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哈哈哈……娘娘腔！你在澆花嗎？”
隨著一顆小石子淩空飛過吳家的側邊庭院，隔壁何家的牆頭邊兒，傳來了一陣轟天的嘲笑聲。
吳霈時本來在澆花的小手，瞬間變得僵硬不已。
那是隔壁何家的首害小霸王——何曉南。
咚咚！又一顆飛過來的小石頭敲到了吳霈時手上的澆花器，讓他的小手頓時搖擺了一下。
“你幹嘛拿石頭丟我？”
吳霈時氣極地握緊自己的小拳頭，朝那個趴在圍牆上訕笑著自己的何曉南怒吼著。
“我高興丟你就丟你，誰教你看起來那麽娘娘腔？”何曉南伸出右手食指，在臉上掐出了頑皮的鬼臉，繼續嘲笑吳霈時。
“我哪里看起來像娘娘腔了？”
吳霈時大聲反駁著，他那大大的眼睛此刻正怒視著趴在牆上取笑他的何曉南，滿臉都是惱人的不服氣情緒。
何曉南鬼臉做完，繼續朝著他大笑著：“哈哈哈……愛穿女裝又愛澆花，你不是娘娘腔是什麽？”
吳霈時一把倒光手中澆花器裏的水之後，將那個澆花器充當兇器地，朝著何曉南倚靠的牆上丟過去。
“我才沒有愛穿女裝。”
嗚……都是媽媽害他的啦！吳霈時握緊了小小的拳頭。
在他很小的時候，不懂得反抗的情形之下，居然把他打扮成女生的樣子送去上幼稚園，害他一直到現在都還蒙受其害。
“哈哈哈……娘娘腔就是娘娘腔，你根本就丟不到我。”
何曉南躲過吳霈時的澆花器攻擊之後，那帶著笑意的臉又重回到吳家和何家交界的圍牆邊。
“你……”吳霈時轉頭望瞭望身後，確定他們剛剛的吵架聲並沒有引來爺爺、奶奶和妹妹吳霈慈之後，轉身英勇地朝何曉南開戰。“你……你有種就下來跟我打架，看誰比較娘娘腔。”
“嚇！誰怕誰啊！我就下來跟你打……我就不信你這個娘娘腔可以打得贏我。”
蹬地一跳，何曉南躍下牆頭，落到吳家的庭院裏來了。
兩個小男孩一接近，馬上就扭打了起來。
剛開始何曉南還手下留情地沒有使盡全力對付吳霈時，畢竟他長吳霈時幾個月，身形也比吳霜時要高出一些些，心底又一直存著吳霈時是個愛穿女裝的娘娘腔印象，所以他根本沒想到自己要打贏吳霈時，是這麽花時間和力氣的事。
然而吳霈時爲了自己的名譽，使盡全力地跟何曉南糾纏著，瘦小的手臂一舉揮出，倒是充滿了雄渾的力道。
“噢！”何曉南右邊臉部中了吳霈時一拳，頓時産生眼冒金星的暈眩感。“好痛……吳霈時你居然打我的臉？”
“你活該！誰教你一直喊我娘娘腔？”吳霈時就像終抄報了一箭之仇似地，開心地笑著。
吳霈時沒想到自己小時候那幾天的穿女裝上學記，居然被這個可惡的惡鄰居給記住了這麽久，而且何曉南還故意每次見到他一次，就嘲笑他一次。他都已經小學六年級了耶！何曉南怎麽可以一直嘲笑他，那麽久遠以前發生的事情咧？真的太過份了嘛！
這一次，一定要讓何曉南從此對他改觀，不敢再嘲笑他。
藉著打架打贏他，何曉南終於知道自己不是娘娘腔了吧！吳霈時得意地笨著。
何曉南沒想到眼前的吳霈時，居然變得這麽有力氣了，他小小的身子在自己的眼中，一直是不堪一擊的啊！
“可惡……”這傢夥不但敢打他，居然還敢笑得這麽開心？
霎時，何曉南的視線卻被吳霈時難得露出的笑容給吸引住了……
他真的很少看到吳霈時笑呵！
因爲每次看到吳霈時的時候，自己總是用言語取笑著他，以至於吳霈時從沒給他好臉色看過，縱使兩人是比鄰而居的兩戶人家，但他和吳霈時之間的相處，總是如同水火一般不容。
吳霈時此時看起來就和他妹妹吳霈慈一個模樣，笑起來又甜又美的。
何曉南望著吳霈時的笑臉，有一瞬間，他微微的失神了……
媽媽說像他們這樣的情形叫做雙胞胎，吳霈時跟他妹妹是一起住在他媽媽肚子裏的，所以兩個人才會長得這麽像。
但是吳霈慈是個穿裙子的女生，他吳霈時卻是個穿裙子的男生。
“哼！娘娘腔，我是一時不小心才會被你打到臉的，你等著瞧，看看到底是誰比較厲害！”
何曉南用盡全力地抓住吳霈時的雙手，將之反握在他的身後，但是吳霈時可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拚命掙紮著，想要掙脫開何曉南的箝制。
最後，何曉南右腳拐了吳霈時一下，將他推倒在地上。
爲了怕吳霈時繼續掙紮，何曉南隨即俯下身去壓在吳霈時的身上，想要制住他還下斷亂動的四肢。
哼！要比打架和比力氣，他何曉南才不會輸給這個娘娘腔咧！
“怎麽樣啊？最後還不是我贏了？”
何曉南有點趾高氣昂的，根本就忘了自己是仗著身材比吳霈時高，身體又比吳霈時壯才贏的。
