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樓總,股東已經到齊了,會議可以開始了嗎?」一位年輕的秘書必恭必敬地對著斜依在老闆椅上,疲憊不堪的樓江南低聲地詢問著。
「再等一會兒,哦不......不用了,十分鐘後,會議準時開始。」
「樓總......您......您不舒服嗎?」
「沒有什麼,好了,先去會廳照應一下,我隨後就到。」樓江南微微地皺著眉頭,高挑的劍眉下一雙惜日凜亮英武的眼睛諾諾地低垂著,兩排濃密幽卷的睫毛在深深的眼窩上投下了兩個淡淡的暗影,讓俊美削俏如雕塑的臉顯得更加立體和凜挺。
小秘書靜悄悄地退了出去,樓江南長出一口氣,癱瀉著把自己的全部重量依撐在寬大柔軟的老闆椅上,疲倦不堪地閉上了眼睛,兩片曾經被他太太稱為全球最性感的嘴唇緊緊地抿著,毫無血色,一片蒼白。
「 呃──呃──」樓江南再也控制不住胃裡翻攪般的折磨,掙扎著衝到了他辦公室的衛生間,翻江倒海地傾嘔起來。
「喔──」樓江南被這種讓人窒息的痛苦折磨了幾乎一月有餘,他弓著背,艱難地撐拄在洗漱池上,竭力地抬起頭,看著整理鏡中疲倦憔悴的臉,微微苦笑著。持續的嘔吐,無法緩解的疲倦,越來越敏感脆弱的神經,他知道自己怎麼了,而且非常清楚。他曾經是一個傳奇,他憑借驚人的毅力,不懈的努力和讓所有男人嫉妒的機遇締造了一個「青蛙變王子」的傳奇。可現在他這個男人中的男人正面臨一個......驚世駭俗的尷尬難題,他快被要打敗了。
「滴──滴──」樓江南惱怒厭煩地看著外面桌子上那部叮鈴亂響的電話,一股無名的煩躁從他翻江倒海的胃裡勃然騰起,他高高地仰起頭把又一次要噴湧而出的酸液強壓了下去,然後用深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煩躁惶恐的心平靜下來,拖沓地走到辦公桌前。
電話依舊任性地叫囂著,樓江南的心臟也隨著惱人的鈴聲突跳著,他再一次調整自己的情緒,終於在猶豫中按下了接聽鍵。
「江南──是我,知道你工作的時候不能給你打電話,可我還是......」電話那邊一個溫柔嬌翕的女聲清晰地彌響在整個辦公室,甜美的聲音就像一塊糖一樣給穩重嚴謹的樓江南和與他同樣風格的辦公室帶來了一抹生動和柔和。
「凌昔,我馬上就要開會了,晚上好嗎?」樓江南帶著混亂複雜的心情,草草地應付著深愛著他,給他帶來幸運和幸福的結髮妻子──范凌昔。他害怕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臉,因為......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她了。
「一句話好不好──,晚上一定要回來哦,我等你!」
「嗯,一定!」樓江南在凌昔近乎乞求的聲音裡利落地掛斷了電話,他失神地看著前方牆上那幅徐悲鴻的真跡──《馬到成功》,那是他和凌昔結婚時,岳父岳母特意送他的禮物,寓意非常明白,他們二老不僅把自己最珍愛的千金托付給了他,更把他們奮鬥半生的基業移交到他手裡,希望他能帶著「范氏企業」踏出一片錦繡未來。可現在......
樓江南莫明地感覺到一種讓他窒息的恐懼和無助,他緊緊地環抱著自己寬闊的肩膀,這曾經是凌昔最愛的肩膀,但是現在,他不知道還能不能讓她像從前一樣安心地依靠。
樓江南孤單地佇立在一片冷色的辦公室裡,曲線凜美,氣宇軒昂的身體在透過寬大的落地窗傾撒進來的陽光映像下,在瓷白的地板上投下了一個長長的暗影。
董事會會議室裡,每一位股東都面色凝重地聽著高級助理安正月的業績綜述報告,一身黑色西裝的樓江南就像一位君王,端然地坐在主座上,清寒削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週身散發著讓人乍寒的嚴肅和冷漠。
「停!這個數據是怎麼來的?」樓江南又一次嚴厲地打斷了安正月,低沉的聲音裡帶著隱隱的怒意。會議僅僅進行了短短的40分鐘,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出自統計部。」安正月平靜地回答著,用和他灑脫倜儻相匹配的淡淡聲音。
「回去重新統計!錯──自己找,什麼時候找到了什麼時候再來。這個報告──沒有意義了!」對安正月,樓江南毫不留情。
「請原諒,樓總。」安正月微微地低下他長長的如水一樣的眼睛,輪廓分明,線條華美的臉上平淡依舊,只是沒有了如月光般皎潔的笑容。董事會在股東們一片迷惑和既是親密無間的摯友又是志同道合的夥伴的兩個強勢男人的冷對中草草結束了。
空蕩蕩的會議室裡,樓江南和安正月在一片刺眼的陽光裡冷冷地對視著。
「江南,我做錯了什麼嗎?」 身著米色休閒西裝的安正月筆挺地佇立在會議長桌的另一端,和樓江南一樣高大俊挺的身體在陽光的照映下,變成了泛著白的金色。華麗俊美的臉上平靜淡泊,一雙波光粼粼的長眼睛就像深山裡的幽潭,波瀾不驚。
「你的出現就是個錯誤。」樓江南涼涼地甩下一句沁滿寒意的怒語,帶著冰一樣的表情,逕直地擦過安正月的肩揚長而去......
