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成立的神策軍果然不負聖上所望,初上陣便建立了功勳和威名,短短數月便基本平定了西北。
剩餘個把忠義王餘孽已經躲到了山林之中,和占山為王的土匪已經沒什麼差別,無需興師動眾地大軍圍剿,新任刺史和駐兵統領只要別太無能,便足夠逐漸清理乾淨了,還能給自己和下屬們爭來一段漂亮的履歷。
隨著神策軍逐漸返回京城,西北諸地也空出了太多的位子,榮府與史家撈到了兩個:賈政與史鼐都從京城調任西北做了刺史。
而甄家經過多方運籌打點,也得了個不錯的官職——當然,這裡離不開薛家在銀錢上的鼎力支持。
又到了挑選女史的時候,寶釵也出了宮,而西寧王次子也從西北安然歸來,這一對璧人的婚期便定在了年內。
為了讓女兒嫁得風光一些,也為了給自家充充門面,寶釵的父親薛大老爺很是豪爽地灑了不少銀子,資助連襟甄應嘉、大舅子王子騰根本毫不猶豫。
甄應嘉轉去西北任職,也穩穩升到了四品,作為一個有些家底卻又沒什麼大佬在後支撐的中年男子,已是混得不賴了。
而王子騰則是結束外任,到京裡六部中刑部任職……成為賈代化的正經屬官。
這二位在薛大老爺看來,自然前途可期。
薛大老爺對姻親都如此捨得,對待親弟弟就更沒有二話了:若沒有這個考中了進士的二弟,以及身為榮國公侄女的二弟妹在,寶釵也不能以女史之位入選東宮,更不能給西寧王的次子做正妻。
因此薛二老爺的兩個孩子,薛蝌寶琴兄妹,都與翰林結了親,薛大老爺更是大手筆,給侄子侄女備足了聘禮與嫁妝……
寶釵此時已經回到家裡,在備嫁做繡活兒之餘,還幫著父親整理鋪面帳目和安排人手,甚至父女閒聊時,還在自家生意上說了些獨到的見解。
進宮待過幾年,眼界見識自是不同啊。薛大老爺看著自己的掌上明珠,神情十分溫柔,“好孩子。”
寶釵雖沒讓太子看在眼中,卻也給自己掙出了份好前程,只是女兒越懂事,就越能襯出兒子……朽木不可雕。
不過年內,兒子定會在女兒之前成親,雖然親家和顯貴毫不沾邊,但他親自選中的兒媳婦是個懂事的姑娘,兒子既然不成器,那就打好儘早教養孫子的主意了。
至於他媳婦王氏給兒子安排的通房,也到了該打發的時候。王氏卻不太情願:那些丫頭也是由她精挑細選,又性子柔和……老爺怎麼還嫌礙事……
殊不知薛大老爺一來為將來的媳婦兒做臉面,另外也是壓著兒子與兒媳婦早些生下孫兒的意思。最後,還是寶釵出面,徹底說服了母親。
話說某家酒樓豪華的雅間之中,薛蟠忽然打了個噴嚏,還捂著口鼻道,“定是我家老子念叨我呢。”
在座的有兩個寶玉,蔣玉菡與柳湘蓮,眾人聞言也只是淡淡一笑——這群人純粹是湊巧偶遇,不然就算好脾氣的賈寶玉也不願與薛蟠經常往來。
兩個寶玉見過數回,頗有惺惺相惜之意,他倆又都要在不久之後隨父母離京外任,因此這些日子便時常相聚吃酒取樂。二人又都認得蔣玉菡與柳湘蓮,四人倒是難得的脾氣相投,正言談甚歡之際,可惜薛蟠在樓下見到了表弟甄寶玉的隨從,便興沖沖地上來相認,甄寶玉亦不好回絕,只得在見禮後請薛蟠入座。
相對而言,薛蟠好酒色愛聽曲得……實在是有些下作,言語間對蔣玉菡和柳湘蓮便存了~淫~邪之意。相較而言,兩個寶玉偶爾也吃酒~狎~妓,卻一定講究“你情我願”。
於是這場酒宴雖不算是不歡而散,卻也冷場了好幾回。散席後,薛蟠更是覬覦柳湘蓮的容色,上前調戲反被“冷二郎”柳湘蓮暴揍一頓。
賈寶玉見狀,當即就要上前勸阻,卻被甄寶玉伸手往雙肩上一按,輕聲道:“且讓他吃些苦頭。”
賈寶玉遲疑片刻,也認同了好友所言。直到薛蟠倒在地上,哀嚎不止,而他的長隨也讓柳湘蓮打得幾乎爬不起來,甄寶玉和賈寶玉才上前拉開了柳湘蓮。
賈寶玉拉著柳湘蓮勸他暫避風頭,而甄寶玉則囑咐薛蟠的長隨,把薛蟠挨打之事傳揚出去,好歹讓蔣玉菡心裡舒坦一些——畢竟他備受忠順王世子寵愛,薛家還是別為此輕易樹敵。
鼻青臉腫的薛蟠回家,母親抱著兒子就是一陣痛哭,寶釵見狀也是心酸,不由滴下淚來。王氏邊哭邊叫著請人替兒子出氣。