“輸了就輸了，哼！成者爲王敗者爲寇，你想怎麽樣？”
吳霈時學著那些電視上看來的武俠劇對白，漸漸地鬆弛了自己緊繃的身體，反正他已經被壓倒在地，就算輸了。
打輸就打輸，那又怎麽樣？下次自己再打贏他就好了。
何曉南看著躺在自己身下的吳霈時，有點訝異於吳霈時的乾脆作風，豪爽的態度和他記憶中的娘娘腔印象完全相反，頓時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吳霈時那流淌著汗水的小臉，雖然還是一臉的不服氣，但是，此刻卻平靜地臣服在他的身下。
這又是另一面何曉南從未曾看過的表情。
吳霈時向來就是只給他臭臉色看的。
今天不但看到吳霈時對自己笑，還看到他比較不生氣的臉耶！
何曉南忽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起來。
爲什麽這小子看起來……看起來就是這麽的娘娘腔呢？
“喂！你想怎樣？”
吳霈時仰頭看著這個打架打贏他之後，卻又盯著他臉發呆的何曉南，扯起嗓門喊叫著。輸了就輸了，什麽懲罰他都不會叫苦的。
“什麽怎麽樣？”
何曉南自發著神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手上卻絲毫不肯放鬆力道，他不是每天都有機會可以看到這麽平靜的吳霈時。
通常都是他在學校逞一時口舌之快，用娘娘腔這個名義取笑吳霈時，然而吳霈時通常根本不理睬他的。
今天，吳霈時居然跟自己打架了耶！
“你打贏了，我輸了。”
吳霈時雖然不情不願，但他卻知道輸的一方，可以讓勝利的人爲所欲爲的。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何曉南不會不知道吧？
“所以……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了？”
何曉南當然知道他的意思，畢竟他們這個年紀，可都是最愛看武俠劇和布袋戲的啊！把電視裏學來的江湖規矩用在生活中，是最酷的一件事了。
“嗯！”吳霈時偏過頭去應了他一聲，不甘示弱地。
哼！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會讓自己更強壯的，之後再來向何曉南挑戰，只是輸給他一次而已，他會再找何曉南報仇的。
何曉南突然問，又被吳霈時這個撇過頭去的賭氣動作給嚇倒了。
爲什麽？
爲什麽吳霈時只是做出偏過頭去，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會讓他覺得吳霈時非常可愛咧？
“我真的做什麽都可以嗎？”何曉南低聲再度詢問。
“廢話少說，我下次一定會打贏你的。”吳霈時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何曉南看。
不料轉過頭去之後，他卻看到何曉南愈來愈靠近的臉。“那我就不客氣了。”
啾！
順從著自己的渴望，何曉南親了吳霈時的唇一下。
這是他們十二歲時，第一次親密的接觸。
吳霈時楞在當場好一會兒，在看到何曉南笑得像一隻偷了腥的貓兒後，他才奮力地推開還橫在自己身體上方的何曉南。
“你……你你你你……你幹嘛親我？”
吳霈時拚命地擦著自己的嘴唇，被一個男生親的感覺，真的讓他很想死耶！
媽媽曾經向他和妹妹吳霈慈說過，初吻是要留給自己最喜歡的人的珍貴寶物，何曉南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他？
“我打架打贏了啊！不是我要做什麽都可以的嗎？”
何曉南很不以爲然，原來親吻就是這樣嗎！也沒什麽特別的嘛！不過，這娘娘腔的嘴唇真的很軟耶！讓自己有股想要再親他一次的渴望。
吳霈時生氣地瞪了他好一會兒，沒辦法啦！誰教自己不中用，打架打輸人家那也就沒話講了。
“吳霈時，我們再打一次好不好？”何曉南再度摩拳霍霍。
“爲什麽？”吳霈時還沒有生完氣呢！怒氣騰騰地反問。
自己剛剛才打輸他耶！還被壓在地上那麽久，力氣都還沒恢復，他可沒有那麽笨，才不要跟何曉南這個狠角色再打一場咧！
“因爲我還想再親你一次。”何曉南嘿嘿地對他笑著。
“神經病！”
吳霈時臉紅不已地急奔到牆角去，將自己剛剛丟出去的澆花器給撿了回來，然後迅速地跑回自己家裏去。
