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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江雪》作者:瑞者【完結】(美攻丑受)

《江雪》作者:瑞者【完結】(美攻丑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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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江。

    风林渡。

    风林渡形成于几时,大约无人说得清了,便是在风林县的县志上也无有记载,只知自三百年前设县以来,这渡口就已经存在,初设县的时候,风林渡还是白浪江边第一大渡口,往来船只如梭不绝,货流不断,人来如织。后来白浪江上出了一股强彪的江盗,三不五时的来风林渡劫货劫财,朝庭几番派兵来剿都无功而归,这股江盗在白浪江上嚣张了足足二十年,才突然销声匿迹。而风林渡自此没落,再没能恢复当年的繁华,到如今,已是破落不堪,渡边人家大都改为渔民,以捕鱼维生,只剩得一户丁姓人家,还有一艘破扁舟,在偶尔有外来人要渡江的时候,充当一回渡舟。

    前些日一场大雪,下了足足一天一夜,将渡边人家的茅屋压垮了几户,其中一户正是那丁姓人家。丁家只有两口人,丁家老母和儿子丁壮。这丁壮人如其名,人长得壮实,性情也憨厚,对丁家老母极为孝顺,只可惜丁家老父死得早,丁家老母又不愿改嫁,扯着儿子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可家中却穷困已极,附近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他,丁壮长到二十七岁,仍是孤身,有时看着别人家娃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眼馋不已,硬是巴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兄弟王三虎,将他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认做了干儿子干女儿,听着别人家的小孩奶声奶气地叫干爹,过过干瘾。

    丁壮本来也靠着捕鱼为生,但是他家的那条破船下了江就渗水,光是大修就修了足足六回,小修更是不计其数,丁壮挣的那点钱除了吃饭,几乎都用在修船上了,一年前这条船终于修不胜修,彻底蹦了,丁壮在丁家老母的叹气声中,将这条渔船改成了一条小舟,比原来的船小了足足三分之二,风浪大的时候几乎出不了江,即便出了江,捕了鱼,也装不了多少,这样一来丁家的生活更困难了,所幸这风林渡十天半月的还有人来渡回江,以往都是渔民们捕鱼时顺带捎着,现在附近的几户人家都知道丁家困难,便有意让丁壮用那艘几乎不能捕鱼的小舟渡人,收些渡资,再加上王三虎一家偶尔还给些接济,这一年也就撑过来了,否则这娘儿俩怕是要饿死了。

    丁家的茅屋被大雪压塌,那丁壮被埋在了屋檐底下,也是他命大,居然没受大伤,只是腰背和大腿上青紫了一片,走路时瘸了点,丁家老母却运气不好,胸口被砸了下,虽然没要了老命,可几口血一吐,也知道人是不好了。丁壮急了,走东家求西家,总算借了点钱,请了个大夫给看了下,大夫一边看一边摇头,开了张方子给丁壮,说若是有钱还好办,没钱的话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丁壮借来的钱付了大夫的诊金,又买了三帖药就刚好用尽,大夫看他实在可怜,只收了一半的诊金,丁壮又买了三帖药,一共是六帖药,丁壮把药和老母都托给王三虎,就要架着他那只小舟出江。

    王三虎一把揪住丁壮,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就你那只破舟还能出江捕鱼,别把自己喂了鱼。"

    丁壮早就红了眼,吼道:"不出江哪来的钱给娘买药。"偌大的汉子声音里竟带着哽咽。

    "咱们是兄弟不是,是兄弟你就用我王三虎的船。"王三虎回吼了过去。

    事实上丁壮当然不可能马上就用王三虎的船出江,王家一家五口,老的老,小的小,也靠着这艘船吃饭,所以丁壮只能在天黑以后用王三虎的船捕鱼,夜里捕鱼虽然困难,但总比用丁壮自己的小舟来得安全,白天的时候丁壮就守在江边等人来渡江,一连三天,连个屁也没等到。这也难怪,新年头上,人人都在家团圆,哪有人外出做事,更何况风林渡本来就少人来。

    丁壮早早地就缩在了小舟里,冬天并不是捕鱼的旺季,虽然用了王三虎的船,可能捕到的鱼还是不多,他心里再急,可也只能抱着胳膊在根本就不能挡风的仓里等着,王三虎说了句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娘咱办?这句话像个紧箍咒套住了丁壮,让他不敢用这只破舟去冒半点险。

    这天早上天气还不错,丁壮先是坐在舟头钓鱼,不多久就打起盹来,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就是个铁人也撑不住。可不到中午的时候,天气突然变了,寒风一阵刮过一阵,把只穿件薄棉袄的丁壮生生冻醒,连忙上了岸,沿着江边跑动起来,顺手捡了些柴火,堆在小舟尾,仓里有个小铁炉,丁壮生了火,然后将炉口罩好,免得火星子溅出来,然后借着铁炉的温度取暖。钓杆一直固定在舟头,丁壮的注意力始终在钓杆上,一直等近傍晚的时候,虽然没等到有人来渡江,但却让丁壮好运的钓到两条青鱼,这鱼味道不好不值钱,但可以熬鱼汤给娘补一补。

    丁壮低头用草绳将两条鱼串起来,突然觉得脖子上一凉,不由抬起头来,发现天上竟又飘起雪来。丁壮连忙站起来,正要下船,蓦地眼前一花,看到岸边凭空出现一个人,寒风凛凛中,这人只着一袭单层白衣,衣襟飘飘,鞋子上一尘不染,竟悬空地面有一寸多距离,再看这人的脸,却比衣服还要白几分,看得丁壮的脸也有些发白。大白天的……不,已经傍晚了,莫非是见鬼了。

    苏寒江拧着眉瞅瞅那只破舟和眼前这个一脸惊恐的船夫,开口道:"爷要租船。"

    说、说话了,丁壮耳听得这声音在风里飘飘乎乎,竟不像是从口中发出的,不由得大骇,僵着身子拔腿就跑。

    一颗石子破空而来,打在丁壮的腿上,这个身体壮实的汉子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一抬头却看到白衣人又站在了面前。

    "你跑什么?"

    "鬼爷爷,您行行好,饶了小的,小的家中还有老母,您饶了小的,饶了小的……"丁壮跪下来连连磕头,生长在江边的人都听过江鬼的传说,江鬼是溺毙在江里的人,每到月圆的时候就会在江边徘徊,寻找替死鬼。这时虽不是月圆夜,但这白衣人足不着地,声音飘乎,跟传说中的江鬼一模一样。

    啪!

    丁壮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却偏偏没看到白衣人手动,这下更坚信自己遇到了江鬼,头磕得更猛了。

    "爷要租船游江。"

    随着音落,一锭明晃晃的银元宝落在丁壮面前,丁壮愣住,捧起银元宝连咬了几口,终于确认这不是纸做的。

    "鬼、鬼爷爷,这、这是给小的?"

    啪!又是一巴掌。

    "爷不是鬼。"声音依旧飘乎,却比飞雪更冷。

    "是是是是,爷稍等,小的把银子送回家就来。"丁壮捧着银子欣喜若狂,也顾不得那人究竟是不是鬼,只想着终于有钱可以给娘卖好药了。

    "不行。"

    苏寒江身影一晃,人已立于舟头。

    丁壮站在原地呆了呆才从见到银子的狂喜中清醒过来,结结巴巴道:"爷,你看天色已晚,江上又风大,小的这只破舟即不暖和,又经不起风浪,您要游江,不妨等天气晴好……"

    又是一块石子破空而来,打在丁壮的嘴上,嘴角立时渗出了血丝,这汉子这辈子都没被人打过几下,今天一下子就挨了几回。石子落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看清哪是石子,分明是又一块银元宝。丁壮捡起了银元宝,手里两块银元宝晃眼得紧。他是知道今儿个这江鬼是找定自己替死了,跑也跑不掉,这两块银子足够娘过完下半辈子,他就是死也值了。

    认命地一瘸一瘸走到舟上,将银子在仓内收好,反正他替了死,这小舟不会死,附近的渔民都知道这小舟是丁家的,看到小舟在江上飘着,自会帮他把小舟牵回来交给丁家老母。

    解开了缰绳,小舟就顺着江风飘飘荡荡地驶去。虽然有了必死的心,可丁壮还是害怕地缩在舟尾,眼睛时不时地瞄一眼江鬼,猜测着江鬼什么会要自己的命。又想娘要是不见自己回去,怕不知有多么伤心,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娘还不苦死,这么一想丁壮便不由悲从中来,心中难过已极。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全暗,雪越落越大,江风也越刮越猛,小舟在江浪里颠簸,有好几次都差点翻过去,却又险险得了平衡,从浪里穿了过去,丁壮提心吊胆了几回也没死成,不由奇怪,瞄了江鬼几眼,夜色中模糊地看到江鬼负手立在舟头,小舟虽颠簸不已,可江鬼的身影却稳如盘石。

    过了半夜,天气冷到了极点,丁壮终于撑不住,进了仓重新点起了炉火,舟尾还有大半的柴没用,丁壮靠着炉取暖,不知不觉竟渐渐睡去。

    几日没休息好,丁壮这一睡竟沉得很,直到被一声大喝震醒,醒来时还茫茫然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从仓里探出头来,就被眼前一片血腥给惊得以为自己到了修罗地狱,眼角一抹白色掠过,才蓦地想起自己是被江鬼带来的。江面上泛着血腥的红,断臂残尸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数都数不清有多少。天上仍然飘着鹅毛大雪,风却小了许多,小舟不知什么时候被十余艘大船围在了江心,那些大船上都是手持刀剑的彪形大汉,呼喝着不断往江心上空的一抹白影扑去。白影在江心上空如鬼魅般地东一飘西一荡,时不时就有一道寒芒从白影身上闪现,每次寒芒闪现,就有一片血雨从空而降,顺带还落下半截半截的身躯。

    "恶、恶、恶、恶魔……"

    丁壮被吓傻了,抖抖索索地越缩越紧,如果他稍微有点常识的话,自然知道这种场面应该叫做江湖仇杀,可丁壮不过是普通人一个,最多不过是杀杀鱼,连杀猪他都没见,何况是杀人,还不是一个一个的杀,而是一片一片的杀。

    苏寒江一眼就瞥到了丁壮,看到那个愚蠢的脑袋从仓里一探就缩回去,他才记起小舟里还有这个人,丁壮的声音虽低,可瞒不过他的耳朵,听那蠢货把他从鬼升级为恶魔,不由嘴角冷冷一笑,转身间有意无意带起了更大的一片血雨。

    "寒江公子,剑锁寒江,果然名不虚传。"

    一叶扁舟突然破浪而来,在十余艘大船的夹缝中穿过,停在了丁壮的破舟前。都是小舟,不过光是看外形就已经是一天一地了,没得比。后来的扁舟前头也站着一个白衣的公子,丰神俊朗,飘若谪仙。这般人物出现在血腥修罗场上,格格不入,丁壮在仓里正对他,差点看呆了眼。

    随着白衣公子的出现,扑向苏寒江的大汉都退回了船上,苏寒江从半空缓缓飘落在小舟上,一下子就挡住了丁壮的目光,丁壮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又缩了缩。

    "冯道玉,你追了我八个月,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到底想做什么?"苏寒江冷冷道。

    冯道玉晒然一笑,道:"苏兄此言差矣,小弟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自那日聚英楼一会,小弟对苏兄一见如故,只是苏兄生性冷淡,总是遮着一张脸见不得人,小弟心怜苏兄,才想让苏兄多多见人而已。"言下之意,见不得人的反倒是苏寒江。

    "原来你还是想摘我的面具,哼,冯道玉,你有这本事吗?"苏寒江冷笑,手在腰间一按,随即寒芒闪过,一柄软剑出现在手中。

    面具?丁壮在仓里听得清楚,肚子犯起嘀咕,难道那张白得过份的脸不是鬼脸。

    "唉,小弟本想与苏兄以情相交,奈何苏兄偏不领情,既如此,小弟也只好陪苏兄过几招,看看究竟是苏兄的春冰软剑厉害,还是小弟的柔丝鞭更胜一筹。"

    话音落下,两道白影就同时跃上了半空,寒芒,青影,绕得人眼花缭乱。

    薄如春冰,韧若柔丝,欲知天道,且先问心。这四句话,指代的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四件神兵,春冰软剑,柔丝鞭,天道刀,问心锁,同时也指四个人,寒江公子苏寒江,道玉公子冯道玉,天水公子李天水,双绝公子晋双绝,这四件神兵就掌握在这四个人手中。

    本来这四个人互不相识,素无交往,也无仇怨,可是八个多月前,江湖上突起谣言,说是寒江公子的春冰软剑不仅比道玉公子的柔丝鞭厉害,就连容貌也更胜道玉公子一筹,偏偏这道玉公子一向自诩为神仙中人,认为天下男儿再无有自己一半灵秀,更不服柔丝鞭被春冰软剑比下去,于是在聚英楼将苏寒江截住,想先一睹寒江公子的尊容,再跟寒江公子一较高下。哪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张比鬼还白三分的脸,再看第二眼,就知道那是面具,冯道玉当下还真对苏寒江的真面目起了好奇心,就甩出柔丝鞭想打下苏寒江的面具,哪知苏寒江的魅影身法实在了得,不但闪了过去,还反用春冰软剑削去了冯道玉的一截袖子。本来江湖谣言只是谣言,人人说着好玩,却没几个人将它当真,可聚英楼这一幕,反倒坐实了谣言的一半。冯道玉这下可真气坏了,当时他不过是急着想看苏寒江的真面目,加之又低估了苏寒江的魅影身法,才一时大意。于是他利用手中的人脉,一路对苏寒江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倒不是真的想害苏寒江,而是想激怒苏寒江,逼使苏寒江跟他公开一战,却想不到苏寒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居然如此不留情面,将江鲸帮的帮众杀伤无数,冯道玉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这件事根本就无法善了,冯道玉心中暗恨,可有苦说不出,只好在嘴巴上削削苏寒江。

    丁壮在仓中初时还不敢看,可是周围十余艘大船上的大汉们一个个扯着嗓子吼出号子,竟还有人击鼓应和,为冯道玉助威,那鼓声号子雄壮激昂,丁壮虽连只猪也没杀过,可到底也是个汉子,被鼓声一激,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头。

    就见小舟上方两道白影晃来晃去,不时还有寒芒青影蹦出来,丁壮一普通渔民,哪看得出门道来,连哪道白影是恶魔,哪道白影是那神仙般的公子也分不出来,只觉得这情景衬着漫天的雪花倒是分外好看。

    眼看着这两位公子的激战越来越猛烈,却在即将分出胜负的一刻,江面忽然哗啦一声,一道黑影破江而出,对着两道白影各拍出了一掌。苏寒江和冯道玉同时发觉了危险,可是收招已经来不及,各自硬捱了一掌,然后同时向黑影反击过去。黑影却一击得手,立刻又隐入了江底下,水花一翻就无影无踪了。

    苏寒江和冯道玉同时飘落各自的小舟上,冯道玉身体一晃,吐出一口血来,而苏寒江却脚下一点,小舟如箭般从冯道玉的小舟旁穿了过去。丁壮在仓里促不及防,向后一倒,脑袋重重的磕在船板上,顿时眼冒金星,待反应过来,小舟已经窜出了近百米,眼看着后面的大船纷纷掉转船头追来,却还是被小舟越甩越远,丁壮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爬起来就准备跳江。苏寒江察觉到身后异动,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伸指一点,丁壮"咚"地一声倒在小舟上再也动弹不得。

    小舟在江面上疾行了整整一天,直到雪停天黑,苏寒江才将小舟停在了一片芦苇丛中,把还是不能动弹的丁壮一脚踢到舟尾,自己在仓中盘膝坐下,运功调息起来。内力在体内运转三周,还算顺畅,看来黑影的那一掌并没有造成多少影响,而跟冯道玉的最后一拼,虽然没来得及收招,但双方内力都收回了大半,也没给对方造成影响,冯道玉吐出一口血,看来是被黑影伤到了。只是在江上疾行了一天,苏寒江感到有些气竭,这芦苇丛中还算安全,索性就继续运功恢复下去。

    内力运转九九八十一个大周天,功成圆满,苏寒江气沉丹田,正准备站起,猛地身体一震,感觉到一股邪淫的内力从丹田内窜出,并且直冲心脉。

    乱情诀。

    这个词从苏寒江的脑中一晃而过,顿时脸色大变,伸手迅速封住自己的心脉,并坐下来再次运功,却还是晚了一步,仅仅截住了十之八九的乱情诀,另有十之一二的乱情诀内力窜入了心脉,苏寒江的脸上立时升起一抹异样的红,只是戴着面具看不出来,但他的呼吸却明显地急促起来。

    那道黑影居然用的是乱情诀,旁人中了乱情诀,顶多就是受点内伤,可苏寒江修习的是冰心诀,最要不得的就是乱情,那乱情诀对于修习冰心诀的人来说无疑是世上最猛烈的春药,而且乱情诀的内力一日不散,就会一直不断的发情,直到精尽人亡。所幸苏寒江截住了十之八九的乱情诀,又运功将将这十之八九的乱情诀压回了丹田内,可是已经窜入心脉的十之一二的乱情诀,他却再没有力气压制,体内翻腾的情欲让他的气息越来越紊乱,站起身就欲跃出小舟,可体内的气力被乱情诀挠得一泄,竟差点摔进江水里。

    该死!四下无人,只有一个蠢货躺在小舟上,其实初时苏寒江只是想用银子租下小舟,却被丁壮当成了江鬼,苏寒江于是将丁壮带上了小舟,不过是吓吓他而已,等上了岸,就让这蠢货自己把小舟驶回去,谁知会出这档子事。宁可欲火焚身,他也绝不用这等蠢货来舒解,尤其这蠢货还是个男人。咬着牙,苏寒江捋起一汪江水就住头上浇,刚刚觉得欲火有所下降,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仿佛一把火,一下子就将苏寒江仅剩的理智烧得一乾二净,转身抓住丁壮的脚,用力将他从舟尾拖进了仓中,双手一分,刷地一声将这男人的衣服一分两半,露出一大片古铜色的肌肤来。

    丁壮若是知道自己这一声呻吟会为自己带来这一场难以启齿的大难来,打死他也不会吭一声。他不过是个普通渔民,被人点了穴道整整一天不能动弹,血气不通,四肢僵冷,加之一天没有进食,饥饿难忍,又冷又饿,却又不敢叫唤那个恶魔,只能压抑地呻吟了一声。随后他就感到脚踝处一紧,整个人被拉进了仓中。一看到那张比鬼还要白三分的脸,当即吓得闭上了眼睛,即使听到衣服被撕开的声音也没敢张开眼,只想着恶魔要吃人了。说什么他也不敢看到自己被吃掉的样子,眼睛闭得更紧了,就连裤子也被撕开,双脚被猛顶到胸前也没有察觉到。然后股间的一股几乎将身体撕裂的剧痛侵袭了他的神经,张开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眼睛也同时睁了开来,视线里模模糊糊的还是那张比鬼白三分的脸。

    什么前戏,什么爱抚,苏寒江现在根本就没时间想这个,乱情诀不仅烧昏了他的理智,还让他那里胀得不能再大,急需舒解的他一趴下丁壮的裤子,就迫不及待地插了进去。那地方哪是用来插男人那话儿的,紧得几乎连一根手指也插不进去,苏寒江这一硬来,不仅丁壮被他弄得几乎痛厥,他自己也被夹得生疼,停了一下,感觉有股温温的液体冲下,也不知道那是溢出来的血,只觉得能动了,就疯狂的抽插起来。

    可怜丁壮除了第一声惨叫外,就再没能发出一句完整的声音,昏过去之前脑海里还是这个恶魔喘着粗气的样子。后来昏过去又被疼醒,醒来后又生生痛到昏厥,也不知昏昏醒醒了几回,终于感到双股间的抽动渐渐缓了下来,要结束了吗?脑子里模糊地转着这个念头,却猛地又被大力一抽,这一回,丁壮哼都没哼一声就昏过去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醒过来。
  到最后,丁壮还是被冻醒过来,睁眼先看到的居然遥遥西坠的太阳,雪什么时候停的?太阳什么时候出来的?好冷。丁壮哆索了下,这一动才察觉全身都僵痛不已,尤其是下半身的痛,好像钻了心窝子,痛得丁壮眯起了眼,眼前突然闪过那张比鬼还白三分的脸,昏迷前发生的事涌上了脑子里,当即恐惧得全身一缩,这下子更是牵到了痛处,不由"啊"了一声,才发现连自己的声音都哑了。两只眼睛在周围一转,没看到恶魔的身影,这才稍减恐惧,躺在小舟上喘气。

    丁壮在地上躺了会儿,试着活动手脚,四肢都僵麻了,身上也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才抬起了手,身上痛得更厉害,可是他实在冻得不行,只好强忍着钻心的痛,一边倒吸气一边用手扶着仓壁慢慢坐起来,一眼看到灰蒙蒙的木板上一大滩子红红白白的秽物,喉咙里咕噜一声,丁壮这么大个男人几乎就要嚎啕大哭。丁壮长到二十七岁,虽然因为家里穷连个媳妇儿也没娶上,可总还在荒地里偷偷看过公野狗和母野狗"打架",却不知道公狗和公狗也能干那事儿。

    丁壮吸了几口气,终于把哭意压了下去,已经被人当成娘儿们折磨了一番,他自己不能再像个娘儿们一样哭哭啼啼,看被撕破的衣服就在手边,僵着手拿过来穿上,这一动又是一阵痛,偏偏衣服破得不是地方,系也系不上,挡不住多少寒意。舟尾上还有些柴火,本来已经被雪打潮了,丁壮昏迷了将近一天,太阳一照又都照干了。可是从仓里到舟尾那一步的距离,丁壮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爬了过去,把柴火拿到手,好不容易在铁炉里点上了火,他马上就瘫在了铁炉边上,感受着铁炉外壁上的温度将冻僵的手脚一点点温暖起来。

    人暖和了,虽然全身的疼痛一点未减,反而有越来越痛的兆头,可行动间却灵活了些,看来先前的行动不便更多的原因是身体给冻僵了。全身无力,眼前又一阵发黑,饿到极点的现象,丁壮从角落里找到先前打到的两条青鱼,剥鳞去除内脏,这些平日里三下二下就能弄好的事情这回耗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才弄成,中间丁壮还吐了两回,只吐出些酸水,看到鱼被开膛破肚的样子,他就想到了那满江的尸体,可是再恶心他也要把这鱼吃了,否则他铁定要死在这江上了。弄好了鱼,丁壮又打开夹板,从里面取出一只铁锅和一床烂棉被,好在他早有准备,小舟虽小,可船上人家该有的都有,铁锅里装了点水,把鱼放进去,就在铁炉上烧起来。他自己则裹着烂棉被守在了铁炉旁。

    鱼煮好了,丁壮刚喝了一口汤,眼角忽地瞥见一抹白色出现在舟头,脸上顿时一片惨白,一脚踢倒了铁炉,火苗溅上了仓帘,燃了起来,而丁壮却惊恐万分地向着舟尾的方向连滚带爬,刚爬出了仓,就见眼前一花,白影竟又出现在舟尾,拦在了面前。

    "啊……恶魔,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丁壮是被吓昏了头了,转身竟向着着火的仓里又爬了过去。

    苏寒江冷冷地看着鬼吼鬼叫的丁壮,一伸手掐着丁壮的后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丁壮的个子不高不矮,这一大块份量可不轻,却像只小鸡似的被拎得双脚都悬了空,他挥舞着手脚奋力挣扎,没能挣脱苏寒江的手,倒把勉强披在身上的衣服挣落了,露出了一身常年在江上风吹日晒的古铜色肌肤,虽然粗糙,却也弹性十足。而且胸前那两点红正对着苏寒江的双眼,上面还有明显的齿痕,看得苏寒江的眼神一紧,手上不由又加了三分力。

    "放……放开……恶魔……放……放……"丁壮的声音越来越低,脖子被抓得已经快要让他透不过气来。

    "鬼叫什么,爷这是饶你一命,但今天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看你也不会写字,爷不废你手脚,且封了你的声音,以后就做个哑巴。"

    苏寒江伸手在丁壮喉咙上一点,一股内力透了进去,封住了声带,丁壮顿时没了半点声音。小舟上的火越发的大了起来,苏寒江脚下一点,就这么提着丁壮从芦苇丛上一路飞踩着上了岸。

