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胸口很痛啊……
我睜開眼,找了半天的焦距,終於看清面前的人:趙愨,盈空,柳顰。
心口裂開一般的疼痛,我移開眼光不去看他們。然而他們已經看到我睜開眼,圍了上來。我聽到盈空和趙愨同時問:「堂羽,你怎麼樣了?」
「我怎樣和你們有什麼相關?」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本來想要冷冷淡淡地說這句話,結果聲音卻憤怒無比,「你們不是把我當傻子一樣耍嗎?還在乎我是死是活?」
「你——」「堂羽……」趙愨和盈空的聲音再次同時響起,我轉頭看他倆,哼哼,男才女貌,站在一起好相稱的一對璧人啊!
我覺得心口的怒氣似乎要迸出來一般,我最信任的兩個人竟然一起背叛了我。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們認識多久了?他們那時在做什麼?如果我沒進去……
我越想心口越悶,也便越難受。堵得實在喘不過氣來,拚命咳了幾聲,方才感覺好些。趙愨臉色大變:「堂羽,你受了傷,千萬別太激動,小心……」
受傷?我低頭,才看到自己胸前包著厚厚一層繃帶,想必是剛才被偷襲,儘管有護心皮,但還是受了傷。我想到自己被偷襲幾乎死去,他們兩個卻……心中更是生氣。
「不用你管,這時候裝什麼好心?你們不是騙我騙得挺愉快的麼?」我冷笑道,「你們幾個把我當傻子,又是逼我又是殺人的,結果……」我想起那次為了盈空去跳樓,心中更是酸澀。我的感情是如此真,他們……他們卻……
「堂羽,我並不是有意要騙你的……」盈空說。我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一軟,但隨即更加生氣——怎麼可以心軟?他們就是看準了我容易心軟,所以才這麼不拿我當一回事。
盈空被我一凶,眼圈微紅,落下淚來。我心一慌,柳顰已經衝到床邊拽住我:「賀堂羽,你凶什麼凶?事情是我做的,主意是我出的,我讓他們不要告訴你的,你怪他們兩個做什麼?有本事衝著我來啊!欺負女子算什麼英雄!」
她這麼一拽,我只覺得胸口疼痛,感覺臉上褪去了血色。趙愨急忙竄過來拉住她:「柳顰!堂羽有傷在身,你不要這麼凶!」
我甩了趙愨一眼,柳顰叉起腰對他喊起來:「皇上,你再這麼下去,連我都要懷疑了!這傢伙都不聽解釋大吵大嚷,我罵他兩句有什麼關係!」
「他是受了傷又看到那樣的場面,才會生氣的,我們可以好好跟他解釋!」趙愨把她的手從我胸前拿開,「你性子不要那麼急好不好?」
「你們雙簧唱完沒?」我冷冷問,「有什麼需要解釋的,還不快說?」
柳顰又是一橫我,趙愨拉開她,我覺得他們兩人拉拉扯扯異常難看,便一皺眉,心中怒氣更熾。盈空拉住我的手:「堂羽,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瞞你的,你聽我解釋……」
我一甩手,盈空卻不放,緊緊拉住我。我沒辦法對盈空動粗,停住了動作。
「堂羽,那天和你相識確實是巧合,我並不知道你的來歷。你和童哲同來,我開始還以為你是憬王那邊的人,自然沒有辦法對你說太多……」盈空道,「後來……後來……」
「後來我就說把事情瞞著你,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危險,我可不想冒被洩露的危險。」柳顰接過話來,「尤其堂羽來歷太可疑,我是不信任你的。」
「誰需要你信任!」我頂了一句,「那趙愨拿盈空逼我,也是在作戲?」
「那是誤會……」趙愨插口,「那時朕是第一次去醉歡院,孟姑娘以前不曾進過宮,朕也不知道她就是孟郭力之女。朕當時氣急,是想嚇你來著……」
「孟郭力?」我越聽越糊塗,「你在說什麼?」
盈空歎了口氣:「堂羽,我從頭講給你聽罷。」
「我爹是一小官,公事甚少,俸祿也不多。他平生一不好文二不喜武,卻對機關術數之學甚是著迷,也極精於此道。」盈空身子坐得筆直,眼神空朦,淚水靜靜滑落。我見她傷心樣子,忽然覺得剛才的我實在太凶。
「他在同行之中也算鼎鼎大名,這名聲並未給他帶來什麼,反而……」
「那天……爹收到大王爺的邀請,請他為大王爺府造一座樓。爹就去了……沒有猶豫遲疑地去了。」盈空停下敘述,稍稍平息語中痛意,繼續說道:「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回來的,是一紙詔書……那罪名,荒謬得可笑。」
「案子是三司辦理的,我當時一個足不出戶的弱女子,怎知這朗朗乾坤下,仍有人有翻雲覆雨手,可以顛倒是非黑白?家抄了,人該斬的斬了。我當時年幼,被送入妓院,落籍官妓。」
不該陌生的,電視看了那麼多小說讀了那麼多,這種事情,不該陌生的。沒權沒勢的小民向來只是龍套,突出的是青天大老爺和英明神武的皇帝——也就是我面前偉大的趙愨先生。
可青天在上,青天何處?我眼前,為何只有她的淚?