第二章
上海,真的像顆明珠。樓江南插著褲兜,斜依著高大的落地窗,出神地看著窗外華燈漸霓的外灘。
一輪即將沈入黃浦江的暮日,帶著一片混紅,宣告上海如戰場的白天結束了,幻華嫵媚的夜開始了。對這個既華麗妖嬈又冷酷市儈的大都會,樓江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喜歡、憎恨、嚮往、鄙視......
他眼中的上海曾經就是一本戶口。很小的時候他就被望子成龍的父母搭著臉皮從江南的一個小鄉村送到了上海的表叔家,在那裡他就像童話裡的灰姑娘一樣,在歧視、冷落和排擠中生活。睡在閣樓的小隔斷裡,活在嬸嬸含沙射影的牢騷咒罵和表姐滿是惡意的嘲弄譏笑中,只因為他沒有上海戶口,即便他身在上海,這個金色城市依舊把他拒之門外,小小年紀的他──是徘徊在這個城市邊緣的流民。
他每天都在想媽媽,哭鬧著央求媽媽帶他離開這個冷酷的「家」和這個可怕的城市,可換來的是呵斥責罵和拳打腳踢。在上海人的白眼和父母的責打中,他明白了,他是個籌碼,是讓鄉下的爸媽和弟妹光榮富足地生活的籌碼!他不再哭了,也不再逃了,他要在上海扎根立足!征服這座城市是他的目標!
他真的是個男人中的男人,不僅以無可挑剔的優秀成為了上海第一高等學府的經濟碩士,更以無與倫比的睿智大踏步地走進「范氏企業」──這個和上海一樣閃耀著金色的頂極企業。
樓江南在一步步地向著自己的人生目標前進著,他不僅拿到了上海戶口,更以一個青年俊才的姿態踏上了上海主流社會的舞台。可是在他心裡最深處有一個讓他恐懼的陰霾,是他一輩子也揮之不去的尷尬。因為這個陰霾,他不僅傾盡全力要成為人上人,還要成為男人中的男人。
「滴──滴──」電話又響起來了,樓江南落落地回頭看著震響的電話,心裡非常清楚那一端是誰。以前,這個聲音是幸福的信號,在用清脆和歡快告訴他,他這個乘風破浪的大船該歸行靠岸了。可現在,它簡直成了一種詛咒,一種責罰,不僅讓他害怕還讓他產生了想殺死自己的罪惡感。
「喂──凌昔嗎?」樓江南終於鼓起勇氣接通了愛妻的電話。
「江南,下班了嗎?」
「恩──」樓江南在妻子甜美的聲音裡簡單低沉地回答著。
「是不是還不舒服呀?無精打采的......」
「沒......沒什麼,我馬就到家了。」樓江南真的有些慌張了。
「真的沒有什麼事吧?我等你,快點回來,給你個驚喜!呵呵。」在凌昔銀鈴般的笑聲中,樓江南掛上了電話,帶著疲憊的身體和混亂的心踏上了回家的路。
「生日快樂~~~~~~~~哦~~~~~哦~~~~~~~~」樓江南正在一片漆黑的客廳裡摸索著電燈開關的時候,忽然一片通亮,一群盛裝的朋友在宛若公主的凌昔率領下,從偌大的別墅的各個角落裡奔騰彙集到客廳,手捧各種各樣的禮物,團圍著不知所措的樓江南歡呼著,暢笑著。
「生日快樂~~~~~~樓樓。」
「呵呵 ...謝謝...」
「30歲快樂~~~~~~~帥哥~~~~~~~哈哈哈哈哈。」
「謝謝──」
「生日快樂~~~~~~~~樓美人~~~~~可不可以BO 一下?」
「不可以~~~~~~~~~~他早就有版權了!!!!」
「還是算了吧,我已經名花有主了......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客廳裡高漲的熱情彷彿要把房頂掀翻,面對客廳裡的這一片昂然,樓江南有點力不從心,緊接著的一陣暈旋讓他眼前一陣發黑,若不是一個有力的手及時隱蔽地扶他一把,他可能已經摔倒在地。是安正月,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悄無聲息地扶植和幫助樓江南,帶著他特有的淡淡的如月光一樣皎潔的笑容。
「江南,沒什麼事情吧?」望著樓江南蒼白和虛汗層生的臉,安正月一面優雅從容地應付著興奮的朋友們,一面小聲關切地詢問著明顯不適的樓江南,一向寧靜的長眼睛裡隱隱地露出了不安和焦慮。樓江南帶著冷冷的恨意,絕情地甩開安正月的手,彷彿挑釁一般的帶著絢麗如花的笑容,像個王子一樣湧入到狂歡的人群裡。他的確像個王子,先天的俊美,後造的英武,週身散發著令人敬畏的王者氣息和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即便是多麼的不舒服,他依舊像個明星一樣,頭頂燦爛耀眼的光環,從容灑脫地扮演著今天聚會的主角。
「江南──生日快樂!」芭比娃娃般的凌昔在眾人羨慕甚至是嫉妒的眼光裡,可愛地掂起腳尖,把一枚帶著愛和祝福的櫻桃味道的吻,傾情地印在自己如王子般的丈夫那性感的嘴唇上.
