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高懸掛規格的越野車漸漸進入梨山山區,高山公路雖然路面保持得不錯,不過蜿蜒處多,路上還常常跟送高麗菜跟水果到中南部的大貨車擦身而過,開車的過程險象環生,可是越野車主老神在在,對偶爾與載貨大車幾乎親密接觸的驚險境遇不甚在意。
「開慢點,又不趕時間。」前座的乘客抱怨了。
司機呵呵笑:「小賢老是愛緊張,相信我啦,我開車的技術一等一,有職業賽車手的水準,真的!」
「有一等一的開車技術,怎麼沒有一等一的避罰單技術?我每個月至少收到十張你的超速罰單,你也用不著以這種方式貢獻金錢來回饋社會人民吧?」乘客氣鼓鼓。
司機心虛:「警察太奸詐了,總是在我想不到的路段上測速照相……」
回話的是車主兼司機,外號金龍,身穿誇張花襯衫,脖子上掛一條粗重金項鏈,長相粗眉大眼,整體給人一種陽剛剽悍的氣概,眼神凌厲,透露出主人凶神惡霸的本質。
相對的,前座乘客卻散發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溫文儒雅的氣質,搭配俊美清朗的相貌,穿著淡色素雅,手腕上是簡約風格的白金飾煉,乍看之下頗有種翩翩貴公子降臨凡塵的感覺。
此刻的貴公子其實緊張的很,右手牢牢抓住車窗上的支架,心中只想著,這輛車好像沒有安全氣囊……
近黃昏的時刻,天空暗了,毛毛細雨如羽絨般的飄上透明的車窗上頭。
「記得上回跟你來的時候,也同樣下著雨……」乘客喃喃說:「……真巧……」
「啊,難怪小賢賢堅持要上梨山來,原來想跟我來場二度蜜月、舊地重遊的說……」司機忍不住咧開嘴笑,笑的喜不自勝。
「笨龍,誰跟你二度蜜月?待會見到熟人,嘴巴給我縫緊點,別在人面前亂說話!」
乘客小賢賢,本名張見賢,白了金龍一眼。
往梨山的方向開,改裝過的專業級 off-road 車種在山路上奔馳,目前為止,經過的道路都是平整的柏油路面,這讓金龍有點大才小用的感慨。
「……車輪胎放大了尺碼,可以輕鬆克服高低落差大的地形……噯,小賢賢,不如別去找穆大哥了,我們來個山林探險,順便測試粗花放大輪胎的抓地效果……」金龍別有用心地說。
「不許,我跟小異約好了見面,你別故意用些七七八八的理由阻撓。」貴公子說。
金龍驀然間生氣起來:「我才是你現在的男朋友,結果你老提舊情人,想氣我是不是?」
「真要氣你我就自己來了……你自己不也說很久沒來看看穆大哥大嫂?我就想說約小異上山走走……哼,我才氣呢,那個人幹嘛也跟著來?店不用顧了嗎?」張見賢皺眉說。
他口裡的那個人,是小異的親親愛侶秦大同,張見賢因為小異的緣故,跟秦大同有些嫌隙,不過那都已經是些陳年舊事,只是兩人日後見面時,也不太給對方好臉色看就是了。
「大同哥說他堂弟秦大鵬跟前招牌店員小程免費義務性看店,所以……」金龍回答,又愛又恨。
愛的是能跟失聯多年的大同哥聊聊往事,很好,恨的卻是小賢賢每次跟小異見面時,兩人語笑嫣然態度親密,看在眼裡簡直傷死他金龍的心了。
張見賢當然知道笨龍的想法,故意不理會,只是問:「那個人跟穆大哥好像也很熟?」
提到過往,金龍臉色和緩了些,回答:「大同哥跟穆大哥以前是惑幫的左右護法,我則是大同哥的直屬小弟……嘿,他們兩人可神了,人稱龍虎二將,一旦聯手,打遍天下無人能擋。」金龍說到這些事的時候,眉飛色舞,愈說愈興奮。
「那個人居然也是黑幫的高階成員?」張見賢訝異了。
「是啊是啊,十年前南部兩大幫派火拚,惑幫幫主被六合會抓了,外號猛龍過江的大同哥調派一支敢死隊,親自衝入六合會總部救人,當時那個場面啊……」
搖搖頭,金龍當年也是敢死隊裡的一員,想起大同哥狠酷的拳頭,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敵人派出了精鋒隊伍都沒能成功擋住他,這件事還成為了黑道傳奇故事之一。
張見賢有些無法想像,問:「他居然那麼衝動?」
金龍大力點頭:「嘿咩,六合會裡頭的重要幹部掛掉一半,大同哥順利救出幫主,不過警方也剛好趕到,逮捕了大同哥……幫主想盡辦法賄賂檢察官,判了個小罪,大同哥蹲兩年監就出來了。」
張見賢嘴巴張了幾張,輕聲問:「我以為入了幫派之後,一輩子很難脫身的,他為什麼可以?」
「大同哥救了幫主啊!出獄那天,幫主親自去接人,問大同哥有什麼打算,大同哥說想遠離黑幫,到台北去討生活,幫主也就阿莎力的答應啦!」
想了想,張見賢偏著頭問:「你為什麼沒留在、呃 呃 、惑幫?卻跑出來,成了雲躍會的老大?」
金龍嘿嘿笑:「大同哥是我的偶像嘛,他不在,我待得沒意思,趁著惑幫內鬥的時候,聯合幾個過氣的好兄弟出來,順便接收一些零星的小組織,自己創了雲躍會。」
楞了半晌,琢磨琢磨笨龍的笨腦袋,張見賢問:「……你們雲躍會眾頭目都取名什麼金龍銀龍的,該不會就是因為你崇拜的那個人……」
「哈哈哈,就說小賢聰明,對對,大同哥是猛龍過江,我就給自己取名金龍,二弟聽了說不錯,吵著要當銀龍,三弟四弟順勢當鐵龍銅龍,現在又多了一條神龍……」愈說愈得意。
小聲嘟嚷,張見賢:「到底是哪個傢伙喊我神龍?要讓我揪出來,一定、一定……」
本來想學金龍嗆些砍手砍腳的常用語,可是端莊斯文慣了,殘忍的詞語到了舌尖,終究吐不出去。
金龍偷瞧心愛的小賢賢,心想好險好險,他本來想喊自己的壓寨夫人為神鳳的,龍跟鳳才登對,可是外頭的人卻因為張見賢從不公開露面,就說神龍見首不見尾,張見賢因此被安了個俗到爆的綽號。
細雨中,沿途道路兩旁都有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沒多久過了梨山賓館,張見賢說要下車來買些水果給小異吃。
水果沒吃,金龍先嘗了水果醋:「買什麼?穆大哥家水果多的是,水梨、水蜜桃、蜜蘋果,吃到你會吐!」
見金龍氣到吹鬍子瞪眼,張見賢垂了眼不說話,倆人車上維持了半小時沉默,直到車子轉上泥土路,金龍才鬆口。
「穆大哥家到了……那輛車好像……應該是大同哥他們先到了。」
等金龍將車停好在穆大哥的木造屋外,天色也暗下來,屋子的燈火早已點亮,給人溫暖的感覺。張見賢當先下車,突地兩隻大黃狗跑過來,對著城市帥哥呼天喊地一陣吠叫。
怎麼又是那兩隻狗?
狗兒好像還記得這位去年來造訪的外地人士,就在兩步之外的距離吠啊吠,吠到環狀的山林裡都有回音了,張見賢臉發青,不得已,天生怕狗的他回頭喊人求救了。
「笨、笨龍!那個……」
金龍趕忙也下了車,擋在人前面,順便發揮狗善被人欺、狗惡被惡人欺的處事態度:「大毛二毛,又是你們?不准欺負小賢賢!」
兩隻狗低聲嗚咽,夾著尾巴逃回門廊下,彷彿金龍是它們的剋星。
張見賢躲在人高馬大的金龍後面,很不甘心地說:「這兩隻狗怎麼老看我不順眼?上次來的時候,它們也專門對我吠……」
嘿嘿笑幾聲,金龍一邊把張見賢給護進大門前,一邊回頭用眼神跟黃狗打招呼,大毛二毛,幹得不錯!小賢不跟他冷戰了耶,下次再帶寶路干狗糧請客。
打發了狗,攬著張見賢往屋子裡去,大門這時主動開啟,主人穆大哥聽到狗叫聲,知道客人來了,扯著洪鐘似的大嗓門衝出來打招呼。
「金龍老弟你們路上是混到哪裡去玩?天都黑了,當心路上看見不乾淨的東西……」邊說邊拉著兩人進屋去。
不乾淨的東西?張見賢回頭想想來的路上,還好,似乎沒什麼奇怪的影子,不過聽穆大哥這麼一提,還是雞皮疙瘩全冒出來,忍不住又往金龍身上靠緊了些。
金龍心裡對穆大哥豎起大拇指,暗讚,穆大哥,說的好,下次再帶最新的日本 A 片當禮物。
穆大哥繼續說:「大同他們中午就到了,他帶來的小朋友還一直問小賢怎麼還不來……」
金龍很哀怨:「小賢賢不准我用正常的速度駕駛……」
「時速一百五、兩百是正常的速度?替我的心臟想一想好不好?瞧,我手心都是汗!」為了驗證話的真實性,張見賢真的把手伸出來,讓金龍看看。
太小看金龍那只色胚了,他一把抓了小賢賢的手,故意就往人家掌心舔一口,調情似的輕觸,搔癢到心底。
正經性格的張見賢臉都紅了,搞不清楚那只笨龍怎麼老愛在大眾前發情,只好狠瞪著他,然後放低聲音喝斥。
「喂,笨龍,你、你別亂來!」想到了什麼又補充說明:「還有,在小異跟那個人面前別喊我小賢賢,很難聽。」
掏掏耳朵,金龍皮樣的答聲知道了,心中卻打定主意,就是要在大家面前表演些親熱戲,尤其是小異,要不,可愛的小兔子總是會故意藉機去摸摸自己壓寨夫人的手手腳腳,氣死了。