「我進了京城,為的,是跳進火坑。就算讓孟家蒙羞,就算換來污濁一身,全家的冤屈,我不能忍了。」盈空眼中脆弱稍去,竟然閃著無比的堅毅,帶著仇恨的堅毅。
「幸好,我進的是醉歡院;幸好,我遇上的是顰姐姐。」盈空仇恨之色略減,「那年我十四,顰姐姐不過長我六歲,卻聰敏無比。我那時雖滿腔仇恨,卻不知我家為何獲罪,仇人為誰,更別提怎麼報仇了……是顰姐姐……」
我歎了口氣:「這並不難猜,你爹既然為趙憬修建那座樓,裡面定是機關重重。趙憬何等人,若留你爹在世,他那樓中所藏之物又怎能成為秘密?他那樓建來何用?」
這在評書中都是太老的橋段,以至於武俠小說和電視劇裡反而少見這樣的情節。但人同此心,所謂秘密,只有死人能保守。
我聽趙愨聲音,沉痛而低啞:「朕很抱歉,是朕無能。」
「哼!」我冷哼一聲,「這種小官員的死活,即使你有能力也未必去管吧!一條小命算什麼,你才不會因此得罪趙憬呢!若那天不是我拚死跳樓,盈空對你來說也不過是普通一個人,平常一條命罷了。」
趙愨尷尬一笑:「堂羽,你不要這麼說,朕並不是那樣的……」
我斜他一眼,轉向盈空:「所以你自己站出來,在醉歡院以出題為名,徵召懂機關術數的賢士,以破趙憬那棟機關樓?」
盈空微一遲疑,點了點頭。
我苦笑一下:「原來這就是我的作用,你們信不過我,但是又需要我的技術,所以才裝作……來學技術,是麼?」
我心中掠過這個想法,瞬間心底冰涼。她,只是在利用我吧。她說喜歡,她說在意,她說……她說得一切,都是在虛應我吧?
盈空,你為什麼不明白,只要你說要我幫你,我絕對會幫你的。根本不需要你騙我,不需要你用心機啊……你為什麼不明白?為什麼要……
我心中難過之極,不由得轉過頭。被背叛的感覺如此難受,尤其是被心愛的女子背叛。原來她的溫言軟語,不過是用來騙我上當的工具。賀堂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東西,盈空這樣輕靈的女子,怎麼會喜歡上你?