「哇~~~~~~~~~哦~~~~~~~~~~~」在眾人歡哄的掌聲和口哨聲中凌昔緊緊地擁抱著江南,洋氣的短卷髮下,鑲嵌在那張精美絕倫的臉上一雙如同水滴一般清澈純淨的眼睛裡,毫無遮攔地流露著幸福和驕傲,甜蜜地炫耀著自己身為女人最大的快樂。他們的確是天生一對,猶如金童玉女。被樓江南充滿寒意地連續涼甩了兩次的安正月,默默地站在客廳的小角落裡,靜靜地看著眼前正在上演的王子公主秀,悠長的眼睛裡漸漸地蒙上一層淡色。
第三章
「正月,你這個傢伙,每次都這個樣子,像個蝸牛一樣把自己藏起來......」凌昔拉著江南像個小鳥一樣地跳跑到正月面前,帶著一臉的霞紅。
「哪有──你還不知道我,一向如此嘛──」正月以他慣用的悠散和淡笑應著依偎在江南身上的凌昔。
「你這個樣子能交到女朋友才怪!」
「你那麼想把我安正月『嫁』出去嗎?」
「那當然,好有個人把你拴住,讓你沒有時間勾引我家江南。江南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比我的還多~~~~~若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就是情敵咯~~~~~~」
「好,那我們就飆一飆誰的魅力更大,誰更有手腕~~~~~」 正月惡作劇似的用兩根手指輕輕的順著脖後撩了一下柔順亮澤的齊耳棕色中發,帶著蠱惑的嫵媚和男人特有的性感,拋出了一個長長的媚眼,不僅挑撥快意正酣的凌昔,也流連於在一邊用薄笑粉飾冷漠的樓江南。
「正月還真是個大美人呢!給女人太可惜了,不如把你『嫁』給男人好了!哈哈哈!」
「好啊──我只要江南,公主你可要小心了,呵呵。」
凌昔被正月逗得前仰後合,而江南依舊帶著他應付性的假笑,冷漠地醒晃著手裡的紅酒,對正月的疑惑和尷尬置若罔聞。
「凌昔──」在女伴的呼喚聲裡,凌昔調皮地在江南的臉上印了一個紅色唇印。歪著頭,指著江南臉上的唇印警告著摸著下巴挑著長眉,一臉淡笑的正月。
「正月,江南不僅在結婚證上簽字畫押,還被我蓋章認證了哦,不──要──侵──權!我先過去,一會兒過來幫江南切蛋糕。」在凌昔歡快跳跑的背影裡,正月漸漸地收起他皎潔的笑容,深沉地看著和他一樣收起笑臉的江南。
「江南,我做錯了什麼能告訴我嗎?」
樓江南一言不發,微涵著頭,冰一樣的臉上一雙黑鑽石般深邃幽深的眼睛咄咄地盯著手裡血色的紅酒。
「已經快一個星期了,我不相信一個報告能毀掉我們之間......到底為什麼?工作?還是其它......」正月一把握住江南不停搖晃酒杯的手,微怒地看著這個王子一般的上司,這個只肯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流露彰顯在他面前的「男人中的男人」。
樓江南厭惡地甩開安正月,任性地轉身要離開時,被安正月又一次一把拉住。
「難道連一分鐘的時間都不肯給我嗎?江南,這樣對我公平嗎?懲罰我,至少讓我知道錯在哪裡不是嗎?」江南回頭看著誠懇和無奈的正月,冰冷的臉上劃過一絲柔軟,但很快又被極力壓抑的憤怒所取代,用幾乎噴火的眼神灼灼地與委屈的正月對視著。
「南~~~~~切蛋糕嘍~~~~~~~」兩個人一怒一怨的僵持被凌昔的一聲高喝終結了。在一片歡呼聲中,他們二人又各自帶上了屬於自己的笑容走向客廳中央。
在朋友們的生日歌中,樓江南極力壓制著胃裡的翻騰,把一個華麗碩大的奶油蛋糕分切成若干小塊,連同他燦爛的笑一併分發給在場的每一位朋友,安正月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樓江南不舒服,而且非常不舒服,他就像個蓄勢待發的侍衛,做好了隨時救駕的準備。
樓江南再也無法忍受,他甩下狂歡的朋友,踉蹌地跑到了屋外偏處,一把撕扯開緊縛著他脖子的領帶,撲趴在矮矮的籬笆上,撕心裂肺地傾嘔起來。
「江南──」安正月緊隨其後,看著如此狼狽不堪的樓江南,他愕然了。
「呃──呃──」不斷攀升的痛苦,讓樓江南到了極限,他徹底放棄了「男人中的男人」的從容穩重和矯健,團跪在有些潮濕的地上,雙手死死地抓著籬笆上的柵欄,青筋突暴的脖子竭力前傾乾嘔著,彷彿要把五臟六腑全部吐出來,鈍紅的臉上激出的眼淚肆意地橫流著。樓江南的眼淚和生動的肢體語言告訴了安正月,他現在正在經受什麼樣子的折磨。
「江南?你到底怎麼了!」正月一把把有些虛脫的江南攬在懷中,一貫平淡如水的長眼睛裡隨著江南粗重艱難的喘息波瀾漸起。
「走開──離我遠一點!!」樓江南咆哮著把正月推開,雙手緊緊地抱著肩膀,筋疲力盡地團靠在矮矮的籬笆上,俊美的臉因為不可名狀的痛苦變得扭曲,緊閉的眼睛就像一扇無法開啟的門,把安正月狠狠地拒在門外。
「江南──為什麼!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你到底在幹什麼!你是不是在吸毒!!」正月對江南的惡意拒絕毫不在乎,他又一次撲過去,不帶一絲妥協地抓住江南的雙肩,牢牢的把他按在籬笆上,讓他無法活動。虛弱的樓江南面對和他一樣孔武軒昂的安正月放棄了任何抵抗,只是用一雙充滿冷漠和憎恨的眼睛,帶著蔑視死死地瞪著面前這個擁有華麗的外貌和月光般笑容的摯友。
「江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突然的對我這麼冷漠?」正月曲顰著長長的眉毛,一雙潤澤的眼睛裡滿滿地流透著哀傷,淡紅色的嘴唇因為傷感微微地抽動著......