唯獨薛老爺找來兒子長隨問清始末,便斷了報復的念頭,決心關住兒子直到他成婚的那天。更是叫來女兒寶釵,仔細吩咐一通——誰的兒子誰知道,薛老爺生怕女兒出嫁後,兒子惹出事端不敢向他這個父親坦言,而是央求妹妹妹夫。
這個兒子連他這個當爹的都厭煩不已,更別說隔了一層的女婿……薛老爺毫不懷疑女兒能搏得王府上下與女婿的愛重,卻擔心不管多少情分也能讓這個蠢兒子敗光了去。
父親的心意,讓寶釵萬分感動。她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她父親又道:“將來能幫襯你的侄子侄女最好,若是不成也別逞強,自己過得好,為父也就安心了。”
寶釵又落了淚,和剛剛看到哥哥挨打,心頭驚怒以及不得不陪著母親哭上一場的那會兒完全不同,她這回乃是發自真心。
卻說,薛蟠的母親王氏看見丈夫的冷臉,便知道無法替兒子出頭,無奈之下也不能如何,只得在回娘家時跟親妹妹訴苦。
王夫人聽著也不知該怎麼安撫,她卻覺得牽扯到勢頭正盛的忠順王府上,這口氣怎麼著也只能硬咽下去。
姐姐這一通抱怨,倒勾起甄應嘉之妻王夫人的另一番心事:兩個寶玉似乎頗為投契。榮府正經的嫡出姑娘自家娶不到,但表姑娘……卻是可以試上一試呀。
王夫人這時候還不知道她丈夫乃是得了忠順王府的提攜才得以晉升……只是回到自家,就和丈夫甄應嘉商量起兒子甄寶玉的婚事。
甄應嘉倒很是清醒,兒子頗有歪才,腦子也挺清楚,手段其實也說得過去,但林家自家還真攀不上,但是保齡侯史家那位沒了父親的姑娘還是配得上的,於是他話裡話外鼓勵妻子,跟那些太太們見面可以探探口風。
王夫人“得令”,卻會錯了意,她以為丈夫也取中了林家姑娘,於是在應酬時,見到賈敏便不時誇讚黛玉,還順便去湘雲的祖母王彥那兒問了問史家的大姑娘……
王夫人並不善於言辭,不管是奉承還是閒聊也沒什麼新鮮花樣,但她也沒刻意隱藏自己的真正心思。
可是賈敏仍舊惱火不已:因為王夫人目的過於明確,她只詳細問了黛玉和湘雲兩個……別家姑娘都是幾句話帶過,仿佛生怕別人誤會似的。
實際上,看中黛玉和湘雲的人家還真不少。對人精似的各府太太來說,榮府賈瑗和賈瑛姐妹當然是最為出眾,娶進來好處也最多,可這兩個十二三就都由榮國公親自定下了婚事……
這回兒黛玉父親品秩還不太高,湘雲又沒父親,可以好好謀算一番,結果又讓甄府的人搶了先機!
散了席,賈敏從匆匆趕回娘家,要跟母親好好吐個苦水。
女兒差點就許給野心昭昭的皇子,此事就夠讓賈敏如鯁在喉,不舒服了半年多,這會兒又來了個不自量力的王夫人……尤其她還在舅母那兒聽說,甄應嘉的妻子也問起史家的姑娘,賈敏的臉色就更為“美妙”了。
榮府這樣的人家,調動之類的消息早在明旨下達之前便有了準備。
因此即將啟程去往西北,王諮帶人打點著行李,水凝也幫著打個下手,賈政則在向留在京城準備婚事的一雙兒女交代些要緊的事項,至於寶玉和還沒斷奶的小女兒就跟著父母一起離京了。
而趙晴快生了,賈攸正在媳婦跟前當“賢夫”呢……
在榮禧堂裡,賈敏先跟母親念叨了遍二哥和小弟兩家的動靜,之後端起茶盞“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史令儀笑問,“你也能吃癟啊?”
賈敏也知道自己這算是遷怒,黛玉逃得一劫不必嫁給皇子,可賈敏這個當娘的確是心驚肉跳了好些天,而且跟著丈夫去北方也是場豪賭,她深感不安。雖然在外人面前她仍能平靜鎮定,可當著母親她就不必再強顏歡笑了。
女兒趴在自己腿上,史令儀揉了揉女兒的小臉和頭髮,笑道,“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怎麼還跟個小女孩兒似的撒嬌。”
這話說的,賈敏自覺年紀再大,她也是爹娘的女兒,“娘親在外祖母跟前也不見得像是許多孩子的祖母呀。”
前世,韓夫人接連遭遇喪夫喪子喪孫之痛,這才撒手人寰,而今哥哥身子康健,大侄兒雖然去了,但其餘兩個侄子也很爭氣,因此韓夫人年過八十,也仍舊硬朗精神也相當不錯。
史令儀隔三差五地就去娘親跟前盡孝,同時也享受一下母親對她這個小女兒特有的疼愛。
史令儀聞言,也笑道:“你是奉承還是調侃?”