忽然覺得眼前微暗,唇上涼涼的。我一呆,看著眼前放大了的盈空的臉,傻了。
我……我和她……kiss咧……
雖然不是first kiss,但這是我和她第一次的mouth to mouth的吻啊!!!!!!(可以想像我現在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完整的樣子。)我我我我我……
如果有人把這一幕畫成畫面,我想在我一定是那種滿臉網點和線條,頭上煙狀效果線的那種。對我來說,盈空是不可褻瀆,不可冒犯的。所以即使是一個臉頰吻也會讓我紅遍滿面,更何況是……唇舌之間……
「堂羽,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不能不信任你自己啊!」盈空離我很近很近,她吐出的氣在我鼻口間,「沒有一個女人會在接近你之後不愛你的,難道你不明白你自身的……」
她臉一紅,不好意思說下去。我聽柳顰哼了一聲:「哼!你自己喜歡的人,自然看起來樣樣好,我就沒發現這小子有什麼可愛的!」
切,誰用你愛了!我轉頭看向她,本來想罵兩句的。見她身邊的人一臉冰冷,簡直能嚇死兩個人,不禁一抖,頓時忘了要說什麼。
趙愨那張臉,真是臭得要死,這麼凶嚇誰啊!我橫他一眼,在見了他的眼神之後,本來示威的眼光忽然收了回來——他的眼神並不凶,一點也不,只是有一種很深很深的絕望。我見他眼光,忽然覺得心口悶悶的……
這麼想著,我不自覺撫上心口。盈空和趙愨同時上前,盈空扶著我:「堂羽,你還好麼?」
「反正死不了。」話雖然有點重,語氣卻放輕,我心裡還有氣,但是盈空的吻實在讓我發不出火來——而且還有趙愨的眼神。悲哀到讓我無法輕易動怒的程度。
「到底是誰做的?誰敢傷你?」趙愨問道,聲音極沉。
「我怎麼知道?人家又沒通名報姓。」我甩他一眼,「難道還有人偷襲的時候還打聲招呼,告訴我他是誰派來的,為什麼要殺我?」
「堂羽!你要清楚你現在的處境!你應該知道別人有多擔心你,你就不要任性了!」趙愨忽然大聲喊出來,嚇了我一條,「你知道你倒下的時候我……」
他忽然住口,似是覺得失態,轉過身去:「總之朕命你如實稟告事情經過,作為侍衛統領,你有這個責任!」
切,拿皇上身份壓我,我怕你啊!
「就是今天晚上……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人我都運過來了。」我說,詳細敘述了事情經過——我不是怕他哦,更不是看他擔心的樣子才心軟的,不是哦。
「是憬王那邊的人吧?」聽我說完,柳顰先皺起眉,「他們怎麼會這麼急?」
「我太囂張了嘛!」我聳聳肩,「你想想我那段時間又是在侍衛群裡大換血,又是被誣告調戲皇后mm結果皇上青天還我清白……他們想在宮內朝內立足,我已經是不得不除去的人物了。」
「憬王本來就缺少軍權,朝中大軍盡在楊家控制之下,即使楊家無人任將軍,他一個王爺也操縱不了軍隊。」趙愨開口道,「因此他們的主要軍權本來就在於禁軍,現在又被你整得七零八落的,勢力大減,自然是要鋌而走險了。」
「嘿嘿,而且若不是已經到了狗急跳牆的程度,他們又怎麼會把皇后mm的清譽豁出不顧,讓她來往我身上潑髒水?」我嘿嘿一笑,「就算皇上因此把我處死,皇后mm估計也不會受寵了,這實在損失太大,由此可以看出我是多麼受重視啊∼」
柳顰看看我,又看看趙愨:「堂羽你平時一副傻兮兮的樣子,原來是扮豬吃老虎,實際精明得很啊!」
「那麼柳顰你為何跟他們一起?憬王不是一直在追求你,對你很好啊!」我問道。想起第一次去醉歡院,儘管趙憬解救了我和盈空,柳顰還是對他冷冷淡淡的,原來原因在此。不過為什麼呢?
柳顰臉一沉,轉過身去。盈空拉拉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問。我見大家表情嚴肅,也不敢再問下去。這個時代,大概很多人都有苦衷吧!