何曉南看著吳霈時逃開自己時的笨拙動作，既生硬又彆扭，紅著臉的羞怯模樣，讓他不禁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我就說你是娘娘腔嘛！打不贏別人就落跑，你算什麽男子漢嘛？”
然而吳霈時只是低著頭急忙跑掉，再也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在院子裏枯站了好一會兒之後，何曉南有點自討沒趣地翻牆回到自己的家。
不料翻過牆後，何曉南卻在自家這頭牆邊的梯子上，看到自己的大哥——何曉東，正微笑地凝視著他。
“真有趣。”
何曉東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看到了隔壁庭院裏所發生的一場鬧劇。
“你都看到了？”何曉南的一張小俊臉，霎時緋紅了起來。
真是的，剛剛自己在欺負吳霈時那個娘娘腔時，都不會不好意思，爲什麽現在被大哥看到，竟緊張到臉紅啊？
“我要跟媽媽說。”
何曉東不疾不徐地轉身躍下牆邊的木梯，逕白往廚房走去。
“你要跟媽媽說什麽？”何曉南發急，坐在牆上的他一躍而下，想要迫上前去攔阻何曉東。
“我要跟媽媽說，小弟你……喜歡男生。”
“我沒有！”
何曉南趕緊拉住了何曉東，不准他共跟媽媽告密。
“你沒有？如果沒有的話，那剛剛你爲什麽要親吳霈時？”
“我……我……”何曉南一時答不出話來。
他爲什麽要親吳霈時？
他也不知道咩！
老實說，他並沒有喜歡男生過啊！
何曉南想想自己班上那群，常和他—起打躲避球、掀女生裙子的朋友裏面，有哪一個男生曾讓他有想要親近，或者是想要親吻他們的念頭呢？
沒有！
那自己剛才爲什麽要親吳霈時呢？
“我也不知道……”只因爲他是吳霈時吧！自己只是覺得那時候的吳霈時很……可愛而已成！
“你也不知道？那我還是去跟媽媽講一下好了。”
已經升上國二的何曉東，對於同性戀稍微有點瞭解，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是個會遭人非議的同性戀者。
“哥，不要……你不要跟媽媽講啦！”何曉南緊緊拖拉住何曉東欲往前走的腳步，企圖阻止他。“我沒有喜歡男生，真的。”
“是嗎？”何曉東有點嗤之以鼻，諄諄告誡著何曉南：“你要是喜歡吳霈時那張臉的話，去喜歡他妹妹不是一樣的嗎？反正他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我……我沒有喜歡他……”
好像被戳破了潛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心事一般，何曉南彆扭地低下了頭，臉色再度漲紅起來。
“沒有最好，小弟，下次不要再跟人家開這種見不得人的玩笑了，你不覺得他剛剛的表情，好像很想去死的樣子嗎？”
坐壁上觀的何曉東，從沒想過自己的小弟會做出這種事，他剛剛看到那個吳霈時被自己小弟欺負過後，一副就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真是打心底替吳霈時感到可憐。
被一個男生親吻的感覺一定很糟糕，況且，又是跟自己打架打輸的物件，心裏一定會更嘔的吧！
“真的嗎？”何曉南根本就沒注意到這麽多，他只是……
他只是順從自己的心意去做事而已嘛！誰叫那娘娘腔要那樣可愛地，在他面前偏過頭去啊？他也沒想那麽多就吻下去了啊！
想必這下子，吳霈時會更討厭他了吧！
現在換他想去死了。
剛剛大哥的那一番話，好像真的說中了他的心事耶！他以前從不覺得自己喜歡男生的啊！
只是，他喜歡吳霈時罷了。
***
吳霈時慌亂地奔進自己的房間裏，此刻，置身在這間大得嚇人的屋子裏，讓他覺得好孤單。
妹妹吳霈慈呢？他左右張望著隔壁的房間，裏頭一個人也沒有，霈慈這小妮子不知道跑哪兒去鬼混了，都是她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裏面，所以他才會被隔壁那個混世小魔王欺負的啦！
媽媽前些天跟爸爸鬧脾氣，搬到自己在外面買的公寓去住了，而爸爸在學校裏給學生們上課還沒有回家，爺爺和奶奶大概又在前廳，看著下午電視臺所播放的京劇吧！
—個人的時候，碰到這種事該怎麽辦才好？他不知道，不過現在這種臉紅心跳的感覺，真的令他覺得好難受喔！
