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萬年 正文 第1章
楔子
我是被臉上不適的感覺弄醒的，我翻了個身，終於清淨了一會。可是好景不長，那個軟綿綿的東西又開始在我的臉上作怪，我不得已睜開了眼。
面前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柔軟的頭髮，澄澈烏黑的眼睛，水潤細嫩的皮膚。
本來一肚子的氣，現在是發不出來了。
無視他將我的嘴越撕越大的手，我悶悶的往後移了移，試圖拉開與他的距離。狹小的車廂裡，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尋常。
我的屁股剛剛移動，一個淡漠如雪的聲音忽然響起：「叫娘親。」
這個年頭，還有人這麼稱呼？我心中暗笑，可依舊擋不住那濃濃的倦意。我雙手拉了拉衣服，翻個身繼續睡。
頭髮忽然被扯痛。不用說，我也知道是剛才那個小惡魔。雖說這車廂狹窄，可是我已經退了這麼多，你還這麼得寸進尺，未免就過分了。
想起剛才那個小孩子純真可愛的臉，我深吸一口氣，好吧，對著這麼一張臉。我確實罵不出口。幸好他的力氣也沒多大，我縮了縮頭，繼續睡。
忽然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狼親。」
方纔那個聲音又響起：「不是狼親，是娘親。」居然還挺有耐心嘛，我渾渾噩噩的想著。
那個小孩子低低嗯了兩聲，抓我的頭髮更緊了。不僅如此，邊抓還邊晃著，嘴裡還不忘一直喊：「狼親，狼親！」
你一個小P孩學叫娘關老子什麼事！頭皮越來越疼，越來越疼。就是聖人我也忍不了了，我猛地睜眼轉頭過去。就看見他一雙純淨大眼滿滿的水汽，看著更是可愛。他的手還是抓著我頭頂，見我回頭，呵呵笑著，嘴裡還在喊：「狼親！狼親！」
鬧了老半天，原來還是認錯人的。其實本人長著一張大眾臉，被認錯這檔子事也不是沒遇到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走在街上，萬一被一個小姑娘認成是周傑倫，我也是很樂於接受的。
可是，老兄，你認錯人也差不多一點好不好。我堂堂一個大老爺們，你一直狼親狼親的叫個不停，這算怎麼回事？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可是請你不要侮辱我的性別！
我沒好氣的翻了白眼，轉身，正色，擺出六方會談的正經嘴臉，要對他的監護人進行強烈的譴責，並且要求一個合理的說法。
我終於把眼珠從翻白眼的困難中轉了回來，一個托馬斯旋轉360度，難度係數2。0
然後我牢牢的定在了那裡。
瞠目結舌。
美人，一個大大地美人。
她一手環著那個唇紅齒白的小傢伙，一雙眼卻在看著我。面色如雪，唇色亦淺薄如水，那雙眼幽幽靜靜，如秋日寒潭波瀾不驚。
腦中男人本色的神經猛然驚醒，我立時將手摸向身後的口袋，那裡有我新買的NOKIA手機。
不論如何，縱然不能知道她的三圍年齡住址，但是她的QQ手機小靈通是絕對逃不了的。
我摩拳擦掌，伺機待動。
我猛然嚥了口唾沫，良久才戀戀不捨的從那雙鳳目中調回。
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想我木柏縱情色界這麼久，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這個女人不尋常啊~~~
她這通身的妙絕當代，風華蓋世。如此精緻無暇的五官，週身卻沒有半絲娘氣。
我的眼不由自主的移向他的喉嚨，微微攏起，那是雄性才有的特徵。
自他那張美得幾近邪魅的臉上移開，這才注意起了他的穿著。頭上華麗高冠，黑髮傾瀉至腰際。身上是大紅的袍子，衣袖寬大，衣袂無風自輕舞。那是古代的服飾。那樣艷烈的顏色，趁著那張如雪淡漠的臉，卻詭異的相得益彰。如同一塊燃燒的冰，又恍似一堆凝結的火。
我呼吸一窒，這樣的打扮，這樣的相貌。
難道我遇到了傳說中髒東西？！
都說這火車軌道經過的荒山野嶺無數，沿途無數孤魂野鬼，難道我就這麼好運？我再度嚥了口唾沫，這次是嚇的。沒有黑驢蹄子，沒有狗血，我的手在顫抖。臉上還是保持淡定，我擠出一個微笑，那個笑估計比哭還難看。
因為那個好朋友見我這樣，嘴角一勾，綻出一抹輕笑。