「我們分手吧,我不是同性戀。還有,你──讓我噁心!」江南微微挑翹著性感飽滿的嘴唇,用厭惡和鄙視刺激著正月緊繃的神經。
「江南?──江南?──」在凌昔清亮如雀的呼喚聲中,樓江南輕鬆地甩開正月按在自己肩上,已經變得無力的手,掙扎著站起來,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帶著他樓氏風格的從容和矯健,在正月浸透著絕望和悲傷的沉默中信步向自己公主般的小嬌妻走去。
第四章
「江南──你愛我嗎?」
「恩──」
「真的愛嗎──」
「嗯,真的!」
凌昔帶著生日晚宴結束後的餘興,赤裸著身體傾伏在江南寬闊健碩的胸上,午夜的月光像水一樣靜靜地流瀉在這間充滿曖昧和歡娛的臥房,罄浸在月光裡的凌昔就像夜的精靈,絲綢般的肌膚在月光的輝映下,暗暗地散閃著珍珠般的光澤,妖嬈熱辣的身體彷彿長籐一樣,蜿蜒纏膩在希臘男神般完美的丈夫身上,用充滿愛慾的低喃和熱吻挑動和引領著不溫不火的樓江南。
「南......南......。我要......。現在就要......。」凌昔喘息著,呢喃著,蛇一般的蔓滑扭動著身體,雨點般的吻隨著她律動起伏的胸,淋漓不斷地印撒在江南的臉上,唇上,頸上,胸上......
「昔......凌昔......等......等一等......」面對妻子高漲的熱情,樓江南不知所措,他躲閃著,拒絕著,慌亂中一把把傾覆在他身上的凌昔推到一邊。
「江南──?」
「我......我今天......真的有點累了......」 面對凌昔無辜和委屈的大眼睛,江南感覺到窒息和無地自容。
「是不是對我失望了,因為不論我們做多少次,不論在我身體裡撒多少種子,我都沒有辦法懷上你的孩子,我是個不完整的女人......。」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就是有點累!」
「江南,你恨我嗎?」
「你在胡說什麼!那只是病!不是罪!我們會有孩子的!即便沒有孩子也沒關係!有你就好了!就足夠了!」
樓江南一把將悲傷和失落的凌昔攬在懷裡,彷彿要把她納入自己的身體,用近乎咆哮的方式向她告白,安慰著這個洋娃娃一樣可愛,水滴一樣純淨的女人。凌昔是樓江南的幸運星,二年前這位范家王朝唯一的公主不僅帶著甜美的笑容和單純的愛情,把水晶鞋毫不猶豫地穿在了他的腳上,讓他這個來自江南鄉下,在上海這座美麗殘酷的城市奮力撕殺的小青蛙一瞬間變成王子,還用自己與生俱來的溫柔和善良給了他一個家,一個可以安心靠岸的港灣。樓江南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愛凌昔,但是他很清楚他想要成就一番事業,還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這個糖果般的小女人一夜之間把他想要的都給了他,對於凌昔他感激不盡,並在心裡暗暗發下重誓,要用自己的肩膀托起凌昔的一生,讓她一輩子做糖果城堡裡的甜蜜公主。在世人眼中,凌昔是個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公主,可這位如水晶般剔透無暇的公主卻有一個讓她遺憾終生的疾患,在她和樓江南新婚不久後,因為一次車禍導致的嚴重腹傷讓她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當樓江南拿到診斷結果時,他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淚。看著好不容易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的凌昔,他第一次對妻子撒了慌,把絕對說成了可能,他不願意看見凌昔絕望地哭泣,哪怕是欺騙,也要讓她充滿希望地笑。
「可我想要孩子!我要孩子~~~~~~」樓江南面對又要歇斯底里的凌昔,除了無奈和心疼地看著她,什麼也做不到。
「你討厭我對不對~~~~~你早就想離開我了對不對~~~~~~早就想離開我這個瘋子對不對~~~~~~~~~~為什麼不說話~~~~」凌昔又一次的發作了,車禍過後的一年半里,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樓江南依舊用沉默和忍讓面對情緒失控的妻子,因為他知道這不是凌昔的本意,是那場意外把他甜美可愛的女人變得面目全非。對於突然改變的這一切,樓江南和凌昔一樣──毫無準備,凌昔選擇了歇斯底里的宣洩,而樓江南選擇了沉默無語的負重。