賈敏哼了一聲。
史令儀這才又道:“放心,有你爹在呢。”
賈敏要的就是這句話:父親派下能人守衛,他們便安全無虞了。
其實書房裡,賈代善與林海翁婿倆便正在密談。
賈代善將一本薄薄的冊子交給林海,還贊許女婿道:“時機選得不錯。”
林海雙手接過,只看了幾眼便肅容認真行了大禮,“小婿多謝岳父……”
他話說到一半就讓賈代善打斷了,“客套什麼。”
去北面那是非之地任刺史雖不算是林海主動請纓,但也相距不遠了。聖上在屬意的人選中,林海卻是最先表明心意的,那就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這八個字看似平平無奇,卻令聖上十分欣喜:拿了朕的銀錢喂飽自己,然後反過來琢磨朕的位子……的王八蛋實在太多了。
說來話長,收復西北的神策軍全掌握在聖上手中,軍中將領縱然不是聖上親自賞識並提拔的親信,至少像賈赦一般,出自榮府這樣鐵杆“帝~黨”人家。
可是守衛京北的大軍就相當複雜了。因為先帝在位十餘年害怕北疆有變,便沒怎麼調動,大小問題年年累積,到了聖上這兒便已經極為棘手。
乾脆地除掉了忠義王,聖上都不信西南兩位藩王能毫無所動——他們在極力擴軍準備“進可清君側,退可保封地”之餘,定會安排些人手在京城以及北疆生事……
因此負責調配北疆大軍糧草,且還有牽制調解之責的當地刺史,必須交給聖上自己信得過,還得有頭腦有手段,並且和北疆大軍之中若干派系之一有些聯繫……長袖善舞還又能殺伐果斷的能人。
此事聖上自己就琢磨了幾天,又叫來太子說話,父子倆齊齊選中了林海,而林海也十分上道,聖上剛透了點口風,他便聞弦歌而知雅意,領旨後更是粗略地說了些自己的見解。
女婿要去北面任職,賈代善當天就知道了這條消息,隨後自然也當仁不讓,搶下了西北兩個刺史——林海此行連聖上都不能擔保他能平安歸來,因此給榮府些甜頭也是情理之中。
有得有失的賈代善回府,見女婿已經想得透徹,便將自己在北疆經營了多年的勢力和人手向女婿交了底。這便是剛剛林海動容的緣由。
有岳父的鼎力支持,林海深信自保無虞,回府也跟妻子賈敏和盤托出了。
就像賈代善發覺妻子史令儀對大局也有些獨到的見解,便自然而然地告訴媳婦更多~內~幕;林海亦是如此,知道妻子賈敏見識不凡,能說的也就全老實交代了……
賈敏聽了,暗中松了一口氣,之後又問,“聖上要再往北面送個皇子過去……執掌大局嗎?”
林海道:“遲早。只是將大局交給年輕皇子,聖上可不放心。”
賈敏輕歎道:“但願皇子堅定一些吧。”二皇子便是前車之鑒啊,讓“自家親戚”坑了,回京來也就一蹶不振,用自己的前程成全了“自家親戚”的功勞和好名聲。
卻說東宮之中,太子也在跟太子妃蓋著一床被子……聊天。
太子推薦林海也有私心,一來林海的本事夠,二來以他的出身不會輕易倒向忠順王府為首的宗室王爺們,更不會偏向他那些腦子不太靈光的弟弟——對於林海這樣的能人,即使身為皇子也難威脅、利誘得了。
不過三、四皇子兩位借著宗室們的輔助,將各自的勢力經營得有聲有色也是事實,太子便皺眉道:“皇叔們對三弟四弟也太好了!我都嫉妒了。”
太子妃笑著勸道:“去了北疆再回來,可就難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大約四萬字完結。
林海去北方就是逼著忠順王造反去噠~~
☆、第62章
太子與三皇子四皇子的不合,要從皇后還當太子妃那會兒,她娘家失勢開始。
而皇后的娘家當年可是跟幾位宗室鬧得很僵,偏偏先帝一味求穩,對待宗室比較懦弱,又因為不太通兵事,讓那些王爺們鑽了不少漏洞。
宗室強而皇權弱,先帝為了平復宗室們的怒氣,無奈之下不得不把兒媳婦的娘家削了個七零八落——其實,這也是文臣的悲哀。只要不掌兵,“上面”想收拾你全家,真是幾個命令再加上一隊人馬,你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先帝此舉,當時的太子如今的聖上什麼話都沒說,悶頭強自咽下這口惡氣,可顯而易見,他忍得異常苦澀和艱難。
而太子妃娘家一夜之間倒了台,太子的幾位側室心中暗喜:誰不知道沒了娘家支持,太子妃的位子可就不太穩當了?太子妃與太子的嫡長子還不到十歲,能不能活到成年還兩說呢!
不得不說,側室們的出身影響了她們的眼界,而她們的態度又直接影響到了她們的兒子……恰巧當時太子與太子妃夫婦都是灰頭土臉,都無心教導庶出的孩子。
三皇子與四皇子從那時起便對他們的大哥不太恭敬。至於二皇子,他畢竟有個頗有城府的親娘,而且他跟他大哥純是性格上合不來:兩隻驕傲的小公孔雀的確很難在一個地方和平相處。
兒子們的小齟齬,聖上一直看在眼裡。
雖然他自己和弟弟們合不來,卻不想兒子跟他一樣鬧得個“孤家寡人”。因此他開始也沒怎麼插手,乾脆由著兒子們自行磨合相處,但老三老四對長兄不敬,在他們沒深切反省之前,別想他這個爹再委以重任了。
因此,西北大戰爆發時,只有二皇子得以奔赴前線,結果這傻孩子也讓自家“親戚”給坑慘了。
話說忠順王在西北立下大功,聖上暫時拿不住他家的把柄,也就不能如何。
可稍微一琢磨就知道:他們坑了二皇子,之後用計拿下忠義王,再加上西南兩位藩王也和忠順王府經常往來,北疆大軍幾位將軍更是他家門人……
忠順王府的意思稍微歸納一下,就是:我們大面上跟著聖上你混,但你對我不好,我也能讓你很不痛快。
可惜這種展示實力和脾氣的方式,算是把聖上徹底得罪了。
聖上可不是先帝,當太子的時候謙和收斂,那是因為還有親老子壓著。再說,讓太子的岳父一家黯然離開京城,遠離中樞的也是親老子。太子能毫不猶豫地砍死桀驁的親戚,但卻不能違抗他親爹的旨意。
好不容易輪到他坐上那把椅子,宗室呲牙亮個刀子怎能把他嚇住?聖上心裡的怒氣都攢了好幾十年,如何能善了?看看他那些弟弟們吧,除了恭王早早“投誠”之外,其餘幾位雖然得了王爵,卻幾乎都銷聲匿跡了。
話說聖上登基沒幾年,他又好裝個深沉,看見他收拾弟弟們,宗室們紛紛憶起他當太子那會兒的慫樣,便想按照對付先帝法子逼他屈服呢。
結果西北一場大戰,昔日如日中天的忠義王落了個家破人亡……大家這會兒算是知道了這位聖上不太好惹,但是難免心存僥倖。
比如三皇子與四皇子平素心懷大志,又有各自生母在後擊鼓助威,二人都想著壯大自己,然後取代親大哥,最次也要像恭王,或者西南那兩位王爺一樣……
宗室們一瞧,好機會來了!兩位皇子不是想出頭、上進嗎?咱們一起來扶你們一把。
卻說,太子婚後越發沉穩平和,深為聖上所喜,可老三老四兩個卻不知吸取他們二哥的教訓,又和宗室們攪到一起……聖上因此一個下午都沒說上一句話。
宗室王爺們肯幫著三皇子與四皇子搞倒太子,不就是想借著皇子奪嫡之爭來牽制、削弱皇權嗎?