    苏寒江这人虽然一向冷情冷性,但却也不喜杀人,若换了其它人,做了这等不能人为知的事来怕都是要杀人灭口的。但是苏寒江不喜杀人的原因却和一般人不一样,不管善恶,他要杀人只看这人够不够资格让他杀,所以他一般不杀人,除非这人着实惹怒了他,同样的,他若要交友,也看这人够不够资格让他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入他的眼与他交友。也不知他是本性如此,还是修习了冰心诀的缘故,那冯道玉对他挑衅在先,他也只削了冯道玉一裁袖子,冯道玉用尽手段要逼他公开一战,他睬也不睬人家,而他游江赏雪的兴致被江鲸帮的人破坏,便大开杀戒,可见他也是喜怒无常。苏寒江不杀丁壮,显然不是因为丁壮取悦了他,而是这人根本就不够资格让他杀。

    冯道玉这几个月连连不绝的骚挠多少也给他带来些麻烦,结果竟被逼到了白浪江边上的风林渡口。这地方虽不繁华,但有种苍凉的美,再加上天公作美,居然下起了大雪,更加深了苍凉的意境。苏寒江兴致一起,就要游江赏雪,可当时江边只有丁壮的一只破舟,他心中虽不悦,但抵不过自己的兴致,便要租这破舟。哪晓得丁壮这蠢人没见识,不懂得轻功,倒把他当成了江鬼,以苏寒江的性情来说,当时把心中对这破舟的不悦转成了一丝作弄心,算是极难得的事。

    那时乱情诀发作,苏寒江硬上了丁壮,在丁壮的体内泄了一次后,他的神智就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控制住在体内乱窜的乱情诀,一点一点全都逼到阴部,又泄了一次,终于把没能压回丹田的乱情诀都排解掉。照说没有乱情诀作乱,那事也完结才是,可苏寒江哪想得到男子那紧窒的洞口居然如此叫人销魂,根本就欲罢不能,情欲之火一旦上来,哪那么容易消下去。保持着灵台的一点清明,苏寒江一边运起冰心诀与欲火对抗,一边在丁壮的体内狠命抽插,偏偏他的丹田内还有乱情诀,一运功就往外窜,苏寒江还得分心去压制。也不知道后来又泄了两次还是三次,终于冰心诀大获全胜,不但将苏寒江情欲之火都消灭,而且成功地压制了蠢蠢欲动的乱情诀。

    苏寒江过于洁傲的性格使他对身边的一切要求甚高,他所用的物品要名贵,他身边侍奉的人要赏心悦目,他住的凤栖园是以秀美著名的江南园林,他的侍寝更是人间少见的美色,现在竟跟一个蠢人有了关系,让他着实呕得很。事情一完,他就上岸找地方洗了身换了衣,接着就发现自己多年没有精进的冰心诀居然又进了一层,这让苏寒江大喜过望,冰心诀与一般内功心法不同,极是难练,可每精进一层,内力就番一倍,苏寒江练了二十年,也不过才练到第三层而已,就这也已让他成为江湖四公子之一,如今内力再番一倍,放眼江湖怕没几人是他的对手了。

    苏寒江再回来找丁壮,一是因为冰心诀的突然精进跟他有些关系,二是因为苏寒江可不想让满江湖的人都知道他上过这蠢人,名声什么的他自然不去理会,这世上龌鹾的事多了,不差这一桩,只是不能让别人说他的眼光太低,连这种货色也上。

    上了岸,一片荒凉,差不多走了十多里地才有了人烟,苏寒江站在一户人家外面把丁壮扔了进去,等屋里人受惊跑出来察看,他才扔过去一锭金子和一锭银子,银子是给这户人家的,金子是给丁壮的,然后嗖地一声飞不见了。那户人家这辈子哪见过这么钱,才刚起了点贪心,就让他这一飞给吓没了,普通人哪知道什么叫轻功,只当是鬼怪,哪里敢贪鬼怪的钱财,赶忙七手八脚地把老早就昏迷的丁壮给抬进了屋。
这天天气晴好,张家大爹早早出了门,走了二十里地赶上县城一月一次的市集,卖了十几张猎皮,又买了些日常杂物和劣等的补品,还难得地扯了几尺粗布,接着跑到城里李大户家跟当仆人的儿子说了会儿话,扯了几句家常,还稍稍透露有意要请媒婆给儿子说个媳妇,就在一、两个月里,让儿子好好等着,才匆匆住家里赶,路上不大好走,赶到家的时候,天边都见了黑。

    "旺儿爹,回来了。"张大娘甩下手中的物什,赶忙帮着张大爹把背上的箩筐拿下来,别的都不看,就摸着那块粗布翻来覆去地看,心里盘算着这块布给屋里的哑巴做身衣裤还有得多,剩下的还能给自家娃子做件袄子,她可不是要贪那哑巴的钱财,哑巴块头大,这剩下的布用不上,她只不过是捡哑巴用不上的东西用用而已。

    "旺儿娘,把这补品炖炖,给哑巴吃了补补身子。"咱老两口也能喝口剩汤,张大爹在心里琢磨着,这辈子也就旺儿娘怀旺儿的时候尝过补品的滋味,这一晃都二十年了。

    张大娘不舍地放下粗布,拎起补品往灶台去,嘴里还叨叨着:"那哑巴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得罪了鬼怪山精,这都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还不能下床。"

    "旺儿娘,背地里不兴说鬼怪。"

    张大爹赶紧呼喝一声,惊得张大娘一个寒颤,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埋头整起补品,过了一会又低声道:"旺儿爹,这些东西都是用哑巴的钱买的,你说……你说……那鬼……那个……会不会知道?"

    张大爹颤颤一颠:"那、那、那也都是买给哑巴的,哑巴用不了,我们拿剩下的用用也不算什么。"他倒不说自己故意多买了点,还有几盒果饼,是准备做彩礼给儿子取媳妇用,鬼怪给的钱财他们一分不敢要,也只能贪贪这些小便宜。

    老两口在这里互相安慰,屋里头丁壮挣扎着要下床。那日他伤得甚重,身上还有多处冻伤,若不是苏寒江将他带到这里来,他绝对上不了岸,即便上岸了,也非死在路上不可。张家老两口将他抬进屋后,只烧了热水给他净身,都觉得他的伤处怪异,确没想到其它,连药也没给上,哪里知道他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这才慌了,跑了几里地从邻村找来大夫,开了几帖药说是退烧用的,老两口慌忙熬了药给他灌下去。也不知是药灵,还是他身体底子好,隔天晚上烧就退了,只是人一直没清醒,在床上模模糊糊躺了七、八天,不知怎的又烧了一回,吃了药后烧退了,人也清醒过来,身上冻伤也好了六、七分,只是那隐密处的伤口,老两口从没给他上过药,好得更慢。这一病也把丁壮全身的力气给抽走,身体软软的下不了地,张口又发现出不了声,心中又恐又无措,更挂念病中的老娘,这样一来他就好得更慢了。这样又躺了七、八天,才觉得渐渐恢复了点力气,就试着下地。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月,丁壮总算能走路了,收拾了包袱,对张老两口磕了头。苏寒江留下的一锭金子和一锭银子,金子还没动,银子用了些,丁壮只取了一点做路费,剩下都给了老两口,老两口说什么也不敢收,说是鬼怪留给他的,若别人拿了定然要被鬼怪报复。丁壮知他们说的是苏寒江,想到这个恶魔就不自禁地发抖,还真怕那恶魔又回头来,只得又多磕了两个头,拿着包袱走了。

    顺着张大爹指的方向,丁壮一路走到县城,便有些头晕脑胀,在一个面摊吃了碗面,休息了一阵,找到县城西边的渡口,对着渡口的船家比手划脚了半天,人家就是没看出来他要到哪里去。丁壮急了,转了几圈,突然在地上画了起来,他不认字,但风林渡口有块石碑,上面"风林渡"三个字他打小看到大,这时依葫芦画瓢,倒也似模似样,可惜船家也是个不认字的,对着他连连摇手。

    丁壮误以为船家不肯去,掏出身上一半的银子就往船家手上塞,船家一看这么多钱,眼都直了,跺了跺脚,从正对着渡口的一条街上拉来一个算命的半仙,那半仙摸着胡子不看地上歪歪扭扭的字,倒仔仔细细地观察丁壮的面相,然后玄玄乎乎地扯了一通,大意是丁壮流年不利,命犯天煞,轻则大病缠身,重则性命不保,还会累及家人,丁壮给唬得一愣一愣,想想自己打从年后就没遇过好事,房子塌了,老娘给砸掉半条命,自己碰上个恶魔,受了折磨,大病一场,嗓子又哑了,连身在何处都弄不清楚,可不正像半仙说的,连忙对着半仙磕头,又拿出一块碎银给半仙,半仙收了银子,似模作样的掐指一算,要丁壮在百日内取一房媳妇,用喜气冲抵煞气。然后才看看地上的字,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原来这字是用古篆体写的,半仙不认识,刚好有个教书先生路过,看了一眼说像是"风林渡"三个字,那船家一拍脑袋,妈呀一声,说那可在百里之外啊。丁壮一听也吓了一跳,不过一天两夜的工夫,那恶魔竟把他弄到百里之外来。船家犹豫再三,觉得路远了点,可又实在舍不得那么多的船钱,终于一狠心,让丁壮上了船。

    当时天色已不早,那么远的路,船家又需做些准备,因此直到第二天才起航,船上除了丁壮,还有些货物,是船家乘空拉来的,说是反正要走一趟,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捎点货物也能小挣点钱。当日丁壮来时是逆流,如今顺流而下,一天行船也不过十里左右,再加上船家沿途送货,竟走了足足半个月才到风林渡。

    丁壮一上岸,撒开了腿就往家跑,远远地看见家门口插着白幡,脸色刹时变了,冲进了屋里,一眼就看到老娘躺在屋中间的地上,王三虎正拿一块白布盖上,听得门口有脚步声,一回头惊跳起来,道:"兄弟啊,你到哪里去了,丁大娘……丁大娘……她……"话没说完,就见丁壮晃了晃,一头栽到了地上,人事不醒。

    王三虎这下吓得不轻,连忙把丁壮扶到床上,才发现扶在手里的身体轻得不象话,往日那样健壮的一个人竟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也不知道这兄弟一个多月来究竟吃了多少苦。

    没多久,丁壮徐徐醒来,摇摇晃晃扑到丁大娘身上,眼泪直掉,却发不出一丝声来。

    王三虎只当他心中痛极,哭不出声来,不由含着眼泪连连劝慰:"兄弟,你别太伤心了,丁大娘……丁大娘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只是……只是……总念着你的名字……你平安回来,丁大娘地下有知,心中定是快活的……你、你给丁大娘多磕几个头罢……"

    当日丁壮突然失踪,王三虎到处找不着人,只得骗丁家老母说丁壮是到县里找活去了,要赚钱给丁家老母买药,然后自家把裤带勒紧了给丁大娘买药吃,这一天两天还骗得住,十天八天下来丁家老母渐起疑心,王三虎见瞒不下去,只得老实说了,因丁壮是连着小舟一起不见,便怀疑丁壮是出江捕鱼,怕是出了事。至此丁家老母就神思恍惚,药也不喝了,捱了二十来天,就在丁壮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一命呜乎。实在是苍天作弄,竟没让他们娘儿俩见上最后一面。

    丁壮哭了一阵就不动了,王三虎发现不对扶起他来一看,竟又晕了过去。王三虎怕他伤心过度迷了心窍,赶忙在他的人中上用力掐了几下,丁壮悠悠醒来,他病后体虚,没能调养好就赶了回来,这一哭竟哭得全身无力,颤着手从包袱里摸出那锭金子和剩下的一些碎银,全交给了王三虎,然后挣扎着给王三虎磕了三个头。

    王三虎看到金子,整个人都呆住了,见丁壮又向他磕头,慌得他连忙把丁壮扶起来按到床上道:"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丁壮无力地指指丁家老母。

    "你是要我帮你把丁大娘的后事办好,这没话说的,丁大娘打小就待我好,兄弟不帮你帮谁。这钱、这钱太多了,金子你拿回去收好,银子我拿去给丁大娘买副上好的棺木,还要给你请个大夫,兄弟你遭了什么罪啊,都瘦得没人形了。"

    王三虎一走,丁壮又从床上爬下来,跪在丁家老母的面前无声地掉眼泪。

    人一有钱就什么事都好办,王三虎又是个能干的人,帮丁壮把丁家老母的后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还让自己的儿女陪着丁壮说说话,就怕丁壮过于悲伤,三日后丁家老母被大葬,丁壮又哭了一场,回到家里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王三虎有时来看丁壮,见他不动也不说话,灶炉都是空空冷冷的,有心叫丁壮上自家搭个伙,又担心他一身麻孝不方便,只好每日让自己的媳妇多烧一份饭菜给他送去。王三虎媳妇送了两回就再不肯去了,说是丁壮屋里阴森得吓人。王三虎思量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抽着空又来劝劝丁壮,哪知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丁壮连个应声都没有。

    王三虎有些恼了,一拍桌子,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没有,你看你这孬样,丁大娘在地下看到了不是更难过,你知道你这叫什么,是不孝,你让你娘死了还不放心你,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你、你……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也应个声啊……好,算你狠,我再也不管你,以后别说我们是兄弟!"

    王三虎气恼不已,转身就走,被丁壮一把拉住,张大了嘴还是一个字吐不出来。王三虎甩开他的手,往外冲了几步,突然发觉不对,回头抓着丁壮的肩膀大声道:"你、你、你的嗓子……"

    丁壮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嗓子摇摇手。

    "你不能说话了?"王三虎这才想到自从丁壮回来后就再没发出过半点声音,开始他还以为丁壮是太过伤心不愿意说话,却没想到是不能说话。"兄弟,你到底遭了什么罪啊?"这汉子终于忍不住抱住丁壮嚎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王三虎这一回的劝说还是起了效,丁壮的精神终于有些振作,第二天他在怀里揣了那锭金子出了门,重新买了一条旧鱼船,又用几天时间把茅屋修了修,还帮王三虎带回一大块猪肉和一大袋米,给自己的干女儿买了好看的头花,给干儿子买了玩具,又扯了好长一块布。抹了,还到以前借钱的人家把债都还了。后来他跟王三虎天天出江打鱼,日子又过得跟以前一样了。

    王三虎看丁壮这样,心里也高兴,接着就琢磨着该给这兄弟说一房媳妇了,按说丁壮要守孝三年,可他都二十七了,再过三年就是三十,再娶媳妇委实晚了些,王三虎想了好几天,才对丁壮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丁大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娶媳妇生儿子,你也不小了,如今手里也有钱了,不如照习俗,在百日内成亲,否则就要等三年后才能成亲。"

    丁壮回家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王三虎赶紧就让自己的媳妇去找媒婆,不到一个月,媒婆就给丁壮说了一户李家姑娘,今年二十岁,长相一般,人倒是挺能干,家里也穷,办不起嫁妆,所以到现在都没嫁出去。王三虎想着只要人能干就行,就帮丁壮做主定下了这家姑娘
那李家先前觉得丁壮年纪有些大了,人家二十七岁早就是几个娃儿的爹了,这人还是单身,便怀疑丁家也是穷户,李家办不起嫁妆,却还想着别人家的彩礼,王三虎媳妇找来的媒婆倒是个知事的,知道那丁壮现今手里有些钱了,便帮着丁壮吹了一通,说是先前一直在外面干活,攒了不少身家才回来娶媳妇,李家姑娘嫁过去,虽不是富户,也定是有好日子过的。李家还是半信半疑,害得媒婆多跑了几趟,直到丁壮掏钱让媒婆买了些礼物送去李家,李家一看这礼物还值点钱,便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接下来就是下聘,丁壮忙着给自家的茅屋填置物什,所以聘礼是王三虎以兄长的身份和媒婆送去李家,当场翻了黄历,定下了下月初八的日子来迎亲。谁知到了初七,这事出岔了。原来那李家姑娘不知从哪里听说丁壮竟是个哑巴,这下她可死活不嫁了。

    说来这李家有两个女儿,丁壮要娶的是李家大姑娘,名字就叫李大姑,媒婆说她长相一般,那还不曾说错,人也确是能干,可她长到二十岁还没嫁出去,却不是因为家里穷办不起嫁妆。要知那地方穷的又不一户两户,这样人家的女儿凡只要稍微能干点,又或是长得好看点,便总有人乐意取的,她李大姑比旁人还又能干了三分,怎就会嫁不出去。实在是她性子刻薄得很,妒心又重,这地方人家大都知道。李家还有个二女儿李二姑,也不知前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生来就比一般人人白嫩,大抵父母身上的优点都集中在她身上,是方圆十里一朵有名的小喇叭花,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人上门求亲,这两年上门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却没一人成事,都让李大姑拿着扫帚又打又骂地赶走了。

    有个媒婆被打恼了,指着李大姑的鼻子尖骂道:"你这泼妮子,坏了你妹子多少姻缘,小心天打雷劈,下辈子当婊子都没人要。"

    那李大姑双手叉腰地骂了回去:"你们这些整日里拉皮条的,就见不得别人家里有个长得好的,都想拉了去卖,呸,看看这身肥肉,怎不自己去,哈,怕是去了也没人要。"骂完了媒婆,又转身骂李二姑:"你个小浪蹄子,整天里不好好干活,一天到晚想男人,告诉你,你姐我没嫁,你就别想嫁出去。"

    那李二姑也不是好欺侮的,把个李大姑从上看到下,不屑道:"谁想嫁了,分明你自己早晚想着男人,哼,除非是哑巴聋子瞎子,要不这辈子都别想男人娶你。"当场把李大姑气得不行,从此把李二姑更是管得死死的。那李家爹娘都是不成事的,眼巴巴地想把李二姑嫁出去赚份彩礼,可又怕了李大姑,于是吭都不敢吭一声,任自家姑娘一年长过一年,却一个也嫁不出去。

    本来李大姑有了这门亲事,心里不知多乐,哪知就在成亲前一天知道自己要嫁的那个男人是哑巴,若丁壮是个瘸子拐子也就算了,偏偏就是个哑巴,这可不应了李二姑那话,一看到李二姑满脸嘲笑,她就死活不肯嫁了。

    这下李家爹娘可慌了,收了人家的聘礼,东西都用了,哪有钱赔人家。李大姑眼睛一转,把手向李二姑一指,道:"小浪蹄子不是早想嫁了吗,今儿个我这当姐姐的就不拦她了,省得外面的人乱嚼舌根,只当我欺侮她,明天就让她嫁了。"心下恨恨地想,你李二姑咒我嫁哑巴聋子瞎子,我就让你去嫁。

    李二姑先还满心不愿,转念一想,错过这回,哪再有这样的机会,那男人也就是个哑巴,又不是呆子傻子,嫁就嫁。

    就这样,第二天丁壮带着人吹罗打鼓地来迎亲,迎上花轿的,不是李大姑,而是李二姑。丁家也没什么亲戚,在丁家老母的灵前拜了堂,就在茅屋前面摆了几张桌子,请了附近的几户邻家吃了一顿酒,这就算是成家了。

    进了洞房,掀了盖头,就着红烛,丁壮才发现新媳妇居然长得水灵水灵的,当时就呆了好一阵。那李二姑看到丁壮面相憨厚,人也长得壮实,就知道是个能干活的,心下也就满意了四、五分,又看到丁壮盯着她的脸直发呆,样子傻傻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娶到这么漂亮一个媳妇,不由噗哧一笑,还真像朵开放的小喇叭花,俏艳艳地招人喜欢。

    丁壮也不由咧嘴笑了,像是想起什么,指指肚子拍了拍。

    "你问我饿不饿?"李二姑问。

    丁壮连连点头,让过身子让李二姑看身后一桌子的菜。

    "是有些饿了,一起吃。"

    李二姑大大方方拉着丁壮在桌边坐下,时不时还给丁壮夹菜,把丁壮乐得笑眯了眼,忽然想起算命半仙的话来,便觉着自己的噩运都叫喜气冲走了,以后定是过得上好日子。

    待到行那夫妻之事的时候,丁壮有些着慌,女人柔软香甜的身体带给他的感觉绝对是冲击性的,粗手笨脚地抚上去,便听得一声娇吟,丁壮脑中一轰,男人的本能通通涌上来,在那具柔软的身体上又揉又弄,然后一挺身就进去了。李二姑痛呼一声,抱住了丁壮,丁壮被这一声痛呼给震住,一低头,发现李二姑的身下竟见了血,当下骇得他退了出来,仿佛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发着抖跳下床找来毛巾要给李二姑擦拭。李二姑这下啼笑皆非,倒觉得这男人憨头憨脑地透出几分可爱来,心下又满意了七、八分,拿过毛巾把丁壮拉上床,主动抱住这男人,在他耳畔低低道:"没事的,第一次都是这样……我、我心里喜欢……喜欢得紧,你……不要、不要停下来……继续……"

    丁壮怀疑地瞅瞅李二姑,见她面上羞红一片,真的没有多少痛苦的样子,这才信了,心里存着比方才还要多百倍的温柔,又进入李二姑的身体,轻轻抽动两下,便有了感觉,动作间不自觉的猛烈起来,李二姑屈意迎合,见丁壮比想象中还要温柔体贴,心中更是喜欢,只觉得真的嫁了个十分不错的男人,她这一情动,就觉得这床上之事真叫人舒畅无比。

    事毕,李二姑倚在丁壮的怀里,给了丁壮一个欢喜至极的笑,轻声道:"我都瞧清楚了,你、你是个好男人,我嫁给你心里本来……本来不是十分情愿,嫌弃你是个哑巴,可是……可是……我现在不嫌弃你了……我喜欢……喜欢……"

    丁壮听得心里一动,觉得自己这媳妇真正是世上最合心的媳妇,当下抱着李二姑美美地睡去,居然是一夜的好眠,没做半个噩梦。

    成亲三日,新媳妇回门,那李大姑早早地就守在门口,等着看李二姑哭哭啼啼地回门,哪晓得李二姑欢欢喜喜地挽着一个壮实的男人进了门,见了爹娘,对李大姑也不正眼瞧,就将回门礼扔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地走了。那回门礼里有一只银簪子,是丁壮特意买来给李二姑长面子的,李二姑就拿它来砸李大姑的脸子,看到自家姐姐气得说不话来的样子,李二姑心里乐歪了去。

    打从娶了媳妇,丁壮就渐渐忘了当初在江上发生的那件事,整个人都不同了,整日里精神焕发,见谁都笑呵呵的,出江打鱼也分外卖力,渐渐的,附近人家竟谁都没他打鱼多,李二姑也是个会持家的女人,把家里打点得不比别人家差半分,对丁壮又好,把丁壮养得又胖了一圈,膀大腰圆的,看起来比以前更壮实了,不到三个月,丁家这日子越过越是红火。王三虎有时来,对丁壮拍肩道:"兄弟啊,你这可是交了八辈子的好运了,娶上这样的媳妇,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丁壮心里乐,说不出来,就拿酒使劲的灌。

    这日兄弟俩正灌着酒,李二姑在灶间为他们弄下酒菜,突然跑出门外捂着嘴吐起来,丁壮当她身子不爽,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王三虎倒是有经验,笑眯了眼道:"兄弟不要慌,怕是有好事来了,我去喊你嫂子来,你赶紧去请个大夫给弟妹瞧瞧,嘿嘿……"

    大夫来了,一诊脉就给丁壮道喜,原来李二姑果是有了身孕,都两个月了,其实早些时候李二姑就有了症状,只是没经验,以为是吃坏了肠胃,也就没在意,今儿个刚好王三虎在,他都看着自家媳妇吐过三回,一眼就瞧出来了。

    大夫一道喜,丁壮就乐开了花,抱着李二姑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丁家老母的灵位前,磕了好几个头。李二姑知他想说什么,便代为开口道:"婆婆,您放心罢,丁家有后了,媳妇一定给您生一个大胖孙子,以后……还要生好几个,让您儿孙满满,抱都抱不过来。"

    丁壮听了这话,连连点头,望着媳妇儿傻笑一通,只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开心的人了。

    过了一个月,李二姑害喜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更重了,看得丁壮心疼不已,变着法子给李二姑补身体,这天李二姑吐得严重,便闹起了脾气,说是要吃县上林记果铺的酸梅。丁壮不忍拒绝,便把捕到的鱼都托给王三虎去鱼市上卖,他揣了一袋铜板赶了几里路去县上找林记果铺。转了几圈,终于看到一个卖糖果的小店,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记果铺,只听王三虎说林记果铺前长了两棵很高的树,丁壮老远就看到这两棵树,一路小跑着过来,冲进铺子里。正巧,林记果铺里有人出来,看见老壮一汉子直冲过来,赶忙一闪,两个人擦肩而过。

    丁壮也以为自己要撞人了,可是停不住脚,正担心要撞上,眼前一花,人不见了,他冲了几步后才停了下来,还没转过身,背上就挨了一击,那股冲力把他又撞出几步去。

    "走路不长眼睛啊!"

