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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千年》作者:寒衣【完結】(穿越時空)

《千年》作者:寒衣【完結】(穿越時空)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novelfly 您是第27097個瀏覽者
楔子



  「小羽,你知道時空的概念和原理嗎?」時問我。



  我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莫名其妙的科學家,一天到晚原子中子質子離子第×定律不離口,能知道什麼:「我只知道科幻小說的什麼四維五維,其它一概不懂,你也不用試圖跟我解釋什麼宇宙粒子之類的東西,我煩。」



  我橫躺在時實驗室裡的大沙發上,在這全是儀器試劑的地方出來一張舒適的沙發其實是一件很怪異的事,但誰叫我懶呢?要不是看在這張沙發的面子上,我是死都不會踏進這間恐怖的實驗室的——上帝保佑,這件實驗室至少發生過十幾次大小爆炸(奇怪,時不是研究物理的嗎?應該是化學實驗比較容易炸吧),時至今還活著絕對是他命大——雖然他說是他設備器材好防護得當早有預見等等。×大竟然放任他糟蹋這間號稱設備頂尖的實驗室,真是錢多的沒地兒花了,看出了人命他們怎麼處理!——當然,千萬不要是我的命就行。



  「唉,從小到大,你一聽我說這個就煩,這可是我的夢想,你偶爾聽一次會死啊!」時說著,手下還在擺弄他那些古怪器材。



  「我又不像你那麼天才,你跟我說我也聽不懂。」我只不過是野雞大學混日子的人種,和時這種二十歲就在×大讀——是研還是博來著?上次他說了,但我忘了——的天才不在一條水平線上,他也少給我灌輸科學,反正是對牛彈琴,「你的什麼夢想啊?穿越時空?」



  我不過隨口一問,時竟然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你不覺得時間是個很神秘而美麗的東西嗎?它不受任何條件的限制,永遠恆定向前。卻又偶爾會發生一些混亂,將人或東西帶到另一個時空中……既然有時空亂流的存在,就證明,時間不是不可逆的……我從小就一直想研究出控制時間的方法……」



  「直到現在也沒有成功。」我接口,白眼依舊。要是成功了,估計他也就國內聞名國際知名離中國第一個諾貝爾不遠了,哪裡還能和我在這裡閒扯?



  「是……我是至今還沒有成功……但是……快了……」時的眼神有些狂熱,緊緊盯著手下稀奇古怪的儀器,「小羽,我找你來是想對你說,萬一我去了就回不來……你就當我失蹤了好了……」



  我心中隱隱感覺不對勁:「喂喂喂,時,你可別發傻亂作實驗……拿人作實驗可是犯法的,哪怕是自己……」



  時把視線從手中儀器移開,回過頭來對我一笑:「小羽……」



  我的眼忽然睜大,盯著一點:



  時手下的儀器竟然在冒煙!



  「時!危險!」



  我大喊一聲,想也沒想地衝上前推開時。



  「轟」一聲,桌上的儀器炸開,一團黑霧。



  ——討厭,竟然這麼俗氣,是黑色的霧……



  旋轉旋轉旋轉,我有種暈車的感覺。眼前越來越模糊,時的臉離我越來越遠。



  他×的,不會這麼倒霉,輪到我成了人體實驗的標本吧?



  拜託,兄弟,我不是科學怪人,沒有為科學獻身的精神啊!







  第一章



  身子搖啊搖啊的,忽然背後靠上了什麼東西,停住了。我的神志也稍稍恢復了。



  我睜開眼。



  紅色輕紗充滿了整個視線,我皺眉,心下有幾分不快。



  時不知道我最討厭俗氣的紅色了嗎?幹嘛還把我往這種地方送,是要我養病還是要摧殘我眼睛啊?



  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我卻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隨著她的語聲,一個黑影籠罩在紅紗上。



  Kao!這是什麼打扮?花裡胡梢的……等等!這身衣服……



  紅紅黃黃的大褂——啊,錯了,這東西好像叫龍袍——龍袍?



  不會吧!我真的來個時空穿梭,跑到某古代了?



  ×的!要轉移時空就不會跑到二十三世紀啊!去那裡享受一下高科技多好,而且那個時候一定已經發明出比較正統的時空機(機器貓看多了的結果),可以把我送回去——當然,前提是二十三世紀地球還沒毀滅而且不在戰爭中。



  那位可能是皇上的男人對著我說了一大串話,而我很榮幸的,仍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我抬起眼看他,嗯,身材不錯,相貌也還好,臉上有些擔憂的神色,不會是為了我吧?



  我指了指嘴,搖搖頭,示意他我不會說話——否則我怎麼解釋我既聽不懂又說不清的原因?



  他看到我的動作,一張臉死沉了下來。我轉著頭,四處打量,終於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手指向桌子(應該叫御案吧)上指去。



  一旁的小姑娘甚是機靈,拿來毛筆和宣紙,找了個硬硬的板子墊著,幫我研墨。



  還好還好,父母在世時逼著我學了一年多的兒童書法,而我好歹還留著點底子。從容瀟灑是談不上了,我只指望對方能看懂我寫的字就行(隸書應該歷史滿久的吧)——為什麼要有簡體字的存在啊……



  「我可以問一下這是哪裡嗎?」上來不要問朝代,否則會引起對方的懷疑,尤其這還是皇宮,當成間諜我就死了。



  疑似(對不起,最近習慣這個詞)皇上之人拿過筆:「皇宮。」



  ×××、××!我心裡拚命罵著,勉強坐起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又躺了回去。



  「疑似」神情一亂,忙湊過來察看,我覺得彆扭,向後退了退——還好床很大。



  他見我表示出抗拒,回身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給我看。



  「你不要害怕,朕不會傷害你的。」



  朕,還真的是皇上啊!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我對古代服裝沒研究。



  他見我不再懼怕(其實本來也沒有),刷刷又寫了一堆。



  「御醫馬上就來,你先休息一下。不知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努力抑止翻白眼的衝動,接過筆龍飛鳳舞。



  「在下不是姑娘,是小子。」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揀到我的,竟然一路上都沒發現我只有一張美到傾國傾城(別人說的,不是我臉皮厚)的face,卻沒有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凹是有啊,凸卻沒凸起來——呃,也可以這麼說吧!至少沒有女性明顯第二性徵。



  難怪表情那麼奇怪,原來是對我這張臉一見鍾情。



  難道,穿越時空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會是終身伴侶嗎?誰規定的?







  疑似……哦,不對,是皇上見了我寫的字,臉色突變,眼睛在我身上轉來轉去。我見他眼中陰鷲的神情,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臉上神色變換:驚訝憤怒懷疑失望,最後卻匯成了一種堅決。我心中打了個突,他那種表情太可怕,似乎是掙扎之後的決心,卻只有更加強烈。



  他衝著我伸出手,我畏縮地向後退了退,背後抵住了牆,沒有辦法再後退。他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救命啊!我還不想死!



  我閉上眼,休說他是皇上,處死一個人簡直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了(他×的!就算是平民也是一條命好不好?以前看電視裡面皇上總是動不動處死臣子太監宮女,現在才知道視人命如草芥的含意),就算是普通人殺了我都不會惹來官司的,只要屍體處理的好——我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就算是平白消失也沒有人會知道吧……



  想想,在21世紀好像很寶貴的一條命,到了這裡竟然成了坫上肉任人宰割,真是不甘心啊!人權!我要人權!



  他抓住我領子,力氣極大。下一步是什麼,我的脖子?聽說被掐死很難受耶……



  「唰」的一聲,我襯衫被撕開,幾顆扣子蹦了出來,四處逃竄。



  消失之前北京下了場雨,天氣是難得的涼爽。時那小子的實驗室向來溫度非常,所以我稍微穿多了一點,襯衫下面沒有直接露肉,但平平的胸部算是很明顯了。他目光一暴,但似乎仍是不死心,抓住我貼肉的T恤圓領領口,想要繼續撕下去。



  唉,這麼瘦弱的身材,還能是綁了布條的嗎?我暗暗歎氣,不知道這是那哪一位皇帝,頭腦真是簡單的可以。純綿的T恤不是說撕就能撕開的,我懶洋洋躺著,任他用力。



  胸前一涼,竟然還真的被他撕開了。我心下暗驚,該不會說所謂的武功真的存在,而我眼前站著的就是一位練家子吧?那要是他想對我來個霸王硬上弓……



  哈哈,我忽然笑了。他想對我怎樣的話,我哪裡來的辦法反抗?若是他不會武,讓別人制住我的話搞不好更添情趣……等等,在這種時候,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他看到我光潔平滑的胸部,眼中飛快閃過極複雜的神色。我不知他的想法,卻在他的注視下有些不自在起來。雖然是同性,但在一個心懷不軌的同性面前裸露上身,任他灼熱的目光打量,怎樣都覺得是一種侵犯。我稍稍拉上了被子,想以冷來做借口,卻想起自己不會說話。



  他眼光一凝,似乎有些不悅。我裝出最無辜的樣子看著他,希望可以矇混過關。他緊緊盯著我的眼半天,最終收回了眼光,拿起紙筆。



  「那你叫什麼,來自哪裡,為何會暈倒在御花園?」



  唉,知道我是男的,態度果然就強硬了很多。我想起幾次在QQ上裝女生的經驗——別說我變態是男的都知道這年頭QQ上的女生架子多大,和她們說話的時候總像是我欠了她們多少錢沒還有一句沒一句的,要是和男生聊多半就是你SB啊和我聊幹嘛,害的我想聊天的時候就裝成女生享受一下被捧的感受——每次揭穿自己身份的時候,甭管對方原來怎樣彬彬有禮,肯定是一串串罵人話,說得順溜無比。



  可見男人有多辛苦,如果我現在是一女的,他肯定是百般呵護言辭文雅,也不會急著追問我……



  啊,慘了!我來自哪裡,為什麼會暈倒在……御花園?



  Kao!時空逆流也不能找一個好地方降落?讓我暈倒在一人跡罕至唯有美女的地方被美女救多好,沾點艷福,出來混的時候也好編造來歷。御花園……那地方是普通人能進去並且暈在那裡的嗎?我編……我不知道朝代不知道地點不知道任何信息,一編就得露餡,還不如不編。



  可是……我總不能說實話吧?雖然古代的皇上有不少信這個那個教的,並且對煉丹吃藥有著難以言喻的興趣,但要是真的告訴他我是從若干年以後的世界來的的話,多半,或一定,會被當成是胡說八道,什麼刑部天牢之類的地方我可沒興趣。



  那麼……我是誰,從哪裡來?



  眼前的人的眼神轉為研究,在研究我的猶豫。我知道不能再遲疑下去了,拿起筆飛快寫下。



  「我不知道……我頭很痛,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暈倒,總之我一醒來就在這裡了……」推推推,老子一問三不知,隨你怎麼懷疑去。



  皇上眼神依然是懷疑,此時外面傳來聲音,他說了句什麼,門口進來一名男子,四十餘歲的樣子,身上大褂和行頭表明他御醫的身份。皇上示意他過來看我,他畢恭畢敬地行過禮,方才來為我把脈——要真是有急症,等他這麼三拜九叩的,早死了好不好?



  但是對這名御醫,我還是給予了很大的尊重。沒辦法,我天生排斥西醫,對祖國傳統中醫理念倒是極為推崇,是屬於病了寧可吃牛黃解毒片也不要速效感冒膠囊的人種。當然,更值得一提的一點是清熱解毒的中成藥是我們校醫院的萬靈試劑,基本上包治百病,甭管您是小感冒還是大換血,清熱解毒,包您沒錯。



  御醫摸了我半天脈,臉色漸漸凝重,和皇上說了些什麼。然後拿過紙筆問我有什麼感覺,是不是頭部被撞擊過——說句實話,他的字讓我對藥房抓藥的人產生了極大的佩服。我在書法班也算是好學生,他那一筆狂草(還是自創體)卻讓我猜了很久。



  呵呵,一摸後腦,還真的有個包,多半是自由落體的時候磕到的。這樣就不用費事解釋了吧!我把包show給他們看,又盡力回想小說電視對失憶的描寫,用作家的語言將「失憶」這一事情真實化。



  御醫果然是御醫,似乎很快推出了正確結論,對皇上說了幾句話,皇上看我的眼光頓時緩和了一些,懷疑的神色也沒有那麼重了。看來失憶在古代還是一件很少見的事,要是換到現代,誰說自己失憶了,多半會換來別人的不屑:「失憶女主角?你以為是電視小說漫畫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我在紙上寫著,一副蠢蠢無知狀。



  這下輪到他們安慰我了,御醫仍是狂草無邊:「這位公子,你是因為撞擊到了頭所以暫時失去記憶,只要你靜下心來調養,好好回憶,我在開一些藥方……」



  我還沒辨清那些狂草(不止要辨別字體,還要把古文翻譯成白話),皇上已沉下臉搶過他手裡的紙,在背面寫著。



  「你不用回想什麼,朕不追究你的來歷和出現在皇宮之內的原因,你以後就在宮中任職吧……右使,就是起居舍人,你文學武功一概不通,也只能這樣了……至於你的來歷,朕會派人去查的。」



  喂喂喂,老兄,我什麼時候說我要呆在這皇宮裡面了?



  我抗議地抬眼看他,卻被他眼中的威脅之意嚇到,不敢說什麼。



  開玩笑,一個莫名其妙不知來歷的人暈倒在御花園,隨便丟個謀逆的罪名就夠我死一萬次的,還有可能連累到看守皇宮的勞苦大眾,難得他表示不追究,我還不乖乖聽話?



  反正我是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到時候隨便給我一個身份,還不是任他說圓是圓說扁是扁?他是這個時代的老大,我不順著他,還不是找死?



  心頭有些不忿,但大丈夫能屈能伸,形勢比人強啊!



  起居舍人……那是什麼東東?



  皇上看我有些妥協的意思,輕輕笑了。俊秀(原諒我用這種大不敬的詞形容他吧,阿門)的臉柔和了很多,眸中帶著嘉獎之意看向我。



  他視線從我的臉向下,落在我胸膛上。



  ……這輩子沒見過男人啊?這麼色!我心中暗暗咒罵。



  他湊近,拿起我脖上掛著的玉牌,嘴邊笑意更顯。



  「至少我知道你的名字了,賀堂羽。」他寫下,口中同時說著。對自己名字的敏感使我聽懂了他的最後三個字,並努力記下發音,省得別人提到我我還不知道。



  我,賀堂羽,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頹廢青年,莫名其妙跑到了古代,做了什麼起居舍人,開始了我二十年來從未想過的生活。





  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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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明:



  禁止考證時代(汗……終於學會安達的一句話了)。雖然朝代是真實的,但年代是架空的,也就是說,宋朝根本沒有那麼一位皇帝,只是當成是有而已。







  第二章



  起居舍人又稱右使,皇帝的近臣,負責記載皇帝的言行。



  幾天來困在床上,幾乎鬱悶致死。那位御醫硬是要我好好將養,想想難得可以偷懶,當時竟然沒反對。



  可是沒幾天,我後悔了。我是喜歡裝病逃課喜歡窩在床或時實驗室裡的舒適沙發上沒錯,但那是在我有事可消遣前提下啊!沒有電視的喧鬧沒有電腦的貓叫,連想找本書看,也被滿頁之乎者也的古文打消了念頭。古人古人,好無聊的生活啊……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我扔開一本《大學》,看不懂就是看不懂。雖然我給出的解釋是上大學的道理就是明德(我們學校九百人報告廳就叫做「明德廳」),做了知識分子也不能脫離群眾,要和人民親近,要很善良。不過我想做這種解釋,孔子見了一定會吐血——話說回來,《大學》是誰寫的?



  無聊啊無聊,日子實在是無聊。那位皇上常常過來看我,甚至把成打的文件(或者說奏折?)搬過來在我身邊批示。有時候也會呆呆看著我,對我說一些不知所云的話。只有當他閒下來的時候才會拿過紙筆,和我交流一下。



  其實幾天下來,我多多少少也能聽懂一些,畢竟都是「漢語」,知道發音規則也便容易懂了很多。我雖然是學理的,高中為高考練出的中文底子還沒全丟掉,總好過重學一門語言。就這樣,皇上竟然還說我文學武功一概不通,很為難地給我找了個起居舍人的官職。



  其實啊,還不是想讓我留在他身邊?要不是我武功全無,怕是會給我安排一個御前侍衛之類的職務好隨身攜帶了。不過這個起居舍人也是該時刻隨行的吧……



  他特意給我安排了一個稍有文化、會寫字的太監櫟青服侍——其實我想要的是青春可愛的小宮女,雖然我沒什麼「文化」,紅袖添香也是一件美事。在櫟青的鬼爬字教導下,我開始對這個時代有了一點瞭解。



  宋朝,乾僖三年,當今趙愨。



  我他×的,宋朝皇上我一共也不認識幾個,趙匡胤光義之下,可能也就是欽徽二宗還熟一點。包龍圖的仁宗、王安石的神宗變法、再就是知道南宋的高宗,但這幾位也只是聽說而已。這趙愨要是有個×宗×祖的號我還能猜想一下,可這麼一個名字一個年號,讓我從哪裡知道自己身在何時?當然歷史教導我們,一個活著的皇帝是不應該有縊號的,我也不能埋怨。



  宋朝,開封府,契丹,這樣的話,應該是北宋吧!那麼,現在大概是公元一千年左右?千年放浪,一轉眼間,竟是千年。



  離我的時代,竟然是……千年嗎?



  心中慌亂而惶恐,一個人到了千年前的世界,我該怎麼辦?該做些什麼?



  我是男的,不能像穿越時空的女子那樣,靠一權勢或錢勢滔天之男子憑愛情過一生——憑我的容貌,也許有男子會想讓我倚靠,但我可沒有斷袖之好。而且說實話,倚靠別人不是我的個性,拿人手短,而我最恨受制於人。



  在這皇宮之中當這個莫名其妙的官就更加不可能了,以我「不通」的文才,這職位也只是個幌子罷了。趙愨想的,只是一個留下我的理由。幸好他還有點頭腦,沒直接給我閹了讓我做太監統領去——他要是敢這樣,我非死給他看不可。



  只是,這個職位應該是出不了宮的吧……我要逃出去,恐怕會很難啊!



  不舒服,我不想在這裡,不想做這個勞什子的舍人,更不想呆在這個性向有問題的皇上的身邊。



  我要逃,逃逃逃!







  話是如此說,對一個口不能言的宮中小官來說,逃跑幾乎是不可能的。



  幾天之後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御醫對這樣的情形很是滿意,我也抓住機會向趙愨抗議,終於能下床在宮中晃蕩了。



  「皇上,我是一男子,前些日子是因為傷病不得不留在宮中,現在既已痊癒,還在這裡似乎有些不合禮法……」我小心翼翼寫著,帶著幾分試探。



  「什麼禮不禮法?朕就是禮法!」趙愨果然大怒,任墨汁飛濺,甚至污了龍袍仍自不覺。



  他見我幾分惶恐的神色,頓了頓,將怒氣忍下,筆放緩。



  「為什麼這麼說,是不是有誰在你面前多嘴……」



  趙愨忽然收筆,一豎劃下,又在他龍袍上添了一道墨痕。想必他是想起我「耳不能聞」,別人「多嘴」我也聽不到,這麼問難免傷害我的感情。



  「沒人說什麼,只是我身份不明,皇上不將我下獄已是寬待,怎可留在宮中?且我身有殘疾一無所長,留此只是廢人一個,徒然浪費宮中用度而已。」



  「誰說的?朕已經封了你起居舍人,那可不是閒職……這樣吧,朕今天交待一聲,你明天跟著童哲做事吧!」



  耶!成功了!嚮往外跑就一定要有到處亂闖的經歷,不管怎麼說,工作也是一塊跳板,可以讓我設法跳出去。



  這些日子也打聽了我職責所在,起居舍人的確是內臣,主要活動範圍也在宮中,但畢竟不是公公而是大臣,想出宮便容易很多。起居舍人在宮中也不算小職,只要養成一點勢力,逃還是可以的。



  我又聾又啞還失去了記憶,趙愨封我起居舍人其實只是個借口,主要的事情還是正牌起居舍人童哲來做。饒是如此,我仍是有點權威(唉,到了古代才知道,當官真是不錯,別人看你的眼光都不一樣),接下來幾天我到處亂逛,漸漸對皇宮地形有了一定瞭解,更是和童哲混了個極熟。起居舍人是皇上近臣,記錄皇上言行的,自然是玲瓏八面善體聖意。他知道趙愨對我青眼有加,便對我加倍討好起來。幸好他不知道趙愨對我的心思,否則搞不好把我當娘娘般討好——趙愨給我的身份是兩年前死於沙場的楊將軍的義子,因在戰爭中親眼見義父被殺受了刺激以致毀了語言功能,並失去了記憶。他花了很長時間方才將我尋到,憐我孤苦,留我在宮中。趙愨做戲本事甚高,加上之前大概也沒有露出斷袖的傾向,除了御醫和櫟青,別人竟然都沒懷疑到這方面上去。



  跟童哲混熟了,我也便透露出想出宮的念頭,問他起居舍人能否外出。



  「咱們又不是公公,自然是能出去的。在宮中呆了這麼幾天,想你也悶了。這樣吧,再過幾天是徐匯當值,咱哥倆可以休息一段時間,哥哥我帶你出去玩玩。」童哲這麼說。



  我心中偷笑,童哲此舉自然是刻意討好我,好讓我在趙愨面前為他美言幾句。可是啊,要是趙愨知道他把我帶出宮,非把他劈了不可。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童兄弟啊……希望趙愨能留你一條命……







  於是,在換了人當值之後,我們有半個月的假期。古代的工作待遇,其實也很不錯呢!不過想想這大概就是古代冗員的原因吧?公家飯啊……



  這天早上,天氣晴朗,童哲帶來我們可以出宮的好消息。這種小事只要跟內宮總管打個招呼就好,皇上日理萬機,當然不會管的。



  呵呵,起居舍人出宮趙愨自然不會管,但在下出宮,他恐怕是要大管特管管得不亦樂乎才是。可惜啊,等他知道,怕是也晚了。



  裝得一臉嚴肅出了宮門,我興奮得幾乎跳起來。呵呵,外面的天空好晴朗啊,陽光好明媚啊,空氣好清新啊∼



  一天到晚在那悶得死人的皇宮裡呆著,簡直是一種摧殘。而看著那些宮女侍衛太監對著趙愨的那副嘴臉,更是讓人作嘔。我知道那是他們自幼形成的觀念,但對我而言,人生而平等這句話已經深刻,即使在我的世界中它也不是絕對的正確,但至少,我從來做不來卑躬屈膝,為了什麼都是。



  這可能也是我一定要逃的另一原因,我上不跪天下不跪地,自然也不想跪這皇帝。雖然在皇宮中我不得不跟著其他人一起三跪九叩,心中可是把他眾位親戚罵了個遍。



  權勢,就是這樣逼著人跪拜而形成的嗎?心中冷哼一聲,我想起趙愨對我的態度。他隨便給我編了個身份給我找了個職務,開始幾天讓我不要下床,盯著我不放,倒是賞心悅目。後來又藉著起居舍人的硬是讓我繞在他身邊,即使我根本就是吃閒飯的。



  從最開始,他就沒問過一句我的意見。當然也是我懶得寫字不願意和他聊天,可也是因為我根本想不出和他聊什麼。何況,一句錯話,都會危及我的小命。



  來到這一個時代,我是惶恐,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裡面能作些什麼,在我對這裡瞭解極少甚至連語言都不通的情況下。可是,我就是不想和趙愨這樣曖昧下去,在皇宮裡面埋葬我的一生。我當然不求什麼偉業,但至少要過我自己喜歡的生活。



  看著童哲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忍不住偷偷歎了口氣。名利權貴,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又有多少人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過活?——當然,在我的世界中,這也是一個難題,但至少我們自由多了啊!



  「賀兄弟,哥哥領你去個地方,保證你高興!」童哲拿出紙條寫著。在這大街上我自然是不可能逃的,也便點了點頭。



  汴京還是極繁華的,出了皇城可見人來人往的熱鬧。宋朝女子穿著不若唐朝的薄透露,不過現代辣妹見多了,倒也不在意少了眼福。男子則是交領或圓領的長袍,黑黑白白,一點沒有電視劇裡的華麗。



  不過街兩邊還真是賣什麼的都有,稀奇古怪的物事吸引了我大部分眼光。呵呵,逃出宮後來擺攤也是不錯的吧!可惜現在囊中羞澀,否則……



  童哲拉著我,我左顧右盼之餘,也默默記著道路。直到他忽然停下,站在一座院子前面。那院子描梁畫柱,華麗異常。我心中一怔,已看到了院門口的牌匾。



  醉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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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叫做妓院的地方?



  我手心握出了一把汗,沒想到在二十一世紀連酒吧都不進的我到了古代,除皇宮之外去的第一個地方竟然是妓院。



  這……這也太離譜了吧……



  童哲注意到我疑惑的眼神,寫道:「咱們是宮裡辦事的,卻又不是公公,在外邊設宅的比比皆是。就算沒銀子,至少也得常來這裡。」



  他說得隱約,我卻已經知道他的意思。宮中女人滿地,卻都是那個叫皇上的人專用的。對宮中內侍來說,就是看在眼裡吃不到,自然得常常出來發洩。也別說是這些「正常」的人,就算是太監,也會在外邊找人「對食」。這應該算是正常的心態吧!



  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心中泛起極重的悲哀。這皇宮之中,壓抑著怎樣的變態心理呢?曾讀過看過的一些H文章和影片的一些東西在心中掠過,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當時的興奮,只覺作嘔。



  慾望和宣洩,我並不是一定要求在愛情的前提下發生,可是,宮中的人和這妓院中的人,到底能不能被稱為人?或只是做事和發洩的工具?



  頭痛了起來,畢竟是千年之隔,大多數他們看來理所當然在我就是無法苟同。可是啊,這世界上什麼是是什麼是非?我的理所當然,是不是他們的匪夷所思?



  手上一緊,童哲拉著我進了院子,很熟捻的和老鴇說了些話,然後拉我進了主樓的大堂。



  這裡的生意極好,大堂中及四周儘是人,溫紅暖綠,鶯聲燕語,旖旎之色遍佈。尋歡之人固然是滿面春風,承歡之人未嘗不是曲意巧笑。但,誰也看不到誰的真心,只是皮相和肉體的糾葛罷了。



  尋花折柳,原是那樣輕薄的事,怎當得起這許多名目,當得起這萬般奢華?



  苦笑,到了古代,竟然成了衛道士般的人物,看一切都不順眼起來。但金大俠也說過,皇宮和妓院,原是天下最虛偽狡詐的地方。我不是韋爵爺,沒有他技巧縱橫的本事,自然也沒有辦法適應。何況,我本就是二十歲的單純學生,又見過多少世事?



  大堂中央有一檯子,佈置得華麗異常。童哲帶我到接近檯子一處坐下,週遭人又嫉又羨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雖然有語言障礙,我還是能聽懂他們是在紛紛議論他的身份,以及他身邊美女的絕世姿色——就是身材差了點,可惜啊……



  ×的,長不長眼睛!我這副打扮,怎麼看都是翩翩美少年,怎麼可能是女人!



  我瞪著眼睛,把周圍男人覬覦的眼光和女人嫉妒的視線一併瞪回去,沒想到又得到他們「這女人真辣!」「夠勁!」的評論。



  要不是童哲在旁邊,我口不能言,真想跳起來罵死他們——學習一門語言時,學的最快的就是罵人話,這一點在古代一樣適用。宮中太監之間,污言穢語還少得了嗎?



  ——咱們來這裡幹什麼?



  我微微皺眉,在紙上寫著。



  ——今兒個是十七,醉夢姑娘撫琴的日子,哥哥帶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天籟!



  ——醉夢?



  我眉皺得更緊,醉生夢死,夢裡尋歡,聽上去就是笑世的名字。



  ——京城第一美女,醉歡院花魁,醉夢姑娘。她還是清倌,尋常人就是花盡萬金也難得見她一面,只有每月十七出樓撫琴……



  童哲筆忽然停下來,在紙上滴出墨點而不自知,眼睛直勾勾看向內堂門口處。喧鬧的大堂忽然安靜下來,半絲聲音皆無,人們似乎連呼吸一併屏住了。院內妓女雖然習以為常,卻也噤聲不語。



  我自然知道是那醉夢到了,不甚在意地看向眾人眼光交接之處,眼光忽然和他們一樣滯住了。



  醉夢,醉人若夢,那是怎樣的顏色?







  第三章



  淺淺的粉,似乎是不經事少女的天真無邪。右祐窄袖衫之外,是透明的印花帔帛,和印金小團花紋的百褶裙極為相和。一頭秀髮簡單紮起,垂在肩上,更無飾物。



  頷首低垂,素白如雪卻又有玉般溫潤的面上只見微微顫動的睫毛,醉夢連櫻唇都是淡淡的粉色,卻不需任何脂粉的妝點,只這半張臉便足以讓人失魂。她蓮步輕移,明明是和緩從容的步子,卻讓人不知不覺間連心都隨著腳步聲跳動。一瞬間,無數詩賦詞句從我心頭掠過,要是大學古代文學老師見了我如此滿腹經綸,怕是會嚇到。



  不知是幻是真,只覺眼前女子一身俗塵之外,竟是天上仙子之姿。醉夢,誰聰穎若此,一語道破?



  醉夢從人群中走過來,經過我身邊時,我但覺淺淺幽香,卻不知是什麼香氣,竟如此清幽而不帶絲毫俗氣。我收住眼光,竟然不敢看她的臉。醉夢腳步輕斂,似乎是訝異的「嗯」了一聲。等我重新看向她時,便只見一個背影了。



  心中感情強烈無比,卻又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情緒,只任著那種感覺侵蝕。唉,原來我也是好色的,一度對學校女生失去興趣,想來是因為理科女生比較稀少的關係,倒不是因為我真的那麼柳下惠……



  我的視線從醉夢身上稍分,但見堂中男子皆直勾勾地盯著她,心中泛起對自己的厭惡。原來,我和這些男人也沒什麼不同,都只是為色所迷罷了。



  而在醉夢面前,這樣的念頭竟然也顯得如此不堪。她在那裡,便是不同凡俗,我卻以世俗眼光看她,簡直就是一種褻瀆。



  醉夢慢慢踏上中間的檯子,回過頭來,似有意似無意向我這邊掃了一眼。



  我腦中「嗡」的一聲,頓時空白一片。所有的思緒感覺都離我而去,心中無憂無喜,只是全然的傾注。這裡……再看這裡一眼……一眼,一眼就好了……



  適才心中所有的詩詞歌賦俱消失不見,再怎樣華麗的辭句,在她那雙眼之前也失去了顏色。原來,七色之光匯成晶瑩的透明,是極盡所有的顏色所有的華麗所有的絢爛,卻以最平淡單純的形態表現出來。便是那對幽深晶瑩的眸子,斂盡了光華璀璨,在流轉之間,以最簡單的樣子,攝人心魄。



  醉夢坐下,纖指輕彈,輕輕幾聲已吸引滿堂的注意。我不懂音律,但只看其他人的如醉如癡,便可知那是怎樣的精妙絕倫。



  於是,將平沙落雁當成催眠曲的我,居然極為認真的聽完了這一支曲子,眼光也一直沒離開垂首彈琴的醉夢。要不是想到我「耳不能聞」,我定會和其他人一起,在極度的安靜之後迸出轟天的叫好,即使可能,我們都不是「知音人」。



  醉夢收手,琴音斷絕。她輕輕抬頭,迎著我的眼,眸中竟然出現了一絲詫異之色。



  嗯?我的表情有什麼奇怪的嗎?



  我的手撫上臉,研究自己臉上線條。醉夢眼中忽然帶了些笑意,站起身來,似乎是向著我這個方向施了一禮,從另一條路退出。





  心忽然空落得可怕,幾乎忍不住離開位子追出去。只要在她身邊多看她一眼……兩眼……似乎便是為之付出一切都不足惜。



  手緊緊抓住椅背,我懷疑自己是瘋了。笑自己的衝動,二十歲的人,竟然會有這種「一見鍾情」似的感覺,簡直像是身邊一位瘋狂的追星女同學,不求任何,只希望能看她的偶像一眼,只願是演唱會下激動狂喊的fans一員。



  原來,瘋狂,是沒有理由,甚至是沒有目的的啊……







  極度的靜寂後便是極度的喧鬧,我的「外語」聽力在喧鬧中只能抓住隻字片語:「醉夢」、「今晚的題目」、「夢樓」……



  煩躁,無力感襲擊全身,適才興起的仰慕之心顯得如此可笑。醉夢是天上星一樣的人物,而我,只是這個陌生世界的一個闖入者,一無所長,也不知何去何從,居然也會起了愛慕,真是不自量力啊!



  看向童哲,眼中帶上茫然,希望他能為我解釋下現在的情況,他卻逕自拿好紙筆,眼睛直盯向檯子。我心中奇怪,提筆正要寫字問他,只見門口處一陣騷動。



  堂口眾人讓開,竟然進來一位小丫鬟。濃眉大眼英氣十足,身量雖高,臉上稚氣未脫,看來頂多十二三歲。她走到檯子處,將手中白紙展開,貼在台邊的白板兩邊。



  場內立時混亂,大家爭搶有利地形看白紙上的字,等他們看清了上面的字跡後,滿場俱寂。



  「楚王韓信使甲乙二士點兵,一隊人數二百有餘,甲七七數之餘二,乙十二並十二數之餘九,問隊有人幾何?」



  我看向四周,眾人齊齊發愣中。半晌方才回過神來,甚至來不及議論,每人急忙埋下頭寫著什麼。大家臉上顯出極度的疑惑,從二百零一推起,飛快寫著。



  他們在幹什麼?解題嗎?