「啊~~~~~~~~~~~~~~~啊~~~~~~~~~~~~」凌昔終於近乎癲狂地嘶叫起來,她抓扯著自己的頭髮,絕望無助地團縮在柔軟華麗的大床上,用號啕大哭宣洩著自己內心的痛苦。樓江南目光呆滯地看著身邊哭得筋疲力盡的妻子,無能為力地閉上了眼睛。疲倦、壓抑和痛苦幾乎把他的身體掏空,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空殼,一陣風都能把他掀翻在地。他好想也能像凌昔一樣可以痛快地大哭一場,不想再頂著「男人中的男人」這個光環,像個蝸牛一樣負重爬坡,他好想找個依靠,他真的快被打敗了。良久,在凌昔睡夢裡的抽泣聲中,樓江南悠悠地睜開了眼睛,他深深地望著掛在窗外的一輪滿月,淡淡的,薄薄的,像紗一樣朦朧,無聲無息地用一片如水的清輝靜靜地擁裹著自己,讓那顆浮躁喧囂,不堪重負的心平靜下來。樓江南低下頭,用手輕輕地撫摩著自己有些突起的小腹,苦笑著輕歎了口氣。正月──就像那窗外的月亮,可惜貪戀這個月亮帶來的平靜和溫暖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也將付出他一生中最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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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流言在范氏的辦公大樓裡悄悄地蔓延著,果敢的樓總經理和睿智的安助理一王一帥持續冷戰半個月有餘,這對王牌搭檔正在面臨崩盤的窘境。
「總經理,安助理帶的業績報表已經很明顯地告訴我們,范氏已經有足夠的資本進駐美國華爾街了。」董事會在一片凝重嚴肅的氣氛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嗯,看來我們離拿華爾街通行證的那天不遠了。」
「這是個最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在股東們七長八短的議論聲中,樓江南重重地端靠在老闆椅上,高挑的劍眉幾乎擰到了一起,蒼白削俊的臉上一雙曾經奕奕流輝的眼睛變得渾濁無華,擁有完美輪廓的嘴唇乾涸地暴起了一層白皮,毫無血色,兩隻大手緊緊地伏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週身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他竭力與身體上的痛苦抗爭著,用驚人的意志力保持著鎮定,控制著情緒,努力地以一個王者的姿態面對這些范氏的王侯將相們。坐在他旁邊的安正月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總經理,隱隱地感覺到,樓江南已經快到極限了。
「不如,再讓各部回去好好地研討一下,在短時間裡拿出一個更細化的報告方案給各位股東。樓總,今天是不是可以先到這裡?」安正月優雅從容地站起來,必恭必敬地對著額頭上已是一層細汗的樓江南提著結束會議的建議。
「也好,不如就這樣。」樓江南用有些微微發顫的聲音宣告會議結束。在最後一個人離開會議室的時候,樓江南就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呼」的一下子從寬大的坐椅上坍塌下來,抱著肚子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顫抖呻吟。
「南~~~~~~~」安正月被驚呆了,撲到地上一把把樓江南托抱在懷裡。
「南~~~~~~~南~~~~~~~你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喔~~~~~~~」樓江南依偎在安正月的懷裡,緊緊地撕拽著他的衣袖,嘴裡的牙齒發出「咯崩,咯崩」的嚼響,臉上已經是一層冷汗。
「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撐著點~~~南!」
「不可以──!!我~~~~我不能去醫院!」樓江南嘶厲地低吼著,已經失去光華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驚慌的安正月,就像一隻受傷的獅子。
「你到底是怎麼了~~~~~~~你是不是在吸毒──!!」安正月終於對樓江南失去最後的耐性,高挑著長長的眼睛衝著懷中這個已經不堪重負的男人咆哮起來。
「我懷孕了──」
「你說什麼??!!」
「我懷孕了,已經三個月。」樓江南在安正月驚恐和愕然的神情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第五章
「喔──喔──」安正月看著懷中輾轉呻吟的樓江南,腦袋裡一片空白。怎麼可能,一個男人,一個如鋼鐵般堅硬的男人中的男人懷孕了──簡直荒唐絕頂。
「南──南──」面對這一切,手足無措的安正月除了把痛苦不堪的樓江南抱得更緊,其餘的,他──無能為力!
「安正月~~~~你是個混蛋!混蛋~~~喔~~」樓江南癱靠在安正月的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攥握著他的手,彷彿要把它捏碎,絕望地用低低的嘶啞聲音咒罵著,呻吟著,俊美的臉被下腹的痛楚折磨得蒼白、扭曲。一層層密密的細汗前仆後繼地溢湧到他的額頭,臉頰,脖子......
