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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為你情深》作者:丹雅【完結】(上部)

《為你情深》作者:丹雅【完結】(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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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情深 BY:丹雅



第一章
「阿霖,這裡就是陸清大學。」
陸仲康向站在身旁的青年介紹眼前矗立在一片翠綠背景中雄偉美麗的建築物,內心有著無比的驕傲,因為這是花費陸家三代心血所累積成的結晶。
只是一旁的莫仲霖並沒有感染到他的好心情,陰鬱的眼神看向依傍在青翠山前的白色圍牆內,一棟棟藍瓦白牆的建築物,在夕陽餘暉中閃耀著光芒,更不時由裡面傳來學生快樂的笑鬧聲,為美麗的校地增添了不少活力,卻勾不起他心中一絲的期待。
在搭車北上的一路上,就聽到陸仲康滔滔不絕的談著陸家所創辦的這所大學,他由他自傲的口吻裡知道,陸清大學雖是一所新興學校,創校不過十年,卻也是所小有名氣的學院,其原因可能是因為校內就讀的學子們都是國內頗有聲望的商界人士的子女。

原先陸家創辦這所學校,純粹只是為了想對國內教育貢獻一份心力,並沒有預設學生非得是富家子弟不可。但一方面因為陸清大學是私立學校,學校眾多設備器材都在第一代理事長求好心切下,要求必須是最新、最好的,再加上舒適的求學環境,收費標準不由得就比別的私立學校偏高不少,久而久之就形成富家子女的聚集處。


但為了維持學生一定的水準,陸清大學並不是有錢就可以進得來。想進這所學校還是必須經過嚴格的考核,這也是陸清大學之所以能屹立不搖的原因。
同時,為了不違背當初創辦這所學校的理念,校方每年還提供十個名額給優秀的清寒學生進來陸清大學就讀,讓他們享受完全免費的求學環境,更為陸清大學掙得不少好名聲。
而他就是今年唯一例外的第十一位學生,靠的當然是陸仲康的面子。
莫仲霖原本並不想麻煩到這位久未謀面的陸叔叔,若不是對方一再堅持,他本來是想靠半工半讀來完成大學的學業。
但一來是陸仲康堅持不肯讓他一個人孤單的待在南部;另一方面則是陸清大學每學期都提供不少優渥的獎學金,卻因校內大部分的學生都用不到學校的這份好意,所以就形成「少人多份」的局面。因此,只要莫仲霖肯努力,光靠獎學金就可以讓他不用靠辛苦打工過日子──這也是他的一片好意。


陸仲康看著故人之子年輕俊秀、不興波紋的表情,略帶滄桑的臉龐不由得閃過一絲無奈,在心中暗歎一口氣。
從一個月前在老友蘇丹鳳的喪禮上見到莫仲霖,他就已經是這個樣子。端正清秀的五官上看不到一絲的感情外露,處理自己媽媽的後事卻熟練到讓人心酸……才十多歲的孩子,但家庭迭起的不幸變故,早把這年輕孩子該有的活力和笑容剝奪走,從他身上看到的只有陰鬱和木然。


就因為不忍心看一個好好的孩子因為家庭迭起的變故而變得麻木不仁,自己才會想將他帶到這所學風開放熱情的大學,讓他稍微感染一下年輕學子該有的活力,也許可以打開他因恐懼而緊閉的心扉,勇敢的去面對他未來的人生。


他是真心這么期望的。
陸仲康輕輕拍拍年輕人瘦削的肩膀,引領莫仲霖進入校園內。
經過一處處的美景和校區,他們來到一棟五層樓高的宿舍,外面以一人高的鐵欄杆圍繞,高立的柏樹緊接其旁。唯一的入口處旁掛著一塊厚實的木牌,上面蒼勁有力的寫著「綠林」兩個大字。


相隔著大而青翠的中庭相望的,是一棟同樣造型的屋舍,只是原本的綠瓦改成紅瓦,門口處的牌子寫著「紅林」,同樣款式的鐵欄杆上爬滿了牽牛花,隨著微風的吹拂輕輕顫動。
這又是陸清大學的另一特色,陸清大學堅持每個剛入學的學生都必須住宿一年,藉以培養合群性,但只要滿一年後,就隨學生的個人意願了。
每個進出綠林的年輕學子都恭敬的對陸仲康打招呼,再對身後的莫仲霖投以好奇的打量目光。
莫仲霖長及眼際的前發中分兩側,露出頗富個性的前額,柔細的髮絲隨著微風吹拂,卻掩不住陰鬱的雙眼所透露出來的疏離感和俊秀的五官。
薄抿的嘴唇讓他少了同年齡男孩該有的霸氣,瘦削但結實的身材則為他平添幾分中性飄逸的氣息,然兩道微揚的濃眉又為他增加不少的英氣,讓他的外貌不至於太過女性化。
他的長相是吸引人的,所以也難怪來來往往的人會這么注意他。
陸仲康一路上邊面帶微笑的對經過的學生點頭,邊帶著莫仲霖走進綠意盎然的綠林,在會客廳向舍監介紹莫仲霖的身份。
莫仲霖點頭打過招呼後,抬眼掃視室內舒適寬廣的環境和應有盡有的視聽設備,看見廳中看電視的住宿生優閒的聊著天,同時接收到幾道投注到他身上的好奇目光。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並沒有注意到一群嘻笑怒罵的大男孩,正吵吵鬧鬧的抱著籃球、帶著滿身的汗臭味追撞進宿舍大廳裡。
毫無防備的莫仲霖,就在這種情況下被其中一個強壯的身子撞個正著,身子不由得往後踉蹌了幾步,卻還是因為背上的行李而導致重心不穩的往後栽跟頭。
週遭的人都發出驚呼聲,而莫仲霖卻連驚訝都來不及表現出來,瞪大的眼對上一雙同樣訝異的眸子,眼見他就要仰跌在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及時勾住他的腰,將他後傾的身子急速拉回。


過度且突如其來的拉力讓莫仲霖有如坐雲霄飛車般的感到一陣暈眩,陌生男孩的臉孔也倏地在莫仲霖眼前放大數倍,身子更是失去重心的撞上男孩結實有彈性的胸膛,不僅撞疼了他高挺的鼻子,也帶來另一陣撞擊的暈眩。


全場的人都瞪大雙眼目睹整個事件經過,當事件安然落幕後,鬆了口氣之餘,眾人馬上又為兩人相擁在一起的親熱姿勢爆笑出聲。
這一幕簡直就像一對熱情相擁的戀人!
「阿霖,你還好吧?」陸仲康忙走到他身邊關心地詢問。
眾人的笑聲和陸仲康的問話,瞬時讓莫仲霖的暈眩消散不少,他這才發現自己被圈在富有彈性且汗濕的強壯胸膛中,慌亂的抬起頭之際卻望進一雙含笑的眼睛。
忙推開眼前比他高半個頭的陌生男孩,莫仲霖撥了下凌亂的頭髮藉以撫平心中激盪的情緒,再將視線移向正擔心的望著他的陸仲康,輕輕的搖搖頭表示他沒事。
吁了口氣的陸仲康這才放下心來。
雖然阿霖並沒有被撞倒在地,但當他看到他瘦削的身子被男孩強壯的身體用力撞上而踉蹌了好幾步、再被猛然扯起時,還是不免倒抽一口氣,倒忘了阿霖就算個頭再瘦小,好歹也是個男孩子。


「對不起。」帶著歉意的清朗男中音揚起,撞到莫仲霖的男孩滿臉歉意的開口,漆黑的大眼毫不掩藏好奇的光芒,看著已經恢愎平日淡漠的莫仲霖。
沉默的搖搖頭,莫仲霖表示沒關係。
「沒關係,駱盟,下次小心一點就好了。」陸仲康代替不愛開口的莫仲霖回話。
「理事長,我知道了。」駱盟恭敬的回答。
駱盟雖然是對著陸仲康回話,但眼神仍是好奇的打量著靜立一旁的莫仲霖。
身後一同闖進來的同學也各自張大盛滿疑問的眼睛望著眼前膚色蒼白的男孩;若不是剛才的情況太好笑,他們早就注意到被駱盟撞到的男孩長得太出色了,卻又俊秀得讓他們提不起敵對的意識,只想認識這個表情淡漠的男孩。


陸仲康熱心的對莫仲霖說:「阿霖,這位同學叫駱盟,正好是和你同一寢室的室友;其它的這些同學,也都是住在宿舍的學生,往後你們會常常見面的,正好可以互相照顧。」他再轉向團團圍住他們的大男孩,「各位,他叫莫仲霖,因為某些原因,所以現在才轉到我們學校來,他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還要麻煩你們以後多多照顧他。」


將阿霖交給人緣好又開朗的駱盟他就放心了,就連兩人會是同寢室都是他特意安排的,就盼望一向很會照顧人的駱盟能幫助阿霖恢復以往的開朗。
聽到陸仲康介紹駱盟是自己同寢室的室友,莫仲霖不由得多看了駱盟兩眼。
背門而站的駱盟,全身都被夕陽的餘暉包圍住,那耀眼的光芒就像來自於他本身一樣,亮麗得讓他睜不開眼。而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開朗、自信和穩重,及圍繞在他身邊的人群,都證明他在人群中的領導能力優越,更不用說曬成古銅色的臉龐上濃眉大眼的出色五官會多受女孩子的歡迎。


他是個天之驕子!這是莫仲霖對他的第一印象。
看到莫仲霖只是以令人難解的深眸對他不住的打量,並沒有任何表示,駱盟不在意的漾開一貫的笑臉,主動開口對新室友打招呼,並伸出友善的手等待對方的響應。「你好,請多指教。」


看來這個新室友的個性很內斂。
莫仲霖盯著同樣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的大手,無視於大家瞪視、不滿、好奇的目光評估打量,直到駱盟覺得自己的手有點酸了時,他才緩緩伸出手握住友善的大手,勉強勾起嘴角,「請多指教。」


陸仲康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只是嘴角微勾,但也算是好的開始。往後的求學生涯有駱盟的相伴,也許能改善阿霖後天形成的冷漠個性,他樂觀的想著。
駱盟友善的晃著交握的手,笑著說:「以後我們就是室友了,你就叫我阿盟,我就叫你阿霖吧!」
由剛剛莫仲霖遲遲不伸出手的態度,駱盟察覺到他並不是一個輕易交心的人,更甚者,他根本不需要別人的熱心,也許還會覺得他煩人。雖然他最終還是伸出了手,表示這種顯現於外的冷漠並不是天生的,但自己的友好提議若遭到拒絕,也不是件令他太感訝異的事。


莫仲霖卻不覺得有必要對微不足道的稱呼大驚小怪,只是淡淡的做了個幾不可見的點頭動作。
「走吧,我帶你去我們的寢室。」駱盟興匆匆地拉著莫仲霖想往樓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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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怎么這么熱鬧?」
一道嬌柔的聲音由一堆大塊頭的男孩子身後響起,馬上引起眾人注意,齊往發聲處看去,連準備拉新室友回房的駱盟也停下腳步。
原本擁擠的人群馬上讓出一條通路,讓難得的嬌客得以暢行無阻的由門外進到廳裡面一覽廳中的情形。
又是一個天子驕子!在看清楚來人之後,莫仲霖不由得再次這么覺得。看來外傳陸清大學人才濟濟並不是浪得虛名。
及肩的直髮襯著細白的瓜子臉,精緻的眉眼柔得出水,卻見不到一絲個性的怯懦,反而是映著柔中帶剛的美麗,淺淺的粉紅是臉上點綴著的唯一顏色,不需要濃妝艷抹,就將自己的優點完全表現出來。而且很明顯的,廳上的男孩子早已全拜倒在這外貌嬌柔的女孩裙下,這由他們快流下的口水和眼巴巴瞪著、眨也捨不得眨的眼睛可以得到驗證。


「雅晴,你怎么來了?」駱盟也暫時停下腳步看向這位和自己青梅竹馬的女孩。
雖然綠林的女訪客可以直接進到宿舍內的會客廳中,但很少有女孩敢單槍匹馬的進到裡面來,因為裡面「狼男」環伺四周,來訪的女客都深恐會變成小紅帽被狼男們以眼睛吞食;所以雖然綠林不對女客設限,但很少有女孩子願意嘗試,她們都寧願在綠林的牆外候著還比較安全些。


而這個自己從小就認識的女孩,卻有著比旁人所知更堅強的個性。
瞧現在,狼男們只差沒有嗥叫而已,嘴角早已涎著氾濫的口水,卻也沒能讓她有一絲的驚慌。駱盟好笑的看著四周的男孩們。
「各位男士還杵在這裡,該不會是忘了今晚要和紅林的女孩子聯誼的事了吧?」水柔的眼神毫不畏懼的掃視過圍在身旁的男孩,最後落在駱盟的手上,再看向被他拉著站在他身邊的莫仲霖,她眼睛不由得眨了眨。


好靚的男孩!
范雅晴長這么大還沒看過這種類型的男孩,遠遠地將自己和身旁同年紀的男孩孤立起來,有些沉鬱、斯文,但那雙冰冷又深邃的黑眼,卻又藏著微不可見的火星,彷彿就等人來點燃他的熱情,拂去外表的冷峻般。


他一點也不像現在圍繞在她身邊的這些渾身汗臭味的大男孩。她敏感的用手略遮住鼻子。而且,他看向她的眼中沒有一絲驚艷,彷彿她和廳上的其它大男孩們沒有什么差別。
這讓她感到有趣,從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容貌家世所佔的優勢,讓她常常是別人的目光焦點所在,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初見面時不會對她的外貌癡迷的男子。
啊!當然,自小認識的駱盟除外。
但這男孩的漠視並不會讓她不愉快,反而嘖嘖稱奇,畢竟太難得了!
「啊!」
廳中的大男孩們一聽到范雅晴的提醒,馬上收起口水齊發出驚呼。他們是真的忘了這件事!
甫進屋的眾人為的就是今晚的重頭戲,所以才會邊打鬧邊趕著回來梳洗一番,忙亂之間不小心撞上莫仲霖,便被接下來發生的事給耽擱了。
「看來你們是真的忘了。紅林的女孩們如果知道你們這么不在意今晚的這件事,一定會很失望。」范雅晴故意面露惋惜的說。
「不,我們絕不是故意的!」
大男孩們七嘴八舌的解釋剛剛發生的事情,以證明自己的遺忘不是有意的。
開玩笑!今天紅林和綠林一年一度的聯誼,關係到新生往後四年求學生涯的幸福與否,每一隻孤鳥莫不卯足了勁,想在今晚找到進攻的目標;若被對方認為綠林並不重視這次的聯誼,豈不出師未捷身先死,讓那些目標徒留下壞印象,那今晚的聯誼還有什么搞頭?