  好像是列個方程就可以了吧……我列出式子,開始算起來。



  「二百六十一?」童哲寫不下去了,放開筆看我在白紙上圈出的數字,念出來。



  「公子算得好快。」簾瓏一挑,醉夢從堂後出來,「今晚夢樓的客人是這位公子,請跟過來。」



  呃?我傻傻看著童哲,不知道這唱得是哪出戲。童哲在紙上為我解釋:每月十七醉夢獻藝之後都會出一些題目,合她之意的人便可以上夢樓,聽她調弦弄舞。



  莫非就靠那麼一道簡單題?有點扯吧?這位美女未免太不挑了啊!我就不信宋朝的數學有那麼差,看《射鵰英雄傳》的時候,黃蓉可說那時候有十九元呢!



  童哲向醉夢的丫鬟解釋我的情況,語下頗有「他不會說話我代他去罷」之意。醉夢一笑:「只要這位賀公子能寫字就好了,醉夢略通文墨,交流應該可以應付。」



  「哼!一個又聾又啞的白癡,憑什麼進夢樓?」人群中忽然站起一名男子,他一站起我嚇了一跳,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做「聲如洪鐘身似鐘樓」,好好好……好「魁梧」啊!誰說古人英勇不良長不高?這位看著比姚明還高,而且很壯。



  壯是壯,他動作卻很靈便,腳尖輕點地一個縱身,踩著桌椅和人頭就這麼竄過來,落在醉夢面前。醉夢的丫鬟沉下臉:「你做什麼?」



  「老子千里迢迢從江都趕過來,就為了見醉夢,結果竟被這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子拔了頭籌。要是大家各憑本事也就罷了,這小子不知怎地蒙了一個數竟然贏過我們這麼多人,我不服!」魁梧男子說,他的「說」就像喊一樣,震得我耳邊發麻。



  難道會武功的人就要這麼霸道嗎?魁梧男說話的同時,伸出手去拉醉夢,我急忙伸手去攔,魁梧男滿臉怒色:「小子!膽子不小!」



  我膽子是很小,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能讓他冒犯醉夢。男人本來就應該保護喜歡的女人,這是天經地義。即使是硬著頭皮,我還是很爽快地抬起頭,讓自己的表情和眼神看起來有威懾力一點。



  「好小子,你敢瞪我!」醋罈子大小的拳頭伸出來,竟然向我臉上砸來。我連忙接住他的拳頭,呃,軍訓的軍旅拳還是體育課的太極拳裡面有什麼「反手彈踢」還是「雲手」之類的東西吧?要怎麼辦?出腳踢嗎?



  在我傻愣愣抬起腳的同時,對方的腿已經到來,踢在我胸口上。當我飛出去的時候還在計算以他的體重最大能施多少力和我應該飛出去的距離,最後證明:武功這東西,真懸啊!



  我飛出去很遠,肋骨發出可怕的聲音,似乎是斷了。來不及抱怨最近怎麼這麼倒霉,我昏了過去。







  睜開眼,夢幻般的紫紗籠罩在周圍,比皇宮的紅色好多了。我先愣了兩分鐘,然後想起自己先前很丟人地被踹暈,估計是暈了之後被送到這裡。



  「賀公子醒了?」極美極溫柔的聲音在上方響起,我動了下,身上一陣劇痛。抬眼看去,眼前的人正是醉夢,清麗的容顏儘是關懷,我扯了下嘴角,覺得也不是那麼痛。



  「我……」我正要說話,忽然感覺不對勁,忙閉上嘴。



  慘了慘了,我忘了我「不能說話」……這下慘了……童哲好像是這裡的常客,他要知道了,還有我活路嗎?



  醉夢大概是看到我的苦瓜臉,嫣然一笑說道:「賀公子不必驚慌,剛才公子暈過去之後,醉夢已經聽到公子一些囈語。雖然聽不太懂公子在說什麼,總也是明白公子是能說話的。我就是怕公子在外面療傷的話,這件事會傳出去,才把公子帶到我這裡來的。」



  「多謝姑娘。」我抬手牽動傷處,呲牙咧嘴。在宋朝第一句完整的話居然是在這麼淒慘的情況下說出來的,我真可憐。



  「賀公子請不要動,您雖然沒有被打折骨頭,但也有些挫傷。估計怎麼也得將養一兩日才能好,您安心在這裡養傷。」醉夢說,我見她滿面關懷之色,心裡便是一熱。



  「可我是……宮裡的人,在外面滯留,恐怕不行……」雖然心裡十萬個願意,但醉歡院是有名有姓的地方,我是很想偷溜,可如果偷溜的結果是害到無辜的人,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這一點我們顰姐姐已經和童大人說過了,他說你們現在是閒暇時間,一兩天不回宮裡,應該也沒什麼問題才是。」醉夢笑道。



  別人可能沒問題,我麼?



  聳聳肩,天知道。



  「你……和童哲說了?」我問,「我是指……我會說話這件事……」



  「自然不曾,醉夢雖愚笨,卻也知公子必然另有苦衷,自不會張揚,請公子不要見疑。」醉夢輕輕一笑,笑得不知有多美。她就坐在床邊,我鼻中儘是她身上幽香,心中愈發慌亂,支吾說不出話來——其實,就外語而言,我這是第一次的口語練習,自然是不好張口。



  「醉夢姑娘……」只有這四個字是順口的,我努力說得字正腔圓,「謝謝姑娘……其實在下不是有意隱瞞……只是……在下來自外邦,不太會……」我慢慢說著,但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語,竟然沒有辦法接下去。



  「醉夢聽公子只是語音聲調有些怪異,遣詞用語還是極準的,應該快便能暢談才是。」醉夢淡淡開口,她聲音極美,似乎為了照顧我還放緩了許多,我努力捕捉,居然幾乎完全聽得懂。



  「就是學會又能怎樣,在下在天子眼中是聾啞,也就等於永遠不能開口說話。」只有逃離這裡,我才有恢復語言功能的可能。否則,即使我什麼都能聽懂什麼都會說,我也不能開口。這,也許是我定要逃離的另一原因。



  醉夢似乎想說什麼,猶豫片刻又止住,半晌方才出一言:「至少公子在醉夢這裡可以盡情暢談,醉夢雖資質平庸不足以解語,靜靜傾聽,還是可以的。」



  「醉夢姑娘過謙了……」中國人果然是自古至今的好傳統,不管是怎樣的出眾,也一定要自貶到一無是處才行。我雖這樣想著,看醉夢瞬間流露出的一絲感傷,還是心痛的不得了,連忙出口安慰:「姑娘人品相貌都是舉世無雙,蘭心慧質,又擅長音律,一曲紅綃不知數……啊!」



  說得順溜,雜七雜八盡量文雅的結果是冒出一句詩,是誰的詩來著?會不會盜用「後人」詩句啊?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醉夢眼神黯淡,「公子既知白樂天這首琵琶行,定知那琵琶女之不幸。再怎樣名動一時,終究不過是淒涼罷了。」



  白樂天?樂天?好怪的名字,樂天派這個詞是古代就有了的嗎?咦?好像有一點印象……琵琶行……



  啊!想起來了!是白居易嘛!好好名字不叫非得改來改去的,古人也真不嫌麻煩(不過想想我天天更改的msn的名字,實在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他和李白杜甫還有魯迅是初中高中語文教材編者心中最愛,這首琵琶行高三的時候還要求背誦吧(還是那首長恨歌來著)?反正我是一句沒背。



  書到用時方恨少……我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腦中迅速回想,想啊想,那首長長的東西到底說了寫什麼?



  好像是說白居易划船出去玩,半路遇上一個彈琵琶的,兩人彈彈說說對著哭……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琵琶女到底怎麼了?



  嗯……好像她原來是一位紅星,追星族無數……然後人老了,匆匆忙忙嫁了位商人,商人出去做生意,她就跑到江邊共飲一江水去了(是不是串了?)。



  「這個……嫁人沒嫁好也沒辦法,但其實她也可以自己找點事幹嘛!類似於……」我剛想說買台電腦上網,忽然覺得不對勁,連忙住了口。



  「自己……找事情做?」醉夢怔怔地問。



  「是啊是啊,人嘛,靠誰都不如靠自己。非得到人老了才去找伴,自己找商人就不要抱怨嘛……她既然那麼紅,自己多存點錢,將來還不是自由自在想幹嘛幹嘛……」感覺到自己好像說了奇怪的話,我停住興致勃勃的長篇大論。



  在這個時代,女子應該是沒什麼地位的吧……或者說,在古代,女子都只是男子的附庸和玩物而已,她們沒有自己的世界。在我來的那個半邊天漸漸要改過另半邊天的地方,是很難想像這樣的世界的,但它貨真價實存在。



  「抱歉,我在胡說……醉夢姑娘……」



  「孟盈空。」



  「嗯?」



  醉夢抬起頭直視我:「我叫孟盈空,公子叫我盈空即可。」



  「我……我叫……賀堂羽……我朋友叫我小羽……」這個,總不能讓她也叫我小羽吧……



  「堂羽……」她低低念我的名字,我一陣心悸。



  「沒想到,這樣的美艷之下,竟然有著這樣不同凡俗的心啊……」盈空低歎了聲,「而且在我大宋,研究術數之學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公子解那題速度之快,令盈空心服。」



  「啊!對了,那男子後來做了什麼?沒糾纏你吧?」她一說起那道題,我忽然想起那個魁梧男子,不知道他有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



  「我們院子裡的護院把他送官了。」盈空答道,又問,「你要不要去教訓他一頓?」



  我真是蠢啊,還硬充英雄救美。妓院若沒點實力,估計早被拆碎了,哪裡輪得到我出來逞英雄?



  「我哪裡有那個臉皮去教訓,人又不是我抓住的。」我苦笑,「人家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文才不行武功沒有,比書生還沒用。」



  「誰說的?我每月獻藝出題,文才武功皆有人答上,只有機關術數之學……從來沒人解開。」盈空眼神一黯,「誰都想學好文武藝貸於帝王家,這沒用的機關術數,誰去在乎!」



  「可是這題不難啊,蒙也蒙出來了!」我有些奇怪。



  「慢慢湊自然能湊上,但是你的速度快過我。」盈空說,「難道……你是蒙出來的?」



  「當然不是。」我好歹也是正宗理科生啊!「這題很簡單,列一個方程就可以。」



  「方程?」盈空奇問。



  我拿出紙筆,在紙上列方程式。



  「等等!這是什麼?」盈空指著「x」問我。



  「未知數……」一言既出,自然知道自己又說了蠢話,只好絞盡腦汁解釋。



  「啊!就是天元之術嘛!那應該是天元才是!」盈空興奮的喊道,適才的從容文雅消失不見,臉上露出急切的神色。



  是一位好學的小女孩呢……



  我寵溺的笑了,不管怎樣的成熟聰慧,她也不會超過二十。只是一個小女孩啊。



  應該被疼愛的小女孩……







  第四章



  給盈空講課是一件很享受卻又很麻煩的事。我在床上不能活動,身後墊著東西勉強支起上身,她也只好坐在床邊,盡量離我近些。我能享受她盈盈的眼波,享受和她貼近時鼻尖的溫香,和不小心觸到的軟玉。我承認我是毛頭小子,這樣的親近,實在讓我有些心神不屬。



  而且我的高數雖然還可以,但現代的數學概念和古代算術之間明顯有著語言障礙,尤其對於本來就不大會「說話」的我而言。有很多問題,她一旦有疑問,我就得從基本概念講起,而她也會把相應術語向我解釋。



  就在這樣的交流和學習中,不知不覺,竟然東方漸白。直到公雞司晨,我和她方才感覺到時間流逝。



  「啊!」盈空驚呼,「怎麼……這麼晚了……」



  「不是晚,是早。」第一次「學習」學了整夜而沒有厭倦,我也很驚奇。



  「小姐,是不是他不規矩……」隨著盈空的叫聲,門忽然被推開,闖進一人,正是出題那名小丫鬟。她面色有些憔悴,似乎是熬了整夜。我自知她是整夜守在門外,生怕我佔了她家小姐便宜,不禁讚歎她的忠心。聳了聳肩:「你看我這樣子,像是能不規矩的人嗎?」一聳肩全身都在痛,我忍痛傻笑。



  那丫鬟見我呲牙咧嘴一副虛弱狀,囁嚅道:「我……我以為……」



  盈空見我皺眉,忙查看我狀況,我連忙聲明自己安然無事,盈空低下頭:「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受了傷需要將養,竟然還拉著你講解……」



  「沒關係啦,我身體強壯。」剛說完這話,我就覺得胸口一陣疼痛,只好往下滑,平躺在床上。



  「堂羽!你注意些……」盈空滿臉關切神色,我心中一熱,傷處也不怎麼疼了。



  「對了,這位賀公子不是聾啞,怎麼……」音兒衝口而出。



  我對她做了個鬼臉:「你看我能不能說話?」和盈空練了一晚口語,說起來順多了。



  盈空對我點頭:「音兒是我的心腹,這種事不必瞞她。」



  「我知道。」我傻傻回答,看看外面,「呃,天亮了,你一定累了,回去休息吧。」雖然好像我佔了她的房間。



  「好,我就在隔壁,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大喊一聲我就會過來。」盈空微笑對我點頭,帶著音兒離開。



  我躺在床上,一晚沒睡並沒有讓我有有睏意,我想著這晚和盈空相對,時而傻笑時而發怔。



  這就是很俗套的一見鍾情吧?但,我確實喜歡上了那翦水雙眸。



  可我該怎麼辦呢?





  一個連自己的明天在哪裡都不知道的男人,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喜歡這樣一名女子?



  心中無盡焦躁,我一向盡人事聽天命,知足常樂得很。此刻卻怎麼也無法不怨,怨自己的無能。早知道啊,寧可去體校學點什麼太極拳(北宋張三豐應該還沒出生),或者直接帶點槍支彈藥來了。



  怎麼人家來古代都可以大展威風,我卻除了用現成的數學知識騙mm以外就一無所長呢?



  強烈抗議電視小說的英雄主義!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更何況是我這種連牙粉都不知道怎麼用的白癡。出了汴京(就算在汴京也一樣),我就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還生活!我啊,我可能就只有倚靠趙愨的本事吧!



  連保護她都做不到,甚至自身難保。我這份蠢蠢的少年情懷,又能如何?







  最後終於睡著了,夢中頗不安穩,趙愨那張可怕的臉反覆不斷在眼前出現。我總是在逃,而他不停地追著,直到抓住我。



  我拚命跑著,忽然盈空出現在我面前。我異常高興地拉起她:「盈空,我們一起走!」



  我和她跑到懸崖邊上,趙愨追在後面,盈空轉頭對我說:「堂羽,我等著你。」然後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盈空!」我大叫一聲,然後向前走去,踏出腳準備跳下去。



  忽然我的胳膊被人拉住,我回頭,是趙愨的臉:「你休想離開我——」



  「放開我!」我大喊,掙扎著。趙愨的手握得極緊,我掙不開。



  「好好,賀堂羽,你果然會說話!」我聽到一聲怒喝,感覺胸口很痛,於是睜開眼。



  對面是一雙陰鷲的眸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我大驚,想要坐起才發現自己被他壓在床上,本來脆弱的肋骨痛得像是要斷了一般。



  來人非別,正是我剛剛夢中的趙愨。他此刻的表情很嚇人,我一邊想著「凶什麼,誰怕誰」,一邊不帶絲毫畏懼心虛地盯著他,眼中甚至帶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會說話又怎樣?你來這裡做什麼?」



  「宮裡的人可以來妓院找婊子,朕就不行?」趙愨瞇著眼,看起來非常危險。



  「別叫的那麼難聽!我是被童哲拉來聽曲子的!」他這麼說盈空讓我感覺很不舒服,我瞪眼看他,道。



  「才一晚上,翅膀就硬了啊!」趙愨的手伸向我胸前,「聽說你還為保護那個婊子受了傷,是不是啊?」



  「不許你那麼叫盈空!」我大喊。



  「盈空盈空,叫得可真親熱啊!」趙愨眼中掠過一絲寒冽,我心中一沉。他伸手抓住我下巴,輕輕磨娑:「只是一夜就讓你們兩情相悅了嗎?看不出你倒是個多情種子呢!」



  「你胡說些什麼!」我盡力去推他的手,無奈他抓得很緊,「放開我!還有,你把盈空怎樣了?」



  他手上力道忽然加大,幾乎要捏碎我下頜。我忍住疼痛,眼睛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那個盈空,對你而言就那麼重要?」趙愨瞇起眼,眼中神色讓我打了個寒戰。我仍不肯服輸,倔強地和他對視。



  「好好!哈哈哈!」這該算是氣急反笑嗎?我疑惑間,趙愨的臉漸漸移近,放在我下頜上的手托起我的臉,然後,嘴唇碰上我的唇。



  我瞬間完全呆掉,絕絕對對陌生的感覺從唇上傳到心裡。我唯一一次接吻經驗是慌亂不知所措的,雙方相同的生澀兼羞澀,強作鎮定主導的人還是我,印象中是軟軟的唇和潤唇膏的味道。而現在……



  熾熱帶有攻擊性的吻,狂亂的氣息在我唇上輾轉,在我牙關前遊走的舌,緊緊抓住我讓我動彈不得的手……攪得我一片混亂。而另一隻手從我身後游移到身前,用力一撕,我的衣襟應聲而裂。我想掙扎,肋骨的疼痛瞬間瀰漫全身,讓我連動都不敢。



  我張口,叫聲卻被他吞到了口中,他的舌趁機襲入,在我口中極盡挑逗之能事。他的手沿著我胸前滑下,在我光潔肌膚上忽輕忽重撫摸,激起我雞皮疙瘩的同時又帶來一種戰慄的熱潮。胸前的疼痛似乎換了一種感覺,卻更加強烈。我嚥了口口水,感覺喉結緊縮乾澀,呼吸開始不穩起來。



  趙愨似乎也感覺到了,他本來便坐在床邊,此刻身子慢慢前傾,將我壓在身下。我覺得很痛,卻沒有力氣反抗。



  腿的內側忽然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我被嚇跑的神智終於一點點回來,一種噁心的感覺襲了上來——他在幹什麼?我在由著他幹什麼?



  人是有慾望的,被挑起慾望並不可恥,但我不允許自己被一個男人如此侵犯!



  牙關一緊,衝著他的舌狠狠咬下去,腿也弓起,頂開他的重壓。然後勉強起身,飛快從床上逃下,我喘息著站在桌子旁邊,手撐著椅子,以免自己倒下。胸口悶得緊,不由得咳嗽幾聲,順勢坐在椅子上。



  趙愨隨即從床上下來,我可以看到他唇邊一絲血色,忍不住得意笑了。他見我笑容,臉色越發難看:「你不想要命了嗎?犯上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我笑著看他,這條命有什麼關係,值得我用身體來換嗎?至於抄家滅族……別說我家就我老哥一個,就算我父母皆全,也都在現代,又怎麼會怕你這古代皇上威脅。



  趙愨看我笑容,臉上怒氣愈重:「難道你連那個盈空的命也不要了嗎?」



  我剎地凝住笑,我在這世界本來一無所戀,所以不在乎忤逆皇帝不在乎自己和他人的性命,可是現在……我有了牽掛啊……



  我用手撐著椅背,艱難吐出幾個字:「你卑鄙!」



  趙愨慢慢走過來,撫著我的臉:「是你逼朕。」



  「胡扯!」我怒瞪著他,他俯下身來,充滿威脅性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我心跳加劇,有些呼吸困難。



  他用盈空來威脅我,我該怎麼辦?



  腦子亂成一團漿糊,趙愨的臉漸近,他的呼吸落在我頰邊,引起我更多的慌亂。



  「堂羽,你在和誰說話?」門聲一響,然後是盈空的驚叫,「你們是誰?為什麼在我房間裡?」



  剛才盈空回去休息了,大概不知道趙愨進了這樓。堂堂皇上,出宮自然要帶著侍衛。他在屋子裡調戲我,他們還要在外面把風,真是辛苦他們了。



  盈空被兩名侍衛架著進來,盈空還在叫著:「你們怎麼進得了夢樓?顰姐姐呢?顰姐姐!」



  她進了屋子,看到我和趙愨的曖昧姿勢,忽然止住聲音,臉上極度驚訝。我生怕她面上會閃過不屑,低下頭不看她:「盈空,這位是當朝天子……還不快施禮?」



  「堂羽,你怎麼下床了?你的傷很重,要躺在床上將養。」我聽盈空跪下叩頭,然後竟然站了起來走到我面前。我抬頭,兩個侍衛忙架住她,她臉上卻只有關懷之色。



  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就是為了她而死也沒什麼關係了。



  聽得身邊的趙愨冷笑一聲:「賀堂羽,看來這小丫頭倒是挺關心你的。」



  我聽出他語氣中的殺意,心下一凜:「皇上,非關她事……」



  趙愨靜默片刻,然後盯著我:「你知道朕想要什麼,朕不會為難你,但這小丫頭嘛……」他頓了頓,讓我自己接著考慮。



  我轉過頭去看盈空,她一臉關懷,對著我輕輕搖了搖頭。在妓院這種地方待了這麼久,趙愨言下之意她不會不懂。她絕艷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堂羽,不要為了我勉強你自己。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們倒是一樣倔!」趙愨大怒,對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領會精神,將隨身帶的刀子架在盈空脖上。



  趙愨托起我下頜:「你要是不想她死,就給我乖乖的……」



  我眼角餘光看到盈空那令人心碎的眼神,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掙開趙愨。他走錯了一步,若他讓盈空在外面,他以她的安危來威脅我,也許我就屈從了。但在盈空面前,就算死,我也不能讓她看到我被他侵犯!



  趙愨被我推開,臉色變得猙獰。我向後退去,後面是夢樓的窗子,我靠在窗楞上,對盈空一笑:「盈空,我很抱歉。」然後上身一使力,從窗戶張了過去。



  班上女生常說《情深深雨朦朦》的精華就在依萍跳河那一幕,我有一次有幸看了那部電視劇,還指指點點研究那座橋位於上海何處。沒想到時間倒回千年之前,倒是我要跳樓了。



  可見世事輪迴報應不爽,以後不要嘲笑八點檔灑狗血了。呃,如果我以後還有「以後」的話。



  9.8千克·米/秒2,我應該慶幸這座樓不是很高,因此等我掉到地面的時候應該不會速度太驚人。死是沒問題的(我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條短信,什麼看熱鬧上一樓跳著玩上二樓之類的),死狀不會很慘才是我關心的目標。因為速度談不上很高,什麼眼球迸裂全身粉碎之類的不美觀死法,便和我無關了。



  ——等等!速度不是不高,而是沒有。怎麼我好像在離地面兩三米的地方被什麼接住,然後以低於我剛才達到的最大速度,不按照自由落體規律墜地?



  我睜開眼看向上方,一雙犀利的眸審視著我。我愣了片刻,然後發現自己是在他懷裡被他抱住,臉色一下子變了——tnnd,為什麼我來古代之後總是被男的吃豆腐?



  我掙扎著想離開他,身體一動,胸口痛得喘不上氣來。我知道我本來就受了傷,剛才又表演了一出高空墜物,雖然被接住了,但動量定理不是吃素的。剛才因為死裡逃生反應遲鈍,現在後果都出現了。



  我低下頭,猛烈地咳嗽起來。那男子抓住我,在我後背拍了幾下,似是在關心。



  我抬頭對他微微一笑,他表情忽然變了。這人扳起臉來和趙愨倒是滿像的,不會有什麼關係吧?



  「憬王爺。」我聽到夢樓門口咚咚咚的聲音,應該是趙愨跑下來了,然後果然聽到趙愨的語聲,「你怎麼會來這裡?」



  抱著我那男子直視趙愨:「皇上居於深宮,況且來此煙花之地。臣在宮外,自然免不了偶來怡情。」



  我側目看趙愨,他臉色慘白,估計是沒見人跳過樓,有點吃驚。



  他叫抱著我那男子「憬王爺」,想必他就是大王爺趙憬了。趙憬這人我聽說過,童哲偷偷告訴我,先皇未立太子之時,大多數人都看好趙憬,傳位傳長傳嫡,趙憬是正宗的「嫡長子」,自小聰慧無比,賢明之聲傳遍朝野,沒想到……



  寫到這裡,他忽然一驚,把紙條撕碎。我心中一嗤,這種話,從古至今都是說不得的。他居然還敢寫下,真是膽大。不過這也給了我一個逃跑不必內疚的理由:這童哲,必是大王爺的人。起居舍人也算是監視皇上的人,這職位不錯。



  此刻看著兩人對視,我這猜測顯得更加真實。心中不由暗歎:難怪說皇宮之內沒有親情,這句話用在哪朝皇帝身上,都可行吧?



  這個趙愨,看起來有點陌生。







  第五章



  趙愨笑了一聲,說道:「憬王爺來怡情的時間還真是巧呢!剛好朕在這裡,又剛好有人跳樓自殺。」



  「喂喂喂!」我現在屬於無所畏懼,嚷嚷了一聲,「我可不認識這位王爺,一切和我無關。跳樓就是跳樓,沒什麼計劃可言。」



  趙愨掃了我一眼,我愣住了。他眼神中有太多東西,我一時之間竟然看不清楚。他眼中有恐懼,有慶幸,也有一絲為難和怨恨。然而他看我的眼,竟然是關心的。



  他慶幸我沒有真正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是嗎?他對著趙憬,雖然話裡帶著諷刺,但是也有感謝是嗎?



  盈空也下來了,她向我跑來:「堂羽,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我從趙憬懷中掙脫,對盈空一笑:「我沒事,多虧王爺搭救,否則此刻定然沒命了。」



  盈空看向趙憬:「多謝王爺。」



  趙憬一擺手:「不用謝我,倒是要托你在柳顰面前為我多說幾句好話,那就該我謝你了。」



  盈空嫣然一笑:「王爺有命,盈空定當聽從。況且……顰姐姐對王爺也非同一般啊!」



  趙愨大概是不甘被忽視,咳了兩聲。趙憬回過神來:「皇上,這男子是犯了什麼重罪,非要跳樓自殺嗎?」



  「倒是沒什麼……」趙愨遲疑片刻,「朕沒有要嚴懲他的意思,只是這賀堂羽身為起居舍人,竟然和妓女私下來往,怎麼也該略施責罰吧?」



  「皇上,世間最難得兩心相許,若他們真的彼此相愛,何不成全他們?」趙憬說道,「而且這名舍人是不是戰死沙場的楊將軍義子?皇上對英烈之後期望很高,臣下明白。但情愛之事本就無理可言,盈空是清倌,也不算辱沒賀舍人吧?」



  趙愨沉下臉:「起居舍人怎可娶妻?說出去也不好聽!」



  「那皇上可以將賀堂羽撤職以示懲罰,臣與楊將軍有些故舊之情,不如讓他到臣府中作些雜務……」趙憬一句話沒說完,趙愨忍不住出聲。



  「不!」



  空氣一時有些僵住,趙憬挑了挑眉,眼中神色在我看來簡直是可怕了。趙愨與他對視片刻,氣勢居然有些弱:「楊將軍為國而死,朕本不該對他後人過於苛刻……這樣吧,朕封他為中書舍人,在外城設宅一所……」



  咦?這可以嗎?這麼輕鬆就放過我?還給我一棟皇宮外宅?這趙憬的面子是不是太大了點?



  趙憬含笑道:「皇上仁德,賀舍人,還不趕快謝恩?」



  我稀里糊塗拜下去:「謝主龍恩。」



  趙愨擺擺手,示意我站起:「朕……也該回宮了。賀舍人的事情就由憬王爺去辦,張侍衛留在這裡幫你們,朕……先回去吧。」



  趙憬道:「皇上出宮,太后難免惦記,還是及早回去比較好。」



  趙愨一震,沒有多語,從他身邊走過。在兩人擦身的時候,趙憬微微側身,忽然說了一句話:「也不知道太后最近有沒有空閒,賀舍人儀表不凡,若是太后見了,定然喜歡。」



  趙愨忽地轉頭正視他:「憬王,朕已經讓步了,若你再相逼,朕……」



  他臉色有些慘白,毅然中有份決絕。我心中忽然一驚,覺得他這樣子,像是我以前見過的一隻小小野貓。它從來不吃別人給它的食物,除了我。它的眼中總是帶著懷疑,似乎身邊的每個人都不值得信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它一個。



  趙愨的眼神,有點像那隻小貓。



  我看著趙憬,忽然覺得他的笑容讓人很討厭。







  趙愨走了,盈空對趙憬深施一禮:「謝謝憬王爺特來搭救。」



  趙憬微微一笑:「柳姑娘托我,我怎可辱命?醉夢姑娘若有心謝本王,在柳姑娘面前多說幾句好話,本王也便多謝了。」





  盈空笑了笑:「這個是當然。」她轉過頭來看著我,美麗的眼中顯出淚光,「堂羽……」



  我見她淚水,心中一慌:「盈空,你別哭啊……怎麼了?」



  「為什麼要跳下去?」盈空落下淚來,「你不知道跳下去只是死路一條嗎?為什麼……」



  「他逼我。」我聳聳肩,試著作出滑稽表情讓她不要再哭,「我討厭受人威脅。」



  忽然想到趙愨看我的眼光,他眼中的恐懼寫得異常清晰,他讓步……也是因為我這倔強性格吧?



  「你是為了我……你以為你這麼死了,他就會放過我麼?你這個傻子!」盈空斥道。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覺得這是唯一的方法,所以……」



  「堂羽,你以後不可以這麼衝動。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把命保住!」盈空對我說,語氣中充滿從不曾表現過的毅然。



  我愣了一下,她眼中儘是關心,我不禁心中一熱:「我知道了。」



  「醉夢姑娘說得對,況且皇上並不是不仁之君,未必會對你們二人做什麼。」趙憬忽然插話,「況且還有本王,堂羽在宮中若有什麼地方有問題,不妨來找本王。」



  「謝謝王爺。」嘴上這麼說,不知為什麼,我心裡對他只有討厭。唉,我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明明是他救了我不是嗎?



  「憬王。」忽然聽到一女子聲音,聲極清脆,我回過頭去,只見一翠衣女子俏生生站在院門口。那女子算不上美女,至少不是那種五官精緻到無法挑剔的美女。柳眉杏眼檀鼻朱唇,她是一點不佔。雖說眉目端正,卻也只是中人之姿罷了。



  但,讓人移不開視線。她眼中神采奕奕,只消看人一眼,就好似用目光把人攝住一般。而此時,沒有人還能靜下心來注意她的五官,只是震撼在她的眼光之中。有這樣一雙眼,長相如何,已是末節。



  在我呆呆看著她的時候,她有些愕然,然後斂了眼中光彩,轉頭對盈空笑道:「孟,這位便是把皇上都驚過來的賀公子吧?」



  「顰姐姐。」盈空叫了聲。趙憬臉上現出笑容:「柳姑娘。」



  恩?這就是他們常常提到的那個人?可她是做什麼的?



  我一拱手,不知道怎麼稱呼,那女子對我微微一笑:「賀公子還沒見過我,我叫柳顰。」她在眉上一畫,「柳眉微顰,我便是這醉歡院的主人。」



  呃,這,好像該叫做老鴇。不過這兩個字用來說她,實在是失禮啊!



  「柳……」我開口,不知道該叫她柳姑娘呢,還是其它什麼。她笑道:「賀公子既然是孟的心上人,叫我顰姐姐就好。反正看來我也比你虛長幾歲。」



  我臉上忽然有點發燙,只覺得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實在有說不出的韻味,不是故作的姿態,而是自自然然的風姿。男人是很難不受她吸引的,即使她不美。我低下頭:「顰姐姐。」



  「柳姑娘,這次我擅做主張,在皇上面前把賀舍人和醉夢姑娘配成一對,可能會讓柳姑娘為難……」趙憬道,對她說明了剛才情形。



  柳顰接口:「倒也沒什麼為難,孟本就是清倌,她有了歸宿,我自然是再高興不過。」她蹙了下眉,「只是皇宮並非孟該去的地方,我希望賀公子能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出得皇宮在京裡置宅,這樣才好談及嫁娶。」



  「我本來就想出宮謀生。」我說道,「只是一直沒機會而已。」



  柳顰轉對趙憬道:「那還請憬王多多關照賀公子。」



  趙憬見她笑容,忙道:「我一定盡力。」



  ……美女魅力無邊啊……



  好像救我也是柳顰找趙憬幫忙,真是難以想像,趙憬竟然如此的「重色」。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很討厭。







  張侍衛催促下,我最後還是離開醉歡院,回到皇宮。幸好以後我住在皇宮外城,外出方便。陞官對我來說並不算是好事,我問了趙憬,弄清楚那個中書舍人是幹什麼的,簡直想就地暈倒——上帝!讓一個古文造詣近乎零的人去起草詔書……?!



  暈暈暈,全暈。



  不過這個官職似乎不小,儘管我是編外人員——中書舍人和起居舍人不同,似乎只有一名。人事部分配的住處也只有一間,我的莫名其妙的陞官造成了資源不足——住房問題,在古代原來就有了。



  但我畢竟是皇上欽點,大王爺親自「關照」的人,很輕易找了間公房。論華麗自是不及我在皇宮中居住的院落,空氣卻不知道要清淨了多少倍。



  盈空給了我幾本有關術數和機關之學的書,說是她看不太懂,想要我研究一下。我得到命令,自然欣然從命。趙憬一離開,我便開始攻讀起來。我一邊看著一邊讚歎古人的智慧——他們可能不知道槓桿原理,在使用上,卻極為精確。



  張侍衛回宮覆命之後,趙愨把櫟青派給我,我叫他去找些材料,列了一張單子。他皺著眉說上面有些東西他都不知道是什麼,例如軸承鋼珠。我一邊罵自己白癡,一邊做了一定修改,盡量找些這年頭能有的東西。



  機關術數,不過就是木石流馬之類的東西嗎?好像也不是很難,簡單機械原理。



  盈空看到的話,一定會很高興。



  我笑著想。



  「賀舍人,皇上讓你去見他。」一名太監過來傳訊,我聳聳肩,放下手中木頭和鐵片,整整衣冠,向宮內走去。



  不知道又會有什麼倒霉事情……







  沉默。



  沉默。



  沉默……



  「皇上……」我無力地低低叫了一聲,實在受不了這樣「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呃,據我所知,現在蘇東坡好像還沒出生。



  就算沉默是金吧,金子也不要太多比較好吧?簡直是要悶死人!



