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是除夕夜,街道上早已沒有多少行人,大家都歡歡喜喜的回家過年,與這樣的場景毫不相襯的是,在這繁華城市最熱鬧的街道邊,卻站著一個凍得有些發抖的人,這人個子不高,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羽絨服,哆哆嗦嗦的,時不時還打個噴嚏。
街道上散落著零零碎碎的爆竹殘屑,還有小孩子歡聲笑語的回音裊裊,沿著這條大路走下去,就步入市中心最奢華的地段,高樓大廈林立,全都是燈火輝煌,除夕夜是那些有錢人端著香檳在群星閃耀的燈光下揮金如土的時刻,完全不是他們這些窮人能夠想像出來的。
張曉芭吸吸鼻子,抱著自己的肩膀,猶豫了好久,終歸還是向前面走了過去。心裡面雖然很膽怯,但是卻只能硬著頭皮去做,沒有本錢的人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說起來張曉芭這個人,還真叫一個點背,此人學習成績平平,卻出乎意料的考入了最有名的HB大學,一般來說,可謂是前程無憂,一輩子不發愁了。可是這個理所當然的結果卻沒有反應到他的身上,在那個灰色的畢業典禮上,張曉芭沒有能拿到那張本來屬於他的畢業證書。
沒有大學的畢業證書,對於一個要找工作養活自己的人來說,根本是前所未有的打擊,處處碰壁,日日發愁,折騰了大半年下來,張曉芭只能找到一些收入微薄又相當辛苦的工作,時常還會被解職,或者剋扣工錢,那種餓著肚子到處找工作的日子簡直是家常便飯。
不單單如此,他還要十分費勁兒的瞞著自己的朋友親人,粉飾太平,而這一切一切的原因全是因為他該死的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
張曉芭呼出幾口熱氣,暖暖自己快被凍僵了的手指頭,忽然手機鈴聲響起,他慌忙的接聽,傳出來的是自己青梅竹馬的好哥們,紀笑顏的聲音。
「曉芭嗎?新年快樂!怎麼樣啊?是不是又在家裡面包餃子呢?」紀笑顏清脆的聲音一直都沒有變,洋溢著歡樂的聲調。
「哦哦哦,是啊,是啊,我和我哥都在包餃子,你也新年快樂!」張曉芭趕快扯謊,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其實從中午就沒有吃飯的事實,「你呢,在幹什麼?」
「我都快無聊死了!郴彬和翎羽都去參加他們公司的酒會,家裡面只有我一個人。」
「啊?那岳老師呢?」
張曉芭有些奇怪,紀笑顏的情人有三個,除去當年在HB大名鼎鼎的郴彬,學生會主席杜翎羽,還有被譽為美如神祇的教授,岳旭風。現在這三個人,一個是郴氏企業的總裁,一個是杜氏企業的副總裁,岳旭風也調動了工作,出任美國一個名牌大學的客座教授。
不過這三個人寶貝紀笑顏還來不及,絕不可能把他丟在家裡面不管的。
「他出去買東西了,還沒有回來呢。」話筒那邊的紀笑顏有些不樂意的樣子。
張曉芭安慰他:「好啦,你天天享福就不要發牢騷了,我比你要倒霉多了啊。」
「啊?出什麼事情了?」紀笑顏頓時緊張起來,「哪裡不順利麼?」
「呃……沒有沒有,我是說我還要包餃子,哈哈。」
張曉芭連忙掩飾過去,因為紀笑顏最後一年實習的時候跟著杜翎羽他們去了國外,所以並不知道自己實際上沒有拿到畢業證的事情,而他也不願意為自己的朋友添麻煩,更多的,是為了一點點可憐的自尊吧。
「啊!是旭哥哥回來了!曉芭你晚上多吃點哦,我十二點再給你打!」
張曉芭歎了口氣,合上手機蓋子,完全可以想像出來紀笑顏歡樂的樣子,唉,人和人的命運就是這麼的不同啊,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有自己,落了今天這個下場。
時間不長也不短,大半年了,張曉芭甚至還能很清晰的回想起來,畢業典禮那天,他那難受的不得了的領帶,手心裡攥的緊緊的精緻軍刀,還有那黑壓壓的禮堂,以及女生尖銳的喊叫聲,「他要殺我!他要拿刀子殺我!」
現在回想,張曉芭都要狼狽的甩頭,他當時惶恐的站在人群中心,面對充滿惡意的女生的污蔑和早已佈置好的陷阱,他百口莫辯,無力的反駁:「我沒有……我沒有……
還有那雙難以置信的眼神,從震驚到冷漠,最後變得冰冷,沒有任何溫度看向他的眼神,全部都寫著失望,以及鄙視。
每次回想到這裡,張曉芭的心還是會痛的快要裂開,為了那個灰色的畢業典禮,他在家痛哭了好幾天,不單單為了畢業證,也為了和那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閃爍的霓虹燈提醒了他,今天晚上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張曉芭的給自己再打一點點氣,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那條完全不符合他身份的街道。
這間高級酒店裡的暖氣效果很好,但是張曉芭卻覺得很冷,他坐在這個豪華酒店的一層大廳的角落裡,對面的坐著的幾個人,對於他的表現相當不耐煩。
「這就是你要還的錢?有沒有搞錯,你欠我們那麼多,拿出這麼一點點來還?」
「我我在努力,但是真的沒有更多了,我哥的病還沒有查出來,一直住院,我手裡面也沒有多少……」張曉芭艱難的懇求著:「再給我點時間,我會把錢還清的……」