這怎么可以呢?所以當然要在紅林的聯誼會負責人面前解釋清楚才行!
眼前的美女人人愛看,但大家心知肚明得很,雖然自己也算有本錢,但真正有希望攀折名花的人有哪幾個,根本不勞說破,所以不如把眼光放遠點,另外找尋春天才是。
「原來是這樣呀,那真的不能責怪你們了。」范雅晴善解人意的說。
「當然!」大男孩們又異口同聲的回答。
范雅晴對這些純情的大男孩笑了笑,「那各位男士們還不快回去將滿身的汗臭味洗掉,難道你們要這樣去參加聚會嗎?」
大男孩們尷尬的聞聞自己身上和滿室的汗臭味,馬上一哄而散,嘈雜的大廳瞬間恢復寧靜,只剩下陸仲康、駱盟、莫仲霖和范雅晴。
「理事長您好,這位是您的客人嗎?」范雅晴甜甜的問候完陸仲康後,又將目光移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莫仲霖身上,當然也看到駱盟拉著他的手,不由得眼露詫異的多看了幾眼。
以她所知,駱盟雖然對旁人都很和善,但會和人這般親近可就不常見了。
「呵呵,雅晴,我跟你介紹一下,他叫莫仲霖,是我老朋友的兒子,今天開始就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了,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他。」陸仲康滿臉笑意的說。
范雅晴和駱盟其實和陸家也有點淵源,彼此的父母都認識,也算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兩人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感情好得像兄妹一樣。
同樣富有的家境和出眾的外貌及優異的成績,讓他倆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目光聚集的中心;更難得的是,他們並不會因此而心高氣傲,反而為他們博得更佳的人緣,甫進宿舍就被票選為負責今年宿舍新生聯誼的負責人。往後四年,這兩人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是指日可待的事。


阿霖才剛進學校就能認識一年級新生中最有影響力的駱盟和范雅晴,這對他以後在校人際關係的擴展幫助不少,對他的沉靜個性也有不少的助力。陸仲康欣慰的想著。
「你好,我叫范雅晴。」她大方的先伸出手,笑容滿面的看著猶兀自皺著眉頭的莫仲霖。
莫仲霖不快的看著眼前的美女和身旁拉著他手的駱盟。他來這個學校單純只是為了求知識和文憑,並不是來交朋友的,但才一進校門而已,就連續認識了一對理應高高在上的俊男美女,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往後四年的學生生活不會太平靜?


范雅晴知性美麗的臉龐笑盈盈的看著他,耐心地等待他伸出手來。
他其實一點也不想認識像駱盟和范雅晴這般出色的人物,但對方都已經先行示好了……暗歎了口氣,他還是伸出手握住那白嫩的小手,抬眼對上范雅晴閃著訝異和欣喜光芒的雙眼。
對她眼中的微妙感情微怔一會兒,莫仲霖才火速放開手中的柔軟,又回復原先的沉靜表情。
觀察力敏銳的駱盟馬上注意到兩人的異樣,而陸仲康則為莫仲霖能認識好朋友而高興。
「啊,對了!你們剛剛不是說今晚要舉辦男女宿舍的聯誼會嗎?阿霖,你也一起去吧!」陸仲康熱切的看著莫仲霖。
對於這位好久不見,卻對莫家的一切非常熱心的陸仲康,莫仲霖是很感激;會同意轉學到這所大學來,除了因陸仲康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南部生活外,自己也想離開南部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重新開始,而人際關係就是他極力想避免的麻煩之一。


「陸叔叔,我想今天還是算了,我──」
當他正想以疲倦為理由拒絕時,駱盟卻搶先一步,面帶不容人拒絕的微笑看著他,「對呀,阿霖,我先帶你到寢室去將行李放下,待會兒我們再一起去。」
莫仲霖想拒絕他的好意,卻看到其它三人都一臉熱切的看著他,尤其是范雅晴眼底的期盼更是讓他拒絕的話怎么也難以說出口。
算了,去露一下臉再找借口離開就可以了。莫仲霖這么告訴自己,吞下即將衝口而出的話,點了點頭,隨駱盟走上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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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大學真不愧是有錢人就讀的學校,不管是莫仲霖剛參觀過的寢室,或者是今晚的舞會佈置,都是大手筆的支出,而與會的學生也都精心的打扮自己,就希望在今晚為自己未來四年的時間掙得良好的人緣和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會中不乏穿著昂貴禮服的男女,當然也有幾個特立獨行的人穿著簡便的便服,駱盟和莫仲霖就屬其中之一。
駱盟一身黑色牛仔褲和黑襯衫,臉上的耀眼笑容在聯誼會上是異性注目的焦點。在他身旁的是仍舊一臉淡漠的莫仲霖,也同樣是牛仔褲、白T恤的輕便裝扮,站在駱盟旁邊正好像是光所形成的影子般,卻也掩不住眾多女孩投注的感興趣目光。


駱盟正在為他介紹學校生活的種種,莫仲霖則是靜默不語。
自他踏進聯誼會的場所至今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原以為晃一下就可以找借口離開,卻在駱盟不斷的拉著他四處閒晃,就連和同學討論會場的佈置也不放過他的情況下,令他一直沒辦法如願,後來他也放棄了,就任由駱盟拉著他四處走。


雖然他不說話,但可不代表他沒有發現四周投向他們這邊的愛慕眼神,但他馬上將之歸咎於身旁的發光源。
直到一道身影投映在兩人身上,他們才注意到吸引全場男生注目的佳人早已往這邊輕移過來;原本已經美麗可人的臉龐,在經過巧手的裝扮後更形嬌美,正笑容滿面的看著靠在牆邊兩位同樣出色的男子。


駱盟心下有些明白青梅竹馬的女孩刻意的裝扮是為了誰,但他卻沒有說破,選擇了沉默。
莫仲霖的一號表情在乍見美麗的人兒後有片刻的改變,但馬上就讓他掩飾過去。
范雅晴主動對兩人笑說:「會場上最出色的兩位男士,為什么躲到這么角落的地方來呢?」語調還是一派的甜美嬌柔。
柔得像水一樣的語調勾起莫仲霖過去的記憶。記憶中,也有一個女孩總是這么整天笑盈盈的,直到死神奪走她生命的那一天……他不由得抬眼對著范雅晴發怔,心卻遺落在過去的回憶中。


「阿霖?」駱盟遲疑的叫著,並伸出手去搖搖他的肩膀。
「啊!」莫仲霖因為肩上的重量而回過神來,看到眼前出色的男女都面露擔心的看著自己時,盤踞心中已久的一股熱情威脅著要傾瀉而出。在自己的泠漠崩潰之前,莫仲霖慌忙的站起身,迴避駱盟和范雅晴關心的眼神,淡淡地開口:「抱歉,我累了,先走一步。」


不等兩人回答,他便邁開大步離開這個喧嘩的場地,躲開兩個熱心人士流露於外的擔心,急著讓自己一個人獨處,以穩定自己焦躁的情緒。
駱盟和范雅晴不解的看著遠去的人影,沉思著讓他急於離開的原因是什么。
「阿盟,他是怎么回事?」范雅晴也看得出莫仲霖是在強制克制自己要冷漠,但畢竟不是天生的性格,也年紀尚輕,所以偶爾還是能窺見他的本性,但他為什么非得這么限制自己情感的自然流露不可?


「我也不清楚,也許和他轉學的原因有關吧!」駱盟也不甚瞭解。
「看來,你對他很有興趣?」范雅晴嘴角含笑的看著駱盟。記憶中,他還不曾對旁人的事在意過。
誰知道外人看來的開朗大方,有時也是阻隔別人接近的一種保護糖衣,她和他都深諳這種自我的保護之道。身為大企業家的第二代接班人,複雜的人際關係是免不了的,尤其在他們都擁有出色的外貌下,想接近他們的有心人士更是不計其數。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也為了不輕易得罪人,保持適當的距離和圓滑是必要的。


久而久之,這居然成為他們一致對外的面孔,而本性早就遠遠的被掩飾在層層友善的面具之下。
「你不也一樣?」多年的認識,兩人早把彼此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范雅晴的俏臉一紅,讓她的嬌艷臉龐更添麗色,「你看出來了?」她不否認今晚的精心打扮是為了只有一面之緣的莫仲霖。
「從小到大,什么時候看過你這么慎重其事的模樣了?」駱盟取笑的說。
不過就是學生間的小小聯誼而己,哪值得讓她為自己大肆妝點?其它男孩早就拜倒在她裙下,毋需她再多費力氣,想來想去,也只有初來乍到的莫仲霖身上帶有此等魅力。
「你有意見嗎?」范雅晴柔得出水的表情卻說出帶有挑釁意味的話語。
「怎么會呢?」駱盟仍是帶笑的看著青梅竹馬的好友。「好不容易有個能讓你看得上眼的人出現,我是樂見其成。不過……阿霖的心結很深,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人喔!」想親近警戒心強的莫仲霖,猶如親近一隻受傷的野獸,同樣都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他對范雅晴提出朋友的忠告。


「我有足夠的耐心卸下他的偽裝,直達他心中。」從小到大,對於她想要的事物,她莫不盡最大的努力去爭取,何況是在能引起她注意的事物是如此少之又少的情況下。
「祝你成功!」駱盟不置可否的為她加油。
「我會的。」她信心滿滿的看著莫仲霖的身影消失的方向。



第二章
若要陸清大學的所有學生指出誰是今年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他們一定只有一個答案——莫仲霖!
陸清大學原本就是略有家世的商界子弟在就讀的學校,而駱盟和范雅晴的家世背景卻更是個中翹楚,皆是台灣數一數二名門集團的少爺和千金,所以在學校裡不乏有人想盡辦法要接近兩人,藉以攀龍附鳳得到一些好處,但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飽嘗失敗的挫折感。然而,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的莫仲霖卻輕易做到了!

而且最令人不解的是,他根本連做都不用做,駱盟和范雅晴就莫名其妙的主動接近他,怎么不教他們這群旁觀者又妒又羨!難道裝酷就可以受到他們的注目?於是那陣子學校裡有不少人都學起裝酷。


比他人晚了一個月入學的莫仲霖,甫進入陸清大學就因其陰鬱的個性和俊秀的外表受到眾人矚目,再加上駱盟和范雅晴兩大名人的主動示好,早引起不少不諳門道靠近兩人的旁人妒恨,閒言與嫉妒如影相隨。


若莫仲霖是個外表好看的草包也就算了,偏偏他的學習能力高得讓人咋舌!
嚴格說起來,陸清大學算得上是所貴族學校,所以連帶的也有不少屬於社交界的高級活動課程,如馬術之類的。對一直就讀普通學校的莫仲霖而言,這些所謂的社交必備技能他根本沒有接觸過,但憑著他不服輸的毅力和超強的學習能力,在大一下學期結束時,他不僅每個學科都拿到優等,就連體育成績也不落人後,順利拿走了十一項獎助學金,讓那些原本不甚在意他的清貧學生,自此以後莫不將他當成最大勁敵看待。


入校三年,每學期申請到的獎學金豐厚得令莫仲霖不必像一般的窮苦學生一樣四處拚命打工繳學費,還有餘裕加入學校的社團及四處旅行——當然,以上這些都是駱盟和范雅晴強迫他參加的。外人並不知道莫仲霖對於這兩位出色男女抱持何種態度,但不能否認的是,他們是唯二能近得了他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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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畢業,莫仲霖不能免俗地開始慎重思考未來的出路。
若他想繼續升學,陸仲康已經慷慨的承諾可以給他全部的金錢援助,他只要像現在一樣全心在課業上衝刺就可以,如果他想選擇就業的話,駱盟和范雅晴也早已代替父親發出求才令,他隨時都可以準備去上班。


但面對如此優渥的選擇,他卻沒有任何的喜悅,有的只是隨著作決定的日子愈來愈近而感到的茫然。
進入陸清大學這三年,和他原本預定的人生規畫並沒有太大的出入,只是多了駱盟和范雅晴這兩個意外而已。
莫仲霖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何會想親近他,但他們的確為他的生活帶來許多精采的回憶,讓他不自覺的打破了原先不再和人有感情交流的誓言,破例讓他們接近自己,致使原本已趨平淡的情感不由得又開始鮮活起來。


雖然陸仲康一直勸他要將過去的事情忘了,好好把握現在,但不知為何,自己心底深處的那股黑暗卻還是時時威脅著他,這是連駱盟和范雅晴都幫不上的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枷鎖。


因為無法說出口,只能獨自承受秘密帶給他的煎熬,使得他的情緒在愈接近畢業之時,就愈起伏不定、無法平靜。
*******************
莫仲霖冷著一張臉回到宿舍。
雖然陸清大學規定學生住宿只須滿一年即可,但一來他覺得自己是孤家寡人的過日子,住外面和住宿舍實在沒有太大的差別;二來他也不想住到已經幫了他很多忙的陸仲康家裡,所以就順理成章的繼續住在宿舍。


走進住了三年多的寢室,正在聽搖滾樂的駱盟微笑著向他打招呼,卻看到他的左臉頰上紅紅的一片,臉色大變的問:「阿霖,你臉上是怎么回事?」
不會是不小心被籃球場的球K到了吧?
莫仲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沉默的撲倒在自己的床上,並將臉深深埋進柔軟的枕頭中。
駱盟不放棄的起身來到他的床邊坐下,輕搖他的肩膀再問:「阿霖,你怎么了?」
同居三年多,他已經很能瞭解莫仲霖淡漠表情下的微微變化,同樣的一號表情,但他就是知道莫仲霖心情不好。奇怪!在印象中,他頂多是面無表情的不理人而已,是誰有那個能耐讓他生氣?