  沉默也就罷了,關鍵是他一直用很嚇人的眼神看著我,讓我覺得有些尷尬。臉上有點紅,一定是因為這密閉空間太熱了,皇宮裡居然不給安空調,過分。



  「還好……你沒事……」趙愨忽然從桌前起來,我防備著他,他卻迅速把我抱在懷裡。



  有完沒完?在經過一場跳樓事件之後,這傢伙居然還要吃我豆腐。



  不過可能因為沒有別人看著的關係,我也不是特別反感。唉,我完了,居然被男人抱習慣了。



  「不用假惺惺地裝出一副關心我的樣子,逼我跳樓的還不是你!」我把頭摔在一邊說道。不過這話怎麼聽著怎麼像是在撒嬌的女生,有點……噁心。



  「朕本來只是想嚇嚇你……」他喃喃,「我是失去理智了,看你們兩個似乎心有靈犀的樣子,一副憫不畏死的架勢,我是氣急了……」



  他居然不說「朕」而說「我」,看來是真的失去理智了。



  「我……本來以為可以用她來威脅你,如果我知道你會那麼倔強,我一定不會那麼做的……」他繼續說著,「看你跳下去,我幾乎……唉……幸好憬王接住你。無論他做什麼,我從來沒感激過他,只有這次……」



  「我福大命大,是標準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噹噹一粒銅豌豆……呃……」好像在剽竊關漢卿,「總之是類似於男主角一般的蟑螂存在,你不用擔心,我是輕易死不了的。」







  「胡說八道!」趙愨罵我,「從那麼高跳下去,誰都會死的!」



  「可我被人接住了。」雖然我也承認是命大,不過像我這樣跨越千年的人,活和死也沒什麼大區別。反正在我的世界裡,我絕對是死了的。而在這千年之前,我就是再長壽,也活不到我的時代。



  「不要以為你永遠都有那麼好的運氣。」趙愨低聲歎息,「堂羽,你要自己珍惜你這條命啊!」



  我猛地抬頭看他,他眼神很真實。他是明白的吧?在我什麼都不在乎的外表下面,有一顆「死了也無所謂」的心。



  對這個世界而言,我是外來者和入侵者,因我而起的一切風波都是多餘的。如果我消失,一切就都安靜了。我是這麼想的。即使我說要保護盈空,但也一直覺得保護她的方法就是我不在。



  「我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管你的目的為何,我……只要你好好活著……」他說。



  「你知道?」我忽然問道,「你知道我會說話?在這次事件之前?」



  「一開始並不知道,後來曾聽你在夢中說過奇怪的語言。」趙愨說,「我知道你不是不會說話,你只是不會說漢話。」



  NND,我一個說普通話的中國人,居然成了不會說漢話。



  「請皇上相信我並無惡意,我只是……外族……」NND,誰是外族。



  「朕知道,朕沒有為難你的意思。只是堂羽,你自己一切要小心。」趙愨說,「無論遇到什麼事情,記住朕是不會真的要你的命的……」



  他低聲歎了口氣,似乎對這樣請求臣下以命威脅自己而無奈。我撓撓頭,覺得自己真是個壞蛋。



  「只是,不要離開我。」他看著我,我心中一怔,不自覺點點頭。



  很像……很像那隻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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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NND,小貓個頭!



  自從我會「說話」之後,他便一日三次地喚我這個「中書舍人」聊天,順便氣氣我的差勁中文。偶爾也動手動腳吃點豆腐,讓我恨不得一拳揮過去——呃,事實上,已經打了好幾拳了。幸好沒有別人看到,否則還不安我一個「撕主」的罪名。



  與此同時,宮中傳言四起,類似於我和趙愨斷袖之說傳遍各宮各殿,連諸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大家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態度變得都有些怪異。有的人對我諂媚,似是希望我能在趙愨面前美言幾句。而有些人隱隱冷嘲熱諷,並且給我下些絆子玩。我聽他們背後議論,趙愨處置刑部尚書,是因為我;黃河發水,也是因為我。



  NND!我現在終於明白古往今來那麼多紅顏禍水的心情了。是因為君權,也是因為父權。因為君是天命所歸,因為那些大大小小臣子都是侍奉這個「君」的,所以君是沒有錯的,有錯也是因為奸妃佞臣。而女子,在這個父權時代,便是注定的借口和犧牲品。



  當然我不是女子,也因此更能體會這種倒霉感。我漸漸習慣了每天窩在房中,盡量少出去和別人接觸。趙憬有的時候會來找我,言下頗有拉攏之意。因為我長跑醉歡院,而他也常去那裡,我們兩人倒是很快地熟悉起來,不過關係其實還是很爛。無論如何,我都沒有辦法喜歡上他。



  幸好柳顰和盈空對他態度雖然表面熱絡,但轉過頭來並不常談論他,我的不良態度也沒有讓她們二人不滿。趙憬似乎喜歡柳顰,但是柳顰對他只不過淡淡。我每去醉歡院,必然和盈空討論機關術數之學,有的時候會感覺反而不如和趙愨鬥嘴有趣——不過和盈空這樣秀致的女子,我也不能像對趙愨那樣隨口胡說吧!



  我貪看盈空的笑容,即使不語,心下也歡喜。為讓她高興,我努力研究機關。雖然這時代上沒有滑輪滾珠一類的東西,連扳子木鋸都簡陋無比,不過人的智慧還是無窮的!其實大學學了兩年機械,對這個真的已經厭倦了,何況這種簡單低級沒有半分挑戰的東西,不過是用來考驗耐性的。



  趙愨見我在那裡鋸木頭,還笑話了我幾句。但當我的第一台「機器人」大搖大擺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好像驚呆了。其實這年頭倒也有不少簡單機械,不過像我這樣神氣活現的可愛阿童木,估計古人是不可能見過的。



  「朕沒想到異邦也有這種技術,而且看起來似乎比大宋的有過之而無不及。」趙愨拿起阿童木,說道,「朕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精密、動作這麼靈活的木人呢。」



  我一邊在哀歎沒有電池和燈泡可以用來給阿童木作心臟,一邊隨口回答:「我來的地方比這個精密靈活的東西多了去了,這算什麼!」



  趙愨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來的地方到底是哪裡?離中土遠嗎?」



  我心中一驚:「你放心,我住的地方離這裡很遠很遠,遠到窮盡我的一生也不可能到達。」我低下頭,「要用盡一千年……才能回去……」



  「所以他們是絕對不會來攻打大宋啦,你大可以放心啦!」我猛然抬頭,剛才眼底湧出來的東西已經沒掉了。我的家鄉,我早就回不去了。



  「朕不是這個意思。」趙愨道,「朕是想,若你們那裡的人如此聰明,能來天朝效命就好了。」



  「聰明……」我念著這兩個字,忽然覺得有點好笑,「聰明也是歷史累積出來的啊,其實並不見得有多高明。何況,在這塊大地上,有些東西是始終不變的。」



  科學技術,以及制度,我們都只是歷史發展到這一步的產物。更何況我們所知的那些,大多都是外國製造。



  「哦?」趙愨不解我話中之意,問我。



  「我看了好多我們那裡的人幻想來到你們這裡的故事,每個人,幾乎每個人,都把自己當成是古代的精英,一邊說著人家愚蠢守舊,一邊理所當然地用自己的知識揚名立萬。」我說道,「更有甚者,用一腦子『自由平等』的概念來顯示自己的特別,然後心安理得地讓別人養著,還動輒作出多大犧牲狀——呃,雖然我現在也是被人養……」



  我不禁有些羞愧,尤其就行政機關而言,錢都是從人民的賦稅中得到的。如果真的是被勞動所得養也許還好點,這樣被養,基本上就是在吸人民的血汗嘛!看來我至少應該幫趙愨多做點事才對。



  「朕聽不太懂。」趙愨一臉疑惑。



  「你不需要懂,完全不需要。」我笑著說,「我只是很討厭那副什麼都不會做也什麼都不做,卻以自己的千年優勢來鄙視別人的人。而且我也不喜歡這樣帶入新技術,因為那會令時空混亂……儘管如此,我還是做了這個小東西,因為我唯一的用處,大概只在此吧……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辛苦,我畢竟還是受不了苦的……」



  「堂羽,你想要什麼?」他很疑惑地看著我,問道。



  「砍柴也好,挑水也好,我想要自食其力……也許,是困難了點吧?」我苦苦一笑,而且若是這樣的話,我和盈空之間距離大概又增加了,「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做的嗎?」



  「我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麼。」我說。



  「你是中書舍人。」他提醒我。



  「可我根本沒有半點墨水!」我說。其實墨水是有的,高等數學和現代漢語總是學過的,可在這年代等於零。



  「堂羽。」趙愨忽然歎了口氣,「其實朕是一個真正的寡人。」



  「啊?」我在想皇上不本來就是孤家寡人嗎?





  「朕登基其實還不過一年,是先皇駕崩之前下的旨。」趙愨說道,「朝中上下大多是憬王的人,太后……也是憬王的親生母親。朕雖是皇帝,卻沒多少實權。若不是他們還不想現在擔這個弒君謀反的罪名,估計朕早就……」



  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啊!!!!



  為什麼我就是無法抗拒他這種小貓似的寂寞表情!一看到就覺得一定要幫他,一定要多給他點食物,一定要帶他回家!NND,我明明不是什麼好人啊!



  「所以,朕幾乎連半個親信都沒有。」他的側臉、側臉好寂寞,「堂羽,你能留在朕身邊幫朕嗎?如果他們謀反的話,想必會引起殺戮吧……你幫朕,也就是為百姓做事了。」



  我傻傻點頭,半個時辰之後才回過神來——



  我上當了!



  賀堂羽啊賀堂羽,你為什麼這麼傻|||||||||







  說什麼半個親信都沒有啊,說什麼自己四面楚歌啊,說什麼寶座不穩啊,說什麼需要他啊……



  趙愨跟本就是在騙人嘛!說得好像很可憐的樣子,其實他又不是無能之人。雖然說朝中勢力確實是趙憬佔了上風,但若非趙愨一派有實力,趙憬又怎會真在乎什麼弒君之類的說法,任他在寶座上坐下去?要知道,只要當上皇上,權勢總會漸漸拿到手裡的。



  不記得宋朝有什麼了不起的權勢更迭,趙光義的蠟燭影除外。所以,應該是這個該死的傢伙贏吧?



  我皺著眉,這種事情,總是讓人鬱悶的。雖然我不喜歡趙憬,但當真要和他作對,要他死,我還是有些不想的。



  然而……歎了口氣。趙愨明知道醉歡院背後有趙憬幫忙,還說要我做他的親信,簡直是要把小命交給我。我就算再沒良心,也不能不為之感動——那個白癡!



  幸好柳顰和盈空對趙憬都沒表現出什麼,我幾次詢問,她們都說和他沒什麼交情。我跳樓的那天是請他幫忙,不過柳顰說明是讓他還人情。



  唉……為什麼要爭鬥呢……我這個二十一世紀理科學生,竟然成了宋朝某皇帝的幕僚……



  甩甩頭,不多想了!趙愨去上朝了,我是小小中書舍人,沒有上朝的資格,實在無聊。我抓住幾名太監:「你們很忙嗎?」



  他們連忙搖頭,估計是得到過趙愨的吩咐,一切配合我。我一時興起,讓他們找齊二十一個人,我在宮中找了塊空地,用石頭搭了兩個門,開始踢起足球。



  「NND!」又被長袍絆倒,我現在真的想知道橄欖球的產生是不是因為古代外國人穿長袍容易摔倒。唉,難怪宋朝後來會有靖康之恥,分明就是這身衣服運動不便的關係。



  一隻手伸過來,我抓住站起,抬頭一笑:「謝……啊!皇上!」



  看看周圍伏倒一片,我卻還是傻乎乎笑著:「完了,摸魚被抓到了。」



  「摸魚?」趙愨不解。



  「就是老闆去工作,屬下抓緊時間玩樂。」我概括,見他仍是不解,擺了擺手,「唉,你不用瞭解啦,就知道我是在不務正業就好。」



  「你玩得這是什麼?」他問我,我大體解釋了下足球規則,抱怨了下:「但是大家都不太明白,到處亂跑,也分不清誰和誰是一隊的,外衫又太長……亂七八糟的,不好玩。」



  「這是你們那邊的運動嗎?」他問我,「其實好像還挺有趣的樣子。」



  「當然有趣了,但足球的魅力就在於拼搶和合作——當然所有的體育群體項目都是如此,不過足球尤其明顯罷了。比起足球,籃球的明星更容易創造奇跡……啊!對了!」



  可以玩籃球嘛!人數少些,也許會好一點。



  我很興奮地交代他們搭架子,完全忘了幕僚的本業是什麼,還招呼著趙愨:「皇上,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趙愨點點頭。







  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要求太成樣子的籃球架子,結果只是在兩邊弄了幾根繩子,中間有個洞權作籃筐。我撓撓頭,總覺得這東西不像是足球,而像我在電視上看過的什麼東西。



  我自己一聲哨響,自己發球,球被趙愨搶到。我眼睜睜看著他大踏步走到「籃筐」下:「停!」



  「要拍球!一邊拍一邊走!」我強調。好不容易用皮子做出來這個球,而且竟然真的能夠彈起來,怎麼可以讓他范籃下走步的低級錯誤?「你犯規了,球交給我方。」



  好像有點耍賴,不過我剛才明明說過規則的。



  我拿過球,運球到籃下,正要來個漂亮的三步上籃,只覺得身邊一陣風刮過,手中的球莫名其妙不見了。



  「呃?」我轉頭,只見趙愨一邊運球一邊跑,到我方籃下——



  「喂喂!用手投!不能用腳踢的!」我大喊,「犯規犯規!」



  不要把足球和籃球規則搞混啊!



  趙愨看起來有點混亂,他用手拿起球,然後縱身一躍,跳起一米有餘,很輕鬆把球從投過籃筐。



  ……我不玩了!太過分了!



  趙愨很無辜地過來看著抱頭蹲在地上的我:「堂羽,怎麼了?」



  「中國男籃如果有閣下的功夫,早就不需要姚明來振興了……」我呻吟,「為什麼……我只是想在古代鍛煉一下身體……難道一定要我做個乒乓球拍?」



  關鍵是乒乓球實在不好作,羽毛球稍微容易一點,可是太女性化。棒球壘球規則太多,排球和足球一樣配合性太強。



  「堂羽,其實還是有很多可以玩的,騎馬啊射箭啊,都很簡單……」趙愨安慰我。



  簡單個頭!我從馬上掉下來多少次了!還有射箭,連一個十環都沒有!



  這時候就完全不顧自己的什麼理念了,我低聲歎息:「古人,真是無聊啊……」



  「堂羽,你不要生氣,來,球給你!」趙愨見我表情,忙把足籃球遞給我——他在投球出去之後,竟然還能「飛」到網子另一邊,把球接回來,真是氣死人!



  「不玩了!不好玩!」我用力一踢足籃球,正踢向我方籃筐,球破網而入。



  瞬間我想起這東西像什麼了:蹴鞠!



  ……不會吧?



  我正在心驚膽寒於自己是不是犯了「用歷史創造歷史」的悖論的時候,只聽到一聲訓斥:「皇上不理朝政,在這裡和內臣嘻笑玩樂,成何體統!」



  聲音有些老,我向聲音來處看去,見一堆宮女簇擁著一名衣著華麗的老太太走過來——呃,姑且也不算太老吧!



  身邊又跪倒一片:「參見太后。」



  太后,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太后?趙憬的親娘,趙愨名義上的老娘?



  我看向她,正想把她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趙愨站到我面前:「太后,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為什麼要擋住我?



  我從他身後晃出半個腦袋,很開心地打量這位大人物。太后大人也向我看來,忽然像是見了鬼一樣退了幾步:「宮錦?」



  呃?



  我疑惑地看著趙愨,卻見他臉色慘白一片。



  奇怪,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呃,當然我知道有很多啦!不過……好像這件事是針對我咧。



  我繞過趙愨站出來,很精神地看著這位其實不過五十歲,保養還甚好的老太……太后:「中書舍人賀堂羽參見太后。」



  要跪拜,真討厭……







  第七章



  下跪了半天,居然那老太婆都沒有讓我起來。我心中一氣,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看著她:「中書舍人『賀堂羽』參見太后!」



  我在「賀堂羽」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用來強調我並不是她所謂的「宮錦」,她無需用那種見了鬼似的眼光來看我。



  太后定了定神,終於鎮定下來,問我:「你,就是賀舍人?」



  我點頭:「正是。」



  「大膽!居然這麼對太后說話!」太后身後一名宮女衝著我喊,我掃了她一眼:「大膽,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你居然大喊大叫的,眼裡還有沒有皇上太后?」



  NND,老子對皇上也是這個腔調,太后有什麼了不起?我人跪著,但心沒跪。總好過這小姑娘人沒跪,心卻從來沒起來過。



  小姑娘似是非常氣憤,但太后一擺手,她便不再回嘴。太后深深看著我:「連脾氣都一樣的倔強,還是真像。」



  「像誰?」我指著自己問道,難道這張禍水臉還有複製?



  「一位故人。」太后說道,然後轉過頭去對趙愨道,「皇上,賀舍人讓哀家想起了一位故人,皇上可否將賀舍人調到哀家那裡,以償哀家對故人的懷念和補償之心。」



  趙愨臉色又是一變:「太后,賀舍人是男子,怎可隨便進入宮闈?」



  我連忙點頭:「是啊是啊。」開玩笑,後宮那片自留地是趙愨一人獨有的,我就算再色狼也不可能去和他搶女人,更何況我根本不是色狼。我的理論和這幾天的實際經驗告訴我,那裡還是少去為妙。



  太后輕笑一聲:「這還不容易,讓賀舍人淨了身,哀家封他個總管之職不就結了?」



  ——你奶奶的!你要是敢閹我,我×你全家!



  我出離憤怒了,這個死老太婆,居然敢提議閹了我?KAO!她要是敢閹我,我就整死她!



  ——不要怪我罵人,這種事情沒有人能忍住不罵。



  我狠狠瞪著那個死老太婆,然後去看趙愨,用眼神威脅他:你要是敢說好,我就豁出這條小命和你們拼了!



  趙愨大概是看懂我的眼神了,他對死老太婆說道:「太后,賀舍人是故去楊將軍收的義子,楊家滿門忠烈,朕怎可如此待他?」



  老太婆挑起兩條斜斜又掉梢的眉,一看就是十足的壞人樣子:「皇上,哀家正想問皇上呢,楊將軍的義子怎麼會姓賀?」



  不會吧……楊堂羽聽起來好奇怪的。



  「楊將軍和賀舍人父親交情過命,因此不願讓賀家斷了香火。」趙愨說道,「太后可以去問楊夫人是不是如此。」



  老太婆輕輕哼了一聲:「那皇上是一定要把賀舍人留在自己身邊了?皇上知道什麼叫做人言可畏嗎?」



  NND難道我去當你身邊的太監就不是人言可畏嗎?別忘了歷史上還有嫪毐那小子。



  趙愨道:「謝太后關心,朕一定多留意。若誰多舌,一併斬了!」



  我驚跳一下:「說兩句八卦,不至於要死吧?」



  這兩人一齊看我,我想到八卦這個詞好像在古代不是這個意思,連忙住嘴裝傻。太后微微笑道:「賀舍人倒是宅心仁厚,怎知那些宮人,若不加嚴刑是不會老實的!」



  趙愨的表情漸漸平靜,然而她說這話的時候,我看到他眼底飛快閃過的一絲恨意:「太后提醒得對,朕若知哪宮的人亂說話,一定推出去斬了!」



  兩人對視,中間火星四濺,我看得心驚膽寒,向後小小退了一步。真TNND,我似乎是這場戲的男主角,好像也是觀眾甲。



  摸啊摸,腦袋在哪裡?







  「我到底和誰長得像啊?告訴我吧,我很好奇。」我把纏著班上女生要東西吃的死皮賴臉的功夫用出來,追著趙愨不停地問。趙愨卻死硬著不說,甚是可惡。即使我最後真的怒了,他也咬緊牙關,說那與我無關。



  「那你告訴我,對方是男的還是女的?」我問道,這是我最關心的。



  「……女的。」趙愨吐出兩個字。



  看看,我就知道!這張臉也只會長在女人身上,被我陰錯陽差繼承下來,真是暴殄天物。



  「你的情人?老婆?妃子?」我猜測個不停,給他一個傻傻的笑。原來他對我的在意,完全是一種移情作用,並不是因為我這個人。



  呃,這麼想來,心裡還是有些不高興的。做替代品並不能讓人高興,更何況是作一個女人的替代品。不過……移情……難道那個像我的人,已經……死了?





  我偷眼看趙愨,他臉色異常難看:「這不關你事!」



  「為什麼不關我的事?那老太……後明顯是衝著我來的,看到我之後更是說要閹了我送進她那裡去折磨,一定是因為我像的那個人和她有仇。」我進行金田一的分析,奉行柯南「真相只有一個」的原則,「所以說一定有問題……她見到我就像見鬼一樣,難道說……那個人是她弄死的?」



  「住口!」趙愨忽然大喝一聲,震得我頭皮發麻,「賀堂羽!不要以為朕護著你就什麼都可以說!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個舍人而已!」



  我哪裡受過這種語氣,皮笑肉不笑的揖了一揖:「如此,奴才告退。」



  說完便向外走去,心裡氣到極點,臉上反而平靜。既然你擺個皇上的臉色給我看,我這種小民自然無話可說,乖乖聽話。只是你既然選擇了用皇上的身份來壓我,那你和我,也就是皇上和舍人。我可能聽從你的吩咐,但是休想讓我再把你當作趙愨來看!



  我一直認為君主大多數都是很噁心的,之所以不覺得趙愨很惡,一方面是他確實處處護著我,另一方面則是他對我的時候,大多情況下都不出顯出自己是一個皇帝,不會用身份來壓死我。也許別人覺得這是他對我的恩寵,因為這個年代的人都把這種人與人應該有的平等和尊重當作荒誕不經。但是對我來說,平等是一切關係的前提。



  我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但是在初中,我曾經因為老師對我的侮辱拍案而起轉身就走。可以訓斥我,可以指責我,但是不能擺出比我地位高的帽子來扣我,我受不了。



  我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心裡積了一肚子氣。昂起頭,出了這個門,就當我不認識這個傢伙!



  忽然聽到身後一聲歎息,然後風聲掠過,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後抱住我。我覺得這樣好奇怪,晃動著掙扎,他卻用力制住我,讓我動彈不得。



  「堂羽,是朕不好,朕不該這麼說。」他在我耳邊低低地說,我覺得好癢,把頭側過去不聽他說話。



  他把我轉了個身,讓我正面對著他。我仍是側著頭,死活不肯看他。他歎著氣:「堂羽,你不要和朕生氣,朕……當時是一時衝動。」



  「哼!」我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和你相像的那人……不是朕的妃嬪。」他說道。



  「我才不管她是不是!」我翻個白眼,「你要抱我到什麼時候?」



  他聽出我語氣鬆動,把我放開。我想了想:「那我現在是不是很危險?那個老太后是不是會來找我麻煩?」



  「按理來說其實她不該對你下手,但你的容貌……」趙愨頓了頓,眼中露出怨恨之色,「做了虧心事的人總是會心虛的,她可能不會放過你。更何況……皇后,是她的侄女。」



  「皇后?」我奇問,「這和皇后有什麼……」



  我忽然覺得不妥,收回要問出口的話。皇后自然會想除掉我,因為我是……眼前這傢伙覬覦的對象嘛!不過皇后也真可憐,居然嫁了這麼一個有同性戀傾向的人。



  「你身邊到底有多少那邊的人啊?」我問道,「不過……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是要篡位,還是要皇后太后控制朝廷?」



  「能篡位的話,自然是最好。再就是等到皇后生出龍子之後把朕除去,他們垂簾聽政。」趙愨笑著,笑中有些苦澀,也有些嘲諷,「可惜皇后始終未曾有妊,而朕這邊的勢力漸漸大了,他們也只有篡位。」



  我皺眉,雖然早知道皇宮紛擾,但聽他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這種話,還是覺得有些不爽。



  「皇宮現在太危險了,可……」趙愨低聲道,「朕又不想你出宮……」



  「我危險,那你呢?你說他們想要篡位,那你在宮裡安全嗎?後宮經過死老太婆和皇后多年經營,想必大多都是他們那邊的勢力。」我想起童哲,他是趙憬的手下,趙憬是死老太婆的親兒子,死老太婆就是想要他登基。起居舍人這麼接近皇上的職位都是他們的人,趙愨身邊的其他人可想而知。



  「朕會武,身邊也有些武功高強的親信。」趙愨道,「況且楊門向來擁護正朔,趙憬若反叛,即便殺了朕,楊家人也不會承認他的。若非兵權在朕手裡,趙憬他們大概早下手了吧!」



  「侍衛統領。」我忽然說,趙愨沒聽清楚,問道:「什麼?」



  「我說我要當侍衛統領!」我大聲喊了一遍。



  「堂羽你不要開玩笑,現在的侍衛統領是他們那邊的人,武功甚高,怎麼可能會讓你取代他的位置?朕以前便想過要換人,但……」



  「你不要忘了,我是不會武的。」我說,「即使我當上了這個統領,也是虛職。你讓現在的統領做我副手不就結了?」



  「堂羽……」



  我昂起頭,語氣堅決:「我要做這個侍衛統領,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害我!」



  「堂羽,這太危險了,你不要異想天開。朕許你出宮,你住進楊家好了,朕先封你一個……」



  我打斷他的話:「我不要出去!如果皇后因為嫉妒我而想殺死我,那就由她來。我不信我會這麼輕易死去!」



  我是穿越千年來到這裡的人,我不相信我的生命會如此脆弱。我身上帶著一千年的時間,他們再厲害,也未必一定會勝得過我。



  趙愨帶著困惑的眼神看著我:「堂羽,你為什麼這麼執著,這麼生氣?」



  「那個死老太婆——」我衝口而出,趙愨瞭然地笑了笑:「太后說要讓你淨身,讓你生氣,這也難怪。不過反正朕也阻止了她,你就不要繼續想著了。」



  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我討厭那老太婆的眼神,那種輕蔑的眼神,不管是看著我,還是看著趙愨。



  我一定要把她這個眼神打掉!



  以我自己的名義發誓!







  「我要當侍衛統領!我要當侍衛統領!我要當侍衛統領!」



  「不行!」



  「我要當侍衛統領!我要當侍衛統領!我要當侍衛統領!我要當侍衛統領!」



  「不行!」



  ……



  趙愨的堅決和我的死纏打了個平,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我們兩個人的功夫。到得第三天,侍衛統領高非步稟告趙愨,請求把侍衛統領一職讓給我,自己作我的副手。



  高非步退下之後,趙愨看著我:「你到底做了些什麼?為什麼高侍衛會主動讓位?」



  「多簡單啊,有句俗話叫做『好女也怕郎來纏』,我的水磨功夫少有人能招架得住,呵呵。」我傻笑,「當然了也不能讓他白讓,你給他封個什麼郎什麼羊之類的官職,順便上個黃馬褂穿穿就好。」



  呃,黃馬褂好像是清朝的吧?康熙賞過韋小寶。



  趙愨又好氣又好笑:「看來你是非做這個統領不可?堂羽,你要別的,就算是過分,朕也會給你。但這官可不是好當的,你又不會武,一定會出事的。」



  廢話,他們就是看準了我不會武才同意讓我篡位的,有個擔責任的冤大頭多好!



  直到現在,趙愨還是把我當作無行為能力人。



  我冷笑一聲,忽然抬起手:「趙愨,你不要動,否則我不負責後果。」



  「堂羽,你做什麼……」



  他話沒說完,從我袖管裡發出一叢弩箭,「啪啪」幾聲,箭釘在牆上,深入數分。



  我再抬起手,撓了撓頭:「好像在皇上面前這麼做,是殺頭的死罪咧。」



  除了我,這個年代中沒有人會明白一千年的技術差異有多少。儘管我是野雞大學混日子的,儘管我記住的東西不怎麼多,儘管我受到的教育以應試為主以至於我認不出硫磺長什麼樣子,但這並不能消除這一千年的距離。更何況男生大多數都喜歡研究軍事,我雖然研究得不多,但冷兵器那裡我還算是比較感興趣,簡單的機械製造我還是應付得來的。



  「堂羽,你沒事吧?」他衝過來,及時拉住往後傾倒的我,問道。



  「後坐力還是很大……令人頭疼。」我說,然後抬眼看他,「你看到了吧?沒有人可以傷得了我,除非我不加防備。只要我想,我可以炸掉整座皇宮。」



  呃,當然,得我找齊火藥的材料才行……



  「是不是覺得很可怕?有沒有覺得後悔讓我待在皇宮裡?」我問他,「科學怪人就是這樣,像是超能力一樣,在古代,大概就是鬼怪或者巫師吧?人都會本能地把危險除去,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把我放到天牢裡會比較安全?」



  「朕……聽不懂你說什麼……」



  「我是說,如果我剛才想殺你的話,你一定會沒命的。如果你放心讓這樣的我待在你身邊的話,那麼請給我侍衛統領的官銜。」我露出一絲笑,「如果你怕被我殺死,最好現在就把我趕出去。」



  趙愨深深地看著我:「堂羽,你真的能確保你自己的安全麼?」



  「當然!」



  「那朕讓你做侍衛統領。」他說,「但是,今天起你必須要學武。弩箭會用盡,武功才是隨身的。」



  「謝主龍恩∼」我心滿意足地說道,「那麼可以用午膳了嗎?我餓了。」



  他,要由我來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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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侍衛統領?」盈空瞪大眼睛看著我,柳顰則一甩帕子:「官是越升越高了,恭喜賀統領。」



  我傻傻一笑,注意力放在盈空身上:「盈空,你覺得怎樣?」



  我心中頗有些忐忑,雖然說柳顰和盈空從來沒有對我在宮中為趙愨效命有過意見,也沒問過我任何事情,更沒有要求我做什麼。但她們和趙憬交情非淺,就算不參與他的謀反大計,應該也不會幫助趙愨才是。而我已經下了決心,要去守護趙愨。一旦他們兩方對立,夾在中間的我豈不是倒霉至死?