進入了客廳,一位英武矯健的男人坐在穆大哥自己製作的竹椅上,喝著茶,見到兩位客人進來,先是跟金龍互打招呼,接著,冷峻的眼神落到張見賢俊美端正的臉上。
兩人互看了十秒鐘,誰也沒開口說話,空氣中閃著劈哩啪啦陰詭的氛圍。
穆大哥雖然不清楚秦大同跟張見賢有什麼過節,不過曾在黑道惡劣環境中打滾的他,對兩方傳來的詭異殺氣全然不陌生,疑問的望向金龍。
金龍聳聳肩,回一個你少管的眼神。
穆大哥這下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幸好,他雖然在梨山上安穩寧和的環境待久,趨吉避凶的本能還是有的,乾笑了幾聲,說句隨意坐的客套話後,顛顛就往廚房後頭跑,把老婆抓出來應付大局。
穆大嫂是位面貌娟秀的女子,比熊樣的穆大哥更加溫和親切,從廚房中走出來,濕濕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毫不客氣抓住張見賢,態度親暱笑容可掬。
「噯,不是小賢賢嗎?大嫂好想你……嗯嗯,城市來的帥哥就是不一樣,哪像有些男人……」下巴指了指自己老公、秦大同、還有金龍:「……粗魯……」
有人稱讚自己是很好啦,可是聽到自己又被喊成小賢賢,張見賢嘴角不由得抽慉幾下,眼睛瞥處,果然看見秦大同丟過來一個不屑的表情,即使如此,張見賢在女士面前一向彬彬有禮,因此也不說什麼,只是禮貌性的笑。
「大嫂在準備晚餐嗎?辛苦了,我很想念你的廚藝,老想著要上山來大快朵頤……小異在廚房嗎?」最後一句話是重點。
小異以前雖然是上班族,目前幫忙秦大同管理店面,不過,傳承自父親的功夫,他也練就一身好廚藝,張見賢知道小異的個性,如果穆大嫂在廚房忙,小異二話不說絕對會挽起袖子進去幫忙的。
穆大嫂呵呵笑著回答:「在,小異真是不簡單,長相可愛,廚藝卻比我還厲害,廚房的事我都插不上手,交給他囉。」
張見賢終於找到機會,回了個挑釁的眼神給秦大同,說:「大嫂,我去廚房找小異聊聊,你坐一下,我帶了些冰糖燕窩來,給大嫂你養顏美容,一年比一年更美麗。」
穆大嫂笑的花枝亂顫情難自己,城市帥哥果然就是貼心。
金龍一聽親密愛人要進去廚房那種曖昧的小空間跟舊情人約會,哪能允准?臉色難看起來要阻止:「小賢賢,你……」
張見賢擺出壓寨夫人的派頭,發威了,毫不客氣指揮人去辦事。
「笨龍,去車上把禮盒拿出來……」見金龍遲疑,他瞪一眼,臉色如霜:「不想去?」
心臟端端猛跳好幾下,金龍。
干他的 OOXX ,小賢賢斜眼瞪人的時候,細長的眼睛總是會往上這麼一勾,不自覺的賣弄風情,比起那些刻意裝扮的風騷女子,那樣淡然的一抹斜挑才是深諳勾魂大法的最高媚術……
小野貓的稱號果然當之無愧!〈金龍心聲〉
金龍這邊廂口水流滿地,張見賢也大概猜到笨龍腦海裡轉了哪些心思,看表情就知道,萬年種馬又發了情……
哼一聲不理他,轉身就往廚房去。
廚房大的很,裡頭擺放了各式的時鮮蔬果,聽著小異整齊規律的切菜聲,張見賢一時有些怔。
從前關乎小異的、關乎自己的一切事,都在剎那間湧上心頭,恍如隔世。
就跟大部分的人一樣,張見賢想,到手的永遠不珍惜,都得等到失去了,才發現,為了某些看來耀眼的水鑽,卻把最珍貴的寶石丟出手,簡直愚不可及。
輕聲歎氣。
「見賢?!」小異聽到了聲音,抬起頭,驚喜:「你到了啊,難怪外頭熱鬧起來。」
白嫩嫩,紅潤潤的一個可愛男孩子,黑白分明的圓眼睛骨溜骨溜,若只看外表,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個高中生,可惜,事實是殘酷的,小異已經二十七歲了。
隔著料理台,張見賢拉了張椅子坐下,看著小異動作。他人雖聰明,可對家務或料理笨手笨腳,也不愛碰,小異知道這一點,對於他只是旁觀,卻不動手幫忙,一點也不以為意。
「……小異沒以前那麼瘦了,現在的日子很幸福,是不是?那個人對你一定很好。」張見賢說。
「對啊,我現在都很少出門,幫大同哥打理店務,唉,真的胖了好幾公斤……見賢呢?嗯,也一樣有精神哦,我聽說你在台南搞房地產,很忙吧?」小異笑咪咪問。
「還好,事情漸漸上手了,沒想像中難……其實跑外務的都是金龍的拜弟銀龍,我只在辦公室裡出出主意,用網路打聽些消息……」張見賢說。
小異掀開湯鍋鍋蓋,看看燉煮的雞湯如何了,才回頭說:「我以為你會一直待在原來的公司,做最拿手的產品開發工作呢,沒想到,轉眼間你居然被黑道大哥拐回台南去……」
張見賢皺眉:「這一定是報應,上天知道我做了錯事,就派只笨龍來折磨我、作賤我、糟蹋我!」
噗一聲笑出來,忍不住嘛,小異覺得張見賢真的變了很多,變的比以前有幽默感,想起金龍大哥那副皮皮的德行,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笑什麼?」張見賢不知道小異為何發笑。
吐吐舌頭,小異調皮地試探:「金龍大哥……其實人不錯吧?」
「他?」張見賢眉頭皺的更緊:「粗魯、卑鄙、下流、沒品味、只知道用拳頭解決事情、還一天到晚發情,簡直是種豬……」
說到這裡臉一紅,好像對蘇小異透露太多私人間的事了。
小異忍住笑,說:「其實這種人比較好相處,我們以前那些朋友,哪個不是整天在搞心機?要嘛將自己的價值亂膨風,要嘛只會吹噓,簡單的一件事也可以弄得複雜,很膩,也很難長久相處下去。」
張見賢沉默好一會,才說:「……我也是那種人吧?自以為格調高尚,看不起其他人,還只會刺傷身邊的人……」
「你是嗎?我忘記了。」小異體貼裝失憶:「不過,我很確定一件事喲!」
「哪件事?」張見賢好奇地問。
「就是我們兩個比以前都快樂啊!」小異下了結論,又補充:「其實,我們當朋友比當情侶好,覺不覺得?」
平心而論,張見賢心有慼慼焉,他跟小異之間的張力不夠,成為情侶,只會讓關係岌岌可危,朋友關係卻能將他們連接的剛剛好,恰到好處的照顧與關心,可以一輩子這樣相處下去。
冥冥之中,天意似乎都安排好了一切。
小異又說:「我們可以是最好最貼心的朋友,不過呢,要是金龍大哥欺負你,或是大同哥欺負我,我們隨時可以舊情復燃,氣死他們!」
當然知道小異在說笑,客廳裡的那個人根本不可能欺負小異,看得出來他疼小異疼入心,是真正識得寶物之人,而自己……
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
不過,聽了小異的提議,他也莞爾,起哄:「好,金龍要是敢對我不尊重,我立刻金盆洗手,化名躲起來,還把雲躍會的不法罪狀提供給警方,讓他吃一輩子牢飯,想報復我都沒辦法。」
「哇,見賢你真的被金龍大哥染黑了耶,變的又壞又有男子氣概!」小異崇拜死了,連豌豆去筋的動作都停下來。
可能是廚房的氣氛太過溫馨有趣,金龍隔著好幾公尺的距離 , 都擔心這兩人死灰復燃,坐立難安,在大同哥的默許下,蠻橫的衝進廚房去。
張見賢跟小異見到來人,心裡只有三個字贈與不速之客,煞風景。
卻聽金龍大聲嚷嚷:「你們說誰很有男子氣概?我對不對?小賢賢,就說我在別人眼中很有男人味,是正港男子漢,魅力無法擋,現在相信了吧?」
拿起剛剛小異切菜的菜刀,張見賢臉上青筋冒出來,咬牙切齒。
「說了多少遍,別在外面喊我小、小……再喊一次,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就直接套用神龍那個綽號,上天作神好了!」
小異也拿起尖銳的水果刀,變成一隻暴走兔子。
「金龍大哥,你一定不知道除了大同哥跟見賢外,我做菜時,最討厭有其他人來打擾……你一定很想見識我的刀工吧?」
說著說著,小異拿了一條胡蘿蔔放在砧板上,只聽得剁剁剁幾聲,手起刀落,二十公分長的胡蘿蔔斷成二十段。
斷成二十段不稀奇,可是能在三秒鐘之內將胡蘿蔔切成二十段等長就不簡單了,每段厚度不多不少,剛好一公分,切完後,小異得意的看了看金龍,嘿嘿嘿地笑。
說真的,因為小異是大同哥心肝寶貝,金龍也不好意思吐槽,切羅卜跟黑道的砍砍殺殺不同,因為敵人根本不會注意自己身上的傷口是不是具有美感跟精準的深度,重點是一刀砍中要害就行了。
視線側轉,小賢賢拿刀子的狠辣樣有夠正點,不愧是雲躍會老大的欽定壓寨夫人,自己眼光果然獨到,三千水只取一瓢飲,哈哈,賺到!