    听到是个脆生生的女声,丁壮愕然转过身来,看到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正对他横眉竖目,感情就是这个小姑娘推了他一下,赶忙鞠躬道歉,心里琢磨着这小姑娘咋这么大劲。

    "你跟我鞠躬做什么,要向冯大哥道歉。"

    丁壮一愣,看向小姑娘的旁边,竟是极俊的一位公子,一身蓝衣,翩然若仙。怎么有些眼熟?

    那蓝衣公子捂着鼻子皱眉,道:"金妹妹,跟个打鱼的计较什么,糖果都买好了,咱们走罢。"

    那小姑娘也闻到丁壮身上一股鱼腥味,厌恶的捂住鼻子,跟着蓝衣公子走了。那蓝衣公子走不出多远,忽然轻咦一声,回过头来看了看丁壮的背影,眼里若有所思。

    丁壮晃了晃头,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觉得那蓝衣公子眼熟,这种神仙般的人物自己怎么可能见过。进去买了酸梅,就匆匆往家里赶,他可舍不得让媳妇儿等太久。刚走出县,迎面来了两个大汉,其中一个伸手在丁壮的颈部一击,丁壮骇然,下意识地想躲,却又哪里躲得过去,眼一翻人就被击晕过去。
江鲸帮在离风林县十里远的永兴城有个分舵,叫东山舵,舵主齐大鹏原来也是白浪江上打鱼的,本名叫齐大牛,少年的时候跟着一个镖师学了点拳脚,在打鱼的同时也顺便"打"点横财,也算是为祸一方,后来不小心把横财打到江鲸帮的一个护法头上,被那护法给狠狠教训了一顿,立时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怕,死扒着那个护法要入江鲸帮。那护法看他拳脚功夫学得不错,本着为帮里吸收人才的心,就收下了。那齐大牛跟着护法到了江鲸帮干了几年,长了见识,觉得自己名字里的那个牛字实在难听,就改了个鹏字,齐大鹏,听着多豪气啊。也不知是他名字改得好,还是运气好,那一年为江鲸帮立下大功一件,自此平步青云,直到几年前当上了东山分舵的舵主。

    今日齐大鹏带了几个弟兄到城北的醉红楼去喝花酒,喝得七、八分醉意回来,走路东摇西晃,在东山分舵的大门前差点摔了一跌,让守门的一个弟兄扶了一把,他醉熏熏地拍着守门弟兄的肩膀,大着舌头淫笑:"小子,不……不错……你、你……也不要……不要眼红……赶明儿老子也、也带你去……开……开荤……他娘的……如意那小娘儿们的腰……呃……真他、他娘的细……呃……老子要叫她服、服服帖帖……"

    守门的是个瘦个儿,被齐大鹏拍得东倒西歪,掐媚奉承了一句:"舵主您厉害,雄风不倒,哪个女人能不对您服服贴贴……"

    奉承话没听完,那齐大鹏一眼瞥见两个江鲸帮的手下抬着一个人正要进门,手一挥,喊道:"那头的谁、谁……看什么看,就是叫你……你们两个,给老子过来!"

    那两个人过来了,恭敬叫了声舵主。齐大鹏眯着一双醉眼瞅了他们半天才想起来:"你们……你们两个不是派给大小姐的护卫吗,大、大、大小姐回舵里来了?"

    "回舵主,大小姐跟冯爷到南郊游玩去了,要明天才能回来。"其中一个人答道。

    "那你、你们回来做什么?这人……是谁?"齐大鹏摇晃着凑到那个明显处于昏迷中的男人的脸上瞅着,不认识,没见过,他娘的,这男人的身板还真够壮实的,就这身板,在床上一定能把如意那小娘儿们操得欲仙欲死,又比比自己的身板,嘿,当然是自己的更强壮。

    "是冯爷吩咐小的们把这人带回来,明儿个回来要问话。"

    "问话?"齐大鹏围着昏迷的男人转了两圈,大手一挥,"押到地牢去,把他……他娘的祖宗……祖宗十八代给老子问出来,明儿向冯爷汇……那个……汇报……"

    若是在平时,这齐大鹏怎么也不敢就这么越俎代庖,连冯爷要问什么话都不知道就叫手下去拷问,偏他今天喝醉了,只想着要是把帮主的小舅子给巴结上了,指不定哪天就能混个副帮主的位子,他这只大鹏不就越飞越高了。

    只能说该得丁壮今天倒霉,要有一番苦头吃。

    那把丁壮抓来的两人,听着齐大鹏的吩咐,把丁壮送到了地牢里,只跟守地牢的人说舵主要问这人的祖宗十八代,守牢的弟兄会意,把丁壮往刑架上一吊,一桶冰水将人泼醒,拿起鞭子抡圆了就打。

    丁壮晃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先挨了两鞭子,疼得他直吸气。

    "不吭声,倒是条汉子。"那抡鞭子的人收了手笑道,"看你这人一副老实相,怎就得罪了咱们舵主,识相的早早把祖宗十八代交代出来,也省得受皮肉之苦。"

    丁壮睁着眼,困惑地盯着面前抡鞭子的人,见这人一脸的大麻子,火光中瞧着狰狞,心里一怕,连连摇头,想说自己一向本分厚道,哪里得罪过什么人,定是他们搞错人了,可是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来。

    那抡鞭子的人误会了,狞笑一声:"我王麻子打过的人多了,还没见过有几个人的骨头能硬过鞭子,你硬不是,试过这根鞭子再让我瞧瞧,你是真硬还是假硬。"说着,就把手中的这根鞭子一扔,从盐水桶里又捞出一根更粗的鞭子来,往地上一甩,发出老响一声,然后呼哧着风声向丁壮打过来。

    那浸了盐水的鞭子打在身上可不是一般的疼啊,丁壮再皮糙肉厚,也禁不住这十几下,要是喉咙里能发出声来,他早就喊饶命了,那王麻子见他还是不吭声,手上更是下了狠劲,又抽了几十鞭子,连自己都抽得开始喘气了,丁壮还是一声不吭。王麻子心里觉着不对劲起来,看那汉子痛得脸都变了形,捆绑的铁链也因为身体的剧烈扭动而哗啦作响,哪像个能忍痛的,倒更像是不能说话。

    扔下鞭子,王麻子用力捏住丁壮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问道:"你是哑巴?"

    丁壮有气无力地点一下头。

    "他娘的!"王麻子骂了一声娘,又问,"会写字不?"

    摇头。

    "搞什么鬼,送个不会写字的哑巴来让我拷问,能问出个鸟来。"王麻子气得踢了丁壮一脚,扭头就走。

    可怜丁壮就这么被吊在刑架上,那王麻子一走,他绷紧的神经就松下来,这一松,人也就像是进了一个黑暗的世界,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就觉着有好多人影在眼前晃,他用力瞅了好久,才依稀看出有丁家老母,有他那水灵灵的媳妇儿,有兄弟王三虎,有干儿子、女儿,一个个都在冲他笑,还有一个看不清楚的小婴儿,挥舞着手脚呜哇呜哇的哭,他刚想抱一抱,小婴儿一下子变成了一张比鬼还白三分的脸孔,他吓得几乎要跳,可是没能跳起来,反而感觉脚下一空,人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然后他就醒了。

    又做起噩梦来,丁壮满头都是冷汗,自打娶了媳妇之后就没再做过的噩梦回来了。两只手已经被吊得麻木,连想动一下都不能,身上的血渍干成一块一块,血腥味混着鱼腥味,着实不好闻,但丁壮能感觉到怀里的酸梅还放得好好的,一想到自己的媳妇儿,便是被吊在这阴冷的地牢里,心里也暖滋滋的,媳妇儿还在家里等他呢,丁壮这么想着心就活了,觉得身体里又有了劲。

    这时地牢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然后地牢门"砰"一声被用力打开了,丁壮心里一紧,赶紧看过去,进来的除了王麻子,还有两个大汉,一个满脸横肉一副凶相,一个吊着三角眼不像好人。

    这两人,一个就是齐大鹏,还有一个是他的狗头军师赵孝有,那赵孝有昨个儿不在舵里,今早一回来,就听说昨天冯爷送来一个人叫齐大鹏关到地牢拷打了,狗头军师一想不妙了,估且不论那人怎么开罪冯爷了,冯爷还没开口说怎么问怎么打,你齐大鹏就把人打了,弄不好这马屁可就拍马腿上了,赶忙把齐大鹏从热被窝里挖出来。这时候齐大鹏酒也醒了,一想也觉得没底,心里七上八下,拖着狗头军师就上地牢来。

    那王麻子一见舵主亲自来了,正要拍拍马屁,冷不防让齐大鹏揪住了脖子,问道:"昨儿送来的人呢?"

    "在、在里面。"王麻子不知出了什么事,有些着慌,忙道,"舵主,您怎么弄来一个不会写字的哑巴,小的就算再有本事也问不出那哑巴的祖宗十八代呀。"

    "是个不会写字的哑巴?"

    "就是啊,舵主您不知道吗?"

    "老子知道个鸟,还不快开门。"齐大鹏踢了王麻子一脚,把个王麻子踢得差点摔倒,赶紧把地牢门开了。

    齐大鹏进了门,一眼扫过去,大怒:"你他娘的,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一看就是被打惨了的样子,怎么可能遮得过冯爷的眼,想到这他恨恨地又踢了王麻子一脚。

    "这、这、这……"王麻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是舵主要问人家的祖宗十八代吗?

    "这什么这,赶紧把人放下来,整好看了,等冯爷回来问话。"

    "是,是……"

    丁壮听得他们要把自己放下来,心就定了一半,想来这回是不会又挨打了,只是不知那冯爷是什么人。

    "慢--着--"

    狗头军师赵孝有拖着长长的调子开口了,走前两步盯着丁壮的脸仔细瞧了瞧,一拍手想了起来,"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舵主,您走运了,这人我见过,几个月前那寒江公子被咱们在江上拦截,当时我就瞧见了,寒江公子的仓里还有个人,就是他。"

    "去,不就是个船夫,放了放了。"齐大鹏不打意地挥挥手。

    "舵主此言差矣。江湖上谁不知道寒江公子素来独来独往,性洁心傲,偶尔身边有个赶车端水的,那也是千里挑一的雅人儿,哪曾有这等粗鄙的人,嘿嘿嘿,属下以为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处。再说了,当日拦截寒江公子,就属咱们东山分舵损失最大,为此舵主在其它分舵主面前都矮了一截,难道就不想出口气吗?想来冯爷也是认出这个人来,才叫人把他送到东山分舵来,咱打狠了,他也未必会见怪。"

    "一肚子坏水的狗东西,不过……说得不错。"齐大鹏一想狗头军师说得有理,不由大笑,"王麻了,这人就交给你,别给他好过了,也记得别整死他,冯爷回来还要问话……他娘的,一个不会写字的哑巴,问个屁。咱们走!"

    因着这话,丁壮又额外多吃了许多苦头,他听得不是很明白,只听着说是几个月前江上的一回事,也隐隐猜到这苦头是因那恶魔吃的,心里屈得要死,偏偏又说不出来。每每痛到极处,就努力在心里想着媳妇儿红扑扑的笑脸,想着想着,便晕了过去。

    那冯爷不喜脏秽,王麻子便多挑着看不出外伤的法子整治丁壮,待到时间差不多了,又找来热水把丁壮从里洗到外,把鱼腥味和血污都去了,拿来一套旧衣给他换上。丁壮醒来,看到酸梅袋子掉在地上,剩王麻子不注意,拿回来塞到怀里小心藏着。

    一切刚弄好,便有人来传话,冯爷要问话,丁壮被人推攘着走出了地牢,他鞭伤不轻,但好在身体强壮,又忍得疼痛,走路也无多大困难,不多时就被带到一处尚算洁净的屋子里,见着了一个蓝衣公子,神仙般的样貌,刹时间想了起来,就是在林记果铺差点撞到的人,也是被恶魔带到江上那日跟恶魔打架的人,怪莫先前觉着眼熟。
  那冯爷,也就是道玉公子,他对丁壮的印象很是深刻,其实当日在江上,他也就看了丁壮一眼就被苏寒江的身影挡住了,若丁壮是个翩翩小子,也许他冯道玉转个身就忘得一乾二净,偏偏丁壮就是长了一副跟苏寒江八辈子也凑不到一块儿的脸,人就是这样,当看到一件不合理的事情出现,就会下意识地留心,所以冯道玉在林记果铺见到丁壮,很快就认了出来,只是当时要陪金玲珑,便叫人把丁壮先送回东山分舵来。

    丁壮走进屋来,冯道玉也不急着问话,先是仔细打量着人,看丁壮衣着还算整齐干净,但神色间却有些萎顿,就晓得定是吃了苦头了,皱皱眉,在心里计较了一番,才换了副和颜悦色,柔声道:"他们打你了?"

    丁壮一呆,不知道该是点头还是摇头。冯道玉打量他,他也偷眼看看冯道玉,越看越觉得这位冯爷实在长得没天理的好看,就在心里琢磨着,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心地一定也是好的,老实说丁壮这想法没啥逻辑,可丁壮见过冯爷跟那恶魔打架,那打恶魔的,自然多半就是好人了。待到冯道玉开口,语气又甚是温和,就更认定自己终于遇着好人。若换了别人,怕早点头了,可丁壮人厚道,想着自己皮粗肉厚,被打几下就算了,省得好人为他挨打而难过,终还是慢慢地摇了头。

    丁壮脸上不会藏,冯道玉一眼就瞧出了他的想法,只觉得这人着实有些呆傻,好骗得紧,心下好笑,口中却又道:"你莫怕,实话说了,爷会为你做主,他们怎能随便乱打人呢。"

    这时把丁壮押来的人上前几步,对冯道玉道:"冯爷,守地牢的人说,这人是哑巴,又不会写字,您问也白问。"

    "哑巴?"怎会是个哑巴?冯道玉诧异了一阵,又看向丁壮。

    丁壮拼命点头,指着自己的喉咙连连摇手,然后又指指门外,对着冯道玉躬身不已,意思是小的不会说话,爷您放小的回家罢。

    冯道玉看他动作,确是不会说话的样子,心下又是奇怪,一般哑巴,便是不会说话,总还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这人却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的样子,便问道:"你嗓子是怎样哑的?生病还是打小哑的?"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都知道是哑巴了,还问什么。正待让人把丁壮放了,却瞥见丁壮身体突然一僵,眼里有一抹恐色。冯道玉一怔,心念电闪,蓦然伸手在丁壮的喉间一抚,感觉到有股内力盘旋在喉间,顿时神色一变,心思飞转起来。

    内力封喉,是谁做的?为什么要对这么个粗人用上内力封喉?难道这个人知道什么事?会是什么事?真想隐瞒什么事,杀人灭口才江湖人常用的手段,用内力封喉岂不是多此一举。

    想着这事的蹊跷处,冯道玉的脸上渐渐现出更温柔的神情来,对丁壮道:"你莫怕,告诉爷,是否是那寒江公子做的事?"

    他这一提苏寒江,便见丁壮眼里恐色更甚,心下立时了然,果然是寒江公子做的事,却怎么也猜不出苏寒江倒底为何要封这人的口。有心要破了这内力封喉,奈何苏寒江所修的内力乃是独门心法,他若硬来,恐怕两种内力相冲,会当场要了这人的命。

    思虑未定,冯道玉便再无心情与丁壮说话,挥手让人把丁壮带下去。丁壮本以为自己会被放了,却未想到又被送回地牢里,好在押送的人传了冯道玉的话,说是不让再打,丁壮越发觉得那神仙般的人是个好人,指不准明天就会把他放了。他心里想得乐观,虽挂念着媳妇儿,却不怎的担心,有王三虎和他媳妇照应着,不会出事,倒是他自己,受过了刑,又走了路,觉着疲惫得很,于是摸着怀里的酸梅袋子,靠着地牢的墙角睡去了。

    却说冯道玉,在房中又想了许久,认定那哑巴与苏寒江之间定有事情,或许可以利用那哑巴,把苏寒江从凤栖园里引出来。数月前江上一战,他被那黑影偷袭,受了些内伤,而与他同时受袭的苏寒江却没事人一样架舟冲出了包围,便有些怀疑那黑影其实是苏寒江的人,若真是如此,苏寒江的行为便叫人觉得不耻了。

    虽说他把苏寒江逼到白浪江来,所用手段也不太入流,但总没有伤人之意,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与苏寒江一战罢了。谁料到在他赶到江中时,苏寒江已是大开杀戒,好好一场比武,倒演变成苏寒江与整个江鲸帮的恩怨,江鲸帮主金涛龙是他表姐夫,当时就雷霆大怒,誓与苏寒江不两立。可苏寒江从江上走脱之后,就回到了江南凤栖园,再未出凤栖园半步。江鲸帮在江南没有势力,始终拿苏寒江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冯道玉不由轻叹,事情发展至此,他也无法,只能尽力帮着表姐夫。只是凤栖园里机关遍布,擅自闯园不仅危险,也未必能见到苏寒江,这几月来他一筹莫展,想不出把苏寒江引出凤栖园的法子,便携了表姐夫的妹子金玲珑出来散心,未想到竟散出个丁壮来。虽然心中没有把握,也只能试一试,看这哑巴到底能否将苏寒江引出凤栖园。于是冯道玉伏案写下封信来,命人快骑送往江南,用箭射入凤栖园里。

    苏寒江当时正在赏花,凤栖园里遍植花木,东边种桃,西边种荷,南边种桂,北边种梅,间或还穿插着兰、菊之类的花,一年四季整个园子里都飘溢着香气。其时正是五月天,南边的桂北边的梅便不用去说它,西边的荷叶倒是都绿了,连成了一片甚是清爽,但到底比不得花开时的雅致,只有东边的桃,正是春将去红颜近老的时候,于是苏寒江让人备了桌案笔墨,再加一壶美酒,便来赏花了。展开宣纸,沾上墨,寥寥几笔,枝绿红瘦,就是一副春尽图。

    "爷,爷,不好了。"

    一个青衫小童从小径那头跑过来,正是苏寒江的侍童,叫玉松,才十五岁,长得唇红齿白,极是俊俏。

    "闭嘴!"苏寒江冷冷一叱,埋头在春尽图上落了款,才放下笔道,"什么事?"

    "爷,有人用箭射了一封信到园子里来。"玉松忙道,将手上的信递上去,看苏寒江接过,才偷偷吐了吐舌头,好险,差点就坏了爷赏花的兴致,幸得爷没有生气,要不然少不得要挨个巴掌。

    "苏兄在上,弟道玉揖手拜望。自白浪江一别,弟思兄,寝难安,食难下,奈何兄远在江南,弟欲见而不能,唯请得当日与兄同舟之哑人,与之促谈,言及兄之趣事,聊解弟思念之情。兄若有心,还请与弟一见,弟在洛北盼之盼之。冯道玉。"

    "无聊!"苏寒江双掌一合,信纸化为尘未落地,"玉松,倒酒。"

    "是。"玉松伶俐地给苏寒江满上酒,问道,"爷,什么事无聊?"

    苏寒江冷眼一瞪,竟似刀子要割人一般,吓得玉松马上噤了声,暗忖:爷怎么生气了?不是他奇怪,实是苏寒江在凤栖园里鲜少生气,最厉害的也不过打几个巴掌,还没见有这刀子般的眼神出现过。

    冯道玉这封信,看着情真意切,其实不过就说了一个意思,就是你苏寒江弄哑的那个人现在在我手上,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事,你要是不想我到处乱说,就赶紧来罢。

    跟丁壮的那件事,在苏寒江心里,是生平最呕的一件事,恨不得从未发生过才好,哪还容得别人提起,那蠢人被他用内力封了喉,倒不信冯道玉能解开来。只是心中难免郁闷,那酒喝来竟越喝越快,不知不觉间一壶下了肚,便让玉松又取一壶来,到最后,也不知喝下多少壶,只觉得身体一阵热过一阵,竟是那乱情诀又发作了。

    苏寒江这几月来一步未出凤栖园,正是因为那乱情诀不曾全部解去,他内力虽说大进,可若与人动手过招,乱情诀便会窜出来,实在恼人得紧。苏寒江本有青桃、弱红两个侍寝,都是江南有名的美人,只是苏寒江因练了冰心诀这等收敛心性的内功,对床第之事欲望不大,两、三个月才招寝一次,还是应付了事的居多,可那乱情诀必得在床第之间才能宣泄,自这次回来之后,苏寒江几乎是日日招寝,但不论那两个美人儿怎样的婉转承欢,苏寒江就是难有销魂之感,说来他生平第一次尝到那噬骨到令人失控的快感,竟还是在那小舟中。

    既然女人不能解去乱情诀,男人就男人罢,苏寒江又买来两个绝色小倌,那两个小倌虽说身体还是干净的,但总受了两年调教,撩拨男人的手法比之青桃、弱红那可高了不是一个档次,然而到底还是冰心诀更盛一筹,苏寒江虽有些许的欲动,忘我投入却是不行的,自然,乱情诀能排解掉的是少之又少。

    冯道玉的一封信,他嗤为无聊,表面不为所动,却把酒当水一般喝了无数,想那酒是最能乱性之物,他中了乱情诀本就不该多喝,如今乱情诀窜出了丹田,根本就无人能为他排解,还是只能用内力硬压回去,苏寒江长这么大,哪曾吃过这种憋劲,心中恼得紧,又想起冯道玉死缠不休,更是一股火起,加上这酒劲一冲,便当着小童玉松的面,一振袖飞也似地出了凤栖园。

    冯道玉竟没想到他那封信真的将苏寒江引出了凤栖园,接到暗哨传回的消息时怔愣了好久,洛北与江南不过两百多里的路程,以苏寒江的轻功,最多三天就到了,这消息传回来就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冯道玉便在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将东山分舵布置得跟个铁桶似的,张开了大口,等着苏寒江往里跳。
  丁壮不晓得外面的事,只在地牢里苦苦盼着出去,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晃竟八、九天去了,怀里的酸梅渐渐也硬了,却还是没有人放他出去。丁壮不知怎办才好,心里开始想着逃走,只是没找着机会。那看地牢的王麻子,虽说得了冯道玉的命令,不准再打他,可有时在别人处受了气,总要有个出气的,丁壮是哑巴,被整治了也没法说去,那王麻子自有让人看不出伤来的法子,于是丁壮便成了那王麻子的出气筒,身上又不会留有伤痕,痛得死去活来也没人知道,这些天下来竟憔悴了不少。

    这天晚上,王麻子灌了点黄汤,憋不住跑到墙角里撒了泡尿,哪晓得那里刚好有几个冯道玉为对付苏寒江而布置的暗桩,几滴尿溅在了其中一个暗桩的身上,被那个暗桩一脚踢翻在地上,王麻子在地牢里虽横,却不敢惹这些打手大爷,挨了几脚才咕咕囔囔地躬着腰走了。这几脚挨得屈,王麻子越想越气,踏进了地牢就找丁壮来撒气。丁壮这时正趴在地牢那小方窗口看外面,外面天空上星光一眨一眨的像极了他媳妇的眼睛,他正看得入迷,就被王麻子上来踢了几脚。

    丁壮难得今天手脚没被绑住就挨了打,媳妇儿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就这么突地从眼前飞了,心中一急,他反手就用力推了王麻子一把,王麻子当时正一只脚又抬起来准备踢人,冷不防让丁壮一推,便站不稳了,丁壮用的力不小,他一脑袋砸在墙上昏了过去。丁壮先是吓了好大一跳,摸摸人还有气,才放下心来,接下来就发现地牢门开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跑才是傻子,丁壮又不是真傻,当然是马上就跑了出来。

    外面一片漆黑,好在天上有星光,而且月亮也又大又圆,月光照在青石地上,四周景物映得分明,只是丁壮不晓得出口在什么方向,也只能随便摸个方向就跑,没跑两步,隐隐听得前方有嘈杂声,隔着远他听不真切,却也知道那里不能去,赶紧打住脚,转个方向继续跑。谁知道那嘈杂声就像有知觉似的,他往哪边跑,那声音就往哪边跟,他连换了几个方向,也搞不清楚到底跑到哪了,就听得那嘈杂声越发的近了,已能听清有人大喊着什么,有脚步声,有金属的碰撞声,还有伴随着不知什么东西倒下的轰然声,丁壮唯恐叫人发现了,也不管方向,埋头只顾着向前跑,没跑几步,想想又不对,便要寻个地方躲起来,就在这时头上有阵风掠过,然后一张比鬼还白三分的脸出现他面前,映着惨白的月光,犹显恐怖。