  「怎樣?」盈空帶點疑惑地看著我,然後微微笑了,「你陞官了,是好事啊。不過你不會武,做侍衛統領是不是難了點?」



  「孟,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他陞官怎麼會是好事?」柳顰打斷盈空,她的話讓我嚇了一跳,心中極度不安,卻聽她繼續說著,「皇宮裡只有宮女和太監,侍衛統領是除了皇上外,離後宮最近的男人。堂羽這樣花容月貌,萬一被哪個宮娥甚至寂寞妃子看上了勾引去,你豈不是要哭死?」



  盈空臉上一紅,嗔道:「顰姐姐你又拿我來取笑!」



  我放下心來,笑道:「顰姐此言差矣,我做起居舍人的時候,才是與後宮最近的。當時我沒被勾引去,現在自然也不會。」



  「切,男人的話我聽多了,十有八九不可信。」柳顰甩給我一個白眼,「總之你給我乖一點,宮裡人多嘴雜,萬一傳出什麼來,孟傷心還是次要的,怕是你小腦袋搬家!」



  我一凜,知道她是在提醒我,連忙點頭:「小的明白!」



  柳顰笑著搖搖頭:「你啊,一天到晚沒個正經樣子,也不知道皇上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讓你當侍衛,還是統領。」



  我得意洋洋:「這可不是他腦筋有問題,是我努力爭取來的。」



  「你爭取來的?為什麼不要其它官職,卻要這樣一個武職?你根本不會武啊!」盈空擔心說道。



  「不會武有什麼要緊?」我微微一笑,「盈空,不要忘了我的機關之術現在已經學得不錯了,至於小小的兵刃箭弩,自然不在話下。」隱藏半句就是千年的時間是最大的優勢,即使我製造的都是些冷兵器,也是進步了一千年的冷兵器,這宋朝的冶煉和機械技術,自然無法耐我何。



  盈空對我一笑:「不愧是堂羽啊,做什麼都可以。」她拉起我:「對了,我前兩天又得到一個機關,你來試試怎麼解開。」



  我隨著她進了內室,盈空對機關的愛好實在有些不可思議,最讓人費解的是她在這方面幾乎半點天分都沒有,卻樂此不疲。我笑著搖搖頭,拿起眼前的木製機關,研究起來。



  有點像拼裝玩具,挺好玩的。







  「賀大人,李侍衛請假。」「賀大人,保義郎少一個人。」「賀大人,請您去淑誼宮看看。」「賀大人……」



  我快要被這些人煩死了,瞪大眼睛喊了一句:「都找我幹什麼?這種小事你們自己不會處理啊!」



  「可是賀大人,是您前些日子說的,有事情不要找高副統領處理,而是直接交給您。」這人叫劉……什麼來著?是高非步的嫡系。切,這招是我多少年前就玩剩下的了,他居然還敢用。



  「這麼說來倒是我的不好了,真是抱歉呢。」我皮笑肉不笑,「你們剛才都說了什麼事來著?李侍衛請假?誰批的?不經我允許擅離職守,這侍衛不要也罷,辭了!」



  那些傢伙嚇了一跳,我看著他們表情,心中暗笑,臉上表情更加陰險狡詐:「保義郎人數不夠是嗎?我看宋仞不錯,讓他當吧!」



  「賀大人,這怎麼可……」



  「還有什麼『大事』麼?」我環視諸人,問道。他們接觸到我眼光,都不敢直視,縮回視線。我看著一人,問道:「你說讓我去淑誼宮,有什麼事情?」



  「稟大人,有一名宮女試圖自殺,被救了下來。」



  「呃?為什麼自殺?」



  「屬下不知,所以請大人去看看。」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再看了一圈,問他們還有什麼事情沒,他們連連搖頭。我心滿意足地笑了,然後轉身趕赴淑誼宮。



  自殺未遂,原因不明。我最喜歡推理小說了。







  淑誼宮是淑妃的寢宮,我進出那裡還算是自由。自殺的人是淑妃的貼身丫鬟碧絲,我到淑誼宮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淑妃在開導她。





  我一看到她就覺得很喜歡,因為她眼中的倔強和堅持讓我覺得很親切,而她的敏感脆弱看起來有點像那個傢伙。我和淑妃施過禮,走到她身邊,她用防備的眼光看著我。



  「不要太緊張,我不會逼你的。」笑容笑容,笑容是讓一個人放鬆警惕的最好方式。我傻傻笑著,「我只是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生命對每個人來說只有一次……呃,命是很寶貴的啊,所以一定要珍惜才是。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你說出來我們才好幫忙啊。」差點把那個什麼司機的名言剽竊過來,幸好沒繼續往後說,要是說到「就是為了偉大的共產主義事業而奮鬥」,人家一定把我當神經病。



  碧絲搖搖頭:「沒用的,我還是死了好了……」



  「呃,我猜猜看。女孩家想要自殺,原因無非有幾點。多半是為了男人吧?」



  碧絲震動了一下,我得意笑了:「你看起來不像是殉情的人,而且殉情這種事情,死一次就夠了,通常不會再去尋死。」



  「皇宮裡男人不多,皇上應該還不至於為難你這個小丫頭。」NND要是趙愨拈花惹草讓她尋死覓活,我就回去罵死他。



  碧絲拚命搖頭:「和皇上無關……」



  我心裡偷笑,她這不是明擺著說是因為某個男人,但是和皇上無關麼?「那就是和其他人嘍,王孫大臣很少能進內宮,多半是侍衛……」我手底下的人。



  「不過宮女和侍衛相好,也不算是驚世駭俗的事情吧。而且你們這麼偷偷摸摸下去,基本上也不會引起太大問題。除非……他的情況比較糟,你又……」我湊到她面前,「有孕了。」



  碧絲瞪大美麗的眼看著我,眼中充滿了驚恐,我知道我猜對了——誰叫她的眼光總是看向小腹呢——於是道:「身為母親,你怎麼可以這樣呢?這可是一屍兩命,太任性了吧?」



  「我不能留下他……我只能陪他一起去死。」碧絲低低開口,「淫亂宮廷,這是大罪,他們一定會審問我讓我說他父親是誰,他們也不會讓他出生的,即使出生,也會一輩子是最低賤的奴隸……我不要我的孩子那樣。」



  「唉,這又是何苦。」我歎了口氣,「我幫你想辦法,讓你嫁給那名侍衛,如何?」



  碧絲盯著我:「賀大人,請您不要拿我來開玩笑。」



  我撓撓頭:「這算是什麼玩笑?」



  「這種事情違背倫常禮俗,不把我處以極刑已經是開恩,怎麼可能讓我嫁給他……」碧絲搖頭,「賀大人,如果您想用這種方法讓我說出他是誰,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還要說什麼,眼光忽然滯住,盯在我身後某點上。我聽到淑妃說話:「於侍衛,這裡是內宮,你沒經過我允許,是不能進來的!」



  我心中好笑,轉過身來:「好像不用碧絲說出那侍衛是誰了。」



  淑妃身邊的人保護著她,於清寒也不管他們,逕自衝到碧絲床前:「碧絲!你怎麼這麼傻?竟然想要自殺……你死了,要我怎麼辦?」



  碧絲落下淚來:「我……我實在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我有了你的孩子,再過些日子肚子就會起來,那樣想什麼都是不可能的了。」



  「孩子……」准爸爸露出驚喜的表情,兩個相愛中人說著傻傻情話。我在一邊,感覺自己運氣實在是太好了。於清寒是原來的副統領,而且在這場王爺皇上爭奪戰中處於中間黨派的立場,自從我當上這個侍衛統領之後,他就成了忠訓郎,是侍衛中的第三把手。若能用這個機會把他拉過來成為我黨,那麼……哈哈。



  我正想著,淑妃走到我身邊,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我:「賀大人,臣妾有一事相求。」



  「呃?」



  「他們……臣妾知道皇上器重大人,請大人向皇上求情,臣妾願意把碧絲賞給於侍衛。」淑妃側過頭,「他們相愛,並且有了孩子……如果不能在一起,那實在是太悲哀了。」



  我看著眼前美女的寂寞神色,心中微微一動:她,可是在想趙愨那傢伙?



  那個……負心薄倖的皇上啊。



  我點點頭:「於侍衛是我手下,我當然會替他說話,淑妃請放心。」



  我走出幾步,忽地想起一事,便又回頭:「對了,這件事請淑妃不要張揚,若是傳出去,就不好求皇上法外施恩了……這種小節,淑妃一定比我清楚才是。」



  淑妃點點頭:「這個自然。」







  「賣人情?」趙愨失笑,「堂羽,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一招的?」



  「這還用學?」我甩個他一個白眼,「你當我白癡啊!」



  「好好,是你屬下,你自己處理吧。」趙愨說道,「一個小宮女而已,朕交代一聲,你想送誰就送誰。」



  「你這麼說,好像把人當作東西一樣。」我皺起眉,「聽起來有點不舒服。」



  「那你要朕怎麼說?」他奇怪地看著我,「這後宮中人,本來就是朕的所有。」



  「胡說!」我喊了句,「他們都是一個個獨立的人,有自己的尊嚴和自己的生活。他們在皇宮裡為你服務,但不代表他們就是你的!」



  趙愨皺著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都是大宋臣民,自然是屬於朕的。」



  我握緊拳頭,心中怒火上湧:「這就是你的想法?」



  趙愨疑惑看著我:「當然。」



  我轉過身去,忍不住大口吐氣。實在是太氣憤了,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異常奇怪而無辜地看著我,想必是因為在他心中,這種想法根本沒有半點不對。在我眼中理所當然的荒謬,他竟然不覺得不對!



  「堂羽,你怎麼了?朕說得有什麼不對嗎?」他竟然還問我。



  「不對不對不對!你沒有一句話說對的!」我背對著他大喊著,「你是皇上,但你只是負責管理這個國家的人中的總負責人罷了,是人民掏錢養你,你才是要對他們負責、為他們工作的人!不是他們是你的,是你是他們的!你搞懂了沒有?」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趙愨帶著疑惑的聲音響起,「朕聽不懂你的話。」



  我的手砸在椅背上,忽然覺得自己很蠢。是啊,白癡才會和他們這些古人講這些東西,白癡才會對一個皇帝說王是應該被推翻被打到的人,就算留著,也應該像英國皇家日本天皇一樣,只是個促進旅遊事業的幌子。



  白癡就是我!我為什麼會傻呆呆地對他說這個,還指望他能瞭解——我是白癡!!!



  我轉身看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是對自己的嘲笑。笑啊,竟然妄想這千年前的人能明白。



  「你笑什麼?」趙愨微慍問道。我搖著頭,卻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堂羽,你怎麼了?」他關切走近,伸出手碰我的頭,我打開他的手:「趙愨,告訴我,如果你發現宮女和侍衛私通,你會怎麼處置他們?」



  「朕……」



  「殺了他們麼?」我冷笑,「你的私有財產居然敢有自己的思想,居然敢在你眼皮低下私通,殺了他們麼?」



  「堂羽……朕……」



  「怎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麼?那我告訴你,殺了他們吧!」我說,「反正對你來說,他們也不過是物品,屬於你的東西,殺了也沒什麼可惜的吧?對皇上來說,想處決一個人就可以直接下令,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更何況有那麼多人替你找理由呢!你有一座後宮,其中大多數女子你可能一輩子就只『臨幸』過一次,但是她們還是你的所有物!別人若是碰了,就是死!不止是嬪妃,還有宮女。你們這些沒用的男人……為怕她們和其他男人來往,還把宮中男子閹了……」



  我深吸一口氣,覺得入宮以來所有的怨氣都在這時發洩出來了:「你知道這種殘缺是怎樣殘忍嗎?好好人家誰會讓孩子來做這個?一定是為生計所迫,不得不自殘肢體。你們不僅不能讓子民過上富裕的生活,還要這樣的對待他們!還有宮女……」



  趙愨臉色似乎變了變,我卻尤自說下去:「對你們這些皇帝來說,大概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們的吧?宮中更是,只要你們有慾望想發洩,拉起女人就可以直接上,根本不管對方是否願意,做完就完,完全不會考慮對方感受!所以你說讓碧絲和於清寒在一起,是把她『送』給他,因為在你眼中,碧絲根本不是個有思想有感受的活人,你……」



  「不要說了!」趙愨忽然大喊一聲,我愕然住口看著他,他緊閉雙唇,眼中竟然有……淚意?



  「我知道!我知道!」他忽然背過身去,手握住桌子上的杯子,「我當然知道!我娘……」



  他頓了一下,沉沉低下頭去,然後手砸在桌子上,重重一聲。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陰沉而嘶啞:「我娘……她就是被父皇……然後才有的我……她本來只是一名小宮女,我……」



  他止住聲音,我看著他,他背對著我,雙手撐著桌子。他俯下的後背微微發抖,卻不出聲音。我猜他在哭泣,忽然非常後悔我剛才的大放厥詞——古代,或曰封建社會,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規則,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我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忽然轉回身抱住我,將頭靠在我肩上。我像征性掙扎兩下,然後被肩頭傳來的濕潤嚇到,便不再動彈,任他吃豆腐。過了良久,我覺得好像他不再顫抖了,於是開口:「身為男人,這麼愛哭可不行。」



  「我已經好久沒哭過了。」他抬頭,臉上乾乾淨淨,看不出絲毫流過淚的痕跡,「在宮裡,在這張寶座上,哭泣是一種奢侈。」



  「不要說的這麼淒慘,剛才還抱著我嚎啕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好傻笑。他低頭,我看到他唇邊一閃的笑意,很純粹的,安心的放心的喜悅的笑意。



  呃,又心軟了,我。







  第九章



  「資料資料,他今年快三十了吧?至少也有二十五,往上倒推二十多年,呃……這一排吧?」



  我喃喃自語,一邊在架子上密密麻麻的紙簿中尋找想要的東西。我畢竟做過起居舍人,又當過中書舍人,這種歷史資料對我開放。只是,這麼多資料,好辛苦哦……



  「壬戌年……三皇子,是了!」我興致勃勃地拿起一本「年鑒」來,不由哀歎古代人記錄歷史的低劣技術,尤其是竟然都沒有個「research」可用——就算不給我個google,也來個baidu好不好……



  「丁未月戊午日庚申時……三皇子名愨……生母宮錦,雨歆殿宮女,後封為嬪……」



  宮錦,這名字聽起來好熟。



  我微微出神,忽然驚跳——宮錦,就是那個與我長相相似的人!是我原以為趙愨的愛人!是那個死老太婆見到我之後,嚇得以為見了鬼的時候喊出的名字!



  我,不是像趙愨的老情人!我像的是他的母親!



  NND!原來趙愨不止是有斷袖傾向,還有戀母情結——呃,應該這麼說,他先是有戀母情結,於是看上了和他母親長相相似的我,結果沒想到我是男的,於是就入鄉隨俗地斷袖了。



  FT啊FT……



  我繼續看去,文言文確實難猜,我勉強研究出來那個宮錦是在趙愨六、七歲的時候就死了,之後趙愨就由皇后——就是那個死老太婆——來養著。在記著宮錦死去的那頁上,一條裂痕從紙端到紙角,紙上看得出被揉過的痕跡。



  死因……風寒……



  這幾個字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仔細看去,似乎有幾個字有些洇了。我腦子裡忽然出現了死老太婆的臉,和她初見我時見鬼的表情。我本來想那個宮錦若是趙愨的後宮,那就算是殺人也該是皇后的事情,但……若是趙愨的母親……



  趙愨含恨的眼神在我眼前一掃而過,我咬住唇,似乎知道了本不該我知道的事情。一時之間,神思不屬,無法想像這男子是怎麼長大的。死老太婆若是殺了他母親,自然也想害他。他是怎麼由死老太婆拉扯大的?是不是一直小心翼翼?他是什麼時候知道母親死因的?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強迫自己笑顏逢迎,以便在死老太婆身邊活下來?



  憐惜,真的憐惜。難道是因為像他的母親,從而讓我沾上了些女性的溫柔?否則,這樣的憐惜從何而來?覺得他這麼多年好辛苦,覺得他真的很孤單。肩頭的濕跡開始發熱,然後慢慢擴大,瀰漫了全身。



  哭泣,是一種奢侈,他說。



  我看向自己的手,這樣無力的一雙手,能不能保護住我想保護的人?



  「賀大人,賀大人!」外面響起叫聲,「宋仞和蔣與齊打起來了,您快去啊!」



  「知道了。」我應了一聲,收拾好衣服和心情,走出資料室。







  「賀大人。」我趕去事發地點的時候,高非步已經在了。我四下看看,除了地上有打鬥的痕跡外,這裡平靜得看不出來有過爭端。高非步見到我一拱手,施了一禮,依然禮數周全。我微微一笑,一邊祈禱我的此刻的神情不要像大號不順,一邊作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高副統領,你也在啊!」



  我平時都是叫他「高統領」,此刻忽然改口,他臉色微微變了變:「剛才有起小糾紛,我過來處理一下。」



  「哦,只是『小糾紛』啊。」我臉都笑僵了,這笑容實在不容易擺,「我身為侍衛統領,卻事事都要高副統領來做,真是太失職了。是哪名侍衛那麼不懂事,竟然給高副統領添亂?我去教訓他一頓!」



  高非步尷尬一笑:「這種小事哪裡需要賀大人親自處理,屬下已經處理好了。」



  「不是我不相信高副統領,只是前些日子那些侍衛連丁點小事都要詢問我,實在太沒用了。我總有些不放心。」我笑道,「而且這種事情可不小,侍衛是保護皇上安全的,他們竟然自己在皇宮裡大打出手,實在是影響極壞,定要嚴加處置才行。」



  高非步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對他笑著,想必是一副傻缺樣子。







  打架的是宋仞和蔣與齊,宋仞是我逮到機會剛剛安排升為保義郎的侍衛,姑且算是我心腹第一號。高非步竟然想越過我處理他,簡直是目中無人到了頂點。



  在場人士有志一同:是宋仞挑釁,蔣與齊不得已方才和他對打,錯在宋仞。我靜默片刻,再問宋仞,他搖頭否認。



  我轉看一溜證人,在人群中看到劉思名,心中暗喜。我走過去到他身前:「你也看到宋仞和蔣與齊發生爭鬥了是麼?」



  「是……是……」劉思名滿頭大汗,斷斷續續說道。我素來知他容易緊張外加膽小如鼠,此刻輕輕湊近他身前,一雙眼緊盯著他:「是什麼?」



  「是……打架了……」劉思名向後退去,我才不讓他後退,一伸手拉住他:「誰和誰打架?」



  「蔣與齊……和宋仞……」



  「是蔣與齊和宋仞還是宋仞和蔣與齊?」



  「他們兩個……」



  「是蔣與齊打宋仞還是宋仞打蔣與齊?」



  「蔣……宋、宋、宋仞……」





  我揚起眉:「是宋仞還是蔣與齊?」



  「宋、宋仞……」劉思名偷眼看高非步,我攔住他視線:「我問你話呢,眼睛亂瞟些什麼?你給我記住,侍衛統領是我賀堂羽!」



  我的聲音很大,劉思名嚇得一跳:「屬……屬下知道……」



  「你真的知道?」我湊近他,「那你給我說,當時他們是怎麼打起來的?」



  「蔣與齊說宋仞靠著賀大人陞官,說……說大人和他有關係……」劉思名嚇傻了,衝口而出。我聽他的話一陣氣惱,看向宋仞,他對我微微點頭。我對他一笑,不愧是我在這個世界交的少數幾名朋友之一,他定然是維護我而和他們發生爭執。



  「蔣與齊呢?」我轉過身問臉色甚是難看的高非步,他答道:「屬下讓他回去反省……」



  「宋仞被撤職,蔣與齊只是『反省』?」我冷笑,「現在誰是誰非有兩種說法,我不知道是劉思名說謊還是這些侍衛都說謊,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行。這麼多侍衛都是一種說法,若不是他們被人授意,便是劉思名胡說。」



  我看向劉思名:「你開始說是宋仞先動手,後來又說是蔣與齊動手。兩次總有一次是說謊,你竟然敢騙我……」我的手從脖子上一比,做了個宰人的動作。劉思名嚇得一哆嗦:「賀、賀、賀大人,冤枉啊……是高統領讓我……」



  「什麼高統領!」我斥道,「高副統領怎麼會顛倒黑白?定是你蒙騙我。」我轉頭對高非步說道,「這劉思名說話顛三倒四,實在是可惡!我要帶他和其他證人去審問,以求把此事徹底查清。」



  我看向那一溜證人,問道:「你們誰看到是宋仞先動手的?過來和劉思名對質!不過……如果我知道你們騙我,小心……」我手一按劍鞘,「嗒」的一聲。



  半晌沒有人過來,我再問:「到底有沒有人看到?剛才不是說你們都看到了麼?怎麼不過來?」我走到一人身前,「你看到是宋仞先挑釁的吧?過來和劉思名對質吧!」



  「我……屬下當時離得太遠了,什麼都沒看到……也沒看清……劉侍衛當時離得最近,他說是什麼就應該是什麼了……」那人說道。



  「哦?」我再看諸人,他們不敢迎著我的眼光,見我看他們,都瑟縮回去。我再走回去問劉思名:「你給一個確定的說法,到底是誰先挑釁的?蔣與齊到底說了些什麼?說我怎樣?」我瞇起眼,「宮裡的風言風語還真不少,傳到我耳朵裡倒還沒什麼,若是讓太后皇后甚至皇上知道了……」



  「是、是、是蔣與齊,他、他、他先挑、挑釁的……」劉思名磕磕巴巴道,我滿意笑了,對高非步道:「高副統領,你也聽到了,並不是宋仞的過錯,對吧?」



  高非步一定恨得牙根癢癢的,卻還要點頭稱是:「賀大人說得不錯,屬下馬上就去通知宋仞官復原職。」



  「官復原職有點對不起宋仞吧?他受了這麼大驚嚇,應該升職才是。」我笑道,「這樣,我去向皇上請旨,升他一級好了。」



  「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我唱著歌離開,心裡好痛快啊!







  「朕好像撿了塊寶啊。」趙愨看著我,說道。我歪歪頭:「呵呵,哪裡哪裡,我只不過是擅長狐假虎威罷了。」



  「可你也要小心了,憬王他們不會這麼輕易讓你得到這個職位的。」趙愨道,「他們的手段很卑劣,你一個人要注意。」



  「謝謝關心啦。」我道,「不過你放心,我身上設施齊全,絕對不會被暗算到的。」切,我不去暗算別人,已經是很對得起他們了好不好。



  因為要討盈空歡喜,我努力鑽研機關之術,現在已經小有所成。再加上當了侍衛統領之後精研武器,已臻化境(吹牛的本事也已臻化境了),現在屬於刺蝟型的,全身都是暗器啊機關啊之類的東西。如果是醒著可能還好,如果睡著了,誰敢碰我,估計就會成為針尖向內的刺蝟。



  「對了,過幾天我們出宮一趟,去見見楊老夫人。」趙愨忽然道,「你也應該去見見你的『乾娘』才是。」



  「楊家現在是沒有後人了麼?」我問道,「那我要不要去領兵啊?」



  趙愨點點我的頭:「胡說八道,楊家還有女眷。」



  雖然說我心中自然沒有重男輕女的傾向,這時還是微微有些惻然:滿門忠烈,只餘女眷。這樣一家,到底經過了些什麼。



  「楊家應該還有一名男丁,然而出生不久便失蹤了……」趙愨微微歎息一聲,「想我大宋,明明國勢甚強,為何戰事如此……」



  我忽地黯然,想起趙愨不知哪代的後人將會舉國南遷、殺掉岳武穆,然後苟安於一隅。堂堂大宋,便是這樣的式微,然後被蒙古的鐵蹄踐踏。



  如果眼前這皇上知道最終結局,他還會不會這般爭權奪勢?如果趙憬知道自己的後人會成為被俘之君,他還會不會搶這個寶座?



  沒有差別吧?朝代終有完結,就像人有生便有死,可是人們還是要掙扎著生活,還是貪婪著根本帶不走的東西。這便是人,跨越千年,卻仍做著和千年萬年之前一般無二的事情。



  然而我們都還要掙扎著,活著。







  平靜了些日子,我在侍衛中間的威信漸漸升高,心腹手下也開始增多。柳顰教過我些間諜要訣,只要瞭解對方所要是什麼,收服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無論是財是勢,我都能幫對方達成。若是好武之人,我這裡輔助工具無數。



  權勢,其實真的是很甜美的東西。每當我看到那些侍衛的逢迎,我都會多提醒自己一次:千萬不要把這當作理所當然,千萬不要變成這樣的人,也不要成為坦然接受這樣迎奉的人。



  人和人,生來平等。



  趙愨每日上朝,我每日努力處理雜務,負責治安。高非步在宋仞事件之後很是銷聲匿跡了一陣子,大概是學乖了。我並不是好人,他大概也終於搞清楚我不是病貓了。



  趙愨上朝的時候,我不可能去跟在他身邊,如果侍衛這邊沒事的話,我就會偷點懶。這天正在偷懶,一名可愛小宮女過來了。



  「賀大人,皇后想見您。」小宮女說的話讓我心驚膽寒。



  我驚跳:「這位妹妹,你搞清楚,我是侍衛統領,是男的啊!」



  小宮女點點頭:「您是賀堂羽大人吧?皇后就是要見你,請跟著我來。」



  她說完轉身便走,我傻呆呆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漸漸離去。小宮女忽然轉身回頭:「賀大人,您怎麼還不跟上來?」



  「啊?呃,我……」我口中發出一堆無意義虛詞,張口結舌。



  搞什麼搞,我可是男的,怎麼可以進內宮?要是往日的起居舍人身份還說的過去,現在這個職位進內宮,要是被捉到,豈不是死定了?要是趙愨皇帝懷疑我送他頂綠帽子,我豈不是百口莫辯?



  我賴在原地,小宮女走回來抓住我。她手勁很大,竟然大過了我……皇宮裡果然是臥虎藏龍啊……我唯一的反應就是把袖子裡面的機關關掉,以免竄出袖箭傷了這位宮女mm。



  這個……我可不可以不去見他老婆?







  進了正宮,不安沒有退去,反而更加明顯。



  小宮女把我推到門口讓我進去,然後關上門。我心驚膽戰地往裡走,幾乎舉個牌子:「我沒有在瓜田繫鞋帶,也沒有在李下整帽子。」



  這四個字,幾乎已經貼在我頭上了嘛!



  「你……就是賀堂羽?」



  我抬頭,裡面廂房走出來一名女子。我第一個反應是——可惜了一張美女的臉。



  華麗非常,本該雍容的面龐被憤恨破壞,眼前女子美則美矣,卻沒有與相貌相配的神情。比之柳顰的氣勢氣質襯托出來的艷麗、比起盈空飄然出塵的清麗,她只能算是浮面的華貴。



  她狠狠盯著我,我不甘示弱,反瞪回去——反正女士優先的前提下,又沒說男士不能隨後。



  不要以為只有她會瞪人好不好!



  皇后mm看了我半天,忽然伸手解開髮髻,把頭髮弄亂,然後開始解開衣襟,露出雪白的頸子。我傻傻看著,反正這種程度的暴露和我平時見到的mm相差太遠,我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感覺。



  皇后mm見我傻呆的樣子,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忽然大喊起來:「救命啊!」



  呃?



  兄弟,拜託!這招……也太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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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一呢,是這位宮女妹妹找我來的。也就是說我闖入東宮動手動腳的說法不能成立。」我搖著手指,為自己努力做辯護——真麻煩,審訊連個辯護律師都沒有,可憐我大學法律基礎低空飛過啊……



  「關於這一點呢,我這邊有四五名證人,都能證明是小妹妹進來帶我走的。案發當場只有我和皇后兩人,除了小妹妹之外的宮女太監侍衛在今天早上就被皇后遣離宮門,由此可以推斷出皇后是知道我要過來的。皇后說我闖入東宮,但證人只有小妹妹一人,孤證不為證。」



  我開始滔滔不絕。嘻嘻,皇后這手玩得實在不漂亮:知道現在沒有侍衛敢得罪我,於是把侍衛提前調走。但這樣的話,反而顯出她的心虛。



  「第二,因為案發當場只有我和皇后兩人,所以我們兩個人的證詞都需要驗證。鑒於皇后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我非禮,所以現場一定可以發現掙扎痕跡。例如說皇后臉上、脖頸上的指甲印啦,散亂的頭髮啦……」我邊說邊比量,「我和皇后都是直接從東宮過來的,我仔細盯著她,認為她沒有毀滅證據,所以……如果現在檢查她的指甲,應該能找到她自己的肌膚角質層……呃,總之就是能找到皮屑和血跡啦,雖然肯定查不出指紋來。」



  我伸出手:「大家可以證明,我是被押送過來的,手一直不怎麼自由,按理來說缺少毀滅證據的時間。現在我們看到了,我的手指甲乾乾淨淨。何況皇后的髮質雖然不錯,但有點乾燥,她身上掉了不少碎頭髮,大家可以查看我身上有沒有。」



  皇后mm開始臉色發白,我心中偷笑:小樣兒,這麼老的招式居然還敢用在我身上,不是等死嗎?雖然古龍老大說最老的法子往往最有效,但那是指奇襲,不是指這種有時間空間可以辯解的情況啊。



  她實在太小看我了,雖然我文科理科都很雜碎,但每天中午今日說法可不是白看的。更何況男人嘛,在一起除了討論女生之外,自然就是軍事政治法律之類的玩意。滿地憤青遍天強人,我也不能太差丟人不是?寢室老大喜歡分析亂七八糟的法律,我們在殺人分屍硫酸縱火之間,也算是學到了些他的bt皮毛。我在現代社會肯定是上法庭一開口就會被鄙視的那種人,但到了古代,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呃,這個第三是我個人好奇,好奇皇后大人的動機。」我不怕死地添了一條,「我們可以想像是出自於嫉妒,這個難免,畢竟嫉妒是男人女人都有的但是尤其為女子所有。不過如果皇后大人認為我和某人有什麼關係的話,那麼我就應該是男性向,沒有理由騷擾皇后大人。而那個某人正好充當法官一職,所以他應該最清楚這一點,不會判我罪。但如果我和那個某人沒有那方面的關係,皇后又何必嫉妒呢?」



  我撓撓頭:「這算不算是悖論?不過太簡單了。總之呢,既能滿足我和某人有關係又能滿足我騷擾皇后大人的條件只能是我是雙插,不過……我沒那種愛好,真的沒有哦。」



  我看屋裡一幫人都傻呆了,才想起來雙插這種詞語對於古人來說太辛苦了,雖然龍陽斷袖都是老早的人(據我所知董賢是有妻子的哦),不過這個詞似乎和現代社會才具有的某種插線板有關,所以他們不能理解也是正常吧。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皇后mm動怒了,好像是惱羞成怒,「明明是你糾纏我,現在居然敢這麼說!」



  「皇后大人,請您先把第一點第二點解釋清楚,我再和您討論第三點中的主觀因素和性向問題。」我聳聳肩,雖然對女士要禮貌,但面對想要自己命的女士,也可以刻薄和無禮一些吧?



  「你……那些侍衛都是你手下,當然是你吩咐他們這麼說的!」



  我扯出一個笑,早等著她這句話了:「皇后大人,為您作證的,可也是您手下。更何況我一路走過去,很多太監宮女都可以證明是宮女妹妹拉著我走的,他們可不是我手下哦。」



  「你、你……」



  「夠了!」



  趙愨沉下臉大喊一聲,我吐吐舌頭,歉然看著他,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他。無論如何,女子名節還是很重要的,關係到女子的人生和男人的面子。這個倒是古今皆同:如果哪個男人老婆紅杏出牆(或者有嫌疑),男人總是會當作奇恥大辱並且決不聲張。現在我在眾目睽睽(雖然說為了考慮影響已經把無關人員都清出去了)之下說話肆無忌憚,傷了母儀天下的國母聲譽,實在是不該啊。



  可我也不能不辯駁吧!這種事情可是死罪耶!她的名譽和我的小命,自然是後者比較重要。更何況她的名譽是她的,我的小命可是我的。



  我想著,看著趙愨。他臉色陰陰沉沉的,多半在生氣。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我,雖然基本肯定他不會殺我,但心裡還是有點害怕——伴君伴虎,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趙愨看了我一眼,我後退半步,很想躲起來。他隨即轉了頭,我鬆口氣,他的聲音響起來:「方纖婉!你住口!少丟人了!」



  咦?他相信我了?



  皇后mm看著他,眼中湧上大滴大滴淚水:「皇上,臣妾……」



  「你給朕退下!」趙愨大喊,「滾出去!」



  「喂,不要這麼粗魯嘛!對女孩子要尊重。」我抗議。有話說話,幹嘛這麼凶嘛!



  「你怎麼對皇上說話的?」皇后mm不領情,竟然轉過頭來教訓我,「宮裡怎麼會有你這麼不講規矩的人?你……」



  我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真是多事啊。人家就喜歡被罵被打,我在這裡抗議做什麼。他們自己不要尊嚴,我替他們要來了搞不好還怪我呢。



  趙愨趕走皇后mm,轉而對我說:「看到了吧?這麼對朕的,天下只有你一個。」



  「切,希罕。」我一撇嘴,「我對誰都這德行,想讓我和她們一樣,沒門!」



  他笑起來:「朕就是覺得你這樣最好。」



  康熙和韋爵爺總角之交,說穿了也是這種心理吧?萬人之上會寂寞,所以要一個平等看他的人,新鮮。然而,韋爵爺是聰明的,我不是。他會迎奉,會保持距離,我不會。



  我歎了口氣,這位皇上對他的妻子況且如此,一名忤逆臣子,又會被縱容多久?注定了高高在上的人,怎麼能允許有人和自己平齊?——即使我的平齊,只是因為不低頭。



  「歎什麼氣?不高興麼?朕不是幫你出氣了麼?」他問我。



  我搖頭:「我沒有生氣,我當這個侍衛統領本來就招風,我還拚命爭權,別人不收拾我才奇怪呢。」



  「他們已經開始怕你了,否則不會使出這招來。」趙愨說道,「堂羽,你可要小心自己的安全,他們什麼都能做出來。」



  「放心吧。」我笑笑,「我好歹也是堂堂正正侍衛統領,沒有點真本事,怎麼敢攬這個瓷器活?」



  趙愨點點頭,對我道:「堂羽,朕知道你的本事,只是提醒你。」



  「哦,對了,我真的沒有對你老婆動手哦!」我忽然想起,再次澄清,「真的沒有哦。」



  趙愨笑了:「朕知道,朕相信你。」



  這句話聽起來不錯。



  





  宮中沒有永遠的秘密,而醉歡院是宮裡侍衛太監常來之所。所以我第二天就跑去盈空那裡備案,以免事情從別人嘴裡說出來變了味道。盈空對我盈盈一笑:「我相信你。」



  「我」字比「朕」字要好,少了居高臨下的味道。所以趙愨永遠是趙愨,而盈空才是我所愛。皇后mm未免提防過了。



  不過最近我也惹盈空生了幾次氣,她交給我的機關我沒來得及研究,把時間都用來做弩箭和亂七八糟的暗器了。盈空氣我把她交給我的任務不當一回事,然而她畢竟溫柔,一會兒便不氣了。而且她也能體諒我現在身處危險境地,需要些器物來輔助保護。



  「你自己要小心哦。」盈空說,在我頰邊輕輕一吻。我嘿嘿傻笑點頭,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肯定是滿臉通紅。



  離開醉歡院已經晚了,我向我那間宅子走去,一路上還在傻傻笑著。忽然,我感覺到身周冷風吹過,隱隱有些不對。我腳步不停,暗中準備。



  「小子!受死吧!」



  NND,說話在後出手在前,明明是偷襲還要裝腔作勢喊一聲,簡直是無恥到極點。



  明晃晃大刀砍來,我縱身一躍躲到一邊——突擊練了幾天武功,現在終於用上了——定睛一看,竟然有四五六七八九……十多個人,黑衣外加蒙面,把暗殺者的模樣做了個全。我心中有些好笑:不過殺我一號,至於派這麼多人出來麼?