「南──南──」
「正~月!我好疼~~~~~~~啊──」樓江南突然地挺起蜷團的身體,傾力後仰著脖子,空洞的眼睛裡剎時被激痛的眼淚填滿,溢出。一聲淒厲低沉的嘶叫衝破了他的喉嚨,由顫抖的雙唇噴薄而出。
安正月大睜著長眼睛,恐懼、驚慌地看著痙攣,嘶吟的樓江南,感覺全身的血液在沸騰,耳邊一陣嗡鳴,讓他幾乎窒息。這個讓他心疼,著迷和深愛的青蛙王子,背負著使命和責任努力扮演著商場巨人和完美先生而不堪重負的疲倦小男人,現在又狼狽地承受著「懷孕」之苦,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商界新君被這個幾乎荒謬的......折磨得如此不堪和無助。
「月──嗚──月──嗚嗚 ──」樓江南終於被這種無法抵抗的痛楚打敗了,像個孩子一樣緊緊地擁摟著安正月的脖子,癱依在他的懷中低沉地哭了起來,那麼的悲傷和恐懼,那麼的可憐和委屈。
隨著樓江南深重的呻吟和哭泣,安正月意識到他的江南現在是個什麼處境,他現在到底應該做什麼。
「南──堅持一下!」安正月一把把哭泣不止的樓江南橫抱起來,地板上一小片滲紅的血跡赫然映入他已經不再風平浪靜的眼睛。
「南──!」安正月的心,徹底的慌了,他悠長的眼睛波瀾頓起,幾乎失態地抱著漸漸無力的樓江南衝出了會議室,跑向了南面最隱蔽的緊急通行門。
「該死的──我要把你們這群廢物全解雇────!」看著緊鎖的通行門和懷中痛苦哭泣的樓江南,安正月爆發了,一邊咒罵著,一邊用腳狠狠地踹著那扇牢固結實的該死的門。
「喔──恩──」撕唇嚼齒的樓江南又一次緊緊地撕拽起安正月的衣袖,依貼在安正月肩膀上的頭無謂地輾轉蹭撮著,淋漓不斷的眼淚就像一條條小溪,從緊閉的眼睛裡綿延不斷地順著他蒼白消瘦的臉上滑溢下來。
「呀────!」安正月嘶吼著用後背傾盡全力地把門撞開了,巨大的響動引出了正在辦公的各個部的同僚和下屬。
「安助理──總經理這是怎麼了──」
「快去叫救護車~~──」
「我馬上派車去接樓太太──」面對著聞聲而來的同事們,懷抱著樓江南的安正月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像以往一樣從容和鎮定,他不知道怎麼對慌嘈一片的同事們解釋這一切,因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們的樓總經理到底怎麼了。無能為力的安正月低垂著水色的漂亮眼睛,眼睜睜地看著走廊亂成一團。
「都給我安靜下來──」樓江南突然從安正月懷中挺了起來,帶著他國王一般的威凜。隨著他的一聲高喝,混亂的走廊瞬間鴉雀無聲。
「太誇張了吧──正月,我只是滑了一跤扭了一下腳,你怎麼把我......故意佔我便宜是不是!放我下來──先!」樓江南靠在安正月的懷中,嚴肅而從容地調侃著。
「誰讓你太誘人,以為你的豆腐那麼好吃嗎?我──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安正月用他淡淡的清笑優雅地配合著。
「──哈哈哈哈哈哈──」在眾人的一片笑聲中,安正月把樓江南抱得更緊,樓江南靠得安正月更近,他們相視對笑著──吃力、緊張。
「都回去工作吧,不要通知我太太了......」
「我想和樓總經理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在同事們又一次的哄笑中,安正月「甜蜜」地抱著樓江南「相親相愛」地消失在電梯裡。
「林醫生嗎?我和江南馬上就到了──對,只要您一個人,不要其它人在場!」
「呃──呃──」樓江南蜷縮在飛馳的汽車裡,傾力地翻嘔著。安正月緊鎖著長眉把車開到幾乎飛起來,就和他的心一樣......
