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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將心愛的娃娃抱在懷中。她站在十二層高樓欄杆外的狹窄屋簷處,俯瞰下去,下面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還有一個巨大的充氣氣墊。從這麼高的地方看世界,人變得好渺小、好可笑。
她回頭,看著身後那些企圖阻止她往下跳的人們,尖叫著:「不要過來!你們再過來,我就馬上往下跳!」
威嚇發揮作用。那些人只敢待在安全門邊遠觀,深怕一個動作會引起她的衝動。
暫時沒問題了吧?女孩安心了點兒,對著娃娃說:「不要怕、不要怕,一下子而已。咱們咬著牙閉上眼睛飛出去,就可以解脫了。」
從這個已經看不到希望的世界中,飛往另一個輕鬆而不受拘束的世界。
女孩慢慢地閉上眼睛。
「哇,這兒的風景真不錯啊!」
倏地,她睜開眼,迅速地看向一旁。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名男子,穿著慢了時代一步的深藍色唐裝,他笑容可掬的相貌,很是俊美斯文。
「你、你是誰?」
男子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你那個搪瓷芭蕾娃娃……我想是得過WALLEND-ORFER產的吧?只有那兒的手工藝塑造出如此生動細緻的姿態,以及自然乾淨的膚色。我覺得這已經超越娃娃的領域,而是種值得人玩味再三的藝術品。」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女孩沒想到會有人一眼就能看出娃娃的價值。
男子一笑。「我興趣多元,而且預感很準。不然我再猜一見關於你的事,看我說得準不准。我大膽猜測,你學過芭蕾舞,對嗎?」
女孩愣住了。
「因為你站立的儀態與你手上的娃娃一樣美麗。」溫柔地說。
「我……活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意義了……斷過腿的我,就算能走、能動,卻再也不能跳芭蕾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斷斷續續地,女孩遮著臉啜泣地訴說著。
「那,我陪你一塊兒坐下來想,好不好?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想。」
女孩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邊,不像剛剛其他人一靠近就怒斥,允許了這陌生男子慢慢地走過來。
他伸出一手。「來,我幫你,我們到後面坐。」
「看樣子警報好像解除了。」
仰頭看著上頭的動靜,和平過去的老同事,亦是這轄區的男警官鬆了口氣,說:「女孩已經離開屋沿了。這是這個月的第幾起了?小游。只要你們組長出馬,好像想死的人都會變得不想死,有夠神的!」
第幾起?沒有八次也有七次吧。
別人看來只覺得天祐是耍耍嘴皮子就行,但實際與天祐共事之後,和平才曉得NSP還有另一個重要工作,就是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收集、分析情報,才不會在上場交涉時,連對方忌諱什麼、喜歡什麼都不知道,進而誤觸禁區。
真的無法事前獲知信息的話,臨場經驗與聽音辦形的觀察力就相對重要了。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借彼之矛、攻彼之心,是談判最基本的法則。
「小游,看你們天天忙這些自殺的小案子,沒有什麼大案子能大顯身手一下,你們組長不會心生不滿嗎?感覺有點大材小用耶!」
呃……這句話若讓天祐聽見了,可就大事不妙。前天別區有個替代役男當當他的面這麼說,馬上被海削了頓。隔天那名役男請了病假,聽說他發燒到爬都爬不起來。
「只要有人請求支援,我們會根據案件情況列五等級。等級高的優先處理,協助這類自殺的工作,也是重要的工作之一。人命關天,怎可馬虎?況且也不天天都會發生綁架案。」
「這麼說也對啦!」男警官若有所思地瞄了他一眼,調侃道:「不錯喔,現在越來越有刑警派頭了!看來你在NSP混得挺好的嘛!你們那個明聞遐逃的難纏組長,沒有虐待你啊?」
這可就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和平搖了搖頭,說:「那是你的看法。」
「什麼、什麼?他沒有虐待你嗎?」嗅出八卦味,興奮的男警官積極地問:「是叫你加班工作到深夜,還是用成堆的公文壓死你?」
這要怎麼說呢……和平怕的不是體力勞動,他苦惱不已的是目前自己與天祐間的摔跤。每當他企圖保持距離,天祐就是有辦法將他拉回來,而且天祐滲入他生活的速度,遠比和平建防波堤的動作要快。
「總之,一言難盡。」和平含糊地帶過,看了下手錶。「奇怪,已經這麼久了,怎麼人還沒救下來?我到上頭去看看……」
「你別溜嘛!」沒挖到八卦不甘心的男警官,手肘硬是勾住好哥兒的脖子。「這兒如果不好講,改天我請你到上次喝花酒的那家店,我們邊喝邊講,好不好?」
這些人,還真愛聽八卦!可是不管是喝花酒或是說三道四,和平都沒興趣。他正要開口婉拒,驀地,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有那麼好康的,怎麼能少算我ㄧ份呢?你們要到哪裡喝花酒啊?」
大禍臨頭!和平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去,不偏不倚地與天祐高深莫測的漆黑雙眼對個正著,一顆心暫時停止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