  「我不想死,請諸位原諒。」我裝模作樣做了一揖,袖箭同時發出。



  防刀服始終沒做出來,所以只能先下手為強了。因為我是真正的偷襲,所以肯定不會打招呼。我一個人對付這麼多,也不算是無恥啦。



  沒有一些功夫,冷兵器是很難用的。我憑借自己的一點武功皮毛飛快轉了一圈,盡力對準每一個圍攻我的黑衣人——衣服整齊就是有這點好處,容易瞄準。而且在這種天半黑不暗的情況下,黑衣反而顯眼。我東打西打,先一批人倒下了,後一批有了防備,開始閃躲。但人的速度顯然遠遠不可能快過機弩,我還是打翻了他們。我得意道:「看到了吧?這就是科技的力量,所以說一定要記得研究科學尊重科學……」



  我正嘮叨著,眼前忽然一閃,飛速光亮衝我而來。我站著,一時傻了眼,竟然不動。袖箭向我心臟射來,我胸前護心皮(沒做完,只是幾塊皮子)阻住箭頭,然後磁石一動,觸動機簧,一排飛針激射而出,紮在那人身上。



  心口……很痛啊……







  雖然採取了最省力的滾動方法,我還是很辛苦地才把這些人拖到官府去。皇城治安竟然差到這種程度,真是讓人無語。我猜測如果把這些人留在官府裡,到了明天不是逃跑就是暴斃,於是乾脆要了車子運進宮去。



  進宮之後,安置好了這些人,我逕自向內殿闖去。趙愨生活很有規律,做過起居舍人的我自然知道這時候他應該在什麼地方。



  「賀大人……你先等一下,容屬下進去通稟……」



  我被阻住,胸口更加疼痛,心裡氣惱:「我想見皇上難道還要通稟?這是誰立下的規矩?」



  討旨審訊犯人,我不知道宮裡有多少趙憬的勢力,但是加快速度總是穩妥。萬一這些人被滅口了,我這傷豈不是找不到報復對像?



  思勤宮近了,我大踏步走過去,侍衛在後面大聲喊道:「您不能進去,皇上吩咐……」



  我驀地停下腳步,看著守在思勤宮殿外的身影,忽然呆住了。那名宮女打扮的女子回過頭來:「皇上有旨,閒雜人等不可進入思勤宮……」



  她看著我,忽然也愣住了,我們二人對視片刻,她問道:「堂羽,你不是回去歇息了麼?」



  眼前人非別,正是柳顰!



  「顰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盈空……盈空呢?」我沒想到會在深宮之中見到她,心中忽然一震,想到盈空。盈空和柳顰常在一起,現在柳顰在殿外守著,難道……



  我大驚,走向殿門,伸手去推。柳顰一皺眉,抬手捉住我:「堂羽,你不能進去。」



  「為什麼不能?」我心中不安愈重,大聲問道。



  「……」她不回答,只是阻我。我皺眉:「顰姐姐,你武功確實高過我,我不想用機關暗器傷你,還請你讓開。」



  「何人在外喧嘩?」趙愨聲音穿過殿門傳了出來,柳顰稍稍一怔,我趁機閃過她踢開殿門。



  思勤宮裡有兩個人圍坐桌邊,男人正對著門,女子背對門,此刻稍稍轉頭看向我。我盯著他二人:「趙愨,盈空,你們……」



  心口一痛,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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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胸口很痛啊……



  我睜開眼,找了半天的焦距,終於看清面前的人:趙愨,盈空,柳顰。



  心口裂開一般的疼痛,我移開眼光不去看他們。然而他們已經看到我睜開眼,圍了上來。我聽到盈空和趙愨同時問:「堂羽,你怎麼樣了?」



  「我怎樣和你們有什麼相關?」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本來想要冷冷淡淡地說這句話,結果聲音卻憤怒無比,「你們不是把我當傻子一樣耍嗎?還在乎我是死是活?」



  「你——」「堂羽……」趙愨和盈空的聲音再次同時響起,我轉頭看他倆,哼哼,男才女貌,站在一起好相稱的一對璧人啊!



  我覺得心口的怒氣似乎要迸出來一般,我最信任的兩個人竟然一起背叛了我。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們認識多久了?他們那時在做什麼?如果我沒進去……



  我越想心口越悶,也便越難受。堵得實在喘不過氣來,拚命咳了幾聲,方才感覺好些。趙愨臉色大變:「堂羽,你受了傷,千萬別太激動,小心……」



  受傷?我低頭,才看到自己胸前包著厚厚一層繃帶,想必是剛才被偷襲,儘管有護心皮,但還是受了傷。我想到自己被偷襲幾乎死去,他們兩個卻……心中更是生氣。



  「不用你管,這時候裝什麼好心?你們不是騙我騙得挺愉快的麼?」我冷笑道,「你們幾個把我當傻子,又是逼我又是殺人的,結果……」我想起那次為了盈空去跳樓,心中更是酸澀。我的感情是如此真,他們……他們卻……



  「堂羽,我並不是有意要騙你的……」盈空說。我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一軟,但隨即更加生氣——怎麼可以心軟?他們就是看準了我容易心軟,所以才這麼不拿我當一回事。



  盈空被我一凶,眼圈微紅,落下淚來。我心一慌,柳顰已經衝到床邊拽住我:「賀堂羽,你凶什麼凶?事情是我做的,主意是我出的,我讓他們不要告訴你的,你怪他們兩個做什麼?有本事衝著我來啊!欺負女子算什麼英雄!」



  她這麼一拽,我只覺得胸口疼痛,感覺臉上褪去了血色。趙愨急忙竄過來拉住她:「柳顰!堂羽有傷在身,你不要這麼凶!」



  我甩了趙愨一眼,柳顰叉起腰對他喊起來:「皇上,你再這麼下去,連我都要懷疑了!這傢伙都不聽解釋大吵大嚷,我罵他兩句有什麼關係!」



  「他是受了傷又看到那樣的場面,才會生氣的,我們可以好好跟他解釋!」趙愨把她的手從我胸前拿開,「你性子不要那麼急好不好?」



  「你們雙簧唱完沒?」我冷冷問,「有什麼需要解釋的,還不快說?」



  柳顰又是一橫我,趙愨拉開她,我覺得他們兩人拉拉扯扯異常難看,便一皺眉,心中怒氣更熾。盈空拉住我的手:「堂羽,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瞞你的,你聽我解釋……」



  我一甩手,盈空卻不放,緊緊拉住我。我沒辦法對盈空動粗,停住了動作。



  「堂羽,那天和你相識確實是巧合,我並不知道你的來歷。你和童哲同來,我開始還以為你是憬王那邊的人,自然沒有辦法對你說太多……」盈空道,「後來……後來……」



  「後來我就說把事情瞞著你,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危險,我可不想冒被洩露的危險。」柳顰接過話來,「尤其堂羽來歷太可疑,我是不信任你的。」



  「誰需要你信任!」我頂了一句,「那趙愨拿盈空逼我,也是在作戲?」



  「那是誤會……」趙愨插口,「那時朕是第一次去醉歡院,孟姑娘以前不曾進過宮,朕也不知道她就是孟郭力之女。朕當時氣急,是想嚇你來著……」



  「孟郭力?」我越聽越糊塗,「你在說什麼?」



  盈空歎了口氣:「堂羽,我從頭講給你聽罷。」







  「我爹是一小官,公事甚少,俸祿也不多。他平生一不好文二不喜武,卻對機關術數之學甚是著迷,也極精於此道。」盈空身子坐得筆直,眼神空朦,淚水靜靜滑落。我見她傷心樣子,忽然覺得剛才的我實在太凶。



  「他在同行之中也算鼎鼎大名,這名聲並未給他帶來什麼,反而……」



  「那天……爹收到大王爺的邀請,請他為大王爺府造一座樓。爹就去了……沒有猶豫遲疑地去了。」盈空停下敘述,稍稍平息語中痛意,繼續說道:「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回來的,是一紙詔書……那罪名,荒謬得可笑。」



  「案子是三司辦理的,我當時一個足不出戶的弱女子,怎知這朗朗乾坤下,仍有人有翻雲覆雨手,可以顛倒是非黑白?家抄了,人該斬的斬了。我當時年幼,被送入妓院,落籍官妓。」



  不該陌生的,電視看了那麼多小說讀了那麼多,這種事情,不該陌生的。沒權沒勢的小民向來只是龍套,突出的是青天大老爺和英明神武的皇帝——也就是我面前偉大的趙愨先生。



  可青天在上,青天何處?我眼前,為何只有她的淚?



  「我進了京城,為的,是跳進火坑。就算讓孟家蒙羞,就算換來污濁一身,全家的冤屈,我不能忍了。」盈空眼中脆弱稍去,竟然閃著無比的堅毅,帶著仇恨的堅毅。



  「幸好,我進的是醉歡院;幸好,我遇上的是顰姐姐。」盈空仇恨之色略減,「那年我十四,顰姐姐不過長我六歲,卻聰敏無比。我那時雖滿腔仇恨,卻不知我家為何獲罪,仇人為誰,更別提怎麼報仇了……是顰姐姐……」



  我歎了口氣:「這並不難猜,你爹既然為趙憬修建那座樓,裡面定是機關重重。趙憬何等人,若留你爹在世,他那樓中所藏之物又怎能成為秘密?他那樓建來何用?」



  這在評書中都是太老的橋段,以至於武俠小說和電視劇裡反而少見這樣的情節。但人同此心,所謂秘密,只有死人能保守。



  我聽趙愨聲音,沉痛而低啞:「朕很抱歉,是朕無能。」



  「哼!」我冷哼一聲,「這種小官員的死活,即使你有能力也未必去管吧!一條小命算什麼,你才不會因此得罪趙憬呢!若那天不是我拚死跳樓,盈空對你來說也不過是普通一個人,平常一條命罷了。」



  趙愨尷尬一笑:「堂羽,你不要這麼說,朕並不是那樣的……」



  我斜他一眼,轉向盈空:「所以你自己站出來,在醉歡院以出題為名,徵召懂機關術數的賢士,以破趙憬那棟機關樓?」



  盈空微一遲疑,點了點頭。



  我苦笑一下:「原來這就是我的作用,你們信不過我,但是又需要我的技術,所以才裝作……來學技術,是麼?」



  我心中掠過這個想法,瞬間心底冰涼。她,只是在利用我吧。她說喜歡,她說在意,她說……她說得一切,都是在虛應我吧?



  盈空,你為什麼不明白,只要你說要我幫你,我絕對會幫你的。根本不需要你騙我,不需要你用心機啊……你為什麼不明白?為什麼要……



  我心中難過之極,不由得轉過頭。被背叛的感覺如此難受,尤其是被心愛的女子背叛。原來她的溫言軟語,不過是用來騙我上當的工具。賀堂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東西,盈空這樣輕靈的女子,怎麼會喜歡上你?



  忽然覺得眼前微暗,唇上涼涼的。我一呆,看著眼前放大了的盈空的臉,傻了。



  我……我和她……kiss咧……



  雖然不是first kiss,但這是我和她第一次的mouth to mouth的吻啊!!!!!!(可以想像我現在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完整的樣子。)我我我我我……



  如果有人把這一幕畫成畫面,我想在我一定是那種滿臉網點和線條,頭上煙狀效果線的那種。對我來說,盈空是不可褻瀆,不可冒犯的。所以即使是一個臉頰吻也會讓我紅遍滿面,更何況是……唇舌之間……



  「堂羽,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不能不信任你自己啊!」盈空離我很近很近,她吐出的氣在我鼻口間,「沒有一個女人會在接近你之後不愛你的,難道你不明白你自身的……」



  她臉一紅,不好意思說下去。我聽柳顰哼了一聲:「哼!你自己喜歡的人,自然看起來樣樣好,我就沒發現這小子有什麼可愛的!」



  切,誰用你愛了!我轉頭看向她,本來想罵兩句的。見她身邊的人一臉冰冷,簡直能嚇死兩個人,不禁一抖,頓時忘了要說什麼。



  趙愨那張臉,真是臭得要死,這麼凶嚇誰啊!我橫他一眼,在見了他的眼神之後,本來示威的眼光忽然收了回來——他的眼神並不凶,一點也不,只是有一種很深很深的絕望。我見他眼光,忽然覺得心口悶悶的……



  這麼想著,我不自覺撫上心口。盈空和趙愨同時上前,盈空扶著我:「堂羽,你還好麼?」



  「反正死不了。」話雖然有點重,語氣卻放輕,我心裡還有氣,但是盈空的吻實在讓我發不出火來——而且還有趙愨的眼神。悲哀到讓我無法輕易動怒的程度。



  「到底是誰做的?誰敢傷你?」趙愨問道,聲音極沉。



  「我怎麼知道?人家又沒通名報姓。」我甩他一眼,「難道還有人偷襲的時候還打聲招呼,告訴我他是誰派來的,為什麼要殺我?」



  「堂羽!你要清楚你現在的處境!你應該知道別人有多擔心你,你就不要任性了!」趙愨忽然大聲喊出來,嚇了我一條,「你知道你倒下的時候我……」



  他忽然住口,似是覺得失態,轉過身去:「總之朕命你如實稟告事情經過,作為侍衛統領,你有這個責任!」



  切,拿皇上身份壓我,我怕你啊!



  「就是今天晚上……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人我都運過來了。」我說,詳細敘述了事情經過——我不是怕他哦,更不是看他擔心的樣子才心軟的,不是哦。



  「是憬王那邊的人吧?」聽我說完,柳顰先皺起眉,「他們怎麼會這麼急?」



  「我太囂張了嘛!」我聳聳肩,「你想想我那段時間又是在侍衛群裡大換血,又是被誣告調戲皇后mm結果皇上青天還我清白……他們想在宮內朝內立足,我已經是不得不除去的人物了。」



  「憬王本來就缺少軍權,朝中大軍盡在楊家控制之下,即使楊家無人任將軍,他一個王爺也操縱不了軍隊。」趙愨開口道,「因此他們的主要軍權本來就在於禁軍,現在又被你整得七零八落的,勢力大減,自然是要鋌而走險了。」



  「嘿嘿,而且若不是已經到了狗急跳牆的程度,他們又怎麼會把皇后mm的清譽豁出不顧,讓她來往我身上潑髒水?」我嘿嘿一笑,「就算皇上因此把我處死,皇后mm估計也不會受寵了,這實在損失太大,由此可以看出我是多麼受重視啊∼」



  柳顰看看我,又看看趙愨:「堂羽你平時一副傻兮兮的樣子,原來是扮豬吃老虎,實際精明得很啊!」



  「那麼柳顰你為何跟他們一起?憬王不是一直在追求你,對你很好啊!」我問道。想起第一次去醉歡院,儘管趙憬解救了我和盈空,柳顰還是對他冷冷淡淡的,原來原因在此。不過為什麼呢?



  柳顰臉一沉,轉過身去。盈空拉拉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問。我見大家表情嚴肅,也不敢再問下去。這個時代,大概很多人都有苦衷吧!



  「還是去審問一下堂羽抓到的人吧。」盈空說道,「宮裡也不一定安全,萬一出了什麼問題……」



  我心裡一凜,想起來自己本來就是來請旨處置那些刺客的,於是勉強起身:「對,皇上,我希望能馬上審問那些刺客……」





  一起身就覺得胸口疼痛,我咳了幾聲,重新倒下。趙愨一擺手:「堂羽,你在這裡靜養,朕帶人過去,親自審問。」



  呃?他親自誒……



  口年的犯人……







  第十二章



  「死了?」我皺起眉頭,「怎麼死的?」



  「不知道,看起來像是自殺。」趙愨回答我道。我凝思片刻,反而笑了出來:「也好,我可是把人交給侍衛的……今天當值主管的,是高非步吧?」



  趙愨看我:「你的意思是……」



  「當然是趁著這機會把高非步撤職嘍!」我輕鬆說道,覺得心情愉快,「我還愁找不到罪名呢,這不是正好?」



  趙愨也笑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哪裡有?我是秉公執法。」我異常理直氣壯,「是他自己犯傻栽到我手裡,不能怪我。」



  這是事實,他們的致命錯誤就是低估了我的武功——呃,或者說我的裝備——導致一敗塗地的結局。這世間哪裡有那麼多死士?這些行刺我的人若是為錢投靠趙憬,就肯定不會為保密而寧願喪命。沒考慮到如果他們失手被擒怎麼辦,是趙憬他們最大的錯誤。而之後再想著殺人滅口,已經失去了先機。



  在宮裡,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讓人死了,不管是他殺還是自殺,看守他們的人也難辭其咎。其實對我們來說,這些人就算承認他們是由趙憬派來的,也只是提供了點證據而已。最多能給他們點警告,其它什麼作用都沒有。



  畢竟,能忍到現在,自然也能繼續忍到最佳動手時間。在趙愨有足夠把握反擊之前,我們還不能燥進。不過他們給了我這個機會,不用可是對不起大家的哦。



  趙愨笑道:「堂羽,你真的是越來越奸詐了,原來都沒看出來。」



  「哼!還不是讓你們騙得團團轉!」盈空和柳顰不能在宮中過夜,匆忙出去了。現在是我和趙愨這傢伙算總帳的時候了。我給他一個白眼,然後轉過身去。



  盈空騙我,我可以原諒,因為我喜歡盈空。但是這傢伙……切!



  「堂羽,你不是說不氣了麼?」我聽到趙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還給他一句:「切!我是說不生盈空的氣了,至於你……」



  我聽到身後衣服的瑟瑟聲音,趙愨的手搭在我肩上:「那麼,是不是朕吻你就可以讓你不氣了呢?」



  kao!我迅速回頭,出袖亮袖箭:「你想得美!」



  回頭見他一臉奸笑,更讓我氣不打一處來,揮起拳頭向他打去。這傢伙!



  趙愨躲也不躲,受了我一拳,然後向後倒去:「呀!」



  「別裝了!切!」我還能不知道我手下那點本事?估計都不夠他一頓的,居然給我來苦肉計,誰信啊!



  趙愨倒在一邊的椅子上,半晌沒有出聲。我站在一旁冷冷看他,卻見他一動不動。裝模作樣,bs!但過了半天,見他還是沒動靜,不禁擔心起來,湊過去查看——



  「喂喂喂!你放開!」做人果然不能太好心,好心就會落到被人侵犯的地步!我看著眼前這個卑鄙無恥抱著我的人,深深後悔起我的婦人之仁來。



  「堂羽,不要生朕的氣,朕真的不是有心瞞你的。」他說道,「朕當初對柳姑娘許諾過,絕對不把她們的事情洩露給任何人,除非經她們允許。堂羽,你也知道她們在宮外,處處得小心,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我才不是為了這件事生氣——」我忽然住了口,自己也有幾分疑惑。



  是啊,我不是為了這件事生氣……那,我為什麼生氣?



  為他那次在醉歡院逼我?為他始終沒露半點口風?還是……



  因為他對我的信任,我本以為是出自內心的,現在看來,卻只是因為柳顰和盈空本來就不是敵人罷了。



  「難怪醉歡院的靠山表面上雖然是趙憬,柳顰卻從來都對他不假辭色。」我淡淡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通過了醉歡院的考驗之後,您才認為我沒有什麼叵測居心的?」



  趙愨愣了一下,忽地問我:「堂羽,你是覺得朕不是無條件信任你,所以你才生氣的?」



  「胡說些什麼!」我臉一沉,心中卻有些承認了。我,確實是失望的。我和盈空相戀,本以為柳顰是趙憬那邊的人,趙愨一定會懷疑我的立場。然而他重用了我,表示他對我的信任。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也因此生出了知遇之感。可是……他信任我,大概只是因為他知道我不是奸細不是臥底,因為我在柳顰她們面前表現出來過我對趙憬的厭惡。



  這樣的感覺,很不舒服。



  「堂羽,相信朕,朕並未懷疑過你。」他說,「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注定了無論你做什麼,朕都不會懷疑。」



  「還不是因為我的長相,切!」戀母狂!BT!



  「你的眼很透明。堂羽,在宮裡,我很久沒見過這麼清澈的眼。」他說。



  呃呃呃呃呃呃……



  我摸上自己的臉,我的眼很清澈麼?我瞪起據說很「清澈」的眼:「你該不會是說我生活經驗少,因此看起來很白癡吧?」



  「怎麼會?」趙愨笑起來,我還被他抱著,兩人離得非常近,他的唇輕輕從我臉旁掠過,「堂羽,你其實很聰明,你知道得比一般人還要多,對那些陰暗心思也瞭解得很,可是你的眼依舊清澈。」



  我撓撓頭:「是不是證明我比較奸詐,會裝無辜呢?」



  「不是。」趙愨的手拂過我頭頂,「朕只覺得,你像是翠玉一般清澈。」



  呃……這個,好像是說女子的詞咧……



  「只是我讀過的東西太多,但是又不曾真正接觸過而已。」我說道。其實現代人很多都和我一樣吧?可以隨口發出「帝王家真慘」「所有的裝飾只是為了隱藏內底的骯髒」「政治是最髒的東西」「強權就是真理」之類的評價,可以面對電視上的打殺和血腥面不改色,卻不曾真正面對過這裡面的骯髒。



  其實,我也不過是一個趙括,紙上談兵地說著一個個數字,卻不會真正上場打殺。也許他說我眼神清澈,就是出於這個原因吧。我還是學生,單純善良,即使說得刀光血影,其實也是沒有意識的吧。



  「你,和盈空她們,都是希望扳倒憬王爺的對吧?」我不覺歎了口氣,說道,「我說過要幫你,我也必然要幫盈空。但我希望你能做到一件事:得饒人處且饒人。」



  「堂羽,朕饒過別人,別人會饒過朕麼?」他問我,「你還是心軟啊。」



  我微微皺眉:「讓你得饒,不是讓你人人都要饒啊。不要太殘忍不就結了?」



  「好,朕答應你。」他說,對我微微笑道,「那麼,你是不是不再怪朕瞞著你了?」



  我也一笑:「用我的原諒換你的這個承諾,倒也值得啊。」



  趙愨笑著,我心中一動,有句話差點到了嘴邊,又收回去了。



  ——其實,他笑起來,也很天真和單純。



  唉,做了皇帝,他即使想單純,怕是也單純不起來吧?



  所以,被他騙個一兩下,就當我倒霉好了。







  趙憬他們確實是打出了丟卒保車的策略,我以看管不力為由罷免高非步,他們竟然都沒有蹦出來反對。其實也確實該當如此,哪個做大事的,還在意下面的小卒子呢?



  我審問高非步,他咬死不說趙憬半句,我倒有些佩服他了。我把他撤職下獄,於清寒接管他的位置。於清寒在宮斗之中向來沒有派別,趙憬那幫人也沒表示出特別強烈的反對。他們大概還沒意識到局勢的嚴重——現在御前侍衛的隊伍中,倒有一大半已經被我搞定。即使趙憬現在起事,也未必能在宮裡討得了好去。而在宮外,是楊家的天下。



  啊……我這個楊家「義子」是不是應該「回家」探望一下,見一下我的「義母」?楊門女將,我本來就是仰慕的。



  我這麼問趙愨,他猶豫了片刻:「如果你想去的話,那就去吧。」



  「怎麼這麼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我去拜見我素未謀面的義母也是應該的吧?」我奇怪問道,「況且我也想和這位義母學點兵法和武藝呢!」



  「其實你見過她的,不過可能你不記得了。就是在你入宮不久後,她來見過你。」趙愨說,我嘿嘿傻笑,心中想著那個時候就是天王老子站在我面前,只要沒在頭頂上刻著「天王老子」四個字,我也是不認識的——那時語言不通嘛!「你學點武功保護自己,那是最好。」



  「哦,我是希望學了武功之後飛簷走壁,好去破那個機關樓。」我說道。



  趙愨微微皺眉:「對憬王而言,那裡是藏秘密的地方沒錯。但若朕真的對他下手,他是否有反心已不重要,一把火燒了即可,你又何必冒險……」



  「盈空辛苦學習機關術數,就是不想讓它被毀掉。」我回道,「這是她爹的心血,是她爹留在世上的少數東西,她是希望能保全它,才到處尋找懂這行的人。她想要的,我自然會為她做到。」



  「還真是情深意重啊!」趙愨冷哼一聲,我也不管他,轉身就走:「那我出宮去也∼」



  唉,我承認,我是越來越不怕他了。雖然人家都說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但可能是因為他出身不好,外加這麼多年一直出於威權控制之下,並沒有養成專橫無情和草菅人命的習慣,可見人還是生於憂患比較好。



  不過也就是因此,我才可以接受他啊。要是一般的作威作福的皇帝,我理都不要理咧,更不要提幫他掃平障礙、爭奪權力了。



  剛走出幾步,迎面看到趙憬,我微微皺眉。但皇宮裡號稱什麼曲徑通幽啊,其實根本都是歪歪扭扭的小路,想躲都沒處躲。我硬起頭皮,叫了一聲:「憬王爺。」不得已俯身施禮。



  他倒一貫對我謙然,揮手讓我不必多禮,我很高興地省下了。他對我一笑:「賀統領近來可好?」



  「托您的福,當然很好。」我皮皮地看著他,「沒有受什麼傷,連傷風感冒都沒有,真是可惜啊。」



  「傷風感冒?」他問我,我愣了下,呃……



  「嘿嘿,連風寒都沒有得哦……」改個詞總該可以了吧?「總之呢,就是心情好身體好∼」



  「哦……」趙憬笑容不變,「那本王就放心了。賀統領身居要職,可要注意身體。」



  「謝您關心。」我低頭,「憬王是來找皇上商議政事的吧?那我告辭了。」



  「其實賀統領聰明過人,只在宮裡任職真是有些屈才了。」趙憬看著我,說道,「而且賀統領必須經常來往於皇宮和民間,也很辛苦吧?」



  「不僅辛苦,還危險呢。」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可惜皇上不讓我在朝中任職,否則我卸任讓於副統領升職,也省得每天勞累。」



  趙憬微微一愣,看著我,眼中有什麼一閃:「若賀統領真想如此,本王可以在皇上面前說上幾句。」



  「如此有勞了。」我笑著一躬到地,「謝憬王爺相助。」



  千年的隔閡,估計他不會知道我在想什麼——呃,雖然據時年這傢伙說,正常人都不會瞭解我的想法的……



  不過思維跳躍也不是我的錯……







  雖然說初次拜訪按理來說不該如此貿然,但我是「楊家義子」啊,哪能再拽一個人引薦的?我大咧咧跑到楊府門口遞了名片——呃,應該是什麼名刺之類的東西,我就是找了張紙寫上「侍衛統領賀堂羽」,因為沒有電話也沒有Email,就不多寫了。



  門房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小丫鬟,如果不是看她一揚手「名片」便飛出去的功夫,我真不敢相信這樣文弱的小姑娘竟是武林高手——盈空身邊的那個音兒也是會武的,但是她小小年紀卻長得強壯得很,和眼前這小丫鬟又是不同。



  我等了半天,又飛過來一張紙。小丫鬟漂亮地接住,對我點點頭:「賀大人,您請進。」



  我對她傻笑,然後向楊府裡面走去。記得小時候看電視劇,好像叫做《碧血青天楊家將》,唱歌的時候好像會有紅紅的大門咣噹一聲關上的場景。可是……為什麼這個不是紅色的大門呢?門上也沒有那麼多釘子狀的物體……



  楊家很樸素,也很威嚴。那種威嚴不是皇宮內紅牆綠瓦飛簷畫柱做出來的威嚴,而是真正從格局中顯示出來的威嚴。我一邊走一邊讚歎,直到——



  「好硬!」我揉著腦袋,盯著莫名其妙橫在當中的柱子,「怎麼會在走道中間有這種東西?」



  「呵呵,第二十一個哦!」我聽到小女孩的聲音,驚了一下,延聲音來處看了過去。只見前面站著兩名……呃,一名中年女子,一名小女孩……女孩看著我,笑得賊兮兮的。



  Nnd,不就是碰到頭麼!魯迅大人有言道: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可見這碰頭,本來就是常事……



  我捂著頭,瞪著那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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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奶奶,他凶我。」小女孩見我眼神,躲到中年女子身後,尤自對我做著鬼臉。我傻了一傻,那中年女子不過四十多的年齡,居然就是祖母輩的人物了?實在匪夷所思……



  「小錦,別調皮,不可以對貴客無禮。」女子斥了小女孩一句,轉而對我一禮,「您是賀大人吧?有請。」



  「呃……我可以問一下麼?你是佘太君還是穆桂英?」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女子一愣:「賀大人在說什麼?妾身不知。」



  呃?不是哦……我還以為楊門女將就應該是佘太君穆桂英她們呢……



  「賀大人是來拜見老夫人的吧?請這邊。」女子微甩水袖轉身,領我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個,我還有一個問題。」我指著撞了我的頭的柱子,「這是用來做什麼的?給人一個下馬威?見楊老夫人之前先撞個南牆?」



  女子停步回頭看我,忽地一笑:「老夫人一定會和賀大人聊得投機的。」



  呃?是說我說對了麼?





  這個老夫人,是不是搞笑了點?



  當我站在她面前的時候,我還是這麼想。儘管看上去五六十歲的老太太板起臉來確實有點威嚴,但她眼底隱然的笑意讓我實在怕不起來。我玩笑地上去施禮:「賀堂羽拜見義母。」



  「哼哼。」我這位義母大人從鼻子裡哼了兩聲,「叫得可真順啊,有你這種從來沒拜見過義母的乾兒子嗎?」



  感情老人家對我不滿,我連忙陪笑道:「義母大人,並非堂羽不想,實在是前些日子在皇宮之中做事,無暇出宮拜見……」



  「無暇拜見義母,有暇尋花問柳?」楊老夫人瞪了我一眼,「托詞!」



  老大……你就不能不這麼直白麼……



  我本來也不是會跟人說虛詞的人,這時心一橫乾脆說實話:「楊老夫人,堂羽認你做義母,其實只是皇上說的,我當時既不認識你,又不認為你當我義母我沾了多大光,自然也不在意。」



  我早年根本就是看趙愨不順眼,他給我隨便指定一個母親關我何事?別說去拜見了,不認為他們蛇鼠一窩跟我作對就算不錯。當然現在我基本瞭解他的苦心,同時也暗中慶幸趙愨如此輕易地讓我得到了軍政方面的支持,否則像我這種全無背景的異域人士,能在朝中掌握大權的可能性為零。



  所以對那個時候的我而言,楊老夫人的存在是一種諷刺。而現在的我,必須盡量討好她才行。



  雖然,我實在不會討好別人啊……



  楊老夫人看著我,我撓撓頭,覺得剛才的話不怎麼恭敬,但這時也沒辦法收回前言轉換為花言巧語了。老夫人的眼神怪怪的,看得我額頭的汗都下來了。



  「不錯不錯,小子還是說了實話的。」老夫人忽然拊掌笑道,「就沖這個,認你小子當乾兒子也不算委屈了楊家。」



  我心中一喜,跪在地上叩了個頭:「謝謝義母。」



  ——頭有點痛,嗚嗚。



  楊老夫人見我表情,不禁笑罵:「磕個頭都這麼費事,你小子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啊!」



  我有些不安,抬頭看她,她擺手:「唉,也罷,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啊,這種小事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第一次見我?」我側著頭,「我不大記得了……」



  好像有點丟人……



  「我記得就成。」楊老夫人我的義母大人說,「記得那時候你還在床上,也不會說話,瞪大眼睛看周圍的每一個人走來走去……我當時就在想,這孩子怎麼和宮——」



  她忽然住了口,我問道:「宮錦是麼?」



  原來她也是認識皇上他老媽的。她看著我,歎了口氣:「你也知道宮錦啊,是皇上對你說的嗎?」



  「算是吧。」我答道——呃,雖然是我強問出來的啦,「可她是普通宮女吧?怎麼義母你也認識她?」



  「先皇其實很寵她,只是她並不領情。」義母繼續歎氣,「宮錦的個性,真的是難以想像的倔強。連我這種老頑固都比不上她啊……她懷皇上的時候曾經想自殺,我進宮去勸過她。」



  我忍不住起了好奇心:「這位和我長得很相像的皇娘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啊,原來在民間是有愛人的,結果全國選秀,她來不及嫁人,就被徵入宮。」義母歎道,「她和你長得一般模樣,你可以想像這樣的女子怎會被忽視,先皇便用了強……」



  nnd一點不懂尊重女人,這皇帝老子不要也罷。我低咒。



  「她本是寧死不屈的性子,當即便要尋死,被先皇阻住。後來便生下皇上了……她倒是很疼愛兒子,但對先皇一直是不冷不熱的,可先皇偏偏在意她在意得緊。宮錦後來死亡,大概……」



  「是太后那個死老太婆干的吧?」我問道。



  義母看著我,緩緩點了點頭:「堂羽,皇上是由太后帶大的,但是當時入宮教他武功的人是我。對他來說,可能我是除了他娘之外最親近的人。」



  呃?他們還有這層淵源?



  「這世上疼他的人,可能就剩下一個我了。我認你為義子,就是因為在你面前,他才像一個普通的人。」義母眼中忽然閃出精光,「他能全心信任你,放心把他壓抑的一面表現在你面前。堂羽,如果你辜負傷害了皇上,莫怪我無情才是。」



  我看著她,忽然伸了個懶腰,唇角向上露出無害的笑:「義母,若我辜負皇上對我的信任,我任您處置。千刀萬剮做成肉泥,我絕無怨言。」



  我很感動。



  她這麼關心他。







  「中書省和樞密院是國家權力部門,吏部大概是人事部門吧,雖然大官肯定是要由皇帝來定奪的,不過安插小官的權力還是很大的……是個硬的部門。戶部是民事局?雖然權力也不小,但是太瑣碎了吧?而且掌管財政難免要和貪官作鬥爭,我才不要。」我拿著古官職的小抄版(我自己做的小抄)努力研究,「禮部就是擺設,兵部……有義母撐腰,這裡不需要浪費我這個人才了。刑部,唉,司法和行政不分家,沒有司法獨立,刑部再像最高法院,也就等於是傀儡嘛!工部是建設部?也沒什麼大用。」



  我列了張表,把我心目中的實權部門——軍事、人事、經濟……都寫在左邊,把其它裝飾部門寫在右邊。我是經濟白癡,三司之流的與我無關,那麼我應該去的是……人事?