吳霈時縮在自己的床上，用薄薄的涼被，將自己的頭臉手腳全都覆蓋了起來，那種心跳不已的感覺，那消不下來的潮紅臉色……他是不是生病了啊？
他很氣自己打架，居然輸給了隔壁那個小霸王，不過沒關係，他以後會多吃一點飯，多做一點運動，把自己鍛鏈得更加強壯的，到時候他一定會贏過何曉南，就可以報今天的仇了。
那他得先想想看，贏了那個可惡的何曉南之後，他要怎麽出這口氣呢？
取笑他也是個娘娘腔嗎？不行，何曉南又沒有穿過女裝上學。
難道，要把他吻回來嗎？
哦∼哦∼千萬不行，千萬不行！像那種會讓心跳變得那麽快速的事情，不可以再做第二次了。
躲在棉被底下胡思亂想的吳霈時，根本沒聽到吳霈慈咚咚咚跑進房間裏的聲音，她小手一掀，將蓋在吳霈時身上的涼被，整個拉了開來。
“霈時，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啊！你跑到哪里去了？”突然間失去了可以躲避的堡壘，讓吳霈時張大了嘴，微微受到了驚嚇。
“你確定你沒事嗎？”吳霈慈將手放到吳霈時的額頭上，測量著他的體溫。
“霈時，我剛剛突然覺得心跳得好快好快，還有，我的臉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變得好紅好紅，把小零和小零她媽媽給嚇壞了呢！”
“原來你去找小零玩啊！難怪不在家裏。”吳霈時奪回妹妹手上的被子，重新將自己整個人都裹了起來。
“我就猜一定是你出事了，說，你剛剛到底怎麽了？”
“我……我沒有啊！”
吳霈時緊抿著唇，剛剛心底那些不安的情緒，在看到這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之後，莫名其妙地消逝不見蹤影。
“你別騙我了，你身上的反應我一樣會有的，還不趕快老實招來？”吳霈慈雙手叉著腰，一副逼供的模樣。
“嘿嘿……霈慈，你這個動作跟媽媽好像喔！”吳霈時不知死活地恥笑著她。
“你快說。”
“我剛剛跟隔壁的小霸王何曉南打了一架。”
這種丟臉的事，真的要說出來嗎？吳霈時很想保留打架打輸了這件糗事，但在妹妹的盯視之下，還是緩緩地說了出來。
他跟霈慈之間，從小到大根本就沒有秘密，剛剛他一奔回房裏，第一個想找的人其實也是霈慈。
“你打輸了，然後呢？”
不用吳霈時說明清楚，吳霈慈也知道他輸了，跳上床去，她依偎在哥哥的身邊，與他並肩躺在床上。
“然後……然後何曉南就親了我一下，當做處罰。”
“什麽？”吳霈慈捂住自己的唇，仿佛是她被何曉南給親了一般。“他爲什麽要親你？”哥哥和那個何曉南都是男生耶！男生可以親男生嗎？
“我也不知道。”吳霈時苦惱地回答。
“是像爸爸親你那樣嗎？”
“不是，他親我這裏。”
吳霈時點了點自己的唇，卻眼尖地看到吳霈慈的動作。“他又不是親你，你幹嘛把嘴巴捂起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吳霈慈也納悶著自己的反應，反正她下意識地就搗住嘴巴了嘛！“霈時，男生和男生可以親嘴嗎？他又不是爸爸。”
就算是爸爸，也不可能會親霈時的嘴巴吧！爸爸頂多親親他們兩個的臉頰，就很高興了。
“你喜歡那樣子親親嗎？”
“我也不知道。”那種感覺真的好……奇怪喔！吳霈時把自己更縮進被子裏面。
“可是你不討厭哦！剛剛你的臉很紅、心跳得很快啊！”
“我……我哪有說我不討厭？”打架輸給了那種人，還被他偷偷親了一下，怎麽會下討厭呢？
“可是你明明就不討厭。”
吳霈慈跟著也躺在哥哥的身邊，她調皮的小手，放在哥哥到現在還一直跳個不停的心臟處。
“要不然我們就不會這樣一直臉紅，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了。”
“我討厭他，因爲我打架打輸他。”
吳霈時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才低低地說出了這一句話。
可是，吳霈慈早已經睡著了。
然後，他也跟著沈沈地睡去。
第二章
夕陽西下，長長的河堤上，吳霈時一個人孤獨地踢著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他踢著走的小石頭兒。
“唉！”
微微的歎息自呆霈時喉中發出，那是一聲扼腕的輕歎。