張見賢發現金龍又盯著自己,露出一副豬哥樣,再應證地下的口水,終於受不了了,跟旁邊的小異使個眼色,要他拿出家傳的絕技趕人。
小異會意,水果刀一甩,堵地一聲,媲美小李飛刀的小異水果刀就直釘釘插入金龍身邊的木頭柱子,深入兩公分,刀面閃著寒光。
「小異,你功夫進步了。」張見賢瀟灑拍了拍手,稱讚。
「我每天都用這招來刺殺闖進廚房的蟑螂,練到百發百中、刀無虛發的境界唷,現在我家都沒害蟲了,省了克蟑錢。」笑嘻嘻答。
踏小步倒退出廚房,金龍鎩羽而歸,與小異交鋒的第一回合,慘敗。
「吃飯囉吃飯囉!」拿木頭飯匙敲敲金屬鍋子,小異吆喝大夥兒上餐桌吃飯。
秦大同在台北開了一家煙酒行,這回上山,提了許多洋酒送給穆大哥,金龍在旁邊瞎起哄,說跟兩位大哥好久不見了,今晚一定要尬酒尬過癮。
小異見張見賢已經坐定,找到機會,笑咪咪一屁股搶他右邊的位子坐,又招了大同哥坐自己右邊,標準的左擁右抱。
金龍眼見不妙,只慢了一步就大意失荊洲,氣呼呼,本來打算跟穆大哥跟大同哥擠一起,喝酒方便,這下輸陣也絕對不能輸人,霸住親愛小賢賢左邊的位置,跟小異分庭抗禮。
「笨龍,別靠我那麼近,很熱。」張見賢往左邊罵。
原來金龍拼了命的往小賢賢身上粘,還把一顆頭擱在人家肩膀上,只想跟勁敵搶奪「制賢權」。
小異看在眼裡,覺得好玩的緊,聽大同哥說過金龍目前是南部黑道雲躍會的老大,驍勇無比,個性海派,算是一名狠角色,可現在看來,卻只是個擔心玩具被搶走的笨小孩。
湊到張見賢耳朵邊小聲問:「金龍哥到底幾歲啊?看起來跟大同哥差不多年紀,可是喜歡找你撒嬌耶……」
「他這樣是撒嬌?」張見賢不相信,以為小異在說笑,只是回答:「笨龍好像小你幾個月。」
睜大眼,小異驚訝的望著金龍成熟剽悍的外形,想到了什麼,笑吟吟叫:「金龍弟、弟,見到我要喊小異哥,我請你吃糖喔!」
被喊小了,總覺得哪裡吃虧,金龍一肚子火,往小異橫眉豎目瞪過去:「我只吃子彈,不吃糖!」
不想被一個看起來像高中生的男人叫成弟弟,可是以實際年齡來算,披著可愛白兔偽裝皮的小異的確比自己大,這、這、這……
張見賢見狀,立即偷偷捏他大腿一把,冷冷說:「在座本來就以你最年輕,有什麼好氣的?」
就見小異在那裡偷偷賊笑,交鋒第二回合,金龍依舊慘敗。
低頭看大腿慘況,捏得好痛,中招處紅燙燙,不過類似情人間的打情罵俏卻讓金龍開心起來,理由無他,張見賢平常根本不做這種小動作,這麼一捏,甜蜜感陡現,什麼怒氣也都成繞指柔了。
就知道小賢賢捨不得冷落他……
「笑什麼?」張見賢斜他一眼,不懂笨龍怎麼又出現了小孩癡呆症的發病特徵。
嘿嘿笑,金龍右手探到小賢賢後頭,禮尚往來,見賢思齊,也往人家曲線好看的臀部捏一把……
張見賢身體一顫,痛是不痛,可捏的地方敏感,臉不紅都不行,氣死了,故意不理會金龍,轉頭要跟小異說話,正好對上秦大同嚴峻的眼神。
這下換成他跟對方的戰爭,知道秦大同也愛裝模作樣,自己喜歡裝貴氣,對方喜歡裝大方,於是恢復冷靜,以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氣質,劃開一抹高雅的笑容,跟小異說話。
「小異手藝愈來愈精湛了,這一桌酒菜真的可以媲美七星級大飯店的主廚哦……」
有人讚美當然開心,小異當下先搶下雞翅到唯一的女主人碗裡,陪著笑說雞翅膠質多,女人最需要了;又舀了一碗雞湯給張見賢,說雞的精華都在湯裡,勞心傷神的人喝了進補好;最後,夾了幾塊燉到爛熟的雞肉到秦大同碗裡,說待會喝酒,先吃肉墊墊肚子,才不會傷到胃。
至於穆大哥跟金龍,健康寶寶,小異就不花心神招呼他們了。
秦大同因為小異還是有照顧到自己,心寬了,臉色鬆下來,要小異也開動。
大夥兒開始吃起來,餐桌上六個人既然以金龍年紀最小,加上穆大哥大同哥都是他以前的老大,於是他二話不說,慇勤倒酒。
小異發現張見賢身前沒有酒杯,訝異地問:「見賢戒酒了?」
金龍搶著回答:「小賢賢酒品不好,胃也不好,我不讓他喝了,免得老去勾搭別人。」
「笨龍,別亂說話!」討厭聽到有人揭自己舊瘡疤,張見賢冷著臉,隨手夾了前頭盤子裡的不知道什麼菜放他碗裡,說:「吃東西!」
嘿嘿嘿,小賢賢對他真好,金龍挑釁的眼神瞄過小異,嘴吧嚼著小賢賢的愛心手挾菜,最新回合勝出。
小異哪把金龍放眼裡?左擁舊情人,右抱最愛侶,不過他知道分寸,不想讓親親大同哥不高興,就把張見賢暫時還給金龍,往大同哥身邊靠,盯著對方吃下自己精心烹調的食物。
穆大哥穆大嫂不知道這四個人過去有過何種恩怨,只覺得氣氛詭異的很,倆人夫妻久了,一體同心,幾個眼神交換,知道該怎麼解決事情。
見張見賢跟小異都放下了筷子,知道這兩個人已經吃飽了,穆大嫂當先起身,拉著兩個人離開餐桌。
「這裡留給那三個人魯男人,他們很多年沒見了,一定很多酒要喝,很多話要說……雨停了,空氣新鮮,我們到外面走廊泡些水果茶,清清胃,賞星空。」穆大嫂提議。
「好。」張見賢跟小異同聲應。
小異跟穆大嫂去抬桌椅,張見賢則找了蚊香盒點蚊香,踏出門口,剛放好蚊香盤,不期然,大毛二毛又朝他吠叫。
二話不說,他立刻跑去找趕狗專家。
「幹嘛?」金龍被推著出去,一臉懵然。
「狗啦!真是,我也沒吃過狗肉,怎麼兩隻狗見到我都像有不共戴天仇似的?」張見賢恨恨要求:「你把狗抓起來,關到後面去。」
「好吧,小野貓先讓我親一下!」剛剛喝了幾杯酒,金龍色膽包天了,也不管隨時會被人撞見,摟了小賢就胡天胡地親下去。
想躲都來不及了,雖然被抓著,臉卻還是左閃右閃,閃不開,臉上唇上都是對方的口水,滿含酒味,真是氣也不是罵也不是,這時斜眼瞥見小異跟穆大嫂就要過來,想想這樣的畫面被看見怎麼得了?忙抽出一隻手,往金龍的頭敲一拳。
「也不許喊我小野貓!去,把狗帶走!」低喝。
被打了,不過金龍皮粗肉厚,敲敲捏捏並不算什麼,他反而很高興呢,當成是小賢跟自己打情罵俏,增進生活情趣。
「我就說小賢賢是小野貓,就算不喝酒,還是能招惹到大毛二毛……」金龍嘟嚷著說,又往可憐的狗兄狗弟威嚇好幾聲,逼退到三公尺之外。
狗落梨山被龍欺〈大毛二毛心聲〉。
穆大嫂這時兩手抓了三張竹椅過來,往小異擺放的竹桌旁放,招呼張見賢過來坐,小異則攬著張見賢,趕龍。
「金龍弟弟,進去陪大同哥他們啦,你們很多陳年往事要聊,對不對?」笑的無害,完全就是個純潔的小天使,還故意說:「見賢負責這裡,今晚不轉台。」
穆大嫂也急著招呼帥哥美男,見色忘龍,甩甩手趕人:「去去,裡頭兩個男人你負責敬酒,別讓他們喝到爆肝就行。」
看看自己成了不受歡迎的一個,金龍只好哀怨的退回到屋內,跟小異的第四次交鋒,因為多了個穆大嫂倒戈,依然以敗退收場。
金龍走後,穆大嫂忙著拿小火爐煮開水,拿了自家種的水果沖泡水果茶,很快的,門廊下香氣四溢,夜涼如水,大毛二毛也乖乖躲在幾公尺外睡覺。
昨夜星辰昨夜風,今夜,心境卻是大不同。
「真好,看得見星星呢!」小異仰望天空,繁星晶鑽般的鑲嵌在黑天鵝絨上,閃閃爍爍,伴隨著唧唧唧的蟲叫,今晚穆大哥家的門外,是世外桃源。
「是啊,夜晚市區的街頭,視線都被鎖在霓虹燈裡了。」張見賢有感而發:「都忘了,原來眼睛可以看見更遠的地方。」
穆大嫂哈哈笑:「你們以後每年都上來玩吧,最好是水果采收期,大同跟金龍可以過來幫忙采水果,你們負責陪我聊天,安慰大嫂我寂寞的芳心。」
「好啊,穆大嫂,我可以跟你一起想想怎麼讓水果入菜呦,見賢負責吃就好。」
張見賢微笑,看著小異跟穆大嫂絮絮叨叨聊天,情境平和,今夜,暫時把山下那一堆忙不完的事業給丟在腦後。
聊著、談著,也差不多到了午夜,外頭那一攤要收場了,客廳裡的三個大男人卻正酒酣耳熱,一個說去年六合會 , 被海巡署查獲由海上走私販毒,會長等等大咖都被關了的內幕,另一個就耳語今年成德會裡,美艷風騷的幫主夫人拿皮鞭抽丈夫的八卦。
看看他們大概還會鬧個幾小時,小異說要先去睡了,穆大嫂把自己兒子的房間給他;至於張見賢,因為開來的休旅車內部非常寬敞,所以金龍事先準備了車內用床,這樣就算出遠門,上山下海都不用擔心睡覺的問題。
當然,張見賢總覺得金龍這樣設計車輛是別有居心的。
床組的構造簡單,先安置好腳架跟縱梁,鋪上人造皮革包裹著鋁板跟高密度發泡棉床墊,搭配上睡袋,還是能抵擋入夜後山區的涼意。
至於通風及蚊蟲問題,只要將車窗搖下,安放上專屬的車門用蚊帳套,相信今晚一定可以睡得安穩。
小異在旁邊看張見賢東弄西弄,好羨慕哦:「哇,就像在露天露營呢,我也好想試試看,可惜……」
可惜不行,金龍弟弟愛吃醋,加上要考慮到自家愛人大同哥的奇檬子,很多事不隨便做,小異心知肚明。
微笑,張見賢說:「……早點睡,明天我們到下頭的溪澗邊玩水,很多魚哦。」
小異一聽眼睛就亮了,興致勃勃說明天到溪邊辦個烤魚大會。
等小異跟穆大嫂進屋子裡去之後,他趕緊上車,免得又受到大毛二毛的特別青睞。
躺下,床墊的柔軟度不錯,加上剛喝了很多熱呼呼的茶,身體還發著熱,因此也沒拿睡袋,只把衣服鈕扣及拉煉的地方鬆開,就這樣半側著身躺著,閉上眼,聽著山裡特有的鳥蟲間鳴,很快就睡著了。
無夢來擾,直到……
約下半夜,後車門被開啟了,車身稍稍傾斜了一會兒,門隨即再度被關上。
喝醉酒的金龍上了車,醉眼蒙?,藉著房子門外的燈光,辨識出自家小賢車內側睡的身體弧度,兩手交叉迭放頭邊,頸部、臀部到大腿是完美的沙丘起伏地形,修長的雙腿微曲,整體畫面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本來也累倦想睡覺的金龍,一看見眼前的秀色可餐,突然間酒醒一半,精神也來了,車內的密閉小空間給人一種非做不可的使命感,當下脫了上衣,也躺在小賢賢身邊,連體嬰似的緊緊貼著。