  我撓撓頭,我是新鮮人類,在這裡沒有任何關係人關係家族,怎麼找嫡系?而在這一點上,趙愨高高坐在龍椅上,估計也比我也好不了多少。人事部雖然有權,但還是要努力才行。



  不過按理來說,趙愨也應該在那裡面安排自己的人了吧?我和對方勾搭——呃,不對,是合作——不就結了?



  唉,其實談起政治,我還是很頭疼的。可現在逼到這個程度,我也必須學著和人鉤心鬥角。我要為了盈空報仇,還要幫趙愨那傢伙坐穩他的皇帝寶座。天將降大任於鄙人,我也不能推脫啊。



  不過這宋官制真是好頭疼的東西咧,而且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很多官的職責是交叉的,看得我煩悶無比。在紙上劃著:行政、司法、立法……實業部、文化部……



  「在做什麼?」身後傳來某人的聲音,我一愣,才想起自己是在御書房裡,霸佔著趙愨的桌子很囂張地發呆。回過頭去,趙愨正好奇地看著我手下的紙。我看著自己寫得亂七八糟的東西,臉有點發紅:「這個……我在胡亂寫……」



  「看起來你並非不知政事。」趙愨忽然歎道,「楊老夫人說要你入朝為官,是不是?」



  我點點頭,趙愨跟我提過要我去見楊老夫人,想必就是她說要我入朝。趙愨本來是不反對的吧?後來卻……



  「朕不希望你為官啊……堂羽,一個侍衛統領的職位就能讓你陷入生命之險,若是入朝……」趙愨微微皺起眉,「除非是做那種沒有實權的官,但你願意麼?」



  我當然搖頭,瞪眼睛警告他:「你要是再把我當白癡耍,就小心點。上次你們合謀瞞我我心軟不和你計較,但這次……」我斜他,「你要是再敢騙我,我就……和你絕交!」



  好像沒什麼力度的威脅,有點像小女生威脅「你再××我就不和你好了」。我說完話自己也覺得後悔,但還真不知道我有什麼可以用來威脅他的……



  「你想做吏部尚書嗎?朕倒是可以封你……」趙愨說道,我警惕地看著他,覺得他話裡有話,而且眼神閃爍:「我是要有實權的位置,如果你騙我,就不要怪我無情。」



  「好好,堂羽,朕不知道你怎麼會寫六部,但六部屬於尚書省,三省之中,尚書省和門下省早是名存實亡,中書省才是真正掌權的地方。」趙愨說道,「所以朕當初封你為中書舍人,其實已經是極大的官職了。」



  「哦,那我去中書省好了。」我聽他這麼說,接下去說道,「掌管人事就行,最好是大一點的官。」



  趙愨微微笑了,手撫過我的頭:「堂羽,你才認識多少人?而且朝中臣子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太后憬王派的,朕安排的人很難插進去,你行麼?」



  「切,不行的話殺人放火,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輕輕側頭,「不過憬王肯定不會同意讓我做有權力的大官的,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哦?」趙愨看我,我笑道:「表面上退讓,實際上再提升一個類似于于清寒的人。甚至可以拿我吸引對方注意力,而讓別人在背後做動作。」



  趙愨看我良久,然後微微一歎:「堂羽,你到底是天真,還是深沉?」



  呃?沒出社會,當然是天真的。



  我這麼想,卻沒有說出口。只對他一笑:「你說呢?」



  我沒有任何的心機,我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但若是為了保護我所愛的人,我可以讓我手上沾滿鮮血。我學過的歷史告訴我,不是我,就是別人。如果我不下手的話,我身邊的人就可能受害。



  宮廷之爭,朝廷之爭,沒有心慈手軟。要是連這個都不知道,滿地的古裝戲就白拍了。



  眾多導演的心血結論,我不能不聽。







  第二日上朝,據說是義母和趙憬同時上奏,要我入朝為官。但是舉出的官職相差甚遠,義母要求我做中書侍郎,而趙憬說這樣委屈了我,我應該去做禮部尚書。兩人爭執不下,義母堅持說我年紀輕輕,應該從底層做起,況且我做過中書舍人,再做侍郎,也是輕車熟路。



  最後在趙愨的干涉下,達到了一個妥協:我去做中書侍郎,原來的侍郎升為有令。趙愨作出勉為其難的樣子,其實那名侍郎根本是他的臥底。我的主要任務倒成了和他對抗——當然了對抗是表面,我的任務是獅子大開口,例如我要任命某個職位我方人士,這位侍郎就會提出一個比較中立的人,私下結交對方拉到我方來。我心中暗笑,原來所謂鬥爭不過是拔河,一點點蹭力氣而已。因為我的過激,反而讓對方的中間點偏向這邊,多有趣。



  誰說過,男人最喜歡玩的卻又是最髒的兩樣東西之一,就是政治。我在中書院的時候,有時也會拿起青色斑駁的銅鏡來審視自己,看看現在的我,究竟有怎樣的眼神,怎樣的臉。千年後那個胡說八道的大學生,已經沒有半點影子了。儘管我還在沒心沒肺地笑。



  我搬出宮廷,徹底到了外面居住。我選在醉歡院附近一處宅子,雖然那附近有些亂,卻也還可以住,而且不貴,我的俸祿支付得起。



  出去了之後,才知道在宮中的方便。現在有大事小情需要見趙愨都要特地趕過去,若不入宮,只有在上朝的時候才能看到趙愨。而我也忙得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去找盈空——據說也要注意影響——工作空餘,會覺得很無聊呢。



  我一邊苦心鑽研機關之術,一邊練武,儘管趙愨總說危險,我也想去把盈空父親建的那座機關樓破了。



  因為在朝中為官,我和趙憬打交道的機會也多了起來,而且我們還常常能在醉歡院得見。他總是用在以為我看不到的地方,用狠狠的眼神看我,我則是偷笑。



  「堂羽,你也要小心呢,憬王爺不是簡單人。現在你太招搖了,他不可能留著你。」盈空提醒我。



  「刺也刺了,誣陷也做了,我倒要看看他還有多少花樣。」我笑道,「而且,他的資本越來越少了,不是麼?」



  其實我也是為他歎息的,他的對手是皇帝,擁有最正的名。如果他不下先手,優勢就會越來越少。



  可惜啊……







  第十四章



  在其位謀其職,我雖沒有文采也不通武功,官場上的事也是一塌糊塗,但畢竟千年的厚黑累積下來,也不算白癡之極,勉強也能應付。



  我在官場上縱橫的結果,是趙憬都不得不過來求我。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不過是刑房裡一小官職的罷免罷了。我一邊得意於我們的囂張,竟然把趙憬逼到在意這種小官位的程度;一邊對他微微一笑:「憬王爺,這點小事哪勞您掛心,堂羽早有人選……您覺得趙知事如何?」



  我幾乎看到他唇角抽搐了下,心中樂得更歡,表面還要裝得很嚴肅:「趙知事對憬王爺仰慕已久,現下到了刑房,想必不會有所為難才是……」



  趙憬看著我,好歹還沒有咬牙切齒:「賀侍郎,本王已經和張有令提過了,千武光在刑房已久,實在不該讓他另調……賀侍郎,你也知道千武光是王妃三弟……」



  俺當然知道,不知道的話就不去找他的茬了。刑房掌律法,收拾人就從這裡開始,我怎麼能讓你的小舅子在此臥底不是?



  「所以讓他去當通直郎不是最好?」我微微笑道,湊近趙憬,「難道通直郎不是個值得榮耀的官位麼?隨奉太子的官員啊!」



  我看他表情,估計他心中肯定是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通直郎是侍奉太子沒錯,不過現在的偉大太子,唯一需要的只是保姆。



  「賀侍郎,千妃她一貫寵這個弟弟,只要你幫本王這個忙……」趙憬拿出王妃做借口,「只要你有所求,本王定然盡力。」



  我眼睛忽然一亮,心中隱隱狂喜,卻覺得有些不太現實。然而那想法實在太誘惑我,我忍不住開口:「憬王爺,聽說您有棟機關樓?」



  話一出口我便有些後悔,趙憬臉上訝色一閃而過,我卻看得清楚。他隨即笑道:「聽說賀侍郎對機關術數頗有研究,若侍郎喜歡,本王自然不會吝惜。只是那座機關樓在本王的京郊別館中,侍郎不怕人言嗎?」



  nnd,若我被傳言和你一夥,你不得意死才怪!



  我也笑道:「王爺也知我等工匠,聽到本行傑出之作總是忍不住要去看看研究的,別人說什麼,我也沒辦法不是?」



  「賀侍郎既如此說,本王自然不惜一棟樓閣。」趙憬說道,「賀侍郎何時有空,這棟機關樓便何時歸侍郎所有。」







  盈空哭倒在我懷裡,我微微臉紅,卻抱住了她。對我來說,破這機關樓並不難,何況趙憬為了怕我遇險,特地撤去了危險的機關,僅剩下最基本的阻礙而已。我闖樓就更加肆無忌憚,很快到了中心。這樓中佈置,無不是盈空父親的手筆,她自己雖然不瞭解機關,對這些佈置卻熟悉得很。她家被抄,本已無所留下,這時看到這些,哪裡還抑得住,淚如雨下。



  我一邊抱著她,手下卻不閒著。這屋中佈置略有些奇怪,我目光一掃,見大堂正中懸畫位置古怪,抱著盈空走過去。手一掰旁邊香爐,仔細看了下香灰形狀,空出一隻手撓撓頭。盈空已經感覺出我的不對,放開我靜靜看我,我也不說什麼,腳下邁著步子左三右四前五後二——「咚」的一聲撞到了牆。



  岳父大人,您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我盯著那面牆,心中不住叫苦。奇怪的是那牆被我頭撞,發出的聲音竟然極空,似乎……



  盈空眼睛忽然亮起來,她拉住我,要我去找盆水來。我令親信找來,她把水淋在牆上,然後從我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面找出鐵絲,一點點在牆上劃過,然後忽地一挑眉,似是發現了什麼,手下動作變緩,鐵絲改變了個方向,然後——「嘩」一聲,一片牆皮掉了下來。



  看來是父女之間的獨特瞭解呢,我走開幾步,看她從牆後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拿出一張紙,慢慢讀了起來。



  我靜靜看著她,看她眼中淚水不斷,看她慢慢走過來撲到我懷裡,聽她低低的啜泣,和她口中叫著的「爹」……我抱住她,知道紙上肯定寫了很多給女兒的話,才讓她哭成這般。想著她爹我岳父死前的心情,也忍不住黯然了。我輕輕拍著她,卻不想打擾她的哭泣,只是默默陪著她。半晌,她似乎哭夠了,抬起頭來看我:「堂羽,你要看爹給我的信麼?」



  呃?我搖頭:「這個……私人信件,有點不尊重隱私權。」



  「上面有提到你。」盈空抬頭,被淚水襯得朦朧的眼對上我的。我一怔:只聽說我岳父大人是做機關的,沒聽說他還會神算啊?



  盈空展開信指給我看,我勉強分辯出岳父大人龍飛鳳舞的字:空兒,我最擔心的就是你的終身。不知你會被我怎樣連累,但若你能看到這封信,想必現在還是無恙的……空兒,你容貌太美,我最擔心的,是你身邊的人看上的只是你的美貌。空兒,不要管什麼權勢財富,不要管對方是否英俊才高……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空兒,可惜我不能看著你鳳冠霞帔嫁人啊……聽不到外孫外孫女叫我外祖父……但你一定要好好的,找一個天下最愛你的男子,空兒……



  我心中微微一動,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卻在她把信小心地放回懷中之後,才捉到這念頭的具體形狀——



  盈空,是不是在提醒我?



  





  「堂羽,堂羽,堂羽!」



  「啊?微臣在!」我下意識彈跳起來,匆忙應了句,盯著眼前趙愨的臉,「皇上有何吩咐?」



  他歎了口氣:「堂羽,你最近是怎麼了?怎麼總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呃,走神摸魚被上司逮到了……我呵呵傻笑:「我沒耽誤正事吧?」



  趙愨搖搖頭:「堂羽,你自是把侍郎的事情做的很好,但朕不是要怪你,只是覺得你這樣……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走到我身邊:「堂羽,你若有什麼心事,不妨說出來。朕好歹是個皇帝,很多事情都可以辦到的。」



  「我想娶盈空。」



  「什麼?」



  我抬起頭看向他:「我和盈空已經在一起很久了,我想娶她。」



  沉默,很可怕的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呃,什麼時候了,我怎麼還有閒心想這個……



  「堂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靜默良久,趙愨終於說了句話,「你是朝廷重臣,怎麼可以……」



  「我是什麼重臣?」我冷冷問道,「皇上,別人這麼說也便罷了,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是怎麼爬上去的。若沒有這張臉,我也不會得到你和乾娘的看重……我算什麼重臣?」



  我這麼說,果然見趙愨臉色愈發難看,不知怎地,心中竟有種快意。趙愨看著我,眼中怒色漸漸退去,變成一種讓我不忍視的悲傷。他微微低下頭,一撮頭髮垂下來,擋住我和他之間的視線。我的眼落在他發稍上,一時間移不開眼光。直到他抬頭看我,我方才從呆愣中找回一絲神志來。



  「堂堂中書侍郎,也確實需要娶妻。出身妓家也沒什麼,找名官員認個義父,朕下旨便是……」趙愨看著我,我只覺他神情極淡,心不由得劇烈跳了起來。我寧可他生氣惱火,也怕他這般淡然地看我。



  「皇上……」



  「聽說你剛從憬王那裡要了棟宅院,想必不需要朕再賞你了吧?若積蓄不夠,朕可以撥些銀兩。不過孟姑娘在京城也算有名,事情最好不要太張揚,說出去不好聽。」趙愨仍在念叨,我幾乎不曾見過這麼嘮叨的他,「還有,朕封她個誥命夫人之類的吧,倒是不知道柳顰怎麼想。憬王肯定很吃驚……嗯,對了,朕差點忘記你已經破了那機關樓,憬王肯定會有所警惕吧……」



  我終於無法忍受了,低低叫了聲:「皇上!」



  趙愨住了口,靜靜看著我,我看到他平靜淡然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然後便像機關樓那張牆一樣,裂痕漸漸擴大。他咬住唇,看向我的眼神夾雜了太多的痛苦和壓抑:「堂羽,你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給朕阻止的機會!」



  「你阻止不了的。」我說著,覺得自己聲音聽起來很微弱。



  「朕知道。」他走向我,我心中警鈴大作,偏偏一步也動不了。他輕舒手臂,便把我抱在懷裡,「朕知道,如果朕要阻止你,你一定會恨朕……但要朕成全你們,朕……」



  他的唇忽然落在我唇上,可能是他剛才咬住自己唇的關係,我感覺到了一絲血腥,而我並不痛——至少我身上不痛,雖然心裡已經刀攪一般。他的絕望從唇舌間傳到我心,我被動任他非禮著,感覺酸酸澀澀,竟然似乎有些想哭。



  唉,男人啊,有淚,是不能輕彈的……



  雖然我知道原因,其實不過是男人愛逞強罷了。可我,也不能顯得太脆弱,不是嗎?



  盈空的淚顏忽然在眼前出現,而,她爹那筆草書也現在我面前。我咬了咬牙,推開抱著我的趙愨。不敢抬頭看他的眼,我低聲說:「皇上——」



  「孫公公在外面喊求見喊了半天了,想必是有急事。」真佩服我自己,這時候還能找出理由來。



  趙愨靜默片刻,聲音有幾分發硬:「進來!」



  孫公公進來,他是趙愨心腹,宮內外傳話之人。進來之後連忙跪倒:「皇上,醉歡院傳來消息,說柳姑娘和孟姑娘被劫走,請您派人——」



  「什麼?」我驚跳,「盈空她——」



  瞬間盈滿心中的,是驚恐,或是愧疚?



  我不知道……







  柳顰和盈空是在醉歡院前被劫走的,下手的人做得極為乾淨,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然而留下痕跡與否,對我其實並無意義,反正究竟是誰做的,用肚子想也想得出來。



  問題便是,趙憬把她二人抓到哪裡去了,他想做什麼。這事情做得莽撞,我猜不出趙憬為何會忽然這麼做。我向趙愨討了令,調了禁軍滿城搜捕,而另一邊,我找了在憬王府臥底的人,詢問他們可見有和異動。那些人畢竟不全是白領工資的,最後還是打探出來:兩天前憬王府有些親信侍衛被調走,有人說是去京郊一處別院。



  那處別院儘管不在憬王明顯,但我知道它在哪裡。當即找了禁軍中的高手,一起趕過去。我雖心急,畢竟武功極爛,不敢冒進,讓他們作為前哨進去打探。他們進去半晌也不見動靜,我心中焦急起來,拿著身上亂七八糟的機關暗器,帶上兩名兵士,便往裡面闖。



  剛闖到一半便聽到兵器交刃的聲音,我一驚,加快了腳步。進了院子,見兩伙人打在一起。一邊自然就是我帶來的禁軍,另一邊的人黑衣黑紗蒙面,但有幾人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我走近去,想仔細端詳,對方首領似乎注意到我,忽地打了個呼哨,其他黑衣人聽到哨聲,竟然向後退去。



  我朗聲道:「幾位朋友,此處是憬王府別院,幾位既然出現在此,想必是憬王手下衛士,為何遮遮掩掩?賀某不才,兵房也認識些人,諸位若是在朝為官,不應不給面子。」



  我見為首之人眼神,知道自己的話雖然生硬,卻著實起了作用。他做了個手勢,幾名黑衣人迅速退去。我見他們身後院落內也開始騷動,心中微喜,幾步走過去。



  這別院屬於趙憬之事少人知道,想必他並不想明著和我對上,才選了這裡。他手下的人我認識的不在少數,此刻自然要溜之大吉。我一個人的效果,大概比那些禁軍都要強些。



  我向裡闖去,忽見一向外人影看起來熟悉無比,我一怔之下,馬上認出那便是趙憬。我腳步加急,向他出來方向跑去。那一帶是幾間廂房,我大概估算出方向,跑進其中一間。



  「別過來!你給我出去!你個混帳——堂羽?」



  廂房外間,是盈空,凌亂著發,手裡拿著燭台揮舞著。她見到是我,忽然鬆了口氣般的向前倒下,我忙上前抱住她:「盈空,你沒事吧?」



  盈空抬頭,眼淚不停。我心底驚異,但反而平靜了些——至少,她活著。其它怎樣,並不那麼重要。



  她緩緩開口:「堂羽,我沒事——」她的聲音像是從空中傳來,縹緲得很,「可是……顰姐姐……」



  「柳顰?」我怔住,盈空牽住我的手向屏風後面走去,我只覺得她手心儘是冷汗,也忽然惴惴起來。



  「怎麼會這樣——」



  繞過屏風,我看到柳顰縮在地上,極不整的衣衫昭示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握緊拳頭:「這是誰——」



  不用問了,我剛說出這句話,心下馬上雪亮——除了趙憬,還能有誰!



  柳顰聽到我的聲音,微微抬頭,髒污而凌亂的臉上竟然現出一絲笑容:「我就對孟說,你一定會找來的,這不是來了麼?」



  我咬住牙,怕自己一出聲竟是哽咽。脫下外衫想遞給她,竟然不敢走過去。盈空知我心意,接過衣服想過去,柳顰忽地向後退去:「別過來!」



  盈空怔在原地,我見柳顰眼神紛亂,知道她還沒有真正清醒,卻不知如何是好。忽地窗口處一陣風似的進來一人,我大驚看去,是一十四五的女子。我正感覺對方眼熟,只聽盈空叫道:「音兒?」



  是了,她是盈空身邊的小丫頭,不過怎麼會這一身武功?



  我擋在盈空身前,有些戒備。她卻看也不看我,走到柳顰身旁點了她幾個穴道,把她從地上抱起來,脫下外衫給她罩上。



  我鬆了口氣,轉頭想道謝,忽然發現什麼地方不對勁。



  「音兒……你是……男子?」



  外衫之下,「她」只著薄薄單衣,女子性徵全無。



  我傻在當地。







  第十五章



  對古代的女人來說,貞節大概相當於一切吧?不過對於從事特殊服務行業的女子而言,應該也不算什麼。所以,即使是……也不會太傷心吧?



  我這麼想著,看著柳顰。不敢露出絲毫的同情之色,因為我熟悉的柳顰,是不需要我同情的。即使她現在看起來狼狽無比,我也不能有任何和平時不同的神情。



  音兒緊緊抱著柳顰,我看到柳顰在他懷裡閉上眼睛,似乎不再抗拒,鬆了口氣。音兒看向我,似乎很欣賞我的反應,對我笑了笑。我忍不住暗罵自己,他明明是十三四的少年,為何會被我當成十五六的少女?我早覺得作為女孩,他長得有些粗壯,卻沒往這方面想過,真是笨。



  「音兒,你抱著顰姐姐,我們……先離開這裡。」我聽到盈空的聲音,雖然有些虛弱和嘶啞,卻很堅定,「回醉歡院去!」



  我回頭看向盈空,她衣發依舊凌亂,臉上卻恢復了平靜。我微微一怔,盈空平時柔弱,但在這時候,反而顯出堅強來。我向來知道她外柔內剛,卻是第一次見她的這般鎮定,心中竟然有些怪異感覺。



  我吩咐外面人找馬車來,趙憬這別院萬物俱全,片刻我們便上車向回趕。音兒抱著柳顰,他比柳顰矮上一頭,這麼抱著實際上很奇怪,但只著白色單衣的他看起來竟然比一身丫鬟裝時看起來氣度威嚴許多,倒也不覺得他抱著柳顰有什麼不對。馬車行進中,我終於忍不住開口:「音兒,你先放開顰姐姐,讓盈空查看她有沒有其它傷好麼?」



  音兒愣了片刻,然後微微放開柳顰,盈空上前去扶住她。音兒轉過頭來不去看她動作,對我說道:「她最重的傷……不在身上……」



  在心裡。我無聲接了下一句,正色看他:「音兒,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是跟著我們過來的嗎?」



  他點點頭:「她們兩個被劫走之後我馬上就出去找,但完全沒有辦法,最後還是發現了你的隊伍,跟著過來才找到她們的。」他低低一聲,「如果我能早去找你……」



  「你不用自責。」一個極清的聲音打破我們間低低暗語,我聽出是柳顰的聲音,但不方便看她,不知她先下情況如何,只聽她語氣淡淡的,完全沒有剛才的瘋狂,「就算你一開始就去找堂羽,也是來不及的。反正沒有任何實際的損失不是嗎?你們幾個幹嘛那副表情?」



  「可是你——」音兒轉頭對著她們的方向喊了一聲,忽然語聲斷絕,馬上轉回頭來。我見他臉色通紅,想是看到柳顰衣衫不整,尷尬所致。雖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心中倒覺得有幾分好笑——剛才那樣的毅然,現在居然便成了這般……這個音兒,是喜歡柳顰的吧?



  我對音兒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不要再多話。照柳顰現在的狀況,我和他好像都不好開口——我當然沒辦法安慰她,音兒不過十幾歲,就算他想充英雄安慰柳顰,恐怕她也不會覺得這麼矮的男孩可以依靠吧?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是我一貫的音色,可我自己聽得出來其中的瘖啞:「顰姐姐,這筆帳,我會討回來的!趙憬他決不會再撐過一個半年!」



  「你……想到了?」柳顰靜默片刻,問道。我緩緩點頭:「因為我的莽撞,他知道你們兩人的身份,因此……是我……」



  趙憬的忽然發難,是因為我要機關樓的舉動引起了他的疑心。他定是查出了盈空和柳顰的來歷,進而……



  「你更無須自責。」柳顰聲音極淡,「堂羽,我和趙憬之間的糾葛和你無關,反而是我連累了盈空,害她受了驚嚇。」



  我心思微微一動,想到我剛才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為什麼趙憬忽然這麼做。他綁走盈空和柳顰,對他其實一點好處都沒有。「他為什麼這麼莽撞?」我問。



  「忽然知道自己追求了好久的女子是自己的敵人,一時激動吧。」柳顰語氣聽不出起伏,「尤其……這名女子還是曾經被他強暴過,玩弄過的……」



  我一怔,也不自覺看向柳顰,幸好她已經穿戴整齊,音兒並不寬大的外衫罩在她身上,幾分嫵媚掩住了狼狽和憔悴。她見我眼神,又是一笑,眼光流轉,再不見沒有半點張皇失措。



  這想必就是柳顰執意找趙憬報仇的緣由了,我暗咐,卻不便多問。車子很快到了醉歡院,音兒先扶柳顰下車,我走到盈空身邊去扶她,她忽然撲到我懷裡,哽咽著低聲嚷道:「堂羽,堂羽,我求你……我求你殺了他!殺了趙憬!!」



  我抱住盈空,知道這一路上她為怕刺激到柳顰一直在強行控制自己,現在終於爆發出來。柳顰是在她面前遭受了那樣的不幸,盈空怎能受得了。



  「盈空。」我抱緊她,一字一頓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殺了他的……」



  「盡我之力——」







  「宰……宰相?」趙愨似乎要跳起來,面上表情詫異無比。我看他這樣子,反覺好笑:「怎麼,不可以?」



  「不是不可以……」趙愨呆呆答道,「只是堂羽,你怎麼突然……要做宰相?」



  我看他:「你應該知道吧?」



  趙愨走到我身前,深深看著我,我不躲他,迎著他的眼光。他的眼神忽然變得黯然,我心中一震,他的唇忽地落下來,覆在我唇上。我一呆,卻不反抗,任他肆虐著我的唇。片刻,他放開我把我推開,手搭在我肩上,頭重重垂下。我聽他聲音低低響起:「堂羽,難道對你而言,她就那麼重要……」



  我忽地怔住,心底生出一陣恐懼,半晌方才回答:「皇上,我不是……」



  說了一半,卻又住口。如果辯駁,會不會給他希望,讓他得寸進尺?可是,若不辯駁……他這副頹唐樣子,我竟然有些不忍心看。



  趙愨抬起頭看我,眼中失意裡含著希冀,我心一軟,下意識開口:「我並不是因為盈空,皇上,我只是覺得我對不起柳顰。」



  我側過頭去,雙拳緊握:「雖然她說不怪我,可她承受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我向趙憬要機關樓是想討好盈空,完全沒想到可能的後果,結果……」



  「結果,卻害了柳顰。我做的事,如果應在我身上,我半點怨言皆無,可竟然因此連累他人。我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趙愨深深看我,忽然道:「堂羽,你不會是對柳顰動心了吧?」



  我啼笑皆非:「老大這是作人原則,和動心與否無關。」



  「那,如果朕因你受害甚至因你而喪命,你會如何?」他問。



  Kao,那有那麼多如果!沒事咒自己很好玩麼?我心裡暗罵,甩給他一個白眼:「我賠你一條命,總可以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會為了柳顰報仇,卻可以和朕同生死是嗎?」趙愨問道,目光炯炯盯著我。我躲過他眼光,心中忽然一動:這話聽起來有點耳熟啊。



  然而無暇多想,我再甩他一眼:「皇上,你到底同不同意?」



  我聽他歎了聲,他看著我:「堂羽,你的要求,朕什麼時候不同意過?」



  ——什麼時候?當然有好多!開始的時候軟禁我,對我動手動腳,威脅我和盈空,然後……



  我撓撓頭,好像還真的都同意了耶!他放我出宮,官位隨便我點,讓我和盈空來往,甚至……





  ——還有,朕封她個誥命夫人之類的吧,倒是不知道柳顰怎麼想。憬王肯定很吃驚……嗯,對了,朕差點忘記你已經破了那機關樓,憬王肯定會有所警惕吧……



  ——朕知道,如果朕要阻止你,你一定會恨朕……但要朕成全你們,朕……



  耳邊忽然響起幾句話,我心中一凜,猛地抬頭看他。趙愨緊緊咬著唇,唇角微紅。我呆呆看著他,看他眼底神情,心中微動,一句話差點衝口而出:我不娶盈空了……



  我嚇了一跳,迅速把臉偏過去,不敢再看他。心跳得如此猛烈,讓我不覺恐懼——我,是怎麼了?



  趙愨剛剛說的話在耳邊迴盪,忽然想起類似的對話——



  ——「不是為了心中不安。倘若送飯的是六師弟,他因此而掉入谷中送了性命,我會不會也跳下谷去陪他?……我當盡力奉養他父母,照料他家人,卻不會因此而跳崖殉友。」



  ——「但如是我死了,你便不想活了?」



  ——「正是。小師妹,那不是為了你替我送飯,如果你是替旁人送飯,因而遇到凶險,我也是決計不能活了。」?



  如果柳顰因我而死,我會為了柳顰報仇。如果是趙愨……



  那麼,如果是盈空呢?







  心情雖然起伏不定,我還是挾著君威做了宰相——照慣例,宰相是皇后mm的老爹,死太后的侄女兒,所以是趙憬在朝中最後的重人。趙憬在朝堂上一步步的失勢實在明顯,所以當趙愨說宰相上了年紀也該安養天年的時候,竟然沒有人反對,任由「年輕才俊」的我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寶座——這就叫做權力,皇上一句話,竟然想提拔誰就可以提拔誰,難怪那麼多人想當那個天下獨夫,皇權這東西,金光閃閃,確實引人覬覦。



  我挾著趙愨的勢力,把本就零落的憬王黨貶的貶流放的流放,剩下一些識事務的過來投靠,我很爽快地兼容並包了。儘管我本能地看不起這些牆頭草一般的官員,但他們的節操和我無關。



  柳顰很平靜,盈空這麼說。那個音兒是男的她們都知道,來歷不明身懷武藝,所以就留在醉歡院兼當保鏢了。我想我們這幾個人都很清楚柳顰受到的傷是難以癒合的,但我或者盈空都沒有能力去幫她,也便裝作事情已過去。和之前的最大差別,只是此事過後,我打擊憬王的手段變得更加狠了。



  「皇上。」我把奏折呈上,「您看這事情……」



  趙愨拿起奏折,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我看著他,期待從他口中出來「從嚴發落」的命令。半晌,卻聽他一句:「堂羽,你費心了。」



  不會吧?被他發現了?我裝糊塗:「皇上何出此言?」



  趙愨微微搖頭:「現在憬王勢力已微,太后那邊的人已經開始收斂鋒芒,你竟然能查出此事,當然費心。即使是栽贓,也要用點腦筋呢。」



  「你不想讓我處置張揚信?看來國丈就是國丈,當女婿的總是要給點面子的。」我冷哼一聲,心頭不悅。趙愨歎氣:「堂羽,朕知道那次憬王劫柳顰的時候,是張揚信在旁幫忙……可他是國丈,又是老臣,你這樣還是莽撞。」



  「我不管!」我拿起御案上的茶,順口喝下去,「不扳倒你老婆和丈人,就無法砸死趙憬……當然了,你的後娘也需要除去,我——」



  我忽然住了口,在趙愨的驚喊之中倒了下去,唇邊仍然帶著笑。







  再醒過來,又是討厭的紅色紗幔,我皺眉。面前的人是趙愨,他臉色陰沉,見我睜眼變成喜悅:「堂羽,你醒了。」



  「我怎麼了?」裝得無辜,我試著起身。藥量顯然下得太重,全身被軋過一般的疼痛。趙愨扶住我:「你中了毒,不要亂動,乖乖將養身體。」



  「下毒?」我臉上現出震驚——或曰,我讓我臉上現出震驚,「誰對我下毒?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不應該啊,我明明已經很小心了——」



  「是你剛才喝的茶。」趙愨低沉著聲音,「給朕的茶。」



  我繼續裝震驚:「怎麼會?那不是想要……弒君……」



  「據御膳房的人說,皇后的丫鬟今天去過那裡。」趙愨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道,「堂羽,你在逼朕?」



  我一怔,然後微微笑了。奇怪,我為什麼會低估他,他是皇帝啊!能夠打退趙憬坐上這張龍椅的人,怎麼可能被我的小小技倆騙到?以前的我被他騙,以為他很單純很可憐,那是理所應當——誰叫我比他單純。但現在我入朝這麼久,他的手段,我怎會不知?他扮豬吃老虎的功力,遠在我之上。



  不過也無所謂,我倒想知道他會選擇誰。如果他兩方都選,我倒想知道他怎麼解釋我的「暈倒」——我現在好歹是一國宰相,中了毒總不能一句話打發過吧?