「還是去審問一下堂羽抓到的人吧。」盈空說道,「宮裡也不一定安全,萬一出了什麼問題……」
我心裡一凜,想起來自己本來就是來請旨處置那些刺客的,於是勉強起身:「對,皇上,我希望能馬上審問那些刺客……」
一起身就覺得胸口疼痛,我咳了幾聲,重新倒下。趙愨一擺手:「堂羽,你在這裡靜養,朕帶人過去,親自審問。」
呃?他親自誒……
口年的犯人……
第十二章
「死了?」我皺起眉頭,「怎麼死的?」
「不知道,看起來像是自殺。」趙愨回答我道。我凝思片刻,反而笑了出來:「也好,我可是把人交給侍衛的……今天當值主管的,是高非步吧?」
趙愨看我:「你的意思是……」
「當然是趁著這機會把高非步撤職嘍!」我輕鬆說道,覺得心情愉快,「我還愁找不到罪名呢,這不是正好?」
趙愨也笑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哪裡有?我是秉公執法。」我異常理直氣壯,「是他自己犯傻栽到我手裡,不能怪我。」
這是事實,他們的致命錯誤就是低估了我的武功——呃,或者說我的裝備——導致一敗塗地的結局。這世間哪裡有那麼多死士?這些行刺我的人若是為錢投靠趙憬,就肯定不會為保密而寧願喪命。沒考慮到如果他們失手被擒怎麼辦,是趙憬他們最大的錯誤。而之後再想著殺人滅口,已經失去了先機。
在宮裡,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讓人死了,不管是他殺還是自殺,看守他們的人也難辭其咎。其實對我們來說,這些人就算承認他們是由趙憬派來的,也只是提供了點證據而已。最多能給他們點警告,其它什麼作用都沒有。
畢竟,能忍到現在,自然也能繼續忍到最佳動手時間。在趙愨有足夠把握反擊之前,我們還不能燥進。不過他們給了我這個機會,不用可是對不起大家的哦。
趙愨笑道:「堂羽,你真的是越來越奸詐了,原來都沒看出來。」
「哼!還不是讓你們騙得團團轉!」盈空和柳顰不能在宮中過夜,匆忙出去了。現在是我和趙愨這傢伙算總帳的時候了。我給他一個白眼,然後轉過身去。
盈空騙我,我可以原諒,因為我喜歡盈空。但是這傢伙……切!
「堂羽,你不是說不氣了麼?」我聽到趙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還給他一句:「切!我是說不生盈空的氣了,至於你……」
我聽到身後衣服的瑟瑟聲音,趙愨的手搭在我肩上:「那麼,是不是朕吻你就可以讓你不氣了呢?」
kao!我迅速回頭,出袖亮袖箭:「你想得美!」
回頭見他一臉奸笑,更讓我氣不打一處來,揮起拳頭向他打去。這傢伙!
趙愨躲也不躲,受了我一拳,然後向後倒去:「呀!」
「別裝了!切!」我還能不知道我手下那點本事?估計都不夠他一頓的,居然給我來苦肉計,誰信啊!
趙愨倒在一邊的椅子上,半晌沒有出聲。我站在一旁冷冷看他,卻見他一動不動。裝模作樣,bs!但過了半天,見他還是沒動靜,不禁擔心起來,湊過去查看——
「喂喂喂!你放開!」做人果然不能太好心,好心就會落到被人侵犯的地步!我看著眼前這個卑鄙無恥抱著我的人,深深後悔起我的婦人之仁來。
「堂羽,不要生朕的氣,朕真的不是有心瞞你的。」他說道,「朕當初對柳姑娘許諾過,絕對不把她們的事情洩露給任何人,除非經她們允許。堂羽,你也知道她們在宮外,處處得小心,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我才不是為了這件事生氣——」我忽然住了口,自己也有幾分疑惑。
是啊,我不是為了這件事生氣……那,我為什麼生氣?
為他那次在醉歡院逼我?為他始終沒露半點口風?還是……
因為他對我的信任,我本以為是出自內心的,現在看來,卻只是因為柳顰和盈空本來就不是敵人罷了。
「難怪醉歡院的靠山表面上雖然是趙憬,柳顰卻從來都對他不假辭色。」我淡淡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通過了醉歡院的考驗之後,您才認為我沒有什麼叵測居心的?」
趙愨愣了一下,忽地問我:「堂羽,你是覺得朕不是無條件信任你,所以你才生氣的?」
「胡說些什麼!」我臉一沉,心中卻有些承認了。我,確實是失望的。我和盈空相戀,本以為柳顰是趙憬那邊的人,趙愨一定會懷疑我的立場。然而他重用了我,表示他對我的信任。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也因此生出了知遇之感。可是……他信任我,大概只是因為他知道我不是奸細不是臥底,因為我在柳顰她們面前表現出來過我對趙憬的厭惡。
這樣的感覺,很不舒服。
「堂羽,相信朕,朕並未懷疑過你。」他說,「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注定了無論你做什麼,朕都不會懷疑。」
「還不是因為我的長相,切!」戀母狂!BT!