「還清?你三個月之前就這麼說的!有膽量向我們借錢,就要知道到期不還錢自己有什麼後果!」
「我知道,我知道,幾位先生再多寬限幾天……我一定……」
張曉芭的親生哥哥張曉義病了,但是查了半天,卻始終沒有確診,只是說可能是惡性腫瘤,兄弟倆都不敢告訴父母。
張曉芭開始到處打工,到處借錢,最後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借了對面這幾個人的錢。
這幾個人,充其量也不過是有錢人手下的當班的人罷了,今天是除夕夜,他們在酒店大廳裡玩牌,然後一個電話把張曉芭從家裡叫了出來,通知他還錢。
「什麼一定一定!我告訴你,要不是聽說你是HB出來的,我們哥們才不會把錢借給你,你一個月怎麼說收入也好幾萬吧?這二十萬會還不出來?」
張曉芭心中苦悶,一個月好幾萬?他一個月連幾千都沒有!
「我真的比較緊張……」
「裝傻充愣!分明就是欠教訓!」一個男人拎起他的領子,咄咄逼人:「我告訴你,今天就得把錢還清!要不把你送到那些地下賭場去,看你還不還的出來!」
那人狠狠的一推張曉芭,本身就瘦弱的他向後倒去,一下子摔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痛得他齜牙咧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聲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本來摔倒在地上的張曉芭從頭到腳,血液發涼,這特殊的音質,冷冷的聲線。
抬起頭,果然是他,那個他最擔心會見到,卻也是最想見到的人,那個他最想忘記,卻總是想起來就會哭的人,那個在HB天天欺負他的舍友,那個他不該愛上的男人。
歐陽迅。
張曉芭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歐陽訊連看他一眼也沒有看,直接對那幾個面色不好的人發話:「上面開著酒會,你們在下面鬧事,還真是很閒啊。」
「不敢不敢,歐陽先生,我們是鬧著玩的,鬧著玩的。」其中一個有眼色的連忙賠笑。
「鬧著玩?張曉芭,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堆朋友?」話音突然轉向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張曉芭,弄的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那幾個人一看情形不對,趕快說:「原來是歐陽先生的朋友,誤會,誤會。」
「誰說他是我朋友,不過都是HB出來的,總要講點情面。」歐陽訊毫不客氣的說,張曉芭聽著,渾身上下都涼透了。
「是是,他這種人當然不是能跟歐陽先生比的。」那些人見風使舵,順著歐陽訊的話說。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歐陽訊板著臉,氣勢也是非常嚇人。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被歐陽訊冷眼一掃,底氣不足的說:「是他,他借了我們的錢……」
感覺到歐陽訊可能在看自己,張曉芭此時覺得已經是丟臉至極,汗水涔涔的滲出來,捏了捏手心都感覺不到痛,今天不但被歐陽訊看到自己這樣落魄,還被他知道自己欠了別人的錢無力償還,他怎麼就這麼倒霉。
「多少?」歐陽訊似乎連具體原因也懶得問。
「二、二十萬。」
「李布,給他們開支票。」歐陽訊吩咐了一聲,張曉芭這時才發現原來他身後跟著好幾個隨扈,其中一個帶著眼鏡的,看上去像是秘書的人熟練的開了張支票,遞給那幾個不好惹的人。
「他的債就算還清了,再找他麻煩就是不給我面子了。」歐陽訊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面無表情的說,對於張曉芭也是連看也不看,完全不像是救了人。
「不敢不敢,我們怎麼敢不給您面子……」那幾個人收了支票,點頭哈腰的溜掉了。
「你們幾個回酒會上幫我應酬。」歐陽訊對那幾個隨從說,那個叫李布的很幹練的點點頭,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張曉芭,領著那些人上樓去了。
張曉芭覺得難堪至極,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歐陽訊轉身向酒店外面走,他站在原地,遲遲不動彈,直到歐陽訊不耐煩的轉身過來,略微的諷刺一句:「你在那裡石化什麼。」
他才連忙跟上,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個人就這麼走在燈光閃爍的路上,歐陽訊開了他自己的車,張曉芭忐忑不安的坐進去,看著他戴著手套的手搭在方向盤上,骨骼的形狀相當完美。
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歐陽訊也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圓圓的娃娃臉凍的蒼白,眼睛裡面似乎有些淡淡的哀愁,真是很少能看到這樣的張曉芭啊。