莫仲霖不耐的將臉轉向駱盟瞪著,臉上的緋紅看得更是清楚,那是一個手掌的形狀!
「阿霖,誰打你?」駱盟不由得瞪大了眼。
莫仲霖沒興趣回他的話,卻對他的關心感到不明白。
他一直不懂為什么像駱盟這般深得人緣的人會主動想和他交朋友,他既沒錢又沒背景,不是嗎?他為什么不理會那些想巴上他的人,卻偏偏和范雅晴一同找上他,讓他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甚至在升上大二時,駱盟也沒有搬到外面或回家住的打算,仍繼續和他同居下去。「你為什么會和我做朋友?」
駱盟的黑眼瞳閃了閃,不甚在意的笑問:「怎么突然這么問?」他在心中暗自為這個荒謬的問題感到好笑。
這種問題不都是在剛開始交朋友時就會問的嗎?怎么他遲鈍到三年後才問?
「你回答啊!我現在想知道。」莫仲霖執意要得到答案。
駱盟對他少見的執著無可奈何,明白不先給他一個答案,自己也問不出什么來,只好先回答他的問題:「沒有為什么,只是欣賞你,所以想認識你而已。」
「就這樣?」
「交朋友不都是這樣的嗎?」駱盟反問。
莫仲霖聞言,不發一語。
「好了,我已經回答你的問題,你也該回答我的問題了。你的臉怎么了?是誰打你的?」他指指莫仲霖臉上發紅的地方,近看才發現並沒有想像中那么嚴重。
莫仲霖沉默了一會兒,才悻悻然的說,「是雅晴打的。」
對這個答案,駱盟真的是吃驚極了。
雅晴外表看起來既有女人味,本性也不算刁鑽,大家閨秀的風範在她身上顯露無遺,他實在不能想像她會做出甩人巴掌的事來。
但阿霖犯不著說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會讓一向嫻雅的雅晴動手打人,而且打的還是自己的心上人?
「我們吵架了。」
「吵架?」這倒是出乎駱盟的意料之外。一個是感情冷淡的人,一個是情感理性的人,怎么會吵架?腦子轉得飛快,他從沒聽過這兩人有什么事值得吵的。
難道,是為了近日接送雅晴上下學的男子?
這是他第一個想到的原因。那個叫張洛其的男人是雅晴的鄰居,他也曾經見過他幾次。
「是為了雅晴那位鄰居的事?」他小心的問。
莫仲霖默認。
駱盟在心裡歎了口氣,看來阿霖對雅晴也是有情的,這么一來,也不枉她這幾年來的苦心付出。雖然阿霖一直沒有當面承認過,但他和其它人……也許連雅晴本人都早已認定兩人是男女朋友了。


這次他的吃醋,不是更證明他心中確實有她的存在嗎?他心中有點酸澀的想著。
「阿霖,雅晴不是說過了嗎?他們只是朋友罷了,你不需要對那個男人有敵意,雅晴不是會腳踏兩條船的人。」駱盟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說。
雖說這兩人的心智比一般同齡的人成熟,但也是會有小心眼的時候嘛!避開那股莫名的情緒,駱盟強迫自己這么想。
「我知道,但理智有時是控制不住情緒的。」雅晴對他的好他知道,他無法否認自己的心也受到吸引,即使他並未說出口。
莫仲霖翻身坐起對駱盟說:「她雖然說那男人只是朋友,但那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同樣身為男人的你和我都很清楚,她卻還是堅持他是朋友,並且不避嫌的讓他接送上下學,你要我怎么想?」


他不是小氣的人,但自從那男人出現後,他和雅晴相處的時間大減,而且還常為了那男人而放他鴿子。兩人之間原本的平衡已經逐漸受到破壞,所以才會引起他方纔的情緒失控。
「阿霖……」
駱盟是個明眼人,好幾次看到莫仲霖出去赴約,卻不到一小時就回來,這種情形一多,怪不得他對范雅晴的解釋感到沒信心。
但他這個旁觀者還是相信莫仲霖對范雅晴的重要性不同於其它人,他是唯一讓她心動的異性,只是此時的她急於吸取商場的實際經驗,而忽略了他的感受。
他早發現莫仲霖近來的煩躁,相信並不單單只為了張洛其,這應該只是個導火線;只是莫仲霖不說自己的事,他也不好多問。
「雅晴為什么打你?」
一再把手中的枕頭拋上去後再接住,莫仲霖盯著起落的枕頭,冷冷的說:「因為我想吻她。」
「就因為這樣?」他不相信。
莫仲霖譏誚的看向駱盟,「可能是她覺得我的技巧太差了。」
「阿霖,不要逃避我的問題!」
莫仲霖繼續玩弄手中的枕頭。
「今天我和她約在校門口側門見面,在等了近十分鐘後才看見她被那男人送到,而且……」莫仲霖沉下臉,回想起當時心中突生的憤怒。
「而且怎樣?」駱盟小心的問。
莫仲霖雙手遮住眼睛,彷彿藉這樣的舉動就能抹去他所看見的一幕。
「阿霖?」抓開他遮掩的手,駱盟追問。
掩飾情緒的雙手被拉開後,無所隱藏的憤怒顯現在他眼中,莫仲霖無力的將頭頹靠在好友肩上,「我看到……那男人吻她。」而且還不是禮貌的輕吻,而是深深的擁吻!
「什么?你真的看清楚了?」駱盟捧起莫仲霖的頭,逼視他的眼間。
「我又沒有近視!」甩開駱盟的手,將臉埋在膝上,他有氣無力的說下去:
「那男人明明知道我在旁邊看著,居然還當著我的面這么做,挑釁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而雅晴下車後卻還辯稱是那男人久居外國的習慣,我一時氣不過,抓住她就吻,然後就被甩了一巴掌……」挨了一巴掌後,他只是冷冷的瞪了她氣紅的臉一眼,不理會她的叫喚,頭也不回的離開。


「噢!阿霖,你真是個傻瓜。」駱盟歎息的對好友說,順便伸手揉亂他一頭柔軟的短髮。
「對,我是個笨蛋。」
「他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雅晴不會說謊的。」她的驕傲也不允許她說謊。「而且,那男人也的確在國外住了四、五年,最近才回國——」
「對對對!四、五年不見的朋友就可以摟摟抱抱和親吻?」
「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你明知道雅晴氣的是什么。」
莫仲霖不予回應。
「何況,張洛其這次回國就是為了在台灣開創自己的事業,身為鄰居的雅晴才會和他比較常接觸。她不是有意的,只是想多增加一些實戰經驗而已,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他只能這么安慰莫仲霖。


雅晴學的是企管,對日後即將進入家族企業工作的她來說,實際經驗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張洛其將一個實習教材搬到她眼前來,不管他是有意或無意,都已經成功的引起她的注意。
現在最怕的就是她求好心切,而疏忽了阿霖微妙的心理感受,進而引起他的不滿。
「阿盟,你不會真的要我相信這種解釋吧?」莫仲霖譏誚的反問。
駱盟無話可說。同樣身為男人,他當然瞭解張洛其打的是什么主意,剛剛說的這些話,也只是想平熄阿霖的怒火罷了,但看起來他的火氣並沒有這么容易被三、兩句話安撫下來。
眼看兩個男人都已經直接對上了,雅晴會怎么做呢?是勇敢的承認張洛其對她不再是鄰居哥哥般的感情,還是努力勸阿霖暫時讓步?駱盟不知道。
****************
駱盟發現莫仲霖雙眼無神的盯著宿舍外籃球場上打球的人,臉上是一片木然。這樣封閉感情的狀況表示他心底更不安了。
「阿霖,你……不會胡思亂想吧?」
同居三年,他敢說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莫仲霖,就連范雅晴恐怕也比不上他。通常當他面無表情的發呆時,也就代表他正在思考很重要的事;而此刻,他一定是在心底琢磨要如何解決這件事,由他此刻生硬的表情看來,他並沒有讓步的打算。


他就怕他一時衝動,將他和雅晴之間得之不易的感情毀於一旦。
有時候,連他也會心驚於莫仲霖偶爾顯現出來不顧一切的決絕表情,那是寧可錯下決定,也不後悔的決然。
莫仲霖慢慢從沉思中抬起頭看著駱盟擔憂的臉,嘴角輕輕一揚。
他知道駱盟是真的在關心他,否則也不會多事的為兩人間的鬥氣作調解,只是,此刻他心底的掙扎有誰知道?
隨著畢業的日子愈近,他心中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就愈大,而和范雅晴不明確的感情牽扯更是增加他莫大的心理負擔。
「阿盟,我知道你在為我和雅晴的事擔心,只是……這陣子我真的覺得好累,我真的有股衝動想了斷身邊的一切,讓我的心情回復到剛來這裡時的平靜無波。」他輕輕地說出他的煩惱。


至少那時候他所煩惱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如何過日子。不像現在扯上男女感情的事,總是讓他在悲喜之間來來回回的找不到著落點。
「你想分手?」駱盟微微變了臉,他沒想到莫仲霖的決定下得如此之快。
看了駱盟一眼,他淡然的說:「我們從來沒有開始,哪來的分手?」他拒絕承認自己的心情。
「你……」僵住手掌揉撫他頭髮的安慰動作,駱盟訝異的望著莫仲霖,他不住的退縮和撇清關係讓他不安。
三年多的相處讓他一點留戀都沒有?還是……他早就考慮不只一、兩天了?
莫仲霖不理會駱盟不敢置信的眼神,因為他也驚駭的發現到一點,當逞強的自己說出違心之論後,心底閃過的居然不是難過,也不是不捨,而是突如其來的一股被釋放的輕鬆感。
他不禁質疑起自己,這股輕鬆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難道和雅晴的關係,對他而言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但她對他一直都是那么的好,而且和她在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也都是那么甜美,那……為什么自己否認的話會說得這么快呢?
是因為她即使帶給他再多的快樂,仍然抵不過佔據他心中的那個心魔?
抑或,其實他根本就不愛她,只是因為習慣用她的陪伴來填補他心中的空缺,而當他受不了心中的壓力時,第一個被他捨棄的就是她?
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那么這些年來他就是在利用她來安慰自己的孤單了!
事實有可能是這樣嗎?
這個突來的重大發現讓他慌了心神,因為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可能是在利用范雅晴對他的好。
莫仲霖悚然的抓緊隨盟的手臂。
「怎么了?」駱盟發現他臉色慘白,不明所以的問。
那么駱盟呢?自己也是在利用他嗎?他痛苦的閉起眼,不敢看向自己的好朋友,也怕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結果發覺更多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
他扯開話題:「沒什么,也許……讓我和雅晴都冷靜一段時間也好,也許……」再度將臉埋進枕頭中,他心情煩躁得沒辦法說出連他自己都不肯定的事情。
駱盟安撫的手轉而輕拍他的肩膀,話題也聰明的隨之一變,談起大家都關心的問題。
「你已決定好畢業後要就業還是繼續讀書了嗎?」
提起這件事,是所有高年級生目前最煩惱的抉擇,恐怕這也是讓阿霖這陣子煩躁不安的原因之一。駱盟深思的望著他。
「我還在考慮。」話題的轉變讓莫仲霖鬆了口氣。
每次和駱盟談天總是很鬆輕、沒有壓力,這也是他能將駱盟當成最知心好友的原因。
「那……你有沒有想過和我一起出國去唸書?」駱盟小心的問。
「出國?」莫仲霖訝異的看向提議的駱盟。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申請同一所學校,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地,彼此也好有個照應,你覺得怎么樣?」雖然他學的是經濟,莫仲霖學的是電機,但想選一所同時適合兩人的學校應該不是問題。駱盟等著莫仲霖的回答。


出國深造他是去定了,這是他人生的重要規畫之一,不過,如果能和阿霖一起去,異地生活的孤寂將會減輕許多。駱盟抱著期望想著。
莫仲霖好笑地拍拍好友的肩膀,提醒地說:「阿盟,你大概忘了我和你不一樣吧!你有足夠的能力讓你想到哪裡就到哪裡,但我不一樣,我沒有錢。」
這是很現實,也很重要的一點。
雖然他潛意識裡也想一圓出國的夢想,但一想起現實的問題,他也只好壓抑下這個奢想,不過,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
「我可以——」
「我拒絕!」駱盟的話還沒說完,莫仲霖就知道他要說什么,馬上一口拒絕。
他的傲氣不允許他向別人借錢來圓自己的夢想。
「阿霖……」駱盟微惱的攢起眉,試圖想說服頑固的他。
「不行,就算我們是好朋友,我也不想為了出國唸書而向你借錢。」
莫仲霖很堅持一切都由自己來。
若他連這般的自我堅持都沒有,他如何在陸清大學這所富有子弟環繞的環境下抬頭挺胸?光是那些嘲弄和輕視的眼神,就夠他受了。
「好吧,既然你這么堅持的話。」
駱盟雖然很希望莫仲霖能和他一起出國去深造,但他也知道這種攸關自尊心的事不是輕易就能讓他點頭的,只好先暫時擱在一旁,等將來有機會再提。
這個話題只是先告一段落,絕不是永遠不再提起。駱盟在心底這么打算。
****************
駱盟在下課後來到范雅晴上課的教室,從逗留的疏落人群中找到她。她正和圍在身旁的兩、三位同學聊天。
駱盟無視從他身旁射向自己的愛慕和艷羨的目光,來到范雅晴面前。
「雅晴,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昨天和莫仲霖談完,幾經思考後,雖然知道男女之間的事不容得外人插手,但他就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就這樣散了,所以他主動來找她。
范雅晴看著駱盟,沒有訝異他為什么會來找她,沉靜嬌柔的臉上看不到昨天的爭執所留下的不悅。「嗯。」
她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朋友頷首示意後,在大家好奇打量的眼神下,隨著駱盟離開教室,一起沿著教室大樓前的林蔭小道漫步。
「怎么了?這么嚴肅。」范雅晴輕鬆的開口。
駱盟卻輕易看穿她故作平靜表情下的緊張,原來對於昨天的爭吵,她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
「你知道的。」
「為了阿霖的事?」想起那個小冤家,她不由得做出孩子氣的舉動——踢路旁的小石子。
「嗯。」
輕輕收攏被風吹散的秀髮,看著已經長至腰部的長髮,她不由得想起和莫仲霖第一次見面時,自己還是及耳的短髮而已。到現在也已經過了三年,她對他的感情也如同這一頭秀髮般,愈來愈見綿長。


「你不想為自己說些什么嗎?」駱盟也看向她烏黑的秀髮。
「阿盟,難道你也不相信我嗎?我和張大哥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她以為以兩人的認識,駱盟應該很瞭解她的。
「阿霖說看到你們在接吻。」
「那……那是……」想到那個突如其來的深吻,范雅晴的俏臉不由得一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我那時……也沒想到他會有那個舉動,更沒想到會被阿霖看見。」
直到呆滯的她從驚嚇中清醒過來,再看到張洛其以挑戰的眼神看著等在校門口的阿霖那一刻起,她才知道這個久久未見的鄰家大哥哥,對她的確存在著兄妹之外的感情,而且正明白的向她的心上人發出挑釁的舉動。


這是她的失算,當然也造成了阿霖對她的不諒解,因而引發接下來的不愉快。
范雅晴急切地轉身面對駱盟,向他解釋:「但我已經和他說清楚,張大哥以後不會再這么做了!」
看著好友有如小女孩般單純的眼神,憑他的直覺,他相信張洛其此時的退讓,只是聰明的以退為進而已,但他該如何讓她瞭解這一點呢?
畢竟他們都還是末踏出校門的青澀學子,對愛情存在的多種面貌如何能一一分辨清楚而不被迷惑?
「那他每天送你上、下課的事呢?」先撇下張洛其的居心不談,男女之間的事往往都不止表面上那么簡單。
阿霖會因為一個吻而失去理智,追根究柢起來,便是因為平常雅晴的舉動就引起了他的誤解,若沒辦法將這個結解開,兩人往後的爭吵還是免不了。
「只是他要到公司去上班時順道載我來上課而已,我們真的沒什么!」微惱的范雅晴已經記不清楚她是第幾次這樣回答別人了。
自從張洛其回國兩個月來,因為同是鄰居且又順路的關係,一同出門已經是家常便飯。雖然她隱約知道雙方家長有意撮合的心思,但她相信自己思想開明的父母,最後還是會尊重她的選擇,不會勉強她。


所以,她一直以最自然的心態和鄰居這位大哥哥同進同出,更因為張洛其想自行創業的關係,讓她深深覺得這是個學習商場實際經驗的大好良機,才會不避諱別人的眼神讓他接送。
只是,沒想到這么一來還是惹來學校同學的注目,紛紛打探她是否已和阿霖分手,讓她煩不勝煩。
開始時,她也對阿霖提過她的動機,他無可無不可的不表示意見,但隨著兩人的聚少離多、爽約的次數增加,以及阿霖情緒愈來愈不穩定……這些她都知道,也一直想辦法讓他瞭解這次的經驗對她的重要性,但她沒想到的是,不愉快還是發生了。


她不怪他生氣,任誰都不會高興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和別的男人接吻,而且換個角度來說,他的生氣不也表示她在他心中佔有重要的地位?否則這幾年來,有誰能讓阿霖的情緒失控過?