「你的眼很透明。堂羽,在宮裡,我很久沒見過這麼清澈的眼。」他說。
呃呃呃呃呃呃……
我摸上自己的臉,我的眼很清澈麼?我瞪起據說很「清澈」的眼:「你該不會是說我生活經驗少,因此看起來很白癡吧?」
「怎麼會?」趙愨笑起來,我還被他抱著,兩人離得非常近,他的唇輕輕從我臉旁掠過,「堂羽,你其實很聰明,你知道得比一般人還要多,對那些陰暗心思也瞭解得很,可是你的眼依舊清澈。」
我撓撓頭:「是不是證明我比較奸詐,會裝無辜呢?」
「不是。」趙愨的手拂過我頭頂,「朕只覺得,你像是翠玉一般清澈。」
呃……這個,好像是說女子的詞咧……
「只是我讀過的東西太多,但是又不曾真正接觸過而已。」我說道。其實現代人很多都和我一樣吧?可以隨口發出「帝王家真慘」「所有的裝飾只是為了隱藏內底的骯髒」「政治是最髒的東西」「強權就是真理」之類的評價,可以面對電視上的打殺和血腥面不改色,卻不曾真正面對過這裡面的骯髒。
其實,我也不過是一個趙括,紙上談兵地說著一個個數字,卻不會真正上場打殺。也許他說我眼神清澈,就是出於這個原因吧。我還是學生,單純善良,即使說得刀光血影,其實也是沒有意識的吧。
「你,和盈空她們,都是希望扳倒憬王爺的對吧?」我不覺歎了口氣,說道,「我說過要幫你,我也必然要幫盈空。但我希望你能做到一件事:得饒人處且饒人。」
「堂羽,朕饒過別人,別人會饒過朕麼?」他問我,「你還是心軟啊。」
我微微皺眉:「讓你得饒,不是讓你人人都要饒啊。不要太殘忍不就結了?」
「好,朕答應你。」他說,對我微微笑道,「那麼,你是不是不再怪朕瞞著你了?」
我也一笑:「用我的原諒換你的這個承諾,倒也值得啊。」
趙愨笑著,我心中一動,有句話差點到了嘴邊,又收回去了。
——其實,他笑起來,也很天真和單純。
唉,做了皇帝,他即使想單純,怕是也單純不起來吧?
所以,被他騙個一兩下,就當我倒霉好了。
趙憬他們確實是打出了丟卒保車的策略,我以看管不力為由罷免高非步,他們竟然都沒有蹦出來反對。其實也確實該當如此,哪個做大事的,還在意下面的小卒子呢?
我審問高非步,他咬死不說趙憬半句,我倒有些佩服他了。我把他撤職下獄,於清寒接管他的位置。於清寒在宮斗之中向來沒有派別,趙憬那幫人也沒表示出特別強烈的反對。他們大概還沒意識到局勢的嚴重——現在御前侍衛的隊伍中,倒有一大半已經被我搞定。即使趙憬現在起事,也未必能在宮裡討得了好去。而在宮外,是楊家的天下。
啊……我這個楊家「義子」是不是應該「回家」探望一下,見一下我的「義母」?楊門女將,我本來就是仰慕的。
我這麼問趙愨,他猶豫了片刻:「如果你想去的話,那就去吧。」
「怎麼這麼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我去拜見我素未謀面的義母也是應該的吧?」我奇怪問道,「況且我也想和這位義母學點兵法和武藝呢!」
「其實你見過她的,不過可能你不記得了。就是在你入宮不久後,她來見過你。」趙愨說,我嘿嘿傻笑,心中想著那個時候就是天王老子站在我面前,只要沒在頭頂上刻著「天王老子」四個字,我也是不認識的——那時語言不通嘛!「你學點武功保護自己,那是最好。」
「哦,我是希望學了武功之後飛簷走壁,好去破那個機關樓。」我說道。
趙愨微微皺眉:「對憬王而言,那裡是藏秘密的地方沒錯。但若朕真的對他下手,他是否有反心已不重要,一把火燒了即可,你又何必冒險……」
「盈空辛苦學習機關術數,就是不想讓它被毀掉。」我回道,「這是她爹的心血,是她爹留在世上的少數東西,她是希望能保全它,才到處尋找懂這行的人。她想要的,我自然會為她做到。」
「還真是情深意重啊!」趙愨冷哼一聲,我也不管他,轉身就走:「那我出宮去也∼」