「小賢賢……」在對方耳朵邊輕呼。
美男子睡的跟死人一樣。
金龍向來就是不管他人拒絕,我行我素的一個人,見小賢賢沒理會他愛的招喚,不屈不撓,賤手就由後往前探。
觸感良好的肌膚總是值得探索,以自己的手,先從對方的腰際滑入衣衫裡,發現到褲頭是鬆開的,大喜。
自動自發把人家純粹為了睡覺舒服的小舉動,解讀成方便自己辦事的甜蜜暗示。
「小賢?小賢賢?」輕聲喊:「……原來早就準備好了等我?早點說,我就不喝那麼晚了……」
張見賢正沉入所謂的熟睡狀態,對金龍的騷擾無知無覺。
黑道現任大哥熟諳霸王硬上弓的基本步驟,一手由張見賢的脅下擠入,另一手則伸進褲子裡,開始揉搓某個敏感的地方。
嚙咬著形狀優美的耳朵,夜裡,音量稍微放大都會被山精鬼魅給聽去,所以不製造噪音,只以呼氣般的聲息搔癢夢中人,調情。
「……醒來啦,小賢賢是豬……嘖……就算是豬,也是可愛的美人豬……」
幸好張見賢還沒醒,要不知道自己被罵成了豬,金龍啥都玩不下去了。
沒多久,張見賢終於不安了起來,迷迷糊糊有只什麼大形動物把自己給擄住的錯覺,身上最容易起感覺的地方有調皮的觸手侵襲著,半夢半醒。
「小賢賢……別裝睡了……」手裡握著已經逐漸興奮昂揚的部分:「……陪我玩……」
還想睡,張見賢,只想投誠到睡魔那方陣營。
金龍加緊動作,手指頭搔癢著張見賢所有敏感的要害處,舌頭牙齒也繼續舔咬白嫩嫩的小耳垂,逼迫張見賢跟自己一起與睡魔對抗。
「別吵……笨龍……」緊閉著眼,張見賢沙啞著嗓子說。
既然能說話,金龍這下知道親愛的小賢賢是真醒了,於是把自己硬挺挺的部分往對方翹翹彈性的屁股頂了幾下,表示自己蓄勢待發了。
張見賢口齒不清,低聲罵:「……種豬……」
金龍心裡暗嚇一跳,怎麼小賢也跟自己一樣,說對方是豬?想一想,很開心,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心情一好,說話跟動作就更加的肆無忌憚:「……你今天都跟別人打情罵俏,沒把我放在眼裡……現在補償我。」
張見賢恢復了些神志,正式跟睡魔說掰掰,發現要害已經淪陷敵手,不悅。
「……我跟小異說說話,怎麼被你看成打情罵俏?他跟我……已經不是……」已經不是情侶了,張見賢想這麼說。
情人眼裡容不下一顆沙子,金龍也是如此,總之,他打算以慣用的老方法來興師問罪。
幾下扯掉小賢的上衣,微弱的燈光支援,看見白晰胸口上的吻痕還在,那是前天晚上自己精心製造的結果,曼妙的情色痕跡讓他想起當時的性愛裡,銷魂的體驗有多令人心醉神迷。
忍不住又把嘴壓上去,想要烙印出更多更多、專屬於自己的印記。
「……不行……」張見賢抓住他:「這裡不能做……會被聽到……」
「想做,我就是想做!」金龍蠻橫起來:「別發出聲音就行。」
「怎麼可能,你每次都拚命三郎一樣,我哪可能……」住了嘴,沒說下去。
真的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每次都叫到喉嚨沙啞,當然,激烈的性愛只靠一個人是搞不出來的,無可否認,跟金龍的肉體契合度高到無可挑剔,每次自己深深的沉迷其中時,放浪形骸是免不了的。
金龍當然知道以上這些事,壓上他,嘿嘿笑:「我今天慢點來,想叫出聲時就跟我親嘴,我負責把你的聲音吃進去。」
「我比較喜歡咬你的肩膀。」有些像洩憤似地提議:「可以吧?」
「可以的,小賢賢……」滾燙的唇吻上漂亮的脖子,金龍低語:「……我為你意亂情迷,所以,我的身體都是你的,你隨便咬……」
張見賢臉紅了一下,小聲罵:「別、別那麼噁心,說些正常話好不好?」
「去,小賢真不懂情調。」金龍改咬他的嘴,賊賊問:「喜歡我凶一點?」
「就用你平常的樣子,別裝模作樣,我會以為你被鬼附身了。」白他一眼。
金龍清清喉嚨,於是說:「干你個 OOXX ,敬酒不吃你吃罰酒,你個 XX 犯賤!老子面前你安分點,自動把腳張開,今天要不把老子底下伺候個爽,老子把你手腳剁了,丟太平洋餵魚去!」
…………張見賢眼睛一翻,算了,隨笨龍翻天覆地。
既然小賢已經不囉唆,身體也放柔軟,隨時隨地進入狀況的樣子,金龍這下心中暗爽,果然,小賢賢喜歡強勢的男人,所以陪在他身邊的人捨自己其誰?軟腳瞎小異滾一邊去啦!
兩人的唇輾轉吻著,為夜裡的廝殺戲做開鑼,酒精助長了殺氣的傳遞,金龍想狠狠的凌虐底下的身體,用自己的刃,在其上刻下一道道情慾的血痕。
邊吻邊粗魯的扯掉張見賢的褲子,大手野蠻的罩上,時輕時重揉弄,直到頂端的蜜液濕潤了自己的手,這是下一波行動的螺號。
「你就是淫蕩!隨便搓搓就濕了……」舌頭舐舐嘴唇,金龍瞇著眼問:「……嫌老子餵不飽你是不是?」一邊拿難聽話調戲,一邊就以手指頭戳進某處密穴之中翻攪搔弄。
張見賢被他的動作弄得極有感覺,身體也跟著動作起來。他平常在外頭的行為很有分寸,可是跟金龍在一起的這一年來,知道對方吃軟不吃硬,尤其是床上,對野蠻情人已經有了一套馴獸之道。
吃吃一笑,也解了對方的褲子,低聲回答:「……不夠飽……」
金龍一楞,聽到那樣暗示意味濃重的話,心裡一熱,頭一昏,都忘了自己前戲連半套都沒做足,立刻抽出手指頭,提槍就上,當場聽到張見賢悶哼一聲。
「痛……笨龍,慢一點……」瞥了個半氣半惱怒的眼神給粗魯的笨蛋。
媚、媚死了!小野貓是百分百蕩貨!(金龍心聲)
看見了那樣勾人的眼神,金龍整個人都失控下去,與中意對像交媾的慾望支配了所有理智,再顧不得此時此刻人在何處、或是會不會被人聽到詭異的聲音,動作如火如荼起來。
「輕點……輕點……」張見賢擠出些微的音量喊。
咬著牙,金龍衝刺,把臉埋在對方無瑕的頸脖間,嗅聞清爽的體味,腰以下是野性的律動,原始直接,無所謂羞恥與道德,那是生命歡欣的舞蹈。
如小舟在水波裡被大力搖晃,張見賢咬著下唇忍著,破碎的低吟斷續由喉嚨溢出,正因為幾步之外酣睡著其他的熟人,兩人的行為真要深究,可直接歸類成偷情。
粗濁的呼吸與外頭不知名的蟲叫聲交鳴,和諧的可怕,秘密的交合更加速了情慾的升騰,車廂裡,是另一處世外桃源。
「笨、笨龍,叫你輕些你都不……啊……不行,我要……深一點,用力!快……」喃喃的抱怨,另一種愛語。
抱怨到後來,張見賢已經瀕於爆發階段,這時只能摟緊上頭人的胸與背,微微顫抖,所有理智都拋到九霄雲外。
幾乎是同時登上喜悅的最高點,兩人喘著氣,汗濕的身體貼合一起。
粘膩的汗水混雜著男人麝香的體味,帶來無以倫比的滿足。
金龍等氣息恢復了正常,又好好的吻了張見賢,歎息著說:「……好喜歡你……尤其喜歡這樣干你……」
張見賢回吻著,每次聽到金龍說出這樣肉麻的話,他都有些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該給些怎樣的回應。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同樣的喜歡金龍,之所以跟他在一起,幾乎是半推半就時勢所趨,攪和在一起都一年了,也沒有特定的理由離開。
人是惰性的動物,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自然而然懶得走,所以他不確定,自己是為了什麼還沒心生逃脫之意。
他清楚,目前為止金龍不會放他走,金龍總是說喜歡自己,喜歡名為張見賢的這個人,還威脅要敢離開,他會剁掉自己的手跟腳,讓自己連死都無全屍。
聽到耳朵都長繭了,偏偏笨龍都不花心思換些新台詞,害自己都把那些話倒背如流了。
跟金龍原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兩種人,相識之前,兩個人的生活圈子根本沒重迭,他在南,自己北;他是黑幫大哥,自己是外商公司產品開發部經理,陰錯陽差搞在一起,然後,自己的生活一夕丕變。
依舊是張見賢,卻不是以前的張見賢。
現在,他回到南部,回到自己出生的故鄉,搞著跟所學專業完全搭不到邊的房地產及建築業,替金龍的黑道事業開出另一片天,莫非真是天意安排?
無法解釋的命運。
在山上待了兩天後,因為各人有各人的事業要忙,必須分道揚鑣了。秦大同跟蘇小異要回台北,金龍跟張見賢則是台南,約好了明年還上山來玩。
小異依依不捨的牽著張見賢說:「你要注意自己身體,別因為忙就懶得吃飯哦!」
「我不吃都不行,笨龍派了小弟盯著,時間一到就監視我吃飯,無聊極了!」張見賢憤憤說:「這年頭除了逼良為娼之外,居然還有逼人吃飯這種事,真想打電話報警!」
小異嘻嘻笑 笑 ,張見賢真的比以前會開玩笑了,想來是被笨龍潛移默化的。
金龍在旁邊聽了抗議:「喂喂喂,我還不都為你好?我是黑道,你喊警察來,不是送我去死嗎?我……」張見賢瞪一眼,金龍自動消音。
秦大同跟小異先上了車,金龍這時想到了什麼,拉著小賢跑到小異那一側的車門邊,有話要說。
「幹嘛?」張見賢不知道金龍想搞什麼飛機。
當著小異的面,金龍突然扣緊張見賢雙臂,當場在人家面前表演熱吻,還故意把舌頭探進去,表示纏綿悱惻,永浴愛河。
張見賢一時呆了,沒料到笨龍居然當著眾人面前發情,好幾秒後他才恢復神智。
臉暴紅,推開金龍,他罵:「笨、笨龍,你腦筋短路了是不是?大庭廣眾之下……」
雖說是廣眾,其實觀眾也只有穆大哥、穆大嫂、秦大同、小異四個人而已,他們齊齊目瞪口呆,沒料到偶像劇韓劇的戲碼會在眼前親自上演。
金龍嘻嘻笑,對小異說:「……蘇曉異,你把大同哥照顧好就行,別對我家小賢動手動腳,我金龍才是他的男人!」抱緊緊,證明此言不虛。
張見賢基本上腦筋空白了,這是黑道混混搶女人的戲碼吧?