    丁壮这几日做了不少噩梦,梦里总没少掉这张脸,一身冷汗的醒来还会后怕不已。蓦然间这张脸竟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哪还不把丁壮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一跤跌坐在地上,被一颗石子顶疼了屁股,才醒过神来,爬起来刚转身要跑,就见眼前一花,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位冯爷也出现在面前,这下丁壮可跟见着了救星一般,挥着手就冲过去想要求救,蓦地脖子一紧,竟被那苏寒江揪着衣领给拎了回去。

    其实苏寒江哪是来找丁壮,他是真被冯道玉惹恼了,才出了凤栖园,一进东山分舵就准备直接去找冯道玉,这不就一脚踏进了冯道玉布置的陷阱,被整个东山分舵的人围了个结结实实。可是冯道玉怎知道苏寒江功力大进,他布置的这些人居然连苏寒江的一招都没接住,就让苏寒江打开个缺口冲了出来。苏寒江在东山分舵里横冲直撞,也不杀人,就是见什么破坏什么,冯道玉在后面追得辛苦,被苏寒江的大肆破坏气得七窍生烟,偏又追不上人。苏寒江正破坏得兴起,突然发现体内的乱情诀又蠢蠢欲动,知道再不走就要糟,没想到刚准备离开,就看到了前面有个身影。练武的人眼力高,老远就看出正是丁壮那蠢汉,苏寒江想也不想就拦住了丁壮的去路,却不知道自己抓住了人打算做什么。

    丁壮哪里肯被苏寒江抓住,也顾不得那恶魔有多么可怕,对着苏寒江拳打脚踢,苏寒江又怎会让他打到,闪了几下,可心里头却让丁壮给惹恼了,偏这时冯道玉又乘机一鞭攻来,苏寒江闪得有些狼狈了,春冰软剑横手一划,一道剑气直冲冯道玉去,冯道玉惊呼一声"剑气",赶紧就地一滚,耳边还听得身后一阵轰然声,起身一看,却是一栋两层小楼连带楼前的两棵树木被剑气拦腰划断,轰隆隆的倒塌下来,顿时冒了一身冷汗,暗叫了声好险,若不是闪得快,他也成了两截了,转眼看去,苏寒江连带那不知怎么跑出来的哑巴,已在这一瞬的功夫里一起无影无踪了。

    身后这时才有其它人陆续赶来,看到那断为两截的小楼和大树,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惊呆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苏寒江这剑气也是几月前内力大进才练有小成,对内力消耗极大,苏寒江自练成来还是第一次使用。先前苏寒江体内的乱情诀就已是蠢蠢欲动,这一剑下来耗损了许多内力,便再压不住乱情诀,只得匆匆抓住丁壮就走了,若他们此时追去,不出几里地,准能逮住人,可惜那剑气威力太大,愣是把他们吓住了,便将这大好的机会错过了。

    苏寒江带着丁壮在树枝房舍间纵跃,初时丁壮还有些晕头转向,生恐一不小心掉下去摔死了,便要去抓苏寒江的腰,刚抬起手来,蓦地意识到那是会害人的恶魔,当下也不管是不是会摔死,便猛烈地挣扎起来,他被苏寒江抓住了衣领,全身不着力,只能用手在苏寒江身上乱打,感觉到苏寒江的身体竟在颤抖,以为有效了,便更用力的打去,试图逼这恶魔松开手来。

    果然,未过多久,苏寒江便停落在一条暗巷中,他一个踉跄稳住了身体,将丁壮往地上一甩,喝了一句"滚",声音沙哑之极,竟不是丁壮记忆里的飘乎。

    丁壮怔了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苏寒江却是难耐已极地拍出一掌,掌风将丁壮扫出了老远。丁壮这才撒开了腿,转身有多快跑多快,恨不能离这恶魔越远越好。可是还没跑出百步去,便听到脑后有风,而后领间一紧,又被苏寒江抓了回来。

    他不知苏寒江此时已是欲火焚身,本来苏寒江不想委屈自己再跟这蠢人有所关系,这才叫他滚,可是先前他在苏寒江身上一阵乱打,对此时的苏寒江来说简直就跟抚摸没多少差别,原本还能再撑些时候找个顺眼的来解决,这一来却让苏寒江的欲火更盛,不等丁壮跑远,就耐不住把人又抓了回来。

    此时已是深夜,暗巷无人,苏寒江便是连找张床铺也等不及了,顺手把丁壮往别人家的院墙上一按,便撕扯起衣服。丁壮大骇,拳打脚踢的反抗着,心中恐惧已极,已知是当日小舟中的事又要重来。

    苏寒江却更加亢奋起来,今回他的神智并未失去,只是内力耗损,压不住乱情诀引起的欲火,丁壮的反抗带来身体间的摩擦,竟比凤栖园里那两个绝色小倌的挑情手段更有效。反正已经上过一次,苏寒江便是对他再不满意也将就了。可那丁壮虽不会武,却还有把力气,反抗得激烈,苏寒江拉扯了许久也没能解开丁壮的衣服来,让他越发不耐,索性一把扯下自己的腰带,将丁壮的两只手牢牢捆住,这才解开了衣服,不料却摸出一个小袋来,顺手扔去,丁壮大急,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来,更发狠般地扭动身体,两条腿拼命蹬着要把苏寒江踹开,却不料他这举动反是火上浇油。

    苏寒江再也不能忍耐,急急地解开裤子,抬起丁壮的腿,对准那隐密处试着插进去,却并不大顺利,丁壮那地方比凤栖园里两个小倌还要紧窒得多,根本就是未经开发过的,上一次苏寒江神智不清硬是插进去,当时没感觉得到,事后那话儿也疼过一阵,现下有了凤栖园里两个小倌的经验,也知道要让自己舒坦,便要让那地方先松展开来,可手边没有润滑的物什,只能不大情愿的伸手在丁壮身上施些挑逗的手法。

    但觉得触手之处的皮肤虽然粗糙,却极有弹性,那宽大的骨架摸来不同女人的柔软,反而别有一番感觉,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糟糕,这蠢人身上也无小倌刻意染上的熏香,本身的男性体味里带着淡淡的鱼味,非但不是那么难闻,而且还有种叫人食欲大开的感觉。苏寒江的手不由顺着丁壮的胸口,在乳头处流连了一阵,缓缓划过小腹,直到了下身那紧要处,试着拨弄几下,才发现一丝反应也无。

    他便道:"你且放松些,才能少吃点苦头。"

    丁壮整个人都被压在了墙院上,便连反抗也不能了,他心中屈辱已极,只痴痴地望着不远处地上那袋酸梅,想着媳妇儿的笑脸,想着媳妇儿的肚子,想着跟媳妇儿在一齐时的欢喜,想着媳妇儿发嗔要吃酸梅时的表情,对苏寒江的话便似没听到一般。

    苏寒江忍不得了,又道:"你不听话,便是多吃些痛楚也是自找来的。"说着,便挺身硬是插了进去,抽动起来颇是不顺,待见了血,才顺利了些,于是律动起来,那快感如潮一波一波袭来,竟是难以言喻的销魂。

    苏寒江渐渐又有些失控了,在这具比自己还要粗壮的身体上挞伐许久,待兴奋到极至,终忍不住低吼一声,将欲望倾泄在丁壮的体内,才放开手中的身子,也没多看一眼,就地打坐,运功一周天,发现体内的乱情诀竟有所减少,赶紧运功将剩余的重又压回丹田内,起得身来才发现自己先前放开的身子还在地上躺着,身下一片狼藉,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小袋,隐约记得那小袋似乎是被他扔出去的,不由走过去捡起打开一看,只是袋酸梅,随手又扔掉,走回来踢踢那蠢人,没反应,仔细一看竟是瞪着眼睛昏死过去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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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淚蝶買了一輛小破車, 花了現金40Ds幣


苏寒江整好衣服,又从丁壮手上解下腰带系好,犹豫些许,终于抓起丁壮飞身远去。
  先不说苏寒江怕丁壮醒来又反抗得麻烦,便点了丁壮的睡穴将他带回了凤栖园,便说那李二姑,自丁壮上县里为她买酸梅那日便再没回来,当天就又慌又怕地找了王三虎,哭得淅沥哗啦,直后悔不该闹脾气要吃酸梅。

    王三虎心里也七上八下,却还要好言安慰李二姑:"弟妹先别急,也许兄弟他有事耽搁了,一时回不来,咱等一个晚上,要是明天兄弟还不回来,我就上县里找他去,放心罢,一定没事的。"

    那王三虎的媳妇也想宽宽李二姑的心,便接着道:"二姑妹子,你还真不用急,上回你家男人也一声不吭失踪了个把月,结果却赚足了娶媳妇的银子回来,指不定这回你家男人又揣块金子回来了,你就在家里等着过好日子罢。"

    "你少胡说,我兄弟明儿个铁定回来。"王三虎脸一沉,叱了自己的媳妇一句,丁壮上回是揣了块金子回来不错,可人也哑巴了,又瘦成那样,定是没遇着好事。

    李二姑哭哭啼啼,心中全无主意,只是道:"王家大哥,明儿个你可一定要帮我把阿壮找回来。"

    王三虎连连应着,又道:"可别再哭了,小心伤了身子,我让你嫂子今儿晚上陪你。"

    于是,王三虎的媳妇陪着李二姑回家,当晚就住下了,第二天一大早,王三虎来了,一看丁壮还是没回来,二话不说就去了县上,找到林记果铺一问,果铺的伙计对丁壮身上的鱼味印象极深,王三虎一下就问到了,丁壮前一天确是来过,买了袋酸梅就走了,王三虎又在县上打听,有人说是见过这么一个人出了县门,便再没其它消息了。王三虎琢磨着按理儿丁壮应该回家去,难道真是出事了?想想还不死心,在丁壮回家的那条路上来来回回找了三、四遍,啥也没发现。

    王三虎回到家里,见李二姑又坐在自家里抹着眼泪等消息,他在门外转了两圈,才打起精神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道:"弟妹,好事啊!"

    "啥好事?"李二姑叫王三虎的样子唬住了。

    "我兄弟他呀,晓得我会去县上寻他,便托人留了话,说是突然遇着一桩挣钱的好差事,他来不及回家跟弟妹你说一声就去了,家里还有些余钱够用一阵,要弟妹在家安心等他些日子,嘿嘿,等他回来,弟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有好日子过了。"

    "真的?"李二姑半信半疑。

    王三虎赶紧给自己媳妇使个眼色,他媳妇会意,也道:"昨儿不是说了吗,这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你家男人可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妹子你就放一百个心罢,最多也就个把月,你家男人就挣了大钱回家来了。"

    "这死哑巴,谁要他挣大钱了,平平安安就好。"李二姑信了,也不抹眼泪了,回家安心等着男人回来。

    她前脚走,王三虎后脚就垮下了脸对自己媳妇嘱咐道:"这些日子你且多陪着弟妹些,她肚子里有娃儿,可千万不能出事,我兄弟他……他若真回不来,那可就剩这条根了。"

    "怎么?丁家兄弟真出事了?这、这你瞒得一时,瞒不过一世……"他媳妇觉得不大妥当。

    "我这不是还不知道兄弟是不是真出事了,先瞒着,也许过些时候兄弟就回来了……"王三虎这话自己也说得底气不足,却一时也没有其它主意,只能先这么着了。

    再说丁壮,他昏睡了四、五日,也不知道自己被苏寒江带到了凤栖园,这天终于醒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摸着怀里的酸梅袋子,却摸了个空,当时整个人都呆傻了,像是失了神魂一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时挂在门上的竹帘一掀,进来一个极俊俏的青年,手里托着食盘,食盘里盛着一碗粥,他见到丁壮坐在床上,便似松了一口气般,道:"可算是醒了,省得还要我喂你,这粥你自己喝了罢。"

    这个俊俏青年叫玉竹,原本也是侍候在苏寒江身边的人,他比玉松长了三岁,却是从八岁起就跟在苏寒江身边,玉松是五年前才进到园子里来,这玉竹欺生,当时私下里找了玉松不少麻烦,后来被苏寒江发现,就把玉竹从身边调开,换了玉松侍候。苏寒江把丁壮带回凤栖园里来,又怕见着闹心,便将丁壮扔到园里最偏的院子来,这院子刚巧是玉竹负责,于是苏寒江便要他照应着,玉竹心里百般不愿,也不懂爷这回怎地带了个这般粗俗的人回来,但他也不敢抗命,勉勉强强照应了一日,心里不知把丁壮骂了多少回。这时见丁壮醒了,心里一松,把粥往丁壮面前一扔,转身便走了。

    丁壮神魂不守,压根就不晓得有人进来又出去,在床上也不知呆坐了多久,才渐渐返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身下的床铺软得舒坦,满屋子里还有股说不出来好闻的香气,他不晓得这是哪里,也不晓得自己怎会在这里,正茫然间,猛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没有回家,媳妇儿定是要急坏了,她肚子里有娃儿,不能急,立马跳下床来,连鞋也顾不得穿上,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出了院子,竟是一条花径,绕着一处大大的假山不知延伸到哪里去,丁壮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很快就绕过了假山,又跑了一阵,竟又出现一座假山,跟先前的一模一样,丁壮急着出去,也没注意,只觉得这地方奇怪的大石头还真不少。就这么跑了一个多时辰,假山看到十几座,人却还没跑出花径去。丁壮气喘吁吁,终是跑不动了,停了下来,看看天都快黑了,坐在地上歇了一阵,心中还是发急,就又跑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随着迅速逼近的人影出现了。

    丁壮吓了一跳,等人走近了,才看清是个极俊俏的青年。这青年正是玉竹,他到院子里去收拾碗筷,顺带送上晚饭,哪晓得一进门,便看到粥碗一点未动,那呆呆傻傻的人竟不见了,赶忙出来找,就看到那人在花径里瞎跑。那花径本就是一处迷踪阵,不懂走法的人根本就走不出去。

    丁壮见有人来了,虽不认得,却也比手划脚,表示他要出去。

    玉竹不耐烦地推推丁壮,道:"你比手划脚什么,快回去,别害我被爷责罚。"

    丁壮被他推得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甩开玉竹就往前跑,玉竹恼了,一把抓住他骂道:"你这粗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叫你回去就回去,再乱跑打断你的腿。"

    丁壮觉得这人好生奇怪,怎就是不让他走,用力要掰开这俊俏青年的手,却不晓得玉竹的样子看着文秀,却实是练过武的,丁壮力气再大,被玉竹扣住腕关,十分力也使不出一、二分来,掰了几下实在掰不开,心中急了,张嘴对着玉竹的手背便咬,玉竹不防,竟被丁壮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手背上破了皮,还沾了些口水,看着实在恶心,顿时怒从中来,反手一掌打在了丁壮的胸口,把这么壮个汉子硬生生打出十余步外,摔在地上便吐出一口血来。

    玉竹本还不解气,但见丁壮吐血,便心慌了,嘴上结巴道:"这不、不干我的事,是你自、自找的,你可不能和爷说去……"话没说完便想到一个哑巴能说什么,赶紧扶起人来送回屋里,把犹在挣扎的丁壮按在椅子上往嘴里硬塞了几颗药丸,又道,"你最好还是安分些,这园子里的路你不知道,便是跑断了腿,也走不出去。"说完,就走了。

    丁壮哪里肯信他的话,待玉竹一走,他又跳了起来,在外面走了整整一夜,等到太阳出来,却见自己还在花径里,终是信了,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怎办才好。

    玉竹送早餐来,见那蠢汉坐在花径里,便知是怎么回事,也懒得再费口舌,把丁壮从花径里带出来,早餐往桌上一放,话也不说就要走,却被丁壮抓住了衣角。丁壮比划着求他告诉他出去的路,玉竹不知是没看懂还是不肯说,甩开丁壮的手就走了。

    如此几天,丁壮终是绝望,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死了心便开始不吃不喝,打算着变了鬼也要回去看一眼媳妇儿。却不料这一天,玉竹走来,对他道:"爷要见你,快些起来,若爷点了头,你便可以出去了。"

    这一句话便叫丁壮又打起了精神来。
   丁壮又洗了澡,拿布抹身子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琢磨,是不是那些个当爷的都有这习惯,见人前都要人又是洗澡又是换衣。玉竹在外面催了他几遍,要他记得一定要洗干净了,一丝味儿都不能留下。待洗好了,拿起衣服一看,竟是件长褂子,还是新的,摸在手上又滑又软,是极好的料子,丁壮这辈子哪穿过这样好的衣服,平常都是一身的粗布衣,短打扮,穿衣的时候就寻思着这园子里的爷还真是好心,给他这个粗人准备了这么好的衣服。

    一切准备停当,玉竹便领着丁壮走出了院子,跟着玉竹走出花径的时候,丁壮也留了个心眼,专看着玉竹是怎样走的,可惜还没看出个门道来,便已出了花径,又经过一片绿葱葱的林子,在一条长廊里七转八转,转得他头都晕了,只记得一路上遇着好几个人,或在扫地,或拎着木桶,或勿勿而过,都是年轻男女,极好看的样貌,他们看到丁壮的时候,眼光都是惊讶的,也有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问玉竹,玉竹便说他也不晓得,只合着是爷要见的人。

    丁壮还不曾同时见过这么多极好看的人,虽说在他心里头谁也没他媳妇儿好看,但被这么多人拿惊讶的眼光打量,他便不自在起来,低下了头再不敢东瞅西看,只盯着玉竹的脚后跟走。

    又走了好一阵,终于进了一个宽宽的院落,院子里了开了好多花,满是香气,玉竹停下了脚,在门外道:"爷,小的把人带来了。"

    那门上的竹帘一掀,却是玉松走了出来,也拿好奇的眼光打量丁壮,嘴里道:"那人,爷让你进去。"

    丁壮在竹帘边探头探脑,有些怯步,他也不知这屋里的爷是谁,只当是救了自己的人,虽然不让他出这园子有些奇怪,但想着多半也是好人,终是大着胆子挪了进去,便见着这屋里头比自己先前住的屋子还要大了许多,屋里的摆设物什也多,里屋前有道大大的屏风挡着,瞧不见里面,外屋的东边有张桌子,桌后边坐了个人,正看着自己。

    丁壮有些慌,赶忙鞠躬行礼,才微微抬起头来,偷眼看去,见那位爷一身白白的衣服,模样竟不是一般般的好看,比起那位好看得没天理的冯爷还要好看些,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丁壮原本只想偷看一眼,哪晓得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了。

    苏寒江先被看得有些着恼,这园子里还无人敢这般盯着他看,又一想跟这蠢人计较什么,他留下这人不过是为了排解乱情诀而已,待乱情诀解尽便将这蠢人送回去,从此再无瓜葛。其实这决定苏寒江也是昨日才做出,要跟这蠢人发生关系实非他情愿,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到目前也只有这蠢人能完全挑起他的情欲,让他失控,想起上回在暗巷中的事,便觉得有些欲动,那时他神智清醒,当时如潮般的快感令他几日来念念不忘,今日更是不能忍耐。

    "你过来些。"如飞雪般飘忽冰冷的声音里压抑着难忍的情欲。

    若是服侍他多年的玉松或玉竹在场,听得这声音怕是会以为天要下红雨了,可听到这声音的偏是丁壮,便是死了他也不会忘记这恶魔的声音,虽然一时间他没有想出恶魔怎的变了一副模样,可就算变得再好看,恶魔也还恶魔,当时面上的血色就褪了个干干净净,怎也想不到自己竟在魔窟里,退了两步,猛地转身就往外跑。

    苏寒江一阵错愕,他戴着面具时丁壮见了他就像见了鬼还有些道理,可如今他摘了面具,便是凭这副容貌,这天下就决没人会见了他还跑的,丁壮的反应可又一次惹恼这个向来冷情冷性的人,不禁怒喝道:"把他抓回来。"

    那玉松和玉竹都在门外守着,见丁壮从里面冲出来,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正想着是不是要抓住他,便听得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听着像是极为气恼的样子,当下连忙飞身过去,一左一右的挟住丁壮,把他硬拽回了屋里。

    不要,不要,打死也不要回去,丁壮拼了命的挣扎,玉松和玉竹想不到他竟挣扎得这般厉害,不小心脱了手,让他又跑出屋去,赶忙正待再追过去抓住,便见眼前白影一闪,竟是苏寒江亲自出了手,将丁壮往墙上一甩,随即冲玉松玉竹道:"你们出去,在院外守着。"

    玉松玉竹见他似是怒极的样子,不敢多嘴,赶紧出去了。

    丁壮撞在墙上,当时就有些眼花,冒了几颗金星后,见那恶魔又向他走来,这回却连退也没地退了,惧得全身开始发抖,见身边几案上有个花瓶,赶紧拿起来对着恶魔扔过去,乘着恶魔闪避花瓶的空档,他拔腿就冲过去,却手臂一紧,被那恶魔拽着胳膊按到了墙上。暗巷那夜的恐怖记忆涌上了心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只记得痛,痛得死去活来的痛,这恶魔做的根本不是人做的事。

    苏寒江见他抖得厉害,也晓得他是怕,便道:"爷今儿个不用强的,你若答应不跑,爷就松手。"

    丁壮勉强点了下头,见这恶魔真的松开了手,也不敢再跑了,只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恨不得身后的墙壁上出现一道裂缝来好让他躲进去。他不晓得这恶魔还要干什么,又不敢看这恶魔,只盯着地上一动不动。

    苏寒江踱回了桌边,见他这样子,不禁皱皱眉,他是需要用这人来排解乱情诀,却也是真不愿再用强的,虽说他最后总是能得到那销魂之感,也能排解些许乱情诀,可那人不合作,事后总伤得厉害,他把那人带回凤栖园前找过大夫给他上药,那大夫一边上药一边直喊作孽,喊得他难得有了一丝愧疚心。想到这里,不禁道:

    "你……伤可好些了?"

    那大夫给丁壮上的是最好的伤药,待丁壮前些日子醒来,那地方早就不疼了,所以苏寒江这一问,他也不晓得问哪里的伤,埋着头依旧不动。

    苏寒江看他不动,料想伤应是好了,垂下眼来,他向来少跟人交往,往常像丁壮这样的人便是理也不理的,因而一时也不知要跟这人再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你可有家人?"

    丁壮听他提及家人,身体一颤,猛抬头又惊又惧地望着苏寒江,这、这恶魔还要害他的媳妇儿吗?

    苏寒江见他抬头,反倒有些欣喜:"我需你在园子里陪我些日子,你既有家人,我便派人告知一声,给些银子足以度日,你看可好?"

    丁壮拼命摇头,又跪了下来,给苏寒江磕头。

    "你是什么意思?"苏寒江看不懂,这才想起丁壮还不能说话的事来,走过去伸手在丁壮脖间一拍,把封喉的内力化去了。

    丁壮见他过来,又骇得想躲,可哪里躲得过去,被他这么一拍,不觉发出了"啊"的一声,才晓得又能说话了,忙哀求道:"恶、恶……不,爷,小的求您行行好,放了小的,求求您,小的、小的家里有媳妇儿,爷……爷的园子里有好些人陪,小的媳妇儿只有小的,求您放了小的……放了小的……"

    苏寒江沉下脸来:"想走是不行的,要不是非你不可,你以为爷能看得上你……银子你要也罢,不要也罢,只要这些日子里你听了爷的话,待事了后爷可以让你回去,你若不听话……"

    便是用强的也没办法了,后面这句话他没说,丁壮听拧了意思,以为他若不听话,这恶魔就要害他媳妇儿,当下就软了,打着颤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寒江被这一闹,今天也没了兴致,挥挥手道:"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明儿个再来。"

    丁壮颤颤颠颠出了门,玉松玉竹两个迎了上来,那玉松是个好奇心重的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几遍,怎么也想不通爷这回带回来的人怎的这般不上像,偏这人还特能惹爷生气,他打从五年前进到这园子来就还没见爷像今天这般生气过。

    玉竹推了丁壮一把,看丁壮脸上没有人色的样子,心想定是让爷给教训了,边走边埋怨道:"你好好的惹爷生气做什么,可别连累了我,今天就罚你把院子打扫干净,不然休想我给你吃饭。"他这倒是借故把自己的活推给丁壮了,看丁壮走得摇摇晃晃,也不知他听清没有,便又推了他一把。

    丁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看了玉竹一眼便又低头走路,玉竹见他一双眼睛里竟一片死沉,不见半点生气,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人是怎么了?却不知丁壮打从出门,就认了命,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出那恶魔的手掌心,有心想一死了之,又恐那恶魔要拿媳妇儿出气,便是连死也不能了。
却说丁壮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就只坐在门坎上望着天空出神,并无按照玉竹说的打扫院子,玉竹觉着恼了,竟真不给他饭吃。其实丁壮心里苦,便是玉竹送饭来,他也是吃不下的。到第二日,玉竹来见他还在门坎上坐着,竟是一夜没睡,也不知这人发什么神经,想到玉松来传话说爷今儿下晚的时候还要见这人,恐他弄出个什么事来,只得逼着他吃了些流食,然后点了睡穴搬到床上去,待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又来叫醒丁壮,给他洗澡换衣,又领着去了昨日的院子。

    丁壮便像活死人一般任玉竹摆弄,待又见着那恶魔后,面上才有了惧意,身子还些微发颤。

    苏寒江挥退了玉松玉竹后,看他还是昨日那副样子,心中稍感不满,也不觉着自己对这人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怎的就怕成这样,便问道:"你可想好了?"