整個昏暗的車廂，似忽然佛光普照，一時流光溢彩。
所謂一笑傾城，也不過如此。
我心中大駭，原來他還會妖法，媚惑之術。我不著痕跡的像後移，昏暗的車廂，這麼多的新鮮骨血，他不一定非我不可。我的屁股一寸寸的向後移動，偏偏那個小的還不放過我。奶聲奶氣的一喊：「狼親！」猛地投進了我的懷裡。
我腦袋上涼風一冒，無數恐怖電影的片段湧上來。我下意識的一推，他順勢倒在了地上。他嗚嗚的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落下來，一雙大眼還看著我，嘴裡仍一直的叫著：「狼親！狼親！」
小朋友，雖然你很可愛，但是不要指望用你那張天真無邪的假象來蒙蔽我，老子可是看倩女幽魂長大的！
那個小傢伙一直坐在地上哭著，我心裡也升起了些許不安和慚愧。
忽然感到那個大的冷冷的看著我，眼裡似乎有怒氣還有些許不明所以的傷感。我立時堅定了革命立場，低身扶起小傢伙，嘴裡還輕哄著：「小弟弟不哭。」小傢伙順稈往上爬，小嘴覆上我的臉，親個不停，「狼親!狼親！」叫的歡快，好像剛才坐在地上大哭的是另一個人。
都說小孩子的臉像六月的天，這還是真是抬舉六月他老人家了。
哎，只要保持生命安全，別說狼親了，就是虎親我也認了！
「嗤」的一聲，那個大傢伙笑出聲，狀似十分的愜意，他一點點的俯身朝我傾來。
死期將至啊死期將至，我幾乎可以預見他片刻後，嘴裡猛然露出的參差白牙。
我抱緊了懷中的小傢伙，垂死掙扎：「我是他娘親，你不能動我！」
他微微一愣，笑得更歡暢了。他週身淡漠，容色雖美級，卻也淡急。這展顏一笑，卻是春色無邊。那一泓秋日寒潭也似轉成了一汪春水。
他低笑著靠近我，在我耳邊低歎：「這麼久了，你還是絲毫未變？」
不要和我攀交情！我的狐朋狗友，但是像你這麼狐狸精似的，絕對是沒有！
我心中反駁，面上還是笑：「是啊是啊。」一致符合。凡是他說的話我都同意，凡是他發的言我都點頭。
他忽然在我耳邊吹了一口氣，我的汗毛幾乎要立起來。面上仍是笑得點頭：「吹的好，吹的好。」
他似更愜意了些，低低的笑聲在這昏暗的車廂回轉。笑了很久，才停了下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楞楞的回頭看他。
他的目光也定定的看著我，目中似有繾綣無限，聲音也很低柔。當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幾乎是充滿情意的看著，不知會作何反應。
而我當時，對這他那張傾世無雙的臉，很丟臉的出神了。
這樣出神看了很久，他唇角又是一勾，聲音低沉有些欣喜又似有幾分感慨：「既然你已經認下了意兒，咱們這就回家。」
我還是點頭：「嗯嗯，回家回家！」
等等，老兄，你這是在自導自演的什麼戲？
什麼意兒，什麼家的。
我的家在山西，過河還有二百里！！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這裡刮過！！
咳咳，現在不是K歌的時間。
我要不畏強權的反抗，起來！起來！起來！
義勇軍還沒有出來呢，我還沒來得及反駁。眼前白光一閃，我終於華麗的暈菜掉。
我生了一個孩子？！
我絕對是在做夢，我深信不疑。
迷信迷信，不迷就不信。我一定是白天對某個擦肩而過的美女上心了，晚上才在夢中來了一場小小的艷遇。不過想起那張絕美的臉，嘖嘖，還是止不住的哈喇子一地。
嗯！下次要把他夢成一個女的！
我下了決定，睜眼。
一秒鐘之後，再度閉眼。
呼呼呼，三個深呼吸之後，兩隻眼睛再度緩緩張開。
大約一分鐘之後，我終於作出了一個結論。
我不是在做夢。
那個小傢伙，雙手比劃，吱吱呀呀的坐在那裡。他身邊已經不是那個美得沒有天理的男人，而是一個少女。那個少女見我醒了，口中迸發出一聲驚呼，幾欲震碎了我的耳膜：「寶哥哥，你醒了！」我揉了揉耳朵，緩解一下，她略顯豐腴的身體已經湊了上來，伏在我的肩頭，低泣不已。
這樣的艷福若是平常，我定然欣然承受，現在我只能十分君子的推開她，疑惑問：「誰是寶哥哥？」
她淚眼婆娑看了我半晌，嘴巴一張，又是衝上九雲霄的聲音：「寶哥哥，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林妹妹啊？！」