但當她心中暗自欣喜這個發現之餘,私心裡還是認為莫仲霖該對她有多一點信心的,這么一來,也不至於會有接下來的那一巴掌。
對於打了莫仲霖一巴掌的事,她有些懊悔,卻不想道歉。
如果他沒辦法完全信任她的話,以目前仍有必要和張洛其接觸的情況看來,以後這類的情況仍會不時發生。
她所期盼的愛情,不應該是在爭吵中度過,而是彼此相互信任、扶持。因為年輕的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愛情對他們來說,該是一種助力而不是阻力。
她希望阿霖也能藉這次的機會好好想想,多給她一點信任,畢竟他們認識這么久,不該為了一點小事情而感情生變。
「雅晴,你雖然這么說,但真正相信的人有幾個?」他伸手制止張口欲言的她,接著說:「就算那是真的,但你每天都和張洛其這么同進同出的,這些日子你和他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和阿霖在一起還多,你要別人怎么想?阿霖又會怎么想?」


就算是再理智自持的男人,都還是有著男人最基本的獨佔欲,她不能要求阿霖對這件事完全無動於衷。雅晴唯一的缺點,就是將男女之間的關係想像得太美好了。
即使她的心智已經比一般同年齡的人成熟世故,但在面對愛情時,仍是充滿少女的幻想,認為只要彼此互許了心,這段感情就不會有所變化;但她卻不知道一段戀情的開始和結束,和外界都有著息息相關、密不可分的關聯。


他這個第三者是看得最清楚的。
「我曾經對阿霖解釋過,他應該相信我的!」
「雅晴!」駱盟氣急的抓住范雅晴的肩膀,定定的凝視著她。「情人之間不是只有開始而已,兩人一起走在愛情這條漫長的路上,沿途還有許許多多的岔路,即使只是隨便一個小小的岔路,都有可能將兩人的愛情帶往不同的世界,進而結束一段感情。愛情的路上是容不得一點猜忌的!」


范雅晴看著駱盟真誠的雙眼,細細的回想他所說的每句話,不得不贊同他的話是正確的。但她還是自信的認為自己和莫仲霖之間的感情,不會那么容易被一件莫須有的事情打亂。
和他自相識到現在的每一個階段,都是她用盡全部的心力去經營,對於莫仲霖,她早已認定他是自己一生的伴侶;他也許會彆扭地老是將自己的心情隱藏起來不讓人看見,明明是個男孩卻硬要裝成大男人樣,但這些個性她都欣賞,也全部可以接受。


可是,她所想要的是一輩子的相守,而「信任」將會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如果他們連眼前這么小的關卡都跨不過,將來要如何相知相守呢?她對兩人的未來抱有很長遠的想法,所以非要一步一步建立起穩定的地基不可;也許這次的事件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讓兩人好好的去深思這個問題。


「雅晴?」
將游離的心思拉回眼前的好友身上,范雅晴感激的對駱盟笑說:「阿盟,我知道你很關心我和阿霖的事,但是情侶之間的事別人很難插手。而且,如果我想和阿霖長長久久在一起,他必須先學會相信我。」這是她所堅持的一點。


「你……」駱盟對她的頑固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范雅晴看看手上精緻的腕表,想起和張洛其約在校門口見面的時間已經到了,並看到有人在遠遠的校門口外朝她招手。
駱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眉頭不由得一皺。
「對不起,阿盟,我下午和張大哥還有事情,先走一步了。」
范雅晴也看到他緊皺的眉頭,歉然一笑後並未多說什么。
「雅晴……」駱盟還想出言規勸,出聲喚住已走向張洛其的范雅晴。
「阿盟,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情人之間的事,也只有情人之間懂得。
駱盟看著范雅晴坐入豪華的紅色跑車中,再看著車子從他眼前消失無蹤,臉上的急躁神情緩緩地變成面無表情,逕自喃喃低語:
「不,雅晴,這絕對不只是屬於你們兩人的事而已,而且也絕不是我多管閒事,當你在無意中炫耀自己愛情的堅固不摧時,你知道有多少人正出於嫉恨,而在暗地裡想不擇手段地強行進入你的愛情堡壘中,摧毀你所謂的堅固愛情嗎?」俊美的臉龐扯出一抹苦笑。


「無關事情的對錯、無關本身的理智廉恥,只為了一圓自己心中長久以來的瘋狂渴望而已!難道聰明的你都沒有察覺到,只要你和阿霖之間出現一點點可乘之機,所有在一旁虎視耽眈的人馬上會介入,這其中包括了……」最後的話語低不可聞。


只是,范雅晴並沒有聽見駱盟這段最真心的表白。


第三章
駱盟猜測的沒錯,人心並不都是那么善良的,尤其當有機會從中謀得好處時,人性最真實的一面就會毫不掩飾的顯露於外。
莫仲霖和范雅晴因爭吵而分手的事如火如荼的傳開了,身為當事者的莫仲霖和范雅晴,及身為兩人好友的駱盟則是置身事外,一點也沒有對校園內的流言發表意見,更加強消息的可信度。

原本口頭上祝福他們的人,也都開始向自己的目標進攻。
所有男孩們,皆因為有莫仲霖身家一窮二白這個先例,所以都鼓足了信心想朝范雅晴進攻,原先裹足不前的自卑因素,全都因為她曾看上過一個窮苦學生而煙消雲散。
學校的女孩們也開始找機會接近莫仲霖,即使他只是個清貧的孤兒,沒有家世、沒有背景都無所謂,因為他有目共睹的能力和外貌,早就彌補了這些不足,而冷冷的性格更是撩動她們的火熱芳心。


但他們全都苦無機會。
范雅晴除了上課外,鮮少到校,而莫仲霖一沒有課就關在自己的寢室內誰都不理;所以這些別有居心的男女,全被阻隔在外,不得其門而入。
*********************
獨自關在寢室準備學校考試的莫仲霖,從書本中抬起頭來伸伸懶腰,將頭倒懸在椅背後,視線轉向窗外的萬里晴空發呆。
駱盟和同學相約出去買參考書,原本也要找他一起去,但他實在沒心情去理會旁人盯著自己身上的好奇眼神,所以拒絕他的好意。
這些日子以來,他很感謝駱盟對他的關心,他總是安靜的陪在自己身邊,對他的感情沒有過多的詢問和不需要的關心,讓他得以獨自整理自己的心情。
經過近一個月的冷靜,他終於肯承認那次爭吵的確是自己太衝動了。和雅晴相識以來,他不知被多少同性挑釁過,一向都可以冷然待之,為何這次就不行呢?
應該是這陣子有太多事情積壓在一起,讓他承受了不少的壓力,所以才會在張洛其挑釁的舉動下失控爆發。連一向容忍他的雅晴這次也一反常態的不來找他,也許就是在等他主動道歉。


但,他真的該去道歉,再讓兩人言歸於好,恢復以往的牽扯嗎?
心底的那股不安一再拖延他道歉的腳步。
叩叩叩——
「誰?」莫仲霖還是維持同一個姿勢沒有動。
「莫仲霖,第一會客室有人找你。」
住在隔壁寢室同是四年級的李國鼎,因為剛好經過,被舍監找來代傳口信。
莫仲霖訝異的起身打開門,問著剛要進寢室去的李國鼎。
「你知道是誰找我嗎?」
他到陸清大學多年,鮮少有人來找過他,除了陸仲康外。但他是個大忙人,而且也不可能動用到第一會客室;因為第一會客室都是用來接待身份地位較高的家長用的,而他想不出自己何時認識了這種身份地位的人。


搔搔頭,李國鼎也不明所以。「我只看到背影而已,看起來是個很氣派的中年男子,至於是誰我就不清楚了。」
「謝謝。」
對莫仲霖的少言已經習慣了的李國鼎,笑笑後走進自己的寢室。
將書桌收拾好,莫仲霖離開寢室來到一樓,沿著走道來到位於宿舍最後面的第一會客室,輕輕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低沉威嚴的男聲——
「請進。」
聽到那道男聲後,他更加確定來人是個陌生人,因為他從不曾聽過那聲音。
會是誰呢?
打開厚實的門,他的視線馬上定在立於落地窗前的高大強壯的人影上,那是道陌生的身影。
將身後的門輕輕合上,他緩緩開口:「我是莫仲霖,請問你是哪位?」
站在落地窗前欣賞窗外風景的人轉過身來,深思的看著門前的莫仲霖,不發一語,只是一直打量著他。
雖然不清楚他是何用意,但莫仲霖就這樣靜立著任由陌生人從頭到尾的評估自己。
陌生人對他沉穩的態度好像很滿意的樣子,點了點頭,向莫仲霖招呼:「請坐。」
兩人都坐下後,中年男子拿起先前有人送進來的飲料喝了一口,才緩緩的開口:「敝姓范,范至誠,是范雅晴的爸爸。」
莫仲霖屏住呼吸,詫異的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瘦削嚴肅的臉上有著歲月刻劃下的嚴酷痕跡,經過磨練的睿智雙眼,不容有半點隱瞞的望進他的眼底,身上價值不菲的深灰色西裝更襯出他的威嚴,整體看來,他不愧是立足商場的大人物。


但這樣一個大人物為什么會專程來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
他並不喜歡接觸范雅晴和駱盟尊貴的家人,只是單純的將彼此的關係定位在個人的交往上。雖然他們都曾想幫他介紹自己的家人,但都被他避開,那為什么范至誠會專誠來見他?
對於他的事,聽雅晴說她曾經對范家夫婦提過,所以他們應該早已知曉有他這號人物存在。在經過這么久後,日理萬機的范至誠拋下待辦的公事,專程跑到學校來見他,他可不認為對方只是一時興起。


是為了雅晴的事?
「范伯父,請問有什么事嗎?」他壓下心頭不斷湧出的不安,強自鎮定的問。
對他表現出來的自若,范至誠很是欣賞,只可惜……他壓下心中的歎息。
「莫同學,我也不想拐彎抹角的聊些無關緊要的題外話,我就直說了。」看著眼前男孩平靜的表情,范至誠說出他今天來的目的:「我希望你和雅晴不要再見面了。」
莫仲霖的反應平淡無波得讓范至誠訝異。
不管他是貪圖富貴才和雅晴在一起的,或者是出自真心,在女方家長出口反對時,他也該喪失年輕人微薄的理性,大聲的闡述兩人之間的愛情,這才是二十出頭的孩子該有的坦率心性。但他卻沒有這么做,只是在臉色微微一變後,垂下眼輕聲地問:


「這是你專程來這裡一趟的目的?」
他的表現反而激起范至誠的愛才之心,撇開女兒的關係不說,他的確是個不錯的男孩,也不難瞭解女兒為何會死心塌地的認定他了。
范至誠歎了口氣,「你該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做的原因,當父母的人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子女陷入不幸。」
這句話讓莫仲霖的臉色轉為死白,他看出坐在對面的范至誠略帶慚愧的歉意,猜到了原因。
「你派人調查我!」
「我很抱歉得這么做。」雖然挖人隱私不是光明的事,但為了獨生女的幸福著想,他這個為人父的不得不背負起這個罪名。
「你查出什么?」
即使明知對方已經瞭解全部真相,他卻非要對方親口說出來,好用來將已經千瘡百孔的感情再凌遲一次,讓始終不肯安分又想去沾情惹愛的心徹底死去。
歎了口氣,范至誠背誦出反覆翻看、早已牢記在心中的調查資料:「莫仲霖,二十二歲,台南人,家有一父一母,一兄一姐一妹。十二歲時,大哥去世,死因不明;十五歲時,父親去世,死因不明;十六歲時,大姐去世,死因不明;十九歲時,母親因精神病喪失自我行為能力,車禍意外身亡,目前還有——」


「夠了!」狂厲的聲音制止范至誠接下去的話,莫仲霖抖動的手握不住手中的水杯,打破成一地的碎玻璃。
沒錯!一點都沒錯!這就是他的過去,也是他一直沒有說出來,盤踞在他心中最大的心魔。
他根本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
范至誠憐惜的看著眼前不再擁有自制力的年輕人,不知道年輕的他是如何捱過這一切的。
當他因為關心女兒而私下調查這位神秘的轉學生時,也為這原本平凡的家庭一再面臨的死亡陰影而驚駭。
短短的數年,莫家由原本平凡的和樂家庭變成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傷心家庭,但最讓人震驚的卻是,一家六口裡有三個人死於不明原因,除了車禍去世的莫太太外,沒有人倖免。
他不想因為表面的調查而錯下判斷,所以也曾聯絡上當年為莫家開立死亡證明的醫生加以查證,結果如同他所預料的一樣,那是一種不明原因的猝死症,莫家先代就曾發生過這種病例,但因為數不多,且相隔已久,所以沒有為人警覺。


莫仲霖的出色表現讓范至誠不捨得放開這種人才,所以他還特地向熟識的資深醫生探詢是否真和遺傳有關,他本人是否也有可能遇到和他家人同樣的事情;但結論是,沒有人敢說那是一種遺傳,但也沒有人敢打包票說不會遺傳。