「正月,江南他......江南他到底是怎麼了?」樓江南的私人醫生林偉雄看著在病床上輾轉掙扎的樓江南和有些失魂落魄的安正月,心不由地緊了起來。
「他......他......可能要流產了。」安正月緊緊地閉起了眼睛,嘴唇一陣抽搐。
「什......什麼?」林偉雄大張著嘴巴,吃驚地看著那個昔日鐵骨錚錚,氣宇軒昂,可現在猶如一團軟泥地癱膩在病床上呻吟喘息的商業巨人樓江南,他呆住了。
「別再他媽的發呆了──!他在流血──!不要再問為什麼了──!我現在告訴你──我他媽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能告訴你──我要我的江南和我的孩子──」安正月對著呆若木雞的林偉雄咆哮著,就像一個發狂的猛獸,華美清俊的臉因為暴躁和焦灼變得猙獰,一雙泛著猩紅,高高凜挑的長眼睛徐徐地蒙上了一層淚色。
「今天...今天我預約了樓......」林偉雄第一次見到噴暴失態的安正月,他有些招架不住。
「恩──啊──」
「南──南──」安正月一把握住不堪疼痛的樓江南,把臉戚湊在樓江南的額頭上,低聲地喚著他的名字,悲傷地斜看著他已經開始突起的小腹。
「我不管你預約了誰──!現在我要你馬上開始──!」安正月嘶吼著,眼淚猶如破閘的水,滿帶著痛苦和悲哀宣洩般滑滿了他激紅的臉。
「好,好,我......我馬上......你在外面等好嗎?」林偉雄在安正月歇斯底里的囂叫中顫顫巍巍地開始了他對樓江南手足無措的救治。
第六章
安正月目光呆滯地坐在外廳的沙發上,在裡面樓江南隱隱的呻吟聲中,眼淚不知不覺地又一次溢滿眼眶。
安正月第一次看見樓江南是在范氏集團的招商發佈會上,那時的樓江南只有24歲,是個剛剛踏進公司大門一年的新人。瑰麗俊美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稚氣,可劍眉下那雙如黑色鑽石般的眼睛卻毫不掩飾地流透著勢在必得的王者氣息,魁武軒昂的身體上帶著一股「 力拔山兮氣概世」的英豪味道。他看見樓江南的第一眼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位王子般的年輕下屬。
因為愛,在共事的日子裡,他甘心地做起了樓江南的人梯,在他的幫助和扶植下,樓江南一路扶搖直上,不僅成為了公司裡最耀眼的明星和最熱辣的焦點,還幸運地接到范大小姐──范凌昔拋出的繡球,成為了范氏王朝的金牌駙馬和新一任掌門人。在一片華麗中,安正月用他月光般的淡笑和深隱在心底的寒痛送自己深愛的王子走上了紅地毯。那一夜,安正月失眠了,他永遠只是這位王子的摯友。
在別人眼中,樓江南是個幸運並幸福的男人,可只有他知道,樓江南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冷漠惡劣的童年生活讓樓江南不僅敏感,而且有著極端強烈的自尊心。別人眼中的幸運對他來說是種壓力,甚至是恥辱。為了成為「男人中的男人」, 他幾乎瘋狂地努力著──直到他的太太范凌昔因為車禍失去了生育能力而變得脾氣暴躁,喜怒無常。面對終日歇斯底里的凌昔,疲倦壓抑的樓江南終於崩潰了,他在多年的摯友安正月的懷裡號啕大哭,盡情地宣洩自己多年積壓下來的痛苦,而安正月則用溫暖和平靜包容安撫著這個孤單艱難的王子,就像夜裡浸著月光的港灣,帶著淡淡的漪褳,輕輕搖擺如搖籃一般承載和呵護著這個疲倦不堪的男人。
巨大的工作壓力,窒息的婚姻,樓江南妥協了,帶著矛盾和不安投入了安正月溫暖平靜的懷抱。他們從知己變成了情人,同志情人──沒有性愛,柏拉圖式的愛人同志。樓江南很滿足也很幸福,可同時也對同樣深愛他的安正月和凌昔身懷愧疚,深陷在粉紅色三角漩渦裡的他為此漸漸地染上了酗酒的惡習。他經常和安正月在深夜空曠的大街上喝得爛醉,藉著醉意狂跑、嘶吼、嬉笑、打鬧......然後隨便地在街邊公園的長椅上昏睡到被警察驅逐。就這樣在混合著痛苦的幸福中,樓江南和安正月終於在酒後第一次過界了,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現在這個地步。安正月苦笑著,低泣著......
「正月──」
在凌昔的輕喚聲中,安正月在絕望中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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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怎麼你會在這裡的?出什麼事了?」與林偉雄約好做身體檢查,由門外進來的范凌昔疑惑不安地看著僵硬,呆納,傻傻地坐在外廳的安正月。一股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
「江南呢,他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正月......你哭了?......」
「出什麼事了!說話呀──!」面對如蠟像一般的安正月,范凌昔越來越慌張。她蹲下身子,輕輕地搖晃著失神,呆滯,滿臉淚痕的安正月,聲音漸漸地大了起來。
「凌......凌昔......」安正月混亂了,他知道悲劇的大幕已經徐徐拉開。這不是他預想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破壞樓江南的婚姻,他愛樓江南,但不帶任何侵略性,只是想簡單的去愛他愛的人。可現在──整個事態完全失控了。