  我看著他:「皇上,請為臣作主。」



  「你便如此恨皇后?」趙愨問道,我冷笑一聲:原來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倒是我高估自己了。



  「她害過我,不是嗎?」我淡淡答道,「而且趙憬那麼快肯定盈空和柳顰是和他作對的,一定是因為他知道她們二人入宮見過你。替趙憬打探消息的,非皇后mm莫屬。」



  「我,決不能讓敵人留在你身邊。」



  興許是這句話打動了趙愨,他看我片刻,站起身來:「朕擬旨,廢後……」



  我一笑,只覺得心頭緊繃的弦鬆了下來,倒回床上。



  他還是選擇了我,儘管是我逼他的。



  其實我很同情皇后mm,但我決不能讓他們張家有任何翻身的機會。張家倒了,我才可以對趙憬下手。



  下一個目標,是趙愨後媽,死老太婆皇太后。



  勝利就在眼前,同志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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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為什麼要害我?」即使在冷宮中,皇后mm的氣勢也沒有完全消失,她瞪著我問道。



  我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是你先害堂羽,堂羽無法可施,只好回贈。」



  「你——你別以為皇上寵信你你就可以囂張!皇上不會一直喜歡你的!」



  「難看。」我搖搖頭,「女人嫉妒起來真難看,皇后,請您不要扯些有的沒的,就算你是為了爭風吃醋害我,你也該知道我沒那個閒心跟你爭什麼寵。」



  「那你為什麼——」皇后mm問我,語聲淒絕。我微微一怔:「你總不會不知道吧?盈空她們入宮是你告訴憬王的吧?你在宮裡耳目眾多,我不敢小看你。」



  「我安排耳目,是太后告訴我要防備那些覬覦後位的女人……我……」皇后mm分辯,「我沒告訴表哥什麼啊,我只是讓太后給我出主意……」



  我靜默片刻:「雖然我一早就認為你很蠢,但看來你的愚蠢超出我的想像。」



  「我才不蠢——」



  「出嫁的女兒,向夫家還是向娘家,自己心裡要明白。我以前就一直很奇怪,怎麼你一邊對皇上身邊的人吃醋不已,一邊還在幫助娘家篡權、謀害皇上……」我說道,「原來,你自己都不明白你的親人在做什麼麼?」



  「他們是要篡位,要害你的丈夫,而你,是在幫他們。」我微微笑道,「皇后,從來都沒有什麼寵愛喜歡,你和我的戰爭,從來都和情愛無關。」



  「你……」



  如果她是為了幫娘家的人奪權,那麼我的惡毒可以完全施展出來,可在她傻傻的充滿茫然的眼光前面,我只覺得她的可笑復可憐。



  「他們,他們是為了我好,他們是在幫我奪皇上的寵!」她喊著,「都是你,是你獲得了皇上的喜愛,讓他把我拋到一邊……」



  「皇上,從來沒有接近過你吧?」我起身,這女子遠比我想像的單純,也遠比我想像中的虛妄,「對他而言,你是不可能接近的人。」



  「我同情你,因為你不過是這朝廷政權的一枚棋子,儘管你自己沒有了悟——」我搖頭,她的命運在一開始就底定:嫁的人,是娘家的敵手。兩面,勢必都無她的容身之地。而不知是幼時受教太光明還是本身太單純,她自己竟然都不懂。我和她的戰爭,與情愛無關。我只是為了,報仇。



  盈空說,柳顰在歡笑。作為醉歡院的老闆,她本早已不接客了,可近來她和幾名客人同宿過了。她,是在自暴自棄。



  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不去要那棟機關樓……



  如果我當時不是要討好盈空……







  「德符唐德瑞通天,曾叱讒諛玉座前。千襲綵衣宮錦薄,數床御札主恩偏。」



  黑暗向來能襯托出鬼神的效果,雖然沒有固體二氧化碳弄不出乾冰效果來,但找點替代品也是可行的。利用簡單的影視特效和科技原理,便能弄出東西到處飛鬼火四處閃光線漂泊無定。雖然演戲不是我的本行,但去做這麼一場show我也不討厭。



  「你、你……怎麼會是你!」太后瞪大眼睛向後退去,「來人啊!有鬼啊!」



  「不會有人來的,她們都被我迷倒了。」用迷藥也是迷倒,「我來只是想問你……你為何要殺我,難道你不明白,就算我死了,皇上……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嗎?」



  「你……你真的是宮錦?」她向後退著,我心中暗笑,日記這種東西,真是管用啊。



  「不然你以為我是誰?」我淡淡說道,向前走去,「皇后,我平素敬你為三宮之長,縱你欺我害我,亦無半句埋怨,更沒有在背後說過你半句不是……我不敢和你爭,皇上來度夜之時,我從不求他整夜……皇后,宮錦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您定要如此對我?」



  「我不是為了他……不是……」太后身後是椅子,她坐在椅上,喃喃道,「宮錦,我不是為了爭寵害你,你也是母親,難道你不懂我的心思?」



  「是為了憬皇子吧?可是……你是皇后,是宮中最尊貴的人,憬皇子又比愨兒年長,怎麼也該是他繼承皇位……你為何……」



  「他想要立你的兒子,我和他多年夫妻,怎會不知!」太后神情狂亂,「他為了討好你,什麼都做得出來!立你的兒子為太子算什麼!」



  我一凝,心中有些了悟。太后靠在椅子上,眼神茫然:「你搶走他的寵愛,無所謂,反正後宮佳麗無數,就算不是你,他也會恩寵她人的……可是,可是你不該生皇子,不該威脅到憬兒……我張家養女兒十餘年,將我送入宮中做皇后,想方設法得皇帝寵愛生下皇子……張家一門榮耀皆在此,我不能讓你一個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女人壞了我的事!」



  「於是,便殺了我?」我湊到她面前,表情大概是淒絕無比,「皇后,宮錦對皇上如何,你並不是不知。我的兒子當不當太子,我也絲毫不在意……皇后,我都和你說過的,你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你想得太簡單,就算你不爭寵,就算你不想讓你的兒子當太子,照樣會有很多和我張家作對的臣子為你謀劃……你的兒子長大之後,也會覬覦皇位,進而去害憬兒的……」太后說道,「宮錦,後宮就是如此,我不害你,總會害了我一家性命,沒有例外。」



  「那你為何還要留我兒性命?」我暗中吐了吐舌頭,趙愨同學,我不是故意佔你便宜。



  太后眼中露出忿忿之色:「皇上!他實在太寵愛你!直到你死後,竟然還為你想……我說要把你兒子帶在身邊,他竟然說……那憬兒就由太傅來帶!他用憬兒的命要挾我,讓我不得不留你兒子一條命,最終……讓他登基即位!」



  我幽幽歎了口氣:「憬皇子也是皇上的親骨肉,就算你害了愨兒,皇上也不會處死憬皇子的。皇后,不要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般歹毒。」



  「哈哈哈哈……你以為皇上心慈嗎?那是因為他對你心慈!但是,只有你!」太后狂笑道,「就算是親骨肉又怎麼樣?你以為他沒處死過皇子嗎?帝王之家,還什麼父子夫妻,都是狗屁!」



  呃……死老太婆,說話要講文明懂禮貌……



  「宮錦,你是來帶我走的吧?皇后被貶,憬兒失勢,張家眼看就要完了……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啊!你那個好兒子,還有他心心唸唸的那名酷似你的男人……」太后笑得像哭一般,「他們父子竟然都對你這張臉鍾情,真是孽緣!不過你也不用得意,你兒子愛上一名男子,這是有違倫常的感情,你兒子將來定會遭至報應!」



  「那又怎樣?」我說著,感覺話不像是從我嘴中說出的一般,「愨兒他喜歡誰就喜歡誰好了,是男是女,什麼身份,又有什麼重要?倫常,在這宮中,你跟我提什麼倫常?我們都在報應之中,不是麼?」



  「宮錦,你還是這張尖嘴,我說不過你——」太后向後靠去,望著天花板,「你帶我走吧……我不要看到憬兒死去,我不要——」



  「好吧。」我輕輕一笑,拿起一條白綾,「皇后,請跟我來——」







  「太后瘋了。」



  趙愨靜靜對我說:「聽說她口口聲聲便是『宮錦,我跟你走……』,是你搗的鬼,對嗎?」



  我微微皺眉:「太后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令堂長相相似,看到我只會懷疑,怎麼會是我搗鬼?」



  「太后不知道,但朕清楚,娘生前常常寫東西……」趙愨說道,「你前些日子在宮中大翻東西,就是找這個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我聳肩,「是我,你要怎麼處置我,隨便你嘍。」



  「她……有沒有說什麼?」趙愨開口問道,「關於朕……的母親……」



  「是她害了令堂,她承認了。」我說道,「令尊……呃,先皇,是真的愛你娘,因此立你為太子。」



  「朕知道……」趙愨低低一聲,「但朕……無法原諒……」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微微笑道,「皇上,憬王那邊的勢力快根除乾淨了,只要下一步除去憬王,這些不快的回憶就可以完全地離你而去了……」



  是的,不快的回憶,屬於他父親母親那輩的糾葛,兄弟成仇、夫妻反目……還有,我……



  「堂羽,你在想什麼?」趙愨忽然拉住我的手,抓回我游離的思緒,「你……是想離朕而去,對嗎?」



  kao!老兄,你好不好不要這麼敏銳啊?



  「嘿嘿,皇上,您想多了。」我不動聲色地傻笑,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失敗!



  「你這麼笑,就代表你心虛。」他說,直直地看著我,看到我斂去笑容,「堂羽,如果處置憬王就代表你的離開,朕寧願和憬王一直這麼鬥下去——」



  「開玩笑!」我大喊,「你想我還不想呢!你當樹這麼一個敵是件很舒服的事情嗎?我每天在朝堂上和他們奪權爭鬥,簡直都快累死了,你居然還說這種風涼話!」



  「那你能答應朕不離開嗎?即使憬王失勢,你也留在朕身邊……」



  我心下一滯,把頭側到一邊:「皇上,我上次說過娶妻的事情……」





  趙愨看著我,眼中露出我見過很多次的悲涼:「你是要離開朕……」



  「我……」我張口結舌,卻怎樣也無法說出「我不離開」四個字。他的悲傷落在我眼中,可……



  我忽然想起了皇后,想起了被我罵成死老太婆的太后,想起她們的一生,想起她們的喜怒哀樂。皇后多麼單純,全心只想著丈夫的寵愛,把一切權力爭奪都當作爭風吃醋。太后又是多麼精明,知道一切的聖恩寵愛都是假的,只有家族兒子的榮耀權勢才是真的……可又怎樣呢?



  皇后在冷宮,了此殘生。太后也會去冷宮吧?發了瘋的女子後宮裡向來不缺,而皇家尊嚴讓她們的去處只能是冷宮。雖然這兩個人的下場是我一手造成的,但事實上,我不同情她們……因為,有她們,便沒有我們。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只能鉤心鬥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



  「堂羽,你離開了,朕怎麼辦?」趙愨忽然問我,用極沉的語氣,「你逃開這裡,卻讓朕一人面對滿地血腥……堂羽,你忍心?」



  喂喂喂!不要撒嬌啊!



  我忍不住大汗,這傢伙,瞭解我的程度讓我自己都心驚不已。



  「我能不忍心麼?」我不去看他,「你有你的後宮,我有我的愛侶。」我站起身來,拍拍衣袖上根本沒有的塵土,「這龍椅是你的,國家是你的,你未來的路也是你的。而我,有我的人生。」



  「我給你一個天下,還不夠麼?」我嘿嘿兩聲,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僵硬得可怕,「我……」



  他抱住我,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他俯下頭,在我脖頸上咬了一口,我不反抗任他去,就算他是吸血鬼我也認了,誰叫,我說要離開。



  「不能,留下來麼?你是宰相啊。」他說,「朕需要親信。」



  「我可以繼續為官,蘇州杭州都是好地方。」我低聲說道,「但是,不是汴京——」



  我靜默著,其實他心下也該清楚,只是不曾說過。我從來都不是可以當幸臣的料,趙愨,你若真知我,便不該要求我。



  掉落這個時空,在宮裡胡亂打拼,給你一個安寧天下,是我僅能為你做的。



  儘管那句話說來連我自己都覺得蒼白,但我還是要說,我喜歡盈空。



  「我要迎娶盈空,然後兩人一起去江南,在那裡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我重重地咬著音,「皇上,就這樣。」



  「那朕呢?」他聽出我的重音,「朕的幸福、快樂,又在什麼地方?」



  「請自己尋找。」我做了個「請」的姿勢,「我無力承擔別人的幸福。」



  「賀堂羽!你是個懦夫!」趙愨低低喊道,直視著我。我嘻嘻一笑:「是,又怎樣?」



  「你並沒有那麼愛她,所以你會歉疚……你要那棟機關樓,也是因為發現自己心思動搖,想要補償她吧?所以你之後才會那麼自責,是吧?」趙愨站起身,和我面對面,「你為什麼不肯承認,為什麼不能拋開一切接受我……」



  我看他半晌,然後微微笑著轉身,回過頭看他一眼:「皇上,堂羽告辭。」



  「賀堂羽!你——」



  「你知道的,我是倔強的。」我對他笑著,「皇上,我不要你,無論原因為何……」



  「你是懦夫——」



  「我還是膽小鬼。」我回轉頭來,他屋中有好大一面銅鏡,我看到自己的臉,看到自己的笑容。薄薄的唇微抿著,有人說,薄唇者薄情。



  「我去找宋樞密,戲該收場,而我也該下台一鞠躬了。」我向門口走去,「皇上,請不要搞錯我扮演的角色哦。」



  我是賀堂羽,盈空的「男友」,楊家的義子,皇上的宰相。



  如此,而已。







  第十七章



  婚事在準備中,我看到盈空的笑容,微微有些歉疚。但我相信,我是會帶給她幸福的。很幸福很幸福,足以掩蓋一切陰影的幸福。



  陰影是有的,雖然已經越來越小——如果說陰影是趙憬的話,那麼離我徹底除去他的時間已經不遠了。只是屬於趙愨的陰影卻有擴大的趨向,在他常常看著我的眸光中。



  我想,我該離他遠一點。或許是懦弱,我並不想和他再接近。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初入宮時候那個什麼也不懂的二十歲少年,除了任他動手動腳,沒有其它生活方式和謀生手段。現在,是他更需要我,而非我要依靠他。



  儘管,他需要我的,是連我自己都不知何時生出的陰狠。太后瘋癲入了冷宮之後,我以「照顧太后不周」為由,對後宮進行了大清洗。太后身邊的人多多少少都和外邊有關係,我一頂「居心叵測」的帽子扣過去,對方如果不歸到我這方的話,我手下絕不容情。朝中對我議論漸多,甚至給我取了一個很有趣的外號「血羽」。我聽到這些總是笑笑,攤開我的手,想像上面有多少血跡。



  作為宰相,也可以躲著皇帝,至少我處置這些人的時候基本上晃點過了趙愨。只是當我處置到金嬤嬤那家子的時候,趙愨來找我了。



  「放過金慶。」他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把玩一把金色的小刀,刀身上鑲了寶石,看起來晶瑩剔透。只可惜這樣美的刀,卻是不中用的。刃窄身薄又鑲了東西,稍一使力便會斷掉。



  「太多裝飾了,反而害了它。」我放下小刀,對趙愨笑道。趙愨盯著我:「堂羽,放了金慶。」



  「皇上,金慶是憬王在宮中最後的勢力,我不能放過他。」我對他微笑,心知肚明他的心軟和求情是為了什麼,偏偏不肯答應。



  「堂羽,金嬤嬤雖然跟了太后那麼多年,但朕小的時候,她是唯一照顧朕的人。朕不想她的兒子……」



  我搖搖頭:「皇上,你太心軟了,一個老嬤嬤,就算她照顧過你,又抵得了什麼呢?」



  話是這麼說,我心底還是有幾分酸澀的。似乎能看到母親剛死就要搬到仇人宮中,認仇人為母親的小小男孩,不被任何人注意,甚至被欺辱被嘲諷。唯一對他好的只有一名嬤嬤,所以,他在那時便決定一定要好好回報她。我清楚這傢伙對恩情的重視,可是不行,那個金慶,我一定要除去。



  「堂羽,你就不能手下留情一次?」趙愨皺緊眉問我,看著我的黑色眸子透出神光。我搖頭:「皇上,很遺憾,我對金慶沒有半點故人之情。」



  趙愨起身走近我,我心中一凜,向後退去。他停在我身前,用極憂傷的眼神看我:「堂羽,朕已經讓你太多,你就不能讓朕一次?」



  我一木,這男子已經失去了初見面時對我的銳氣和霸氣,這樣子的他,看起來好奇怪。



  「皇上,勝利就在眼前。」同志仍需努力,「我不能留下任何不穩定因素。」



  我一揚眉,不用看鏡子都知道我現在是怎樣一張臉。趙愨看我良久,忽然上前,我知道他要做什麼,閃身躲開。現在的我雖然也沒有利落的身手,但粗糙的閃展騰挪還是做得到的。



  趙愨的手停在半空,我看到他表情,忽然有幾分不忍,卻不表現出來。趙愨忽地咬住下唇,我故意把頭偏到一邊不去看他,然後聽到他的聲音:「堂羽,你真的如此絕情?」



  我微微笑著看他,也不說話。他眼光變了幾變,最後終於斂了眼神:「堂羽,記得你以前曾和朕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心中一怔:「皇上,我饒過別人,別人會饒過我麼?你還是心軟啊。」



  趙愨深深看著我:「堂羽,朕的話,你倒是記得很熟。」



  我不自在地把頭側過去:「皇上的話金口玉言,臣當然要時刻銘記。」



  趙愨忽然湊過來,扼住我雙手,反抓到背後,然後用單手制住我雙手手腕,另一隻手抱住我。我畢竟武功不如他,倒也懶得反抗,閉上眼等著。卻聽到他低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不盡無奈:「堂羽,朕真的後悔,不該把你牽扯進這些風風雨雨裡……」



  他的唇落到我眼側:「朕不願你清澈的眼染上血腥的顏色啊……堂羽,告訴朕,該怎樣做才能使你從血腥中掙脫出來?」



  我睜開眼,對他笑著:「皇上,男兒為功名,滿手血腥又怎樣?」



  趙愨看我,眼中僅是悲哀。他忽地俯下頭吻住我,我睜大眼看他,感覺不到纏綿,只覺得他週身不盡悲傷。片刻,他放開我的唇,低聲瘖啞:「不要笑……朕知道,是朕讓你手上染血的!」



  「我有我自己要保護的人。」我試圖翹起嘴角,卻被他這句話打敗了,「皇上,我還有盈空……」



  「堂羽,你不要做宰相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朕吧。」他說,「朕已經不能忍受了……」



  我又笑了起來,拉起他的手:「皇上,無論如何,你的手現在比我乾淨,何不乾淨到底?」



  殺兄,殺母,大殺臣子,這種事還是讓遲早會從政壇上消失的我來做吧,他若有他說的那樣心硬,又怎會放趙憬囂張到現在?



  我輕輕歎息,趙愨才是那個什麼都明白偏偏不肯去做的人吧?



  「堂羽!你聽朕說——」



  我推開他,從他懷抱中掙脫:「皇上,我會放過金慶——」



  「但這些血腥,還是我來染吧。」







  「宰相大人。」有人喊住我,我看去,是名太監,有幾分眼熟,我卻想不起是誰。他對我施禮:「宰相大人,淑妃有事找您。」



  我皺起眉,想想多半又是於清寒和碧絲之間的問題,可見作媒人真是艱難。現在於清寒是皇上這邊的人已經不是秘密了,這小宮女皇上也可以下旨賞賜,快點成婚省得有事就來找我。我想著,跟那人後面走,忽然發現不對:「淑誼宮不是這個方向吧,你帶我去哪裡?」



  「淑妃說去淑誼宮不大方便,所以在渝年殿等著大人。」太監說道,我想想也是,現在我是宰相了,入妃子的宮裡總是有些奇怪。雖然估計趙愨不會認為我非禮他的妃子,但是……還是不妥。



  「那好。」我跟著他走,前面的路卻不是很熟,我畢竟不常在宮中亂竄,即使做過侍衛統領。向前越走越覺人少,我心生警惕,在腦中畫了張宮中地圖。



  「前面就是冷宮了,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雖然這條路沒走過,但畢竟常安排輪值,對宮中地形極為清楚。前面太監停住腳步,卻不回頭:「大人請跟我來。」



  我皺眉:「算了,以後我有空去找淑妃吧,我現在有事……」



  太監忽然回過頭來,眼光並著刀光一起過來。我有防備,抽身閃開。雖然身上沒帶劍,但小刀匕首之流的也有幾把。我抽出一把匕首,比了比對方的刀,覺得兩者相差懸殊,實在不爽。



  我跟那太監交了幾下,他武功比我還爛,見勢不妙呼哨一聲,便有數人圍過來。我微微皺眉,看向一名黑衣人(真是的,不能換個打扮麼,這樣太現眼了吧?),冷笑一聲:「金慶,我放你一馬,你就這麼回報我?」



  「太后對我們一家恩重如山,賀大人,在下無法。」金慶被我叫出來,倒也不抵賴,拱手答道。



  我閃著,入宮不帶太多暗器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竟然少了護身法寶。然而身邊畢竟還是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能抵擋一陣。我一邊打一邊向後跑,逃出這一帶就是我的地盤,他們再囂張也不可能跑到侍衛中央——宮中除了他們這一掛,剩下的都是我的人。只要跑出這一帶……



  「想跑?沒那麼容易!」隨著一聲喊,我只覺得身側一痛,火燎的痛感迅速瀰漫。心念一動,想到的竟然是不感到麻木,可見上面沒毒,太好了。



  我強撐著翻出去,同時大喊:「來人啊!有刺客!」



  再架幾劍之後,我眼角餘光看到過來的侍衛,腳尖點地向後飛去,然後幸福地暈倒在他們身前。



  不過這一次並沒有暈很久,當我醒來的時候身邊有一名侍衛在幫我包紮,我想就是因為他笨手笨腳才把我弄醒。場內乒乒乓乓交戰,不過看得出侍衛佔了上風,戰鬥已到尾聲。



  「金慶,你放下刀投降吧!」我喊話,「別忘了你還有個老娘,皇上就是看你娘面子才讓我放過你,難道你忍心讓這麼大年紀的嬤嬤被你拖累嗎?你現在投降,交代出幕後主使,我還能考慮放你娘一馬,給你個全屍。」



  金慶甩我一眼:「我娘也願以命殉太后!」



  「何苦。」雖然很痛,我還是笑道,「命是很寶貴的,每個人只有一條。」



  他忽然看向我,嘴唇微微翹起:「賀大人,如果你最尊敬或者最愛的人死去了,你會不會跟對方拚命?」



  我正要點頭,忽地心頭一驚,看向金慶。只見他眼底幾分得意,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我站起身,也不管身上傷口,逕自向思勤宮跑去。



  他母親,可以接近趙愨的!







  我進去的時候沖得太急,趙愨正在喝茶,見我如此全身一震,茶杯掉在地上:「堂羽,你怎麼了?怎麼全身是血?」



  我上下看著他,聲音有點啞:「你沒事吧?」



  「有事的是你!」他衝過來抓住我,「你受傷了!御醫呢?御醫!」他沖外面喊道,聲音很大很大。



  「金嬤嬤呢?」我也不管他,只是問道,「她最近有沒有接近你?」



  趙愨搖頭:「朕讓她出宮,算來也就是這幾天走吧?她……」



  趙愨沒事?那金慶的得意眼光是什麼意思,難道……



  我忽地一震,金慶說的是:如果最愛的人死去……



  我為什麼會直接跑到思勤宮?我……



  我推開趙愨,觸動傷口,一張臉痛得扭曲。趙愨上前拉我,我一閃:「皇上,我先出宮了,告辭!」



  「堂羽,你的傷——」他不放心追我,我加快腳步,甩給他一句:「若真擔心我的傷,你就別跟過來!」



  我,必須去看看盈空怎樣了。必須!



  所以,我不會回頭,不會停住腳步。即使他在喊我。







  「堂羽,你怎麼受這麼重的傷!」盈空看著我,淚水流出來,使她看起來楚楚可憐。柳顰在一邊站著,見我傷口便一皺眉:「堂羽,誰下的手?」





  「顰姐姐,你們這裡最近有什麼風吹草動沒?」



  柳顰搖搖頭:「連趙憬都不再來了,除了每日出入的嫖客,這裡安靜得很。」



  我鬆了口氣:「最後的時刻快到了,你們要加倍小心啊!要不然先住進宮裡?宮裡現在應該是比較安全的……或者住我那裡……」我的宅子有n多人守衛,按理來說絕對沒有危險。



  「盈空快要嫁了,怎麼能住你那裡呢?」柳顰搶白,我見盈空臉一紅低下頭,有種青澀的嫵媚,心有些動了,隨即斂神——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總之你們小心,我盡量把趙憬在襲擊你們之前解決掉。」我說,「呃,我該回宮了——」



  「堂羽,你的傷——」



  我看了看身側:「已經包紮過了,沒事。這些血大多都是敵人的,我的傷不重。」



  ——不是很重吧,總之能坐在這裡說話,一時半會絕對死不了。



  呃,而且也不是傷在腰,不會影響性福大計……



  我對盈空笑了笑:「宮裡還有事情,我先回去了。」



  「堂羽,沒事嗎?你別逞強……」



  「放心吧,我坐轎子回去。宮裡剛出了點事,我擔心你就跑過來,現在得回去處理。」我起身在她臉頰邊一吻,「好了,不用擔心,我沒問題的。」



  盈空的臉霎時通紅,我心頭微微一笑,轉身出去。



  天已經稍稍黑了,我要了台轎子,坐上去才發現自己有多疼痛和疲倦。緊握住出宮時從侍衛那裡拿回的佩劍,看來以後即使入宮也不能卸劍,至於護身衣,更不能貪懶不穿。



  總算到宮門,在外面已經可以看到裡面似乎亂成一團,我隱約起了不祥預感,幾步宮門:「發生什麼事了?」



  「宰相大人,您總算回來了。」侍衛見我,鬆了口氣,「皇上……皇上他暈倒了!」



  「什麼?」我大驚,「他怎麼會暈倒——」



  「好像是中毒……」



  我也不管他在說什麼,一路跑過去。感覺傷口似乎裂開了,一跑動就像是扯開一般的劇痛。然而哪裡有心情去管它,我快速跑著,直到進了寢宮。



  剛踏過門檻,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在反應過來之前,已是天旋地轉,我栽倒下去。



  我……還沒見到他……







  第十八章



  醒過來,沒品味的床,是趙愨寢宮。不用起身,側眼一看便是在另張床上的他。我有瞬間的怔忡,然後想起事情前後,慌忙起身。一旁的宮女扶住我:「賀相,皇上交代過,讓您靜養。」



  「皇上他怎樣了?」我正要揮開她的手,聽她說是趙愨交代的,停了一下,「他……中毒重不重?太醫怎麼說?」



  「堂羽,朕沒事。」趙愨的聲音傳來,我看過去,他睜開眼微微起身,「幸好你突然闖入,那杯茶掉落地上,朕只喝了一口,否則……」



  「那杯茶……金嬤嬤!」我盯著趙愨,心中氣憤以及,「皇上,現下您還能庇護她母子嗎?我的傷是金慶刺的,金嬤嬤又對你下毒……」



  他側過頭去,半晌方才說道:「堂羽,他們……任你處置吧……」



  「皇上,你待他們以仁,他們卻報你以怨……你又何必。」我看著他,微微歎道。趙愨其實並不算心狠,否則他不會這麼久都沒有解決掉趙憬,若不是我,也許他還要留著皇后和國丈,這又怎能除去太后勢力?



  我本以為他是專橫的皇帝,結果發現論起心狠,我竟然比他有更多的潛力可挖。我苦苦笑著,攤開手,手心是血,剛剛受傷掩傷口時的,我的血。若不讓別人流血,便是我或他流。金慶問,若是最尊敬最愛的人死了,我會不會和兇手拚命。我的答案是,在兇手害死我最愛的人之前,我先動手殺了他。



  儘管在那一瞬間,我是跑到了思勤宮,而非出去醉歡院。



  「抱歉,堂羽,是朕不好。」他說道,「朕不該為了故人之情猶豫,差點害了你……」



  「朕實不該心軟的,即使在當年,她是唯一扶我起來的人……她是太后的人,即使對我稍好,也是敵人啊……」他低低聲音,「我小時從來沒有玩伴,大哥從來不理我……只有金嬤嬤的兒子,偶爾會和我一起玩……」



  我心一軟,從床上爬起來,腰側一痛又倒了下去:「哎喲!」



  「堂羽,你怎麼了?你傷很重,躺在床上不要亂動——」趙愨臉上黯然盡去,心急地起來,卻是一陣咳嗽。我忽地大笑起來:「兩個病號,都好好躺著吧。」



  這樣的互相關心,雖然身上都有傷,卻把對方的不適看得更重——



  「皇上,你現在已經不再那麼孤單……」



  趙愨看著我,緩緩點頭:「朕現在不孤單,所以……朕不能為了當時的滴水之恩,害了朕現在重視的人。」



  「堂羽,殺了他們吧……」他說,「最後的時刻,到了……」



  「對憬王也不用留情麼?」我問他的意思。



  他靜默片刻:「當然不用,皇家……無父子兄弟……」



  「只是,堂羽,剩下的事情交給朕吧。」他說道,「朕不想看你染得滿身鮮血,你不適合血的顏色。」



  「難道你就適合?」我微笑問道,「我說了,事情瞭解之後我就辭官,心狠手辣的罪名給我比較好,這樣千秋之下,你仍是厚道的皇帝。」



  「而我,根本不適合在史冊上留下印記呢。」







  趙愨中的毒沒有他說起來那麼輕描淡寫,我的傷也頗折磨了我一段時間。我手下沒有留情,處置了他們母子之後,把矛頭對準了引起一切的人身上。



  趙憬,終於輪到你了。



  在聽盈空說起柳顰的遭遇之後,我對他的憎恨達到了一個高度,而這個高度甚至還在不停增加。常常有人過來投奔我,僅僅因為我在和趙憬作對,他們所指控趙憬的罪行,即使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不排除有捏造事情來謀求我信任的),也是令人髮指的罪惡了——何況真實的不止十分之一。



  我不是白癡,不會把他逼得太緊,而是一點點消去他的勢力。待他退到不能再退,方才發現自己的丟卒保車的策略已經讓自己親信盡失。義母手中有兵權,我又把皇城內的禁軍大半掌握手中,所以當我下令攻打憬王府的時候,他已經沒有抵抗的能力了。



  「稟宰相,下官沒有發現憬王的蹤跡,屍體裡也沒有。」領軍派人稟告我,我冷笑:趙憬若能這麼容易被抓到,他還能和趙愨糾纏那麼久而不落下風麼?



  「叫趙侍衛過來。」我吩咐著,「還有,把這個交給楊老夫人。」



  調出精兵,帶著心腹,甚至發信號(煙火)通知了柳顰,我趕去德孔坡,離汴京城不過十數里的地方,是趙憬必然逃亡之處——呃,有點華容道的感覺,不由得想起了幻三……真是好久沒玩遊戲了,或許這一輩子也不會再玩了吧。



  「堂羽,朕隨你去吧。」我正要上馬,趙愨忽然出現,嚇了我一跳。



  「皇上,你待在宮中等我捷報就好。」我聳聳肩,哪個不要命了,敢讓皇上去冒險,「君子不處危牆,那種亂地,皇上離得遠些比較好。」



  「堂羽,這是我的事情。你和他,一個是我所愛的人,一個是我的兄長……在這種時候,你覺得我可以置身事外嗎?」



  「可我,是要去殺了你的兄長的。」我心猛地一跳,隨即笑道,「皇上,留在宮裡聽我消息吧。」



  「我怕你出亂子。」他盯著我,緩緩說道,「他不是好對付的人。」



  「你放心,他就是神仙,也拿我無可奈何。」我說,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揮鞭子,「皇上,稍後再見。」



  我是去殺他哥哥,在這種時候,決不能帶個拖油瓶。為了永訣後患,我的手段是比較堅決的,到了德孔坡的時候,已經可以看到沖天火光。



  「賀堂羽!你用什麼妖法困住本王?你個妖人!」



  趙憬已經失了平時的風度,我站在火陣外,微微一笑。妖人,我還人妖呢。簡單的引火方法,簡單的燃料。他入穀中不是我聰明,只是他少了千年累積。



  「憬王爺,您在朝中呼風喚雨這麼多年,到這步境地也不算枉了。」我掃過他,見他身邊只剩寥寥幾人,「怎樣的權柄風光不過落個眾叛親離的下場,憬王爺,您還不悟嗎?」



  「你個妖人!你這個小人!弄臣!只會靠勾引趙愨抓權的小白臉!」他罵我,「你這——」



  我哪裡聽得別人辱罵,揚手讓別人往火裡加了些料,火著得更猛,越來越逼近趙憬他們所在的位置,有幾名隨從的衣角已經燒著了,他們往裡靠去,趙憬皺著眉把他們往外推。



  「憬王爺,你就是這樣輸了的。」我說道,因為隔著火,不得不把聲音加大,像是高喊一樣,「不管在什麼情景下,只要自己安全,可以拋掉任何人。就是這樣,你身邊的人才會越來越少,有的被你丟棄,有的看了其他人的下場而逃離你……憬王爺,和皇上比起來,你真的不會用人。」



  「在你心中,趙愨什麼都是好的吧!」趙憬冷冷笑道,「賀堂羽,你知道趙愨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知道他小時候都是怎麼生活的嗎?他在我娘那裡,像條狗一樣地生活,只求活著,不管別人怎麼打他罵他,他都要迎奉叫好……你知道他那時卑躬屈膝到什麼程度?」



  「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麼?」我笑著問他,「皇上當初受苦還不是拜閣下母子所賜,有什麼可以炫耀的麼?」



  「本王只是告訴你,賀堂羽,趙愨他為了活下去為了權力,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你別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他不過是做個樣子,實際只是在利用你——」



  「他是君我是臣,為他效命理所應當,有什麼利用不利用的。」



  「哼,你根本不知道吧?你和他那個賤女人母親長得一模一樣,他對你好只不過是移情!」



  唉,趙憬啊趙憬,難道這個時候你還指望能挑撥我和趙愨的關係,進而讓我投向你麼?這想法也太弱智了吧?雖然可能是他現在唯一能作的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你那個偉大的母親不就是被我裝鬼嚇瘋的麼?」我仰頭,「憬王爺,您還是別多費心機了吧,剩下時間不多了,您和故人敘敘舊吧。」



  我閃身躲開,露出柳顰。趙憬看到她,恍如被電擊一般,呆愣在原地。我退後幾步,在這混亂之中,盈空竟然也來了。我挽起她,向後退去。



  「你說顰姐姐會和趙憬說什麼?」盈空問我,我搖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盈空,他們的糾葛,我們這些外人怎會瞭解。」



  「堂羽,我覺得好累哦。」盈空依著我,「事情結束之後你真的要陪我下江南嗎?我真的不想在汴京待下去了。」



  「當然,我們先成親,然後去江南。」我回答,「我做個小官,或者做點小生意,你專心在家裡生孩子……」



  呃,古代沒有計劃生育。



  盈空噗哧一聲笑出來,我攬著她的肩,不讓她看到火中的情景。火中,趙憬發狂一樣斬著身邊的人,而火光外面,柳顰淚流滿面,卻帶著笑意。



  忽然,也不知趙憬說了句什麼,柳顰身子向前探去。我心念一轉:「顰姐姐小心——」卻見趙憬手中長袍甩出,圍住柳顰的腰,把她往火里拉。我大驚,縱身躍起,但因為輕功太爛,沒躍到兩人處便掉了下來。掉下的地方恰好是火起處,我衣服裡面雖然有一堆防護措施,但並不防火,當下就著了起來。我看向旁邊,柳顰被音兒抱住,趙憬長袍也被劈斷,心中鬆了口氣。想脫下我身上的衣服,但穿的時候唯恐出問題,要多嚴實有多嚴實,竟然脫不下來。



  火很燙,我咬牙,聽著盈空的叫聲響起,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忽地被人抱住,被抱著拖到地上,打了幾個滾。我暗罵自己愚蠢,連簡單滅火原理都不記得了。睜開眼看去:「皇上?」



  我慌忙跳起來,他竟然還是跟來了。他武功高過我許多,我完全沒有發現。我看著他,他露在外面的皮膚起了一溜水泡,估計我也一樣。我想抱起他,他反而站起身拉住我:「堂羽,快回宮,你被燙傷了!」



  「不是臉吧,你那麼緊張幹嘛。」我用手摸摸臉,沒有感覺特別疼痛,聳肩對他說。剛才趙憬說趙愨喜歡我是因為我像宮錦,我想我還是有點介意吧。



  想起趙憬,我連忙向火中看去。趙愨忽然摀住我的眼:「堂羽,我們回去吧。」



  其實即使他不擋我視線,我也不敢看第二眼。不是沒見過死人,只是這樣活生生地燒死,讓我覺得異常慘烈。我吩咐手下看好現場,半個時辰之後滅火——其實也燃不了太大,我事先把圈外的可燃物都移走除淨了,燒無可燒自然就會停住。



  「盈空,你和顰姐姐先回醉歡院吧,我回宮治傷,順便善後。」我對盈空說,然後趙愨拉我上馬,趕回宮裡。



  我還記得回頭看後面,火光小下去了,天空竟然是藍色的。馬背狹窄,我在趙愨身後抱著他,貼在他背後低低說道:「結束了呢……」



  好像忽然鬆懈下來,積在心口的陰毒沿著喉嚨向上湧,五味雜陳,已經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了。我終於幫他除去障礙,像我許諾的一樣,給了他一個天下。接下來,便是我過我的幸福人生了。不需要再鉤心鬥角,我仍是千年之後那個廿一少年。



  而什麼曖昧什麼斷袖,都付之一笑吧。



  我勾起唇,很想笑。舌尖感覺到一絲甜意,一口血吐在他背上。大概是火傷吧,火傷燒心,最是厲害。



  唉,最近好像總是在暈倒啊,我身體有這麼差麼?