因為事實擺在眼前,這種不明病因無關乎年齡、無關乎性別,擁有這種血緣的人,全都是在睡夢中自然死亡,沒有任何的先發徵兆可讓人預防,也因此讓人更加措手不及。
而莫家例外、唯一和莫家沒有血緣關係的莫太太,則是因為承受不了一再喪夫喪子的打擊才會精神崩潰,最後發生被車子撞死的意外事故。
「你是怕你女兒若是和我在一起,最後也會落得像我媽一樣的下場?」莫仲霖死瞪著地上的碎片僵硬的問。
范至誠沒有回答。
他當然為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心驚,雖然莫仲霖現在身體健康,但雅晴是他的獨生女,從小他就極力想給她最好的一切,他又怎能在這種終身大事上冒險呢?
誰曉得這種事情什么時候會發生在莫仲霖身上?
也許他可以安穩地活到老年,但也許十年、也許五年後,更或者明天,他的生命就會消逝;而且,就算他能大膽的成全他們,將來生下來的孩子豈不是也會面臨同樣的折磨——如同現在莫仲霖所遭遇的一切。


那是一種至死方休的心靈折磨!
他不能讓女兒發生這種事,莫太太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他不能不心驚,所以他今天來見莫仲霖,自私的要求他和女兒分手。
「你請了一家很好的偵探社。」
范至誠分不出他是在讚美或是挖苦,所以他選擇忽略。面對眼前既驕傲又自卑的年輕人,他沒有以氣勢壓人的打算,只是以一個愛女兒的父親的身份懇求他,「你可以答應我嗎?」
「我想,你可能誤會了。」莫仲霖強迫自己以平靜的聲音說話。「我和你的女兒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罷了,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專程來拜託我和她分手。」
否認自己曾動過情,這是莫仲霖所能為自己保留的最後驕傲。
「這……」范至誠驚訝於這個意外的回答。
莫仲霖的心在經過痛苦的沉澱後,終於看清楚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不安所為何來,不單單只是為了張洛其的出現和前途的茫然而已,其實最重要的是他對於離開陸清大學後,將面臨到的一切感到深切的不安。


在陸清大學這個簡單的環境裡,他的身份只是一個學生,除了唸書外不必擔心任何外界的事;每天規律的上課、下課就是他的一切,再也沒有比這種枯燥的規律更能令他安心了。
但一離開學校,擺脫了學生這個安全的身份後,他將面臨到踏入成人世界裡更大的抉擇——結婚生子。
對范雅晴的付出,他看在眼裡,但他怎么忍心讓另一個女人也經歷像媽媽所經歷的一切?
范雅晴又能比媽媽堅強多少,可以時時刻刻活在他隨時可能死亡的陰影下?所以他不敢承認心中的情愫,但又無法斷然拒絕她的付出,以至於造成還要勞動她家人出面的局面。
「你大可以直接告訴她這件事。」他不瞭解范至誠為什么不用快一點的方法。
通常人遇到這種事一定會避之唯恐不及,不管愛有多深。這么一來,公事繁忙的他也不必走上這一趟,還要低聲下氣的向個後生晚輩求情。
「這種私人的事愈少人知道愈好,若不是因為我太愛自己的女兒,原本我也不該知道這件事。我本來是希望能趁著雅晴最近因為忙碌而和你較少見面的時候,由你主動疏遠她……你也知道,我們家一位老朋友的兒子對雅晴有意,正展開熱烈的追求,他是個不錯的好對象,我們私心裡期望他們能成為一對。」頓了頓後,范至誠接著說:「但既然這一切都只是我的誤會……很抱歉造成你的麻煩。」


識多見廣的范至誠不忍心剝奪他最後的尊嚴。
他沒說出來的是,他擔心女兒在知道這件事後,會更執迷不悟的死守著莫仲霖不願離開。他不想低估了女兒對莫仲霖的死心眼,所以才由他出面和莫仲霖說開,希望能由他主動和女兒分手,讓雅晴徹底死心。


沒想到莫仲霖更乾脆,將他和雅晴的一切推得一乾二淨,也保全了他的老臉,免於向他求情。
就因為這樣,他更覺得對不起這年輕但命運乖舛的孩子。
「我很欣賞你,如果你願意的話,在大學畢業後可以考慮到我公司來上班。」
這不是補償,而是因為欣賞他的個性所做的決定。
莫仲霖沒有回答,只是蹲下身用手一片片撿起地上的碎玻璃,不在意尖銳的碎片會劃破他手掌的肌膚,直到撿乾淨為止,才起身將玻璃碎屑包好丟入垃圾桶內。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已經決定出國留學了。」莫仲霖說出他的答覆後便轉身離開。
「謝謝你。」身後傳來範至誠真誠的聲音。
莫仲霖離開的身影一頓,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出第一會客室。
他再次感受到自己又像回到三年前初到陸清大學時那般,心情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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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霖?」
剛從外面回來的駱盟,一進綠林的門口,就看到莫仲霖渾身散發出冰冷氣息的身影由第一會客室出來,對他視而不見的上了二樓。
疑惑的看向第一會客室的方向,他正猜想莫仲霖為何會到那裡時,又訝異的看到范至誠熟悉的身影出現。
「范伯伯,您怎么……」他若有所悟的想到方才離去的人影。「您是來找阿霖的?」
他心中升起了強烈的不安。
阿霖剛剛的神情好像又回到和他剛認識時的模樣……不,甚至又多了幾分拒人於外的冰冷。
「駱盟……」
從女兒口中,范至誠多多少少知道老朋友的兒子駱盟和莫仲霖的交情,他猶豫著該不該將他的事告訴駱盟,但思及剛剛消逝在眼前的孤傲背影,他又想為那孩子做些什么。
也許,駱盟這個好朋友可以幫他分擔一點痛苦,讓他再度勇敢的面對未來;否則,一個這么優秀的孩子若是這樣毀了,他的良心會不安的!
他於是沉重的對駱盟招手示意,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到第一會客室中。
「駱盟,我今天是專程來找莫仲霖的。」
「為什么?」駱盟警覺的蹙眉。
「你知道洛其回來的事吧?」他們也曾見過幾次面,相信駱盟對他應該不陌生。
「我知道。」
「前些日子,洛其很慎重的對我們提起他想追雅晴的事。他這孩子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再加上雙方家庭長期以來的友好,我和內人及他的父母都不反對這件事,但問題是,雅晴早已對我們表明她對莫仲霖心意不可動搖的意念。」歎口氣後,范至誠接著說:「如果,她口中的莫仲霖真有她說的那么好,我們做長輩的也沒理由要她為了我們的私心而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但怪的是,他和雅晴認識那么久了,卻不曾到我們家走動,甚至連面都不曾見上一次……」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動了想調查他的念頭。
「所以你們就去調查他?」
駱盟已經隱約猜到一定是范家查出了不得了的事,才會讓范至誠親自出面找莫仲霖談。
范至誠點了點頭,對駱盟猜中答案並不感到意外,這樣一來反而省了由他開口的難處。
「駱盟,我私自找人調查莫仲霖的私事已經是大不對了……」范至誠沉重的說:「而我現在又將這種事關個人的隱私告訴不相干的外人,更是不可原諒,但是,我會這么做是希望你能在他身旁,幫助他度過這段難捱的日子。」


「范伯伯,阿霖究竟發生什么事了?」駱盟焦急的追問。
歎口氣,范至誠將他私自調查到的結果一五一十的告訴駱盟。
「你……你說的是真的?」駱盟不敢置信的瞪著范至誠。
范至誠沉重的點頭。
「原來是這樣!」
駱盟難過的用手摀住臉,腦海中飛快掠過的是莫仲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果范至誠所調查的結果都是真的,那么就不難理解自己剛認識莫仲霖時,為何他總是表現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那是一層不想再讓自己受到傷害的保護色!


范至誠拍拍駱盟的肩膀,「駱盟,我知道這種作法不對,但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我女兒去冒這個險,所以……」
天下父母心,何況是自己從小疼到大的獨生女,做父親的總是希望讓女兒得到世界上所有的幸福。
「范伯伯,我知道您的苦心。」
駱盟心不在焉的安慰范至誠,但心卻已經飛到莫仲霖身邊。
他現在會有多么痛苦呢?從剛才他那冰冷不帶生氣的背影看來,過去的事再次被翻上台面應該讓他受傷很深。
「駱盟……」范至誠遲疑的開口。
「嗯?」
「這件事請你不要讓雅晴知道。」
「我知道。」
一片窒人的寂靜籠罩室內,同樣為一個年青人被捉弄的命運感到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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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盟知道再多的安慰也不能改變什么事情,所以他選擇當個沉默支持的知己,隨時貼心的陪伴在莫仲霖身邊,給予他精神上的鼓勵。
莫仲霖則沉浸在自己的處境中,心中想的是他對范至誠脫口而出要出國留學的話。
若真的想切斷他和范雅晴的聯繫,出國留學不失是一條路,只是……拒絕別人好意的他,真的有辦法在不靠別人的幫助下獨力出國嗎?
時間就在兩人的沉默中流逝。



第四章
駱盟擔心的望著手錶,已經凌晨一點了,莫仲霖卻還沒有回來,這已經是這個禮拜的第四次,而今天甚至才星期五而已!
范至誠來訪後的半個月,莫仲霖除了更安靜外,並沒有太多的改變,仍是在學校和宿舍間來回往返,看到他沒有異於往常的表現,駱盟高懸著的一顆心才逐漸放下。
本來他以為莫仲霖已經走出陰霾,沒想到從這個星期開始,他就一直在上課時打瞌睡,平常也總是一副疲累的樣子,不僅早退晚歸,甚至還有到凌晨才回來的記錄。
他究竟在外面做什么?為什么偶爾可以從他身上聞到酒味和女人的香水味?不安的情緒困擾著駱盟。
聽到床邊窗戶的樹木有些微的動靜,他連忙推開窗戶,果不其然,莫仲霖正順著屋外的樹幹攀爬,已經來到窗口外。
訂異的看著房內伸出來的大手,莫仲霖歉疚的對隱身在黑暗中的駱盟笑笑,任由那隻大手將自己拉進屋內,輕輕道了聲謝謝。
「你知道我想要聽的不是這句話。」駱盟不耐的看著他脫下身上的T恤,警覺的蹙起眉頭,「你喝酒了?」
空氣中正瀰漫著濃厚的酒味。
「嗯。」莫仲霖沒有理會駱盟的關心,將脫下的衣服隨意一丟就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打算洗個澡,好讓冰冷的水沖去他些微的醉意。
他今晚並沒有喝酒,只是被周圍的酒味醺得有些醉意。他在心中再一次感謝學校的大方,讓每個寢室都有浴室。
洗去滿身的疲累,才穿好寬鬆的休閒服踏出浴室,他就看到駱盟不死心的坐在床前,還在等他的一個解釋。
莫仲霖真心的感謝好友的關心,但……
「你還不想睡嗎?」他打著呵欠。
「你看我像想睡覺的樣子嗎?」駱盟啼笑皆非的看著他一臉想睡的樣子。
隨意一瞄後,莫仲霖懶懶的回答:「你沒有,可是我有。」
走向自己的床鋪,他已經累了一晚,一向上床時間不超過十點半的自己,這幾天被折騰得累死了,讓他在上課時都不由得想打瞌睡。
「阿霖,你每晚都出去,究竟是去做什么?為什么身上酒味這么重?」
莫仲霖翻身上床,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阿霖!」駱盟不放棄的一再追問。
看出駱盟一探究竟的決心有多強烈後,莫仲霖歎口氣,突然說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前陣子不是勸我和你一起出國去留學嗎?」
駱盟愣了愣,不明白他為何會提起這件事,還以為是他的推托之詞,不快的說:「你不是早就拒絕了?而且這件事和我的問題有什么關係?」
在枕上尋得一個舒適的姿勢躺好,定定的望著天花板沉思了會兒,莫仲霖才緩緩的說:「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駱盟並沒有為他的改變主意而高興,反而因為他在這種時候突然的改變心意而蹙眉擔心,「為什么突然改變心意?」
「其實也沒什么,反正我在台灣也沒有什么牽掛,到國外去見識一下外國的先進也不錯。」莫仲霖故作輕輕的說。
「那雅晴怎么辦?」
他雖然從范至誠那裡知道莫仲霖所做的決定,但他不認為感情的事能說斷就斷;更何況范雅晴雖然沒有主動來找過莫仲霖,卻還是不時關切的向自己探問他的消息。在這種情形下,能斷得了嗎?


沐浴在月光下的身軀不自然的僵了下,「往後,我們要走的路已經不同了。」他不禁歎息。
「你捨得?」他逼問。
莫仲霖避開這個問題。
他捨得和不捨得又有什么分別,反正事實就是這樣。
駱盟不自然的轉開僵硬的話題:「這些日子的晚歸和你改變出國的決定有關嗎?」
嗤笑出聲,莫仲霖好笑的轉頭看向一臉不明所以的駱盟。
「當然有關!難道留學可以說去就去?我總要為自己存點學費和生活費吧!」
家境實在相差太多,駱盟居然沒想到這一點,莫仲霖暗自搖了搖頭。
「你這些天是去打工?」
「嗯。」他說完又打了個呵欠,尋了個較舒服的姿勢躺好。
「為什么?理事長或者是我都可以幫你——」
「不行!」莫仲霖頑固的說:「我就是不想依靠別人的幫助,所以晚上才會出去打工的。」
雖然每個人都告訴他不必在意,但他就是不允許自己再欠下人情債。
「你……」看著轉過頭去的莫仲霖不容他再說下去的堅決態度,一向精明的駱盟實在束手無策。「阿霖,那筆費用不是小數目,而離我們畢業的日子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時間,哪有什么工作可以讓你在短時間內湊出這么一大筆錢來?」駱盟真想好好敲醒他的理智。


他雖然沒有打過工,但從旁人口中多少瞭解到打工薪水的微薄程度,而少則上百萬的留學費用,在這么匆促的時間內怎么來得及籌出來?
阿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么?
「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這些嗎?」原本的困意在駱盟的一再追問下早已消失無蹤,莫仲霖無奈的乾脆撐起身子回答他的問題。
當他下定決心避開一切離開台灣出國留學時,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個現實的問題。
憑他現在的存款,別說是留學,就連去做趟短暫的國外旅行都不夠;但時間又只剩下短短的幾個月,就算他從現在開始日夜拚命地打工賺錢也來不及。
正當他在心中懊惱浪費了三年多的時間時,突然翻到夾在書本中的一張名片,上面只有一個英文名字和行動電話,這張名片慢慢地勾起他的回憶。
遲疑的拿起那張名片,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需要的機會。
駱盟為他的說法而蹙起眉頭,心底掠過不好的預感。
「阿霖,你不會去做傻事吧?」駱盟就擔心現在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他,會不顧一切地往死胡同裡鑽。
「你還記得今年暑假,有一次我和你一起上圖書館時,在東區遇到一個男人遞給我們一張名片,說我們若是缺錢,隨時可以打電話給他的事嗎?」
「我記得,但你不是把那張名片丟了嗎?」
那男人打量商品似的目光繞著他們兩人轉,尤其落在阿霖身上的眼神更教他生氣,他所介紹的工作想來也不會是什么正當的工作。
「我把它夾在書中,也就忘了這回事,沒想到前些日子剛好翻到才又想起來。」
對於那一身名貴服飾的雅痞男子可能介紹的工作性質,莫仲霖心中當然也有個底,也知道那是一條滿佈誘惑的泥淖路,有多少人深陷其中不得脫身,而他的定力又能好到哪兒去?一不小心,自己也極可能會淹沒於不可自拔的人性貪婪之中。


為此,他也曾在心中掙扎過無數次,但是就算他繼續在台灣這個小島待下去,未來又能有什么不同?倒不如選擇先轉身拋下這煩人的一切。
也許,離開這個藏有他所有秘密的小島後,他還可以有另一個新的開始,即使身旁都是陌生人相伴。
所以,他撥了那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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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霖,你不會是去找那個男人吧?」
看到莫仲霖一片空白的表情,駱盟就知道他真的做了。
「阿霖,你怎么會去做那種傻事?」駱盟氣急敗壞的問。
他不懂他為何寧願讓自己走向黑暗路,也不願向他求援,他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曾經有多少人自恃自己的定力超強,堅持會是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結果在熟稔了黑暗中的一切後,反而走不出那種紙醉金迷的生活,只能永遠沉淪於黑暗之中不得翻身,他對自己的定力真的這么有自信?