    丁壮身子颤得更是厉害,一句话在心里转了又转,才勉强张口道,却道:"小的……小的若是依、依您,您、您、您……真能放小的回家?"

    "爷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赖你不成。"苏寒江道,面上已有一丝不豫。

    "那、那需多久……小的可以回家?"

    "总不会很久就是,你啰嗦什么,既肯听爷的话,就到里屋来,把衣服脱了。"苏寒江被问到了痛处,他也拿不准需多少日子,虽说做那事的感觉不错,可跟丁壮这么样个人做还是让他觉得很呕。

    丁壮听得要他脱衣服,呼吸一窒,想到那撕裂身体般的痛,便要转身跑,可是两只脚却不听话,一步一挪地跟着那恶魔慢慢挪向了里屋去。低着头,颤着手好不容易解开了衣服,乖乖在床上躺好,又闭上了眼,咬着牙一动不动,想着被那王麻子折磨的时候也是痛得难忍,便当在这里也是受刑,忍一忍痛过了便好了。

    苏寒江看他果是顺从的样子,心中总算有了几分喜欢,又细看他身子,肤色古铜,肌肉结实,跟自己那两个小倌纤弱白皙的模样截然不同,犹记得那夜的手感很是不错,只是当时没能细摸,这时便不禁伸手在丁壮身上按了按,就察觉手下的身子猛地一颤,肌肉都绷紧了,便道:"你怎的还是怕,把身子放松了。"

    丁壮不敢睁眼,感觉到一只手在身上抚来抚去,牙关咬得都快出血,只觉得连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哪里能放松得下来。苏寒江这会儿倒不在乎丁壮是不是把身体放松下来,他只觉得这人的肌肤越摸越好摸,按下去硬硬的还会弹起来,又低下头来闻了闻,身上的鱼味已没有了,倒是有股说不来的引人欲动的味道,苏寒江本就压抑了几日,这一闻便觉得下身开始发胀,他有些惊诧的抬起了身体,瞪着丁壮咬紧牙关的面容,明明是他向来不屑一顾的普通脸孔,可现下还没开始做什么,这人便已能引起他的欲望。要不是手下的身子仍在微微发抖中,他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着极高明又叫人看不出来的的挑情手段。

    丁壮闭着眼睛等了好久也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便是连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手也停下了,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心中越想越是不安,终忍不住将眼睛偷偷开了一条缝,却见那恶魔坐在床边,直瞪着他出神,脸侧映着烛光,面颊上红晕晕的,实在是说不来的好看,可是他却不懂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做不出好事来。

    苏寒江想了一阵,没想出这个人全身上下除了手感和味道还不错外,到底有哪一点能引起他的情欲来,下身的隐隐发胀的欲望勾得他回魂,正巧见着丁壮偷偷睁眼看他,那模样看在他眼里竟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他着实没想到即便是这么个粗人,竟也会有这般诱人的模样出现,虽说他心里明知对方不是那意思,却禁不住情欲更盛,再次伏下身体,哪知他刚一动,那边的眼睛就立刻闭上了。苏寒江知他心中定是怕极,恐怕任他百般挑逗也不会有反应,想这惧意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消除的,便寻思着今日只得先凑合,明儿再去寻些药物来,想到这便取出一盒精油来,翻过丁壮的身体,挖了些抹在那隐密处。

    丁壮感到那恶魔的手指伸了进来,不知抹了些什么东西,清凉凉的,心中惧意深到极处,双手抓紧了被褥,身体绷得更紧,竟差点让苏寒江的手指拔不出来。

    苏寒江看这情形,便晓得即便有这盒精油,今日这人也少不得要受些伤,只是体内的情欲已然沸腾,此时想停也不能停了,当下解开衣裤,在自己那话儿上也抹了精油,伏上了丁壮的身体。

    "啊!"虽说丁壮早决定要咬紧牙关忍着,可仍是禁不住痛叫了出来。

    苏寒江听他叫得凄惨,不由放轻了动作,却不料丁壮只叫了一声,便颤声道:"爷……爷……求您快、快一些……莫折磨小的……"他真把这当酷刑,只盼快些结束了,好得解脱。

    苏寒江听得丁壮这样说,又想着有那盒精油的作用,总不会再流那许多的血,当下真就顾不得身下这人的感受,用力挞伐起来。一时间,屋里便飘起了檀木床摇动的咯吱声,间或夹杂着喘气声和难承痛楚的闷哼声,还有连续不断肌肉撞击的糜淫声,一声声,将苏寒江的情欲调动至最高处,终又有些失控起来,脑中只有那无法言喻的快感,抓紧了身下的人索取更多,竟未发觉身下这人的闷哼声渐渐低微。

    情事一结束,苏寒江便坐下运功,发现体内乱情诀又减少些许,这次才终是确定要排解这乱情诀,便非得他在情事中失控,撇开冰心诀的束缚,将欲望升至最高点。只是不知为什么,能让他将的欲望升至最高点的,却只有身边这人而已。

    丁壮在模模糊糊中感觉压在身上的恶魔已离开,勉强睁开眼来,见恶魔盘着膝坐在床角一动不动,他不知这恶魔在做什么,只晓得这酷刑应是结束了,不愿在这恶魔身边多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只觉着全身都是汗,被贯穿的地方又麻又痛,他一动竟还有白中带红的液体溢出,他晓得那是什么,虽说早把这当做酷刑,仍不禁脑门一轰,羞耻的感觉如刀插在心头,下床的时候脚一软,差点跌倒。好不容易套上衣服,步履蹒跚的出得门来,一抬头,却正对上一直守在门外的玉松玉竹两双惊诧无比的眼。他们两人都是修习了内功的人,屋里的声响哪里瞒得过他们的耳朵,爷的眼光有多高他们比谁都清楚,怎也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待见到丁壮摇晃着出来,一身情事过后的味儿,便是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丁壮见了他们的眼神,便觉插在心口的那把刀又深了几分,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待再看得清楚时,那玉竹的眼里已满是轻蔑鄙夷,这回便是连推他一把也不屑了,离得远远地道了一句"走罢",然后也不等丁壮,径自往前去了。

    那玉松仍是用惊诧的眼神目送丁壮摇来晃去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转身来望着门发愣,不晓得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便在这时,苏寒江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进去。

    "爷?"

    "准备热水,把被褥都换了。"

    "是。"

    玉松赶忙把那一床凌乱的被褥抱了出去,上面的红红白白看得他心惊肉跳,想到那人离去时摇晃的身影,便不禁有些同情起来。
第二天,苏寒江让玉松给丁壮送去了上好的伤药,也大发善心的叫他休息两天,玉松来的时候,丁壮还躺在床上,醒着,见了玉松便坐起身来,脸色有些发白,抓着衣服便要穿上,他以为是那恶魔又着人来叫他了。

    "别起来别起来……"玉松连连对着丁壮摇手,讷讷了会儿,才拿出药瓶,面上微露尴尬道,"爷叫我给你送伤药来,你……你……可要我帮你抹上?"

    "不……小、小的自己……自己来……"丁壮接过药,连头也不敢抬,将药瓶握得死紧。

    "也、也好。"玉松露出松口气的神情,看到丁壮始终低着头的样子,好奇心又起,也不着急走,拉过一张椅子便在床边坐下,"我叫玉松,是爷的贴身侍童,你叫什么名字?"

    丁壮望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小的叫丁壮。"

    "嘻,丁壮,好土气的名字。"玉松嘻笑了一声,突然觉得不大好,便收起了笑,嗅了嗅鼻子,发觉丁壮身上还有昨晚的那股味儿,不由脸一红,旋即"咦"了一声又道,"你昨儿没有净身吗?玉竹呢,怎的不照应你?"

    丁壮听得他提及昨夜的事情,脸上更不大好看,心中越发的苦起来,只觉得这般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的好,他、他屈从了那恶魔,以后又怎的有脸去见他的媳妇儿,这般一想,他的心口便隐隐作痛,连呼吸也不大顺畅了。

    玉松见他只低着头不回答,便想起自己当初入园子时的遭遇来,道:"我晓得了,是玉竹欺生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刚来他便欺侮你,昨儿个你都那样儿了,他怎能不给你提水净身,不行,我得和爷说去。"

    玉松这倒是好心,却不知越是提昨夜的事,丁壮的心里便越发的苦,那玉竹鄙夷他,不理他反倒让他喘得一口气来,这会儿听他竟要为玉竹未曾为他备水净身的事去找那恶魔,当下心中大恐,他恨不能离那恶魔越远越好,哪肯为着这么点小事去招那恶魔的注意,一把抓住玉松的衣角连连摇头,惊惧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怎的这般害怕,玉竹欺得你厉害吗?"玉松不知其中原委,只当是玉竹欺得狠,把这看来极老实的人吓怕了。

    "不……不……没、没人欺小的……玉松大、大爷您千万不要……不要告诉那恶、恶……不要告诉爷……不要……告诉爷……"丁壮慌得狠了,差点就把恶魔的称呼叫出口,他怕玉松还是要去说的样子,竟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了玉松的面前。

    "我叫玉松,可不是什么大爷,你……算了,你这人心地真好,我不说便是了,你快起来。"玉松真当丁壮是为了玉竹,心里不禁暗骂了玉竹几声,怪他怎的就是死性不改,蓦地问道,"玉竹他是不是连饭也没送来?"也不等丁壮回答,便又道,"你且穿上衣服,我带你在园子里认认路,以后玉竹不送饭来,你便自去厨房领食。"

    丁壮听得他不去告诉那恶魔,心中总算稍稍安定下来,玉松再说什么,他也都只应着。玉松领着他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告知他园里路的走法,又特地带他到厨房里转了一圈,见着了一个叫玉露的管事丫环,一个叫银丹的烧水丫环,还有几个打下手的小厮,都是眉清目秀的少年,一个个睁着好奇的眼看着丁壮,全是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待要走的时候,玉竹正巧过来,玉松看到他不由得哼了一声,道:"人越大胆也越发大了,爷命你照应着的人,你倒好,不当不照应,便是一早上人都不见了。"

    玉竹一脸不屑:"别人哪有你会讨爷的心思,这人不过跟南枫院的是一路货色,能有几日好光景,你若喜欢,便自跟爷去讨命照应他,我可没那闲功夫。"他这话一出口,在场人都瞪大了眼望着丁壮,满脸讶异。

    丁壮被他们盯得浑不自在,退了两步,转身便走。他不晓得那南枫院是什么地方,却也听出定不是好地方,哪里还敢再留。玉松看他走得快,也顾不得再跟玉竹斗嘴,跟玉露拿了一盒饭食,就赶紧追了上去。他们一走,厨房里的丫环小厮们就通通围上了玉竹,问起究竟来。正说得热闹,有个小厮远远的看到有个人走来,用手一指道:"看啊,那南枫院的说着便来了。"

    那人走近了,竟是个有着婀娜身姿的少年,神情纤弱宛如女子,却是苏寒江几个月前买来的两个小倌之一,名叫锦月,另一个叫湛星,苏寒江自打把他们买回来安置在南枫院之后,只招寝过三、四回,便再没理会,这两个少年出身妓馆,既不能得宠,便只能落个被园子里的丫环小厮耻笑的下场,照应他们的人便如那玉竹对待丁壮一般,爱理不理,那湛星是个傲性子,不肯出来求人,而锦月性子柔弱,为着每日的三餐,只能自来取,总少不得要受一番嘲讽。

    今日锦月来得迟了些,本就心中忐忑,不知还有饭食没,远远看得厨房的丫环小厮们竟聚在一起对自己指指点点,脚下就走得更缓了,好不容易才到了玉露的跟前,低声下气道:"玉露大姐,今日可还有饭食?"

    这玉露是个大丫环,倒比旁人稳重些,道:"本是还有一盒饭食的,可刚叫人拿走了,台上还有一盒糕饼,你拿去吧。"

    "多谢玉露大姐。"锦月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照例道了谢,拿起那盒糕饼便要走,却叫玉竹带着几个小厮给拦住了。他知这园子里凡名字带了个"玉"字的,就是手底下管着人或地的,便是他得了宠也要笼络着,况着他并不得宠,自是得罪不起,不禁怯道:"玉竹大哥,有、有事吗?"

    玉竹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笑着对身边的小厮道:"以前看他倒是个会媚人的,哪晓得原来是空心萝卜不经事,却连个不上像的壮汉也比不得。"

    小厮们哄地一声笑开了,一个小厮不怀好意道:"喂,晓得是谁把你的饭食抢了去?是爷的新宠,赶紧去夜昙院瞧瞧去,跟人家学几招,指不定爷喜欢了,便让你日日有饱饭吃。"

    夜昙院便是丁壮所住的院子,他不认字,根本不知自己住的地方也是有名字的,锦月倒知道夜昙院,晓得是园子里最偏的院子,他听得那小厮说爷有新宠,一时也不知真假,呆呆怔着,那些小厮看他失神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

    锦月回到南枫院,便见湛星倚窗坐着,手里捧着一卷书,正看得入神。当日他们被爷带回园子的时候,爷问他们要什么,他要了一把瑶琴,而湛星要了一屋子书,到如今,这琴这书,便成了打发时光的用具。

    "湛星,吃饭了。"

    湛星缓缓抬起眸子,他的面相比锦月要英气些,但仍是秀美绝伦,眼里有一抹清冷,扫了一眼食盒,道:"怎的只有一盒糕饼?"

    锦月叹了口气:"有已是不错了,你忘了,前日还饿了我们一顿呢。"

    "还是吃剩的。"湛星皱起了眉,看到有一块饼已缺了一角,上面还有齿痕。

    锦月不以为意,挑出一块整的给湛星,把缺了角的留给自己。

    "我不饿,你吃罢。"湛星扭过了头,继续看书。

    这一盒糕饼,一个人吃勉强七分饱,两个人吃都得饿肚子,锦月把别人吃过的留给自己,是在照顾湛星,湛星不吃,又何尝不是在照顾锦月,两个打小在妓馆里一起受训,对彼此的个性都了解,锦月晓得湛星说不吃,就一定不吃,他这性子在受训的时候不知多吃了多少苦,好容易出了火坑,却也没得享受。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吃了。

    锦月吃完抹嘴,才突然道:"厨房里的小厮们说,咱今天的饭食是叫爷的新宠拿去了。"

    湛星捧书的手一抖:"新宠?"

    "听说住在夜昙院。"锦月偷瞧湛星的表情,见他眼里透着苦涩,不由劝道,"湛星,我知你对爷的心思,可是爷明摆着心里眼里都没有你,你……又是何苦。不若我们一起跟爷求去,爷带我们进园子时就说了,不会为难我们。"

    "求去?我们这样的人又能去哪里?"湛星冷笑一声,"你若想回那污秽之地自去便是,莫要拉我一起去。"

    "湛星,你……"锦月气极,抿着嘴说不出话来,眼里倒有了泪光。

    两人这一赌气,便是一下午没说话,一个只管抚琴,一个只管看书,倒了近晚时分,忽有人来传爷的话,召两人同时侍寝,锦月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瞧着湛星眼里也有了喜色,便想爷有了新宠那话铁定是鬼扯,若真有了新宠,少不得也得住到这南枫院来,他一时不查,倒叫厨房的小厮们给骗了一遭。当下备水沐身,用香熏得全身,才往爷住的清蟾院去了。
  爷有了个长相极一般的新宠,这话在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园子,那些丫环小厮大都是在园子里长大,没经过世面,也鲜少有机会到园子外面去,平日里难得有件事情能让他们说道说道,今儿竟有这么件不合情理的事让他们晓得了,消息哪还不跟长了翅膀似的传得飞快,便是连住在苋兰院的青桃和弱红两个女主儿都晓得了,她两个人虽只得个妾室的名分,到底跟锦月和湛星不同,在园子里是掌了权的,平日苏寒江在江湖上走动,园子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她们管着的,丫环小厮们都得叫她们一声夫人。这传言传到她们耳朵里,两个人的反应相似,都是噗哧一笑,对各自多嘴多舌的丫环说的话也差不了多少。

    "小妮子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咱爷那眼光怕不比天还高些,便是我等长相样貌的,都不肯多瞧两眼,那长得稍差些的还用得说去。"

    那两个丫环讷讷地退下了,想着自家夫人的话,也觉得事情有些不稽,又把夫人这话传了出去,那些不安分的丫环小厮们一听也觉着在理,有些晓得这事情本是从玉竹口中传出来的,便多事的跑到玉竹面前打趣了几句,怪着玉竹连寻开心也不会寻件能叫人信服的事情来说。玉竹偏是个极要脸面的,经不得这一说,便指天赌誓绝无一言虚假,否则便天打五雷轰云云,他这一赌誓,又叫一些人信了,闲暇时便与那些不信的人争论不休,一时间凤栖园竟无比热闹起来。

    丁壮可不知园子里竟为着他而热闹万分,他只庆幸那恶魔这两天未曾找他过去受那酷刑,提着的心松了劲,身上便来了劲,也不用玉竹来说,他自把住的院子整得干干净净,在院东的角落里用水沾湿了泥,堆起一个土地公公来,早晚两拜,祈求那恶魔早早放他回去,祈求媳妇儿在家平平安安。拜土地公公的时候,总少不了要些供品,便是丁壮从厨房里拿来的饭食。

    丁壮能拿到饭食,可着实不容易,先不说园子里的路忒是奇怪,竟是要看时辰走的,一个时辰一种走法,玉松领着他走的时候说得虽详细,可丁壮哪记得那么多,只勉强记住了太阳刚出来、正午时分和下晚时分三个时辰的走法,头天早上太阳刚出来,他拜过土地公公就出了院子,还没走出花径,就不小心踏错了一步,在花径里转悠了半天,直到正午才重新走对了路,到了厨房,那玉露虽说见过玉松领着他来过,也听了玉竹说的那番话,心里却跟园子里的两位夫人一样是不信的,便对丁壮说园子里没有吃白食的,先把外面的水缸挑满水才能领到饭食。

    丁壮虽说饿着肚子,心里却对玉露的话很是欢喜,拍着胸脯说以后厨房的水缸他包下了。有了活儿干,便能正对着旁人的眼光,丁壮这回才未在厨房小厮们打量的怪异眼光下匆匆而逃。待把厨房外的两大缸水挑满,他总算领着了第一天的饭食,回到院子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赶紧把已经冷掉的饭食拣了些好的供在土地公公面前,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快见底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媳妇儿,不晓得现在是不是也在吃饭,想着想着,心头便难过起来,放下碗,坐在门坎上,抱着头,偌大的汉子竟发出呜咽声。

    第二天,因着园子里路已走过一回,丁壮总算不曾再走错,早早到了厨房,又挑了两缸水,还劈了几捆柴,中午的时候玉露便留他在厨房外吃了饭,下午又让他把厨房后面的菜园子浇过了水,才给了晚饭,丁壮赶在自己认得路的时辰内回了院子。

    到第三天,吃过了午饭后丁壮还在厨房里忙活,跟着洗碗刷筷的小厮们有说有笑,他这两天帮着干了不少体力活,让厨房里的小厮们轻松了不少,态度间对他也亲切了些,虽然好奇他是怎么进园子的,但一提到爷他的脸色就不对,小厮们也就不问了,毕竟谁也不敢对爷的事情追根究底,但私下里他们怎样猜想却不是丁壮管得着的。丁壮现下闲着,也帮着他们洗,跟他们讲讲过去打鱼的事,把这些没怎么出过门的小厮们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玉竹寻了来,一见着丁壮就没有好脸色,道:"你怎的在这里,害我好找。"

    "有、有啥事?"丁壮见着玉竹满脸的鄙夷,便垂下了头。

    玉竹不理他,却对一个小厮道:"你去帮着银丹烧些水,两个时辰后送到夜昙院来。"

    "夜昙院要热水做什么?"小厮觉着奇怪,一时忘了丁壮就住在夜昙院,还当那院子没人住着。

    玉竹不屑地讽笑一声,指着丁壮道:"给他净身,爷今儿晚上要招寝他。"

    话音一落,小厮们当场就打碎了几只碗,原本他们就对那传言半信半疑,这回却是不信也得信了。丁壮只觉着脑门一轰,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他每日的祈求土地公公一定是没听到。

    净身过后,丁壮一直磨蹭到入夜,才不得不跟在玉竹后面再次来到那恶魔住的大屋子,玉松早就守在了门外,看到丁壮时眼神里又是同情又是怪异,也没说什么就掀开帘子让丁壮进去。

    丁壮抬着脚,只觉着脚下沉得很,好不容易挪进了屋,没见外屋有人,倒是里屋隐隐有奇怪的声响传来。丁壮两只手握紧了拳,慢慢移到了里屋,刚转过屏风,鼻间才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便让一副纠缠淫糜的景象给震得"啊"了一声,退了两步转身就要跑,却听得那恶魔冰冷飘乎的声音传入耳朵。

    "站住!转过身来!"

    跑,还是不跑?丁壮只在心里挣扎了两下,就乖乖地转过了身,眼前的情景实在让他不知是恐还是羞,那恶魔躺在软榻上,身上的衣服褪下了一半,胯下的凶器高高昂起,两个赤身裸体的少年正半跪在他的两侧,用嘴和舌头在凶器上舔含,其中一个少年看到有人进来,退到了一旁,从地上捡起衣服遮住了身体,而另一个少年则在继续。

    丁壮对男男间的情事本就一无所知,只当是酷刑,他见那少年竟在用嘴舔含恶魔身上那根几番将他害得疼痛难忍的凶器,头皮不禁一阵发麻,胸腹将翻翻滚滚,一股酸气冲上来,直欲作呕。便要转开眼来,却不小心瞥见了那恶魔的眼睛,冰冰冷直冻人心,丁壮打了个寒颤,动也不敢动了。

    那少年又舔含了一阵,忽的站起身来,抬起腿,将那凶器对准自己的密穴,竟直坐了下去。丁壮大骇,那、那不是要痛死,他这般的汉子都受不住,那少年看着柔弱得很,不是要痛昏过去。哪知他本以为会痛昏过去的少年非但没有昏过去,反而扭转着腰肢,口中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呻吟,听着似是痛楚,可面上的神情却愉悦之极。丁壮不知是怎么回事,瞪大了眼睛,心里却只想着:他不觉着痛吗?