今天學校公佈段考的成績了，那張貼在正對著校門口大穿堂上的榜單上面，自己的名字依然排在那個人的後面，一如過去好多年一樣，自己的成績總是落在他後頭。
吳霈時一直不斷地想超越他，無論是在功課上，或是在體力上，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他們都已經升上高三了，他卻從來沒能贏過他。
那個愈大就愈討人厭的何曉南。
偏偏他們兩家又是僅有一牆之隔的“好厝邊”，長輩們無可厚非地，總愛把他們幾個孩子拿來相提並論一番。
吳霈時知道自己很遜，無論比什麽，總是沒有一項能贏過那個何曉南，更別說想要和那個長他們兩歲的鄰家大哥哥何曉東做比較了，自己根本就是一個遜腳。
小石頭兒愈踢愈用力，吳霈時討厭這樣沒用的自己。
他今天故意不等霈慈學校的社團活動時間結束，自己一個人先跑了回來，就是不想聽到霈慈說那些安慰他、要他加油的話。
從小到大，他的感覺霈慈都一清二楚，可能因爲他們是雙胞胎的關係吧！霈慈甚至不用看著他，就能準確地說出他的感覺，因爲她和他能彼此感應對方。
但是，霈慈是個女孩子啊！
她根本不能體會，爺爺、奶奶、爸爸和媽媽在他們面前，稱讚著隔壁何家兩兄弟時，那種被拿來比較的挫敗感，而他吳霈時，就是被拿來當做比較物件的男孩子。
霈慈總是說：“有什麽關係？輸了就輸了，下次用功一點，再考贏他就是了嘛！”
吳霈時又歎了一口氣。
霈慈的確是不懂的，因爲她畢竟是女孩子，她是不會懂得，男生被比下去之後的那種挫折感。
遠遠河岸那一邊的夕陽，散發著垂死之前的最後餘光，映照在他身上，早就一點溫度都沒有了。
但真的好美呵！
吳霈時猛然定住了腳步，望著那絕美的夕陽，任那顆小石子被他最後用力一擊，滾落到河堤下面。
此刻的寧靜，他願傾盡一生去換取呵！
沒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對他的期望，沒有他自己逼迫自己，一定要達成什麽目標的進度追趕，沒有……沒有那個討人厭的何曉南……
但是，世事總是很難盡如人意。
蹬——蹬蹬——蹬——蹬蹬——又是一種穿著球鞋、後腳跟先著地的腳步聲，這腳步聲正在他身後的河堤上，緩緩地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
吳霈時所認識的人之中，只有一個人是這樣走路。
——何曉南。
吳霈時極力地想穩住，自己那不受控制的心跳加快，但是後頭那個聲音卻愈來愈靠近他了。
終於，他來到自己的身後，站定。
何曉南擡頭，也往吳霈時看著的地方看去，只剩下半個太陽，還掙紮著挂在遠處的山頭上，原本昏黃的夕陽已經轉變成深橘紅色了。
“你又輸了。”
何曉南在太陽完全跌進山頭後面時，徐徐地開口說道。
吳霈時將書包扔到身後不遠處的堤防地上，轉身武裝起自己的情緒，繃著臉怒視著何曉南。
“你還想跟我打架？”
這是吳霈時第三次主動挑釁他。
第一次在國小六年級的時候，那一次是在吳家的院子裏，他打贏了，吻了吳霈時當做懲罰。
第二次是國三那一年，也是在這個河堤上面，他仍然打贏了，然後他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吻遍了吳霈時當年白皙嬴弱的胸膛。
何曉南知道自己已經幾近瘋狂，拿著大大小小比試勝出的成績，當做是強迫吳霈時屈服的藉口。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只要贏了霈時的話，他就會乖乖地任由自己親吻，甚至是更進一步的撫摸，任他做盡一切他想要做的瘋狂事。
每次的比試都令他興奮莫名，他正一步步地侵犯著霈時的純真。
這些年來，霈時雖然跟自己一樣身高抽長不少，但是霈時卻不像他一樣，有著愈見壯碩的肌肉和寬闊的胸膛、渾厚的背脊。
他很懷疑霈時會繼續再長高、長壯嗎？因爲他就跟他妹妹霈慈同一個模樣——同樣的身高、同樣的體重。
想到這裏，何曉南不禁低聲狂笑，要是霈時繼續長高、長壯的話，那霈慈以後一定沒人敢要了。
“你在笑什麽？”
何曉南的輕笑聲，莫名地惹怒了吳霈時，他擺明瞭根本看不起自己嘛！一提到要打架，他居然敢恥笑自己？
“沒什麽，只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何曉南也將自己斜背的書包往旁邊一扔，他已經等不及要吻遍霈時的全身了。