「謝、謝謝你。」張曉芭彆扭了半天,還是說出來這句話,雖然根本不想在這個人面前低頭,但是形勢逼人,眼前這個樣子,他又哪裡拿得出資本驕傲。
半年前,他們還是住在同一間房子裡面的舍友,現在卻等級分明,歐陽訊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他是個連工作都找不到的窮鬼,這樣的差距,連帶著心中那點可憐的隱秘心思,讓張曉芭垂頭喪氣。
「謝我什麼?」歐陽訊看著他那鬱悶的樣子,像一隻可憐的流浪狗,而且還是只超笨的狗狗,突然就好想伸手去摸摸張曉芭軟軟的頭髮,但還是忍住了。
「謝謝你幫我還了錢啊,不過,我會盡快還給你的。」張曉芭嘀咕著,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要擔負哥哥的住院費用,還要還清這二十萬,根本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是麼?二十萬對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不過欠了錢就是欠了錢,以你現在的狀況,什麼時候能還清我?」歐陽訊絲毫沒有講老朋友的情面的說。
「我……」
「根本就還不起吧?所以才會被那些人打倒在地,嘖嘖,瞧瞧你,還真是給HB的畢業生長臉。」歐陽訊無不諷刺的說,張曉芭的臉色一下子變的難看起來,本來自卑的心理被這樣的話語激怒,變得暴躁起來。
「我又沒有讓你幫我還錢!還錢還是挨打都是我自己的事,本來就不需要你的多費心!這都是你自作多情!」
「是麼,那現在你就去找那些人,不要我還錢好了。」歐陽訊若無其事的說。
「你!」張曉芭氣的說不出話來,剛剛那些人,如果不是歐陽訊及時出現,他們根本不會放過他的。
「怎麼了?不敢去了吧?還口口聲聲說什麼自己的事自己處理,料理不了就老老實實的認輸,死要面子,明明沒什麼本事,還總是瞎逞能。」
歐陽訊數落他的話裡不知不覺的就帶著一些擔心和氣惱,可惜張曉芭聽不出來,歐陽訊自己也感覺不到。
張曉芭憋了一肚子的氣,沉默了兩秒,打開車門就往外衝,被歐陽訊一把拉回來:「你幹什麼?」
張曉芭瞪著他,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喊到:「不是你讓我去找那些人啊!還錢就還錢,大不了就是被賣到賭場去!」
「什麼?他們要賣你到賭場?」
歐陽訊的眉毛已經緊緊的皺起來了,可張曉芭還在不知死活的亂說:「反正男人被□也沒什麼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說著還要開車門,向外走。
「混賬!」
張曉芭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身體就被一股大力狠狠的甩在座椅上,撞的他渾身都痛,然後他聽見了車子內門上鎖的卡嚓一聲。
再看歐陽訊,已經是雙眸起火,衝著他吼:「你給我閉嘴!哪裡也不許去!」
這下子,倒把張曉芭給嚇著了,縮在座位上不敢動彈了,瞪大了眼睛看著很少這樣露出暴怒之相的歐陽訊,和他相處了整整四年,脾氣稟性也瞭解一些,歐陽訊生氣的時候大多是冷嘲熱諷,狡猾的耍陰招,會真正發火的幾率少而又少,今天不知道是哪裡又惹到了他。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張曉芭有些鬱悶,每次和歐陽訊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鬥嘴,從來沒有好好的相處過,就連後來自己發現了喜歡他的事實,也改變不了這種相處模式,歐陽訊總是看不起他,數落他,諷刺他,而他渴望證明自己的同時,就和他吵的不可開交。
而歐陽訊努力把自己給冷靜下來之後,又恢復了常態,雖然心裡面咬牙切齒,表面上還是無表情的看了看張曉芭,圓圓的娃娃臉,小小的塌鼻樑,無比熟悉的這張臉現在顯得那麼可氣,然後視線流連到他單薄的衣著,瘦瘦的褲腿上……
唉,他在心底裡歎口氣,算了。
「既然你欠了我的錢,就拿工作來抵好了,到我的公司上班,每個月從你工資裡面扣除欠款和利息,給你剩下個生活費,怎麼樣?」歐陽訊冷冷的開口了。
「啊?」
張曉芭愣住了,工作?還可以還錢?外星人這個混蛋居然給他這麼好的差事?
「你楞什麼,答應還是不答應啊?」歐陽訊不耐煩的催促他。
「哦,當然是答應了。」張曉芭嘀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現在您是債主,我敢說不麼?
不安的心在聽到這樣的答覆之後一下子平靜下來,掩飾住自己的心情,歐陽訊推了推精緻的眼睛,無意的瞟了旁邊張曉芭一眼,發現這廝正眨巴著眼睛盯著自己的臉看。
「喂!你盯著我看什麼!」
「我在想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好心。」
……
「蠢材!」
「喂!你這混蛋!居然彈我!很痛!」張曉芭捂著腦門大叫。
這隻狗狗真是笨到家了……
歐陽訊負氣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