我的嘴角無聲抽搐了兩下，看著她圓潤的軀體，紅潤健康的雙頰，晶亮的大眼睛，當然還有那不可忽視的驚天聲音。半晌之後，我終於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你們認錯人了。」
她絲毫沒有知錯就改的美德，居然堅持一錯到底。她再度撲向我的懷裡，鼻涕眼淚一大把：「寶哥哥，我知道你受了不少的苦，原先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可是你放心，雖然你現在變成了這個醜樣子，但是我絕對不會錯認你的！」
這個醜樣子？我額上青筋跳了兩下，我按捺下去。口氣極其輕柔的提醒他：「我叫木柏，不是你的寶哥哥，你真的認錯人了。」
「木柏？」她再度抬起頭，喃喃重複了一遍，「哇」的一聲哭的更響亮了，一邊抽泣：「他們…他們貶你下凡…不說，居然給你起了這麼難聽…難聽的名字！」
他們？下凡？
我廬山，輕輕手搭上她的額頭，呃，低燒。
儘管如此，比起那個莫測詭異的狐狸男，我還是將她作為突破口。我變了幾下動作，才如願露出了十分遺憾，深深為著自己名字難聽而引發的悲痛。一邊開口問她：「我原來叫什麼名字？」
她的眼中似有泡沫浮現，一副夢幻少女情節，她的聲音恍似自遙遠的記憶中傳來，有著憧憬與嚮往：「原來你的名字是這天庭上除卻上神最最響亮的名字。龜小寶，大家都敬你一聲龜仙人。只有我才能叫你一聲寶哥哥。」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低，臉卻越來越紅，少女的羞怯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驕傲與欣喜。
龜…龜仙人？！我的臉如同風乾的雕塑，一塊塊的石化龜裂，嘩啦啦的落了一地。
她恍然不覺，仍是一徑的天真的提議：「寶哥哥，你還改回來好不好。你現在這個名字太難聽了。」
我已經徹底對她不抱任何奢望，只無力的點點頭：「隨便你好了。」
她又是一副的喜不勝收。
身邊吱吱呀呀的聲音一直不斷，那個意兒一直看著我笑，嘴裡還喊著「狼親，狼親！」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到了這裡，我心裡一肚子的怒氣，而這一切跟這個初時招惹我的小傢伙絕對脫不了關係。我決定以他來做第二個突破口，我轉頭問林妹妹：「這是誰的孩子？」
她愣了一愣，才低聲答：「是上神的。」
上神？是那個男子？我微微一愣。感覺那個肉嘟嘟的小手拉住了我的衣服，又狼親狼親的叫。我心中十二分的不耐煩，又不能掉價到跟一個小孩子慪氣。我沒好氣的跟那個林妹妹喊：「快把他媽…呃…他娘找來。別讓他在這煩我！」
沉默，又是沉默。她只不可思議的看著我，過了很久才低呼出聲：「寶哥哥，你連生意兒的事都不記得了？！」
廣島長崎的原子彈也沒有此時在我耳邊炸開的炸彈的聲響大！
我的兒子？娘親？
上神，龜仙人，天庭，下凡。
難道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而神是神他爸生的？！
太荒誕了！我曾經無數次想像過自己的孩子，他或許是在長輩的期盼與正常婚姻下，在醫院的產房中，由穿著天使裝的護士交到我的手裡。又或許是在猝不及防下，一個大了肚子的女子追在我身後，吵著鬧著要我負責。再狗血一點，也不過是N年之後，通過一些十分湊巧的事情，我才發現，一個深愛我的女子，一個人在他鄉默默的教養起了我的骨肉。
但是，我絕對沒有想過忽然有一個孩子出現在我面前，別人還一副理所當然的說這個孩子是我生的！還是和另外一個男人！
靜默了半晌，我得出一個結論，這個林妹妹瘋了。
鑒定結束，蓋章。
或許我同情憐憫懷疑的目光太過明顯，這個神經顯然比平常人…呃…仙粗許多的林妹妹也察覺了。她鼓起兩頰，氣沖沖的掀起身旁意兒的上衫，那胸脯上隱隱五點嫣紅，排成了一朵紅梅。我心中一觸，楞在當處。林妹妹的眼中不乏得意：「寶哥哥的身上也有這個印記吧。」
手無意的覆上胸膛印記的位置，我低頭不語。
要怎麼解釋，巧合？
除去大小，那位置形狀皆無二樣。要我如何用如此蹩腳的借口來逃避。
良久，我才澀然開口：「那是什麼？」
她說：「這是上神才有的血祭印記。如今的上神是梅的靈氣所化，他寵幸過的人，身上都印記著五瓣梅花。你性屬火，身上印記便呈火梅。意兒是你們的孩子，自出生身上便帶有這樣的印記。」
