人有大量,就寬恕他了。
史仲竹拜謝,朝臣也跟著三呼萬歲,大贊聖人心胸賢德。
☆、第50章 背後教妻子
大朝會本不是能正經說事兒的場合,再經史仲竹這麼一弄,也沒有大臣上本,聖人順理成章的退朝了。
史仲竹在史伯松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了立政殿,史伯松面色嚴肅的向關心的眾人解釋,自家二弟傷心太過,傷了心神。眾人再錦上添花的讚揚了一遍史仲竹維護禮法、重情重義的高尚品質,衣袖不揮的走了。
只有史仲竹知道,史伯松扶著他的手抓得有多緊,恐怕都青紫了,史仲竹也知道,如果不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史伯松身上,他能馬上癱在地上,不是什麼傷了心神,是後怕。
把史仲竹扶上了馬車,史伯松把手抽開,史仲竹卻一把握住,史伯松知道弟弟實在婉轉的撒嬌,請求原諒,歎了口氣,到:“二弟,你太冒險了。”
史仲竹知道自己在冒險,一個不小心,史家也要受連累,這時,他卻展顏一笑:“我賭贏了,不是嗎?”
史伯松不在說什麼,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出了宮城的範圍,史仲竹先去魏家,史伯松回保齡候府。
史仲竹到了魏府,宣旨的公公早就來過了,魏岩的判決該為貶為庶人,抄沒的家產也如數返還,只是中途損耗就不能計數了。魏岩在兵變夜受了傷,又被投入大牢傷了元氣,史仲竹到的時候,魏岩臥病在床,魏家一家人正在病房中。
史仲竹一進門,魏岩就讓魏靖、魏康給史仲竹磕頭。史仲竹連忙扶住,到:“姑父,這是幹什麼,都是自家兄弟。”
魏岩粗聲到,“讓他們磕,活命之恩,怎麼回報都嫌不夠,磕個頭怎麼了!”史仲竹無法,讓兩個表弟磕了頭,又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檢查魏岩的傷勢。
此時房中,魏史氏坐在床沿上,偏左,魏靖、魏康兄弟磕頭過後,依在魏史氏的身邊,魏貞娘自己站在右邊,離魏岩最近,一個站位,就讓史仲竹瞭解到魏貞娘在家中的處境。大越朝以右為尊,魏史氏在魏家多年,不管明面私下,都讓魏貞娘站在右邊,以示對原配的尊重,只是不說魏貞娘這麼站了,看見的貴婦怎麼想,只這麼孤零零的站著,就知道她在這個家裡孤立無援。想到,她還拿先母的嫁妝,想保住魏家唯一的血脈,史仲竹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史仲竹在同情魏貞娘,不知魏史氏更在腹議,早上史家的人把魏康送回來的時候,魏史氏破口大駡,說是娘家人貼心,結果還不是落井下石,不聽僕人的解釋,直接把史家的僕人趕走了。魏貞娘拿嫁妝請史仲竹照顧小兒子的事情,魏史氏當然是知道的,只是這件事對自己有利,魏家在這個當口上,能保住一個是一個,魏史氏此時對魏貞娘真是說不出的感激,都有些後悔這些年冷待她了。
剛剛接到消息,史仲竹在立政殿上書,直言“罪臣魏岩,有司定責,臣不敢言。其有一女,亦以婚約”,心中不服,只道史仲竹分不清親疏,自己是史家人,魏靖魏康留著史家的血,史仲竹不說先就他們,卻在魏貞娘身上下功夫,真是,真是忘本!