莫仲霖不理會駱盟的質問,逕自說下去:「原來那男人開了一間高級的異色PUB,專門為有錢的貴婦和千金小姐服務,他非常高興我打電話去找他,要我馬上去上班,還說憑我的條件想在畢業前賺足幾百萬,絕對不是問題——」


「別再說了!」
駱盟喝住他接下去的話,衝動地將逞強的莫仲霖擁進自己懷中。
他多希望他能接受自己伸出的援手,而不是讓他只能在一旁看他獨自痛苦的掙扎。一向自信的駱盟,此刻恨極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莫仲霖寧願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過一切,也不願假手別人的幫助,可他這么做,痛的卻是自己這個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的人!
莫仲霖亳無所覺駱盟過大的手勁弄痛了自己,繼續說下去。
「我才去那邊觀摩幾天而已,就有不少貴婦人透過他說想長期包下我;只要我頭一點,別說是出國留學,就連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我——唔……」
接下去的話,中斷於駱盟粗暴的吻中。
莫仲霖瞪大了眼,不明所以地瞪視著在眼前放大數倍的臉孔。
駱盟在吃他?!
這是什么情況?一個他視為至交的同性,居然對自己做出這種令人驚愕到無法想像的事!
莫仲霖忘了要掙扎,只是失了心般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顯現出既苦又澀的表情。
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他的神智一片混亂,只能僵著身體任駱盟擁著、吻著,也因為這樣異常的柔順,使得駱盟忘情地將懷中的身軀擁得更緊,想將堆積在心裡多年、難以說出口的話藉由這個吻表達出來。


「啊!」莫仲霖驚喘一聲。
當駱盟的舌頭不再滿足於淺嘗,而想探得更深時,終於引起莫仲霖身體本能的一陣恐慌,伸手用力推開駱盟。
「你瘋了!」
戀戀不捨的放開唇瓣的親密貼合,駱盟顯得無限深邃的眼睛對上莫仲霖的驚慌眼神,說出來的卻不是莫仲霖想要的道歉。
「你非要做那種工作不可?」他再一次確定。
仍陷在剛才和駱盟唇瓣廝磨震撼中的莫仲霖,被緊緊擁住的身子掙不開強壯的臂膀和噬人的視線,只好不自在的別開頭避開駱盟焚人的逼視。
「只有這個法子,才能在短時間內湊足留學的費用。」
這也是他一再告訴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
「不,其實你還有別的方法。」
駱盟低沉的嗓音由耳畔傳來,讓他的心驚悚得為之一緊。
「我絕對不會接受你的幫助!」還被擁在懷中的莫仲霖忘了前一刻的驚疑,回頭怒目瞪視自己唯一的知己好友,再次聲明自己的堅持。
他可以忍受自己為錢出賣身體,但無法忍受別人的同情施捨,所以明知有比踏入泥淖還輕鬆的路可以走,他卻倔強的寧願弄髒自己。
「唔!」
再一次堵住他倔強的小口,駱盟食髓知味的吻他。直到肩膀被用力推打時,他才放開氣喘吁吁的莫仲霖,沉醉的看著他因缺氧而漲紅的臉。
「不,不是幫助,我要和你談的是一項交易。」駱盟展露他少見的商人強勢,決定在這個夜晚談一筆桃色交易。
*****************
屋內,只有月光投射進來的微弱光亮,駱盟的臉陷於一片黑暗中,所有情緒的微妙波動只能靠聲音來捕捉,而此刻他的低沉嗓音卻有如來自遙遠的異境,充滿不可預知的危險。
莫仲霖心慌的終於察覺到,這是駱盟從未讓他瞭解到的另一面,就如同剛才的吻一般,讓他不由得對眼前這個既熟稔又陌生的男人產生恐懼。
強自壓抑下心中湧現的不安,莫仲霖假裝平靜的問:「什么意思?」
他和他之間能有什么交易?
「你討厭不勞而獲的幫助,所以寧願出賣身體來換取出國留學的學費,對不對?」
「你究竟想說什么?」莫仲霖不耐煩的避開他的逼近。
這明明只是他個人的問題,照理說駱盟根本就不應該插手;若不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好友,他根本就不需要告訴他自己所做的任何決定,更不必忍受此刻他莫名其妙的情緒。
駱盟如果看不起他的行為,大可以掉頭離開,不把自己當成朋友。
他也許會很難過失去一個可以讓他談心的朋友,但絕不會乞憐他的回頭!
「那就賣給我!」駱盟突然這么說。
「什么?」莫仲霖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如果你真的想賣身,就賣給我吧!」看著莫仲霖錯愕的表情,駱盟解釋:「我要買下你!」
這是莫仲霖絕對想不到的交易!
「我出錢負責你出國的一切費用,而你在這段期間內必須當我的情人,負責滿足我的慾望。」
「你……」很少被嚇到的莫仲霖,著實被駱盟所提出的交易嚇了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駱盟居然會說出這么荒唐的建議來。
他瘋了不成?但駱盟清醒又危險的眼神卻說明他神智的清明;那么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所以聽錯了?可是,駱盟的專注卻又證明他並沒有聽錯。
他真的說出自己聽到的那些話?
陷於驚疑中的莫仲霖馬上猜到他會這么說的原因,臉色不禁為之一沉。
「如果你只是想藉此變相的幫助我——」
「不!我是為了我自己。」駱盟馬上駁回他的猜測。
莫仲霖更不能置信了。
「那你一定是瘋了,我們都是男人啊!」
他真的快被駱盟突來的三百六十度大轉變給逼瘋了!三年來一直陪伴在身邊的至交好友,居然在一夕間讓他覺得陌生極了,彷彿自己從來就不認識他似的。
「你可以和男人上床嗎?」莫仲霖嘲弄的問。
他才不相信駱盟的解釋!
基本上,他還是把這件事當成笑話一樁……不!也許其實是他醉了,所以做了一場可笑荒謬的夢。
「我不反對現在試試看。」駱盟莫測高深的一笑。他沒有忘了兩人唇齒相接的美妙滋味。
莫仲霖為他的隱喻漲紅了臉,尷尬的別開臉。
駱盟並沒有緊迫盯人,反而提起另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你知道你這次考試的成績嗎?」
莫仲霖馬上抿直了薄唇,沒有回答。
「你成績退步了,而且還不是一些而已!如果照這樣下去,別說是想申請國外的學校就讀,就連想順利畢業都有問題!」
如果他繼續每晚去打工,即使真的讓他賺到錢,屆時很可能也派不上用場。
莫仲霖不是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只是,此時他所能做的抉擇是那么的少。
「但是,如果你答應我的提議,不只是錢的事不用擔心,畢業也不會有問題。你甚至不必每晚辛苦的周旋在不同的女人之間,也不必和陌生人做你最厭惡的交際,只要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就行了,當然更不用擔心學業成績會退步。」駱盟雙手捧起莫仲霖的臉,望著他疑惑的眼,繼續遊說。


「而且,我們是認識這么久的朋友了,和我在一起絕對比你去陪那些陌生又飢渴的中年女人要安全、輕鬆得多,你說呢?」
駱盟該死的說得一點也沒錯,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依自己這次考試的成績來看,若他當真想申請國外的學校就讀,他的夜晚打工勢必不能繼續;但是答應駱盟的交易條件,和他被性飢渴的老女人長期包下又有什么不同?
對他來說,也許和陌生女人上床反而還比較容易些,因為他實在無法將自己和駱盟的關係延伸到床上。
太難了!對於駱盟的提議搖了搖頭,他反倒質問起他。
「如果我答應了這項交易能得到這么多好處,那你呢?你又能得到什么好處?我怎么不知道你對男人平板的身體感興趣?」
依兩人同居三年多的認識程度,他從沒發現駱盟對男人有興趣過,而駱盟也從未表現出這方面的興趣,所以想來想去,他還是認定他是為了幫助自己出國,才會說出這么荒唐的交易。


「相信我,你還不認識全部的我。」駱盟話中有話的提醒。
「但……」
「而且在這一場交易中,我可以得到一段沒有後顧之憂的快樂時光。」
「什么意思?」莫仲霖懷疑的問。
「阿霖,你不會不懂吧?」駱盟故作訝異的看著他,「每個成年男人都會有性方面的需求,我當然——」
「這我知道!」莫仲霖尷尬的撇開頭。他也是男人,當然知道!「但憑你的條件,絕對不怕找不到發洩的管道。」
他太清楚駱盟的身價,有多少女人圍繞在他身邊,就等他手指頭一勾而已。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他承認以他受歡迎的程度,多的是投懷送抱的女人。「但你有沒有想過,包裡在那些美麗糖衣下的是毒藥?你認為那些女人一旦纏上我,還會輕易地放手讓我溜走嗎?」


「你是說……」
「沒錯,她們都想乘機捉住我,以便順利坐上駱太太這個位置。」從他十多歲開始,就瞭解到異性對他的覬覦。
「你大可以找一個你真正喜歡的女人不就好了?」
駱盟笑笑地看著莫仲霖單純不解的表情。
「你以為找一個喜歡的人那么容易?有些人終其一生都碰不到一個可以讓他稱之為喜歡的人,更何況身為駱家的長子,我很清楚我身上擔負的職責;為了替家族企業謀求最大利益,將來企業間的聯姻是免不了的事。」


「你爸爸會勉強你這么做?」這和駱盟口中開明的爸爸形象好像不太符合。
「不,他不會,但如果我沒有遇到可以讓我傾心的人,我會要求自己這么做,為駱家的事業獻上一切。」
莫仲霖沒想到駱盟的心思是如此的細密,連將來的事都已經規畫好了,看著他無可奈何的樣子,也許有錢人家的子弟並不像他想像中那么好,為了家族事業,他們必須拋棄己身的一些東西。


像是看到莫仲霖眼中的同情,駱盟笑著對他解釋:「我並不是為了家族才勉強自己這么做,我是心甘情願的。所以,你就應該瞭解我這些年為何不輕易交女朋友的原因,這不僅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是為了保持心境上的自由,讓自己不至於在嘗過太多的自由後,對於不得不接受的事實起了排斥心。」


雖然駱盟這么說並沒有錯,但……
「如果你必須用錢來作為交易,為什么不去找那些專門做這種交易的女人?那不是更方便?」他竟然會荒謬到找上一個男人?
「這么說也沒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不管是什么行業的女人,只要是女人就會懷孕,我不想冒著有私生子的風險。」
這是駱盟很少展現在外人而前冷酷精明的一面。
「你……你真是……」莫仲霖被駱盟思慮的周密震得啞口無言。
真不愧是商場名人之子,居然連這種細微的地方都考慮到了。以駱家的財勢確實很惹人覬覦,要那些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放棄這種機會,實在是太難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駱盟才會找上他。
是男人,所以沒有懷孕的風險;是朋友,所以不會假戲真作,在將來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但,就算他說得再頭頭是道,莫仲霖總覺得其中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好吧,就算你說的這些理由都對,但你真能毫不在乎的和男人做這種事?」
對於這件事,莫仲霖還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他就不認為自己做得到。
男人和男人……天啊!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對莫仲霖的純情,駱盟失笑出聲。
「阿霖,你想太多了!有時候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異其實並沒有那么大,不然也不會有同性戀的存在了,何況那只是為了解決身體上的需要而已,對這件事你又何必想得太深入呢?」他提出能讓莫仲霖釋懷的解釋。


莫仲霖還是懷疑。
「剛剛我們的接吻會讓你感到噁心嗎?」駱盟專注的看著他的表情。
「這……」莫仲霖的臉驀然大紅。
雖然受到不小的驚嚇,但他還是分辨得出來和駱盟的唇相貼並不會讓他感到噁心,甚至對他舌頭的探入,他還感到一種戰慄的愉悅,但這種事他怎么說得出口?
駱盟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含笑低問:「這是個互蒙其利的好方法,你覺得怎么樣?」
莫仲霖制止駱盟的追問,他現在沒辦法答覆駱盟。
雖然駱盟的提議能解決自己目前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而代價只是他認為最微不足道的身體而已,但一想到必須和自己朝夕相處了三年的好友進行肉體上的接觸,他的心情就沒辦法輕鬆起來。


這跨越的不僅僅是朋友這道柵欄而已,也許還包括他往後整個人生觀,不只是和人上床這么簡單的問題。
「我會考慮,但不表示我會答應。」
「好吧,你就好好考慮。」這份潛在的異樣情感對他來說已經醞釀了三年,但對阿霖而言,卻是想都沒想過的,故他不能強求馬上得到答案。至少他在被吻之後,並沒有將自己當成毒蛇猛獸一般的閃避,就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但這件事我是當真的,相信我,跟我在一起絕對比你周旋在那些貪得無厭的女人之間要好得多。」


駱盟適可而止的打住這個話題,留給他思考的空間。
「你好好想想。」駱盟平靜的走回自己床上睡覺。
莫仲霖無力的躺在床上怔忡的看著他的身影,他現在的心情有如剛經歷過天地異變般的不可思議。
這些日子以來的迷惘、決意和范雅晴分離後的空虛,以及為了出國而去做的打工,這一連串緊接著發生的事情讓他的神經已經繃到極點;而今晚駱盟又提出這么一項交易,他就算是再理智的人,也幾乎要精神錯亂了。


相異於始作俑者的一夜好眠,莫仲霖一直睜著眼沒辦法平復充塞在心中的複雜心情,一夜無眠到天亮。



第五章
一大清早,駱盟因為第一節就有課,所以並沒有吵醒莫仲霖,輕手輕腳的離開寢室。而莫仲霖也因為經過大半夜的神經緊繃,在黎明時終於疲累地合上眼,清醒時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


扶著今早顯得特別沉重的頭,他漫漫踱進浴室梳洗。
今天一整天他都沒有課,通常在這一天,駱盟都會買午飯回來和他一起吃,但在經過昨晚的刺激後,他不想再留在寢室裡單獨面對突然讓他覺得倍感危險的駱盟,所以他打算離開宿舍。


「阿霖!」
才剛漫無目的的走出綠林的大門,身後就傳來一聲輕柔的叫喚。
莫仲霖身子一僵並沒有回頭,他很清楚聲音的主人是誰,來者正是他目前最不想見到的人——范雅晴!
「阿霖!」范雅晴走近他,嘗試再叫一聲。
他還是背對著她默默無語。
在綠林外已等候了好一會兒的范雅晴,無奈地看著莫仲霖固執的背影,只好自己移動腳步走到他眼前,用手扳下他不肯好好看著她的臉。
「為什么不理我?」
她沒料到兩人之間僵持的情況竟比她預料的還要嚴重,而她也因忙碌而只能在電話中向駱盟探聽他的近況;直到昨天她才驚覺,自己居然已經兩個月不曾見到莫仲霖一面。陸清大學有這么大嗎?


