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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不可抗力 》作者:藍淋【完結】 (悲orz)

「你吃飽了吧,那就自己先坐車回家,」厭煩地對他抬抬下巴,「我等會兒要開車跟她出去。」

「是。」舒念站起來,微微向他彎了彎腰,真的轉身走了。

連半句話都不多問,還真乾脆。謝炎僵硬地握著裝著紅酒的杯子,差點就把精細的酒杯硬生生捏出裂痕。

「你怎麼了?」一隻手伸來碰碰他,「和剛才那個人吵架嗎?」
謝炎煩躁地搖搖頭,又點點頭,低罵一聲,真的「碰」一下就把玻璃給捏碎了。

看戲的人都不在了,那他也沒辛苦做戲的必要。在餐廳裡讓服務生忙亂了一番,就帶了兩個手指上的OK繃開車回家。
把車停進車庫,又狠踹了兩腳才壓著怒火進屋。

上樓逕自就推開舒念臥室虛掩的門,無論如何他都得拎著那家夥的耳朵把話說清楚,不然以他的脾氣,要他若無其事憋到天亮,絕對會爆肝。

「你在幹嘛?!」

浴室裡嘩嘩的流水聲蓋過他走路的聲響,直到他站在背後發問,舒念才驚覺地從洗臉台上微微抬起頭來。

「啊……我……在洗臉。」

「我有話跟你說。」口氣硬邦邦的。

「恩……」舒念含糊著,卻沒有轉頭。

「轉過來。」謝炎愈發不舒服,「有什麼要洗的也等跟我把話說完了再洗。」

舒念還是不肯轉過臉來,腰彎得更厲害,模糊地說了聲「等一下……」,用力地往臉上潑著水胡亂摩擦,連擦了好幾次才猶豫著半低著頭伸手去拿細毛巾,謝炎已然不耐煩,抓住他的肩膀硬把他的身體扳轉向自己。

舒念滿臉水跡的樣子很是狼狽,躲閃似的低著頭,不肯對視。謝炎一把托住他下巴逼他抬高臉,遲疑了一下,用左手麼指婆娑著他發紅的眼角,聲音不自覺放柔了許多:「你怎麼了?」

「沒有……眼睛裡進了點東西,所以……洗一洗……」
微微下垂的眼角看起來更覺得可憐,謝炎歎了口氣:「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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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舒念侷促地別開臉,「你剛才說有事要找我?」

「你哭什麼?」謝炎緊逼不捨,「因為我跟別的人女人親熱,所以你生氣?」

「我沒有,」舒念忙用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水跡,鎮定了一下,「怎麼會生氣,那沒什麼奇怪的,很正常……」

「沒什麼奇怪的?」謝炎覺得怒氣隱約又要冒上來,「你倒很大方明理嘛,那你來告訴我,怎麼個正常法?」

舒念張了張嘴,垂下眼睛,為難地苦笑著:「這個……你本來就只喜歡女人啊……」

「……」謝炎怒極反笑,「好,一點沒錯,我是只喜歡女人。你真聰明。那你呢?說要跟你交往之類,也都是耍著你玩的,你知道吧?」

舒念被戳到似的猛地挺直了背,臉色白了一會兒,勉強附和:「是,少爺的玩笑話,怎麼能當真。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謝炎氣得喉嚨發堵,只是吸著氣,一時說不出話來。站在對面蒼白清瘦的男人也沒再開口,低頭看著地板,有些發呆,過了一會才往前機械地走了兩步,偏過臉側著身子,想從謝炎身邊擠過去。

謝炎一抬手就扣住他的胳膊,又深呼吸兩下才忍住沒變成舉手掐這個居然懷疑他一片真心的男人的脖子:「去哪裡?」

「哦……」舒念反應略微遲鈍,「我去……睡覺。」要把自己胳膊抽回來的動作卻很激烈,謝炎一碰他,他就往後躲開。

「你看著我。」

舒唸一聲不吭,固執地偏著頭。

謝炎抓著他硬要逼他轉過臉來,他從未有過地拚命掙扎,但力氣敵不過,終於還是被迫和謝炎面對面,臉部略微扭曲地互相正視著。
舒念緊閉著嘴唇,表情竭力維持冷淡,眼睛卻完全紅了,狼狽地濕成一片。

一向克制隱忍的男人滿眼的淚水瞬間就把謝炎浸軟了,方纔還鬱積在胸口的悶氣一下子散得乾乾淨淨,慌忙鬆開手改成緊抱住他,心疼地:「怎麼了,小念,你別哭啊……」

「請你放手。」舒念聲音嘶啞,為自己克制不住的落淚而羞恥不堪,更加強硬地推拒著想掙脫出來。

「我不放。」謝炎死皮賴臉抱著他,很沒出息地要把自己變成繞指柔,死纏在他身上。

「夠了吧,少爺。拜託你……別再耍我了……」

「我沒有!我沒有玩弄你,我是認真的啊!」謝炎也覺得委屈,用力扳正他的臉,「我說那麼多遍喜歡你,你都不信,隨便一句賭氣話,你就信了?!我喜歡你……我不是隨口說說而已,你明白嗎?我是認真的!」

惱怒又不甘地搖晃著面前沒什麼反應的人:「我難道是那種會輕易開口表白的人嗎?你怎麼就是不肯相信?!」

舒念繃緊了脖子,額頭上青白的經絡都浮了出來,憋了半天,才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來:「你說你喜歡我,我也很想相信你啊!……可是萬一不是這樣的話我該怎麼辦?我只是你用來逗著玩的吧?……你根本不喜歡男人,我這樣的人對你來說能算什麼…………我……」

可他卻一直連開口詢問的勇氣都沒有,害怕從不確定那是真的變成確定那不是真的,連那一點自欺欺人的謊言都弄破了。

「傻瓜……」謝炎躊躇了一下,歎口氣,秀麗修長的眉毛全擰到一起去了,邊撫摩著懷裡男人繃直得像快要斷掉的脊背,邊把臉靠近,抵住他冰涼的額頭,「居然說這種話,你也不想想我的心情……」

看著男人淡色的因為激動而輕微顫抖的嘴唇,忍不住心裡騷動起來,微微傾斜了臉的角度,想把它們含住。

舒念吃了一驚,忙把頭吃力地向後仰,拚命拉開距離:「幹什麼?!」

「我想吻你。」謝炎不依不擾地捧住他的臉,又逼近過去。
「別開玩笑……」舒念奮力掙扎著,聲音淒苦,「請你放手!這一點也不有趣,你……」

嘴唇強硬地覆蓋上去的時候他睜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謝炎真的會主動去吻一個同性似的,直到兩人的舌頭在他口中相碰觸,他才驚覺地本能朝後退。

謝炎不管他怎麼抗拒,都毫不放鬆地纏住他一直往後退縮的舌尖,逼得他退無可退地想整個人蜷縮起來,舌尖很可憐地縮得小小的,背也抵到門上去了,卻還是逃不開。

侵略深入到口腔內部,情不自禁變得火熱而且野蠻,索性不顧他掙扎地按住他後腦勺,好讓自己能吻得更深一些。光是唇舌交纏就讓腰部以下衝動起來,謝炎難耐地壓緊他,制住他微弱的反抗,強壓著他反覆翻攪吮吸,完全是要把他的氧氣都掠奪得乾乾淨淨的吻法。

糾纏了不知多久,直到氣都透不過來了,那種急躁感才稍微緩和一些,喘著氣摸著舒念汗濕的額頭,緩緩退出他的口腔。嘴唇膠著了一會兒,又不捨地改成含住他下唇,邊輕微喘息邊摩擦舔舐著,一手輕按住他因為急促呼吸而大幅度起伏的胸膛。

「明白了嗎?……如果不是太喜歡你……我怎麼會去吻一個男人。」
舒念滿臉通紅地急喘著,臉逃難似的偏向一邊,根本不敢看他,繃直的脖頸上細細的經脈清晰可見,微微前傾的肩膀縮得更厲害。

手掌觸摸著那單薄平坦的胸脯,明知道這是和自己全然相同的構造,卻還是一樣全身躁熱,想撫摸探索的衝動強烈得讓謝炎有些哆嗦,想也不想就把他的襯衫從褲子裡扯出來,手指急切地直接在那溫熱的肌膚上摸索。剛一碰到胸前的突起,舒念就遭到重擊一樣猛地彈起來,弓起背拚命抵抗:「不行,不要這樣……」

謝炎哪管他,把他抵在門上,擠進他兩腿之間,雙手按住他胸脯使他背貼著浴室的門動彈不得,麼指開始按壓搓弄著他前胸那兩點小小的突起。

雖然是和女性完全不能相比的,平坦到極點的胸部,卻讓謝炎怎麼也控制不住想撫摸逗弄的慾望,尤其是用牙齒輕微咬住的時候舒念戰慄著發出來的類似於哀求的聲音,更是令他全身的血液都滾燙起來。

「住手……拜託……」

謝炎一隻手就制止了他的抵抗,光是愛撫揉搓他的上身似乎遠遠不夠,手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地解開他皮帶,用力拉開,探了進去。

「不要────別,別……」舒念悲鳴似的,一下子彎起腰往後縮,拚命想躲開他的手。

「乖,」謝炎克制地喘息著,繼續把手掌探入他股間,由後往前摸索,「我不會弄痛你的……讓我摸一下……」

「不行,不行……拜託你……真的不行……」

雖然是箭在弦上停都停不下來的衝動狀態,舒念乞求般的拒絕還是給他當頭潑了盆冷水。

「怎麼了?」失望不是一般的大,「……你不願意嗎?」

舒念臉上露出難堪的表情,死命拉著被解開的衣服前襟,竭力把自己裸露出來的地方遮住。

「我是男人……」

「什麼?」謝炎以為自己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我是男人。」矛盾又畏縮地,聲音幾近掙扎了。

「我知道啊。」謝炎有點哭笑不得,「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男人。」

舒念半張著嘴,困難地在尋找措辭:「男人的身體……你不會想抱的……」

「我想抱啊。」謝炎聲音放溫和了許多,「我當然想了,你感覺不出來嗎?」

「不是……現在這樣可能你不覺得…………脫了衣服……你看到了,就不會想了……」舒念還在抖抖索索地扣著扣子,「男人的身體……和女人完全不一樣的……那些東西都沒有……而且……」

彎著腰把衣服重新整理拉攏,不讓下面隱藏著的,讓他自卑的,屬於男性的軀體暴露出來:「你不會有興趣的……和你抱過的女人……根本不一樣。沒有胸部……卻有那種東西。……硬邦邦的,抱起來,感覺比女孩子差很多。……你還是,不要試了……」站直了一下,為難地笑了笑,「你會覺得……噁心的……」

這是他自我維護的最後底線。
等脫光以後,也許同性裸體直接的視覺衝擊又會讓謝炎臉色大變,落荒而逃。

等他赤裸裸地,心甘情願地完全交出去的時候,才嫌惡地說不要。
他受不了這種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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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了一會兒,抓著他的手鬆開了。大概因為窗戶沒拉上,有風吹進來的緣故,身上高得不正常的熱度又慢慢流失了,因為掙扎和激情而衝上臉部的血液也一點點重新退了下去。覺得有點冷,舒念把衣服又拉緊了緊:「少爺……」

下身忽然一涼,等意識到自己褲子被一把拉到膝蓋,他幾乎是驚慌失措地伸手去護住裸露出來的腿間,手卻被用力制住。雙腿之間毫無遮擋地被謝炎直視的衝擊讓他結巴起來:「少,少爺……」

暴露在微涼的空氣裡的脆弱的男性器官瑟瑟發抖著,和人一樣可憐又可愛。謝炎覺得有點想笑,下腹自然而然地湧起一種甜蜜的疼痛感,讓他很有把面前的人一口吞下去的慾望。

半強迫地把那拚命想併攏在一起的雙腿拉得更開,把臉湊了過去。

最敏感的地方陷入溫暖濕潤的包圍的觸感讓舒念只覺得後腦被重重一擊般,大腦一片空白地呆滯了兩秒鐘,才驚恐地掙扎起來,用力推著那埋在自己腿間的黑色頭顱:「少爺,少爺,不……很髒的,少爺……」

謝炎不理會他近乎哀求的反對,專心致志含著他,緩緩動著嘴巴,用舌頭和喉嚨深處愛撫著他。雖然這是第一次,他卻做得再熟練自然不過,連吮吸的力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逼得舒念膝蓋一陣陣發抖,連聲音都不連貫了。

搞不好他在潛意識裡想對面前的男人這麼做,已經想了很久了。

「少……」從舒念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變得微弱又模糊。謝炎聽著他困難的喘息,極力想抑制又無所適從的呻吟,下腹騷動得越來越厲害,難耐地邊挑逗愛撫他,邊握住他形狀姣好的臀部,揉搓著把手指伸過去,在入口處小心探索著。

「少爺,少爺……不要了……」本來微弱得接近沒有的抵抗又強烈起來,謝炎惡意地重重愛撫著在自己口腔裡快達到臨界點的熾熱物體,不管舒念怎麼推他怎麼拚命想從他嘴裡退出來,他都不放鬆,還故意技巧地一吸,直到舒念發出短促的慘叫,溫熱的液體漫溢出來,他才笑著放開在自己手裡顫抖個不停的男人,站起來,做了個煽情的吞嚥動作。

「少,少爺……」舒念已經被他驚嚇得只能顛來倒去重複這個詞了。

「你蠻濃的嘛,很久沒自己解決過了嗎?」不知道為什麼他老是想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就往上仰,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要臉紅起來。什麼嘛,這種甜蜜得要命又害羞的感覺根本是十七八歲青澀少年的初戀情緒吧?!