於是這回派往北疆攢功勳、見世面的就換成了五皇子,而非三、四兩位皇子。
決定老五離京之時,太子就在聖上身邊,而這個結果也不出乎太子所料。這些年,有他心愛又信任的“軍師”媳婦在,太子于人情世故委實長進了太多。
不過也正是這個原因,讓太子在只有夫妻倆相對……比如他倆都蜷在被窩裡的時候,才會感慨頗多,“要是我們哥幾個能像你兄妹一樣親密和睦就好了。”
這話還真是只能在夫妻相處的時候過過嘴癮。
太子妃又暗中想道:娘家幾個哥哥和我可是一個娘生的……再說了,您就算是有同母弟,能不能同心同德都還兩說。為了大位,罔顧倫常、不孝不悌的先例在史書裡可比比皆是呀。
只是太子妃還沒想到怎麼安撫丈夫,太子又開口自嘲道:“有得必有失。”頓了頓,又笑道,“老五謹慎,至少不會胡來。”
太子妃聞言,又及時提醒了一句,“五皇子可是才智雙全。”不止如此,他還和幾位王爺牽扯得不深,行事間頗有幾分借力打力的模樣。
太子妃費氏可是在史令儀進宮時,隱晦地問過前世誰笑到了最後,史令儀的回答是:手指全都伸開,在密友眼前微微晃了晃。
自此以後,太子妃沒少細細琢磨五皇子母子的言行,越琢磨越覺得這母子兩個頗有城府且行事極有章法。
“巧了,”太子笑道,“我也這麼覺得。”
畢竟兄弟幾個都是聖上的親兒子,而聖上的心思也不是全無章法可循:他有生之年一定要除掉宗室這塊心病,如果他完不成,那就交到繼任的兒子身上。
因此,身為皇子,但凡清醒一點,對待這些自命不凡又桀驁不馴的宗室,要麼離他們遠一點,要麼就是乾脆利用他們為己謀利。
老三老四卻是反被宗室王爺們利用……一下子就襯托出一向若即若離的五皇子高明所在了。
太子妃略微思量了下,忽然探身湊在丈夫耳邊,輕聲問道,“用不用……”費家的勢力多在京城和江南,但在北疆也還有個當了多年刺史的族人,給五皇子找些麻煩出來也是手到擒來之事。
媳婦如此貼心,太子心頭舒暢,還笑道:“讓他通曉庶務可不是壞事。”
新到一地,趁著山高皇帝遠,為了樹立威信更為了做出些名堂,五皇子定要攬權並拉攏人,可話說回來,多做必然多錯,而且五皇子還很年輕,他第一次領差事,就要在極其複雜又棘手的北疆待上幾年……
太子只等靜觀五弟笑話呢。
太子妃遲疑片刻,便看出丈夫心中所想,忽然福至心靈,更是驚訝道,“難道……是你的主意?”
太子脖子一揚,故意做出副傲然的模樣,“還不快誇本宮英明!”
太子妃一怔,旋即憤恨不已,雙手毫不留情,把太子的頭髮揉成了一團亂麻,才氣呼呼道,“白替你擔心了!”
“手下留毛!”太子護著腦袋,還一個勁兒地哀嚎,“哎呀,禿了!禿了!”
一番打鬧過後,夫妻倆都出了層薄汗,二人均是雙頰微紅,四目相對之下更覺甜蜜。
太子事後心滿意足地摟著媳婦,這才完全透了底,“父皇本想再讓二弟走上一趟,我推薦了五弟。父皇大笑之後……准了。”
太子妃沉默良久,才道:“你這一招可真是……意味深長。”你忽然變得胸有丘壑了,可我怎麼覺得有些怪異呢?
太子笑而不語,低頭就在媳婦臉上親了一口。
與此同時,與東宮距離並不太遠的榮國府正房,榮禧堂的臥房之中,賈代善與史令儀兩口子也躺在被窩裡談天說地……話題左轉右轉都沒離開太子。
話說,妻子史令儀和太子妃頗為投緣,賈代善也是樂見其成,他再冷眼觀察了一陣子,發覺聖上其餘幾位皇子都難成大器,唯有太子越發沉穩有度——太子跟他爹一樣,對於宗室和外敵的逼迫,態度完全一致,那就是不肯妥協,不惜一戰。
這對至尊父子的果決和血性,也確實很投賈代善的脾氣。
因此賈代善取中太子也是順理成章,雖然礙於自家乃是帝王親信不便靠向太子,但偶爾給些建議卻不在話下:在邊關和兵事上的真知灼見,讓太子獲益匪淺。
丈夫話裡話外都是對太子的贊許,史令儀也頗為自得:這可是她密友的好本事!