無法予以置評,張見賢丟臉之餘,裝傻,魂飛天外去。
發現張見賢變殭屍,金龍可一點兒都沒有愧疚感,再接再厲打死不退,抱緊親愛的小賢賢,沉浸在勝利的喜悅裡,跟小異對嗆的第五回合,這下又是勝出。
至於被點名的小異,目瞪口呆完了之後,回神,眼睛望著張見賢,指了指金龍,滿是驚奇。
張見賢皺皺眉,臉上的表情說別理這個笨蛋。
小異淘氣的笑出來,揮揮手跟所有人說再見後,秦大同才緩緩把車給開出去。
路上,秦大同問身邊愛侶:「……玩夠了吧?我說過你可以放心金龍,他這個人愛恨分明,喜歡上的絕對不放手,而且會一輩子抓在手裡。」
「是是,我相信了,幸好大同哥大度量,不像金龍那樣小氣,每次見到我碰見賢,眼睛就冒火,好玩極了。」
秦大同不接話,其實他瞄見小異跟張見賢靠在一起時也不爽,不過,他知道小異是故意鬧著金龍玩,還有,他相信小異心裡最愛的是自己,那個姓張的傢伙充其量都只有當朋友的份。
氣量大些,方能贏得情人更多的愛戀。
小異又說:「嗯,見賢真的變很多,變的相當有意思,絕對是被金龍弟弟影響的……好啦,大同哥放心,明年再見面的時候,我會少欺負他一些。」
秦大同抿緊唇:天啊,還有明年……
從梨山回到台南,剛進市區,金龍電話就響了,他大喇喇接聽。
「喂……我到台南了…… X 你個 O ,哭什麼哭?有話就說!」
打電話的是金龍的頭號小弟兼愛將偉仔,在電話另一頭慘兮兮說:「老大,你跟小賢哥去二度蜜月,都不帶我……嗚嗚嗚,會裡好多事,加上……我快死了啦!」
「笨蛋,你也知道我在二度蜜月,那還吵什麼吵!」金龍開罵:「你跟我那麼久,會裡事務早都能獨當一面處理了……遇到難題了是不是? O 你老 X 個點點點,有難題就解決去!哭有個屁用?」
偉仔很哀怨:「沒啦,其他三位龍老大趕著要找你開會,偏偏聯絡不到你跟小賢哥,所以他們都把我罵到狗血淋頭,嗚嗚嗚,我好可憐……」
「都說度蜜月了,怎麼可能讓你們吵?好啦,有什麼會要急著開?難道連河幫的人又來搶地盤,要我帶你們去砍……」金龍講到這裡忙住嘴,偷眼看了看張見賢。
果然,壓寨夫人臉色難看了,每次聽到金龍說些接近於不法情事的東西,正派出身的他總是不自覺的面露厭惡。
雖然幫著雲躍會做些漂白的工作,投資正經生意,不過骨子裡他還是能不沾邊就不沾邊,即使知道自己已經兩條腿都陷入了泥濘地裡,也一樣。
聽偉仔繼續說:「老大你忘啦?南部幾個小幫不是一直跟我們接頭,說這幾年許多幫派都被警方掃黑掃掉了,打算跟我們相談合併的事,重組南部黑道聯盟?」
「這個喔……」金龍沉吟,然後說:「結盟的話可以考慮,哪家幫會做龍頭,卻得從長計議……」
「所以其他龍老大急著找你啊,對了,銀龍二哥要我轉告小賢哥,七期重劃區跟 XX 經貿園區的計畫草案已經到手了,開發案設計圖也有,要小賢哥趕緊想想怎麼利用重劃區大撈一筆。」
金龍切斷了通訊,跟張見賢說了這事,還問:「聽銀龍說你們現在看準了 XX 貿園區開發案,打算先把那附近的大面積土地給買下……資金夠不夠?」
張見賢聽到了那些消息,心情大好,開玩笑地問:「的確不太夠,你能幫我籌?」
金龍嘿嘿笑,拍拍胸腑說:「要錢還不簡單?只要老婆大人開口,我幹些販賣人口,走私槍卸彈藥,或是網路賭博的工作,短期內幾億元送給你都沒問題。」
「不准喊我老婆大人,也不准幹那些缺德事!」張見賢氣的扭司機的耳朵:「不是答應我要將雲躍會的重點生意拉到人才仲介跟警備保全上頭嗎?你是吃飽了撐著,只想等我花個幾千萬去監獄保你出來是不是?」
「小賢賢好凶……」金龍愁眉苦臉抱怨。
凶過了頭,血液都橫流快速,張見賢閉上眼,等激烈的心跳過去,然後輕輕歎口氣……
「……不用了……」他說。
金龍微呆了呆,側頭,敬候壓寨夫人說下去。
「……過去一年我跟銀龍以雲躍會名下的土地搞不動產,賺了些錢,他又弄了人頭企業,我們可以藉此跟金融機構貸款,資金不是問題……」淡淡說。
「小賢果然會賺錢,不像我還得靠勞力……」金龍咧嘴笑著說:「那、晚上我再用勞力獎勵老婆的辛勞囉!」
「我嚴重睡眠不足,你放我幾個晚上好眠就行。」口氣兇惡地說。
「咦,我覺得親熱過後比較好睡耶,為了讓小賢賢每天有個好夢,我哪一次不是任勞任怨,犧牲奉獻,幫你流汗,睡的更香甜些?不用太感激我啦,替老婆著想應該的。」
「你這只笨龍除了四肢發達,第五肢也天賦異稟,你瞧瞧,我哪一天睡眠充足過?你別叫金龍了,改叫精龍,精蟲入腦的龍!」忍不住,張見賢罵。
金龍搔搔頭,笑開懷,將壓寨夫人的抱怨當成是夫妻鬧情趣。
「哈哈,小賢賢果然有學問,連個綽號都取的這麼有意義,好,你喜歡叫我精龍就叫我精龍,這是我們之間的小暱稱,別給人家知道了。」
張見賢只能無力的瞪他,瞪,就是瞪,唯有如此方能將心中的不滿與怨恨如實傳達出來。
「……不用含情脈脈看我,我都懂,懂小賢賢愛我愛到心裡……」也不知是惡搞還當真,金龍邊開車邊說。
張見賢捏緊拳頭,這時真希望手上有把水果刀,學小異刀劈蟑螂的功夫,把某只龍也給釘死在車上……
算了,未來還有很多事想做,很多活要忙,暫時不跟他計較。
車子直接開回雲躍會總部,那是座落在市區內某巷弄的寧靜住宅區內,附近居民不多,雖然清楚巷子尾端可能住著些大尾人物,不過龍躍會紀律還算嚴謹,從不擾民,因此鄰居們也聰明的不太過問什麼。
總部佔地非常廣,四周圍牆至少有人高,大門處的崗哨處,幾個面色兇惡的兄弟駐守著,見到金龍的車,立刻吆喝著開啟鐵門,精力充沛的打招呼。
「金龍哥,小賢哥。」
車進入,開過漂亮庭園造景的旁的專用車道,約幾十公尺處有一棟三樓建物,一樓處有小弟在灑掃庭院,偉仔也等候著,表情焦急,等瞄見金龍的車靠近時,臉笑開,如釋重負。
偉仔是個身材跟金龍同樣高大,表情常常故意裝的兇惡,卻偶爾會露出憨厚笑容的年輕人,這時笑臉迎入老大金龍跟本會壓寨夫人。
「鐵龍哥一直碎碎碎碎念,什麼我不盡忠職守,老大出門,隨身小弟我居然不跟著,有失本分……老大,我快被罵死啦!」偉仔委屈的很。
金龍老大心虛,拍拍他,阿沙力的說:「別說老大不照顧你,哪,後車廂有好幾箱梨山的水果,你吩咐小弟搬下來,分給大夥兒吃。」
偉仔嘟嘟念:「……啊就水果喔……愈來愈小氣……沒、很好,我最愛吃水果了,謝謝老大!」
金龍收回兇惡的眼神,問旁邊的人:「小賢要跟我一起嗎?」
張見賢垂眼看著地面,說:「……不了,我先往三樓電腦房看看銀龍找的資料……你知道,有些生意要搶先機,我要把企劃案作出來。」
一向強勢的金龍難得不強求,知道張見賢不愛過問雲躍會裡的事務,除了銀龍外,他也不跟雲躍會其它頭目有深入來往,只在見面時會點個頭打招呼,似乎特意給自己畫了條界線。
除此之外,張見賢跟鐵龍之間也有些心結在,起因不在張見賢,而是金龍。
在找到心目中理想的壓寨夫人前,金龍原本是跟鐵龍的妹妹玉玲瓏好上,分手時鬧的不愉快,玉玲瓏心懷怨恨之餘,故意害張見賢幾乎被雲躍會的敵對幫派給殺死。
現在金龍跟鐵龍已經盡釋前嫌,過往的這層淵源卻讓鐵龍對那位「裝腔作勢」的男「大嫂」不太尊敬,加上張見賢的確畫上小圈子保護自己,因此,目前兩人維持在相敬如「冰」的表面功夫上。
平常粗枝大葉的金龍在某方面龍還是心細的,也不強求,反正小賢賢已經跟了自己,其他慢慢來,就算壓寨夫人一輩子 , 都不打入雲躍會的圈子裡也沒關係,他是好老公,絕對支持老婆發展自己的興趣跟事業。
也幸好雲躍會這樣的黑道幫派不需要壓寨夫人特地一起陪著做公關,不是嗎?
兩人先到二樓去,那裡有間大房,弄了好幾張原木桌椅,方便泡茶喝酒聊天用,幾位大頭目也都是不拘小節的江湖草莽,不注重形勢,常常吃吃喝喝間就把些暴力行動跟走私槍械彈藥的事情給談定了。
當然,老大們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一年前鐵龍就為了妹妹玉玲瓏的事找金龍興師問罪,暗戀玉玲瓏的銅龍也在旁敲邊鼓,指責大哥金龍沒良心,銀龍立刻幫著清開桌子,讓血氣方剛的結拜兄弟們發洩一下精力,並且袖手旁觀。
張見賢當時也在,一時間被那樣凶狠的打鬥場面給嚇到了,銀龍對張見賢沒偏見,還在旁邊安慰他。
「他們打架常有的事,沒事就用拳頭來溝通,打完,事情就取得共識。」
張見賢是真訝異:「人家說棒下出孝子,你們這裡倒是拳頭出真理。」
「大哥也是為了你在拚命,不來上這麼一番,三弟四弟也沒理由接受你這個空降部對進入雲躍會,你說對不對?」
張見賢又是心動了一下,對金龍。
發覺銀龍講話有意思,張見賢問這位裝扮斯文儒雅,戴眼鏡的黑道二哥:「……那你呢?你對我的突然進駐難道不會不舒服?」
「不會,我倒很高興,那些粗人連個基本的作帳都不會,會裡好質量的小弟也不多,如果可以,你跟我兩個詳細規畫,藉著雲躍會的豐富資源跟廣大人脈,搞些好賺錢的事業……」銀龍眼鏡後的眼神閃閃發光,還帶點狡獪的意味。
「……好……」這同樣是張見賢的目的,兩人一拍即合。
記得那場架的結果是鐵龍一顆牙齒被打斷,滿嘴都是血,金龍胸口挨了好幾拳,讓偉仔火速上藥房買了一罐十八銅人行氣散吃。
不過正如銀龍所說,在那之後,鐵龍就不再嘰歪什麼了,算是默認張見賢這個人的存在。
現在,跟金龍在二樓處遇上等候中的銀龍、鐵龍跟銅龍,意思意思跟其他三個人打招呼,又跟銀龍以眼神示意,說自己要先上三樓讀些資料,銀龍點點頭。
三樓那裡他跟銀龍弄了個電腦室及辦公桌,專職處理雲躍會的帳目,另外,兩人還以張見賢的名義在外頭開設房地產公司,聘請了些職員,跟一般的企業沒什麼不同。
不可否認,公司能成功,主要是靠著雲躍會在背後的強力支援,巧妙的避開法規限制,以不動產跟金融業為主要籌資管道,還將觸手伸展到人才仲介、保全跟貨物快遞業上,現在雲躍會主要的經濟來源已經改由這些公司來提供了。
不過呢,只有銀龍跟張見賢知道這些外掛企業有多賺錢,其他幾位老大都是大老粗,不懂暴力恐嚇跟脅迫企業已經是過時落伍的技倆,談笑間取得資金炒地皮跟建高爾夫球場,才是不用擔心警方上門來抓人的最佳賺錢手段。
坐在電腦桌前,不急著先攤看銀龍透過秘密管道取得的資料,他閉上眼睛,揉揉兩眼間的眉心。
這一年來,很順利的,他輾轉買了許多張家名下的土地。
那是他父母分給其他三位弟弟們的土地,沒他張見賢的份,因為自己早就變相的被踢離家,當然,父母給他一大筆錢,大概想以此封了張見賢的嘴,別到處嚷嚷他這個同性戀是張家的人。
苦笑搖頭,這樣的父母啊……
撇開性取向問題,他張見賢可比弟弟們有出息的多,美國名校畢業,曾是某大公司裡的產品開發部經理,長相俊美口才流利,到了外頭哪個人不心折於他的風度翩翩?