「對,對不起,弄髒了……」舒念惶恐得有點口齒不清。在謝炎嘴裡釋放,這種再怎麼樣的癡心妄想裡都不敢出現的事情讓他完全混亂了,急急忙忙想擦掉謝炎嘴角殘餘的白色痕跡。正在笨手笨腳,手腕卻被抓住,眼前一花,嘴唇上突如其來的溫熱,發愣的那麼幾秒鐘裡,謝炎柔軟有力的舌尖已經探了進來。

雖然只是短暫的親吻,卻也足夠他呼吸困難地僵硬著不知所措了。
「你自己的味道,怎麼樣?」嘴巴上說得大膽挑逗,謝炎臉上還是微微的有些發紅。
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的舒念當然很緊張,可他更緊張。這種時候在喜歡的人面前能做到鎮定自若才有鬼,除非他官能性障礙。
渾身都是躁動的熱情,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宣洩。只顧自己發洩的爛經驗有過一次就夠了,現在他只希望能把舒念挑動起來,看這個拘謹內斂的男人在自己身下狂亂失控的樣子。

這種雖然急不可耐卻又必須小心翼翼的心情,是他對別的人從來都沒有過的。

雖然說出來很丟臉,但他實實在在是……有點害羞了。


「要試試我的味道嗎?」
在舒念回答之前,他又抵抗不了誘惑地湊過去吻這個往後退縮到背部完全貼在門上的男人,純粹的沒有其他動作的接吻,只有唇舌濕潤的碰觸,一次又一次,反反覆覆地吻得嘴唇都要腫起來似的灼痛。舒念雖然還是縮著,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因為討厭。
因為被他用身體硬撐開來的兩條腿已經軟得支撐不住了。雖然舒念仍在竭力想讓自己站直,但脊背還是一直不斷無力地往下滑。

「到床上去吧。」

因為不能像女孩子一樣被抱到床上,舒念是自己走到床邊,自己躺上去的。

這種程度的配合所帶來的羞恥感已經讓他侷促得脖子都紅了,半邊臉埋在枕頭裡,恨不自己能陷進大床深處消失掉似的,緊抓著床單。

謝炎脫掉衣服,把修長有力的身體覆蓋上去。裸露的皮膚相接觸,舒念顫慄了一下,半閉著眼睛不敢出聲,喉頭上下輕微波動的樣子讓謝炎忍不住重重用腰部摩擦著他。

「啊……」舒念只發出一點聲音就立刻用單手摀住嘴。
想聽多一點他這種呻吟的謝炎立刻得寸進尺地握住他的膝蓋,把他因為痙攣而曲起來的雙腿大大拉開,擠進他腿間,赤裸的下身緊貼著,接下去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然而嘴唇卻逼近上去一點也不放鬆地吮吸逗弄著他胸前淡色的乳首,每用牙齒輕碰一下就能感受到他腰部的劇烈顫抖。
這樣專心致志地用唇舌愛撫著他的前胸,腰下最敏感的地方雖然只有輕微的碰觸,卻也已經迅速挺立起來了。

舒念現在要用兩隻手拚命捂緊嘴巴才能不讓自己喘得太厲害,偏偏謝炎一心想要逼他叫出來似的,進一步加劇了愛撫,手指在他男性中心的周圍畫著圈,肆意挑逗著,就是不肯碰那可憐地挺立著的地方。而在逗弄得他前端完全濕潤起來之後,那手指則更惡劣地往後探去,在入口處擠壓,想讓他放鬆一般地按摩著。

「啊……不行……」舒念聲音裡的悲慘只會讓人更有狠狠蹂躪他的衝動。借助準備好的潤滑劑(就是剛才從浴室順手帶出來的沐浴露啦- -)的幫助而順利插進去的手指更大幅度轉動著,被吸附的感覺和舒念顫慄著的可愛表情讓他忍不住又多加了一隻手指,探得更深地按壓著。

原本謝炎還不大相信這種有違男性本能的方式可以讓人得到快感,但現在舒念拚命想壓抑的呻吟和喘息讓他覺得這種做愛方式才該是男性本能。
僅僅是舒念快要哭出來似的聲音和臉上恍惚的表情,就令他的慾望輕易勃發到最高點。

「我要進去了。」
「不行,不……哇啊…………」
已經柔軟了的地方根本抵抗不住他那樣有力的侵入,被一口氣貫穿到深處的舒念猛然脫力似的癱倒在床上,除了顫抖個不停的腰和膝蓋,好像哪裡都動不了。

被包圍的快感從脊背電流般直竄到頭頂。謝炎覺得這個時候要他裝紳士實在太難了,只能順從慾望地把腰往前挺了挺。

只一個細微的頂動就讓舒念痙攣起來:「不行,不行……」
「痛嗎?」
舒念說不出話來地喘息著,雖然在不斷搖著頭,發出「不,不」的破碎音節,表情卻全然不是痛楚。

「我要動了……」
「不要,別……」舒念急喘著的抗拒變得軟弱無力。相連著的地方所感覺到的徹底的軟化和順服讓謝炎按捺不住地壓緊他,爆發一般地律動著。

「不要動,不行……」舒念混亂起來的哀求把他身上的野性激發到最高,大幅度搖晃著的腰更用力地撞擊著身下四肢無力的男人,情色的動作讓沈重的大床都微微震動。

「舒服嗎?」
「啊……啊……」被抵在床上,因為謝炎的激烈動作而搖動的舒念只能可憐地急促喘息著,閉著眼睛胡亂揪著床單,下體的勃發已經頂住謝炎的腹部了,前端在兩人身體碰撞時候的摩擦讓他更無助似的,眼角在激情中開始發紅,滲出點淚水,上身瑟瑟地發著抖,很青澀的因為情慾而狂亂的姿態。

謝炎已經完全沒辦法自制,被快感俘虜的他再也顧不得憐惜,不管那不知所措地驚喘著的聲音有多麼可憐,他都一樣幾近惡狠狠地在那柔軟濕潤起來的地方頂動著,邊緊抱住那顫慄的瘦削脊背,把嘴唇烙印在可以碰觸得到的任何一個地方。

即使漫長的肆意抽送之後,劇烈脈動著在舒念體內釋放了,還是無法滿足,又就著相連的姿勢,把被蹂躪得連手指都動不了的舒念翻過身去,邊撫弄他的胸口邊在他背後毫不留情地插入,折磨得他因為頻繁的高潮而虛弱地抽泣不止。

只有這樣不停歇的糾纏才能把自己身體深處積壓了那麼多年的熱情發洩出來。
只給舒念一個人的熱情。

醒來的時候,比起陽光,更先感覺到的是懷裡溫熱的,縮成一團的物體。這個東西他抱了一整個晚上都沒鬆開過手,舒念瘦弱的蒼白背部因為長時間貼在他胸口的緣故,都有了大片的紅色印記,看起來愈發可憐又可愛。忍不住低下頭在那單薄的背上親了一下,舒念立刻不大安穩地動了動,同時又因為牽動身體引發的酸痛而倒吸了口氣,不大清醒地難受了一會兒,又沈沈睡了過去。

謝炎忽然很想逗他,湊過去咬他的耳垂,接著又慢慢吻他早就滿是吻痕的脖頸,直到把他轉過身來親吻胸口,他才總算眼皮辛苦顫動著,把眼睛睜開了。

「早啊。」

舒念卻表情恍惚,沒睡醒地努力辨認著眼前的人,半天才終於清醒過來似的,「啊」了一聲,呆呆微張著嘴。

「怎麼了?」
那完全不像在看情人倒像在看怪物的惶惶然的眼神讓謝炎一陣不爽。

「少,少爺……」
「嗯?」
舒念辭不達義地結巴著:「現,現在幾點鐘?」
謝炎嘴角抽搐了一下:「九點半,怎麼?」

「糟糕!遲…………」後面沒發出的音節迅速變成悲鳴。那是當然的,一個晚上過去,他腰部以下就跟癱瘓了沒什麼區別。
「遲什麼到,老闆都還沒到公司啊。」謝炎一把摟住他又把他拉回來,「今天休息一天又有什麼關係。」
「但是……」

舒念還是背對著他,戰戰兢兢的。

謝炎又好氣又好笑,惡作劇地伸手環過他的腰,一把握住他腿間柔軟的性器。
「唏……」舒念倒吸一口涼氣,立刻漲紅了臉,拚命扭動著想掙開他的手,「幹什麼……拜託……」

「好可愛……」故意用很惡劣的聲音,「你這裡和你的人一樣可愛喲……」

舒念連脖子都紅了,羞恥得快抬不起頭來地阻擋著他亂動的手指:「少爺,不要鬧……」
「叫我謝炎。」
「……謝炎。」
「不對,應該叫『炎』或者『親愛的炎』」

舒念垂著眼睛把嘴巴閉得像蚌殼一樣。
「哦?不乖喲……」

手上的揉搓撫摸更挑逗了一些,舒念連背都弓起來,慌亂地:「不要鬧了,請你住手……」
「那,說你喜歡我。」

「…………」過了一會兒,才有低低的聲音傳出來,「這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可我想聽你說嘛。」
「…………」
「說啊!」

舒念像要把臉埋進枕頭裡一樣,半天才用不大的音量:「……我喜歡你。」
那種被迫坦白的難堪語氣讓謝炎一下子心酸起來。

「小念……」
「……」
「小念,」他把舒念的臉轉過來,鼻尖對著鼻尖,太近距離的相望,對方的眼睛在視野裡只是模糊的黑色光亮,「我以後,不會再讓你難過了。」
「……」
「真的,我只喜歡你一個人,一輩子都要跟你在一起。」

黑色的光亮抖了一下,眼淚慢慢流出來。

「對不起啊,小念……我是不是壞男人?」
舒念無聲地搖搖頭。
「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舒念只是閉著眼睛把臉貼在他脖子上,感覺那逐漸濕潤起來的地方溫熱而有力的脈動。

他的許諾,他就算不敢相信,也總是記得牢牢的,當成寶貝一樣藏在心裡,覺得痛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好像就沒那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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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sweet羽羽在路邊做小販, 本日賺到現金222Ds幣.


從小時候開始,就是如此。

不可抗力(二十五)