——全身。
霈時那身制服底下光溜溜的全部肌膚，他會一寸也不留地舔吻過，一想到那情景，何曉南渾身就竄起一陣莫名的興奮。
“要打就來吧！”
何曉南輕鬆的語氣，那種仿佛根本不把吳霈時當做一回事的驕傲，深深地刺激到吳霈時，吳霈時於是掄起拳頭，就往何曉南身上招呼過去。
爲了打架打贏他，吳霈時特地研究了很多電影裏頭的武打動作，揮拳、踢腿、轉身再揮拳，他當場打起來時一點也不遜色。可是，何曉南卻能接擋下來，甚至還拉住他用力揮出的手，放到嘴邊親吻。
“霈時，你知道後果的，今天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何曉南那別有所指的曖昧語氣，更是激得吳霈時氣血上湧，他逼自己再加重揮出拳頭的力道，今天，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贏過這個可惡的何曉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河堤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夕陽遺留下的餘霞之後，月亮緩緩從東邊升了上來。
何曉南又將吳霈時給壓在身下，手腳並用地箝制著他。
“怎麽樣？你認輸了嗎？”
何曉南微喘著氣，剛剛的一番打鬥，可以看出霈時平日一定常常在練習打架的招式，看來霈時是真的很想贏他一回呵！
只可惜，霈時這一次還是輸了。
吳霈時不肯投降，依然在何曉南的身下不時竄動著。只要有任何的機會，他就會再度起來反抗何曉南的。
無奈吳霈時的力氣，已用罄在剛剛那場激烈的打鬥上，最後他只能頹然地躺在地上，喘得比何曉南還激烈。
“不說話就是投降了。”
何曉南知道霈時絕不會鬆口的，除了小時候的那一次比試外，霈時對他從來也沒有開口認輸過。
每一次打架，通常都是霈時主動挑釁，打完他都會說這句話問霈時：“不說話就代表投降了”。霈時通常都會別過臉，再也不看他一眼。
然後霈時就會乖乖地像具洋娃娃，任他擺佈。
初六的月色微薄，他們所處的河堤距讓區的光源還有段距離，何曉南就著薄薄的月光，箍著吳霈時的身體在堤防上坐了起來。
吳霈時的唇還微微的張著，低喘著氣，被何曉南如此溫柔的對待，他的臉色倏地潮紅起來。
“我剛剛就已經警告過你了，霈時，你卻偏偏要跟我打架，今天，可不許你說停就停了。”
何曉南湊近吳霈時的耳際，右手順道撫上他俊逸的臉龐，低聲地預告著等一下自己要對他做的事。
唇，在下一刻緊貼在一起……
何曉南滿足地，吻著那閉上眼承受他侵略的吳霈時。
他輕歎了一口氣，認爲再多的拳腳相向都是值得的，就爲了這一刻，他會永遠捉住霈時不放。
他從不曾用力將拳頭打在霈時的身上過，縱使霈時對他總是全力以赴的猛烈攻擊，就算自己身上有再多瘀傷他也不以爲苦，只是用盡心思將霈時困在自己身下，待他發泄完所有的精力和不快之後，才招降安撫他。
他喜歡霈時這樣安靜地待在他懷中的時刻，只有此刻，他才可以緊緊地擁住霈時，吻過霈時臉上每一處令他愛不釋手的肌膚，甚至，更得寸進尺地往下探索，吻上霈時那線條優美的鎖骨，然後再往下……何曉南撥動指頭作弄著霈時胸板上，微微顫抖的突起，感受他不受控制、如雷般的心跳聲。
“呃……”
吳霈時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卡其制服被何曉南扯開，他的大手拉扯著裏頭的內衣，唇舌也跟著進犯到自己的胸膛上去。來不及阻止、也無力阻止何曉南的刻意挑逗，吳霈時只能發出無助的呻吟。
微亮的月色下，吳霈時看到何曉南一臉迷醉地親吻著自己，就像只貪婪的獸見到獵物般的心喜，何曉南濕熱的唇舌，在他身體每一寸點起小小的火焰，然後，漸漸燃燒熔成一整片的火海，炙得他渾身無力。何曉南拉起吳霈時的雙手，將他的上衣和內衣一把脫去，扔在河堤上面充當臨時的墊子，然後……推著他躺了下去。
霈時那削瘦的身軀，就像是上天賜給他最美好的藝術晶，令他如此這般愛不釋手，只能以唇舌膜拜著他的細緻……
漸漸地，這樣的接觸已經不能滿足何曉南的渴望，上一回他只是扯開了霈時的上衣，就被霈時給推開了，這一次……他想要更進一步……
“霈時……”何曉南重新吻上他的唇，讓他的注意力回到兩人交接的唇上，大手卻在同一秒探到他的下身去。