唉,我承認,我是越來越不怕他了。雖然人家都說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但可能是因為他出身不好,外加這麼多年一直出於威權控制之下,並沒有養成專橫無情和草菅人命的習慣,可見人還是生於憂患比較好。
不過也就是因此,我才可以接受他啊。要是一般的作威作福的皇帝,我理都不要理咧,更不要提幫他掃平障礙、爭奪權力了。
剛走出幾步,迎面看到趙憬,我微微皺眉。但皇宮裡號稱什麼曲徑通幽啊,其實根本都是歪歪扭扭的小路,想躲都沒處躲。我硬起頭皮,叫了一聲:「憬王爺。」不得已俯身施禮。
他倒一貫對我謙然,揮手讓我不必多禮,我很高興地省下了。他對我一笑:「賀統領近來可好?」
「托您的福,當然很好。」我皮皮地看著他,「沒有受什麼傷,連傷風感冒都沒有,真是可惜啊。」
「傷風感冒?」他問我,我愣了下,呃……
「嘿嘿,連風寒都沒有得哦……」改個詞總該可以了吧?「總之呢,就是心情好身體好∼」
「哦……」趙憬笑容不變,「那本王就放心了。賀統領身居要職,可要注意身體。」
「謝您關心。」我低頭,「憬王是來找皇上商議政事的吧?那我告辭了。」
「其實賀統領聰明過人,只在宮裡任職真是有些屈才了。」趙憬看著我,說道,「而且賀統領必須經常來往於皇宮和民間,也很辛苦吧?」
「不僅辛苦,還危險呢。」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可惜皇上不讓我在朝中任職,否則我卸任讓於副統領升職,也省得每天勞累。」
趙憬微微一愣,看著我,眼中有什麼一閃:「若賀統領真想如此,本王可以在皇上面前說上幾句。」
「如此有勞了。」我笑著一躬到地,「謝憬王爺相助。」
千年的隔閡,估計他不會知道我在想什麼——呃,雖然據時年這傢伙說,正常人都不會瞭解我的想法的……
不過思維跳躍也不是我的錯……
雖然說初次拜訪按理來說不該如此貿然,但我是「楊家義子」啊,哪能再拽一個人引薦的?我大咧咧跑到楊府門口遞了名片——呃,應該是什麼名刺之類的東西,我就是找了張紙寫上「侍衛統領賀堂羽」,因為沒有電話也沒有Email,就不多寫了。
門房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小丫鬟,如果不是看她一揚手「名片」便飛出去的功夫,我真不敢相信這樣文弱的小姑娘竟是武林高手——盈空身邊的那個音兒也是會武的,但是她小小年紀卻長得強壯得很,和眼前這小丫鬟又是不同。
我等了半天,又飛過來一張紙。小丫鬟漂亮地接住,對我點點頭:「賀大人,您請進。」
我對她傻笑,然後向楊府裡面走去。記得小時候看電視劇,好像叫做《碧血青天楊家將》,唱歌的時候好像會有紅紅的大門咣噹一聲關上的場景。可是……為什麼這個不是紅色的大門呢?門上也沒有那麼多釘子狀的物體……
楊家很樸素,也很威嚴。那種威嚴不是皇宮內紅牆綠瓦飛簷畫柱做出來的威嚴,而是真正從格局中顯示出來的威嚴。我一邊走一邊讚歎,直到——
「好硬!」我揉著腦袋,盯著莫名其妙橫在當中的柱子,「怎麼會在走道中間有這種東西?」
「呵呵,第二十一個哦!」我聽到小女孩的聲音,驚了一下,延聲音來處看了過去。只見前面站著兩名……呃,一名中年女子,一名小女孩……女孩看著我,笑得賊兮兮的。
Nnd,不就是碰到頭麼!魯迅大人有言道: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可見這碰頭,本來就是常事……
我捂著頭,瞪著那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