接下來好幾天舒念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謝炎也不知道是食髓知味呢,還是覺得這種嶄新的經驗很新鮮有趣,從那天起就沒有一天晚上會放過他的。
雖然是兩情相悅的溫柔性愛,但對他這樣向來慾望淡薄的人來說,每晚幾個小時的纏綿實在是太激烈了。原本就不具備那種功能的地方,除了隱隱作痛以外,還殘留著鮮明的異物感,由此引發的回憶讓他一看到謝炎的臉就全身不自在。
而那個始作俑者卻一副坦然自若的面孔。
真是不可思議,照理來說,在清醒的狀態下發生肉體關係這種事情,對原本不是同性戀的那一方的衝擊不是應該比較大才對嗎?
虧他自己一直有著喜歡同性的自覺,又對謝炎抱有那麼深重的愛戀,而真正有了親密接觸,本來應該是欣喜若狂地對謝炎緊抓著不放才對,現在卻愈加拘束不已。
一想到自己在神志狂亂的時候流露出來的癡態都被謝炎一覽無遺,就覺得羞愧得抬不起頭。
「小念。」
原本因為腰酸背痛而微微塌著腰,在放滿資料夾的書架前面翻找東西,聽到謝炎的聲音,不由自主就緊張起來,忙把背挺直。
「身體好一點沒有?」
「還好……」
「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那裡會痛嗎?」
「……」被問到這麼直接的問題,舒念狼狽地避開他的眼光:「不,不痛……」
「唔,好冷淡呢,是不是怪我這幾天做得太狠了?」
舒念手僵在半空中,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表情尷尬。
而那臉皮厚得刀槍不入的傢伙則一手輕輕托住他下巴把他的臉轉過來,在他嘴唇旁邊用力親了一下:「當然啦,這是我二十多年來頭一次遇到真正的滿足的性愛,怎麼可能不失控啊。」
自己一直介意的事情居然被他這麼若無其事地大聲地說出來,舒念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狼狽不堪地按住嘴角,轉身落荒而逃。
才逃了兩步就被謝炎攔腰抱住。
「小念,你還是這麼害羞啊。」
「不,不是。」
把羞澀之類的形容少女的詞放在他身上感覺很怪異。他覺得自己只是太緊張。
他本性就是拘謹保守的人,太缺乏跟人進一步交往的經驗,連主動牽手都沒做過,要他大大方方跟謝炎親熱,他實在還需要一點時間來積累勇氣,把臉皮磨得更厚一些。
交往了一段時間,他的狀況已經比最初好很多了,不再會被謝炎一碰就全身僵硬,也不會因為靠近謝炎就聲音發抖,但要讓謝炎像這樣,大白天抱著他在光線充足的地方上下其手,他還是沒辦法泰然處之。
「真是沒辦法,你不要總是這麼生澀的樣子,得多多練習才行喲。」
「手……你手不要摸那裡……」舒念結巴著,連耳朵都紅了。
「但我想摸啊。」
「那,那個……」居然想不出話來反駁,舒念只能張口結舌任他的手隔著薄薄一層布料在胸口摸索。
「唉,小念,你這種表情會讓我想吃你喲。」
這個男人怎麼能這麼快就學會熟練地跟同性調情啊?!
「謝先生。」
敲門聲和破解魔法的咒語差不多,外面的人一推門進來,舒念就一把推開謝炎,逃命似的撿起東西慌慌張張衝了出去。
當然那天晚上他又被謝炎以「居然丟下我一個人跑掉」為懲罰的借口,折磨得叫都叫不出來。
他越是怕讓謝炎看到自己失控的狼狽樣子,謝炎就越是要逗得他完全無法自制。綁住瀕臨發洩的前端逼他求饒的事情都做過不知多少次,之後各種更惡劣的小手段就不用提了。
比如做到一半欲擒故縱地停下來,硬要他恥辱地紅著眼角低聲哀求「進來吧」才肯讓他達到頂點;故意一臉冷淡地玩弄他的敏感點,看他一個人在沙發上狂亂的可憐樣子;或者特地選有大面鏡子的浴室當場所,讓他清楚看到自己被進入的樣子而羞恥得脖子都紅透地蜷縮起來。
總之,都是要欺負得他流出眼淚才肯罷手。
這種越來越強烈的甜蜜的羞恥感,讓舒念對自己愈發覺得無力。
被這麼有點惡質地玩弄,反而很容易就全身火熱起來。根本就無法抗拒謝炎的一舉一動,對謝炎迅速熟練起來的調情技術,完全只有乖乖臣服的份。
大概因為謝炎無聲中流露出來的溫柔吧。那種故作冷淡的惡劣姿態背後,漫溢著的溫柔,讓他簡直快沈溺下去,一點點自救的反抗都做不出來。
這段時間的生活對他來說,就和夢境差不多。
熱情的,一天到晚在他耳邊不停重複告白的謝炎,還有在調教之下開始自暴自棄地放開身體墮落的自己,都太不真實了。
「小念……你好棒……」
浴缸裡的溫水在最後激烈的波動之後,總算慢慢輕蕩著平息下來了。
心滿意足地就著相連接的姿勢壓在他胸口上的謝炎放鬆地輕微喘息著,胳膊像圈著某種寶物一樣緊緊把他摟在胸前。
被分開來搭在浴缸邊緣的雙腿開始覺得發麻了,舒念疲憊地喘著氣,費力地把腿縮回來。剛才那種身體被迫完全敞開來接受侵入的姿勢,真是讓他羞慚得要暈厥了。雖然本能地拚命要用胳膊擋住自己因為被激烈侵犯被變得扭曲的臉,謝炎卻硬把他的手臂拉開固定在頭頂,一手托著他的腰,讓他的身體和情緒都全無遮擋地暴露出來。
近來總是被謝炎這樣近乎挖掘地索取著。每一次都以為自己快被搾乾了,卻總能在下一次又被發掘出一些新東西。無論是身體的潛能,還是對謝炎的感情。
對謝炎的愛慕和依戀濃厚到讓他自己都覺得無力承受的地步。以前的他還算處於比較鬆弛的狀態,被用刀割,被劍挑,也許都還能撐得住不破裂,而現在,整個人像被完全繃緊了的弦,只要輕微用針劃一下就會徹底爆裂開來。
在被這樣下藥一般地甜蜜對待以後,他真的是不能再受傷害了。
謝炎每次對他說「我愛你」,他都只能點點頭表示明白,而無法再多說什麼。
謝炎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愛他,若是知道的話,一定會被嚇壞的。
像他這樣沉默得近乎卑微羞怯的人,卻有著接近絕望的強烈感情,表達不出來,就只能活活痛死。
「小念。」謝炎好像注意到他發澀的表情,捧住他的臉一點點輕吻過去,「怎麼了?你還是不放心嗎?」
「…………」
「還是不相信我嗎?因為我做得不好?」
「不是!」舒念忙用力搖頭,他真心覺得謝炎做得夠好的了。
這種程度的愛撫和呵護,是他以前從來都沒敢幻想過的,從謝炎願意為他用嘴的那一刻起,他就義無反顧地屈服了。
他願意相信謝炎,願意捨棄一切來相信謝炎。只是幸福來得太猛烈太突然,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站在雲端,腳觸不到實地。
「你啊……」謝炎親吻他額頭的動作溫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來,快點跟我表白。」
「啊?」
「剛做完不都是要說點甜蜜的話來知道氣氛嗎?說嘛。」
舒念因為他的孩子氣而苦笑起來:「……我喜歡你。」
「只是喜歡不夠啦,我要更甜蜜的。」
「……我愛你。」
「這樣才對。」謝炎高興地咧開嘴。
舒念頭一次知道謝炎也會笑得露齒,調皮裡面還帶點耍賴的意味,讓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一下子變得生動可愛起來。
眼裡一陣發澀。他對謝炎,真的是越來越不可自拔了。愛一個人愛到心臟都發痛的感覺……真是讓人想掉眼淚。
「小念!」
謝炎今天好像特別興奮,微微發紅的臉沒有半點他這個年紀和身份該有的沈穩,推開房門衝進來的姿勢根本就像個高中生。
「等等等等……我在打掃,你先出去,別把地板弄髒!」
舒念做家務的時候就會進入忘我狀態。被冷落的謝大少爺有點委屈地撅了一下嘴:「什麼嘛,我有重要的事耶……」
不過還是乖乖閉上嘴,等舒念專心清理房間。
「什麼事?」
手握吸塵器,鬆鬆垮垮穿著家居服的舒念看起來實在很家庭主婦,謝炎把手伸進西裝口袋裡摸索著,邊忍不住笑起來:「小念,這種氣氛不大對耶……」
「嗯?」
「我有東西送你。」
「都說了不要浪費錢……」說到一半就噎住了。伸到自己面前的掌心上躺著個絲絨的小盒子。
毫無心理準備地僵硬著,根本沒勇氣去猜裡面裝的是什麼。
「雖然情調很差,但我還是想直接說啦,小念……」停了停,看著舒念一副呼吸困難的緊張模樣,謝炎又憐愛地笑出來,一把拉過他,把他手裡握得緊緊的吸塵器丟開,然後摟著他,鼻尖抵著鼻尖地,「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舒念夢遊似的,木然著全無反應。
「我想跟你結婚喲。」
「謝,謝炎,」舒念結巴著,發抖的樣子都讓人覺得可憐了,「你……沒有必要……」
「嗯?」
「沒必要這麼做的,我,我沒那麼貪心……」
「嗯?」
「我沒有要一輩子……現在這樣就好了……我……我沒有逼你這麼做啊……現在這樣就夠好的了,我……」
「說什麼傻話,我是在跟你求婚耶,你給我一個肯定點的答覆啦。」
舒念喉頭上下移動著,緊張得臉都扭曲了,好像在努力抗拒著什麼,可根本說不出「不」字。
「乖,把手伸出來。」
舒念害怕似的遲疑著,又像抵擋不住誘惑一樣,慢慢把手抬起來。而後又驚醒地縮回去,在褲子上反覆用力擦了擦。
「有點髒……等一下。」這麼急促地喃喃著,還是沒辦法把手上打掃時候沾上的灰塵弄乾淨似的,「我,我去洗洗……」
「不用啦!」
「洗一下吧,會弄髒的……」
「我說不用就不用啊。」
眼睜睜看著謝炎把他的手握住,尺寸剛好的銀白色圓環套進他的手指,舒念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怎麼了?」
舒念還是顫抖著,根本說不出話。
「不喜歡嗎?」
舒念紅著眼角拚命搖頭。
不是的……
他只是太害怕了。
可萬一不是真的那怎麼辦?
萬一只是逗著他玩的,那怎麼辦?
可是……這麼大的許諾,這麼有誘惑力的許諾,他真的會相信的。
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站得這麼高。
被謝炎用雙手托得這麼高。
真的很害怕。
這種他從沒幻想過的,簡直無法站穩的高度。
只要謝炎一鬆手,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26
謝炎平時在公司難得有笑臉,最近幾乎天天都電眼微笑無條件大放送,讓上上下下下的女職員臉紅心跳;簽出來的名字也是流麗華美得可以入字帖,處處昭顯他的好心情,於是大家也都不失時機魚貫而入,把前段時間因為超低氣壓而積壓下來的各類單據文件全送去給他簽字。

謝大少爺樂得大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一直唯唯諾諾的舒念對他比以前熱情了不少,或者說,大膽了一些。

雖然在公共場合哪怕是摟住肩膀這樣的動作都會被第一時間掙脫,但兩人獨處的時候,舒念就不會有任何反抗,乖乖任他擺佈,甚至鼓起勇氣自發地吻過他那麼一次兩次。

好像是因為擔心一昧畏縮會讓謝炎覺得無趣乏味的緣故,所以才努力想表現得積極一點,跪在他面前哆哆嗦嗦主動去解他襯衫扣子的模樣的確很可愛,被他惡意欺負得紅著濕潤的眼睛不斷哀求的樣子更是極致誘惑,害得謝少爺經常會不顧場合就回味般地陷入深思,露出讓與會的各位董事毛骨悚然的笑容。

呃,至於要舒念騎在他腰上火辣邀請之類,雖然他也很嚮往,不過暫時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他知道舒念只是順從,卻還不信任他,也許這的確是因為他做得不夠好,但偶爾還是會覺得煩躁,連戒指那樣的承諾都給了,他還有什麼可以證明自己心意的事情沒做呢?

想方設法地對舒念表白,可還是不行,好像不論他怎麼努力,都只能證明現在,而沒辦法為舒念保證將來。

他也不輕鬆。他是調情高手,可並不是戀愛行家,人類微妙的心情,他沒辦法把握得住。


讓他捉摸不透的不僅是舒念,還有他那長年在外遊蕩的爸媽。明明說要在巴黎過完當季的FASHION WEEK,卻一聲不吭就飛回家,還來勢洶洶。


他當時在沙發上伸直長腿,抱著舒念心不在焉地看電視報道,專心致志地研究戀人的脖子親一下要多幾分鐘痕跡才會消失,正在自得其樂,毫無防備地客廳門被打開,害他當即僵硬。

還是舒念反應更快,從他懷裡掙出來只用了那麼電光火石的一秒鐘,總算免去被當場撞破的尷尬。


事出突然,雖然爸媽什麼都沒看見,舒念也被驚嚇得臉色青白,越發沈默寡言,餐桌上坐在遠離他的地方,受刑般地低著頭默默吃飯,不敢弄出一點聲音,直到就寢時間,各自上樓休息,也還是沒把背挺直。

當晚舒念臥室的門也沒有像平時那樣朝他敞開,而是閉得緊緊的,戀人那種大禍臨頭般的避難動作讓謝炎又好氣又好笑,一邊也覺得被遺棄似的滿心不爽,故意用不必要的力度敲著門:「小念,是我。」


舒念似乎本來是打算躲在門後面過一晚上的,被他敲得沒辦法,更怕讓謝家家長聽見,只好打開那扇蝸牛殼似的門。


門一開就被謝炎一把摟住,舒念嚇一大跳,躲閃著落下來的猛烈親吻:「這,這樣不好,今晚你還是回自己房間吧。」

「為什麼?」謝炎親不到嘴唇,就退而求其次,偏頭含住他的耳朵吮吸,聽到他因為這個細微的刺激而倒吸一口涼氣,就微笑著宣佈,「你明明也是想我的嘛。」

「不行,」舒念是認真在反抗,「老爺夫人都回來了……」

「有什麼關係。」謝炎答得坦然,「你管他們。」

「怎麼能不管!」被制住所有反抗,而後強硬推到床上,舒念狼狽地拚命抓著快被解開的衣服,「萬一他們發現的話……啊,你不要摸……別鬧了……」

「發現也無所謂吧,不是遲早都要讓他們知道的嗎?」

舒念驚愕地微張開嘴:「讓他們……」

「難道有可能我們一輩子在一起,他們卻完全不知情?」

「那樣……」舒念苦笑著,「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啊……」

「你不用擔心那麼多,全交給我就好。」

儘管懷裡的人掙扎個不停,謝炎還是成功地把他壓住,順利剝下他的衣服從背後進入了。

舒念雖然不情願,但已經習慣了遷就他大少爺的任性,善於容忍的身體根本抵擋不了多久,就讓謝炎長驅直入。

即使是半強迫的性愛,所能做出的也只是細細的抵抗,而後就只能隨著火熱起來的動作急促喘息著,把臉埋在枕頭裡,任由身後的人用大得不必要的力氣深入他。
赤裸的脊背大幅度起伏著,已經變成激情中的粉色,比平常要激烈得多的交纏讓沈重的大床都發出瑣碎的聲響,而被強有力的衝撞弄得一直發抖的舒念卻壓抑著聲音,除了低低的呻吟和抽氣聲,什麼動靜都被他咽在喉嚨裡了。