前世太子經歷了喪母喪妻之痛……尤其是太子妃自己並不知道,她病倒之時腹中正懷著孩子……她香消玉殞,對太子而言,便是一屍兩命。
以史令儀看來,太子妃去世後,太子已經半瘋了,再加上弟弟們步步緊逼和父皇的猜忌防備,太子越發陰沉狠毒——這樣的人執掌天下,恐怕百姓之福。
而這一世,太子與太子妃有兩個嫡子,依照禮法,縱然太子得咎,兩個嫡子繼承大統的資格也在他們庶出叔叔之上。而且,太子的性情也與前世大相徑庭,對外寬和且風趣,對內比如媳婦家人……據太子妃親口所說,太子在沒外人時很是放得開,說話有趣也挺沒遮攔。
史令儀也只能把這些歸因於“密友大才”了。
賈代善卻不知道媳婦正洋洋得意,忽然幽幽道:“神策軍在西北時,打掉了北狄人幾支主力,如今北面雖然與北狄精銳交鋒,但有邊關為依仗,戰事並不會太艱難。”
史令儀道:“若無必勝把握,聖上不會這會兒把五皇子派過去。”
“雖然必勝,卻很棘手。北面‘山頭’極多,”賈代善頓了頓,又道,“不過再紛繁麻煩,卻不會有什麼危險,聖上正好騰出手來,整治一番江南。”
“北面平定,還有西南呢。”史令儀也頗有大局觀,“西南那二位依仗天時地利,就能和聖上周旋好幾年呢。”哪像西北,從事發到鎮壓一共還不到兩年。這個道理很淺顯:戰事拖得越久,對財政的負擔也就越大。
“江南乃是賦稅重地,聖上定會派人大展手腳。”賈代善悵然道,“咱們女婿的好友似乎手底下不太乾淨。既然五皇子去了北疆,那麼江南這邊八成是由二皇子總攬了。二皇子若是吸取教訓,到了江南只會仔細辦差……六親不認。”
雖然京裡高門世家中人都知道二皇子乃是中計被俘,但明面上的說法卻是他水土不服,到了西北便大病不起……經過醫治休養,雖有起色,卻再難帶兵出陣,只得回返京城。
史令儀這回可是真的震驚了,“能牽連到咱們女婿?”
“女婿家底在那兒,他如何會看重錢財?他只說是往來應酬之際,偶爾送了些口信過去。”
史令儀道:“難怪。”
賈代善笑道:“他也未免太謹慎了。”二皇子去江南,就算真的鐵面無私,也不會針對他爹的重臣。“在信箋裡提及幾位皇子罷了……不過他願意去是非之地練練本事,志向倒是不小。”
前世,沒有丈夫的親自教導,史令儀兒子孫子全加在一起,都比不過女婿林海一個人。這一世嘛,孩子們也都成了才,只不過比得上林海的也只有女兒賈敏和小兒子賈攸了。
思及此處,史令儀便道:“咱們四個孩子,心眼兒可都長在小的那兩個身上了。”
這句話還真就說到了賈代善的心坎兒上,當著媳婦,他也沒什麼避諱,“攸兒比他侄子都大不了幾歲……”
話說,如果賈政不是榮國公的嫡次子,他官路怎能這般平順?
史令儀再偏心也得承認:次子政兒真不是什麼當官的料,將來能做到六部侍郎大約便是極限了。這樣的天賦賈代善也看在眼裡,他並不會盲目地將自家全部的政治本錢傾注在次子身上。
實際上,甯榮兩府加在一起,還是在兵事上更有底氣,至少提拔、安排個二品將軍都不太費事。
至於文官這邊兒……就算綁上北靜王和史騫,傾力而為也就是能把賈政送到六部尚書這個位置上,還不能是吏部戶部這樣的熱衙門。
相較于賈政的資質平平,林海可就顯得妖孽過了,這也是賈代善看重女婿的原因:只要榮府在後面稍微托上一下,林海平步青雲都不會出人意料。
而林海又比賈攸年長十幾歲,若是林海將來能步入內閣,這份恩惠定能回報在賈攸這個小舅子身上。
榮府只要不攪合到奪嫡之中,最少能保住五代富貴了。
聽著丈夫娓娓道來,史令儀心道:家族鼎盛靠的是出色的子孫和人脈……像前世兒子兒媳婦似的,死命撈錢不顧王法,可不就把全家都坑死了。
話說這一世,愛錢的王夫人沒坑到賈府,但甄府卻難以倖免了。
來自江南那邊的孝敬,王夫人收了不少——看著府中越來越多的姨娘和不時蹦出來的庶子庶女,她這位正經的太太總要為兒女和自己打算:東宮裡還有個當良媛的女兒呢,想在宮中活得舒坦一點,哪怕是出身世家,依舊免不了自掏腰包打點各處。
卻說開了春,寶釵出宮,黛玉在即將隨父母啟程去往北疆之時,也一樣親至薛家向寶釵道喜並送上禮物。
有道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西寧王世子本事和氣量都不大,而世子妃好像身子有些小毛病,婚後多年一直生不出孩子;而庶出次子本事不小,野心亦很可觀……如今又是立功歸來,西寧王妃不是善茬,而次子的生母得寵多年,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可想而知,西寧王府在幾年之內太平不了。
不過皇子之間還波濤暗湧呢,這種事兒也算是王府常態了。只是寶釵以及薛未必打聽得來的事情,在榮府以及賈敏這兒可不是什麼秘密。
西寧王世子妃一直懷不上……應該和那位生下庶出次子的寵妾有些關係。
黛玉和寶釵有些交情,但顯然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另外,她也怕交淺言深,寶釵再“胡思亂想”——從宮裡面全須全尾出來的人,才智可見一斑,那些陰私手段也大概見識了不少。
於是黛玉乾脆囑咐她出嫁後防人之心不可無。
在寶釵眼裡,黛玉的確清高了些,但為人正直卻是沒錯的,“防人之心”反反復複提了好幾遍,寶釵再不生疑,那女史豈不是白當了。
看過寶釵,時候尚早,黛玉便和表姐賈瑗她們一起回了榮府。
聽說黛玉到來,寶玉特地到了二門處迎接。
這表兄妹兩個青梅竹馬,情意深厚,賈瑗賈瑛早已見怪不怪。早就知道寶玉配不上表妹黛玉,賈瑗與賈瑛姐妹兩個也沒什麼打趣的心思,見過祖母史令儀,便留下黛玉和寶玉說話,她倆則去王諮房裡逗弄新生的小妹妹了。
寶玉黛玉今生無緣,尤其是黛玉全沒了前世的那份癡念,史令儀反倒十分放心:此一時彼一時,前世兩個玉兒可謂良配,但這一世可就差得遠了些……甚至寶玉前世沒少念叨的“寶姐姐”,這輩子兩人都沒正經見上一面。
看看兒女們的婚事,史令儀只覺得順其自然、門當戶對比什麼不好?