    正转着这个念头,忽地觉得小腹里升上一股热气,脊背上竟有种酥麻的感觉,丁壮晃了晃头,他不知自己面上也现出了一片潮红,耳里听着那少年一声声的呻吟,便觉着身体里的热气越来越热,脊背上的酥麻感也更重了。他忍不住扯开了衣领,便见那恶魔这时忽地一把将那少年从身上掀了下来,冷冷道了一句"滚出去"。两个少年惊呆了,才慢了一步捡起衣服,便叫那恶魔一手一个从窗口扔了出去。

    丁壮失声叫了一声,便要到窗口去看那两个少年,哪知才走出一步,便见那恶魔一把扯下身上的衣服,挺着高昂起头的凶器向他走过来。这是丁壮第一次正面亲眼对着恶魔那地方,顿时惧得腿都软了,身上的燥热也因而退去一大半,挪着脚步便要后退,却叫恶魔一把抓住了。

    "你又躲什么?"苏寒江皱皱眉,觉着手下的肌肤炽热得很,又看丁壮满脸潮红,便晓得那根点着的催情香有了作用。

    "爷、爷……"丁壮被苏寒江一抓,便觉着那被抓的地方更是热得紧,热得他难受不已。

    苏寒江看他的样子,想着也是时候了,伸手探进他的衣里去,不轻不重地缓缓摸索,到了某个地方又稍加了些力,便觉得本来还有些许紧绷的身子猛地一颤,竟软了下来。当下苏寒江心中一喜,那叫锦月和湛星两个小倌教的法子还真是有效。

    丁壮身体里本就烧得难受,被苏寒江的手一探进来,他下意识又想躲开,哪晓得那手像是带着火,摸到哪里,那地方就更热了,热得全身都像是要化了一般,软软地用不上力,连头脑都不大清楚了,被苏寒江一把拖起,放到了床上,解去了他身上的衣服。原本古铜色的肌肤,此时也染上了一层晕红,壮实的身体因承受不住体内的热气而微微扭动,小腹蹭上了苏寒江那个在锦月和湛星的挑弄下变得硬挺的地方,顿时惹得苏寒江倒吸了一口气,赶忙运起冰心诀,将高涨的欲望稍稍压了下来,然后把丁壮的身子侧翻过来,一只手沾了精油探入了依旧紧窒的密穴,一只手伸到前端,抓住了丁壮那话儿挑弄着。

    丁壮这辈子哪经过这刺激,他的神智被烧得已不大清楚,隐约感到有人在逗弄自己,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情不自禁的开始应和。苏寒江听得这一声呻吟,情欲大动,便连冰心诀也控制不住了,没等丁壮的密穴完全敞开,就挺身插入。一插到底,这还是他头一回在这具身体上如此顺利,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接着便猛力抽动起来。丁壮开始还稍微有些痛感,但只一瞬,身体里便涌上了被填满的充实感,快感排山倒海般地袭来,更不禁张开腿挺起了身,想要得到更深的插入。苏寒江得了丁壮的应和,感受到的快感与前几次的强迫所得的快感竟不可同日而喻,他快感所得越多,欲望便升得越高,行动间也愈是疯狂,直在丁壮体内泄了两回才停了下来,坐到一旁运功,发觉体内减少的乱情诀比前几次排解的总和还多些。

    一边,随着药性退去,丁壮也幽幽醒来,茫茫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一动才发觉周身酸痛,连那隐密处也有些微痛楚,但跟上一次比起来已轻得许多,坐起身来,一眼正对上那恶魔的脸,立时吓得浑身一抖,便要缩到角落里去,却见那恶魔眼里有了一抹愉悦的光芒,对着他道:"今儿你做得不错,爷要赏你,要什么说罢。"

    丁壮这会儿已隐隐想起刚才的事,不敢相信自己竟如那少年一般在恶魔的身下呻吟应和,瞪着面前这张因得了满足而显得更好看的脸,他恨不能用双手将这张脸撕开,恶魔,恶魔,再好看也是恶魔。

    苏寒江见他不答话,反而眼里竟微露恨意,不禁一愕,脸便沉了下来。丁壮一见他脸沉,满心的惊惧顿时掩盖了刚刚升起的恨意,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套上衣服道:"小、小的……小的这就回去……"

    苏寒江望着他仓惶离去的背影,不解地拧起眉头。
苏寒江从来就不曾对什么东西花过心思,他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要什么张张口便能得到,没有必要,也不需要去花心思,丁壮是第一个让他花了心思的人,而且这心思竟花在他以往不大感兴趣的性事上,这便是连苏寒江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更叫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夜的这一场性事是如此的欢畅,当欲望攀到最高峰的时候,那具身体带给他的是深入骨髓的沉瘾感,望着那人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他不明白,那样普通的人,为何会有令他失控的能力?那具称不上美感的身体,为何能令他获得连青桃弱红那样的美人,甚至是久受调教的锦月、湛星都无法带给他的肉欲快感?

    苏寒江揣摸着丁壮的心思,其实那张老实憨厚的脸孔根本就不懂得隐藏什么,便是很少理会身边的人、事的苏寒江,也瞧得出那张脸上的恐惧,他甚至在丁壮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一般人在瞧见他的真实容貌后的惊艳之色,然而便是这张总是带着恐惧的面容的人,轻轻易易地攻破了苏寒江那颗因修炼冰心诀而变得坚冷的心,第一次,苏寒江的心里感到了某种危机,那具身体所带给他快乐至极的沉瘾感,也许比乱情诀的危害更大。必须把那人尽早送离,或许杀了更好,这还是苏寒江第一次在不发怒的情形下动了杀心,那人不仅带给他从不曾有过的肉欲快感,也轻易地牵动了他的心思,这对冰心诀的修炼有百害而无一利,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把乱情诀全部排解,那人是杀还是送离,也只有到时再决定。

    苏寒江这般想着的时候,丁壮正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浑不知自己的小命此时已悬在半空中。他刚经了一场床事,体力耗去了不少,那玉竹在前头领路,走得极快,丁壮先还勉强跟着,渐渐体力便不足,越走越是慢来,待到转出那条七弯八拐的长廊后,前头已失去了玉竹的踪影。丁壮在原地踌躇了半晌,这深更半夜,别说他不认得路,便是认得路,园子里怪石头多,树也多,路都隐没了进去,没个灯火照着,他也找不出路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没见着玉竹回来找他,丁壮没奈何,只能摸索着慢慢往前走,在心里对着土地公公又求又拜,求土地公公保佑他能走回自己住的院子。

    可惜土地公公这会儿也在睡觉,没听着丁壮的祈求,他这一瞎走,连方向也完全走错,越走离着他住的院子便越远,绕了好大一圈,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却见着前方隐隐有火光闪现,他下意识想要避开,刚刚他在那恶魔的身下做出了那么耻辱的反应,心里羞愧,正是最怕见人的时候,赶忙转过身去,便听得火光闪现处传来一声"哎呀"的痛呼,似是有人跌倒了,丁壮迈出了一半的脚又缩了回来,犹豫再三,终忍不住走了过去。

    走近了,便见两个少年,一个跌坐在地上,另一个正用力扶人,可是气力不足,扶到一半便没了力,只得也坐在地上喘气。这时听到丁壮的脚步声,两个少年一同抬起头来,火光里三人打了个照面,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呆住了。

    丁壮看得清楚,那两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那恶魔从窗口处扔出去的人,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他便尴尬得头也抬不起来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道:"可、可是伤……伤着哪里了,我……我……帮你们……"

    这两个少年,就是锦月和湛星。当日苏寒江招寝他们,他们满心欢喜的去了,却不料苏寒江并不碰他们,却叫他们互相挑逗,他自在一旁看着,还问他们有什么药物能引人情欲,直到今日,他们才晓得了为什么,那新宠之说,并不是假的。当时没能对丁壮细看,就被苏寒江扔出了窗,摔得不重,但湛星在起身的时候扭了脚,锦月力气小,扶着走了一段路便没了力,停下来歇一阵再走,这般停停歇歇,竟与迷了路的丁壮迎面撞上了。

    当时丁壮进屋,湛星就从爷的身边退了开去,无非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乞媚的姿态,而锦月胆小,没得爷的命令,不敢退开,便在丁壮面前上演了一出活春宫,这时看清了的丁壮的样子,两人的反应也截然不同,湛星望了丁壮一眼,就撇过了脸去,不想承认他和锦月竟输在这个粗壮的男人手下,锦月却不由多瞅了两眼,看丁壮身材壮实得很,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竟是一红,细声道:"湛星的脚扭伤了,大哥若能帮扶一把,锦月感激不尽。"

    丁壮还不曾听过这般柔声细气的声音,简直比姑娘家还腼腆三分,蓦地想起从这少年口中发出的婉转呻吟,他的面上也不禁红了,好在锦月手中提着的灯笼包着一层红皮,发出的火光也是红的,映在脸上两下里都瞧不出来。呆立了会儿,丁壮便伸手去搀扶坐在地上的湛星,那湛星脸虽撇着,却也没拒绝丁壮的手,借着力站了起来。

    锦月提着灯笼在前边领路,边走边道:"我跟湛星住的南枫院,就在前面不远了,大哥……是了,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丁壮。"或许是因锦月和湛星没有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丁壮在这两个少年面前,比在玉松玉竹面前自在多了。

    "那就是丁大哥了,丁大哥是住夜昙院的吗?怎的走到这里来了?"

    "什么夜昙院?"丁壮猛想起似乎听玉竹提过一句,"我也不晓得,那院子约么就是夜昙院罢,我不认得路,不知怎的就绕到这里了。"

    怎的还是个胡涂人?湛星在边上听了越发的不开心。

    锦月抿着唇笑起来:"园子里的路是不好走,我也是认了许久才走顺了的。等会我送丁大哥回去罢。"

    "锦月兄弟,你人真好。"丁壮听得欢喜,不觉竟把这少年当兄弟看待了。也是他近日来没遇着几个人对他能有好脸色,今日忽地遇见了,既不拿瞧不起人的眼光瞅他,又愿意与他亲热说话,便傻傻地对着锦月要掏心窝子。

    说话间,那南枫院便到了,把湛星在屋里安顿好,锦月便又送丁壮回夜昙院,待回来后却见湛星坐在床边并未睡着,一双秀眸直瞅瞅地望着他。

    "怎的你还不睡?"锦月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捏着腿,夜昙院着实偏了些,他走了这许多路,便觉着腿酸。

    "你对那人这般好做什么?"湛星的脸色很是难看,却不是因为扭伤处的疼痛。

    锦月道:"你说什么,丁大哥帮了我们,我也帮他一回,这是应当的。"

    "我讨厌他。"湛星想不明白,那么粗壮的一个大汉,是怎的引起爷的兴趣。

    "因他争了爷的宠?"锦月微微歪着头,望着湛星轻轻一笑,堪堪透出一股妩媚来。

    从来就不曾宠过,又哪里来争宠之说,湛星眼神一暗,旋即盯着锦月道:"我虽讨厌他,却也不想你去算计他。这一回我也摸出来了,爷的脾气喜怒不定,你便是算计那人,也未必能在爷面前讨得好去,我在这园子也只得你一人亲近,不想因这事没了你。"

    锦月叹了一口气:"你想到哪里去了,咱们在这里受人鄙夷,连平常的日子也难过下去,我哪里敢去算计谁。不过是奇怪,丁大哥长成那样子,爷怎的会喜欢他,想必是有什么手段比咱们的还高明,迷住了爷,若是能套出一二来,博得爷的喜欢,咱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不是。"

    "若只是这样,便也好了,你可千万莫要惹出什么事来。"湛星抛下这一句,便在床上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再不言语。

    锦月吃吃的笑了起来:"我就晓得,你心里还是盼着爷能宠你一宠。湛星,你好好睡罢,我一定会帮你的。"
丁壮次日醒得晚,身上仍觉得酸痛,便又躺了会儿,再起来,日头已到了头顶,该是午饭的时候了,他怕见那些小厮的眼光,可又磨不过肚子饿,只得慢慢爬起,一路不敢抬头走到了厨房,脚还没踏入厨房的大门,便见一个人从门内跌了出来,他下意识地一伸手,将那人抱住,免了倒地的难看,还没能看一眼被自己抱住的人,便又听一个小厮在厨房里面骂道:"没有没有,任谁来要都有,就你这只会狐媚人的烂货色来要就是没有,快滚去,别碍着咱的眼。"

    丁壮听得这骂声一愣,低下头看怀里的人缓缓站定,抬起了脸,一双眼睛红红的,可不是昨日刚认识的锦月又是谁来。

    "锦月兄弟,你……你怎的了?"

    "丁大哥……"锦月神情委屈,又透着些焦急,拉过丁壮紧走了几步,在旁人看不着的地方站定,"丁大哥,湛星的脚昨夜里还只是有些疼痛,今儿早上起来就肿了,我帮他揉了许久也不见效,反疼得更厉害了,便想来厨房讨点药酒给湛星擦擦,可……可是……他们欺侮人,我怎的求他们也不肯给,还推我……丁大哥,你心肠好,帮我去说说,爷正宠你,你去讨他们定不敢不给……"

    丁壮先听着还为湛星有些忧心,待听了锦月的最后一句,脸色顿时红一阵黑一阵,好一会儿才道:"我去讨讨便是,只是……只是……也不定能讨到……"

    "丁大哥肯去,锦月便十分感激了。"锦月说罢,眼圈红得更厉害。

    丁壮看他委委屈屈如小兔子般模样,可怜得紧,心里一揪,当下也顾不得其它,便走入了厨房,原本热闹的厨房在他走入后忽的安静下来,小厮丫环们个个瞪着眼瞧他,丁壮被他们瞧得心里发怵,不由得退了一步,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来领……领……"

    他的话没说完,便有一个小厮笑嘻嘻地递过一个食盒。

    "还……还要……要些药……药酒……"

    又有一个丫环拿来药酒,黑白分明的大眼在丁壮身上溜了一圈,抿着唇走了。

    丁壮一脸茫然,拎着食盒和药酒走出门来,他不知玉竹早早就来厨房吩咐过,说爷今日还要招寝他,这些小厮丫环们平时虽瞧不起这种媚宠的男人,但却不敢在爷招寝的日子里亏待他,那食盒是本就准备送到夜昙院去的,加之丁壮的外表与锦月之类的人又截然不同,更引得他们的好奇心,私下里猜测纷纷,大都想套他的话来,所以丁壮来讨东西才一讨就着。

    "丁大哥,你果真讨着药酒了。"锦月欢喜的扑上来,对着丁壮感激万分。

    "是,是……"丁壮送上药酒,人还有些恍忽,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的回事,晃晃脑袋,才打开食盒来,见里面除了一碗饭一碗菜,竟还有一个馒头,便对锦月道:"他们定也没给你们饭,这盒饭食你拿去罢。"

    锦月怔了怔,道:"丁大哥不是也没吃吗?"

    丁壮在他头上拍了拍,道:"我以前在家时也经常饿肚子,饿得习惯了,一顿不吃也没什么。"其实他已经三顿没吃,昨晚上的一顿,今早的一顿,再加手上的一顿,只是眼前这少年瞧着比他还可怜,模样儿柔弱,力气也小,被那恶魔那般对待,还要受人白眼,丁壮便不忍了,这少年瞅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只得自己一半的年纪,却已吃得这许多苦。

    锦月站着,泛红的眼圈里竟渐渐浮上了泪光,看得丁壮心慌了。

    "丁大哥,你总对别人这般好吗?"

    "好、好吗?"丁壮抓抓头道,"我把你当兄弟看待,兄弟嘛,便是这样的。"

    锦月的眼泪再也禁不住落了下来,抱住丁壮呜呜地哭起来。

    "锦、锦月兄弟,你哭什么,我……我说错了吗?"丁壮顿时手足无措,不晓得怎办才好。

    锦月在他怀里猛摇头,哽咽道:"我……我打小就被卖入妓馆,他们见我长得好,便给我灌药,逼着我……学那伺候男人的法子,我……我……本来就是男人……可是、可是……他们不让我当男人……我、我们在一起的人,只能做姐妹……不是兄弟……从来就没有兄弟……"

    丁壮听得呆了,虽对锦月说的伺候男人的法子、不能做男人什么的听不大懂,却听出这少年定是吃了许许多多的苦,着实让人心疼紧。

    锦月哭了一阵,吸吸鼻子擦去眼泪,从食盒里拿出一个馒头,道:"我和湛星吃得少,这一个馒头已足够。"

    "还是都拿去罢,不吃多些,怎么长个儿,不长个儿,就不像男人了。"

    "傻大哥,我便是再长个儿,也不是男人了。"锦月忽地笑了一笑,透着些许凄苦,"丁大哥你人好,对谁都好,却不是谁都能对你好的,以后……还是不要对人这般好……我回去了,你若得空,便来南枫院来瞧瞧我和湛星,嘻,可不要又迷路了,要不,还是我来瞧丁大哥罢。"

    丁壮直到锦月走不见了身影,才回到夜昙院,心里还在想着锦月,越想越觉得可怜,他本以为自己被那恶魔迫害,已是可怜之极,却想不到这园子里竟还有比自己更可怜的,只是自己帮不了什么,这般想着,便恨不能早日能离开这园子。

    到了近晚时分,玉竹又抬来了热水,丁壮一瞧便失了脸色,晓得今晚又是一场折磨,没胆子反抗那恶魔,只得磨蹭又磨蹭,实在拖不下去,才慢慢走出了院子。才进得那恶魔的屋子,便又闻得一阵香,身子渐渐热起来,看得那恶魔走近来,本能想逃可身子却一软,便觉神智模糊起来,做了什么也不晓得,再醒来时又是浑身酸痛,然后才慢慢想起自己竟又在恶魔的身下呻吟应和,他不晓得自己是怎的了,心中却越发的羞愧,穿上衣服赶紧离去,却不知那恶魔却在他背过身子离开的时候睁开眼来,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自此之后,那恶魔日日招寝,丁壮总是在闻过一阵香后就神智模糊,醒来后又心中羞愧,时间一长,他便整日里开始神思恍惚,想着自己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就要死掉了,那恶魔答应放他回家,怎的还不放?要是自己死掉了,是不是就可以变成鬼回去看看媳妇儿?要是能见着媳妇儿,就是变成鬼也是好的。

    打从有了这想法之后,丁壮便吃也不好,睡也不好,面色渐渐黄了起来,人也瘦了下去。
  如此过了月余,丁壮便瘦得没了人形。苏寒江初时发觉他人有些不对,也没在意,只是夜里做那事的时候,觉着被压在身下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硌人,摸上去硬邦邦的全是骨头,再没了以往充满弹性的手感,便当是下人苛待了他,将玉竹叫了过去,命玉松掌嘴。玉竹被打了嘴巴,心下委屈,一日三餐照常供着,是那人自己不好好吃来的,怎能怪得他,于是辩了几句,便又多挨了几巴掌。

    玉竹回到夜昙院来,却见锦月正挨着丁壮坐着,亲亲密密地说话,他不敢把丁壮怎么着,便拿锦月出气,上前踹了锦月一脚,将锦月踹翻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滚回南枫院去,只会卖身子的脏货,别在这里污了我的院子。"

    锦月摔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一时爬不起来,丁壮却发着怒向玉竹打去,喊道:"你怎的打人,你怎的乱打人……"

    玉竹没想到这老实人平日里顺从得像只绵羊,发起怒来竟也敢挥拳头,他本就是练过武的,下意识挥手一搁,便晓得糟糕了。丁壮本就脚下虚浮,打出的拳也是无力的,被玉竹这一挥,便向后倒去,后脑勺在地上磕出个大包来。玉竹顿时一阵心虚,看丁壮没啥事的爬起来,才松得一口气,也不再找锦月的麻烦,转身便走。

    丁壮赶紧把锦月抱进屋,放在床上,慌道:"锦月兄弟,你、你没事吧?"这些日子他神思恍惚,心萌死意,多亏得锦月隔三差五的来找他说说话,才将他想死的心思缓了下来,他在心里把锦月当作了最亲最亲的兄弟,所以玉竹无缘无故地打了锦月,才惹得他如此大的怒气,若在平时,他怎的也不敢对玉竹挥拳头。

    "疼……"锦月捂着肚子,连坐也坐不起来,眼里看着便要落泪。

    "我帮你揉揉。"丁壮不晓得锦月有多疼,便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撞到哪里疼,娘便用手给揉着,再呵呵气,一会儿就不疼了。于是掀起锦月的衣服,看他小腹上一个红红的脚印,可见刚刚玉竹踹得有多重,不由得对着红处吹了几口气,口里说着"不疼不疼",手便顺着脚印的边缘慢慢揉起来。揉了些时候,没见锦月有舒缓的样子,反倒口中继继续续发出了呻吟,面上也红了起来,吓得丁壮赶紧停了手。

    锦月先疼得厉害,还没觉出什么,过了会儿疼痛减轻了些,却被在小腹上缓缓揉捏的手引起了情欲反应,他这副身体久经调教,早已是敏感之极,不要说是丁壮这般轻柔的揉捏,便是随意的几下,也能叫他有反应。察觉到丁壮停了手,不由自主地往丁壮怀里靠了靠,喃声道:"丁、丁大哥……不要停……不要……停……我要……要……"

    丁壮却叫锦月的反应吓着了,锦月的这副模样他见过,可他不懂锦月怎会对他露出这副模样,想到当日在恶魔的屋子里见到的情形,禁不住浑身一阵颤栗,赶忙便要退开。锦月发觉自己靠着的这具身体有要离开的迹象,不由急了,双手抱住丁壮的腰,小嘴一张竟隔着衣服含住了丁壮的一只乳头,唾液沾湿了衣服,牙齿轻轻咬住了乳头,舌尖却极尽挑逗的绕着乳头来回舔。

    "啊!"

    丁壮惊喘一声,便要推开锦月,刚抬起双手,便觉着锦月在他的乳头上用力一吸,便像将他全身力气都吸走一般,身体顿时软了,两只手也无力的垂下来。他不明白是怎的回事,只能又慌又惊地叫道:"锦、锦月兄弟,你……你……快放开……"

    哪知锦月不仅没放,更借势将他的衣服解开,右手捏住了他另一只乳头,揉揉捏捏,口中含糊道:"丁大哥,你教教我罢……我和湛星怎么做爷都不喜欢,爷日日招寝你,定是喜欢你做的,你怎么对爷做的,便对我也做一回……"

    "没有……我没……没……"丁壮拼命摇着头,越是想推开锦月越是无力,他心里又是慌又是恐,却又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只觉着一股热流从下腹升起,那地方竟是有些硬了。

    "丁大哥,我这么做你若喜欢,便教教我罢,锦月求你了……"

    "我……我不……不喜欢……锦月兄弟……你放开……放开……大哥求你放……啊!"这最后一声惊叫,竟是锦月扒开了他的裤子,一口含住他那话儿,炙热湿润的口壁紧紧包住了那里,随着锦月技巧性的含吸,越发地胀硬起来,不多久,便再禁不住快感的蔓延,在锦月的口中射了出来。

    锦月抹去从唇边溢出的白色液体,抬起头来缓缓道:"丁大哥,你看,你明明是喜欢的……"

    "不是的……我不是喜欢的……不是的……"丁壮猛烈地摇着头,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慌乱,"你、你是我兄弟,不是我……我媳妇儿……不是的,我不是喜欢的……不是的……"

    锦月怔了怔道:"这种事情不是只有媳妇儿才能做的,丁大哥,你伺候了爷这些日子,难道还不知道吗?"

    "爷?爷!爷……"丁壮隐隐听得锦月提到了爷,口里喃喃地念了几声,猛地缩起了身子,却发起抖来,"不……不要过来……不要……爷,您饶了小的……您行行好,放了……放了小的……小的想回家……小的想回家……想回家……"

    "丁大哥?丁大哥……你怎么了?"锦月觉着不对,赶紧扑过来,抱住丁壮,见他满脸的惊恐,已是神智不清的样子,锦月被吓坏了,连忙在丁壮的脸上拍打,"丁大哥,你快醒来,快些醒来,锦月错了,锦月知道错了,你快醒来,锦月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呜呜……"

    锦月拍打了许久,丁壮才渐渐回得神来,看锦月在身边眼睛都哭得肿了,他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锦月怯怯地看着他,见他不说话,便又埋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丁大哥,你莫生我气,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没生你气……"丁壮闷着声,"我气我自己,你明明不是我媳妇儿,我却……却还……"

    锦月抬了抬眼,突地想笑,却没敢笑出来,道:"丁大哥怎的不懂,只要是男人,便没有能抵挡我这手段的,除了……除了……"除了爷之外,他本想这么说,想到先前丁壮先前听到爷的反应,便没敢说出来。

    "是这样么?"丁壮懵懵懂懂,他一直当这事是只能和媳妇儿做,和别人做便是不对的。

    "丁大哥,你真的一点都不懂吗?"锦月听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又是怎样讨得……讨得……喜欢?"

    丁壮的脸白了白,好一会儿才道:"谁、谁会去讨那恶魔的喜欢,我心里怕得紧,躲还来不及,不晓得你又怎的想去讨那恶魔的喜欢?"