「不要忍……叫出來……」謝炎邊想逼他出聲地加大動作,一邊又被他因為忍耐而顯得情色意味十足的表情煽動得完全失控,大大分開他發軟的膝蓋,侵犯得他只能拚命咬著枕頭。

「你不用忍的,他們聽不見,」看他那麼辛苦,額頭上滿是細汗,氣都喘不過來了,又覺得心疼,「就算聽到,有我在,你也不用擔心……」

舒念還是不敢放鬆地緊繃著身體,直到感覺到體內漲滿到極點之後突如其來的濕熱,才斷斷續續喘著氣,無力地癱軟下來。

「你啊……」到底沒能成功逼出他的聲音,謝炎覆在他背上,一點點親著他冰涼的臉頰,也不知是該佩服他的毅力還是輕視他的膽小懦弱,「到底怕什麼呢?」

舒念緩過氣來了,累得厲害,半閉著眼睛露出一個不大好意思的笑容。

舒念也明白他的畏縮不討人喜歡,他對自己的缺陷總是知道得很清楚。

「怕他們會為難你?」謝炎換個姿勢,從旁邊抱著他,不讓他承受太多體重,「還是怕我經不住勸,會對不起你?」

舒念不安地動了動:「……沒有。」

「你放心,都不會的。」謝炎貼住他的額頭,撫摸著他的背把他抱緊,「我不會讓你難過……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恩……」
微弱到快聽不見的聲音。

他的確沒什麼信心。
樂觀地覺得不會遭到太大反對,習慣了兒子任性的父母這次還是會一樣繼續縱容,兩個人真的長久幸福地在一起──這不是他能做得出的幻想。

毫無前兆地被謝炎要求留下來,被謝炎告白,這已經是超出他想像範圍之外的奇跡了。

暗戀了那麼多年的男人,明白拒絕過他,碰過他以後毫不掩飾地表示過嫌惡,一直接受不了同性戀愛大罵他噁心,有一天卻突然改口說喜歡他。


愛情這種東西,難道也可能像中大獎那樣從天而降的嗎?

他一直很想問謝炎,突如其來喜歡上他的理由是什麼。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長進都沒有,一切都一成不變,真的會有什麼地方,是可以吸引謝炎的嗎?

或者謝炎只是一時暈了頭。

比如說,可能是習慣他在身邊,離開太久就不適應,就像用順手的工具不在手邊,做很多事都不方便,會想急著找回來一樣。

身體接觸這樣的東西,做愛也好,親吻也好,只要習慣了,即使是同性,可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於求婚……一直戴在手上,每天睡醒都要確認它還在的銀白色圓環,也只能告訴他那不是幻覺是現實,但不能保證那就是真實。

他不覺得謝炎會故意玩弄他,他只是害怕謝炎是弄錯了。

也許不是愛情,而不過是其他的,比友情更濃厚一點,加入一些親情和長年相伴滋生的溫情的東西。

當然,不是愛情也沒關係,就算是假象他也不介意。只希望能維持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可如果被人發現他們的關係,這點假象,大概也就該粉碎了吧。
做父母的會不遺餘力讓兒子清醒過來,叫他讓開,然後準備好最優秀的女性讓兒子走回正途。這都是必然的。

他預想得到,他也知道這樣以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所以現在只是在竭力維持現狀,拖到拖不下去,他才捨得放手。

也許謝炎是對的,第二天謝烽親眼看著兒子從舒念房間裡走出來,也沒多說什麼,只不過皺了一下眉,說聲:「你多大年紀了,還要和人擠著睡?」

但這種僥倖也只持續了不長的幾個小時而已。

「舒念,你到我書房來。」

正一個人在廚房裡準備謝炎下午茶專用的點心,突然被點到名,舒念微微吃驚,忙沖乾淨手,脫下可笑的圍裙,就跟過去。

謝烽的臉色並不比平時嚴厲,所以他的手抖得不算太厲害。

「你先坐下。」謝烽指了張椅子,看他手足無措地拉了拉,小心坐下去,姿勢雖然端正,卻彆扭,收緊了背提起上半身,不敢把身體全部重量都依賴上去的緊張坐法。

「我記得是有囑咐過你好好照顧小炎,」謝烽一向臉上都缺乏表情,看不出真正的意圖,「不過你也未免照顧得太周全了吧。」

舒念挺直了一下背,滿臉都是做錯事被撞破的尷尬,僵著兩隻濕漉漉的手,說不出話。

「你不用怕,既然叫你來談,就不會把你怎麼樣。好歹也是在謝家長大,我沒拿你當外人。」

「是……」舒念半低著頭望著地板。三十多的人了,他的尊嚴和權利卻還只相當於一個小孩子。

「你們這樣,有多久了?」

「也沒,沒多久。」

謝烽望著面前男人蒼白的,逆來順受的面孔,這樣一張臉和誘人犯罪引人誤入歧途的罪魁禍首實在相差得太遠,根本沒辦法激起他斬盡殺絕的怒氣。

一時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幸好是舒念,從小看著長大的,為人本分老實的舒念,比任何人都要容易解決;或者糟糕的是居然是舒念,從小看著長大,為人又本分老實的舒念,比任何人都要不忍心解決。

沈默的時間裡,舒念額上已經有了細細的汗,表情是待宰羔羊一般的隱忍。謝烽在心裡歎了口氣,聲音卻還是冷硬:「你從小就跟著他,凡事心裡都該有個譜,別讓他鬧得太過才是。小炎雖然胡來,但你也算管得住他,我們才放心長年不在家,哪知道他現在連男人都碰,不像話!」

「弄成這樣,你也太順著他了。歲數越大越離譜,男人到這個年紀都該收斂收斂好好顧家,你們倒開始玩這種東西?你怎麼照看他的?」

「少爺他……他還年輕,玩心……也會重一點……」說得難以啟齒。他總不能理直氣壯地宣佈,謝炎對我是認真的,說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送我戒指,還……

真這麼自信滿滿的話,別說是謝烽,連他自己都會覺得像在說夢話。

「他一時興起,你就由著他?這種事不是開玩笑!讓人知道,謝家的臉往哪裡放?不能做的就是不能做,你別什麼都聽他的!還有,我要問你,小炎雖然亂來,也不至於用強的,他沒勉強你,是吧?」

舒念半天才認命似的苦澀地「恩」了一聲。

「你對小炎,不是認真的吧?」

「……」
預料之中的反應,謝烽不準備再追問了,原本叫他來就不是為了商量。

「舒念,你比小炎懂事,利害關係不用我說你也清楚。小炎娶妻生子,這一步少不了,他都快二十六了,不能再讓他由著性子胡鬧。」

「你也是,別把他答應過的都當真,男人玩的時候誰不會說兩句好話哄人?沒過幾天他就該膩了,你跟他這麼多年,這一點也是明白的吧?」

「以前他不是還為一個女生打斷嚴家少爺兩條腿,鬧得我們做家長的臉上都不好看,事情弄那麼大,誰都以為他打算來真的,沒過幾天還不是一拍兩散?後來天天幫他擋那女孩子電話的人就是你吧,你總不至於不清楚。」

「你要跟著他,我也不多說什麼,只不過你心裡該有底,別太死心眼。跟著小炎,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別死纏著他,不然事情鬧大,非得我來收拾,我不會留情面。」


「是……」


「你不要怪我說得難聽。當你是自己人,才把說都說這麼明白。醜話說在前頭,是為你們好。」
「還有,小炎也該定下來了,該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我們早就有人選,雙方家長也都籌備得差不多。你自己想清楚,是要現在就跟他斷個乾淨,還是順著他的性子陪他玩。斷了當然最好。不過你要捨不得,願意陪著他,那也好,我不逼你。這段時間給我看緊他,免得他到外面惹事,沾上外面來歷不明的人,事情就扯不清楚了。你們現在愛怎麼樣我都不妨礙,只要到時候別給我鬧得太難看,該散就散。」

「是……」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謝烽覺得自己這次實在是夠寬大了,他本來想做的比這要嚴厲得多,卻不知道為什麼臨時溫和了下來。說不清是什麼讓他心軟的,究竟是舒念跟在兒子身邊盡心盡力的溫順,還是兒子在舒念身邊露出來的那種表情。
但他也有他需要維護的東西,不能因為兒子一時的衝動就讓謝家聲名狼籍。年輕人總覺得干擾自己感情生活的父母不可理喻,卻不會明白他們到了一把年紀還要為下一代忙碌操勞的疲倦和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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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舒念站起來,推開門。他沒辦法開口問:「萬一少爺不肯放手呢」。
這種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就像是吊在懸崖邊上,全靠謝炎一隻手拉著。要是謝炎願意,也許還可以拉他上來。謝炎一甩手,他再怎麼捨不得,也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其實,就算謝炎放手,他也不會怪他。他會覺得那只是因為他太重了,讓謝炎覺得吃力又無趣而已。


他也希望自己可以變得討人喜歡一點,但是那些缺陷都不可更改。懦弱,乏味,還有,是個男人。
他為自己動彈不得的笨拙而慚愧和著急。

接下去那段時間的舒念讓謝炎覺得自己都快變身大惡魔了,總忍不住狠狠蹂躪他,弄得他快要暈厥過去地發抖也不肯住手,光是每天擁抱他根本不夠,簡直恨不得把他拆碎了吞下去才滿足。

只要單獨在一起就會想做,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把他抵在牆壁上不由分說持續侵犯,聽他隱忍的低聲哭叫,弄到他膝蓋發軟地跪倒,也不打算停止。

因為舒念已經不反抗了,不論多麼羞恥的姿勢都能接受,主動擺著腰迎合也可以,甚至會笨拙地去引誘。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以努力的,只記得謝炎誇獎他似的說過跟他一起是「真正的性愛」。

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裡裡外外都沒有什麼可炫耀的優點,就算身體的吸引力,也是有時效的。他不年輕了。

雖然謝炎也許會跟女人結婚,可能會厭倦他,但畢竟那一天還沒到來,在一起的時間就還有希望延長。
他近乎絕望地在爭取。

27
謝烽夫婦在對待兒子擁有同性戀人這件事上的表現,算是很平靜散漫了,做父母的似乎已經習慣對付謝炎的任性妄為,只要不鬧大,就都懶得加以追究。
但該來的還是順理成章地來了,而且一來就是厚厚一大疊。謝炎對著遞到面前的照片每天都是一副牙疼的表情,雖然已經聲嘶力竭地聲明過自己是在和舒念交往,但好像沒什麼效果,除了他自己以外根本沒人拿他的話當真,這大概就是素行不良的後遺症。

父母和舒念一樣,都是用他最應付不來的方式溫和地固執。

他們會說:「我們不逼你現在就結婚,但好歹去看看,總有那麼一兩個入眼的吧?萬一剛好就遇到喜歡的呢?你就當這相親是去喝喝茶,又不是什麼大事。」
倘若他們手段激烈,他要反抗就容易而且有效得多,偏偏那麼和言細語,不慍不火,讓他打出的每一拳都好像落在棉花上。

可憐謝炎開始陷入相親的苦戰,隔三岔五被拉去和形形色色的名門閨秀見面,他可是一點都不愉快,身不由己地喝了一肚子茶,滿腹怨氣。
如父母所料,好女人當然是有的,但再好也與他無關,她們的好觸不到他。心裡已經被佔滿了的男人,哪裡還有閒暇去對陌生人評頭論足。
可惜舒念好像不能明白這一點。雖然什麼也沒流露出來,笑容也總是那麼讓人心安,但謝炎看得出他明顯的消瘦和惶恐。問他「你是在擔心嗎?」,他會趕快堅定地搖頭,宣誓似地說「我相信你。」
他連吃醋都不敢。

然而每次「喝茶」回來,晚上舒念就會主動到可憐的地步,那種不論多痛都拚命忍耐著討好他的樣子讓他也跟著痛。
雖然每天都會緊抱著舒念在耳邊一遍遍說喜歡的話,舒念也總是回應著靠近他,他心裡也明白舒念在害怕。

他迷戀舒念的安靜隱忍,但這種時候會覺得,如果舒念能野蠻一點潑辣一點也好,哪怕無理取鬧他也高興。

舒念什麼不滿的話都不會說,一點不悅的表情都不會做,好像認命了他自己的存在就只是為了討好謝炎而已,溫順地一聲不吭。
對著那麼張平靜的臉,謝炎猜不出他到底有多痛,也看不透他究竟能不能撐得住,所以隱約會覺得不安,怕舒念就在那樣承受一切的順從裡,毫無預兆突然倒塌了,而他連伸手去扶都來不及。