寵幸？一個堂堂男子漢大豆腐，我居然被他寵幸。我深深的鎖了眉頭。
那個林妹妹難得的善解人意的安慰起我來：「其實上神這幾百年來，就寵幸過你一個而已，天庭之上，也只有你為他生下了孩子。」
很顯然，她把我難以接受的眉頭緊鎖，當成了是深宮嫉恨的女子的哀歎。我無力反駁，繼續追問：「既然他這麼…呃，寵幸我，那我當初為什麼會被貶下凡？」
林妹妹的臉色刷的白了起來，她低低地說：「我不知道。」說著，站起了身，一副的侷促不安。
真是個不會撒謊的好孩子。
我也不去逼她，繼續順著她的話繞：「既然我被貶下了凡，為什麼現在又要把我帶回來。」
她又坐了下來：「其實上神這幾百年來一直非常的後悔，他先後拼著靈氣流失，幾次去凡間，可是沒有一次將你帶回過。」說著又趴在我的肩膀上哭了起來：「幸好寶哥哥你現在回來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有嗚嗚的哭個不停。
腦中不期浮現那個男子淡漠的眉眼，他不見動作，一道白光就把我帶了回來。這顯然對他是輕而易舉，可是為什麼頭幾次不能帶我回來？還有，當初他又是為什麼將我貶下凡間？最後一點，我很八的想，兩個男人到底是如何產子呢？
但是，這些都是最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是那個什麼龜仙人！我是木柏，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改革春風吹滿地，我媽的肚子真爭氣。齊心協力跨世紀，二十年前才落地！
管他什麼上神，孩子，火梅，寵幸。
我就是那個走在路上瞄女人的高度，躺在地上看女人的內褲的那種男人。我的人，我的心，我的身體，哪怕是我的任何一個微小的分子，亦不可能與另一個同性有任何不當的關係。
一個男人，縱使再風華絕代，再艷絕天下，對我而言與這世間一張桌子一棵花草無疑。
儘管那張臉讓我意醉神迷，但是比起和他滾床單，我寧願選擇芙蓉姐姐！
因此，我絕對不可能是林妹妹嘴裡的那個人！！
如此想著，我頓時神清氣爽。一切搞定，既然那個人被貶下過一次，我就順著原路回去就好。
我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輕輕拍了拍林妹妹的肩：「一見到你，我的心裡就十分的激動。看來我雖然記不得，可這麼些年來，也十分的想念你。」
她的眼中湧現出了無盡的感動，高喊一聲：「寶哥哥！」投進了我的懷抱。
我低呼一聲：「林妹妹！」將她摟得緊了些。
煽情相擁過後，我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唏噓不已：「我真希望能早日恢復了記憶，也好回想與林妹妹你曾經一起度過的時光。我在凡間時聽聞，若是一個人喪失了記憶，便要到他記憶決斷的那個地方。見了熟悉的景物，便能瞬間勾起記憶。不如林妹妹帶我當日我下凡的地方去看看如何？」
她的眼睛眨眨：「寶哥哥，你真用心。我這就帶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彪文好幸福
好馬尿！！
如果要問我這世界上第一大姓是什麼？我會很肯定的告訴你，是程。
如果非要我說出這個世界上重名最多的是什麼？我也更肯定的告訴你，是程咬金。
我心裡恨得磨牙，臉上還是一副雲淡風清的看著眼前這個一身華服的男子。
他也在打量著我，用一種毫不掩飾的不屑的嘲諷的厭惡的目光看著我。我同樣以看蒼蠅肉芽一般的視線回饋過去，一點也不吃虧。
一旁的林妹妹貌似對那個人心存敬畏，一反先前嘰嘰喳喳沒心沒肺。站在那裡，一聲不吭。我莫名的有了一些同仇敵愾的感覺，第一次對她產生了好感。我拉住她就往前走，直接把那個男人當做一尊人肉背景。
他的一雙胳膊伸過來，擋住了去路。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我們握著的雙手上，眉間一挑，笑得別有深意：「許久不見，龜仙人的性情卻無改變。」
我不解，林妹妹卻臉色煞白，悄悄將手收了回去。
我難掩心中的厭惡，粗聲粗氣的問：「兄弟…呃，兄台有事？」
他斂下眉目，眼中卻有一絲恨意洩露，他說：「上神召龜仙人去疏影局。」