再說下個月,兩個孩子都要隨父母離京赴任,至少三年不見,就讓兩個孩子說些體己話去吧。
這麼一想,史令儀便把他倆打發到暖閣說話,自己則倒在榻上補個午覺。
卻說寶玉黛玉坐在一處,黛玉聞到寶玉身上淡淡酒氣,便問道:“你又去哪兒吃酒了?”
寶玉湊得極近,輕聲道:“快去西北了,得跟兄弟們一一告別。”
黛玉道:“大白天就吃酒,讓二舅知道,又該捶你了。”
寶玉道:“他捶我還少嗎?”
“你可真是醉了。”
“好妹妹,我不怕去西北吃苦吹風,我只捨不得你。”
不得不說,寶玉生了張清俊精緻的相貌,和自小讀書養出的儒雅溫潤之氣,這話又說得真摯,哪怕這內容讓黛玉很是尷尬,她也沒法出言訓斥。
寶玉目光灼灼,黛玉卻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有這樣的好機會不可錯過。”
寶玉垂了眼,“也是。”頓了頓,又問,“薛家大姐姐可好?”這句話純是面子上的情分,順口一問而已。
黛玉答道:“她很好。”撇開偶爾的胡言亂語,寶玉也是真和黛玉聊得來,“將來……誰知道呢。”
寶玉道:“西寧王府……”進來常在外面廝混,他如何不知西寧王府並不平靜。
“求仁得仁。”黛玉道,“想得明白才好。”
寶玉聞言,長歎了一聲,也不知在惋惜什麼。
話說,寶玉今天出門,便是和甄寶玉等幾位父親也要外任的公子相約吃酒。
原本他想散席後再去探望襲人,在淨手的時候偏偏撞見樓下雅間裡蔣玉菡獨自喝酒,卻醉得快要不省人事,他只好就近把蔣玉菡暫且安置在襲人家裡。
襲人依舊柔和可人,可寶玉卻有些意興闌珊。他只留下銀子,拜託襲人照顧蔣玉菡,等他酒醒自會離去。等到傍晚時分,蔣玉菡依舊沒醒,忠順王府卻來了人把蔣玉菡接走。
忠順王世子的隨從們把手腳酸軟的蔣玉菡剝了個乾淨,再洗刷了一遍,才丟在床上。
而世子看著粉嫩又修長的身體,依舊語調和緩,“榮府那邊定下時間沒有?”他微微一笑,也無需他人作答,“他們和五皇子大約也不會同路……用不用送份大禮過去?”
而榮府裡賈代善也在點撥兒子賈政和女婿林海,“有哪個不服,就借他項上人頭一用吧。”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寫了一半,覺得太少,再加上早上的,這就比較肥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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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原著裡,寶玉把蔣玉菡、花襲人兩口子……應該都睡過了。
☆、第63章
話說,賈赦雖然有些一根筋,但賈代善與史令儀夫婦從不擔心大兒子在外會受人欺負——賈赦天生就懂得守衛自己的地盤,不僅會立威,更會恩威並施以及殺伐果斷。
長子這般表現,讓夫妻倆心中欣喜。
至於品行方正的次子賈政,雖然為官多年也絕不是什麼小白兔,但賈代善還是要特地提點一番。
而榮國公對次子的提點核心只有一條:當殺則殺。西北剛剛經歷了一場大亂,正所謂亂世用重典,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千萬不能婦人之仁。
而女婿林海……反正媳婦說了,一隻羊也是趕,一群羊也是放,叫來囑咐一番也不怎麼費功夫。
史令儀的原話便是:女婿是個明白人,准能體會到老爺你的苦心。再說你溫柔一些,敏兒也會對你這個親爹更“溫柔”一些呀。
面對女婿,賈代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萬事小心。”
林海恭敬道:“小婿明白。”
賈代善這才從案上拿起兩個信封,賈政和林海一人一個,“到了地方,把信送出去。”
這兩封信的收信人都是賈代善昔年下屬,當年他親自帶出來的小兵蛋子,如今幾十年過去也各自成了一方將軍。雖說當地政務,即使是駐地大將也未必能輕易插得進手去,但保住賈政和林海的性命應該不在話下。
原因亦十分明瞭:在西北和北面這樣與外敵接壤的邊境,刺史出行都要帶上數十人的親隨,之後還有百餘人的駐軍護送。
因此兵行險著,來個刺殺的話,刺客派得少了,就是送菜來的;派得多了……當地大將若是百余人的調動都一無所知,他也當不成大將就是……
話說賈代善教育兒子可謂文武雙全,不僅暴揍兒子能揍出花一樣的傷痕,談心也極有手段。賈代善跟女婿林海說話,賈政也坐在一邊“陪聽”。
賈代善徐徐道:“時機選得不錯,也很有志氣。”林海聽了剛要客氣幾句,便又聽岳父說道,“北方山頭最多,你上面不僅有節度使,還有經略使,還得留意那些武將們的心思。你幹得好了,王爺們怕是要為難你;你幹得不好,聖上當然會失望。”
林海應了聲“是”。
賈代善笑了笑,“既然已經選定了,就別想著左右逢源。”他做了個“你放心”的手勢,“你那點小麻煩,不用再放在心上。我跟聖上已經說過了。”
在林海看來,賈政是賈代善的親兒子,這處處都替他著想到位自不必說,可身為女婿,在賈代善跟前和賈政待遇完全一致,說不感動那就太虛偽了。
話說,林海之所以應了這個萬分棘手的差事,除了為了自己的前程謀劃之外,也有點“戴罪立功”的意思。話說回來,能讓林海如此緊張,這事兒也確實不小,目前肯定牽扯到了三四兩位皇子,以及幾位宗室王爺,至於五皇子有沒有份,林海心裡也不是非常清楚。
因此林海在北方必定要做出些成績,而且堅決不能再和皇子們攪到一起了,哪怕是繞著圈兒經過若干中間人的牽扯都不行。
有了岳父的親口保證,林海也能安心地準備啟程了。
“打發”掉次子和女婿,賈代善轉身回了榮禧堂。
剛一進門,賈敏便當先迎了出來,後面還跟著媳婦史令儀。
看著閨女笑靨如花,賈代善心頭大快,把胳膊稍微往外一伸,賈敏連忙挽住,還討好道:“親手做了些點心,爹嘗嘗看?”