「小念,你在幹嘛?」進房間看到舒念正在彎著腰收拾東西,麻質布料繃緊在單薄脊背上的質感讓謝炎心裡不大正人君子地動了一下。

如果就這麼把他推倒在床上不知道會怎麼樣……

「夫人叫我取的,明天你要用的衣服。」舒念背對著他攤平襯衫,「路上領子不小心壓出點印子,我剛熨了一下。」

謝炎哭笑不得地從背後抱住他,用臉頰蹭著他的脖頸:「你不用勉強啊,這種事情,不想做就交給下人,我不管穿什麼去跟臉都記不住的陌生女人見面都無所謂吧。」

「整齊總是要的……」

謝炎手上加了點力氣把他轉過來,捧住他的臉:「小念,我是要你放心,不是要你大方。」

「你要是想把這套衣服丟在地上踩,那就直接這麼做,心裡不高興想揍我發洩也可以,你根本不用忍耐的。」

手心裡男人肌膚的觸感乾淨而冰涼,謝炎忍不住親了一下那發出細小的反對聲音的嘴唇,然後抵著他的額頭。

「小念,你不要這麼辛苦。你只要記得我不過是在敷衍我爸媽,我只喜歡你一個人,就好了。我說過這麼多遍,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舒念慌忙用力點頭,要讓他安心一般地,寬大地微笑。

謝炎無聲歎了口氣,把高瘦的男人抱在懷裡,坐到床上撫摸他彎起來的,瘦削的脊背:「小念,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放心……你要我怎麼辦呢?」
舒念辯護地想說「沒有」,聲音剛冒出來,嘴唇就又被輕吻了一下。
「對著我也要說謊麼?」
「沒……」
又一個親吻。每反駁一聲就要被吻一次,重複了幾遍,舒念已經被吻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謝,謝炎……」尷尬地躲閃著的樣子真可愛。

「小念,要是我們不在這裡呢?」
「嗯?」
「如果我們是在一座荒島上,只有你和我,你就不用再擔心,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分開,不用被別人妨礙……」

「……」舒念被他握著的手動了動。
「你覺得呢?如果有這種地方,你會想跟我去嗎?」

舒念吃驚地望著他。

「會想走嗎?或者只是離這裡很遠的,他們找不到的地方,你敢嗎?」

感覺到包在手心裡的手掌僵硬著要慢慢往外退出,謝炎忙一把把他抓牢:「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如果你覺得對不起他們,我們隨時都可以回來。我只想讓他們相信我是認真的,也想讓你相信。」

「但是那樣的話,老爺夫人他們會……」
「你不需要替他們想那麼多。你只告訴我你想不想就好。」

舒念閉緊了嘴唇,拚命想抵抗誘惑一般繃著臉,努力不去看謝炎。

「沒關係,你偶爾自私一下,也是應該的。」
「……」
這家夥真是本分到龜毛的地步。謝炎一邊暗自抱怨,一邊乾脆利落解開他的上衣扣子,打算把一開始就想做的事情繼續下去:「乖,我給你時間,明天之內,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打定主意,就到南站等我。我還沒到的話就打我電話或者怎麼樣通知我都好。明白嗎?只有明天而已喲,錯過就沒有了。所以你要趕快下決心……」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舒念被他突然壓住愛撫,動搖不已地扭動著抗拒,雖然想冷靜,呼吸卻已經粗重起來了。

兩個人逃到另一個地方,過嶄新的自由的生活。
聽起來就像童話一樣。
他沒法相信,可是又太渴望那能是真的。

謝炎這天有些微的失望,大半天時間已經過去,天色都微微發暗,還是沒等到舒念。

那家夥,果然是不敢嗎?

早知道就不用問意見,由他自己高興,想跑路就把舒念綁好一起帶走算了,也省得現在要一副遊魂姿態在外飄蕩,考驗自己耐心。

不過他仍然自信滿滿就對了。舒念為了他,什麼都肯做,這點他無須懷疑。

只是等人的味道實在不好受,他也總算領略到了。
所以他將來絕對不會讓他的小念再等。

心不在焉開著車來回耗汽油殺時間,看著腕上的表,相親的時間都到了。他的傻小念,該不會要讓他盡職盡責地完成這回相親任務才能減輕罪惡感吧?

不過這也的確很像舒念的行事風格。
輕笑了一聲,掉轉車頭猛踩油門。
好吧,我可是打算用十分鐘就速戰速決喲,所以小念,你還是快點出現吧。

「你就是謝炎?」
謝炎放下手裡的水,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拜託……今天這個,帥氣短髮,相貌只能說英俊,跟嬌媚動人之類的完全搭不上邊,中性短外套,袖子捲得瀟灑萬分,架勢豪氣干雲,連聲音都雌雄莫辨……

除了性別大概可能是女的以外,有什麼地方會比舒念像女人嗎?!

老爸老媽急暈了頭也不用這樣吧?難怪他們今天的眼神不大有熱忱,也沒興趣陪同他來。

「是,你是夏均……小姐?」
觀感並不差,只不過叫一個相當有美男子素質的人小姐,舌頭還是小小打了一下結。
搞不好是人家弟弟之類,弄錯性別豈不是要挨揍。

「沒錯,我是夏均。」坐下來翹起一條腿的動作很是流暢,姿勢也頗優美,彈出一根煙來點的熟練與優雅程度更讓人歎為觀止,服務生過來委婉提醒另外有吸煙區的時候,她迅速按滅的大方態度也很自然得體,連清嗓子的聲音都磁性得很。
假如是個男人就完美不過了。

謝炎忍不住想看清楚那跟自己身上這件款式沒太大分別的襯衫下的脖子到底有喉結沒有。

「邊吃邊談,我不想多浪費時間。」落落大方開始享用叫來的牛排,手起刀落,動作兇猛,看得謝炎往後閃了閃。

「關於我的情況,你大概沒瞭解多少,坦白講,這是我第十三次相親。」舉著叉子抬起眼睛看謝炎,「你該明白一點了吧?」

潛台詞就是,識相的話就快點給我滾。

「我是第十四次。」雖然這種事沒什麼好攀比的,不過人爭一口氣,謝大少在這種地方也不肯隨便認輸。

夏均「呵」了一聲,拿叉子在手指間轉著玩:「老實說,現在的男人我一個都看不上眼,所以你也不用白花力氣。這頓飯我請,要什麼儘管點。」

「真不好意思,我對女人也沒興趣。」謝炎笑得比她更帥氣更不可一世,「老實說,我喜歡的是個男人,所以也請你不要介意。」

嚇到了吧?想在我面前耍帥,別笑死人。也不看看我是誰,我……

還沒得意完,領子突然被一把抓住,夏均的臉在面前迅速放大:「你說什麼?」

喂,公共場合,翻臉也不用這樣吧!
「你是同性戀?!」
難為謝大少被勒緊脖子還能那麼英俊瀟灑地鎮定自若:「沒錯。」

震驚吧?憤怒吧?想打架?反正無所謂,我過會就要跟小念……

「太好了。」
「哈?」
被鬆開領子,謝炎反而呆若木雞,看著夏均掏出手機迅速播通:「喂,爸,好了,這個我中意……對,謝家少爺,就要他。滿意了吧?好,以後你們少再拿這種事逼我。媽的心臟病也不用裝了。」

「……你在那裡自說自話些什麼啊?」
夏均啪地把手機塞回外套口袋裡,臉上終於露出點類似笑容的東西:「稍微配合點吧。跟我訂婚你不會吃虧的,我保證不干涉你一切自由,0K?」

「開什麼玩笑?!」

「NONONO,我是認真的。」夏均站起來,從容不迫地伸直胳膊撐著桌面,施壓一般地俯視對臉部扭曲的謝炎,「這對你也沒壞處。婚姻這種東西,作為HOMO,你用不著吧?拿來換取日後的耳根清淨,不是很便宜?你只要做做丈夫的樣子就好,其他的一概可免,在外面愛怎麼樣都行,我還可以替你保密,怎麼樣?」

謝炎往後仰了仰,大幅度皺起眉毛:「真抱歉,我看不出我這麼做的必要性。」

娶個女人當幌子,那舒念怎麼辦?
他只想和舒念結婚,接受同性婚姻的地方雖然不多但也總是有的,他們兩個人之間不該再插進來任何東西。舒念也許還會唯唯諾諾地接受,容不得一顆沙子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哈……那你拒絕的理由是什麼?」
「笑話,我當然只會跟自己喜歡的人談婚姻。」
「那是正常戀愛才有的權利吧?」
「有沒有權利我想還輪不到你來下結論。」

「……真固執……如果我說我很需要你幫忙呢?」
「抱歉,我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先照顧。」
「那你的意思是?」
「很遺憾我沒法如你所願,其他人或許更合適。」

對方靜默了一下,微微揚起眉毛:「謝炎,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沒興趣知道,謝謝。」
感覺到隔著衣物傳來的輕微震動,鈴聲響起的同時他已經站起來,邊把手探進口袋裡邊轉身要離開:「失陪了。」

指尖剛觸到手機,後頸鈍重的一痛讓他眼前驀然發黑,雙腿一軟摔得七葷八素。
暈迷過去的前一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在公共場合被一個女人用手刀劈昏。

搞什麼?這算是個什麼世界啊?!

醒來的時候弄清楚自己處於什麼境地,謝炎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被脫得差不多,幾近光溜溜地躺在酒店房間的KINGSIZE床上,身上只蓋張被子,他要是女人只怕要當場大叫強暴然後為自己貞潔哀泣。

這種天殺的狀況雖然很可笑,他可是半點也笑不出來。
被侵犯當然是沒可能的事,但一想到自己是在喪失意識的情況下被一個女人強行脫光的,感覺也未免太差了。
後頸還在隱隱作痛,動手打他的那個夏均,生理結構真的是女人嗎??

「你醒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他就想破口大罵,好容易才忍住,抬眼冷瞪那個讓他暈過去這麼久的暴徒。
「頭很痛吧?我怕你醒太早,又多敲了你幾下,真不好意思。」夏均在旁邊伸著懶腰,從床上坐起來,她倒是衣冠楚楚得很,整齊地穿著本來該是為他提供的男式睡衣,「本來你可以睡得很好的,誰讓你不合作。」
理直氣壯的開場白過後,一堆衣服飛過來:「現在差不多是早上,你換好衣服就可以回去了。別忘了我們好歹也算過了一夜,好好籌備訂婚的事吧。」

謝炎花了好大力氣才不讓自己嘴角抽搐得太厲害:「喂,我什麼都沒做過吧?」

「重點不是你做沒做,而是我怎麼說。安啦,我們夏家很傳統的,你要作好負責的心理準備。」

「你腦子沒問題吧?」謝炎嗤之以鼻。

「奇怪你頑固什麼?拜託不要那麼小氣,名義上的丈夫不會累到你。而且像我這樣能把你從相親苦海裡解救出來,可以鼓勵並且保障你盡情出去交男朋友的妻子,也很難找得到。這麼互惠的事,你幹嘛不做?」

「你少自以為是,」謝炎不想再多費口舌,站起來面色不善地穿著衣服,「我的事自己會有打算,不歡迎陌生人插手……」

聲音到一半嘎然而止,大驚失色地愕然了幾秒鐘,手忙腳亂套好衣服,瘋了一樣奪門而出,根本沒時間理會夏均在後面「喂喂」的叫囂。

再怎麼趕也是太晚了。
已經第二天的凌晨,什麼約定的時效都過去了。

約好的地方果然沒有人,空蕩蕩的。不知道昨晚什麼時候居然開始下的雪,地上薄薄積了一片漏洞百出的白色。
不知道舒念是根本沒來過,還是來過了,又走了。

謝炎連罵人的閒暇都沒有,發狠踩著油門,胡亂加速,一路橫衝直撞。

回到家衝上樓,幾乎是用力撞開舒念房間的門,看到裡面半彎著腰在收拾什麼的男人,才微微鬆了口氣,聽見自己的聲音裡滿是大難生還的慶幸:「小念。」

被開門聲驚動的舒念忙直起腰來,但並不轉身,只是含糊應了一聲。腳邊是開著的不大的行李箱,裡面東西不多,擺得很整齊,舒念是在把它們一樣一樣重新拿出來,放回去。

「小念,真對不起,我……有點事耽擱了,所以……對不起啊,小念……」

「沒關係,」舒念還是背對著他,尷尬地動了動想遮住那個箱子,聲音不大,說完簡短的一句就靜默了,過了很久才繼續,「我也沒等多久,只站了一下子,就……就回來了。」

謝炎還能清楚看到他衣服上落雪融化以後的水跡。
也許是凍了一夜覺得太冷的緣故,他的肩膀看起來比平時縮得更厲害。

「抱歉,小念,我真的是想跟你走的,但是……」謝炎從來沒覺得如此口拙,不知道要怎麼把昨晚的荒謬掩飾過去,「突然發生一些事……」

「沒關係……」舒念表示回應地又低低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呆呆站著,覺察到謝炎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困擾地輕微動著腳,機械地把剛取出來的圍巾反覆攤開又折上,略微煩躁似的,但始終低著頭。