他曾經跟金龍說過,許多事業女強人想跟他交往,甚至有些富商的寂寞太太偷偷說想包養他,這些都是真的,透露出張見賢這個人天生就受女性歡迎。
張見賢那三個無緣的弟弟,每個讀書都不在行,勉強混個私立大學畢業,不學無術,卻又不想規規矩矩賺錢,幾年前玩股票時大失血,不得已,將手頭上的土地都賣掉了。
張見賢以公司的名義收購了那些土地,現在,父親自己擁在手頭上的反而寥寥無幾。
表面上,這是變相的報復,但實際上,張家的大片完整土地都落在未來政府的都市計劃區內,早晚變成金母雞,到時一定可以賺到幾輩子吃穿不完的錢財,這也是他買土地的最大原因。
等到那時候,他會遠離目前的圈子……
到時候,他還跟這個粗魯的黑道頭頭在一起嗎?
張見賢從沒跟其他人在一起生活超過兩年以上,所以,他不清楚,卻知道人生常常會有預料之外的契機發生。
兩個小時後張見賢下了樓,經過二樓處,裡頭吵得正不可開交,駐足了一會兒,只聽得金龍鐵龍銅龍在那裡干?罵髒話,用的詞語都聽不懂,搖搖頭後逕自下樓。
如果是火星文或時下年輕人愛用的語詞,他大概能猜出原意的十之八九,可是那種動不動就把生殖器的名稱插入句子裡,其間還加上恁老杯啊恁老母的修飾語,他真的聽不懂,甘拜下風。
一樓遇上偉仔,他交待:「我要去上個月剛買下的農地轉轉,笨龍問了,你跟他說我兩個小時後回來。」
偉仔搓著手苦著臉說:「我陪小賢哥你去吧,不然老大准砍了我。」
「他不會的。」張見賢笑笑說:「我想一個人靜靜開車,想些事情。」
偉仔不敢再勸,忙著把金龍的車開出來,口裡還嘟嘟嚷嚷些老大若繼續在上頭吵架,壓寨夫人又要出去打野食等等沒營養的話。
張見賢聽到了,給個白眼,心裡想有怎樣不正經的上司就有怎樣不自愛的手下,這對主僕真是雙寶。
自己開車,夏日午後,天氣炎熱,即使擋風玻璃都貼上高品質的隔熱紙,依舊無法有效隔絕毒熱的紫外線;他搖上車窗,開冷氣,放上自己愛聽的西洋情歌,車子裡,成了另一個只屬於自己的世界。
腦筋暫時放空,思緒隨著浪漫的情歌搖擺,沒有那個人總是以情慾的眼光在旁邊看著自己,也沒有小弟虎視眈眈盯著,正好放自己一個小假。
他現在要去的地方是盯了很久的七期重劃區附近,交通便利,有耳語傳出這裡已經被大財團相中,要規畫購物中心及國際級飯店,還有億元透天別墅正在興建,前景一片看好。
想到那些以公司名義買下的土地,是三個弟弟賤價拋售的祖產,張見賢得意的笑起來。
那三個草包一直認為那些土地不值錢,根本不知道這幾塊完整的農地雖然位在未完全開發的農村地區,卻臨近都市重劃區、也是未來經貿園區預定地,緊鄰高速公路及快速道路,很快的,這裡的地價將水漲船高。
到時,笑著勝利的會是他,不是受父母愛護的幾個弟弟。
這場勝仗將給他一舉數得的快意,何樂而不為?等哪一天同樣經營不動產跟建築業的父親發現,過去一年以極快速度 , 鯨吞了張家土地的人居然是被趕出去的大兒子,表情肯定很有趣吧?
還有同樣勢利眼的母親,當她必須以虛偽的門面工夫來掩飾家裡的經濟窘況時,還會以狗眼看人低的方式看著自己嗎?
涼薄的親人,也給自己涼薄的理由來對待之。
開了約四十分鐘的車,由平直柏油路轉入產業道路,最後深入人煙稀少的大片農地裡,由泥土路沿著某條小溪溪岸,來到名下目前屬於自己公司的土地上。
大片完整的好幾分土地,雜草叢生,沒人整理,沒關係,幾年後這裡的景觀會完全不同,根據那份秘密外流的開發草案,這裡很快會建設出四周有體育館、購物中心、及大片豪宅的森林公園。
他拿出自己的照相手機先拍些照片,邊拍邊散步,心情也開朗起來,可能是戶外的清新空氣有種魔力,讓任何不愉快的回憶都飛到遠遠天外。
張見賢順著溪畔走了好一段路,看見對面似乎有人在田里忙乎著,一時好奇,踏著小鐵橋過去,田邊長了些青椒跟辣椒,但是田里頭的主要植物他卻不認識。
他叫不出那種植物的名稱,大約半個人高,植株的綠色葉子很熟悉,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他在腦中思索了好一會,依舊想不出來,甩甩頭,放棄回溯。
兩位中年人正在田中修剪枝葉,將葉子裝入帆布袋裡,地下已經堆著十幾個帆布袋,另有人提著袋子上了廂型車。
難道那些不起眼的葉子是某種經濟作物?張見賢順手又拍了些照片。
廂型車前座處走下一個人,眼神炯炯看著自己,張見賢趕緊收起自己手機,希望他在人家土地上亂拍的事沒被發現。
那人走過來,是一位長相普通的青年,乍看之下不會給人太深的印象,可是卻在眉梢眼角透露出淡淡的邪戾之氣,讓張見賢想到了雲躍會裡頭的那些人。
「你好。」那人打量張見賢,有些警戒的問:「這麼偏僻的鄉下地方,很難得會看見你這樣的……人。」
這樣問很正常,此地偏僻,其他正在田里工作的男子一看都是勞力者,打著赤膊皮膚黝黑,嘴裡嚼著檳榔提神,工作服是髒污的 T 恤,腳上踩高筒膠鞋,跟氣質如同貴公子般的張見賢簡直是王子與乞丐的對比。
張見賢指指溪對岸:「……我是房地產仲介業者,幫著老闆過來看一下,看看這土地適合做什麼利用,也順便找尋適合的買主。」通常別人問到自己的職業,他都這麼說。
那人看看溪對岸,又看看張見賢,表情放鬆下來,問:「那塊地不錯啊,聽說原來是張家的祖產,幾個月前卻賣掉了,好可惜,早知道他們要賣,我就買下了。」
張見賢訝異地問:「張家?」
的確訝異,聽那人說話的口氣,似乎跟自己幾個弟弟都熟。
那人聳聳肩,果然:「張氏建設的張家三兄弟,我就住市區,跟老大吃過幾次飯……那麼大一塊地,找到買主了嗎?」
張見賢小心回答:「……幾位北部的買主有興趣,這幾天會過來看看吧。」
「這樣啊,我也對這塊地有興趣,你有沒有名片?我再電話跟你聯絡。」那人要求。
張見賢拿出印刷精美的名片,上頭有公司名稱,自己的職稱則是業務部經理,不過……
「張見賢?真巧,我那位朋友叫作張見智,你們該不會有親戚關係吧?」那人頗有興味的問。
張見賢微笑以對:「純粹是巧合,我沒兄弟,也不認識張氏建設公司的人,買地的事是老闆親自接洽的。」
「哦,這樣啊。」那人以手指搔搔下巴,笑著說。
對方不再問下去,也沒留下任何關於自己的連絡方式給人,張見賢不在意,目前他並不打算賣掉這塊土地,要等跟銀龍細細商量,找到更棒的買主。
又看了看附近的地貌,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喂,我張見賢……偉仔沒跟你說我往 XX 村來?」邊回答邊想,看來雲躍會的那場鬥爭吵嘴結束了,不、又多拖了兩小時,搞不好連架也打上一場。
金龍說:「怎麼不等等我?你一個人出門很危險,社會上壞人又多,我怕你吃虧。」
張見賢忍笑,先跟旁邊那個人舉個手,示意再見,接著邊講電話邊過回溪邊對岸。
「……你就是我見過最壞的壞人了,還有臉說別人?」張見賢沉下臉說。
「不用太稱讚我啦,壞給你應該的,不過,我聽說牡丹幫大姊最近發了瘋,想找個好男人結婚,我怕你被她相中拐回去入贅,我、我不想跟大姊反目成仇啊!」說到後來,金龍苦惱起來,好像壓寨夫人真被人給抓了似的。
「神經病,我對女人硬不起來,她抓我回去也只能供著,能看不能用,你操哪門子心?」張見賢不以為然的回答。
「啊,也對吼,小賢賢早就被我的男性魅力給征服了,沒我不歡,別人就算搶了你也沒用,呵呵,嘿嘿,害我這幾個月擔心的要命,就怕在路上遇到大姐……」
「笨龍又說什麼瘋話?頭被鐵龍還是銅龍給打傷了是不是?」罵。
金龍好意外哦:「小賢賢你好神,你不是人在外頭嗎?怎麼知道我頭被四弟給 K 了?果然是神龍……放心,沒事,四弟反而被我揍的倒在地上半小時起不來……」
聽得出來金龍對自己的壓寨夫人的能力有多心悅誠服,不過張見賢懶的對金龍解釋些什麼,要不,依對方的思考模式,最後自己簡單的推理能力又會變成他跟金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怕對方又胡亂放話,張見賢敷衍著說:「……我現在就回總部去接你,你別亂跑。」