即使,史仲竹的上書,讓魏家從抄家流放變成了貶為庶人,魏史氏尤覺憤恨,憑什麼自己娘家人要幫著魏貞娘?!此時對魏貞娘拿嫁妝保人的感動也被憤恨沖得什麼都不剩了,只餘憤憤不平。
史仲竹檢查了魏岩的傷勢,安慰到:“姑父的傷口沒有再裂開,在牢中也沒有感染,萬幸,只要好好修養,不日即可恢復。”
不等魏岩開口,魏史氏便哭到:“老爺的身子不日康復,可魏家什麼時候才能起複,魏家千年的世家……還有,還有我可憐的靖哥兒和康哥兒,嗚……耀昀,你為何不向聖人求情,讓老爺官復原職,這樣你兩個表弟也有個好出身啊……”
“胡鬧,你……”魏岩當即出口喝止,到底礙著史仲竹在場,也不願當著史仲竹的面數落他姑姑,幾十年的夫妻,魏岩當然知道魏史氏哭的是什麼,不是魏家前程、兒子前途,哭的是魏貞娘比她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小心眼兒,魏岩都不知道說她什麼。
“耀昀此次上書,已經是冒死,你是想讓他把史家都搭進去嗎?”魏岩喝問。
“我……我……我就是可憐靖哥兒和康哥兒……”
“姑姑,有些事不能說,只能做,我拿貞娘做由頭,為的還不是姑姑一家。”史仲竹開口解釋,他還是願意相信這是他姑姑遭逢大變,口不擇言。至於由頭一說會不會傷害魏貞娘,史仲竹抬頭看了一眼,魏貞娘面含微笑,眼中並無陰霾,微微搖頭,向史仲竹示意自己沒事。
魏史氏心中一堵,知道自己說得不對,也不提這茬,到,“耀昀,姑姑就是嚇住了,你別放在心上,這幾天,你知道的……”
“我知道。”史仲竹夠著身子,拍了拍魏史氏的手到,“姑姑,我都知道。”
氣氛讓魏史氏幾句話搞得冷場了,史仲竹和魏岩告別,道:“此間正是多事之秋,我也不好多留,姑父,過幾日,耀昀再來探望。”
“好,你去吧,正事要緊,得空再來吧。貞娘,你幫為父送送耀昀。”魏岩到。
“康哥兒多虧了耀昀照顧,還沒好好謝過耀昀呢,讓康哥兒一起送耀昀出去吧。”魏史氏見史仲竹要走,連忙補救到,她本意是想表達親近,可在這種情景下一說,怎麼都像是和魏貞娘較勁。
剛說出來,魏史氏就察覺不妥,史仲竹解圍到:“康哥兒這幾日遭罪得很,讓他先歇著吧,魏府我也是熟的,我是岳父半子,魏府也是我半個家。”
史仲竹說完就告退了,魏史氏知道自己是把史仲竹惹毛了,要知道,史仲竹即使是定親了,也稱呼魏岩魏史氏姑父姑姑的,還是第一次把半子女婿的話說出口,可見心裡有結。
魏岩瞪了魏史氏一眼,讓嬤嬤先帶兩個孩子下去休息,抄家的時間還短,沒輪到僕役發賣就等來了寬恕的聖旨,因此家中下人還是在的。
“耀昀甘冒風險給魏家求情,你是怎麼想的,非要得罪了他才甘心嗎?”待孩子一走,魏岩問到。
“我是他姑姑,他怎麼會怪我!”魏史氏並不擔心史仲竹怪他,現在還是史鼎當家,她出嫁前和兩個兄長關係極好。
“糊塗!”
“老爺,我怎麼糊塗了。魏家是千年的世家,史家救了我們,名聲上更好聽了,有了聲望,打入世家的圈子就更容易了,他也不是沒好處!”
天啊,魏史氏竟然有這樣的想法。魏岩簡直無言以對,是誰給她灌輸的這樣的理念,什麼世家,什麼圈子,現在這個圈子分崩離析,魏家現在就依靠著史家,即使世家的驕傲讓魏岩不願承認,但他這一房靠著史鼎撐腰他也必須承認。現在魏家嫡支庶支近千號人,為什麼就他能位列中樞,當上左都禦史,就是因為他有個好姻親。
如今這個姻親的樞紐居然看不起自己的娘家,魏岩簡直想扒開魏史氏的腦袋,看看她在想什麼。
史仲竹不知道他一心體諒的姑姑竟然有拿史鼎和孝道壓他的意思,更加想不到魏史氏腦袋不清楚的還在搞世家庶族這一套,要是知道了……哼!