賈代善定睛瞄了親閨女有一會兒,“有話快問吧。”
此言一出,連史令儀都笑了,還調侃道:“老爺怎麼知道敏兒心急得不得了?”
賈代善道:“一聽親手做了點心,我就猜著了。”又轉過頭來繼續盯著她閨女,“沒幫上女婿是不是沒得吃啊?”
賈敏賠笑道:“哪能。”
史令儀故意道:“才知道她胳膊肘歪?”
賈敏也不辯駁,等爹娘落座,便特地淨了手,伺候爹娘用點心。
偌大一個榮府,也不止是賈代善史令儀兩口子最疼愛女兒,賈赦水凝夫婦也更偏心女兒。
這會兒賈赦兩口子正給賈瑛盤點嫁妝——賈赦在西北撈了不少好東西,帶回京裡便要再給女兒嫁妝添上一筆。
夫妻倆商量的時候,也沒背著女兒賈瑛,身為榮國公的親孫女當然見過世面:平時與祖母娘親往來的多是一二品的誥命夫人,她還曾跟著長輩們進宮多次……即便如此她也覺得爹娘過於大方了。
小姑娘自然不是全無心機:她哥賈璉比她成親還要早上月余,親哥哥倒還罷了,萬一嫂子進門知道她的嫁妝,生出什麼不平之心,她也難做人不是?再說二叔可不比爹娘“富裕”,堂姐賈瑗才是長姐,且要嫁進北靜王府,自己的嫁妝壓過她,其實並不太合適。
於是她撒嬌道:“爹娘疼我……可你們這是要把咱家搬空嗎?”
水凝已經看出女兒的小顧慮,笑道解釋道:“你姐姐那兒,祖父祖母自有一份貼補,”說著,還刻意惋惜道,“你也有一份。男孩兒反倒沒有……”
賈赦忽然開口,“閨女都是賠錢貨,再怎麼貼補也都帶著跑到別人家裡去了。”
賈瑛撲到她爹身上,抱著她爹的胳膊蹭了蹭,“哎呀,爹爹是捨不得我呀,還是捨不得金銀?”
賈赦沉默了片刻,才道:“老子捨不得啊,養了這麼多年,說走就走。”
這話說得水凝都有些心酸:榮府的少爺姑娘都是嫡出,同時他們也都是父母親自教養長大,感情深厚不在話下。她想了想,出了個主意,“好在馮家是咱們世交,知根知底,”以榮府之尊榮霸道,女兒嫁過去也完全不必低聲下氣,“讓瑛兒常回來就是。”
賈赦立即道:“我去跟馮家說。”
你別聽風就是雨啊!
水凝連忙阻止道:“跟親家說什麼呀,跟女婿提上一句不就得了。等瑛兒嫁過去,跟著馮紫英出門的時候,就順道回家來待一會兒。”
榮府兒媳婦們,包括史令儀在內,都是經常回娘家的主兒,但是大家再隨意自如,都比不上賈敏“十天裡至少有四天在娘家”的水準……不過有小姑陪著公婆說話,水凝真是輕鬆不少。
賈赦摟著女兒,撫掌笑道:“還是你娘主意妙。”
想想馮紫英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樣子,賈瑛也覺得這主意極妙。她靠在父親肩上,又伸手挽著母親,“女兒一定常回來。”
晚上,賈代善與史令儀夫婦倆依舊蓋著被子說些體己話。總體來說,史令儀吹枕邊風的本事並不亞于她的密友太子妃……
雖說賈政與林海外任沒準兒會出些“意外”,但史令儀還是覺得,讓他們在外吃點苦頭也不是壞事。沒有主政一方的經驗,只靠自家的聲名勢力,京官做得再高也是紙上談兵。
再說有丈夫的親口保證,史令儀並不擔心孩子有什麼性命之憂。
話說,西北已然平定,又全握在了聖上手裡,因此賈政只要能恢復當地民眾的生活,就是獲得個中上的評價。因此,賈代善一點也不為次子憂慮。
倒是女婿林海的差事可真不容易,當然這也是賈代善暗中對女婿的一次考驗,如果林海真能從北疆全身而退,再撈上些本錢功勞,賈代善就拼上一把,動用全部力量把女婿推進內閣。
而宮中還有一位貴人,也將接手一件“大差事”。
不說非得謀逆造反,單說宗室王爺們為了跟聖上說話有點底氣,除了手裡有兵,還得有錢不是?因此最富饒也最繁華的江南,可不又成了多方“必爭之地”?