「我才不會亂跑,倒是小賢賢你開車時真要當心,遇到風騷女人招手要搭便車時,千萬別停車,那一定就是牡丹幫大姊,你是大姐最喜歡的那種型,她要真看上你,強搶民男這種事都幹得出來……」
「……我去年被你給搶回來,現在才知道,黑道喜歡干強搶民男民女這種事……」張見賢小聲怨恨。
金龍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
「我跟你明明是兩情相悅,你儂我儂, 真 真是,小賢賢愈來愈愛開玩笑了,一定是每天跟我在一起,覺得幸福無比,心花朵朵開,所以……」
沒等對方胡說八道完,張見賢恨恨切了電話。
約過了忙忙碌碌的幾天,張見賢趕著把因為上梨山而積欠的公事作完,今天傍晚好不容易跟客戶接洽完畢,敲定了一大筆合約,也提早偷到點空閒,想回家好好休息一番。
金龍今天也為了幫派事務而整天在外忙,現在同樣偷了空,巴巴跑到張見賢公司哩,說要一起出去吃飯。
身伸懶腰,張見賢不太有興趣:「懶得吃,想回家睡覺。」
怎麼說都勞心勞力在公司業務上好幾天,現在他只想投降到軟綿綿的被窩裡,睡他的春秋大夢。
金龍面有難色:「……也對啦,都三天沒親熱了,難怪小賢猴急想拉我上床……不過還是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才能一口氣做足三天的份量。」
依據張見賢對笨龍的瞭解,笨龍絕對不是開玩笑,不管自己說了什麼話,聽在精蟲爆入腦的那只耳朵裡,都會自動自發把話往曖昧的地方想,並且認為睡覺就等於上床愛愛,自顧自妄想他張見賢又慾求不滿了。
停三秒鐘,張見賢衡量得失,回復:「去吃飯。」
他心中打的如意算盤是吃飽了,血液循環會集中在胃部,人也會懶散想睡覺,搞不好又可以含混過一天,不用陪笨龍滾床單。
不是討厭愛愛這種事,不過他張見賢真是累了,加上笨龍常常興致一來,玩個好幾個小時都有可能,所以,何必自找罪受呢?等哪天他精神好了,心情也預備妥當,要玩當然奉陪到底。
他也是個有正常慾望的男人嘛,前提是體力得充足。
於是乎,兩人相偕去吃飯,路上金龍突發奇想,說要往龍崎 308 高地吃土雞賞夜景,張見賢也不知道龍崎在哪裡,就隨口答應了,隨即閉目假寐。
瞇了幾十分鐘後醒來,看窗外,天還未完全黑,訝異,怎麼還沒到目的地?只一個沒注意,又被金龍給拐到陡峭的山路上,有些路段甚至會窄到只容一輛車通過,傻眼。
「又把我給騙到哪裡了?」問。
「沒啊,就找家土雞城吃土雞賞夜景,當作約會……」金龍用很浪漫的表情做著夢。
「吃個晚餐跑那麼遠……」張見賢看看手錶:「幾乎都開一小時了,要留在台南市,早都吃完飯回家了……」
金龍笑嘻嘻:「就說小賢賢急著想跟我親熱……你要等不急,我路邊找個隱密的地點,先露天打一炮……」
怕金龍又說出些不堪入耳的粗俗話,又怕他真的往路邊找條叉路下去野合,張見賢白著臉,說:「不、不用,我餓了,先解決民生問題,要不胃又痛了。」
「對吼,你那個胃也真夠嬌生慣養,怎麼都不向我多學習學習?我的胃從來不鬧革命,吃酸喝辣拼酒熬夜從來都不出問題!」金龍說。
張見賢沒好氣說:「你的胃跟你的臉同等級,我不敢跟你比。」
「嘎,什麼同等級?小賢的意思是說,我的胃跟我的臉一樣帥?」金龍呵呵笑,還往照後鏡顧影自憐了一秒鐘。
真沒想到世界上有人可以自戀到這種程度。
吐槽:「……我是說,你的胃跟你的臉都是銅牆鐵壁!我要有你一半的堅硬度,每年省下的胃藥錢就夠撫養好幾位家扶兒童了。」
金龍聽懂了,很生氣很生氣。
「小賢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抓了壓寨夫人的手就往自己褲檔磨,義正嚴辭說:「我身上最硬的地方在這裡,不是臉也不是胃,別忽視你老公的好東西!」
張見賢起了衝動,想直接拿把菜刀把金龍強制自己去摸的東西給剁下來,替社會除害。
幸好很快到了某家土雞城,停止謀殺大淫蟲的計畫暫時放下。天暗了,這家土雞城露天搭了涼亭,方便客人一邊吃東西一邊賞夜景,居高臨下,可以看到山下住家跟街道的燈火。
一片黑天鵝般的絨毯鋪上,分不出天與地的分界,地下燁燁閃耀的燈火與天上的星光恰如鏡面裡外的對應,是感動人心的美景。
如果旁邊某只精龍不煞風景的對自己動手動腳,這會是一個滿有質感的夜晚。
突然接,發現金龍抓住自己的手緊了一下……怎麼了?
「怪怪的……好像有人盯著我們瞧……」金龍低聲說。
張見賢不動聲色,隨意的往四周瀏覽,假裝看風景,卻沒發現異樣。
「沒有啊,你黑道老大的職業病也太誇張了。」他說。
「這叫野獸的直覺,小賢賢你以為黑道好大那麼好當喔,要有臨機應變的能力,對風吹草動也要特別敏感,大無畏的精神,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敵人想開槍射我也射不到……」
張見賢插口:「你這麼神,考不考慮去競選總統啊?」
他的本意是嘲笑金龍,當個黑道老大也可以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把自己描述的跟英雄一樣。
沒想到金龍真的在考慮:「我吃過好幾顆子彈也沒死,應該有能力當總統……不好,我是總統,小賢賢就是第一夫人,拋頭露面勾引人,會給總統惹上很多麻煩……」
「愈說愈不像話,吃飯!」壓寨夫人微嗔,直接夾了塊雞肉堵笨龍的嘴,別讓他再異想天開下去。
被金龍這麼一科打諢,暫時把緊張的氣氛給壓下了,兩人等吃飽喝足,又看了夜景好一會,才開車下山去,回家,路上金龍也不再提說被盯哨的事。
第二天下午,張見賢被銀龍拜託,要上東區一處廢棄的眷村,評估建設新住宅區的可能性,他本來想單獨前往,金龍死說活說都要跟。
「跟屁蟲。」小生嚷嚷。
「婦唱夫隨。」金龍說完,又自己高興了好一會:「這句成語沒用錯吧?近朱者赤,近小賢賢就變得賢能……」
「賢能?你?」張見賢笑出來,懷疑笨龍真打算選總統。
看在金龍有逗人發笑的用途,張見賢最後大方讓跟屁蟲同行。
二十分鐘後到了目的地,一座早已全體遷離的廢棄舊眷村,裡頭有多棟獨立的四層樓建築物,佔地遼闊,灰色的建物被惡作劇的以紅色噴漆塗鴉,底下長滿大片雜草,刷下過雨,柏油通道都還濕濕的。
無人,無聲,宛如死城的水泥森林,給予人去樓空的慨歎。
兩人隨處逛了一圈,張見賢要拿出手機拍幾張相。
「糟糕,手機忘在車子上……笨龍你的照相手機借我。」張見賢說,利用壓寨夫人的特權。
夫人有令,夫君不敢不從,忙尊敬送上自己的,結果換回一頭罵。
「你手機電池怎麼只剩一格?糊塗蛋!」跺腳。
金龍不敢抱怨說壓寨夫人把手機忘在車上先,跟自己是同一國的糊塗蛋。
「沒關係啦,小賢賢,這樣吧,我們等會去買數位相機,可以錄影的那種,隨時隨地都可以拍,要是你想跟我自拍性愛光碟,也可以……」涎著臉建議。
「住嘴。」夫人說。
金龍立刻噤聲。
看看天又要下雨,張見賢說回家吧,金龍拉著他正要往眷村外停放車輛的方向跑,突然間止步,緊張的往四周望。
張見賢開口正要詢問,金龍突然間大力攬住他往旁邊閃,被這樣粗魯的動作弄到身體有些痛,壓寨夫人不悅。
「小賢,不對勁,有殺氣接近。」金龍難得臉色沉重說。
殺氣?以為演武俠劇是不是?不過吊兒郎當的金龍一下變的正經,還把藏在腳踝上的手槍拿出來,怕真要變天。
「盡量待我身邊別亂跑,我會保你平安。」金龍又說。
張見賢楞了一下,有些恍神,金龍雖然年紀比自己小兩歲,平常還老沒正經,可現在說話的方式卻非常具男子氣概,給人可靠安心的感覺。
似乎是說的出做得到的保證。
「好……」不知不覺,張見賢應了聲。
金龍笑,回身往張見賢唇上一吻,說:「乖。」
又被偷吻了,可惡!