召見？笑話，老子長這麼大也沒有人召見過我。我心中不耐煩，就要回絕他。
忽然感覺衣襟被人輕扯，林妹妹的臉上有焦急與恐懼。我立時驚醒，我現在是什麼身份？這是什麼地方？我現在就是一條肥魚，人家就是那刀案子。胳膊擰不過大腿，他的地盤他做主。我此時要盡所能的低調內斂，繼續保持不驕不躁，謙虛謹慎的作風。不然後果絕對是一切皆有可能。
想到這裡，我馬上換了一副嘴臉。伸出手做兩國領導會晤狀：「同志好。」那個男人眼中嘲諷之意更重，也不伸手，轉身向外走去。
我的手直直的伸在那裡，在風中蕭瑟。我訕訕的收了手，回頭卻見林妹妹一臉的不安，她似欲言又止，終於說了句：「不要觸怒上神。」又轉身去照看因我離去而招手咿咿呀呀的小傢伙。
跟著那個華服青年出了殿門口，只見一片雲霧繚繞，那殿宇皚皚隱在白雲霞光之中。美得如同仙境，呃，這就是仙境。四處沒有路，怎麼走？我一片茫然，我上的是正統的九年制義務教育，可不是魔法學校。更何況，就算小哈來了，他也找不到掃帚啊。
那個華服青年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轉身踏步上去門前的一朵祥雲上，我依葫蘆畫瓢也站了上去。軟綿綿的感覺果然如棉花一般，我不禁輕跳了兩下。他眼中的嘲諷更重，也不說話，那祥雲飄然升起。
原來開機車帶女孩子出去，都覺得拉風到不行。基於女孩子說不要就是要的真理，每次她們尖叫連連汗慢點慢點，我都會變本加厲的轉彎加速，自我感覺良好到不行。
今天自己坐在後位，才發現了後位的苦。風聲呼嘯自耳邊掠過，讓人幾乎有耳鳴的錯覺。迎風過去，胸口窒息，肌膚生疼。再發覺自己的一聲慢些造成了反效果後，我認命的閉上了嘴。
終於昏昏沉沉自雲彩上下來之後，我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西北東南了。我憑著最後一點知覺，隨著那個華服青年走上了一個檯子。終於再也忍不住，扶著欄杆乾嘔不已。
「怎麼了？」一個淡漠的聲音傳來。
我頭也不抬：「暈雲彩。」
我只顧自己乾嘔著，忽然聽到那個傳話的青年悶哼一聲，隨即緩緩倒地，我支起了身子看。他的眉心蜿蜒而下一股血跡。那血跡極淡，不似人類的鮮紅觸目。流過他的臉頰似是一行清淚，他的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那邊的一個高台，包含著依戀與不甘。終於倒了下去，一陣揮散，碎成了幾朵梅花飄零。
如此美麗的死亡，恐懼卡住了我的喉嚨，我顫抖地抬頭向那高台問：「你殺了他？」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卻隱隱有一絲的疲倦：「他觸犯了你。」
他的語氣平平似在敘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我的胃卻漸漸的痙攣起來。一步步的後移，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的聲音傳來：「過來。」
那樣淡漠，無波無瀾。我卻絲毫不敢遲疑。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得近了，方才看到全貌。
他躺在一個巨大的梅花之中，花瓣微曲成了一個弧度舒適的花床。他的衣襟半敞，有些凌亂。那雙秋潭般的墨色雙瞳，直直的撒向我。臉色卻比初見更白了些，呈現病態的蒼色。可是這些全然沒有絲毫掩去他絲毫的風華。他的長髮披洩下來，一縷縷輕柔撫在身上。凝脂流玉，林下風致。
他那樣的躺著，只一個眼神回轉，便讓人覺得他方才隨意奪去生靈的暴戾也是可以被原諒的。
我也幾乎要原諒了他。
他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不得已又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我馬上飛奔到他身前。他輕輕一笑：「我就知道，縱使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你這個性子卻是不會變的。」