從心底升起一股不安,促使她在第三節一下課就直接奔到綠林的外面守候,她知道他今天沒有課。
「有什么事?」他強迫自己要表現得若無其事。
「阿霖,你怎么這么說?想見你還需要什么理由!」她輕槌著他的胸膛,氣他的孩子氣和任性,一點都不會讓她。
她從小到大就是眾人寵愛的中心,何曾受過這種被忽略的委屈,只有他,任憑她再理智,也不禁委屈的紅了眼眶。
仰看著他的嬌媚臉龐有被錯待的怒氣,莫仲霖原本堅持的心不禁有些軟化,一瞬間幾乎忘了他和她之間存在的種種問題,還有范至誠懇求的話;但僵直的手臂卻遲遲伸不出去安撫她,因為此刻和范雅晴秀麗臉蛋交錯在一起的,是另一張瘋狂哭泣的臉。


「你為什么不說話?難道你還在生氣?」
對於他的靜默,她直覺認為他還在為上一次見面時所發生的事生氣,所以再一次鄭重地重申她和張洛其兩人之間的清白,「我和張大哥真的沒有什么!」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盡量和張洛其劃清界線,而且他也不曾再做出讓她為難的事來,所以她很放心的對他保證。
「我不是……」他本想說那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但最後還是在脫口而出之前選擇沉默。
范雅晴對於他的沉默也有些無計可施,偏偏她和張洛其的相處可能還要持續到他公司上軌道之後。以後再找機會慢慢向他解釋吧!范雅晴現在只能這么想。
歎口氣後振作一下精神,她微笑的對莫仲霖說:「阿霖,我這陣子還會很忙,等過些日子我們再好好的談一談,你一定要相信我喔!」
不捨地撫著年輕陰鬱的臉龐,她墊起腳尖在他的臉上輕輕印下一吻,紅著臉說:「我還有事,必須先走了。」
今天下午,她必須和張洛其一起到台中的工廠去瞭解一些突發狀況,所以無法留下來陪他。對於自己頻頻和張洛其一同進出,她也開始感到愧疚。
因為自己的好強,非要讓人承認她的能力而引發這場風波,她不知道自己做對還是做錯,只是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個階段,也容不得她抽手不管,她只希望阿霖能給她多一點時間將這件事完成。


看著倩影慢慢離自己遠去,莫仲霖悚然一驚的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那是在范雅晴轉身離去的一瞬間突然伸出的。
瞪著落空的手,才發現原來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定力,並不如想像中那么強。
他真的能做到他承諾過范至誠的話嗎?
莫仲霖恐慌起來,直到此時才發現,他所要面對的不只是范雅晴的縷縷柔情,還要抗拒自己從不曾死寂的心。
該怎么辦?他絕不能讓雅晴像媽媽一樣,一輩子生活在恐慌之中……
混亂的心情,讓他沒了再往外走的心情,沉重的拖著步伐回到寢室,頹喪地坐在地板上靠著床邊發呆,直到門外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喚回他出遊的神智。
是駱盟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兩個由餐廳包回來的飯盒。
「怎么在發呆?」將手中的飯盒隨意放在書桌上,駱盟輕笑的拖了張椅子坐在失神的莫仲霖身前俯視他。
感受著駱盟如同以往不變的關心,年輕笑臉上看不到先前的詭譎,讓他幾乎要以為昨晚的事是他的錯覺——若不是他太確定當時的自己是清醒的話。
駱盟當真不是在開玩笑?要他以自己的身體來交換出國留學的一切花費?
但他怎么做得到?他垂下頭揪著自己的頭髮,懊惱的想,兩人明明是朋友,卻要發展成那種肉體關係,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可是再想到雅晴……如果他真的讓自己和駱盟發展成肉體關係,是否就能一舉了斷自己無法堅定的心,真正做到和雅晴劃清界線?
就此利用駱盟來制止自己的渴求……行嗎?
亂轟轟的腦袋讓他無法冷靜,只知道自己非得盡快想辦法來壓制心中因范雅晴的出現而引發的蠢動不可。
駱盟輕輕扳開他緊揪住自己頭髮的手。
「怎么了?」
「我答應你所說的交易。」這句話就這么突然的從莫仲霖口中脫口而出。
「阿霖?」駱盟不信的眨了眨眼。
「我是說真的!」他強調,努力抑制從心底發出的恐懼與不安。
死寂在兩人之間瀰漫著。
原本是一件連自己都不太確定是不是能做的事,在駱盟深深的注視下,莫仲霖的心情由不安轉變成羞怒,語氣不由得倔強起來。
「你可別忘了這是你親口提出來的交易,你還有什么好懷疑的?我現在答應了,你不是該表現得很高興嗎?你和我都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不是嗎?」
「但阿霖——」
「過來抱我,」莫仲霖倔強地強迫自己對他伸出雙臂要求。
他的理智知道,如果不想對這個決定後悔,就必須這樣不斷的逼迫自己向前走,藉以徹底斷了後退的路。爾後,他就只能往前了!
深沉的眼眸對上堅決的眼神,駱盟歎口氣,起身在莫仲霖的床邊坐下,同時將他拉起坐在自己身邊。
他當然看得出莫仲霖決斷的眼神後還藏有一絲驚慌,卻又強迫自己這么做;他憐惜的擁他入懷,用下顎摩挲他柔軟的髮絲。
雖然這是自己心中最大的夢想,但他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你確定?」他沒有忽略在他懷中顯得僵硬的身體。
莫仲霖以雙手緊環住駱盟的身體來表示他的決心。「我要知道期限到什么時候。」
駱盟的眸光轉暗。「由現在這一刻開始,直到我學成歸國的那一天止。」
說完,他俯身吻住莫仲霖……
**************
沒有經驗的莫仲霖可以強迫自己忽視駱盟濕滑的舌在他口中陌生的探索,卻無法克制身體本能的僵硬,在身體自然的想躲避被男人當成性愛對像愛撫的難堪時,他發覺駱盟主動放開了他。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不解的張開眼看著他。
「你還可以後悔。」駱盟願意再給他反悔的機會。
但他的一片好意,卻讓情緒陷入極端不穩定的莫仲霖惱羞成怒。
活了二十二年,別說是男人,就連女人他也沒沾惹過,要他如何在一開始就能自然的反應駱盟大手的碰觸?偏偏他又無法克制身體本能的反應!
「我沒有後悔,只是陽光太刺眼,讓我不舒服而已!」
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話不假,他用力扯上床邊窗戶旁厚厚的窗簾,遮住刺眼的陽光,再一次徹底阻斷自己後退的路。
接著莫仲霖反被動為主動,伸手勾住駱盟的脖子,主動送上自己的唇,學著方纔他對自己所做出的挑逗舉動,在他口中舔吮。
駱盟對莫仲霖的倔強歎了口氣,也放棄要他後悔的念頭,順從自己的心意,放膽擁抱心中長久以來的渴望。
對莫仲霖的飢渴讓他不甘再處於被動的地位,除了唇舌強硬的侵略外,雙手也從他的T恤下端鑽進去沿路摸索愛撫,仔細探訪他身上每一寸平滑的肌理,強烈地刺激著從未經歷過這種肉體激情的莫仲霖。


「嗯……」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原本就忐忑不安的莫仲霖,因駱盟的每一個碰觸而屏住呼吸,在身體感官強烈的刺激下,氣息開始不穩起來,原本的抗拒意識也逐漸模糊;陌生粗糙的大手在撫遍整個上半身後,不滿足地將他的衣服往上推,更方便手指游移到胸前硬挺的乳尖揉捏,熱情的唇也開始一路滑過他的下顎,擄掠過脆弱仰起的脖子,和指尖交會於他平坦的胸膛。


「唔……」莫仲霖咬緊牙關,強忍住亟欲逸出口的呻吟。
面對駱盟不間斷給予的強烈刺激,他的身體自然地追隨著敏銳的感官愉悅而拱起,努力克制的呼吸聲,隨著愈來愈難平撫、不斷被撩起的火焰而更加急促。
恍惚的神智,不經意間看到自己平坦的胸膛上有一顆頭顱正在蠕動,這副景象詭異地讓他一時衝動的想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卻被駱盟早一步識破地壓制住他雙手的蠢動。
「太遲了!阿霖。」駱盟的眼裡已經燃起掩不住的情焰,被莫仲霖挑起的情慾已經不容許他再度撤退。「我剛剛已經給過你後悔的機會了。」
對他,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有誰會像他一樣,讓自己渴望已久的人一再有後悔的機會?若不是愛他太深,他滿心想做的只有攫奪阿霖的一切!
駱盟移動身體,轉而跨坐在莫仲霖的腰腹,將他的雙手壓制在頭部上方,再度俯身覆住莫仲霖張口欲言的唇,想用慾望來制止他的後悔。
「唔……阿……盟,等一——唔……」
身體被控制與駱盟少見的強勢,讓莫仲霖心中的恐慌愈積愈高,早已忘了這是他主動挑起的,拚命掙扎著想起身。
不行,他還是沒辦法和駱盟做這種事!
面對他不斷的掙扎,駱盟被迫中斷索吻的舉動,緩緩地放開對莫仲霖雙手的箝制,坐起身俯看他流露著驚慌無助的眼,接著才起身離開莫仲霖。
莫仲霖大大的鬆了口氣。
「阿盟,對不起,我……我還是做不到。」他對著駱盟的背影道歉,為自己的出爾反爾感到難為情。
駱盟沒有回答,只是蹲下身伸手在自己的床下摸索。
莫仲霖不解的半撐起身體看著駱盟奇怪的舉動。
在找到自己所要的東西後,駱盟再次走回莫仲霖床邊坐下,聲音輕柔卻讓人感到無比危險的問:「阿霖,你還是放不開嗎?」
「我……」這不是放得開、放不開的問題,而是他二十二年來所接受的道德理教,讓他根本無法這么做!
「我幫你。」駱盟簡短的回應這三個字。
將手中拿著的威士忌酒瓶瓶蓋打開,狠狠地灌了一口,在莫仲霖還想不透他的意圖時,駱盟已經一把揪住他的頭髮,將雙唇蓋上他毫無防備的嘴巴,口中的香醇液體也順勢強灌進莫仲霖的口中。


「咳!你——咳,咳!」毫無心理準備的莫仲霖,被熱辣的液體嗆得忍不住咳嗽。
駱盟絲毫不理會他的反應,頭一仰又灌了自己已烈酒,接著強餵進莫仲霖口中。
莫仲霖拚命想掙脫他的瘋狂灌酒舉動。
「駱盟,你瘋了!你——唔……」他又被灌了滿嘴的火辣液體。「住手!」
駱盟對他的拚命掙扎毫無所覺,只用單手就壓制住他雙手的反抗,再用左腳屈起的膝蓋跪壓住他的胸口,讓莫仲霖的身體無法掙脫,一口接一口的將瓶中剩餘的烈酒間接灌進他的口中,意圖模糊他的頑強抵抗。


「駱盟……你——唔……住手!呃……」
即使有大半的酒並沒有進到莫仲霖口中,而是順著他的頸項流下,但駱盟仍沒有停止的打算。
被灌了大半瓶酒後,莫仲霖終於因為不勝酒力而無力掙扎。
「呃……」
駱盟輕輕放開箝制的手和空酒瓶,輕撫身下莫仲霖被酒意醺染而顯得紅潤迷茫的臉孔,終於滿意的一次又一次放任自己的嘴唇,貼上渴求已久的人兒身上。
一把將礙事的T恤從他身上扯下,駱盟貪婪的吮著他身上淌滿的香醇液體,逗得神智迷茫的莫仲霖逸出一聲又一聲無法掩飾的急喘。
因酒精而迷糊了反抗意識的莫仲霖,無力對駱盟的全盤侵犯再有任何的拒絕舉動,暈眩的順從身體感受到的慾望而輕顫蠕動。
「阿……阿盟……」
「噓,不要緊的,一切有我在。」他溫柔地俯身在莫仲霖耳邊喃喃低語。
體貼的語句不斷向莫仲霖輕聲勸誘,更讓他的神智感到迷濛。他能感受到緊貼著肌膚的熱唇已經游移到小腹上,正在那裡徘徊不去,然而他卻提不起一絲力氣來制止摸索的雙手將他牛仔褲的拉鏈拉下,甚至褪去。