話分兩頭,在史仲竹拜訪拜訪魏家的時候,史伯松也在背後教妻。
史伯松大朝會回來,徐氏已經在二門口等著了,不要以為內宅婦人的消息就不靈通了,遇上《乞情書》這樣集八卦與轟動於一體的消息,內宅婦人的消息最快。見到史伯松,徐氏第一句問:“聖人可有不滿。”
徐氏也知道聖人現在沒有降罪,不代表平安無事,要是聖人在心裡記上一筆,日後自然有更倒楣的。
史伯松沒有會帶,現在僕從環繞,哪裡是說話的地方,史伯松擺擺手,到:“我累得緊,先回房洗漱。”
回到房裡,徐氏不停的念叨:“到底是什麼狀況,你給我說說啊。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到底怎麼回事兒?會不會連累你,會不會牽連保齡候府,爺,你還沒襲爵了,萬一,萬一到時候爵位降等怎麼辦?”
徐氏被自己腦補的嚇得厲害,史伯松到:“保齡候是世襲罔替的爵位,怎會降等?”
“怎麼不會,爺您忘了,前年文襄侯……”
“文襄侯是嫡庶不分,家宅混亂!”史家怎麼會到那一步!
“要我說,二弟就是太不懂事了……”
徐氏還沒有說完,史伯松忍無可忍,狠狠把插手的巾帕丟到盆子裡,濺出大量水花。徐氏被嚇了一跳,委屈到:“我知道,爺是覺得我挑撥你們兄弟感情了,可爺您想想,二弟事先沒和你商量就做下這樣事,拿整個史家冒險,您才是保齡候府的繼承人……”
“夠了,閉嘴!”史伯松喝到。婦人心思就是奇詭,他們兄弟就算不說,他也能理解,怎麼到了徐氏的嘴裡就是史仲竹不敬兄長,妄圖爵位。
徐氏被罵,只默默垂淚,徐氏勳貴出身,最剛強爽利不過一個人,嫁進來這麼久,什麼時候見她哭過?史伯松見了,也不忍,心想當面教子,背後教妻,徐氏不懂慢慢說就是了,不該高聲的。
“好了,二弟做事自有分寸,就算沒有和我商量,我們兄弟自然心意相通,別再說什麼繼承人之類的話,二弟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讓他知道,沒得傷了感情。”
“他就不敢擅自做主!”徐氏不平到,其實她根本不在意救不救魏家,上書不上書,她在意的是自己當家作主的權利被分薄了。
史伯松一時無言以對,兩人相對以默。
☆、第51章 夫妻心相知
史伯松歎了口氣,幽幽的問:“夫人,你覺得我聰明嗎?”
徐氏沒想到話題突然轉到這裡,喃喃答道:“爺自然是聰明的。”
“和二弟比呢?”
徐氏無言。史仲竹是天下聞名的少年才子,史伯松作為保齡候府的繼承人,和一般人比當然是聰明優秀的,京中有許多勳貴人家子弟皆紈絝,這也是世家看不上勳貴的原因:富不過三代。可,和史仲竹比,即使徐氏作為妻子,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表示史伯松更優秀。
“保齡候府有一個守成的繼承人,有一個開拓進取的進取者,就立於不敗之地了。”史伯松語氣平靜的說到,“二弟信奉道家,已經明白的表示了對世俗尤其是爵位沒有想法,他在家中和你相處也好,你怎會這樣想他?”