    "恶、恶魔?"锦月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丁壮说的是爷,不由很是惊讶,"你怎的会说爷是恶魔?其实在我和湛星的眼里,爷比很多人要好多了,湛星还很喜欢爷。"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和湛星自小在妓馆,看得很多人,表面上衣冠楚楚,可是脱得衣来,一个个比谁都狠毒,馆里好多姐妹,竟是被他们生生折磨死的。爷到妓馆来的那日,正是我和湛星还有其它十来个人的开苞日,我们被摆在台子上等人来喊价,爷买下了湛星,可我却被另一个以凌虐手段出名的爷买下了,湛星晓得我这一去定是没了活路,便求爷把我也买下,当时爷脸上带着面具,眼神冷冷的,很是无情的样子,湛星虽求了爷,心里却没底,只当是尽了力,却想不到爷虽不吭声,竟真把我买下了,那可是两倍于湛星的价钱,我根本不值那价钱。湛星见爷真救下了我,心里感激,那时便有些喜欢爷了。回到园子里,爷虽没宠我和湛星,可他应了要给我一把瑶琴,给湛星一屋子的书,却真是给了的。我和湛星在园子里受尽白眼,其实爷都不知道,因为园子里的事都是两位夫人管着,爷从不过问。我想学着讨好爷的手段,不过是要帮湛星多招些爷的注意,湛星是真的喜欢爷的。"

    丁壮听他这般说,脑中便想起当日扭伤的脚的秀美少年来,道:"那、那恶魔把你们扔出窗子,他……湛星他还喜欢吗?"

    "爷是习过武的人,他虽扔了我们,可用的是巧劲,我们也没伤着哪里,只怪我们不能讨爷的喜欢,爷若真狠心,便是将我们扔出园子了,我们都是没本事的人,出了园子除了再去卖身子,便没有活路可走。现在的日子,总还是比以前好过些。"锦月边说边看看丁壮,又道,"丁大哥你以前定是没见过真正心地歹毒的人,爷或许是冷漠了些,只凭自己的心思做事,却不是真的恶人。"

    丁壮却只是摇着头,想起那恶魔做过的事,仍是浑身寒颤,过了许久才道:"若他真的放我回家,我……我便不当他是恶魔……"

    锦月叹息了一声:"丁大哥,旁人讨都讨不来爷的宠,你却偏不要……"
这天夜里,行过那事之后,丁壮便因力竭又昏睡过去,他这样子已有些日子,只是近来昏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夜夜不间断的床事使他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了。苏寒江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手搭上了他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他的命便没了。

    良久,手没动,苏寒江却悠悠一声轻叹,他栽了,对这具身体,他是食髓知味,乱情诀早在半月前就已解了,可这人,他既舍不得杀,也不想放,打从修炼冰心诀后,他还不曾这般犹豫不决过,明知这人留着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却仍是留下了。一向不曾注意过身边的人、事,却发觉了这人的日渐消瘦;从不曾在床事过后,让谁还留在他的床上,可他却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这人已不止一日两日,这种感觉太陌生,陌生到他不晓得该如何对待。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苏寒江收回了手,知道他要醒了,这人即便在昏睡中,也睡不安稳,一翻身便醒,眼还没完全睁开,习惯性地就下了床,套上衣服便逃也似地离开。往日都是这般,可今日不同,苏寒江就坐在床边没动,丁壮起身下床,便一头撞进了苏寒江的怀里,他一睁眼,见那恶魔的脸近在咫尺,一下子惊白了脸,一边往后缩,一边颤着声音:"爷……爷……"

    苏寒江见丁壮仍如刚来时一般的恐惧,便想跟这人说说话,可他本就不是多言的人,这一时间竟不知要跟这人说些什么,自打遇见这人,他还没跟这人说过几句话。

    丁壮见那恶魔坐在床边,既不动,也不说话,他心里恐惧,不敢多留,便沿着床角往床下爬,却不料那恶魔忽地逼近,盯着他的脸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原来,苏寒江想了这些时候,却发现自己连这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回、回、回爷的话……小的……小的叫丁、丁壮……"丁壮想逃,可背后顶着床边,无处可逃,只能战战兢兢的回答。

    "爷真这么可怕吗?"苏寒江摸摸自己的脸,只觉得奇怪。

    丁壮下意识地点点头,猛觉不对,又慌忙摇头,只怕触怒了这恶魔。

    苏寒江看他惊若寒蝉的样子,瘦得快没人形的身子已缩成了一团,心口不知为什么一阵气闷,又问道:"玉竹说你近来都没好好吃饭,是嫌不好吃么?"

    丁壮只是摇头,不晓得这恶魔今日怎么了,竟对他问东问西。

    "那你为何不好好吃饭?"

    丁壮偷偷瞥了瞥苏寒江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来,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答道:"小的……想……想回家……爷,您、您答应要放……放小的回家……"话没说完,便见苏寒江的面上一沉,丁壮吓得立时噤了口,不敢再说什么。

    苏寒江的脸沉了好一阵子,猛地起身走到桌边坐下,道:"你下去罢。"

    丁壮如蒙大赦,赶紧套上衣服,出了屋。苏寒江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一掌拍在桌上,怒气渐渐浮上脸,这人的性子,实在是不讨喜之极。

    却说丁壮,直到回了夜昙院,想想那恶魔今夜的反常,仍是觉得后怕,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刚刚爬起,玉竹却又来传话,爷招他一起用餐。丁壮当时就愣住了,连玉竹看他的眼神已从鄙夷转变为妒羡也没察觉。一起用餐是啥意思,就是跟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园子里,有这资格的只有苋兰院的两位女主,丁壮的身份,说白了就是一个男宠,比园子里的下人都不如,现下竟跟女主们有了同样的资格,便证明爷确确实实是宠极了他,这园子里再没人敢对他不敬了。

    丁壮不知那恶魔到底在想什么,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玉竹又来到恶魔住的清蟾院,这是他第二回在大白天到这地方来,却比上回更惊惶。待进了屋子,才发现不止那恶魔坐在桌子前,还有两个年轻女人,一个一身青衣,一个一身红衣,都是美丽得耀人眼的女子,看得丁壮一愣,心下里竟不自禁地跟自己的媳妇儿比较起来,明明是这两个女子更好看,怎么他却始终觉得媳妇儿最合他的眼呢。

    玉松和两个丫环侍立在一旁,看丁壮发愣的样子,忙道:"丁壮,还不快给爷和两位夫人行礼。"

    丁壮一惊,赶紧跪了下来:"小的……小的给爷和夫人见礼。"

    "起来,坐下罢。"

    丁壮抬起头来,望着那张桌子,怎么也不敢坐到那里去,玉松走过来,一把拉起他低声道:"爷让你坐便坐,可别又惹爷生气。"昨夜苏寒江拍在桌上的一掌他可听得清楚,当时就把他吓得老大一跳,进屋一看,桌面都裂了。

    丁壮这才战战兢兢坐下,低着头也不敢再看那恶魔和两位夫人。

    青桃、弱红早就知道爷有了新宠,还是个男人,只听着说长得不怎么好看,本想着再不好看也应有几分姿色,却不料竟是这么个脸色腊黄、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男人,当下心里跟打翻了五味坛似的,什么滋味都有,虽在爷的面前不敢表露出来,可面上还是不大好看了。

    "开饭罢。"苏寒江冷冷地一声吩咐,便有丫环将桌上的盒盖都掀了起来,食物的香气顿时溢满了屋子。

    若在以往,青桃、弱红在这时候都要抢着给苏寒江挟菜,她们平时都不得见爷,只在一日三餐的时候才能跟爷说说话,可今儿有丁壮在场,要她们在这男人面前做出邀宠的姿态却是不愿了。

    丁壮勉强扒了一口白饭,怎么也咽不下去,他即便不抬头,也晓得他实在不该坐到这桌上来,便要放下筷子,忽听得那恶魔冷冷的声音传来:"把饭都吃了,不许剩一点。"丁壮骇得手一抖,埋着头赶紧扒饭,心里却忽地想起昨儿夜里恶魔问他吃饭的事,该不是这恶魔要盯着他好好吃饭?可……可这恶魔为啥要这么做?

    玉松在苏寒江的示意下,取过一只小碟,夹了满碟子的菜放在丁壮面前,道:"爷让你把菜也都吃了。"

    饭是香喷喷的白米饭,菜是从来没吃过的好菜,本该是美食,可丁壮却吃得痛苦,偏又不敢不吃光,好不容易终于熬到用餐结束,正想着解脱了,那恶魔竟又要他陪着到园子里散步。

    待两人走后,那位弱红夫人气得直跺脚:"爷这是怎么了?他怎的要那么一个人陪他?"

    青桃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咱姐妹两个这回可要成笑柄了。"两个江南有名的美人,竟输给了一个丑得要命的男人,以后在园子里怎还抬得起头来。

    "我就不信,爷能宠他多久。"弱红夫人恨恨地走了。

    青桃夫人望着苏寒江离去的方向,眼里有了一抹担忧,爷可是出了什么事?自几个月前爷回来,便有些不对劲了。
在园子里众人的眼里,丁壮是飞上了枝头的凤凰,尽管他长得跟连只公鸡也不如,或许在普通人中丁壮可以归类为老实可靠能干活的一类,可做为一个男宠,他完全不合适,偏偏在满园子好相貌的人里,只有他被爷宠上了天。进了园子不到三个月,爷便吃饭带着他,散步带着他,看书的时候让他在身边待着,写字画画的时候也不让他离开,晚上睡觉更不用说,从不留人过夜的爷竟让他在爷的床上一睡到天明,这些人在暗地里妒羡的同时,也不禁为爷扼腕,爷这般神秀品貌的人物,怎的就看上那么一个粗人?

    谁又知道丁壮的痛苦,吃饭的时候要面对一个恶魔和两个对他横眉竖目的美人,一口饭含在嘴里怎么咽得下去,可是又不能不吃,那恶魔冷冷的一瞥便能让他发颤,身体比寒冬腊月里还要冰冷。散步,园子的景色如诗如画,可丁壮哪是会欣赏的人,他的身子不比从前康健,能勉强跟上那恶魔的步伐就已经不错了,还要注意不能离太近,也不能落太远,太近了自己害怕,太远了又要被那恶魔用冷眼瞥来。那恶魔看书的地点,有时在屋子里,有时在园子的某座亭子里,七、八的天气可不是一般的热辣,那恶魔似无所觉,滴汗不出,可丁壮却难免汗流夹背,汗出多了,就想喝水,可恶魔不出声,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再渴也得忍到恶魔看书完毕,才有机会溜出去找茶水喝。写字画画的时间多半在上午,那恶魔总在身边点着聚精凝神的香,熏得本就睡眠不足的丁壮更是昏昏欲睡,却还得强撑着。到了晚上,前半夜还好过,他已经习惯了在神智模糊中与那恶魔做着不应当做的事,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反抗,这副身体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在恶魔的身下毫无羞耻的应和着,直到体力耗尽昏昏睡去,后半夜醒来,见身边就躺着个恶魔,哪里还睡得着,几次试图溜下床,才一动就把恶魔惊醒,手在他腰上一搂继续睡,他只得睁眼到天明,再不敢动一下。

    唯一最好过的一段时间,就是在看书之后,恶魔要练武两个时辰,丁壮只在这段时间是自由的,每到这时间,他便偷偷溜到南枫院,在锦月的房间里睡上一觉,也有时天气太热睡不着,便跟锦月聊聊,把心里的痛苦抱怨几句发泄出来,也是好的。

    这天又到了恶魔练武的时间,丁壮照例溜到南枫院,锦月破天荒的不在,而坐在锦月房里的人,竟是一直以来都对他不理不睬的湛星。

    "湛、湛星?锦月呢?"丁壮每次来南枫院,都不大敢正对湛星的眼睛,这个秀美少年的眼睛,总是瞪着他,不知为什么,把他的心瞪得沉甸甸的。

    "他到荷池去了,要为我摘朵荷花来。"

    "什么?他去荷池了?"

    丁壮惊跳了起来,转身便要走,被湛星拦住,少年秀美的脸上一股怒气,道:"你这般急着找锦月,又想跟他诉苦么?"

    "不……不是……"

    "不曾见过你这般不知好歹的人,爷宠你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你不单不惜福,还总跟锦月说爷的坏话……亏我本还以为你是老实人,真是错看你了,以后少来南枫院,莫带坏了锦月……"

    其实锦月是湛星故意支出去的,便是要借机对丁壮说出这番话来,湛星本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便好像他要跟丁壮争宠一般,湛星的出身虽不好,可骨子里着实有一股清气来,心里对爷再是喜欢,也不愿用手段,实在是被丁壮气急了,爷在他心里是天上的雪,心冰性洁,只便远远的看着,也是不可及的奢望,又怎容得丁壮这般的粗人随意玷污。

    丁壮怔怔地望着湛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说爷宠他,那恶魔向来少跟他说话,连那恶魔的名字,他也是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他不知道那恶魔为什么要对他做那种事,却看得出那恶魔的眼总是冰冷冷地扫过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丝的喜欢,只是同吃,同行,同住,这便是宠吗?

    "……真不晓得,爷怎会宠你这样的人……你快走吧,在锦月回来之前……"湛星看他发怔,也懒得再理他,话一说完便要赶人。

    丁壮听得他说到锦月,猛地醒过神来,顾不得再和湛星说什么,赶紧匆匆往荷池跑。原来,用餐的时候,他听得两位夫人说到今日要到荷池赏荷,怕锦月跟两位夫人撞上了要吃亏,他可记得锦月跟他提起过,刚进园子会儿,两位夫人就给过他和湛星下马威,不准他们在她们面前出现,丁壮没遇上这事,是因为两位夫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却没料到便是这个她们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的人,竟是给了她们最大威胁的人。

    到了荷池,满池的荷花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一片片舒展着,等候着来赏它的人。可是丁壮在荷池边却没见着半个人影,临池的水榭里竹帘半卷,隐约还能看到用了剩一半的茶果盘,没有丫环小厮来清扫,无人愿意在这炙热的午后来干活。

    丁壮的额头上满是汗珠,热的,也是急的,锦月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他绕着荷池跑了一圈,没看到锦月,自己倒累得有些喘了,又教太阳晒得有些头晕,便扶着池边的栏杆想稍稍缓口气,一口气没缓过来,忽觉背后一股大力推来,丁壮没站稳,一头栽到了荷池里。

    本来丁壮是在白浪江边长大的,那大风大浪的江水他都照扎猛子,又怎会被一个浅浅的荷池淹着,只是他一来没防备,二来头有些晕,被凉水一激,又少不得喝了几口水,只觉着胸口一闷,顿时眼前有些发黑起来,陷入昏迷前,隐隐约约见着自己落水的地方站着一个人,身形依稀像是锦月,他努力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却只觉着眼前越来越黑,终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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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寒江练完武,没瞄到丁壮的身影,只有玉松一人侍立在边上。

    "人呢?"

    玉松赶紧回道:"适才玉竹来报,丁相公他到荷池去赏荷,不小心失足落了水,已被救回夜昙院,人还昏迷着,不能来伺候爷了。"

    听了玉松这话,苏寒江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过了好半天,才吩咐玉松:"给他请个大夫瞧瞧。"

    "已请过大夫,开了药……"玉松偷眼看爷的脸色,实在看不出喜怒来,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那大夫诊病的时候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大意是年轻人要节制,把身子搞坏了上对不住爹娘,下对不住儿孙,瞧着年轻轻的,身子虚得连个日头也熬不住,瞅着园子里也是有钱的,大夫大笔一挥,开出了一两银子一贴的补药,既补肾壮精,又祛暑清火,玉竹把药房往厨房一送,那些小厮丫环一个个笑得暧昧,背后还不知会怎么说道。

    苏寒江在原地站了些许时候,便转身进屋了。玉松手脚麻俐送上茶水,见爷再没其它吩咐,便退到了屋外,闲闲无事,心思便飞到了落水的丁壮身上。满园子的人都说爷宠丁壮,只有玉松一肚子的疑惑,他在爷的身边待得久了,对爷的喜好看得清楚,若说爷心里喜欢丁壮,便是瞎子也瞧出没这回事,别看爷带着丁壮同吃、同行、同住,可打从一开始爷就没正眼瞧过丁壮,若说是宠,也太不像了。一向只有长得好的人,爷才会留在园子里,想他玉松不就是因为模样儿长得好,才被爷救回园子的,当初跟他一块儿乞讨的孩子模样儿不好,就没见爷多瞅他们一眼。丁壮的长像普普通通,这园子里随便挑出一个,也比他强了去,玉松怎也想不明白爷怎会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只明白一点,爷绝对绝对不宠丁壮,这不,人都落了水,昏迷不醒,爷就那么冷冷淡淡一句"请个大夫给他瞧瞧"便打发了。

    玉松这般想着,便对丁壮又多了几分同情,不得爷的欢心,却又夜夜被爷索求无度,不对,爷明明看不上他,却偏偏夜夜招寝,凭爷这般人品,吃亏的当是爷才对……摇头,想不明白,这都啥事儿,爷的心思最是难琢磨啊。

    不管玉松怎么想,对丁壮来讲,这一回的落水却是因祸得福,他总算不用再时时刻刻面对着恶魔,在夜昙院里安安稳稳睡得一夜好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从床上坐起,头仍有些晕,嗓子也因呛了水而有些沙哑疼痛,身子却没有大碍,刚下得地来,就见玉竹端着碗药进来。

    "你醒来就好。"玉竹倒似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情景便与丁壮刚到园子醒来的那一天相似,"快喝药,免得爷要是问起你还没有好,我又得为你吃罪。"

    丁壮端起药碗,正待喝,忽地想起落水时的情形来,便问道:"是谁救我回来?"

    "还有谁,不就是你那小相好锦月,吵得满园子的人都听见了,才有人赶得及把你从水里捞出来,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小心,自己不小心便算了,可别连累我们这些下人……你发什么愣,还不快把药喝了。"玉竹倒记得为着丁壮不好好吃饭而挨了巴掌的事,就怕这回又被连累了。

    丁壮喝了药,继续发愣。锦月?竟是锦月!原来是锦月救了他的命啊,心里头一阵迷惑后,却渐渐开心起来,这园子里,总还有一个对他好的人,想到这,竟不由傻笑一声。

    玉竹收拾药碗,出得屋来,猛瞧见院子里有道人影,一袭白衣,竟是爷,心头不禁一跳,忙行礼喊了一声:"爷!"

    苏寒江将他挥退,缓步进了屋,一眼瞥到丁壮脸上的一抹傻笑,却是他头一回瞧见这男人的笑,憨憨的透着一股子傻劲。

    丁壮一看见苏寒江,笑便没了,脸也更白了,站了起来,嘴唇抖了几下,才哑着嗓子低低地唤了一声:"爷。"若说他伴着这恶魔这些日子最大的改善,便是身子不再发抖,不是不再害怕,而是已经习惯,他在熬,熬到这恶魔对现承诺的那一天,媳妇儿还在家等着他,便是这个念头给了他每日面对这恶魔的勇气。

    苏寒江看他的笑容没了,脸也沉了,明明是炎炎夏日,屋里却像放置了冰块,热气迅速冷却了下来。丁壮打了个寒颤,终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不料苏寒江竟上前两步,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来探入他敞开的领口在他胸口捏了一把。

    "有长些肉了。"

    丁壮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抓住领口,他实在不明白这恶魔没头没脑的在说些什么,却察觉自己此刻便如待宰的羔羊。苏寒江的心思,便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玉松都琢磨不出来,又怎是丁壮能明白的。同吃、同行、同住,在旁人眼里的宠,于苏寒江来说,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念头,便是要让这人身上长些肉,摸起来才舒服些,仅此而已。还有,他不喜欢有人见他跟见鬼一般,便要这人习惯待在他身边,现下的情形果是好多了,这人也不再抖得跟筛子一般。

    苏寒江心里是满意的,只除了一点,这人刚刚是为谁而笑?反正绝不是为他。那也没什么要紧,他要的不过是这具令他沉瘾的身体而已。长了肉的身子,摸起来感觉果然比先前皮包骨头的时候要好得多,有多久未曾一夜独眠,他却是不习惯了,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人已走至这偏僻的院子里来,现下,又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手已将这人身上未曾系牢的衣服扯落。

    "爷!"丁壮惊呼一声,仓惶着后退,却忘了身后是床,一屁股坐在床上,又惊跳起来,现下……现下是大白天……

    苏寒江的手顿了顿,忘了带催情香来,这人又不肯配合了,实在扫兴。虽是扫兴,要他停下来,却是不能了,这人半裸的身子,已足已勾动他的欲火。当下伸手一带,便将想要逃跑的人压回了床上,缓缓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

    丁壮惊喘着吸气,不敢挣扎,身子却渐渐软了,他的身子,早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即使是在这般不甘愿的情形下,即使是在没有催情香的作用下,也无力抗拒那恶魔的抚摸,欢愉的感觉,在清清楚楚的神智中一波一波的袭来,直至沉迷。
    下晚的时候,丁壮仍躺在床上歇着,那恶魔今天不知为什么特别兴奋,竟不顾他的身子要了一回又一回,直教他浑身酸软到现在也起不了身。晚餐后,玉竹又送来一碗药,他喝了后便昏昏欲睡,就在半醒半睡间,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大响,把他生生惊醒了。睁眼一瞧,从门边扑进来的,竟是湛星。

    "救救锦月,求你救救锦月……"这个素来清冷待人的秀美少年此刻鼻青脸肿,像是被人打过一般,跌跌撞撞地向丁壮扑来。

    "锦月?锦月怎的了?"丁壮听得一惊,撑着床沿坐起身来。

    湛星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有人说……有人说看到锦月把你推下了荷池,报到了弱红夫人那里,弱红夫人派人把锦月拿了去,要用家法……"

    "家、家法?"

    "就是杖刑,弱红夫人说要打二十杖,可不晓得谁多嘴在爷面前说了这事,竟又加了二十杖,锦月……锦月怎禁得住四十杖……你、你……爷一向不管园子里的事,却为你破了例,你去求求爷,放过锦月……放过锦月……我求你了。"

    湛星说着,竟对着丁壮跪了下来。

    "起来,你起来……救我的人不是锦月么?怎的……怎的……又说是他推我下去?夫人为什么要对锦月用家法?"丁壮听得糊里胡涂,想要下床扶湛星起来,却一阵气虚,差点栽下床去。

    湛星却是极怕他不肯答应,竟磕起头来,苦苦哀求道:"锦月接近你,虽别有所图,可后来总对你还是付出了一片真心,不曾真的害过你,推你下水的,定不是锦月。昨日是我说话冒犯了你,可不关锦月的事,你莫怪到锦月头上,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求你千万救救锦月。"

    "我应你就是,你起来,扶我一把,我、我去和夫人说,没有人推我下水,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丁壮见他急得很,也慌了,想想锦月娇弱的身子,真要挨上四十杖,还不把小命给送了。

    湛星听得丁壮允了,赶紧起身将丁壮从床上扶下来,丁壮勉强走了两步,脚下一软,便要倒地,湛星吃力地扶住他,急道:"不能耽搁了,再慢四十杖就打完了,锦月……锦月他……"

    "我……我……"丁壮心里也是又急又羞愧,他这般样子全是那恶魔害的,锦月是园子里唯一能与他说得上话的人,平日里受人欺侮,他帮不上什么,便是今日这样紧急的时候,他的身子竟如此不争气,"湛星,我、我实在走不得路,你去把我的话和夫人说,没有人推我下水,真的没有人推我下水……"

    湛星深深看了他一眼,猛地转身冲出了屋。丁壮望着他的背影,终稳不住身子跌坐到地上,手握成了拳头,用力地捶地,为什么自己连想帮一个人都不能?手捶得又红又肿,才停了下来,他坐在地上发了会儿怔,终是放心不下,勉强来到门旁倚坐,只盼着有个人能经过院子,他好问问锦月的情况,夫人究竟放了锦月没有?

    可是直到夜色深了,也不曾有人从这院子外头经过,丁壮却倚着门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天亮玉竹来,大呼小叫地将他吵醒,丁壮心里记挂着锦月的事情,抓住玉竹就问:"锦月……锦月怎样了?"