「江南呢!我老公呢──」范凌昔已經失去了耐性,她用力地搖晃著表情異樣的安正月,水滴般的眼睛裡風雲翻湧。
診室裡斷斷續續地隱約傳來一陣低低的呻吟聲,安正月和范凌昔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裡廳的診室,彈起身體飛跑了過去。
「江南──」衝進診室的范凌昔看到躺在病床上,赤身裸體大張著雙腿的樓江南,她驚呆了。緊隨其後的安正月帶著讓人窒息的緊張,無措地佇立在門口。
「凌......」凌昔的突然出現,讓翻轉呻吟的樓江南一下子安靜下來,他強抬著頭,龐張著乾涸皸裂的嘴,一雙因為疼痛和疲倦而充血的眼睛惶恐地盯著和他一樣面帶懼色的范凌昔,混著汗水和淚水的臉僵化了。在他的結髮妻子面前,他第一次覺得無地自容甚至生不如死。尷尬,羞愧和深深的絕望讓他已經忘記了下腹的疼痛。
「江,江南──林醫生!我丈夫怎麼了──」面對范凌昔,林偉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和這位樓太太解釋他的丈夫已經懷孕三個半月,因為藥物原因,他肚子裡的孩子正面臨流產的危險,緊張侷促地一眼一眼地瞟看著呆納佇立在一邊的安正月。
「出去──!都給我出去──!」樓江南咆哮著,在絕望的安正月和焦灼的范凌昔面前,他失控了。
「出去──都出去──嗚嗚──嗚嗚嗚──」他緊緊地把雙手籠罩在自己蒼白憔悴的臉上,無助地失聲痛哭著,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淒涼,哀傷。
「江南──」
「江南──」范凌昔和安正月又在不約而同中撲跑到樓江南面前。
樓江南痛哭著,裸露著身體毫無尊嚴地蜷縮在帶著斑斑血跡的病床上。安正月呆呆地站在樓江南身邊,落落地盯著他微微起伏的小腹,臉色慘白,呼吸侷促。
「我丈夫到底怎麼了──────!」范凌昔在緊張的幾乎凝滯的病房裡無法抑制地咆喊起來。
「樓先生......樓先生懷孕了。」林醫生終於鼓足了勇氣把他的診斷結果公諸於眾。
「你──你說江南怎麼了──?我老公──懷孕──了!!」
「樓先生已經妊娠大約在105天左右,因為藥物原因,樓先生私服了米非司酮,導致現在......是先兆性流產。這個......是剛才做的超聲掃瞄圖。」林偉雄好像做完結案陳詞一樣,帶著一頭的冷汗,看著眼前這場鬧劇的三位主角。
范凌昔狠狠地拽過林偉雄手裡的一片薄紙,帶著滿臉的不屑冷冷地斜了了一眼面前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神經質醫生」。在林醫生專業化的解釋說明中,范凌昔在一片黑白相間,紛亂模糊的圖案中隱約地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胎兒,像顆發芽的種子一樣牢固地扎根在一個透明的淡灰色的囊裡,安靜深睡著,成長著。
「簡直是──一派胡言──!江南懷孕了~~~~他是我丈夫,是個男人!男人中的男人──!」范凌昔咆哮著,彷彿要把玷污他丈夫名譽的林偉雄一口吞掉,漲紅的臉上隱隱地顯出被血沖腫,凸露在皮膚上的淡青色的毛細血管,用顛怒遮掩和發洩著那篇薄紙折透出的真相所帶來的羞恥和恐懼。
「樓太太您聽我解釋──樓先生的確是個男人,可他身體裡有一套完整的女性生殖組織,多年來,一直處於休眠狀態,他之所以懷孕是因為......他體內的女性生殖組織被『性』行為喚醒了,開始發揮功用。」
「性......行為」暴怒的范凌昔迷惑了......
「我指的是男人之間的性行為,就是同性性行為。」林偉雄隱隱地瞟了一眼在旁邊沉沉默不語的安正月,不再出聲。
「同性......性行為......」范凌昔自言自語地低喃著,呆滯地看著床上和她一樣癡呆的樓江南,目光漸漸滯留凝締在了他已經開始突起的小腹上。
「你個雜碎──變態──不要臉的下賤種子────!!!!」范凌昔爆發了,血脈噴張地嘶吼著撲向了如屍體一樣寒涼僵硬,表情渺漠的樓江南,帶著被欺騙的憤怒和被背叛的仇恨,還有對「同性性行為」的鄙夷和唾棄,眼淚就像洪水一樣奔騰洶湧地湧出了血紅猙獰的大眼睛。
「住手~~~~~~凌昔!」安正月一把將豪撲向樓江南的范凌昔擁攬在懷裡,極力地遏制著幾乎瘋狂的她。
「那個孩子是我的──!我才是罪魁禍首──!」安正月用力地攥握著范凌昔的肩,痛苦地對著悲傷憤怒的「情敵」肆力地低吼著。范凌昔震驚了,帶著滿臉的淚痕,大睜著雙眼怔怔地看著這個曾經無比信任和親密的好朋友。
「我是江南的情人,我們在一起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了,孩子──是我的。」安正月悲傷娓緩地低述著,華美凜俊的臉上帶著塵埃落定的坦白。
「你和江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和江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范凌昔仰著頭,神經質地大笑著,芭比娃娃般嬌俏的臉上佈滿了淚痕,她癡癡傻傻地看著因為懷著好友的孩子而痛苦虛弱的丈夫,在淒厲的呵笑中崩潰了......
「啊─────────啊────────」
「凌昔────凌昔──────」
范凌昔跑了,在撕心裂肺的厲喊中,帶著一身的凌亂,絕望,屈辱,甩下身後掙扎嘶喊挽留她的樓江南,瘋子般的從這間充滿恐怖的病房落荒而逃,在哭哭笑笑中消失在門外一片燦爛的陽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