  「堂羽,堂羽!」他又在喊我,我對他微微笑:「趙愨,我要去江南,我要離開你,你知道嗎?」



  「堂羽……朕……」



  「我給你天下,你給我自由……記得這一點……」我喃喃,「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趙愨,我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你一定要讓我走……」



  我聽見他說「好」,然後便暈在他懷中。我還是學得奸詐了,即使我自己不這麼認為。







  第十九章



  再醒來他卻不在身邊,我微微怔了下,太習慣暈倒醒來看到他的臉,倒不慣這寢宮裡自己一個人。



  「皇上呢?」我問一旁的宮女,小宮女忙走到我身旁:「稟宰相,皇上在用晚膳。」



  我皺起眉,不會吧,我受了傷,他居然還跑去吃飯?我一翻身起來:「他是在思年殿麼?我去找他。」





  「宰相,您的傷——」小宮女叫住我,我轉身對她眨眼:「火傷易動不易靜,不要擔心。」



  胡說八道一通,反正她也不是大夫。我騙過她,向外走去。趙愨這傢伙,是不是我說要走,他就痛快放開,都懶得再裝關心?



  這麼想著,心裡不太好受,我習慣了他為我緊張,這麼不在意的表現,讓我不爽起來。



  「皇上,堂羽求見……」我和他不講禮節慣了,直接推開思年殿大門。太監侍衛們見是我,自然不阻攔,任我闖進去。



  「誰要你進來?出去!」我聽他喊聲,幸好已經把門關了,要讓外面的人聽到他這麼罵我,我的面子就丟乾淨了。認識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對我這麼凶——大概是第一次吧——我怒氣正要湧上,卻忽地降下來了。



  殿裡只有他一人,一桌御膳動也沒動,酒罈倒是倒了好幾個。酒氣沖天,而趙愨伏在桌上,卻還在喝著。他背對著我,背影幾分寂寥幾分頹廢。我火氣去了,反有些心軟,走過去拍他的肩:「不要喝了,再喝小心酒精中毒。」



  「酒裡沒有毒。」他不抬頭,只是說道,我又好氣又好笑:「我不是說酒裡有毒,只是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身體……呵呵,我要身體好幹什麼?活上千年萬年千歲萬歲?痛苦多活一天都是累,我還是早死了的好。」



  Kao!他在做什麼說什麼!簡直是……不想活了嘛!



  「聽著,趙愨!你活一天,我活一天!你要敢給我早早死掉,我就去地下把你拽出來!」我大聲說,拿起旁邊的酒罈子,「你要喝酒是吧?我陪你!」



  桌邊有四五個空罈子,我心中有氣,拿起一罈酒喝下去,再接再厲一口氣喝了三壇。我並不會喝酒,這麼強灌的結果就是拚命咳嗽。趙愨放下罈子,站起來抓住我的手:「堂羽!你做什麼!你的傷還沒好!」



  哼!這時候知道我受傷了啊!



  「你不也被火燒了?還不是喝了這麼多?」我舉起罈子,很想再喝,卻覺得天暈地眩,向下倒去。趙愨一把抱住我:「堂羽!」



  「不要緊,有點頭暈而已。」白酒真是難喝啊,即使宮中的都是最上等的酒,我喝起來還是覺得辣辣的不好喝。不過我原來也只是一瓶半啤酒的量,對白酒當然沒轍,更何況是這麼多酒。



  「堂羽,你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我聽他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起,「你說要我放了你,讓你去江南……你說你要自由,你給我天下,我給你自由……可是,和天下比起來……我更想要你。」



  「胡說八道。」我傻呵呵笑起來,笑聲遍佈大殿,「你是皇上啊,真要你扔下皇位跟我走,你就能快樂麼?你肩上有你的擔子啊。」



  「那你為什麼不能留下來?」他問我,「我不要你在宮內陪我,我不會讓別人說三道四,我不會迫你……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我肩上也有我的擔子,我有我愛的人,我不想讓她傷心擔憂。」我說,「而且這宮中也不是我想待的地方,朝堂更非我所愛……」



  我攤開手:「而且你看到了麼?好多的血呢……我要找一個地方,把我手上的血洗乾淨……在這裡只會讓它越來越髒啊……」



  「是我……你是為了我才弄髒你的手的……」他拉起我的手拚命搓著,似乎看到上面的血跡,要把它搓掉。然後他俯下頭,唇在我手心上,熨燙著我的心。待他抬頭,兩滴淚落在我手心。



  「來,男人不要哭。」我說,感覺自己好像都要哭了,於是大聲笑起來,「你又不是見不到我,我要做個小官,每年還要回京述職的……萬一被哪個大貪官欺負了,還要回來找你作主呢……」



  「真的……一年見到一次麼?」他抱著我,「一年……堂羽,你真的狠心。」



  「我是正常人,皇上。」我對他說,「雖然我沒正式追過女生,但我清楚我的性取向……我是男人,喜歡的是女人。皇上,你應該清楚。」



  「那我呢?你對我……」



  我笑起來,笑得如此厲害,以至於我不得不喝了口水壓下我的笑聲——沒有水,我喝了口酒:「你是皇帝,是我的世界不應該存在的人,是和我無關的人。」



  「如果我不是皇帝……」



  「那也無關。」我附在他耳邊說,「趙愨……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去愛一個男人的,你知道為什麼麼?」



  「為什麼?」



  「我是男人,在我的世界裡這沒什麼,世界上有男有女不過是常態……但這裡不同,這裡是一切規則和法理都輸給等級制度的地方。」我呵呵笑著說道,「在這裡,權力大於一切,都不需要任何遮掩……而女子,尤其是女子,受到的傷害實在太深……」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趙愨的聲音中充滿了疑惑,我輕輕說道:「當然是有關係的……我不能允許自己依附於他人,不能讓自己成為這個強權世界的弱者……我出生在一個大致上人人平等的世界裡,我承受不了成為底層……」



  「我只是愛你,不會把你當作弱者。」



  「不同的。」當受的話當然就是傾向女性那一方,我沒有勇氣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名女子,生死都是苦——當然我更不會是攻啊——我低低說道,「而且即使我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即使我做不了什麼,至少我可以讓我身邊的女子不受其苦……」



  「就為了……這原因?我可以讓孟姑娘一生榮貴……」



  「就是這樣,榮貴於她無益,趙愨,你還是不懂的。」我仰起頭,「你是古人,怎麼會明白我到底在意什麼。」



  「我不懂,因此你就要離開我嗎?」他對我大喊道,「你可以告訴我,可以讓我改,我……」



  「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賀堂羽。」我笑著,「你生來帶著這個命運,正如我生來不在這個世界一樣。」



  「一個現代人會去愛皇帝麼?一個現代人能忍受古代的殘酷之處麼?」我微笑問道,「那麼多穿越時空的文學作品,就是沒告訴過我,這千年的矛盾怎麼解決。你是封建社會的頂層,我是現代……呃,不知道什麼社會的普通大學生。趙愨,你和我有千年之遠。」



  「我聽不懂。」



  「你無需聽懂,你只要知道,到明天我就會叫辭呈,揚州府尹怎樣?你隨便找個官職吧。」我斜眼看他,覺得自己醉了。他一個頭成了三,兩行淚成了六行。



  「男人不能哭。」我笑嘻嘻上前,為他擦去眼淚。他拉著我的手一使力,把我拉到他懷中。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堂羽,我不想放開……」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是你來現代,而不是我到了這裡,同性戀就同性戀,有什麼了不起,我賀堂羽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反正我和時已經被人家說成一對了。」我嘻嘻笑著,「可惜,是我過來這裡……所以,抱歉,你,必須放開。」



  他吻上我的唇,我和他都感覺到一絲絕望。我仍是嘻嘻笑著,酒精的力量讓我能夠保持笑容裝作沒心沒肺。我抱著他,像對孩子一般拍著他的後背:「不要傷心,你會愛上別人的,男子也好女子也罷,一定會有一名很溫柔很美麗,不像我這麼BT的人陪在你身邊的……」



  「我不要……」



  「呃?」



  「從今以後,我誰也不要。」他看著我,目光毅然,「除了你,我誰也不會要了。」



  笨蛋,你是皇上,不是柳下惠那傻子,我才不信咧。



  這麼想著,覺得視線更加模糊,眼前只有他的眸光。我向前,主動吻住他,在唇齒間輕輕說了一句。



  「我愛你。」



  然後抽身,我想,到這裡畫個句點,一切就可以結束了吧。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我是千年之後飄來的一抹幽魂。從此,再無交集。



  其實一切理由加在一起只有一句,趙愨,你不該是皇上。



  向外走去,酒氣上湧,禁不住腳步顛簸了下。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絕對不是淚湧上來了……大概不是吧。



  一步步離開他的世界,趙愨,我和你相隔咫尺,相距卻千年。



  到了門口正要推門,身後跌跌撞撞的腳步聲。腰上一緊,我被抱住。他的聲音透過衣服傳來:「堂羽,我不放開,就算死我也不會放開。」



  我皺眉,正要揮開他的手,他摸上我某個部位,讓我頓時失了推拒的力氣。



  他要的話……最後這一次……一生裡的唯一一次……



  我,不必吝於這樣的給予吧?即使是更多的痛苦,即使會使他更難過。



  我轉回身,伸手抱住他。他的淚染上我胸前,明明是那麼強硬的人啊,為了我,值得麼?我輕輕去吻他的淚水,還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竟然會出乎我意料,離譜至斯。







  天亮了。皇宮裡不適合看日出,因為牆太多。



  我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對大清早跑進皇宮的柳顰說道:「空氣很好,污染指數肯定很低。」



  柳顰早習慣對我的奇怪詞彙不理會,瞪我一眼:「堂羽,你這就要離京?火傷好了點沒?」



  「再不走,大概這一生就走不了了。」我笑道,不知道這張面皮是否笑得正常。



  「也好,你快點離京然後快點成親,免得夜長夢多。」柳顰說道,「不可以辜負孟,否則我不會饒過你。」



  「我……不辜負她……」我茫然道,心下起了一陣淒楚。不辜負她,所以我就要辜負他?



  「堂羽,抱歉,你為我們復仇,其實就算你……我也無話可說。」柳顰看著我,難得用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只是我太過自私,總希望自己姐妹幸福。」



  「別忘了你自己,音兒那小子對你的心思可是昭然若揭。」我勉強笑道。



  「他?他太小了,還不懂事。」柳顰說,把這尷尬話題岔開。



  我輕笑一聲,暗中為音兒祝福。把柳顰帶到思年殿外:「皇上在這裡,等他起來你就進去找他吧,我走了。」



  「你不進去嗎?」柳顰問我,我一笑搖頭,「你去要求為令尊平反,我去湊什麼熱鬧。」



  「不只家父,還有孟的父親啊。」柳顰說。我笑笑:「什麼平反對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反皇上又怎樣,不反皇上又怎樣?這不是罪。」



  「堂羽你——」



  「很大逆不道,嘿嘿。」我轉身,「我的本質就是大逆不道,你們不知道而已。」



  是的,在這個時代,我是大逆不道的。你們,不瞭解。



  我笑著,向外走去。趙愨應該醒了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後面開門聲,我頭也不回,生怕看到門內的他。卻聽一憤怒聲音:「賀堂羽!你給我站住!」



  「皇上,在下告辭。」



  「你……你為什麼一定要走!難道過了昨晚你還不能……」他的聲音很大,看來沒什麼問題。我聽他聲音哽咽,心像是被剜出來般疼痛,卻還低頭走著。



  「我不能,盈空還在等我。」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平穩得沒有半點波瀾。



  「盈空盈空!」他恨恨道,「那我呢?我呢?賀堂羽,你把我置於何地?」



  「你是皇上,自然是在龍椅上。」我道,停下,回身對他笑笑,「你是廟堂之高,我是江湖之遠,所以,再見。」



  不該回頭的,他只著單衣的身影落入我眼中,臉上蒼白而猶帶淚痕,手緊緊抓著門框,似是站立都困難。



  我一咬牙,再轉過身。賀堂羽,記住有人在等你!



  我聽到腳步聲,然後沉沉一聲,是身體倒在地上的聲音。我回頭,見柳顰上前扶趙愨起來,他站起,向我走來。走出一步臉上痛苦之色愈發明顯,腿一軟又跌倒在地。



  我心中一痛,怔怔看著他,竟移不動步子。看他倒了又起起了又倒,一步步向我走來,身體完全動不了。



  他到我面前,身體一晃跌在我身下,伸手抱住我的腿:「留下來……」



  我又驚又心疼,忙去扶他。他是皇帝,也是個男人,我怎捨他以這樣屈辱的姿勢求我?何況我昨晚喝多了酒又沒有經驗,絕無半分溫柔可言,他此刻該有多痛……



  我眼忽地一凝,他單衣下擺滲出血跡來,正是最尷尬的部位。我心下雪亮,瞬間滑過無數掙扎,最終歎口氣,看了柳顰一眼:「抱歉,顰姐。」



  俯身,抱起趙愨。他比我高些又壯些,抱著很辛苦。



  「你真該減肥,否則我下次不抱你了。」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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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芷兒,以你的容貌,進宮必然能博得皇上寵愛,咱們一家就都靠你了。」



  爹一句話把我送入皇宮,即使我根本不想去那個地方。聽說宮裡已經幾年不曾選過妃了,都傳言皇帝不好女色。雖都說一入宮便是榮華富貴,其實月銀也不過那麼幾兩吧?若不得皇上寵愛,連賞賜都沒有多的,幾匹布幾件首飾而已。外面看後宮嬪妃如何如何,事實上除了給家人誇耀兩句外,可能半點用處皆無。



  可是爹的命令,我怎能不從?我是柏家女兒,爹在朝中正得勢,我怎能不給他來個錦上添花?他養我十七年,還不是為了他在官場上結勢力?他選中我入宮我應該高興才是,我入宮,娘在府中定然不會受氣。這種好事,三姐她們爭搶著呢,爹偏偏說我相貌最美讓我去,氣得她們晚上來找了幾次茬。



  宮門一入深似海,姐姐,你們竟然不懂。



  若非為了娘,倒真想逃走呢。不近女色的皇帝,我要來何用?二姐羨我一步登天,我還羨她和新登科的榜眼定下婚事呢。據說這一批舉子都是卓爾不凡的人才,皇上甚至有意親自為狀元指親呢。皇上女兒最大不過八歲,估計會指哪位王爺的郡主吧。



  其實,我寧可要一書生啊。爹指著對方人才,對方靠著爹的勢力,這樣即使嫁過去也不會吃虧。嫁入宮中……我打了個寒戰,我十歲那年皇后被打入冷宮,之後就再也沒立過皇后。聽說太后在同一年發瘋了,那片金屋華廈,會是怎樣的淒涼?



  我想不出來,直到我踏上皇宮土地,我還是無法想像這片華麗背後的殘酷。我看著重璋疊瓦,想自己以後便要把一生埋葬在這種地方麼,竟然是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後宮無後,淑妃便是最大的。她召我來見,我看著她,更是悲哀。這女子想必也不得皇上寵,卻還要為了後宮面子,不斷選秀女入宮。她見我神色,倒是淡然一笑:「柏才人,委屈你了。」





  我一怔,想她指的是我入宮三天,皇帝都不曾召我之事,想了半晌方才答道:「臣妾是來服侍皇上的,哪裡會委屈。」



  淑妃深深看我一眼,我聽她隱約歎了口氣,倒也不覺得自己受冷落是怎樣的不幸了。過了幾天,我在宮中亂走迷路入了冷宮,見到叫著「我跟你走」的太后和總是呆呆發怔的前皇后之後,就更加覺得或許和皇上無所牽扯才是最好的。



  可偏偏在我以為我便要這樣終老後宮的時候,皇上召我去思勤宮。我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想到這麼大白天的,思勤宮又是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應該不會是為了那個。



  話是這麼說,心裡還是有點恐懼,歲末天寒,我特地多穿了些,把自己身形遮住,不希望引起皇上注意。雖然說清白終老未免遺憾,也總好過在這後宮爭風吃醋,為一名根本不愛女色之人。



  「你是柏才人?」



  一入思勤宮,我便看到了皇上。他有三十出頭了吧?看上去倒不是顯老,丰神俊朗,外加尊貴氣度,即使不是皇帝,也能引得無數仰慕吧。



  我跪下施禮:「臣妾參見皇上。」半晌聽他聲音,倒有幾分煩躁:「不必多禮。」



  我都叩頭半天了,再不必多禮有什麼意義。



  「你過來坐下。」他拍了拍龍椅旁邊的椅子,我一呆:「臣妾不敢。」



  「有什麼可不敢的,過來。」聲音雖然不是很專斷,卻甚是威嚴。我乖乖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垂著頭坐下。



  「柏才人,你是柏侍郎之女,想嫁什麼人沒有,為何要入宮?」他問。



  「身為女子,誰不想服侍皇上,家父也希望能為皇上分憂呢。」我說,控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衝動。我為何要入宮?這是我能作主的事麼?



  「你入宮月餘,也該知道朕是從來不涉足後宮的,你怨恨嗎?」



  「臣妾不敢,皇上事務繁忙,望保重龍體。」誰敢怨恨,就算怨恨也不會說啊!皇上為什麼總問這些問題?



  皇上歎了口氣,似乎很失望:「那你是寧願留在後宮了?」



  「臣妾……」我正要答臣妾願意,忽然呆住,抬起頭看他,「呃?」



  他見我抬頭,對我微微一笑:「柏才人,若朕讓你出宮嫁人,你可願意?還是寧願留在宮中?」



  我傻掉了,呆呆看著他。



  「反正你未受寵幸,將你遣出宮也不算違了例,只不知你願不願意。」他道,是我看錯了麼,他眼中竟然有點緊張和希冀,似乎生怕我不答應一般。



  「皇上的意思是——」我心中忽然大喜,忙問道。



  「朕不想誤你,若你願意,朕為你指親嫁了。」他說道,「不知你有無人選,或者……反正芮王女兒也有心上人,不如讓你和新科狀元……」



  我呆住,這皇帝也太……



  「當然,若你不願,朕絕不勉強。」他說,「朕知道對你來說,這提議太匪夷所思了——」



  「我願意!」我急忙說道,「皇上,臣妾願意——」



  「美愛康目引?」我忽然聽到思勤宮外傳來一個聲音,「呃,我是說,我可以進來嗎?」



  奇怪,什麼人這麼不懂規矩?我微微皺眉,生怕他激怒了皇上,把天上掉給我的好事攪壞。抬頭看皇上,卻見他面露喜色:「怎麼這麼早回來?還不快點進來!」



  門開了,外面是一名男子,二十多歲吧,相貌美得讓素有美女之稱的我慚愧不已——但我也沒將他錯認成女子,他身上有種極強的氣勢,是強勢的人,自然是男子。



  他眼光四下一掃看到我,露出奇怪的笑容:「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新妃子吧?果然是大美人一名呢!」



  「堂羽,朕正在為這位柏姑娘指親,你不要多想啊!」皇上像是解釋一般,匆忙說道,臉上汗都下來了。那名叫做堂羽的男子一揚眉:「要指親哪有可能和女子當面談的?是不是人家入宮之後你不碰她,又把她遣出去?」



  又?



  「堂羽,是你對朕說後宮女子都很可憐,朕既然不碰她們就不要害她們一生的。」皇上說道,「柏姑娘是淑妃許入後宮的,朕若知道,早便阻止她了……」



  「那何不就留下人家,直接寵愛就好了。」堂羽斜著眼,「皇上沒個三宮六院的,總是不好吧?」



  「反正朕也立太子了。」皇上一笑,「而且……朕有愛的人,除了他,朕其他的都不要。」



  皇上看堂羽的眼神怪怪的,我心中一凜,起了個奇怪的想法。看向堂羽,他面色忽地一紅:「愨……」



  「堂羽。」皇上臉卻也紅了,我低著頭,見他指尖微顫,似乎是在壓抑什麼,「你這次下江南半月,可有什麼事要奏?」我聽她這麼問,方想起這人該是賀堂羽,七年前的宰相,如今的欽差。



  「你還說!簡直是遍地貪官滿天腐敗!」堂羽從懷裡拿出奏折,我偷眼一看,好厚一沓。堂羽打開一頁,「你看看,真是……我就說了司法行政不分就這結果,氣死我也!」



  「呃……柏才人,朕有事情要處理,你先下去吧。」皇上對我說道,「你的婚事朕會盡快吩咐下去,你不用擔心。」



  我謝恩退下,走到門口,偷眼向後掃。只見皇上起身走到賀堂羽身前,拉起他的手,然後——



  投進他懷裡?



  我嚇得連忙出了門,忽然什麼都想通了。忍不住想笑。想必我這次入宮是多方壓力的結果,只瞞著皇上而已。



  門沒關緊,沿著縫隙偷眼看裡面,兩人身影疊成一個。



  快走吧,趕快回房,收拾東西,準備出宮,嫁人。



  他們看上去好幸福。我,也想要。



  要我的幸福——





  ——完——







  篇外:某兩隻的性福生活



  面前擺的是一張奏折,跪的是四名老臣。



  我放下奏折,冷笑道:「賀統領向來盡職,且無家室親人,你們這些參奏並無根據。賀統領到底何處得罪你們,讓你們非用這種欲加之罪來害他?」



  范西平額頭觸地:「皇上,此人不能留……」其餘三人也附和他,卻誰也不多說什麼。



  我心中有氣,站起身來:「既是如此,那朕宣你們進宮也無事相商,你們退下吧。這折子……」我掃了眼,「小芥子,扔掉!」



  「皇上,西周西漢,殷鑒猶在目啊!」幾人頭叩得山響,我冷笑:果然又是為了這事!



  心下惱極,卻想這些老臣都在朝多年,前幾年我與各方爭鬥,他們都站在我這一邊。也不忍當真罷了他們的官甚至推出去斬了,只能強忍著怒氣向外走。



  「皇上,男寵傾國啊!」



  我腳步一頓,忽然間臉上火辣辣的,想回頭說些什麼卻又不能。



  ——誰說他是男寵?



  他分明是我傾心相愛,永世不離的戀人——當然他會說,沒有永世這東西。他啊,就是喜歡給人潑冷水。



  何況……何況在下面那個分明是我……



  說起這件事來,我忍不住又是滿腹怨氣。相貌美的那個分明是堂羽,性格有點柔的也是他,論地位,論身形……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應該是我在上面吧?每當有人罵堂羽禍水的時候我都很尷尬——所有人都認為該是我壓倒他,可……



  我拿起一封信,笑了。起初我讓他抱我,是為了留下他。現在他辭去宰相之位,繼續做禁衛軍統領。柳顰也帶著孟盈空去了江南,而今又收到這信……



  時機成熟了吧?







  堂羽展開信,我小心翼翼看著他,仍是有些緊張。雖然三年前他選擇了我,但我知道他心中始終有孟盈空的存在。有時夜間醒來,見他怔怔出神,即使全身酸痛我也會再抱緊他,用身體拉回他飄忽的思想。



  他看著信,臉上神色變了幾變,最終歸於欣慰。我心中一喜,坐到他身邊抱住他:「孟姑娘成婚了,這下你該不會再掛念她了吧?」



  堂羽無奈看我一眼:「盈空成婚了,這下你該不會再嫉妒她了吧?」



  我苦笑,他一向都是知道我這點心思的,我的在意在他面前無所潛形。 然而這也是活該,誰叫我愛他。



  「我不想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心裡總帶著對她的內疚。」我說道,「所以我很高興,她能有她的歸宿。」



  忘了從何時起,不在這人面前以「朕」自稱。他並沒有阻止過我這麼說,但每當我說「朕」的時候,他眼神都會疏離一些。我知道他其實不喜歡我的身份,所以在他面前總是避免擺出皇帝的架子。



  若他不喜歡,就這個皇位我也能放棄,何況其它。



  「其實我並不很愛她。」堂羽反手攬住我,在我耳邊說,「我一直明白,我很喜歡她,但是我並不愛她。當初,我總覺得吻她是種褻瀆,更不要提做愛了。愨,我對她沒有慾望。你不用擔心,我若愛她,決不會在那時被你勾搭上。」



  我想起那晚的刻意勾引,心中大窘。那晚真是太瘋狂了,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委身在其他人之下,還生怕他不抱我而極力討好。不過我終究是留下他了,過程如何並不那麼重要不是嗎?我愛他總比他愛我更多,就算委屈也沒辦法。



  「那麼你對我有慾望?」我笑著說,撫著他臉頰,向他粉色唇瓣吻了下去。



  「當然。」堂羽壞笑,抱起我向床走去。







  吻他的唇,吻他白皙柔軟肌膚,在他胸前留下一個個吻痕。堂羽已經情動,他抓住我的肩,想要翻身覆在我身上:「愨,好了,讓我來……」



  我搖頭:「堂羽,這次讓我在上面好不好?我想要你。」



  他微微愣了,我趁機緊緊壓住他,咬住他胸前紅櫻。和他這些年,彼此的身體早已熟悉,自然知道怎樣會讓他興奮。只是,這樣居高臨下地抱他卻是沒有,而……馬上,我就可以進入他,讓他變為我的——



  堂羽堂羽,你是我的。我會愛你保護你一生,沒有什麼能夠讓你我分開——



  「放開我!」他忽然掙扎起來,我按住他手腕,腿壓住他雙腿,他卻掙得更厲害,「趙愨,你放開我!我不要——」



  「堂羽,我是男人,我也想要抱你啊!」我低聲喊,「你不要這麼自私,我想你成為我的啊……」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說重了,堂羽看我片刻,側過頭去,停住了掙扎。我有些心慌,在他耳邊喊他名字:「堂羽,對不起我說錯了我不應該……」



  「你沒說錯。」他靜靜說,「愨,在我們那邊,同志本就不該把上下分得那麼清楚的。這幾年來,倒是委屈你了。」



  他伸臂抱住我,微起身吻我。我腦子一熱,拚命回吻他。



  藥膏是早準備好的,平時是給我用的,如今終於我來用它。緊窒灼熱的部位幾乎讓我控制不住自己,一邊沉聲喘息一邊分開堂羽雙腿,我著迷地看著他。



  他是我的啊,我的……



  吻從下向上,我重新吻著他的唇,已按捺不住的下身向前送,便要將這我愛了數年的人佔為己有。



  唇邊感受到什麼的涼度,我停了下,預感到什麼驚慌起來。艱難移開身子,我看到堂羽臉上透明淚滴。



  「堂羽你不要哭啊!我不做了我不要了你不要哭啊!」我慌得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擺好,拚命吻著他眼側想吻去他淚水,「堂羽都是我不好我道歉你罰我好了你不要哭……」



  他是我放在手心裡的寶貝,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哭,包括我自己在內。若我惹他哭泣,我甚至可以宰了自己。



  「我不該說要抱你的,堂羽還是你抱我吧我無所謂的——」我說著,坐在他身上,努力讓自己坐在他勃發的慾望上。好痛,沒有前戲沒有潤滑又是我在上面,痛得要命。我倒吸口冷氣,但只要他不哭,怎樣都無所謂。



  他推開我:「愨,你不要這樣——」硬是從我體內離開。他一個翻身下了床,對我說:「愨,我心很亂,先出去一趟,你不要管我。」



  習慣性地要點頭,我忽然看到他眼神,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他的眼神,像是他第一次說我愛你那樣。



  那次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轉了身,想要永遠離開我。



  我嚇得全身發冷,跌跌撞撞下床,不顧後庭的疼痛抱住他:「堂羽,你不要走——」



  一切都像是那天的重演,若身體能留下他,若被他抱就能留下他……我情願一輩子在下面被他抱。我不委屈真的不委屈,只要他在我身邊。



  堂羽回身,抱起我,幽幽歎了口氣。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愨,我真的無法忍受被你抱。」他說,眼光悠遠,明明視線落在我身上,卻好像在看很遠的東西一樣,「這是我不好,你覺得委屈覺得不滿,也是應該的……但我不想離開你啊——」



  「堂羽,你作什麼都沒關係,我沒關係的!」離開兩個字嚇壞了我,我緊抱著他,生怕一鬆手他就不見了。

  



  「我是自私,只是如果我抱你的話,我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當作你我之間是平等的。」堂羽對我苦笑,「愨,范西平他們是不是上了奏折?褒姒董賢,我就是這樣的角色……」



  「我明天就下旨宰了他們!」我大怒,怎麼這事還是傳到他耳中了?



  他搖頭:「愨,我知道你怨我,可你知道我一直以來有多怕麼?我是千年之後的一名男子,你卻是一名皇帝。你看,你可以出口就殺人,你一語就能令血流成河……愨,我不怕你,可是我很怕你的身份。」他看著我,「我,本來怎麼也不可能愛上一名皇帝的。」



  「我可以不作這個皇帝——」我衝口而出。他又是搖頭:「你已經沒有兄弟了,太子尚小,愨,難道你要天下大亂麼?」



  我的情人,永遠有比我更多的理智,永遠比我更關係這天下蒼生。我明明該知道的——他不屬於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屬於。尤其,不屬於我身邊這裡。



  「愨,也許你不會懂,但是我現在真的不敢……如果你抱我,也許我會胡思亂想,也許我會失去給自己找的借口……」堂羽咬住唇,「我不想承認,我只是名男寵,我只是以色事人的人,我身邊的你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領,這國家裡所有的不公平所有的問題,都是你的責任……愨,我只是平民,我只是人人生而平等理論下出生成長的平民,我……我怕這個世界啊……」



  我聽不懂,可是我懂了。



  或者留在我身邊,最委屈的不是我,是他。他從來不是喜歡朝堂的人,所以堅持事情完結後不做宰相,卻還要做侍衛統領,還要在我身邊。



  這個國家和我這個皇帝,都是他不想要的吧。想他性格,一定更希望跑到江南,開個小酒館,作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過一生吧。



  我緊緊抱著他:「堂羽,以色事人的人,是我吧。」仗著他對我的感情,仗著他對我的愛護,強行留下他。



  我依舊不知道怎麼做一名堂羽心中的好皇帝,他也從來不干涉政事,他說怕改變歷史,至少也會打亂原本的秩序,但新秩序不是他一人就能建立起來的。



  我只能盡量仁愛,盡量秉公,盡量除去一切他可能會看了不順眼的事情。



  堂羽,我只要你留下。



  對他說著,他對我搖頭微笑:「愨,我從來不想要一個好皇帝。」然後低低說,「其實,是該沒有皇帝的……」



  「不過……」他吻我,「這些和你我有什麼相干,你是我的趙愨,我是你的賀堂羽。」



  「這樣,就好了……」他笑著,「只是,恐怕要你被我抱一輩子了。」



  我對他笑:「好啊。」



  若是一輩子,那麼誰抱誰,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和他的一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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