謝炎只好過去想抱住他,把他拉進懷裡才感覺到他繃直的背在微微發著抖,似乎連呼吸也在竭力忍耐。

「對不起啊小念……」

想把他的身體轉過來,遭到無聲而堅持的反抗,就硬捏著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正視,他卻始終不肯抬起眼睛。
「小念……??」

舒念並沒有埋怨的意思,但慢慢地,低垂著的眼皮下開始有淚水失控地淌出來。流淚讓他很狼狽而且羞恥,但沒辦法控制這些漫溢的東西。他一向很能容忍,可這次似乎太多了一些,儘管也想和以前一樣完全容納,終於還是滿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謝炎的道歉好像很真誠,但他聽著空蕩蕩的,和那些承諾沒什麼兩樣。

一點點弄掉他眼淚的嘴唇和手指都很溫暖,可是他一個人在雪地裡等太久了,全身都冰得厲害,就算被抱得再緊,也沒有覺得暖和起來。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

把認真收拾好的行李又原封不動提回來的時候,他其實一點憤怒的心情都沒有,只是覺得茫然,喉嚨裡乾巴巴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傻事,終於到了自己也覺得恥辱和無趣的地步。早就該清楚自己不可能等得到,為什麼還要當真,還要凍得瑟瑟發抖地等到最後呢。

一動不動讓謝炎抱著,內疚地親吻安撫。
有補償,這樣的補償,他大概就得知足了吧。
想要再多,那根本就只是妄想。

「我先把東西擺回去。」快要碰到嘴唇的時候,舒念微微別過臉躲開,「我收拾一下……」
「行李就收著吧,這一兩天隨便什麼時候,只要你想,我們就走。」

舒念安靜了一會兒,苦笑著用發紅的眼睛望著他:「少爺,你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了。」

28
謝炎剛要反駁,卻聽他停頓了一下,用不大的聲音問:「你昨晚,去哪裡了呢?」

「…………」
那種荒謬的事情到底要怎麼說才能讓舒念不誤會?!

「我有點事……」見舒念正認真地等他的下文,謝炎只覺得腦子裡發脹,「……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算了,你先不用管它,等我有時間再慢慢告訴你。」

舒念過很久才「恩」了一聲,眼皮上因為瘦削和疲憊而顯出來的皺折更深了,眉弓在眼瞼上投了一層陰影。
謝炎抱歉地把他壓抑著輕微顫抖的身體抱得緊一些,見他嘴唇仍然是受凍過度的紫色,索性掀開外套把他包進來,將他冰涼的臉頰壓在自己脖頸上,想要他暖和過來。

「你的手好冰。」
握在手心裡摩擦婆娑,手指也依舊是缺乏溫度地縮著。
「那麼……」
抓起他的手從自己貼身襯衫下擺探進去,腰上狠狠一冷,謝炎也撐不住笑著打了個哆嗦,吸著氣順勢把他摟緊在胸前:「你真是凍得厲害呢。」

舒念錯愕一下,惶恐著要把手抽回來:「這,不行,把你冰壞了……」

「這樣你才暖得快啊。」
低沈溫柔的聲音震動耳膜的同時,耳垂也被含住重重親吻了。

手掌在層層衣物下直接貼著他觸感滾燙的皮膚,被他修長有力的胳膊緊抱著,感覺到嘴唇真實的熱度,這樣,會覺得自己像是真的被他深愛著一樣。

在這樣的幻覺裡幸福得鼻子都開始發酸。

聽信他的許諾,收拾好行李在雪裡呆呆等了他一整個晚上,卻只能狼狽不堪地一個人回來,那時候感受到的痛楚,這麼一瞬間,似乎也都可以消逝不見了。

只要能讓自己覺得像和他在一起,大概就夠了。




只是想小憩一下,不知不覺卻睡沈過去了,醒來自然已經中午時分,幸好是不用上班的週末,還可以靜靜躺一會兒。謝炎側躺在旁邊看著他,微笑著撥開他前額的散亂黑髮,一副愛憐的表情婆娑著他的臉:「小念,你真是乖。」

三十多歲的老男人,被人寵溺無限地讚歎「乖」,舒念苦笑出來。

他知道謝炎這麼感慨的原因,他不吵不鬧,沒有脾氣,簡單道歉就可以原諒全部,不讓追問他就閉上嘴巴。
不管到什麼時候,他在謝炎眼裡都只是忠犬一類的生物,方便又順從。
「我怎麼捨得不喜歡你啊……」
聽著謝炎撒嬌式的喃喃,邊又被用熟悉的方式抱緊壓住。
「我以後也要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你。」
「恩……」


「少爺,老爺讓你下去。」
被打斷甜言蜜語的謝炎悻悻地衝著門外:「什麼事?」
「是有要緊的客人……」

謝炎這才不甘不願爬起來,舒念也忙跟著起身穿衣服,兩人一起睡到這種時候,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其實是什麼也沒做,他只讓謝炎抱著他,要再進一步就會本能排斥地僵硬起來──雖然努力想當成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可心臟隱約還是會覺得抽痛。
他為自己的不夠大方而慚愧。


樓梯還沒下完,走在前面的謝炎忽然收腳站住,迅速往後抓住他的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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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無故的厲聲催促,舒念根本反應不過來,呆了呆才問:「什麼?」
「回樓上去,不要下來。」

見他臉色難看,舒念不敢再磨蹭,忙轉身就往回走,謝夫人的招呼卻已經傳到耳裡:「小炎你真是的,讓人家夏小姐等這麼久。」

舒念只遲疑了一下,腳就邁不動了,轉頭看看廳裡的訪客們,又看看謝炎不自在地板著的臉,喉嚨有點干。
客廳沙發中央坐著的人,雖然是英氣短髮,中性的休閒打扮,但實在是個長得很好的女人。

「小念你也過來坐坐吧。」

「別理她,叫你上去就上去!」

舒念沒有動,只用有點悲哀的眼神望著他。

「小炎你這就不對了,既然定好了,就該讓大家都知道,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舒念誰也不看了,就只呆呆望著謝炎,眼睛一眨不眨,看得他血液喧鬧地往頭頂沖:「媽你胡說什麼啊!不要聽那個瘋女人鬼扯!」

「放肆!」謝烽當著夏家人,面子上過不去,只好冷下臉,「誰把你教得著這麼沒規沒矩的?!昨天去跟夏小姐相親的不是你?在外面過夜的人不是你?打算訂婚那就訂婚,我們什麼時候不是順著你?掖著藏著算什麼?!舒念你先上去,免得當著你的面他顧三忌四,什麼沒膽識的混話都說出來,招人笑話。」

「才沒那回事!小念你別聽他們亂說,根本不是那樣的!我跟夏均沒什麼關係!」
「混帳!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快過來向夏小姐道歉!謝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謝烽還沒大方到能容忍兒子在外人面前跟一個男人曖昧不清的地步,「舒念,叫你上樓去,聽見沒有?」

謝炎清楚看到他臉上缺乏血色的蒼白,他已經不再看他了,只茫然看著地板,慢慢抽回手,然後轉身爬上樓梯。



一回到房間就關上門,對著床上殘留的兩人躺過的痕跡站了一會兒,覺得腿酸了,才想起來是可以坐著休息的,摸索了一下才就著床沿坐下。
腦子裡有點空,什麼也沒想,幸好什麼也都不需要想,謝炎臨時反悔把他一個人丟在那裡等的理由,其實很簡單,他連再思考都不需要了。

突然遇到一見鍾情的女人,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

他的少爺,從來都是這麼隨性。

瞞著他,不肯對他說明。其實何必呢,反正他遲早都是要知道。他的少爺怕什麼呢?他既不會吵,也不會鬧。




謝炎推門進來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他忘記看時間,被粗暴的開門聲驚醒才發現自己忘了把臉上狼狽的痕跡弄乾淨,忙轉過身去掩飾地整理著被子。
「小念。」

舒念沒出聲,他再怎麼勉強,也還是忍不住覺得痛。

謝炎一靠近他坐下,他就挪開想站起來,卻被牢牢按住,力道之猛讓他差點面朝下摔在床上。

「小念,是不是連你也不相信我?」謝炎的聲音聽起來急躁又疲倦,「沒錯我昨晚就是被她耽擱了,在外面過夜也是真的,但絕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都是那女人一廂情願,我什麼都沒做。如果你願意聽,我還可以解釋得更詳細。但你應該明白,我只喜歡你,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舒念來不及回應,就被抓著肩膀強行轉過去,粗魯地親吻,捏著他下巴的力度大得讓他小聲悶哼著掙扎。謝炎卻不顧他抵抗地撬開他牙關,進到深處野蠻翻攪,舌尖死死抵著他的,害怕他逃掉一樣用勁力氣纏著他。

他只勉強發出一點聲音,就會立刻重新被堵住嘴唇,口腔被滿滿侵佔著說不出話,被吻得坐都坐不穩地失去平衡往後仰。他知道謝炎是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不想聽到他說出質疑或者拒絕的話。

謝炎討厭他的懷疑。可他無條件信任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被這麼牢牢封著嘴,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淤積著,舒念只覺得心在喉嚨口上往外跳,血液流得很快,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用力合上牙關。

謝炎吃了一驚,條件反射一把推開他,受傷的舌頭微微感覺到甜腥味,似乎有點出血。被人咬這種恥辱的事,他還是頭一回遇到,瞪著舒念的眼光一下子冷下來。

舒念也被自己嚇住,動了動嘴唇,有點惶惶然想道歉,囁嚅了聲「少爺」。

換成是別人,謝炎早就一個巴掌過去了。偏偏是舒念。他氣結了一會兒,也還是忍不住沒骨氣地伸手托住男人的後腦勺,拉近一些對視著:「你想要我怎麼樣?」

舒念沒回答,喉頭動了動,低聲問:「你想跟她結婚嗎?」

「你說呢?!」謝炎有點恨恨的。

「那他們以後都不會來了嗎?」舒念的眼裡滿是像孩子一樣的渴切。

謝炎尷尬了一下,煩躁起來:「你給我一點時間,夏家那群老家夥死腦筋,一聽說我動了他們寶貝女兒的貞操就抓著我不放,才不會這樣就善罷甘休。」

舒念沈默了一會兒才垂下眼睛,自言自語似的:「男人的貞操,就什麼也不是了嗎。」

謝炎愣了愣。

「因為我是個男人,所以就什麼都不算吧……」

「我沒這麼說!」

「不是這樣的嗎?」舒念聲音不高,卻難得有了些尖銳,「碰了我可以讓我當成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為什麼她就不行呢……我果然,和那些大小姐是不能比的啊。是男人,就會方便很多吧,沒有責任什麼的,要用的時候就用,不要的時候,就算一腳踢開,我也不能像她們那樣光明正大來要求負責。的確是比較好用吧……」


謝炎腦子一陣發熱,順著手勢就給了他一記耳光,半天才咬牙朝他瞬間顯得茫然的臉上扔了一句:「你腦子什麼做的?!」還是不解恨,胸口憋悶著,又對著那怔仲的男人低罵:「老像個女人一樣疑神疑鬼,你煩不煩?!」

舒念木然了許久,臉上的呆滯才略微鬆動了一些。可並不是謝炎希望的那樣清醒過來,反而更空洞了。見謝炎還在直直望這他,他嘴唇抖了抖,低低說了聲「抱歉」,就不再出聲,也沒有再動。

那股要沸騰起來的怒氣一過去,謝炎就知道自己做錯了。

舒念這樣的人,會發脾氣,也許一輩子就這一次。
不過多麼隱忍的人,總是需要傾訴的,雖然平時也許都不說,可真正到了願意開口的那一刻,只要給他機會,他就會把心裡的一切都拿出來讓人看。

他終於肯打開門想讓謝炎看清楚,卻只來得及開一條縫,就被從外面一巴掌狠狠關上了。

「小念?」
舒念接受到命令似的抬頭看他,眼神卻已經不一樣了,完全是灰色的順從。

謝炎知道他再也不會向他開那扇門了。

28下-29

舒念有天晚上又夢見小時候。

殘破老舊的孤兒院,連邊都捲起來了,卻愛惜得不得了的,僅有的畫冊,上面線條簡單粗糙的圖案,騎著駿馬舉著寶劍的王子,站在面前的,和那一切頹敗卑微劣等都格格不入的,精緻華貴的少年,傲然說:「我會對你好喲……」

不是對他說的,他不是公主。

他只是一個小男僕。

王子的馬載著公主從他身邊飛馳而過的時候,揚起的塵土嗆得他直咳嗽。

咳著咳著,就醒過來,一醒來卻連咳嗽也變得更真實了,怎麼都停不住,直咳得他整個胸腔都在抽痛,肩膀抖著縮成窄窄一線。

好容易才緩過來,天也快亮了,房間裡比夢境要更暗淡得多,他並不經常傷感,靜靜把臉貼著床單喘氣,卻莫名地覺得悲哀,好像那個夢提醒了他什麼。
大概真是老了,才會這麼經受不起。