徐氏呐呐不敢開口,勳貴人家為了爵位鬥得最厲害,她幾乎形成了這樣的定式思維,忘了史家的特殊性,史伯松和史仲竹都有能為,廣闊天地在外,何必在這一畝三分地裡當兩隻鬥雞。
“爺,我一時想岔了,我……”徐氏後悔羞愧難言,前幾日剛聽說了些勳貴人家為了爵位你死我活的閒話,心裡敏感,才不管不顧的說了些昏話,如今可不能讓這些糊塗話影響了夫妻感情,徐氏連忙解釋。
“噓,你先聽我說,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以後你都牢牢記住。”史伯松拿出當家人的威風,靜靜道來。
“我比二弟年長五歲,小時候十分欣喜有這麼個白嫩可愛的弟弟,二弟四歲開蒙,比我早得多,開蒙時父親給我講的是《資治通鑒》,給二弟說的是《逍遙遊》,因此二弟有一段時間十分癡迷道家,父親和我都非常內疚。你要明白,親手把自己疼愛的孩子引上歧途,父親心裡很不好受。這都是我欠二弟的,父親和我說明這麼做用意的時候,我已經發誓要一輩子疼愛照料他。”史伯松回憶起往事,情誼懇切,“可惜,二弟從來不需要我的謙讓,他自己就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你嫁進來不久,二弟就外出遊學了,你恐怕只聽說過他的才名,卻不知道他的名聲本事是怎麼來的。二弟練字的時候,手腕上要綁沙袋,手中握雞蛋,還要把紙訂在牆上,懸腕書寫,如此才能練出一手聞名天下的好字。他學騎術的時候一天在馬背上上三個時辰,親自給馬刷毛,給馬餵食,把大腿磨得血肉模糊,第二天還是照常蹲馬步,這樣對自己下得了狠心的人,可不多見。世上天資聰穎的人有許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多為傷仲永之流,二弟這樣有天資肯勤奮,才有他今天的名聲。”
“他也不是一位讀書的書呆子,你知道他外出遊學三年,見識廣博,那你可知道他遊學的時候,給史家帶來了什麼?”史伯松說到這裡,站起來,把書房的門窗打開,書房修建的時候就很注意,打開門窗一覽無遺,後面也沒有藏人的地方,說話不必擔心外漏。
“如今塵埃已定,我也就實話告訴你,史家是六皇子的人。”
“啊!”徐氏短促尖叫一聲,面容驚恐,這幾日跟隨著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的人,都大批落馬,徐氏一直以為史家一心忠於聖人,沒想到……
“禁聲!”史伯松喝到,“何必這麼驚訝,你們襄國公府,不也站在六皇子的船上。”
“什麼?”徐氏再次驚訝到,夫家和娘家都進行了政治站隊,她卻一無所知。當然徐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除了震驚,就是感動,這樣的大事,瞞著她,她是毫無怨言的,女子一生內院打滾,見識不足,把這些關係家族生死存亡的事告訴女眷是很容易壞事的。徐氏見丈夫這樣相信自己,心中感動的無以復加。
“二弟遊學是,經過四川廣元,用一場疫病案,把總督張瀾等一批幾位皇子的人都拉下了馬,更重要的是,引起了聖人的疑心,不然你以為好幾位皇子叛變,為什麼選在同一天,聖人又為什麼能料敵先機?”史伯松一個一個的地雷往外仍,炸的徐氏腦子一片空白。
“這麼說……”徐氏滿心慨歎,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這麼說,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二弟不顯山不露水的就坑死了幾位皇子。”史伯松正是給自家弟弟樹立形象的時候,當然不會實話告訴他,史仲竹起的不過是催化作用,最後壓死駱駝的那一根稻草,前期的眾多事情,他還沒有資格、能力參與,史仲竹可不像他說的那麼厲害。
徐氏當然不知道內情,聽史伯松這麼一說,心裡震驚萬分。
“所以,別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聰明人,二弟若沒有本事,能得到聖人的青眼,別忘了,他身上還是有爵位的,你又焉知他不會自己掙一個比保齡候更顯赫的爵位。”史伯松說到。
“爺,我不是成心的,只是,只是前幾日前文襄侯家爵位降得只剩芝麻粒大小的一等將軍,幾房人還大打出手,我是……我是被刺激了,我不是……”徐氏語無倫次的說到,其實她和史仲竹相處的十分愉快,不像是會說出那樣話的人。