他的目光怔忪，似是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之中。我愣在那裡，絲毫不能接口。他恍然回了神，手虛空一揮，一個白玉酒杯輕輕浮起，瓊漿玉液傾在兩個同套的酒杯中。
酒杯飛了上來，穩穩落在我們手中，他說：「這是你最愛的酒釀，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好給它取個名字。」我仰首喝了一口，差點要破口大罵。這哪裡是酒，這根本就是軟飲料。清涼甘甜，哪有酒的辛辣韻味。可是看他一臉正色的模樣，我也不好開口。只得裝模作樣的沉吟了半晌，可是腦中空空，書到用時方恨少，全然想不起什麼詩情畫意的句子。
他也不心急，自顧自喝了一杯，見我實在難為，才道：「這酒釀成了千年，只是在等你取名字，你取什麼，它便叫什麼。」
我立時信心大增，忽然想起一個典故，有些不懷好意的問他：「什麼都行？」
他斜睨了我一眼：「只要是你取的便好。」
我踱了幾步，三步成議：「馬尿。」
他飲酒的姿勢微微一頓，有些哭笑不得：「馬尿？」
我煞有介事地點頭。
他面色如常，又一飲而盡，還不忘讚歎兩聲：「好馬尿！」
我的下巴幾乎要落了下來。
待得終於喝完了馬尿，他蒼白的臉或是因著酒氣微微漾起了紅潮，竟有幾分的美艷不可方物。我心中哀歎他為何不是女子啊不是女子。若他是女子，別說被抓來了，我一定堅定不移舉著我愛你旗幟昂首挺胸的跟他走，隨便他怎麼蹂躪怎麼糟蹋怎麼玩弄我！
心中想著，不禁將失望帶上了臉，微微搖了搖頭。
他忽然問我：「你很失望？」
我腦袋未反應過來，直覺回答：「你怎麼知道？」
他低低的笑了兩聲，那笑中卻有冷意：「你原本就要騙得林丫頭送你走了。偏偏這時，我派了人去。你怎麼能不失望？」
原來丫是神棍！還是貨真價實的那種！
我心中驚駭，臉上還是要堆起乾硬的笑容：「緋聞！絕對是緋聞！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絕對是有人刻意製造的緋聞！」
他定定的看了我半晌，看的我頭皮發麻，連臉上的乾笑都撐不下去。我立時轉移話題，指著頭頂用充滿歡欣的語氣喊：「看！一隻飛機灰了過去！」說完，我差點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什麼破話題！
他絲毫不動，仍是那樣定定的看著我，半晌才低低道：「不要騙我！」
他的聲音一徑的淡漠，可是渾身的冷意幾乎將我整個人冰到極處：「上次是我出於私心，太過驕縱你。」他說著，忽然一把握住了我，將我拉至胸前，他的眼中有熊熊的烈焰，那烈焰深處卻是冷凝。我看著自己在他眼眸中的倒影，他的聲音似從遠方傳來：「同樣的錯誤我絕不會犯第二次！」
那一瞬間，他眼中閃過的竟似是殺機。
我的渾身不可自抑的顫抖，雙唇抖動，說不出話來，只被動的點頭。
他神色稍解，眼中微微有些滿意，他輕撫了撫我的頭髮道：「你要聽話。」
我仍是一徑的點頭。
他這才稍微鬆開了我，面色又是疲倦，他擺擺手：「先下去吧。」
說完竟閉上了雙眼，似是要沉沉睡去。
我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走了下去，待踩著方才來時的那朵祥雲回了殿裡，才稍定了心神。
在去的一路上，我做好了所有的壓倒與反壓倒的策略規劃，幾乎將原來看過的柔道跆拳道空手道複習了一邊。可是我怎樣也未想起這樣的過程，他那樣平和，幾乎平和的驚心動魄。仿似我與他仍是天天相見，此時不過一起把酒聊天。可是他最後那一霎迸發的殺機與恨意，我絕不會錯認。
他們之間，到底曾有過怎樣的過往？
而他們錯認我的那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讓他如此愛不能，恨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累死了，癱倒~~~~~~~
這個男人是誰？！
有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我的胸膛，激起戰慄無數。突起，腰側，修長的大腿被一一掃過。接著雙手一握，將我牢牢縛住，我的手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將那團柔軟的布料蹂躪成一團糾結。