他感到赤裸的身子好像飄浮在大氣層中,輕飄飄地沒有著力點,只能任憑在全身氾濫成災的慾念牽引他遊蕩,再也沒有自主權。
駱盟激動的屏住呼吸看著莫仲霖全身的赤裸,他多年的夢想終於要在此刻實現。
不斷受慾望激揚的心再也沒辦法溫柔,駱盟抱起莫仲霖軟綿無力的身子,讓他跨坐在自己盤起的大腿上,緊緊的箝在懷中狠狠吻住,另一手則由腳踝開始遊走過他的全身。
無法克制的親密愛撫,帶領莫仲霖竄上一波又一波不熟悉的快感頂端。
「啊!阿盟,我——唔……」
在駱盟大膽的挑逗下,莫仲霖抗拒的理智早已消失無蹤,不熟悉的快感正一再衝擊著他初識情慾的身體,沉浸於其中卻又苦於無法掙脫這股狂潮的肆虐,只能緊緊攀住身前唯一的依靠,被動的接受不斷來襲的戰慄;一次又一次的慾望在他體內徘徊不去,雖然理智也曾短暫的現身,但制止的意念還未傳達於肢體產生動作,就又被另一波快感擊毀。


駱盟的手引燃狂烈不可擋的火熱,完全攻陷莫仲霖的身體,直到最後的解放來臨,他在本能的弓起身後,才頹然的將頭癱靠在駱盟肩上。
「阿盟……」莫仲霖神智模糊的低喃。
這就是駱盟所說的,男人和女人其實沒有太大差別的意思嗎?莫仲霖劇烈的喘息著,腦袋裡迷迷糊糊的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
不管對象是男是女,都能讓肉體得到歡愉,只要能拋棄世俗的道德觀……
駱盟憐惜的親吻著他因解放和醉意而略顯迷濛的眼,拭去他額頭上的汗水,輕輕的將他放倒在床上,抬起他的右腿,將自己置身於莫仲霖的雙腿間,左手輕柔地滑過汗濕的身體,捧住他的臉。


「我是誰?」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來臨時,他絕不允許莫仲霖認不出他來。
莫仲霖在經歷酒醉和肉體的解放後,神智鬆懈得根本沒注意到他莫名的執著。
駱盟不死心的予以刺激,再一次追問:「阿霖,我是誰?」
肉體突來的不適讓飄浮在極度解放快感中的莫仲霖身體僵硬了下,終於被喚回一些神智,慵懶的視線往上看進駱盟專注又火熱的眼睛裡,馬上被感染其中的熱意。
駱盟額上的汗水一滴接著一滴滑落在他身上,卻仍執拗的問著同樣的一句話。
「我是誰?」
「你……阿盟……」
駱盟滿意的將自己往前推進了些,俯身在他的耳邊低語:「阿霖,告訴我你愛我。」
「愛?為……什么——唔……」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彷彿要裂開。
因接踵而來的肉體疼痛而逐漸清醒的莫仲霖,模模糊糊地聯想到兩人現在做的事只是交易,各取所需罷了,為什么會提到「愛」這個字?
「因為我在床上時喜歡聽這句話,所以你必須對我這么說。」駱盟又施加壓力,向前推進了幾分。
體內持續的疼痛和壓迫讓莫仲霖直覺地想反抗,卻又在他輕柔耳語的安撫與靈活大手不斷挑起的熱潮下再度放鬆了身子,頹然地任憑體內的張力不斷深入。
「阿霖……」駱盟咬牙看著他,堅持得到他想要的。
莫仲霖迷惘的看向因克制激情而僵著臉的駱盟,突然想起他的要求。他舉起垂放在身邊無力的手撫摸他的臉,輕輕將他拉向自己。
「我愛你……」他歎息的說出這句連現在的他都不甚明瞭的話。
心情激盪的駱盟,一鼓作氣地將自己深深埋入他的體內。
「啊!」在駱盟激動的用力一推後所產生的劇烈疼痛感,讓莫仲霖反射性的用力咬住壓制在身上的身體,這劇痛隱約讓他知道自己永遠都無法回頭了。
駱盟同樣喘息不止的低聲安慰:「阿霖,忍耐一下。」
「啊……阿盟……啊……」莫仲霖只能痛苦的緊扳住駱盟的肩膀,等待疼痛過去。
他很抱歉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必須讓莫仲霖忍受這樣的疼痛;但另一方面卻又為自己能完完全全的擁有他的一切,而從體內湧起更熱切的慾望。
不顧莫仲霖痛苦的呼喊,大手再度撫上方才探知的各部位敏感處,藉此讓他遺忘此刻的痛楚及不適,再度憶起剛剛經歷的慾望潮流。
不一會兒,莫仲霖的身體終於在駱盟的安撫下又恢復柔軟,讓他得以盡情的馳騁律動,將自己深埋的慾望狂洩而出。
阿霖終於是屬於他的了!
********************
駱盟用左手擁著呼吸平緩且正在熟睡的莫仲霖,右手則拉起窗簾一角看向外面的暈黃暮色。
宿舍外的籃球場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個人,而層層迭迭的金黃漸層暈染了整片天空,正從窗簾掀起的縫隙鑽了進來,投射在莫仲霖的臉上。
總是蓄滿淡漠的臉孔,唯有在沉睡時才會顯現出濃濃的孩子氣——他已經記不起有多少次是在夜裡看著莫仲霖的睡顏入睡的。
因為夕陽餘暉的刺眼而顯得不適的莫仲霖,皺起眉頭本能地翻過身背對刺眼的光線,再繼續沉沉的入睡。
輕輕放下窗簾,駱盟半撐起身探看莫仲霖的睡臉。
今天中午回宿舍時,他看到范雅晴和莫仲霖兩人正在說話。他沒有靠近,只是遠遠地觀看兩人的舉動,如果他們合好了,而莫仲霖也放棄想用身體賺錢的荒唐想法,那是最好不過,他強迫自己這么想,因為一開始他就不想介入他們之間。


昨晚,他是因為莫仲霖的胡鬧想法而情緒失控,理智終於再也困不住心中真正的想望,否則他根本不該對莫仲霖提出那荒謬的交易!
他心中真正想做的是將莫仲霖瘦削的身體擁入懷中,為他擋去外面的一切風雨。
等莫仲霖一個人回到綠林後,駱盟才黯然離開去買中飯,再以若無其事的臉孔回到寢室等待莫仲霖給他的拒絕。
只是,他沒想到等到的卻是——
過來抱我!
那四個字撼動他的心神,說不出是驚訝還是狂喜,駱盟不敢置信莫仲霖最後所做的選擇竟會是他!
因為距離的關係,他聽不到兩人的談話,但看來和范雅晴的再次會面,只是更堅定莫仲霖貫徹要避開她的意念。所以,此時最靠近他的自己,最適時的提議,成了他最方便的避風港。


但他一點也不介意,反而狂喜於自己長久以來的夢想終於有機會成真。
他知道莫仲霖這么做是在自我虐待,他正不擇手段的想讓自己還在蠢動的心永遠死去,而最快的方法就是讓自己陷入泥掉中,永遠不敢再妄想。
就算理智高傲如莫仲霖,但感情的事哪能說斷就斷?
不管他在范至誠面前多么冷靜自持,並承諾不再和他女兒見面,可是他畢竟還只是個未出社會的大男孩而已,卻因為種種因素而必須一再扼殺自己真正的感情,那會有多痛苦!
最後,為了真正做到許下的承諾,他只有不斷的逼迫自己,壓搾自己的熱情走向最黑暗的不歸路;這是阿霖為了徹底貫徹和雅晴分手而使出的撒手鑭,一招致自己於死地的手段,獲利的卻是他這個一直身處於暗處的人。


在兩人有更進一步的牽扯前,他曾心軟的想再次給莫仲霖後悔的機會,但當倔強的手臂環上他的頸項時,自己心中勃發的慾念已不容得讓他再退卻。
所以,當莫仲霖因為不熟悉他的親密碰觸而侷促僵硬時,自己便不由分說強硬地用酒將他灌醉,只因為他已經沒有辦法從慾火狂焚中全身而退。
半醺的莫仲霖,在酒精的發酵下只能軟癱在床上,任由他侵略和宰割,他不帶一絲憐惜的貪婪吮遍迷人的身軀,由上而下,無一處倖免。
看著他在自己的吮吻下顫動和喘息,使不上力氣的修長四肢,只能無力的承受他給予的歡愉和痛苦,他說不出那種震撼心弦的感受。
他可以確定莫仲霖也從兩人的肉體接觸中得到了快感,這可以從他毫無掩飾的急促呼吸和呻吟、扭動的身軀及自己肩上的紅色抓痕得到證明,酒精不但軟化了他頑強的心志,更讓他得以憑身體本能去感受兩人間發生的一切。


但想起自己剛進入時他痛苦的反應,他不禁憐愛地輕扳過莫仲霖背對著他的身體,進而將他的頭靠放在自己肩上,在他的唇上印下輕柔的一吻,輕吁口氣。
事已至此,即使他心中從來沒有這個打算,但他已經正式介入莫仲霖和范雅晴之間。
以他對莫仲霖的瞭解,醒來後的他心靈上的自我折磨絕不會少於肉體上的疼痛;屆時,也只有靠自己不斷的勸誘,一步步來清除他心理的障礙,好讓他接受兩人在相識三年後,所發展出來的新親密關係。


明天之後,他有的是時間來說服阿霖。
***************
早上的清新空氣喚醒一夜飽眠的莫仲霖,沒有往日的愁悶相纏。
他慵懶的伸展覆在薄被下的修長身體。「啊!好痛!」
他感到下半身像火焚燒般的疼痛。
不明白身體為何帶著不明所以的舒坦和疼痛時,一道呢喃的低語在他耳畔響起。
「你醒了?」
緊接著就是一陣熾熱而深切的吻。
「唔……」模糊不清的意識,卻本能的自然接受熟悉探入的舌尖所傳遞過來的熱切,為身體帶來強烈的感官刺激上莫仲霖不由自主的擁緊壓在他身上的堅實身軀。
直到感受到赤裸肌膚所帶來的涼意時,他才不情願的睜開眼看向俯身在他上方的滿足臉孔。
在看清楚朝夕相處三年的熟悉面孔正帶著寵愛的笑容啄吻自己時,莫仲霖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腦袋迷迷糊糊的回想駱盟的親熱舉動及剛才兩人所交換的熱情深吻時,他整個神智霎時清醒過來。


駱盟在吻他!?
莫仲霖倏地瞪大雙眼,啞口無言的看著一如往常卻又有點不同的年輕笑臉。
「你……」莫仲霖慌亂的掙扎著要坐起身。
「早安。」駱盟又給了他一個熱吻,同時關心的問:「你的身體還好嗎?會很難受嗎?」
他怕自己一下午的需索會讓他身體不舒服。
「身體?」
「你忘了昨天的事了?」駱盟的眼裡沒有失望,只有調笑。
他幾時看過冷靜過人的阿霖有這種呆滯、惹人發笑的表情?
「昨天?」
得到這個提示字眼後,莫仲霖開始用力的回想昨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何一睡醒就讓駱盟整個人都變了個樣?
接著,昨天所發生的一切,如同電影般重新在自己腦海中上演了一遍,自己的晚歸、駱盟的提議,以及范雅晴的突然出現,然後……莫仲霖捧著自己沉重的頭呻吟出聲。
還有自己大膽的邀請和兩人肉體的熱烈交纏!
天啊!他居然和最好的朋友做了這種事!這……
莫仲霖慘白著臉,不知如何是好的看向笑意不變的好友,訥訥的吐出不成句的話:「你……我……怎么……」
深思熟慮的駱盟,早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平靜不見驚慌的拍拍莫仲霖同樣赤裸的肩膀,「你後悔了嗎?」
莫仲霖懊惱的抹著臉,他還記得昨天的自己有多堅持,只為了和范雅晴徹底劃清界線;他想尋找一條最方便的捷徑,所以利用了駱盟。
「我……」這要他怎么說?
「阿霖……」扣住他頹喪的臉孔,駱盟帶著危險的笑意逼近他,佔有慾十足的說:「不管你是不是後悔了,我可是不會輕易放開你的喔!」
「阿盟,你……」莫仲霖被迫看著駱盟閃爍著異樣光彩的眼睛,不明白他這般的堅持是為了什么。
他知道駱盟並不是個同性戀,難道……就只為了他所說的性需求而已?
危險的逼近莫仲霖,駱盟的唇和身體同時覆到他身上,半強迫性的將他壓制回床上。等他心滿意足的放開時,莫仲霖早已經氣喘吁吁。
「你的腦袋不要想太多,我說過,這只是單純的身體需求而已。難道你忘了昨天我們有多快樂?」誘哄的吻輕輕淺淺的落下,駱盟想藉著這個舉動使莫仲霖想起他昨晚的屈服。
莫仲霖當然記得昨天的一切,即使當時的他已經陷入半迷醉的情況,但初嘗快樂的身體仍牢牢的記得自己在當時所享受到的慾望和歡愉;就像現在,他的身體正自然的在駱盟熟練的愛撫下甦醒過來,正等待他給予更多的愉悅。


不肯離去的最後理智,卻促使莫仲霖強迫自己放下想環住堅實身體的雙手,側頭錯開交合的唇,「不行,我們……」
不管他昨天有多想堅定自己的意志,意識清醒的他對於同性愛仍是無法坦然接受。
駱盟卻不給他退卻的機會。
「不要緊的,你只要順從身體的自然需要就可以了,你不需要想太多……」隨著說出口的話語印上密密麻麻的吻,駱盟再次重新熟悉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莫仲霖在駱盟一再的安撫輕喃下慢慢的放鬆身體,理智也漸漸被他說服。
是的,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不具意義的,只是交易,只是慾望……
駱盟往下游移的手,帶走了莫仲霖最後的一絲理智。
******************
駱盟不愧流有精明商人的血液,未出過社會的莫仲霖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在有了肉體關係之後,駱盟深諳說服之道,聰明的將兩人的關係定位在「各取所需」上,使莫仲霖在安心之餘對此種轉變逐漸不再排斥,並轉而被動的馴服,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課業和他身上。


慢慢的,莫仲霖對這段新關係感到安心,可以坦然正視兩人之間的變化,並將此當成一個新奇的遊戲。
反正這段關係終究會在某一天結束,而在這天來到前,同樣身為男兒身的他和駱盟,都不會因為這段意外的插曲而有什么損失,反而互蒙其利,他為何不試著在生命結束那天之前自私一點,讓自己貧瘠的生命多擁有一些快樂?畢竟上天待他並不算好。


就因為這種想法的轉變,他安心的享受在這期限內駱盟所帶給他的肉體歡愉,又不必怕會帶來任何情感上的後遺症。
對於這段關係,在駱盟這種沒有後顧之憂意念的灌輸下,他有著無比的放心。
漸漸的,他和范雅晴之間愈行愈遠。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1 22:4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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