以前,再年輕一點的時候,不是和現在一樣沒有希望,卻也不覺得太難受。
果然是老了,就容易覺得累。

深吸了口氣爬起來,心想自己也許著涼了,那天在雪地裡站太久的緣故,似乎是發燒了,但也不想小題大做,總覺得拖著拖著自然就會好起來,結果拖到現在還是發著熱,自己都覺得厭煩。有時間還是去隨便找點藥來吃,他身體並不健壯,卻覺得健康,只不過瘦了點,畢竟也是正常體格。

多穿了點衣服才去盥洗室,就著溫熱的水流擦洗了臉,然後看著鏡子,裡面和他對望的是個溫文清瘦的男人,其實也不顯老,前額,頭髮,臉頰,脖子,都年輕,和二十三四歲的時候完全沒差別,只有眼睛老了,有點凹,顏色也深,好像哪裡的一塊淤傷。

呆呆的和鏡子裡的人對看了很久,他想他做得不夠好的,就是沒有認清楚自己,所以想看得再仔細一點。

當然他除了熟悉的平凡卑微不起眼以外,並沒能看出其他的什麼東西,也看不到這一天會發生什麼。

早餐桌上理所當然遇到謝炎,這幾天他們都沒在一起過夜,因為舒念變得太容易驚醒,旁邊的人稍微有點動靜就會讓他無可奈何地睜著眼睛到天亮。以往謝炎抱著他兩人都能睡得很安心,現在卻只會適得其反。

的確是分開會好一些。

「昨晚睡得好不好?」謝炎發話,他就忙停止咀嚼的動作,抬頭應了聲「好」,完成回答後又繼續早餐,沒有多餘的對話。

他慢慢的已經不大說話了,怕一張嘴就會失控說出什麼錯來,也不大看謝炎,好像看的次數少了,就可以把那張臉忘掉。

他的少爺和夏均的糾纏還是沒完沒了,日復一日膠著的拖延,終於是讓他覺得灰心。

戒指他早就不戴了,和那本從孤兒院帶出來的寶貴畫冊放在一起,還有謝炎舊時送給他的零碎的東西,陳舊的玩具啊模型啊,還有手錶,行動電話之類。那個人的承諾和他兒童時代的幻想一樣都是空的,空的東西總帶在身上未免可笑,但又捨不得丟掉。

「你生病了嗎?」
「沒有。」他的回答很恭敬,很認真,但也簡短。
「可是臉色不大好,如果真的哪裡不舒服,就叫醫生來,反正今天也休息,知道嗎?」
「嗯,是。」
謝炎又注視了他半天,才別過臉吃早餐。他知道謝炎不高興於他的寡言,但他不是故意不說話。變得沈默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忍耐太久,出口慢慢被淤積下來的,沒說出去的東西堵住了。

雖然說沒關係,中午的時候卻咳嗽得愈發厲害了,想著無論如何呆會兒得出去買藥才行,吃了應該就會好起來,也就不費力氣找醫生。
只不過午餐的主菜──特意讓人送來的成桶新鮮螃蟹,雖然一直很喜歡,他卻沒法享用,吃海鮮只會咳得更嚴重。沒有人知道他生著病,他也不想讓人知道。

謝炎看坐在身邊的男人安靜地吃完簡單的清淡菜色,就默默離席上樓,真有些失落。
他是為討舒念高興才去訂這種張牙舞爪的討厭東西,卻連讓舒念多開口說句話或者多吃一口飯都做不到。

「一個大男人,一頓飯統共才動這麼幾筷子菜,小念最近怪裡怪氣的。」
「還好吧,他挺安靜,沒吵什麼。」
「就是不吵才讓人不放心,就怕他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來……」
「他那種性子,能做什麼?殺人還是自殺?你哪來的閒心管他。」
「還是提防著點,最容易出事的就是他這種悶生不響的,誰知道他暗地裡在想什麼,小炎的事他肯定恨在心裡,萬一弄急了做出點什麼……」
「那你就留點心眼,也叫下人多盯著他就好了。」

「爸,媽,你們說什麼啊。」謝炎不耐煩,「他就是胃口不大好,你們哪來那麼多話。下午出門別叫他,讓他多休息。他要是再吃不下,就換廚子。」

話是這麼說,但他去敲舒念房門的時候可是一點也不比父母要有風度。
舒念的無動於衷和無精打采讓他覺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極限了。
那家夥想死氣沈沈到什麼時候?他從來是被寵壞了的少爺脾氣,自然不會婉轉承合那一套,素來只有別人討好他,輪不到他低頭。那記耳光打得不應該,可他也反覆道歉百般安慰,讓那家夥打回來他也不會有意見,偏偏舒念就只會有氣無力假笑著說「沒關係」,然後又每天故意灰著張臉,精神恍惚,食慾不振,是存心在鬧彆扭給他看嗎?!

真是夠了。

他用力敲著門的時候,舒念正剛從一連串的激烈咳嗽裡解脫出來。
剛才一聲不吭匆忙吃完是因為忍咳嗽忍得太辛苦了,又不想在餐桌上咳得天昏地暗倒人胃口。雖然不算什麼病,但持續的低燒也拖得太久了,讓他精神一直好不起來。無論如何,今天都該去買藥。

「少爺?」
開門以後謝炎不悅的臉色讓他有些茫然。
「下午你不用跟我們去了。」
「……哦。」不明所以,但也無所謂地點了頭。

「還有,你少鬧彆扭了,有什麼你就不能說出來嗎?跟我賭這口氣還是怎麼的?夏均的事,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懂?」
舒念被他的突如其來的責罵震得往後退了一步,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又是這種樣子!我不要你跟我打啞謎,拜託你,你這樣折磨得我也夠了!我要你直接開口說!」

「說,說什麼?」

謝炎瞪著眼睛看他,被他的茫然徹底激怒了似的,半天才低低詛咒一聲,摔門離去。

舒念一個人站著費力想了半晌,心酸地笑起來,他現在已經連謝炎在氣什麼都想不明白了。
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遙不可及了呢?

吃了一小把去藥局買來的藥,咳嗽的衝動似乎沒那麼強烈了,欣慰地靠在客廳沙發上,老年人似的用條小毯子蓋著腿,似懂非懂地選了英文台節目來看,因為覺得自己該再學點東西。電視雖然很乏味,可他找不到其他消磨時間的辦法。

門鈴響了,在自己屋子裡躲著偷懶的傭人居然也不去開門,舒念不論是脾氣還是地位都不足以讓他們畏懼,只有舒念在的時候他們通常都很混。

一打開門舒念就露出明顯的遲疑,甚至還有懊惱,來客看穿他心思地爽朗笑著大聲道:「怎麼?不歡迎我?」

「少爺出去了。」

「是嗎?真可惜……可以請我進去坐一坐嗎?」

「哦,好……」他是沒權利把訪客,而且很可能是未來少夫人的人選關在門外。
「請自便。」讓夏均自己挑了個地方坐下,他就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默默望著電視屏幕,過了一會兒又覺得這樣未免太失禮,就問,「想喝點什麼嗎?」
「那是不用了,我剛從咖啡廳回來,真要命,你不知道陪討厭的人喝東西有多可怕……」
舒念心不在焉地回應著「哦,是嗎」之類,完全是出於禮貌。

「不過我肚子餓倒是真的。」夏均毫不客氣地衝著他笑。

說實在話,她對這個斯文沈默的老實男人,興趣比對謝炎要大得多了。瘦得可憐,卻又總是一副年長者的沈穩和隱忍,怎麼欺負都不會發火,頂多也只是苦笑著流露出點拒絕的表情。
容易激發起別人虐待欲,尤其是她這樣有著濃厚劣根性的的T……哦,其實嚴格說起來她應該是男女通吃比較正確,不過也只偏好舒念這種適合綁起來欺虐的對象……呃,暫時想太多了……

「那我讓人準備茶點。」舒念欠了欠身準備站起來,卻聽見她說:「我不想要甜食,有熱菜一類的東西嗎?」

舒念為難地皺了一下眉,也只想起剩下來的不少螃蟹,才兩三個小時,應該也還是新鮮美味,稍微弄一下勉強能待客吧:「不知道螃蟹怎麼樣?」

「哦?那個我喜歡!再好不過,」夏均笑著往後一靠,「那就麻煩你嘍。」

舒念看看傭人們並沒有出來幹活的意思,就只好自己去廚房熱菜,重新調過味,然後端出來招待夏均。

他做這些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雖然這個若無其事的女人帶給他那麼多痛苦。
不覺得怨恨,那是在撒謊。但他做不出給對方難堪的事。只是臉上自然而然地不會有笑容,一片淡漠。

「哇,超鮮美呢,我就喜歡這種甲殼大兵,不過我們吃這個不是清蒸就是蔥爆,沒什麼意思,你有沒吃過烤螃蟹?味道很特別呢。」
夏均談興盎然,他也不好意思扭頭走開,只能靜坐著相陪,卻完全沒有交談的興致。
「真不錯吃,你要不要也來一個?」夏均倒是反客為主,熱情得很。
舒念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沒關係啦,還有這麼多,陪我吃一些吧。」

舒念為她那樣自然而然的女主人姿態,而覺得鼻子一酸。
「不用,謝謝。」

「喂,你這樣,我會擔心你是想毒害情敵。」邊這麼說,手上敲出蟹肉的動作卻是一點也沒變慢。
這樣的玩笑話,舒念只能無奈笑笑。

等她邊說笑邊迅速吃完大堆,還是沒有走的意思,舒念有點脫力了。他真的沒有辦法大方到和一個可能跟謝炎有婚約的女人談笑自如。

夏均的臉色卻漸漸難看起來,微微皺著眉,不大舒服地按著腹部,但還是不忘取笑他:「喂,你不會是拿存放了一星期的爛蟹來對付我吧,這不道德喲……」
「沒有,那是中午剛送到的……夏小姐,你沒事吧?」舒念看她明顯蒼白的臉,緊張起來,無措地張著手,「夏小姐?你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醫生來,還是送你去醫院,夏……」

夏均摔在地上,全無反應的時候他只覺得全身都凍結了,驚愕了半天才跪下去搖晃她,試圖把她扶起來:「夏,夏小姐,你怎麼樣,你……」

那顏色異常的嘴唇讓他幾乎驚跳起來,忙想去抓電話,卻因為太驚慌而把整架話機扯了下來,摔得七零八落。跑出來的傭人們也只會茫然失措尖叫不已,一點忙也幫不上,吵得他更加心慌意亂,連哪裡還有可以撥電話的地方都想不起來,半抱著夏均惶惶然地四處摸索著,好容易才想起手機就在口袋裡,剛哆嗦著掏出來,就聽見門口的動靜。

謝炎他們回來了。

沒等他開口,傭人們已經在扯著嗓子比音量似的爭先恐後高聲驚叫:「老爺(少爺),出事了,不好了……」

接下來的混亂沒有他插手的餘地,迅速叫來的救護車,被抬上去的夏均,憂心忡忡跟去的謝家數人,來了又去了,他甚至來不及反應。
屋子裡又安靜下來,感覺方纔那場騷亂只不過是一場噩夢,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剩下他還在微微急促地喘著氣,心臟在胸口以不正常的速度顫動,手指也因為神經緊張而未從細微顫抖中恢復過來。真的是他給夏均吃了什麼有問題的東西嗎?
思來想去,那螃蟹都是在被細草繩捆得牢牢還能四處翻滾的時候處理乾淨再蒸熟的,廚子也是老廚子,不可能出紕漏,他熱菜的時候更沒加進什麼,應該不關謝家的事才對。

等晚上他們回來,回答他夏均暫時沒有危險了,他才完全放下心來,難得多說了幾句話:「真是太好了,沒事就好,萬一有什麼那就糟了……」

得到的回應卻很敷衍。他惦記著吃過晚飯就該回房間定時吃藥,也就沒多心,用完餐就獨自上樓了。

他一離開,原本沈悶的餐桌氣氛才勉強鬆動一點,但還是沒什麼人說話。

「不知道是誰幹的。」
「夏家不會善罷甘休,正在查不是嗎。」
「投毒不是什麼聰明的殺人辦法吧,太蠢了點,要查出來根本不用花力氣。」
又是一陣沈默。
謝炎只切著盤子裡的小排,一直不出聲。

「你們下午都在家,還鬧出這種亂子,怎麼做事的?」謝烽轉頭朝一邊伺候著的傭人發火,「交代過什麼全忘腦後了,你們工錢白拿的啊?!」

「不關我們的事,夏,夏小姐說肚子餓要吃熱菜,是舒少爺自己要進廚房幫她弄,我們也不好插手,就什麼都不知道……」這個時候為推卸責任扯點小謊也不算什麼了。
「舒念做東西給她吃?」謝烽的眉毛擰得更厲害。
「是啊……」