看妻子真被嚇住了,史伯松安慰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給你說這些的目的,就是讓你更明白,我對二弟深深虧欠,你做嫂子的,要代我補償他才是。”
“我會的,爺,我會的。”徐氏連連答應,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用史伯松特意囑咐,徐氏都會加倍對史仲竹好的。史仲竹小小年紀,大有前程,是所有丈母娘眼力的好女婿,徐氏的母親在和史家結親的時候,也有點兒弟弟好,哥哥也一定不賴的想法。徐氏受母親影響,對史仲竹的印象一直是非常好的。
“我以後會和你多說些朝政上的事,”史伯松撫摸著徐氏後背道,見她想開口說話,先堵嘴道:“別推辭,你看,你不知道具體情形,就容易判斷出錯。只要你守得住,我在外面的事情又有什麼不能和你說的?只一點,這些不要拿去和你的心腹商量,下人能有多少見識,多多少少漏出去一點,就是滿門的災禍。”
“爺放心,我定守口如瓶,何必和下人嘀咕,我直接和爺說不就是了。”徐氏也不是笨蛋,丈夫遞了這麼粗的橄欖枝過來,哪兒有不緊緊抱著的道理。
“還是二弟說的對,家有賢妻,三代受益,夫人,願我們相扶到老,白頭相守。”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爺,我以後一定更懂事,不給你添麻煩,我們一定白頭偕老。”徐氏回身保住史伯松,動情的說到。
這邊,史伯松和徐氏說開了,夫妻情深;那邊史仲竹,也正在和魏貞娘告別。
說是送人,但魏貞娘只能走到二門處,兩人一路從魏岩的房裡出來,並無交談,到了要分別的時候,史仲竹忍不住,要和她解釋剛才的“由頭”二字,只怕傷了魏貞娘的心。
“不較言語,只問本心,善意的謊言嘛,我懂的。”魏貞娘眨眨眼睛調皮的說到,聽到這樣熟悉的言語,史仲竹知道魏貞娘真的收集了自己所有的文章研究,他有許多觀點看發,都寫在自己的文章裡。知道未婚妻這樣關心自己,史仲竹心裡十分甜蜜。
可這樣的甜蜜沒有維持多久,告別了魏貞娘回到保齡候府,聽下人稟報,在送魏康回去的時候,魏史氏破口大駡,讓史仲竹心裡低沉。本來今天魏史氏言行就十分不得體,那時史仲竹還能自我安慰,聽到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職責,史仲竹心寒。
“嗯,你受委屈了,去帳上支兩個月月錢,放三天假。”史仲竹這樣對僕人吩咐。
“奴才不委屈,奴才謝主子賞。”
史仲竹知道自己的言行給了下人暗示,永遠不要小瞧小人物,這些奴僕的態度有時也會影響大局。自此,史仲竹單獨給魏府送禮的時候,稱呼就是岳父岳母了,史仲竹不把魏府當成血脈親人了。
稱呼的力量巨大,就像史仲竹入朝為官之後,所有人都不會叫他“史仲竹”的名字,親人也不會叫“竹哥兒”的昵稱,“耀昀”成了他使用最多的稱呼。耀昀是聖人給予的榮耀,更是責任。
史仲竹並不在意為魏史氏那點小事,現在最讓他頭疼的是如何面對聖人。
今天史仲竹不當值,卻去了大朝會刷存在感,明天,史仲竹就要單獨面對聖人了。聖人是什麼態度,會原諒史仲竹的莽撞嗎?會認為史仲竹別有用心嗎?史仲竹忙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設想了無數可能,最後睡著的時候,已經快到起床的時辰了。
史仲竹穿著七品官服,快步走到養心殿等候,此時聖人上朝還沒有回來,今天和他一起當值的是陳皇后的侄兒陳傑,大家都是年輕一輩,且圈子差不多,史仲竹覺得陳傑比荊遠好相處多了。
聖人下朝回來,高公公過來請他們,平日這樣的事是不用高公公的,史仲竹見高公公,對自己態度恭謹,卻多了疏遠,但看高公公的眼睛,又找不到疏離,心中會意。高公公是要用這樣隱晦的態度,告訴自己聖人對自己有疏遠了。
進入養心殿,聖人安排史仲竹給他念奏摺,讓陳傑謄抄。謄抄才是比較吃香的活計,筆跡寫在大員的摺子上,用筆跡混個臉熟,也代表了聖人看重,和荊遠搭檔的時候,謄抄一向是史仲竹做的。
念了一上午的奏摺,史仲竹念得口乾舌燥,午間休息的時候,聖人不小心撇見了史仲竹內疚的眼神。
“你那是什麼神情?”聖人不高興到。折騰了一個早上,在聖人的預想裡,慌亂、委屈、憤恨都是應有的,手段高明點,就該是無怨無悔的忠臣模樣,現在擺出一副內疚,對不起的表情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