男人因慾望而顯得沙啞的嗓音，迷離中衝進耳畔：「寶寶，你還在想著他？」
接著，那隻手漸漸盤旋而上，在我的喉結處輕柔的盤旋。
眼前那個模糊的人影忽然變幻成昨日那雙飽含殺機的鳳目，他的手緊緊鉗住我的呼吸，他的氣息噴吐在我臉上。我努力地張大了嘴巴，卻吸不進半絲空氣。我的手胡亂揮舞著，可是眼前那個人穩定堅毅的像是一座高山一棵老松。他的手越收越緊，越收越緊。我想我的眼睛已經難看的凸了出來，因為他整個身影，開始變得模糊。
可是這時，耳邊卻是一片雜聲。那是無數我的聲音與其他無數男人的嬉鬧，甚至是打情罵俏。
「寶寶，他會殺了你。」
誰？是誰在我耳邊輕歎，那樣的飽含情傷的無奈與惆悵，警醒一般的規勸。我努力的看著，卻看不清楚，只留一個頎長身影，一團月白，合著蕭瑟悠長的簫聲，漸離漸遠，漸離漸遠。
我的喉結上下浮動，沙啞的低語，那是：「別走。」這兩個字。
那個白影又是一聲低低悵然歎息，腳下只一停頓，又往前一步步的走。
那個人是誰？清高孤絕的身影，讓人夢斷神傷的輕歎。
為什麼我的心那樣痛，痛的好似要翻滾過來一般，他往前行的每一步都似在我心上踩出一道傷口，鮮血淋漓一地。
喉嚨再度被收緊，那個一身紅衣的人臉上不再是如雪的淡漠，他逼近了我的臉。眼中是狂暴的怒火，唇上卻帶了笑：「輪迴萬年，九生救世，你還是一樣落在我的手上。」
他一貫清冷的面容，此時如同烈烈燃燒的紅蓮。能瞬間將這天地萬物，化為灰燼，我也要在這樣的目光下化為齏粉。
早已呼吸不到空氣，胸膛像被刀子割裂，又像是被無數的石子翻攪著，嘶啞的痛！
我滿頭冷汗，刷的坐了起來。
原來只是一個夢。
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室內明亮，處處有聖潔的白光。
這是天庭，是眾神棲息的地方，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如同南北極的交加，永恆的極晝。這裡所謂的光明與黑暗，完全在那個人的一息之間。
他沒有名字，他是亙古以來的傳說，他是這個世間唯一的上神。
傾世的美貌，無邊的權勢，已不是眾神對他的讚美，而成為一種最真實簡單的敘述。
他已經不需要任何的名字或者稱呼，大家稱他為上神亦或天。所有的形容在他的身上都黯然失色，顯得枯燥而狹隘。提及他時，只剩下一種一致的單一的仰望的姿態。
他這樣孤獨而高貴的在這個處處聖光的天界獨自行走了上千年。
直到我的出現。
龜仙人，原本只是他無聊時用上古龜殼製作出的小仙，畢竟，他孤獨了那麼久。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會對這樣一個小仙動情。
神不慈悲，只是慈祥。
他們用著冷眼旁觀著那些庸庸碌碌的生靈，看他們哭，看他們笑。看他們因為自己偶爾的恩賜而喜出望外，看他們因為自己一時的玩弄而痛苦掙扎。
神的本質是無情。
可是那至尊的上神卻動了情。
對一個自己自己無聊時做出的玩物。
他無波無瀾的眼睛裡開始有寵溺的感情，他的手掌變得紋路糾結，他的面容也不再淡漠如雪。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
他開始喜，開始怒，開始哀，開始傷。
他甚至用了自己數千年的靈神讓這個玩物，衝破天地的桎梏，生下了他的孩子。
林妹妹飽含感情的講完了上述的故事，當時我正樂滋滋的啃著一個疑似西瓜哈密瓜的果實，呃，基於是天上的東西，我決定暫時稱之為天瓜。
當她回過頭來時，我正啃的興起，在牙齒製造的長城鋸齒中忙得不亦樂乎。一抬頭，看見她有些責備的眼，我馬上放了下來，皺著眉頭，輕歎：「真是深情啊深情！」感歎完，繼續與手上的長城激烈的牙搏。
或許是我敷衍的情緒太過明顯，讓這個嗓門大其實膽子很小的林妹妹刷的起身，雙手叉腰肌，一臉怒意的看著我。
這表情與我有天說起周傑倫眼睛太小時，我的第N位女友的表情有異曲同工之妙。我搖頭歎息，盲目崇拜真是要不得。話雖如此，基於丫現在是我唯一盟友的情況下，我還是安撫為先，慢慢的進行洗腦。
我雙手一鬆，芳香四溢的天瓜瞬間落地，我一手扶著額頭，口裡十分痛苦的低呼：「哎呀，好痛！」
沒有看過中國台北泡沫劇的林妹妹果然中計，連忙跑過來，著急的問：「怎麼了？」
我的頭低著，怕被她看到我得逞的笑。一邊痛苦的說：「每次我一努力想以前的那些事情，頭就痛的厲害，好像無數根針刺著，好痛苦，好痛苦！」這一番瓊瑤台詞，把我自己雷的七暈八素。