槍聲突然近距離在耳邊響起,擊中一尺外的水泥牆,還來不及慌張,金龍已經拉著他往後跑,穿過兩棟樓之間的步道,等轉彎後,他以樓角為掩蔽,迅速朝外看了一眼。
「怎麼、怎麼回事?」張見賢綠慘慘問。
「看到三個人,都拿著槍……不太像專業殺手。」金龍冷靜下了評論。
冷汗直流,張見賢聽,果然,有腳步聲追過來,忍不住想往外頭探看。
「老婆,這時候身體要低,頭別亂看……」金龍空著的另一手壓下張見賢身體。
被金龍的大力按的動彈不得,眼往上翻就要瞪人,結果又是幾聲槍響,他嚇的乖乖低頭,真不敢亂動。
就算對方不是專業殺手,可手上都拿著足以令人一擊就斃命的武器,他張見賢貴為雲躍會的壓寨夫人,卻手無縛雞之力,要不是這一年來都跟殺氣凶的人朝夕相處,習慣成自然,現在早軟腳了。
早就知道這是加入黑社會後遲早面對的情況,就如同當兵時總要接受震撼教育一樣,只是,震撼教育時,炮彈只在頭上飛,不像現在,子彈直往自己身上來。
不可否認,張見賢害怕,希望金龍能如他口頭承諾的,搞定一切。
金龍拉起手槍擊錘,停一秒,探出身體往外就是一槍,男人的悶哼聲隨同槍聲迴盪在步道中,隨即有重物倒地下來。
「中!」得意吼一聲,金龍拉著張見賢又跑。
「跑、跑慢些……」跌跌撞撞,張見賢喘著氣說:「腳痛……」
「忍耐點,回去我當你全身馬殺雞,把你殺到爽爽爽!」用金龍式黃色笑話 , 鼓勵壓寨夫人了。
「不用!」氣往上衝,腳都忘記痛了。
陌生的聲音在後頭吼:「阿標重彈了!一定要殺了他們!」
叫聲淒厲,害得張見賢屁股像火燒,任金龍拉著往前全力衝刺,也不敢詢問剛才金龍是不是射死了那個人。
「又是你們黑幫火拚是不是?早跟你說金盆洗手你不肯,被追殺一點也不好玩!」狼狽地跑帶問。
「台南我地盤,誰敢對我金龍開槍?樓下那些人的槍法一級爛,還連我都不認識,絕對不是本地黑幫。」金龍頭也不回,跑著說:「搞不好他們的對象是小賢!」
「我?我夠低調了,會找我開槍?」回嘴。
「一定是小賢賢亂放電,勾引哪家幫主的老婆,所以幫主派小弟來暗殺你!」金龍忿忿說。
「我、我沒有!」大聲宣揚自己的清白:「我根本沒那種美國時間!」
繞到另一棟建物下,金龍再接再厲興師問罪:「就有,偉仔說你今天吃午餐時跟某個年輕男人聊天聊的很高興!」
邊喘氣還要邊辯白,張見賢口氣都難聽起來:「那是內政部營建署的官員!我在跟他套交情!你以為生意好做啊?」
金龍不顧後頭有人追殺,吃醋吃的好激動。
「是男人才危險,他要是看中你的美色,要你陪他上床,我不就討客兄了?以後這種事讓銀龍去幹,我金龍情願賣兄弟也決不賣老婆!」
張見賢一楞,他們黑道兄弟不是都標榜著情義為重嗎?還常說些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老婆隨時可以換等等的狗屁話,沒有到金龍居然說自己比那些結拜義弟還重要……
「……神經病……」心揪緊了一下,卻還是咕咕噥噥抱怨。
又一聲槍響,金龍轉身護著張見賢,朝後又是幾槍,他槍法很準,幾乎彈無虛發,很快敵人的負傷人數又增加。
「……奇怪,這些人是誰?我的確沒跟人結仇啊?」鑽進防火巷時,金龍依舊不解,最後肯定的說:「一定是小賢賢!」
張見賢懶的跟金龍爭辯有的沒有的,緊張兮兮:「真的不是我!別想了,先逃出這裡吧……防火巷空間狹隘,又沒有掩蔽物,要是被堵上,逃都沒地方逃,準被打城蜂窩……」
「……外頭是住宅區,人多,那些人不敢亂來。」金龍說完,還把手機丟給張見賢:「我掩護,你打電話喊弟兄來!」
張見賢知道事態緊急,也不敢怠慢,邊跑就邊撥號碼。
「偉仔,有人拿槍殺我們……不知道是誰……地點?東區的 XX 舊眷村,快來,我怕撐不住……」
剛收線,兩人已經出了防火巷,又兩發子彈打過來,金龍將張見賢推入旁邊大樓裡頭,自己由狹小的掩蔽空間探出身子,朝對手射了兩槍,接著回來,迅速裝填彈藥,隨時準備回擊。
外頭追殺的人已經知道金龍是高明的槍手,也不敢貿然靠近他們隱身的這棟大廈。
金龍這時說:「應該有後門,我們往後頭去。」
兩人穿過一樓,後頭廚房處的確有後門,張見賢正要踏出,又被金龍拉回來,隨即槍聲響起來,後門門框處嵌上一顆子彈。
「干,有埋伏!」啐一口,金龍恨恨說:「我們上樓去!」
事到如今金龍說什麼張見賢都照辦,找到樓梯就往上跑,等跑到頂樓天台,聽到樓下低聲吆喝要上來掃蕩的聲音,兩人立即把天台的出入口給關起來。
稍事喘息,張見賢環顧一下身處的環境,空曠的樓頂有兩道出入口,目前這個被金龍從外頭反鎖,罵些追殺者要從這裡上來,還得費一番功夫。
「……只要門被撞破,我門就是道地的甕中之鱉……」張見賢憂心忡忡說。
「鱉不就是烏龜?烏龜不就是戴綠帽子的那種?干,我絕不當烏龜!」金龍對這點很堅持:「誰讓我當烏龜,我斃了他!」
「笨龍,誰有空給你戴綠帽?我的意思是說,那些人只要上來,敵眾我寡,我們會被掃射成蜂窩。」當此之時,張見賢只能耐心解釋。
金龍聽來對壓寨夫人的解釋還算滿意,哼哼笑,槍口對準樓頂出入口。
「別擔心,誰敢從那裡伸出半個龜頭來,會被我一槍爆掉!」他看了看,說:「……就怕撐不到援兵來……我們從那一邊下去。」
「可是……」張見賢猶疑:「就怕樓下也有人守株待兔……」
「咦?底下有人帶兔子守著豬嗎?我剛剛沒看到啊?」金龍好奇問。
張見賢一時間沒聽懂對方說什麼,好幾秒鐘後才恍然大悟,笨龍把守株待兔想成了守豬帶兔了,讓他在極度緊張的氣氛下,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笨蛋……」瞅了金龍一眼,帶點甜甜的嗔意。
壓寨夫人總算不緊張了,金龍看見那樣的笑意,身體又熱起來,把人給拉到身邊來,又往人家的嘴巴啾一大口過去。
吻到了,心滿意足,金龍自信滿滿說:「我擋前頭帶你下樓,小賢放心,不管對方帶豬還是帶兔,我都會把他們清掉,不要怕!」
突然之間,張見賢有些恍神,想到去年在自己幾乎被赤鴞幫的幫主小赤鴞給殺死,可是當時,金龍替自己擋了一發子彈。
還記得當時,受了傷還不忘回頭安慰自己的金龍說了三個字。
他說:不要怕。
一股暖暖的洋流洶湧上心頭。
由樓頂平台另一個出入口下去,到了二樓時果然遇上了兩位敵人,金龍一揚手,砰砰兩響,敵人哼都沒哼就由樓梯上滾下一樓。
「天,你槍法真的好厲害!」張見賢克制不住心中的訝異,驚呼。
金龍咧嘴笑:「嘿嘿,我有兩把槍,長短不一樣,兩把都一樣厲害,小賢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張見賢提醒自己,一輩子別再讚美笨龍的槍法。
「噯,笨老婆,別發呆,也別站在窗口邊,危險!」將小賢拉離開二樓,繼續向下到一樓。
先往屋外探頭看了看,嘖一口:「到底派了幾個人來殺我?哼,偉仔他們是跑去生孩子了嗎?居然還沒見到個屁影……」
「我在打電話催催……」拿出剛剛金龍給他的手機,沮喪:「沒電了……」
「這叫屋頂有洞,老天還一直下雨對不對?」仔細觀察附近,又說:「切,還真的下雨了!」
「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順口教育,還問:「外頭情況如何?」
「似乎媒人……一百公尺外就是新的住宅區,我們一口氣衝出去,隨便找一家借電話,讓偉仔上那邊接我們。」
張見賢自己也沒什麼主意,當下說好,兩人一鼓作氣衝出去。
金龍跑前頭,他腳程其實很快,要不是帶著張見賢,早就衝出眷村了,張見賢心知肚明,瞭解笨龍其實都配合著自己的速度,還不時回頭注意他的狀況,某些方面粗魯的他,保護自己這方面卻又心細的很。
同樣是男人,可是在某方面,對方真是比自己可靠的多。
只要是人,偶爾都有軟弱的時候,像現在遇上攸關生命的事,他就害怕了,害怕自己隨時進入尾聲,更害怕許多事情來不及做。
那些自己在意的事,要是沒在死前完成,總覺得憾恨。
這時聽到不遠處有人喊:「……只有兩個人,我們逐步搜索,不怕搜不出人來!」
金龍面色難看:「去,又來了!」
腳步沒停頓的快速往前衝,敵人卻在此時發現了他們。
「人在 C 棟樓!來!」領頭的兇惡男子吼。
金龍眼睛迅速瞟過,對方也只剩下兩個人,正想一併解決掉,可這時張見賢踉蹌一下,臉現痛楚之色,想是腳扭到了,重心不穩往前一摔,手掌手臂立時擦出好大條血痕。
「小賢!」金龍擔心的叫出來。
張見賢知道情況危急,勉力撐著想爬起來,腳一軟又跌回去,敵人發現有機可趁,火力全朝張見賢來,連續幾槍砰砰砰,擦過張見賢的腳與手,金龍回頭補上幾槍,那兩個人立刻縮回牆邊。
事不宜遲,金龍將張見賢扶起來,槍聲又起,金龍身上掛著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難閃難躲,又擔心張見賢中槍,於是用力一推張見賢,讓他跌入叢生的大片野草裡,金龍本身卻因為這樣,門戶大開,嘟一聲,槍子射入他大腿。
張見賢轉頭,眼大睜,看到大滴血液從傷口噴射出來,幾滴甚至濺上了自己的臉。
金龍悶哼,善於在槍林彈雨中打滾的他臨危不亂,忍著劇痛,在身體往後倒的同時,雙手握槍,一槍、兩槍,那兩人應聲倒地,金龍自己也因為槍擊的後作用力摔在地上,動也不動。
「笨、笨龍,你怎麼樣?」七手八腳狼狽爬過去。
頭側過來,明明槍傷讓金龍痛到臉幾乎抽筋了,卻還是勉力笑著說:「就說……就說我槍法神准……敵人應該都掛掉了……」
「我、我受傷就算了,你卻是唯一的戰力……」張見賢罵人都帶著哭音了:「要在有人來攻擊,怎麼辦?」
「我還有子彈啊,你放心……」金龍安慰他:「……別小看你老公……」
「槍給我,再有人來,我擋!」張見賢已經不在乎殺人會不會犯罪,當此之時,他想救下金龍跟自己的命。
「不用……我是你男人……殺人的事……我來……」金龍想要裝作沒什麼,只可惜傷痛之下,怎麼裝也裝不出瀟灑來。
要是平常張見賢聽見金龍說些 , 我是你男人之類的話,他會覺得心裡不暢快,好像自己被貶低稱受人保護的柔弱女子,可現在他也抱怨不出什麼了,只喃喃罵著笨蛋笨蛋……
查看金龍的傷口,不太妙,怕事被擊中動脈了,鮮紅的血泊泊由傷口冒出,觸目驚心,他立刻脫下自己的上衣揪成一團蓋上,嘗試要止血,可是很快的,衣服也被染紅了。
很無助,張見賢見救援的人還沒到,附近躺著幾具屍體,金龍也是奄奄一息,怎麼辦?他早就想過遲早自己會遇上槍子飛來飛去的場面,可是之後呢?他不知道如何應變。
「……笨龍,你忍著點,我回去車上去拿手機催偉仔,還、還有救護車……你別死……」眼睛酸酸的,幾乎就要流淚。
金龍雖然失血過多而頭腦昏沉,聽到張見賢的話還是起了反應:「別……別叫救護車……會驚動警方……讓偉仔處理……」
咬咬牙,張見賢說:「好,你等我……不準死……」
露出一個難看到極點的笑容,金龍閉上眼睛,張見賢腳仍痛,就把所有的重心放到另外一隻腳上,一跛一跛的往停車的地方去,好不容易走到車邊,全身都大汗淋漓了,無力的靠在車門上,想起車鑰匙在金龍身上,當場又傻眼。
喘著氣,冷靜,冷靜,張見賢閉上眼對自己說。
拾起地上長了青苔的半塊磚就往車窗玻璃砸,防盜警鈴震天價亂響起來,車門卻因此順利被開啟,他拿起自己忘在前座上的手機,手指發著抖,按了記憶鍵。
「小賢哥,我喊了五十個兄弟,鐵龍銅龍老大也在,三分鐘就可以到達你們那裡……」偉仔說。
「受傷,笨龍受傷了……要送醫……」幾乎是嗚咽的喊出來。
「小賢哥,你別哭,我們衝過去了!」偉仔說完就切了通訊。
張見賢這時終於脫力,倚著漸漸滑坐到地上。
「沒有……我沒有哭……」他喃喃說,手機仍握在手上,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