“唔……你不行……這樣……”
吳霈時馬上推拒著何曉南過火的碰觸，那樣的接觸已經超過他所能接受的範圍。
“你剛剛輸給我了，記得嗎？”
何曉南不顧他的意願，硬是解著吳霈時的腰帶和拉鏈，被他剝開的外褲，隨即被褪到小腿邊去，何曉南的大手興奮地溜進底褲裏，握住吳霈時已經早有反應的硬物。
吳霈時那因激情而膨脹的硬挺，敏感地一被何曉南抓握住，即閃過一連串的快感，讓他受不住地直喘著氣。
“不行，你……快點放開我……”
吳霈時頓時覺得非常難堪，上一回被這大魔王扯去上衣，他已經被霈慈罵到臭頭了，這一次連褲子都被何曉南解開，教他回去要怎麽跟霈慈解釋啊？
“你不能反抗我，誰教你要找我打架，輸了就是輸了，你現在全部都得聽我的才行。”
何曉南繼續愛撫著霈時的欲望，他的手上功夫不減，握住霈時的那裏輕輕地揉搓了起來。
“呃啊啊……”
從沒受過這樣激烈的刺激，吳霈時癱軟著身子趴在何曉南的肩膊上，自己不能反抗他，何曉南贏了，他可以對自己做任何他想做的事，這是他們自小時候以來就沿用的規矩，他……不能拒絕他。
得到吳霈時無聲的臣服之後，何曉南變本加厲地將唇緩緩地移到了他的下腹部去，沿途還不忘留下一連串濕熱的吻。
“不行……”吳霈時腦中閃過霈慈惱怒的畫面，他現在被挑起的火熱感覺，霈慈一定也感覺得到。
“不行……你快住手！”他終於找回了那最後一點的鎮定意志，伸出手擋住何曉南的唇繼續在他身上肆虐。
“饒了我，我們不能這個樣子的。”
這是第一次霈時向他求饒，何曉南當場楞在那兒，手上還握著霈時發燙的硬挺，而霈時則看起來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爲什麽不行？”
何曉南放開他，將焦點轉回霈時的臉龐，他很喜歡看著霈時的臉，尤其是霈時現在臉紅、又微喘著氣的誘人模樣。
“霈慈……會生氣。”
吳霜時低著臉，他不想讓何曉南看到此刻意亂情迷的自己。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關你老妹什麽事？”
何曉南想到那個和霈時有著一模一樣臉龐的吳霈慈。
說來也真是奇怪，他對她竟然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的感覺，霈慈也會有的。”
吳霈時忙著拉好自己的內褲和長褲，在何曉南的懷裏彆扭地整理自己的衣著。
“真的嗎？我這樣吻著你的唇，你老妹也感覺得到有人在吻她？”
何曉南說著說著，又吻上霈時那令自己難以把持的濕潤唇辦，滑溜的舌順勢竄進他的口中，與他緊緊糾纏。
“唔……”吳霈時好下容易才推開他的唇，差一點又被他吻昏頭去了。“不，不是感覺有人在吻她，是……她也會有那種感覺……”
“什麽感覺？”
何曉南挑眉，這種雙胞胎之間的怪異感應，他是不懂的。
“就是……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吳霈時愈說愈小聲，仿佛自己對何曉南産生這種感覺是很羞恥的事。“你喜歡嗎？”何曉南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麽一句。他擡起霈時的下巴，極渴望看到霈時現在的表情。
“什……什麽？”
吳霈時習慣性地躲著何曉南深邃的眼，在這麽靠近的距離下，他的氣息直接呼在自己的臉頰邊，讓吳霈時更加感覺到體溫的直線上升。
“你喜歡嗎？這種臉紅心跳的感覺？”何曉南托回他的臉，對上他的眼，直直盯視著吳霈時逃無可逃的雙眼。
吳霈時腦袋瓜裏轟地一聲，完全被他擊敗。他……他他……他爲什麽要這樣問？
他們……他們之間……
“回答我，你喜歡嗎？”何曉南緊抿著唇，等不到吳霈時的反應，讓他小小地著急“我們都是男生……”吳霈時想也不想地，就把這個搬出來當做是回答。
何曉南火氣倏地上湧，他推開吳霈時起身站到一邊去，將自己和霈時的書包一起給拾了起來。
“你……生氣了？”
吳霈時知道他在生氣，卻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火了他。
“起來把衣服穿上。”何曉南低聲發號施令。“天色晚了，我們回家去！”
“喔！”
後知後覺的吳霈時，慌忙起身將自己的衣著整理好之後，緊跟在何曉南的身後，慢慢地走下河堤。