等一個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另一個也討好似的補了一句:「我看見舒少爺出門買藥……」

謝夫人沒等他說完就厲聲喝止:「胡扯什麼!那種東西哪是藥局能隨便買到的?家裡隨便說說就算,到外面還亂敢嚼舌根,看我怎麼收拾你們!都忙該忙的去,都杵在這裡幹什麼。」

當下沒有人敢再說話,全靜悄悄走開。三個人還默默在餐桌邊坐著,卻都不動已經涼了的晚餐。

半天才有謝夫人歎氣似的聲音:「我就是怕他想不開……早知道就不該逼急他……」
「唉,算了,就算到時真有什麼,我們也應付得了,不是大事。過去就過去吧,別再提了。」
謝炎這次對著父母臉上痛心又嫌惡的表情,沒再作聲。

吃過藥又多喝了點熱水,舒服一些,舒念正放鬆著想翻翻書,卻看見謝炎走進來,忙坐直了:「少爺。」
「小念,我問你,你要老實告訴我。」 謝炎坐到他身邊,嚴肅又有些謹慎的表情讓他本能緊張起來。
「你給夏均吃了什麼?」
「螃蟹啊。」舒念回答的時候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意圖。

謝炎望著他,壓抑似的耐心地:「她是中毒,你該知道吧?」

「……」舒念發了一會愣,才真正明白過來質問的意思,卻半天都說不出話,好像被什麼噎著似的,好容易才斷斷續續的,「中,中毒嗎?……」
謝炎只安靜地等他的下文。

「也許是……哦,」舒念想起什麼一般,恍然地急促解釋,「螃蟹和柿子同吃,是會腹瀉的,也許她來之前吃過柿子,或者,或者她如果吃了太多維生素豐富的水果,再吃螃蟹,也可能會輕度中毒……你可以問問她……」

謝炎皺著眉一副認為他是在胡說八道的表情讓他更茫然了,喃喃了一會兒,轉頭翻找著架子上的書:「這個是有根據的,書上有說過,我找來給你看看……」

「夠了小念。」
「……」
「你不用扯那麼多,只要跟我說實話就好。」
「……我說的是實……」
「小念。」謝炎快失去耐性了,「你不用在我面前否認的,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我都會理解你,也絕對會保護你。我只是想知道事實,你說實話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舒念靜靜望著他,眼光有些呆滯,謝炎一瞬間覺得看到他眼裡有眼淚。

但再看的時候,似乎又是乾的,不僅是干,而且還空,連原本不多的生氣,也都從裡面消失了。

他等著,但舒念沒有再說話,兩人只是石像一般對坐著,直到舒念開始動,用不明顯的動作,微微往後,慢慢從他面前,從他視野裡退開,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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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等到答案,謝炎心情一直低沈陰黯,被隱瞞被排斥的不適感充斥了他身體裡的所有空間,讓他沒思考別的的餘地。
一晚都沒睡好,做了雜亂繁瑣的夢,似乎還看到舒念,默默望著他,有眼淚慢慢淌出來的樣子,醒來更是情緒差到極點,連胸口都發悶。

和父母靜悄悄吃著早餐,發生過那樣的事,誰都不會有興致談什麼話題。
都快吃完了,還沒看到舒念的影子,謝烽臉上明顯有了點不耐:「他怎麼了?還磨磨蹭蹭的?什麼架勢,整一個大麻煩。」

「我上去叫他。」雖然不舒服,還是擔心他不吃早飯,身體只會更差。

「小念,起來了沒有?」
裡面賭氣似的不理他。
謝炎忍耐著,繼續敲門,口氣放溫和些:「小念,該用早餐了,你不餓嗎?」
沒有回應。
「小念,別鬧了,出來吃飯吧,那些都不用管,你出來吧。」

「他不出來就算了。」連樓下客廳裡的父母都能聽得見他的聲音,安撫似的給了他一句。

回到客廳氣悶地給所有人一張冷面孔,一邊想著不去理會那個如此鬧彆扭的男人,一邊還是忍不住在咬牙切齒。

快到午餐時間,他簡直連頭頂都因為狂怒而發麻了,衝上樓毫無形象可言地捶著門大叫舒念滾出來,持續捶了好幾分鐘,快失控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門並不是從裡面鎖住的。

怒氣瞬間就從身上流失了,手抖了一下,幾乎是倉皇失措地推開門。

30
屋子裡很安靜,什麼都還在。
只除了那個人,還有那個後來一直放在角落的陳舊的小行李箱。

謝炎有好幾分鐘都被抽空了一般動彈不得,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謝炎幾乎發狂了,他那幾天裡滿世界找舒念,明明頂多也只走了大半天時間,應該不會太遠,可就是找不到。

他總算明白,當一個人死了心不肯再見你的話,不管你怎麼有權有勢,不管你花多大的力氣,不管你怎麼樣把每個角落都翻過來,也見不到他。

他把舒念所有留下的東西都翻出來,指望能找到一點那個人的痕跡,知道他帶走什麼,然後也許就可以猜得出他去了哪裡,或者想去哪裡或者能去哪裡。
可舒念用那個箱子裝走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只有兩套簡單的衣服,一本畫冊,一點微薄的積蓄。其他的什麼都在,包括他送的戒指。

他什麼都不想管了,父母,夏均,公司,其他所有一切和舒念無關的東西他都不理不睬,他成天所忙碌的,除了找舒念,就還是找舒念。

別人懷疑他是不是瘋了。他也知道自己不正常,可他也是沒辦法,因為舒念不在了。

他不是失去才懂得珍惜,他一直都很珍惜,不論什麼時候都捨不得舒念。那個人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才是完整的,他也只要那個人就夠了。

他是太笨拙,他還沒學會怎麼做一個好愛人,他任性強硬慣了,試著要柔軟下來去愛惜一個人,卻也還是做得一塌糊塗。
他到這樣的年紀才第一次戀愛,自尊不允許他去討教,只用自己的方式懵懵懂懂往前走。接受他生澀愛情的那個人,卻不會誠實說不好,只溫和地容忍,再隱忍,從來不告訴他他錯了。

是,他現在走進死胡同,當然明白自己弄錯了方向,雖然不清楚錯在哪裡。從頭再來他也不會覺得介意,只要清楚告訴他,他會改正。
但是,機會呢?
讓他再走一次的機會呢?

除了痛楚,他也覺得輕微的恨意,那個人,為什麼不在他第一步走偏的時候就告訴他?
那個人不敢愛惜自己,卻把他們倆都毀了。

夏均不久後又險些被人刺傷,犯人是因為追求不成反被出言侮辱而起的殺機,供認之前也趁邀約對方喝咖啡的機會下過毒,又因為有醫師出示其精神病史證明而讓夏家人無可奈何。

消息刊在小報,他們無意都看見了,翻著報紙的謝烽放下手裡咖啡杯的姿勢有些不自在,只說:「原來是這樣啊。」,其他人都回應以沈默。

謝炎感覺得到他們在那尷尬的靜默裡輕微的愧疚,但也只是輕微的,很快就消散了。

如果舒念在,應該也只會微笑一下,對這莫名其妙的誤解表示體諒和不介意。他已經習慣了,他從來都不計較,也是真的不在乎。他如果真的只害怕一個人的輕視,那就是謝炎。

謝烽看兒子低著頭一聲不吭,肩膀微微顫抖,想他是在後悔,就咳嗽一聲開口 :「你也不用擔心了,舒念不是逃跑,那就多半只是賭氣才離家出走,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回來……」

「夠了,」謝炎聲音不大,卻讓做父親的驚愕地閉上嘴,「他不會回來的,你不明白……你們都不會明白……他不會回來了……你們都不知道 ……」

做父親的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兒子流眼淚,震驚讓他連阻止都忘了。

「你們都不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

連那個人都不知道。

他不是廉價的悔恨,他是在哭自己錯失的東西,哭自己來不及的表白,哭自己的笨拙,哭那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晚上謝夫人在抱怨兒子不懂事,為了找那麼一個大男人連公司都不管了,也冷下臉再也不去和她安排的閨秀們見面,連連失約,令她在密友們面前顏面皆失。
做丈夫的第一次打斷妻子的嘮叨,應了一聲:「算了吧,以後他愛怎麼樣就由他去吧。」

妻子發愣的時候,他又補一句:「小炎是長大了,年輕人的事,我們真插不進手的。」

倔強自傲得連無麻醉縫合傷口時都不肯皺一下眉的兒子,在眾人面前失聲痛哭的樣子,想起來讓他不由苦笑一下:「誰叫我們不懂呢。」

尋找似乎和生活一樣漫長得無止境。也一樣讓人疲憊不堪,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輕易放棄。謝炎已經覺得害怕了。
本來不應該這麼難的,不是嗎?

但他不去想那個可能的結果。他只相信舒念是因為傷心才躲起來,四處躲著他,但還是一樣可以看得見他。

之所以不肯出來,是因為舒念不知道他有多努力,不相信他是真的在愛著他。

所以他只要繼續辛苦地找,出高價買所有可能用的線索,在報紙和電視上穿插找他的消息,不停讓人在路上貼海報,就可以。

只要舒念能看得到,聽得到,總有一天會心軟地回來的。
他的小念,不就是那樣善良的人嗎?他的小念,不論多麼氣他,不是都該對他還殘留一點點愛情嗎?

大概是他的努力終於該有回報,大概老天覺得終於該停止對他的折磨,關於舒念的確切消息總算來了。

謝家的女傭在過了很久以後跟人講起這件事,也還是清楚記得當時少爺是怎麼樣跳起來接電話,以她的詞彙沒法準確描述他的表情,只是覺得那就像突然活過來一般。之前的少爺當然也是活著的,但拿過話筒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只用「高興」兩個字來形容,那真是遠遠遠遠不夠。

但之所以說是「一瞬間」,因為少爺一開始認真聽,氣氛就不一樣了。他從頭到尾就只說了兩個字「請說」,然後就是漫長的沈默。她們不敢過去,都只能看得見他的後腦,和他坐著聽電話的姿勢。

那麼那麼久了,他連動都沒有動過一下,她們都懷疑電話早該斷了,但沒人敢去確認,只是過很久才看見他微微側了一下頭,有什麼從臉側滴下來。

少爺一個人握著話筒在那裡靜坐了一下午,半點聲音都沒有,大家都很害怕,還是她壯起膽子偷偷湊近一點。沒能看清他的臉,只看見他腿上濕了一大片。

舒念很早就不在了,是車禍。其實並沒那麼嚴重,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是來得及的,但他沒有錢。

謝炎那樣地找他,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去工作,又為了躲開認出他的鄰居而接連換了好幾個地方,也不敢和人多交往,積蓄很微薄,撐不了太久,到後來只能靠便利店的特價麵包過日子。
其實也都還好,他想等這段時間過去就好了,等謝炎這一時的興致過去,就好了。

車禍來得太意外,他也因為痛苦和失血而沒辦法好好回想事情的經過,而且回想又有什麼用呢?什麼費用也交不起的病人只能躺在那裡靜靜地等,旁邊人來人往,但沒有人為他停下來。

不過也沒有關係,他早習慣了等待。

從小時候等聖誕夜的晚餐,到等人來收養他,到等他的王子來帶走他,到等他的少爺肯愛上他,一直到現在等大發慈悲的醫生護士來送他進手術室。

等不到,也沒關係的。
他一樣,已經習慣了。

枯燥而疼痛的等待裡他只安靜地想那個人,想那個人曾經溫柔對他的時候,想也許應該長大了的柯洛,不再依靠他也可以幸福地生活著吧,想他自己,無用的男人,一輩子都在等,到死的時候也是一樣,所以才什麼都等不到。

經過他身邊的,覺得他可憐但又不會捨得白為陌生人墊出一大筆錢的人,都覺得這個病人特別安靜,從頭到尾都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呻吟哀號,好像知道無論怎麼叫痛都不會有用似的。

他表情免不了因為痛苦而扭曲,但又像解脫了似的,異常平靜。

謝家的傭人們,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他們少爺笑過了。少爺繼續打理公司,做得也不壞,只是變得異常的冷,好像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覺得高興,或者說,幸福。這樣缺乏表情分外嚴厲的少爺,讓他們開始懷念舒少爺還在的時候,雖然那是一個沒什麼威信,不被他們當一回事的「少爺」,但他們也覺得離開了的舒少爺的確是個好人,少爺發脾氣的時候一直都是他在伺候。

只是不會再回來了。

謝炎生活變得很規律,像機械鐘表一樣準確無差錯,但每個月總會有那麼幾天喝醉的時候。喝醉他就把自己關在舒念住過的房間裡,外面的人偶爾會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在對著誰喃喃說什麼似的,有時會哭。

好像只要他肯等,肯說,那個人就會活過來,活在他醉得恍惚的眼睛裡。

這樣持續了很多年。

他一直到老都沒有結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所愛的人的頭銜,和他車子的副座一樣,任何人都不能碰,永遠都是空著的。
或者是,早就已經被填滿了。

----悲劇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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