而盤踞在江南多年,撈了幾輩子都花不清的金銀,又左右逢源的官員們也的確該動一動了。
今天散了朝,又和聖上說了會兒話,太子便去探望二弟,轉告二皇子他今年和明年的首要差事:下江南整吏治。
其實,從這個吩咐就足以看出聖上有多疼愛太子了:居然親自安排長子去收買人心。另外,聖上除了偏愛太子,也是樂意再給二皇子一個機會。
因為這兩個兒子乃是聖上親手養育,他堅信自己的眼光絕無錯謬:太子仁厚沉穩,為他所喜;而次子雖然年輕氣盛,卻與其餘皇子不同,他並無大逆不道之心。
卻說皇子們大多已經成婚,卻都不曾建府開衙,因此他們都還在宮中居住。
而二皇子更是一直都在“養病”——其實,皇子們都明白這個二哥已經廢了,但有聖上在上面盯著,他們也沒什麼落井下石的心思,還時不時送來些補品,派人問候一下。
唯有太子經常親自過來和二皇子閒聊,話裡話外也多是真誠的開解和安撫。二皇子夫婦以及二皇子的生母貴妃娘娘嘴上沒說什麼,但都把這份情意記在了心上。
這一回,太子更是帶來了個天大的好消息。
回京後一日更比一日陰沉的二皇子,聽完親哥哥所言,竟然怔愣了半晌,隔了好一會兒才問,“父皇真的這麼說?”
看著弟弟灰濛濛的眼睛幾乎是瞬間便再次迸發出光彩,太子一巴掌就招呼到了二弟肩上,“這是能胡鬧的事情?”
其實,作為監軍跟著大軍行動,看起來是個顯示聖上器重和信任,並能接觸軍權,與將領們往來的好機會,但實際上擅長兵事,最看重兵權的聖上又如何不做防備?
原本二皇子若能體會到父皇心中所想,一定會在軍中多看、多聽、多學,順便記下軍中派系之間有何矛盾,又有誰和誰是真心聯合……
誰知他卻被忠順王世子為首的宗室們說服,頭腦一熱,便想立上頭功:本該坐鎮大營,卻像個先鋒似的一馬當先……結果當然是,他父皇想讓他完成的任務他一樣沒幹,還把自己的臉面給丟光了。
二皇子回京後一直焦慮又恐懼,害怕自己會被軟禁一生……他明白自己真是太傻,因此得著什麼樣的處置也都沒異議沒怨尤,只是覺得太對不起母親、妻子和他還不會說話的兒子。
他在煎熬中過了數月,卻萬萬沒想到父皇還記掛自己,而他大哥更是得到消息便匆匆跑來轉告……
二皇子當下起身,沖著親哥哥便是一揖到底,“大恩不言謝。弟弟這條命……”
太子立即出言打斷,還幽幽道:“你的命是父皇給的。”你又不是我生的,我要你的命幹什麼。
二皇子聞言灑脫一笑,又撫著額頭道:“看我,又犯糊塗了。”
太子又一針見血道:“你純是悶的。”
二皇子又沉默了片刻,才小聲“嗯”了一聲。
之後,兄弟倆不僅相談甚歡,言語中更是添了幾分親近和信任。第二天,二皇子奉命趕往禦書房面君。
難得父子倆推心置腹,二皇子跪在父親面前,一五一十卻沒有一點添油加醋,把當時忠順王世子等宗室如何蠱惑他說了個明明白白。
聖上身邊自有能人,當時都說了什麼,他早已知道。讓他真正欣慰的就是二兒子並無借機染指軍權的心思和手段。比起暗中小動作不斷的三四兩位皇子,這個兒子的確還能再“挽救”一下。
看著心甘情願跪伏在地的兒子,聖上神情越發柔和,“建議你去江南的人正是太子。”
二皇子一愣。
聖上也是一巴掌拍在了兒子肩上,“傻孩子。”
二皇子忽然覺得雙眼酸澀難忍。
聖上又道:“吃一塹長一智。到了江南,別再心軟手也軟了。”
二皇子醞釀了好半天,再抬頭時還是紅了眼眶。
聖上看見就笑了,沖著待命的太監一擺手,“快擦擦鼻涕吧。”
當聽說五皇子要到北面當監軍,而二皇子則南下做欽差的時候,休沐在家的忠順王世子正嚼著荔枝,這一口下去好懸才沒咬掉自己一塊肉:他本以為南下的該是五皇子,而北疆這地方則是三皇子或是四皇子前去歷練一番。
正伺候世子爺的蔣玉菡見狀,連忙端了清茶上前。
世子抬手就把茶盞摔了個粉粉碎。蔣玉菡也不辯解,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
世子長歎一聲,“你們都退下。”
蔣玉菡與僕從們魚貫而出,世子靠在椅背上,真是思緒萬千。
他還信心滿滿,正盤算給即將赴任的林海一個“驚喜”,萬沒想到聖上倒先給他來上了一耳光。
忠順王世子肯算計二皇子,一來便是因為他不太“配合”,二來便是好好讓聖上吃個癟……不管怎麼說,他此舉都把二皇子得罪到死。雖然表面上大家都沒挑明,但二皇子跟忠順王府肯定是勢不兩立了。
世子沒算計到的地方正是二皇子竟然翻了身。若是二皇子能在江南恢復名望……緊要之時也只能兵行險招了。
忠順王世子打算得極好,而與此同時宮中禦書房中,聖上正與賈代善聊天:二皇子此行的“大保鏢”便是榮國公的嫡長子賈赦。
作者有話要說:週六天氣特別好,陽光明媚,這天我還看到了藍色的天空!撒了一天歡的結果就是回家就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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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今天JJ伺服器更新,不知道還能不能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