月夜下，兩人的身影慢慢地愈拉愈長，愈拉愈長。
直到一同漫步回到家之後，何曉南才把書包交還給吳霈時，吳霈時伸出手欲將它接過來之時，突然又被何曉南給箝住了手臂。
“剛剛……並不全是你打輸之後的懲罰。”何曉南盯著他說。
“什麽？！”
“我喜歡你。所以想吻你，抱你。”
何曉南丟下了這顆炸彈之後，逕自打開自家大門，閃身走了進去。
留下吳霈時一個人站在門外，發呆。
***
“我回來了。”吳霈時失魂落魄地背著書包，經過客廳時跟爺爺打了聲招呼。
“我回來了。”經過餐廳時，他又跟爸爸、媽媽及奶奶打了聲招呼。
“怎麽今天這麽晚啊？快過來吃飯。”林燕香拉開一張椅子，桌上擺著兩副沒人用的碗筷。
“我吃不下。”
吳霈時低著頭，自顧自地往二樓走去。“他們兩個今天是怎麽回事啊？怎麽都說吃不下呢？”吳向天將碗交給妻子，要她再幫自己添一碗飯。
“不曉得咧！我們這兩個寶貝每次都這樣，高興就一起高興，生氣就一起生氣，大概今天其中一個心情不好吧！連飯都不吃，偏就要兩個人一起餓肚子，你說怪不怪，哈哈哈！”
林燕香乖乖替老公添好了飯，她也搞不懂這些小孩子到底在搞什麽鬼，青春期嘛！
父母親會摸不懂他們的行爲模式，也是很正常的事。
反正肚子餓了，他們自然會去找東西吃羅！
吳霈時不急著躲回自個兒房裏去，反倒先去敲了霈慈的房門。
“霈慈。”他輕輕推開門，看到霈慈燈也不開地，就窩在黑暗的房間裏。
“不要開燈。”霈慈掀開身上的薄被，霈時隨即也翻身上床去躺著。
“對不起。”
“你又打輸了？”
“嗯！”
吳霈時在黑暗中點了點頭，然後不自禁地又想起了打輸之後，和何曉南的那一段激情糾纏。
“霈時。”霈慈突然抱住他。
“怎麽了？”
“不要再想剛剛的事了，好不好？”
“對不起，害你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吳霈時紅著臉，想著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霈慈，剛剛在門口何曉南跟他說的那句話。
“霈時，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啊？”霈慈緊緊攬著他的手臂，問出這麽樣一個問題來。
“這個嘛……”
吳霈時心底抖地一顫，霈慈和他之間的感應，應該不會強烈到這麽駭人的地步吧！
連他聽到的話，霈慈都可以感應得到嗎？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嘛……”
“是不是你明知道他是在欺負你，你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喜歡他？”霈慈不等他的回答，突然自己又冒出這樣一個答案來。
“嗯！應該……應該是吧！”
吳霈時忽然意識到自己和何曉南之間，是不是就像霈慈所說的那樣呢？
“喜歡就是這麽難以言喻的感覺，不管他怎麽對待你，你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他。”
說到這裏時，吳霈時突然發現，霈慈緊貼著他的身軀，在莫名其妙地顫抖著。
“霈慈，你怎麽啦？”
“嗚……霈時……”
“怎麽啦？霈慈，告訴我啊？”吳霈時將她的臉擡了起來，就著窗外薄弱的月光，卻看到一張梨花帶淚的小臉。
“嗚……霈時，有人……有人欺負我……可是我……我還是喜歡他……”面對霈時對她的溫柔，霈慈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嗚嗚……我完蛋了啦！原來我真的是喜歡他的嗎？”
“是誰？告訴我，我去幫你修理他。”
“是……是……”
“到底是誰？”
“是何曉東。”霈慈一說到他的名字，更加難過地窩進霈時的懷中去，浙瀝嘩啦地哭個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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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4-18 14:39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