這種地球人都知道的台詞，幸好她完全不曉得。她十分的著急：「好！好！我不說了！你現在有沒有好一些？」
我裝模作樣，吐出悠長的一口氣：「好些了，好些了。」
她這才略略放下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想到自己為了這麼件小事就欺騙她，她卻對我如此關懷，我覺得著實有些過分了，對她也有些不尊重。
為了表示我對她的重視程度，我決定，騙的大一些。
想起上次差點就要成功的逃離計劃，我變換了一副怨夫表情，哀哀慼慼的說：「自從那天他召我過去，這幾天完全對我是置之不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不起太多東西，招他討厭了？」
林妹妹馬上勸我：「寶哥哥不要擔心，上神一定還是記掛著你的，不然也不會專程下凡去把你接了回來。」
我撩起衣角，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淚珠，口氣更哀戚了：「那樣最好，可是我還是想早日想起原來的事情。不如我們去那個誅仙台看看，或許能讓我的記憶早些恢復。」
眼看著林妹妹就要點頭答應，忽然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仙人如果真的要去，不如由小神陪著。」
又一個程咬金，我一個眼神殺了過去！
他站在門框裡，外面的萬丈白光，將他的面容隱去。他月白的衣衫溶進那白光中，凝成一抹模糊的月色。他頎長的身影隨著他踏進漸漸清晰。
他是溫和的。
他的眉眼，他隨風飄起的衣角，乃至他每一步的聲息都傾瀉著溫和的氣息。
喉嚨上忽然一緊，我的全身一陣冰涼。
林妹妹早就一個飛身迎了上去，他停了腳步，與她低聲的說著什麼。
我早已聽不見，眼中只見他們兩個人的嘴開開合合，恍似在我身邊演出一場啞劇。
雙手在身邊不停的顫抖，呼吸開始變得不暢。
那聲音，那頎長的身影，那月白的顏色。
這個男人，是我夢中出現的那個人！
我無邊的驚駭。
他已經跨步走了上來，朝我伸出了手。下意識地，我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
他眸光一閃，眼瞼垂下，掩過了情緒，好似有些受傷。
林妹妹跟在他身後，連忙解釋：「空哥哥，你不要難過，寶哥哥他現在什麼都忘了。」
他輕輕抬了眼，看著我，聲音有些懷疑：「什麼，都忘了？」
林妹妹點頭：「嗯。他連上神都不記得了。」
「哦？」他還是看著我，笑的一貫的溫和：「連上神都不記得，看來是真的都忘了。」
看他那副表情，我悲哀的發現，「我」果然是一個深愛著一個男人，呃，男神的女神角色。我就合該是那種即使山無稜，天地合，忘記了父母，忘記了姓名，惟獨記得那個曾經相親相愛的情人的角色。
很可惜，我實在是讓他失望了。
近距離看他，溫和的眉眼，溫和的笑，就連懷疑的眼神也恍似是溫和的，真是不具任何的殺傷力。想到自己剛才為了一個混混沌沌的夢，剛才就那麼沒出息，有損我男子漢氣概。
為了彌補，我率先伸出手，做兩國首長親切會晤狀：「我叫木柏，初次見面，同志好！」
他愣了一下，一旁的林妹妹皺眉看我：「什麼初次見面，寶哥哥你和空哥哥很有淵源呢！」
和龜仙人有淵源的空哥哥？
我竊笑：「難道是悟空？」
那個青年的臉色忽然一變，手在身側無聲握成了拳。林妹妹一呆，再度爆發世界第一大女高音，驚喜的呼喊：「寶哥哥，你想起來了？！」
嘴角無聲抽搐，居然還被我給蒙到了。我乾笑：「不知道為什麼，一見他就有種與眾不同的親切感，一個名字脫口而出，看來我們原來果真是感情深厚。」
他立在那裡，衣衫無風自起，眼瞼垂下，卻是一絲神情也不外露了。轉瞬之間恢復平常，笑著看我：「仙人，既然你已經記起了我的名字，我們這就去你想看的誅仙台看看。
笑話，看著你溫文爾雅，但是絕對沒有林妹妹好騙。跟你去，我絕對是達不到目的。
我擺擺手正要推辭，忽然手上一緊，腦袋一空。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再度睜開眼，已經是另一番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