    玉竹一脸幸灾乐祸:"想不到竟是锦月推你下去的,又装好人救你,都叫他骗了,你还真当他是好人。只打了二十杖,还有二十杖竟被湛星担去了,两个小烂货这回可再勾不了人,躺在南枫院里起不来,活该。"

    丁壮缩回了手,心里为着锦月和湛星揪得一阵一阵疼,待玉竹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出了院子,走得几步便要停下来,待腿上有了力气再往前,这样慢慢磨到了南枫院。南枫院里一贯的冷清,推开门来,却见两个少年倒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血迹斑斑,竟是挨了杖刑后被拖回了院里便再没人来搭理过他们。丁壮翻过两人的身体,探过口鼻,还有微弱的气息,赶紧连拖带抱的把他们搬进了屋里,望着两个少年遍体鳞伤的身体,丁壮的眼眶都泛起了红。

    这时,锦月的身体动了动,竟是被丁壮的拖动牵到了伤口而痛得醒来,张了张口,只发出一声极低的呻吟,却惊动了丁壮,赶紧靠了过来,唤道:"锦月,锦月……"

    锦月依稀听得耳边有人在唤,勉强睁开眼来,迷迷蒙蒙中见着丁壮的身影,泪便弥漫开来。

    "丁……丁大哥……不、不是……我推……推你……"

    丁壮见他气弱游丝,心里为他痛得要死,只能赶忙点头道:"我晓得,锦月你不会害我……我们是兄弟……你不会害我……"

    "救……救……救救湛星……"锦月听得丁壮竟是相信自己的,心里却是一松,偏过头来望着仍在昏迷中的湛星,泪却涌出更多来。

    丁壮瞧着这两个弱势的少年,心里泛着说不来的滋味,轻手擦去锦月的眼泪,道:"锦月,你和湛星在这里千万坚持住了,我……我一定帮你们请来大夫……等我回来,记着,一定要等我回来……"

    锦月见丁壮要走,伸手勾住的他的衣角,断断续续道:"丁大哥……你要……要小心……"他身上痛楚太甚,无力把话说完,昨日他去为湛星摘荷,远远地就看见两位夫人往荷池水榭去了,当然不敢过去惹那两位夫人的嫌,闪身躲到假山后的阴凉处一边纳凉一边等着,等得无趣,竟打起了盹,待醒来,钻出假山,临池的水榭里已无一人,却见着丁壮扶着荷池边上的栏杆背对着他,他见着丁壮心里高兴,便要出声喊来,却不知是谁竟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站不住往前扑倒,正准的撞上了丁壮,丁壮翻身落池,而他却反坐在地上,呆愣住了,眼见着丁壮渐渐往池里沉去,吓坏了他,当即大喊大叫把园子里的人吵来,才将丁壮救了上来。丁壮不是他推下水的,而是有人借他的身体将丁壮撞下了荷池,他没有害丁壮,却是有人要害丁壮。他想提醒丁壮,却苦于无力把话说完,急得额上已见了汗。

    丁壮轻轻擦去锦月额头上的汗,道::"别说话了,省些力气,等我回来……你和湛星都会没事的……"又看了锦月一眼,丁壮像是作出了某种决定,走了。

    丁壮不知道该怎样去讨好那个恶魔,可他知道,要救锦月和湛星,却只有讨得那恶魔的欢心,他能用来讨那恶魔欢心的,只是这副不中用的身体而已。锦月说过,男人的身体是经不起撩拨的,丁壮原先还不懂,可当他在锦月的口中泄出欲望的时候,他却渐渐有些明白了,这是男人本能的反应,所以无论有多么不情愿,他也会在恶魔的身下应和呻吟,丁壮一直以来都用这个理由来宽自己的心,一心一意想着只要能回到媳妇儿的身边,他就又能做个正常的男人。可是现在,他要去讨恶魔的欢心,要学锦月和湛星那般作践自己的身体,他……再也不能回到媳妇儿的身边了,不,至少他还要再看一眼媳妇儿,不能误了媳妇儿一辈子,他要让媳妇儿改嫁……

    当丁壮主动出现在清蟾院里的时候,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苏寒江面上也不禁出现了一抹惊愕,他似乎也知昨日要得太过,本想着今日让丁壮休息一天,不过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便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丁壮用从锦月那里学来的生涩手法试着取悦他,舌尖绕着他的胸前缓缓滑过时,他竟觉得有趣起来,这人倒也不是真蠢,开始懂得怎样去求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你要什么?"情事过后,苏寒江的心情大好,难得的对丁壮有了好脸色。

    "爷,没、没有人推小的下水,锦月……是冤枉的,他、他们伤得重,小的……小的求爷为锦月、湛星请个大夫……"丁壮忍着心中的羞耻感,终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苏寒江盯了他半晌,声音变得冰冷道:"你是在保他们?"

    "不……不……"丁壮慌忙摇头,"小的……小的只是不想冤枉好人……"

    "真的没人推你下水?"苏寒江从不关心他人生死,只有这人例外,在听到这人竟是被推下荷池的时候,他震怒了,四十杖刑,足以要了那人的命。

    "没有,真的没有,是、是小的自己不小心……"丁壮回答得不敢有半点迟疑,这个时候他又怎么敢说有。等待了好一会儿,没见苏寒江有动静,不由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爷!"

    苏寒江勾起他的脸,看了看,道:"还真是个老实人,这事你自跟玉松说去罢。"

    丁壮见他应了,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爬下床,套起衣服,勉强走到玉松处,把事说了,待玉松走后,他才瘫坐在地上,只觉心中口中一片涩意,竟苦得让他抓着胸口呕吐起来。
    有了大夫的诊治,锦月和湛星的两条小命算是保下了,只是两人都不是身强体健的人,这番苦头一吃,少不得在床上躺了足足十来天,才下得地来,却仍是不能自如走动,这还是丁壮又去求了那恶魔,给他们另派了个老实些的小厮照顾,才能好得这般快。

    看着他们一天好过一天,丁壮面上高兴,心底却一日比一日死沉,在恶魔身边的日子越发的难熬了,若不是他心里还想着要见媳妇儿一面,怕早就熬不下去。那恶魔近来对他的态度与以往有所不同,竟是有事没事便要与他说说话,说话便说话罢了,无论那恶魔说什么,他只便应着就是,可那恶魔说的话有些他听不明白,便连应也应不上来。

    那日在临池水榭,苏寒江随手画得墨荷一幅,大约是顺了手,兴致来了,竟侧头向垂手立在一边的丁壮道:"你看这荷,风骨如何?"

    丁壮本望着一池的荷花发呆,听得恶魔向他说话,回过眼来,却是不答,啥叫风骨?挺白的一张纸,硬是叫这恶魔抹黑了,怪可惜。他这般想着,渐又飞走了心思,竟是不怕这恶魔就站在他面前。

    苏寒江似是恼了,他带这人同吃同睡,便是要叫这人不再惧他,却不料这人竟开始无视于他,实是可恶,一伸手将墨渍未干的画撕成两半,然后一天没得好脸色。丁壮回得心思来,见这恶魔面色不好看,他自那日之后心中已是绝望,再无对这恶魔的万般惧意,但却怕连累了锦月和湛星两个,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这恶魔后面。

    隔天,苏寒江又心血来潮,竟要教丁壮认字,丁壮那一双大手,抓抓鱼杆,撒撒鱼网是一把好手,拿笔杆子怎么看也不是那回事儿,可丁壮仍是用上了心,苏寒江见他自来园子里后头回对一件事上了心,便也教得兴起,丁壮硬生生糟蹋了几十张雪白白的纸,才写出歪歪扭扭的两个字:二姑。

    苏寒江先听着丁壮要学这两个字,也没在意,便教了,待丁壮会写了,才突然想起问道:"二姑是谁?"

    丁壮正把这两字当宝贝一般折好,放入怀里,猛听得这恶魔问来,顿时脸色就有些变了,本想支吾着过去,却见恶魔的脸越发的沉了,才小心答道:"是……是小的媳妇儿。"

    "你在想那个女人?"

    "爷……您、您应了小的,何时……会……会放小的回家……"丁壮垂下了头,他已无脸再见媳妇儿,可若是不能再见一面,他终是不能死心。

    苏寒江面上的颜色更不好看了。

    "这事日后再说,今晚你且回夜昙院去。"待丁壮前脚一走,苏寒江后脚就把面前的废纸全都撕得粉碎,只觉这人实是不知好歹之极,园子里吃好住好,他竟还一心想走。

    丁壮回到夜昙院,想着离开时那恶魔不大好看的脸色,忐忑许久,仍是揣磨不出那恶魔的心思,只能稍稍庆幸今儿晚上不用再忍辱讨好那恶魔,也得松口气来,却是屁股没坐热,心头又不安起来,赶忙跑到南枫院瞧了瞧,见锦月和湛星两个好好的在院子里活动身体,才又放下心来。锦月看他来了,很是开心,拉着他要说话,湛星虽没怎么开口,却也不像以往对他不理不睬的样子。三个人坐在院子里随便说了几句,丁壮便走了。

    又回到夜昙院,把好些日子没住的房间整了整,用过晚餐后,又去提了水来,一进院子就见玉竹正从他的屋子里出来,与他迎面撞上,怪怪地看了他一眼,走了。丁壮也没多想,把水提进屋子,大略清洗了下,便要上床休息。哪晓得刚把床幔掀起,就见床上早已躺着一个人,衣襟半解,隐约可见白嫩的肌肤,竟是个女子,丁壮一怔之后,猛地红了面孔,放下床幔退得老远,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的……睡……睡……在这里?"

    那女子掀开了床幔,露出脸来,相貌很是清秀,丁壮在园子里曾见过,是青桃夫人身边的一个丫环,似乎是叫玉枝。

    "丁相公,玉枝是得了爷的命令,来服侍你的。"回答得心不甘情不愿,她玉枝虽只是个丫环,伺候主子是份内的,可让她来伺候这个男宠,实是不愿。

    "不、不、不用了,我有、有玉竹就行……"丁壮把手摇得飞快,那恶魔的心思怎教人这般琢磨不透。

    "爷命玉枝好好服侍丁相公,丁相公便是喜欢让男人服侍也没办法了,玉枝可不敢违了爷的话,只能尽力让丁相公高兴罢了。"说着,玉枝便解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女子特有的纤细身姿。

    "别、别、别……"丁壮见阻不了玉枝,只能一转身跑出了院子,一时不知要往哪里跑,顿了顿才往南枫院去了。

    南枫院里,锦月和湛星两个也正梳梳洗洗准备休息,一见丁壮风一阵地冲了进来,都是一愣。

    "丁大哥,你怎么又来了?"锦月问道。

    丁壮喘了几口气,才道:"爷……爷……他竟、竟……"实在说不下去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出口,那恶魔究竟想做什么,怎能把女人家的贞节随便、随便拿出来伺候他、他这样的人。

    "爷做什么了?"

    "爷、爷……派了丫环给我……"

    锦月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丁壮脸涨得通红,十分尴尬的样子,忽的明白了,张大了嘴吐不出一个字,下意识的瞥了湛星一眼,却见湛星同样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不一会儿,秀美的面庞罩上了一层低落,从丁壮的身边走过,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望着天。

    "湛星他怎么了?"丁壮愕然。

    锦月勉强笑了笑:"丁大哥,看来爷心里很喜欢你。"

    "啊?"

    "傻大哥,你一定是跟爷提过想回家的事,爷这是拿女人的身子留你呢。"到底出身不同,锦月打小受的训练便是要揣磨别人的心思,苏寒江的心思再难琢磨,却也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锦、锦月,你莫开玩笑。"丁壮摇着头连退两步,恶魔的喜欢,他当不起,也不敢当。

    锦月看丁壮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又看看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湛星,终是叹息一声:"是,我在同丁大哥开玩笑,丁大哥莫当真。"

    "这……这玩笑还是不开为好。"丁壮看看外面的湛星,又看看锦月,不知怎的,心慌得很,再也待不住,"你们歇息罢,我走了。"

    锦月看得丁壮走了,才慢慢走到湛星身边坐下。

    "湛星,你别难过,爷……他终不是我们可以向望的人……从一开始便该明白的……"

    湛星不语,良久方道:"我明白……我明白的……"语气中竟有些哽咽,他明白从一开始,他的喜欢就只是一场不能实现的梦。

    锦月叹息,也想要帮湛星,只是丁壮这人,实在太过纯良,让他下不去手,隐隐也明白爷为何会对丁壮心生喜欢,这园子里的人,包括园子外的大多人,锦秀外表下包裹的都是不堪的心思,只有丁壮,普通的皮囊里装着一钵干净,不过爷当是还没有发觉罢,否则怎也不会送个女人给丁壮,丁壮的心,始终在他的媳妇儿身上,爷怕是送什么也留不住。

    丁壮出了南枫院,也不敢回夜昙院,只得在园子里兜着圈子,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夜深,他来到一处院墙处,望着高高的院墙,他好想回家,如果爬可以出去,该有多好。

    月亮高高的晃在了头顶处,一道黑影从院墙上空掠过,偏巧不巧的落在了丁壮的面前,两下里都是一惊,那黑影举起手来便要击向丁壮,却被丁壮借着月光看得清楚,不由惊呼一声:"冯爷!"
  来人正是冯道玉。

    自那日在东山舵吃了苏寒江的大亏,消息传了出去,江鲸帮因此把面子丢大了,惹得江鲸帮主金涛龙大为震怒,一天里拍碎了不下十张桌子,就在满江湖的人都以为金涛龙会广邀帮手大举杀上凤栖园时候,江鲸帮却突然平静下来,每日里依旧是该做什么的做什么,便好像苏寒江大闹东山舵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江湖是个多生事端的地方,等着看戏的好事之徒不知凡几,眼见一场好戏只打锣不开场,哪有不揣测多嘴的。

    有人道,江鲸帮的势力只在白浪江以北,江湖规矩,但凡江湖帮派,在自己的地盘上无论怎么胡作非为,只要别惹到官府,就没人来管你,若要到别帮的地盘上行事,就要别帮帮主点头,金涛龙在没有把雄踞江南的金钱帮打点好之前,他的人只怕还没走到凤栖园门口,就让金钱帮给拦住了。

    也有人道,金涛龙怕的不是金钱帮,而是苏寒江大闹东山舵时展露的那一手剑气,把整个江鲸帮的魂都吓掉了,放眼江湖,能使出剑气的人用五根手指就数得出来,是绝对的顶尖高手,就算江鲸帮上下几千号人全都一拥而上,也禁不住苏寒江拿剑气扫这么几下,所以金涛龙是打落门牙往肚里吞,只能忍了。

    还有人道,金涛龙怕的不是金钱帮,也不是苏寒江的剑气,而是惧于凤栖园上任园主凤九吾在江湖上的威名,二十多年前,凤九吾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出手狠辣,大江南北,关内关外,他几乎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有一回有人意欲巴结,称他为江湖第一高手,结果他二话不说,当场把这人的舌头割了,整个江湖自此没有人再敢与他结交,自也无人敢得罪他。凤栖吾在江湖独来独往了几年后,不知从哪里抱了个不足岁的婴儿当徒弟,就是苏寒江,然后就在江南建了凤栖园,退隐江湖。金钱帮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帮派,凤栖吾退隐之后的第二年,突然找上金钱帮帮主林雄浩,没人知道他们当时谈了什么,反正金钱帮几乎就在一夜之间迅速壮大,不出几年,就成为了江南第一大帮派,而凤栖园则在金钱帮的护卫下,安稳到今。凤九吾最后一次出现在江湖上,是在十年前,自那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谁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仍留在凤栖园里。金涛龙怕的是凤九吾,整个江湖没人不怕凤九吾,一个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江湖第一高手,同时又有能力将一个微不足道的帮派在短短几年内扶植成江南第一大帮派的人,没有人愿意轻易得罪。苏寒江的性子虽不如凤九吾狠辣,但也算不近人情,他在江湖上闯荡了五、六年,哪有不得罪人的,却没见一个敢找上凤栖园报仇,即便有,也在半道上就叫金钱帮截了去。

    不管以上的揣测究竟有没有一个是真实的,金涛龙是个谨慎的人,这一点外人不知道,冯道玉却是知道的。当初他从江鲸帮调集人手在白浪江拦截苏寒江,金涛龙是反对的,只是最终没熬得住枕头风,才点了头。冯道玉同时也知道,金涛龙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东山舵的事情让他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不拿苏寒江开刀是不可能的事,他这个表姐夫表面上按兵不动,私底下定有筹谋,冯道玉本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这一回他却硬是沉住了,苏寒江的剑气他还挡不住,只能等。

    等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金涛龙派人把他请了过去。江鲸帮的总舵修得富丽堂皇,一片气派,金涛龙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虎皮椅上威风八面,冯道玉来的时候,金涛龙正把几个议事的分舵主挥退,整个大堂里就剩他两个人。

    "龙姐夫,找我来有何事?"冯道玉落了座问道。

    "道玉,这几月来,你闷闷不乐,可教你表姐担心得紧。"金涛龙哈哈一笑道,"与姐夫说,有何心事?"

    "道玉的心事,龙姐夫难道还不知晓?"

    "哦,可是玲珑缠你太紧。我这个妹子,打小就被我宠坏了,难免刁蛮些,人却是不错的,长得又好,你表姐的意思,不若我们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事,道玉以为如何?"

    冯道玉微微一笑:"玲珑妹子确是个可人儿,道玉虽有心,奈何玲珑妹子年龄尚小,此事过几年再提罢。倒是如今江湖谣言不止,于江鲸帮大是不利,姐夫对此莫非半点不急。"

    金涛龙一拍桌子,却不是发怒,反笑得更大声,震得屋顶竟有些摇晃。

    "道玉,亏你表姐还说你近来已沉稳许多,还不是教姐夫一试便试出来了。这几月来,你念念不忘那个苏寒江,只怕是无一日睡得安稳罢。"

    冯道玉脸色一凝,道:"道玉与苏寒江三度交手,三度受挫,心下实在不服,更叫江鲸帮因而失了面子,连累姐夫受人言诟,道玉便是不为自己,只为姐夫,也不能就此罢休。"

    "好!好!好!"金涛龙连道三声好,从怀里取出一物置于冯道玉面前。

    "这是?"冯道玉打眼看去,竟是一方锦布,锦布上绘得一幅图,高低错落有致,却是一幅地形图来,边上还用蝇头小楷写着各处机关及迷阵的走法。

    "凤栖园地形图。"金涛龙眼神一狠道,"那苏寒江仗着有金钱帮为他护卫,龟缩于凤栖园内不敢出来,哼,若不是为这图,我还容他过这般悠闲日子。"

    "龙姐夫的意思是……夜袭?"冯道玉暗自盘算夜袭成功的可能性,这般行动所需人手必定不少,可未必瞒得过金钱帮的耳目,而且苏寒江的剑气可不好对付,江鲸帮里可找不出能挡剑气的人来,更何况凤栖园里还有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凤九吾。

    "道玉错矣。此番前往凤栖园,非是夜袭,而是……偷人!"

    冯道玉一怔:"偷人?谁?"

    "当日道玉是以何人将那苏寒江引往东山舵,今番便去偷何人。道玉可知,那人竟是苏寒江的男宠,苏寒江对他着紧得很,我们便要利用那人,引苏寒江入伏,管他剑气再横,也教他全无半点用处。"

    "什么?"冯道玉错愕当场,良久方道,"龙姐夫何以知此事?"

    金涛龙不答,却意味深长的一笑。

    尽管金涛龙给的理由过于离奇,冯道玉却还是乘夜潜入了凤栖园,却没料到刚入园子就见自己要找的人站在眼前。

    "冯爷!"

    一声叫唤阻止了冯道玉带着杀机的手,放眼望去,是一张莫名欣喜的脸,他缓缓放下手,带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原来是你,能说话了啊。"

    "是,是,小的丁壮,谢冯爷的关心。"丁壮再见着这位笑容可亲的冯爷,便跟做梦似的,满心的欢喜全露在了脸上。

    冯道玉的声音便又柔了几分:"我来带你回家,你可愿跟我走。"

    "冯爷真能带小的回家?"丁壮睁大了眼,蓦地跪在地上给冯道玉磕头,"小的……愿意……跟冯爷您走,小的要回家,小的……叩谢冯爷的大恩大德……"

    冯道玉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不待丁壮说完,伸手抓起他,脚下一点便越墙而过。
"站住!"

    凭空里一声冷喝,丁壮身体一抖,刚刚因能够回家而沸腾的心瞬时间变得透心凉,回过头来,眼前一道白影不是那恶魔又是谁。

    冯道玉也是一惊,听得声音就晓得是苏寒江,却料想不到才带着人翻过墙来,竟就被苏寒江发现了,他的轻功不如苏寒江,手中又带着人,跑定是跑不了的,眉头一皱,反手扣住了丁壮的咽喉,转过身来喝道:"休动,否则我便杀了这人。"

    "冯、冯爷?"

    丁壮惊呆了,却听得冯道玉在耳边低声道:"你若想回家就莫动,与我作戏于苏寒江看。"丁壮闻言,竟真的不作挣扎。

    冯道玉这才向苏寒江望去,眼见一白衣人负手立于墙下,月色如水,柔柔地洒下,映衬着一双冰眸,虽是无情寒潭,却无法掩去满面清艳之色,端的风华无尽。

    "你……是苏寒江?"冯道玉一愕,这便是苏寒江的真面目么?江湖谣言,竟是不假。

    "冯道玉,你竟敢擅闯凤栖园。"苏寒江冰冷飘乎的声音渗着三分怒意,眼神扫过丁壮,看他面白如纸的样子,不知怎的心头一紧,却真的不向冯道玉出手,只是一双冰眸又冷了几分。

    冯道玉不由得拉着丁壮退后一步,定定神,却是一笑:"这擅闯他人宅第之罪,小弟认了便是,他日传扬出去,顶多也就是个不成事的贼罢了,可苏兄你……与这无知渔夫之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凭着苏兄的身份与一惯的讲究,只怕定会成为江湖笑谈。"他这话,说得有些不要脸面,却在赌苏寒江不能不要脸面,他本还不能确信手中这普通渔夫真是苏寒江的男宠,但苏寒江没有立即出手,竟叫他不得不信。

    "我便是成了江湖笑谈,又与你何干。"苏寒江面如寒霜冷声道,"我不出手便是,你还不放人。"

    "苏兄的人,小弟怎敢扣住不放,只是小弟惜命,少不得要请苏兄的心头肉送上一程,想必苏兄不会见怪罢。"

    "冯道玉,你别太过份。"苏寒江怒意更甚,面上竟现出一抹怒红来。

    冯道玉呆了呆,不禁道:"苏兄生气的样子,倒更是别有风致。"

    这话一出口,就见苏寒江手一扬,春冰软剑出鞘,月色下映出一汪寒芒疾射而来,冯道玉大惊,顺手将丁壮往前一挡,丁壮"啊"的一声惊呼,寒芒顿消,月光下一缕黑发悄然落地,冯道玉惊出一身冷汗来,心知若不是苏寒江顾着丁壮的性命,这一剑他怕是难躲过去,心念飞转,却借着后退的姿势,在丁壮耳边低低道:"快,向苏寒江求救。"

    丁壮见着有发丝落地,魂也吓飞了,眼见着那恶魔执剑的模样,像是要扑过来的样子,当下叫了起来:"不要……要……爷……救……救小的……救……"他压根就没听着冯道玉的话,说的是"不要过来,冯爷救救小的",却因冯道玉在不知觉间扣紧了他的喉咙,吐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也像是向苏寒江求救一般。

    苏寒江本已是拿定主意不教冯道玉走脱,却被丁壮一声求唤而缓了心头怒意,冷视着冯道玉,竟是不再动手的样子。

    冯道玉心头一喜,扯着丁壮慢慢往后退去,眼见苏寒江并无追上的意思,待退到安全距离才道:"明夜此时,苏兄到淮安亭来领人罢。"

    苏寒江冷冷地望着他们渐渐消失在夜幕里,一转身进了园子。他虽生性冷漠,却非不通世事险恶,冯道玉擅闯凤栖园带走丁壮不是偶然,淮安亭之说,只怕是早有准备。他武功虽高,却也不愿轻易涉险,丁壮算什么,性子十足的不乖巧讨喜,问什么都不懂,粗人一个,有心教他识些字,竟只肯学"二姑"二字,一个村姑野妇,有什么好,却叫那粗人牵肠挂肚,心心念念要回家,实在令人着恼。把个女人送入丁壮房里,却是做了桩蠢事,那粗人即便不是心甘情愿留下,又能走了不成,何必花这心思。却也幸得做了这桩蠢事,才因而心中不畅,夜不成眠,园中走动,竟发现了冯道玉抓着丁壮出园,想也不曾想,就追了出来。眼看着冯道玉扣住丁壮的脖子,怒火便不禁冒了出来。丁壮是不算什么,可那副身体却叫人迷恋不已,苏寒江怎肯让人伤他,只是要叫他为这粗人而涉险,却要好好计量一番。

    丁壮不知那恶魔究竟是否会来,却真是害怕冯道玉要把他交还给恶魔,待到冯道玉带着他在一处树林里停下来,他便立时哀求道:"冯爷,您行行好,千万莫把小的送回去。"

    冯道玉向后看了看,确信苏寒江没有追上来,才放下心来。他今日做出这掳人要挟的事被抓个正着,嘴上虽硬,面上却委实过不去,又见丁壮卑微哀求的样子,心下实在厌恶得紧,却偏还要装出平常模样,道:"放心罢,爷那话只是说与苏寒江听听,不是真的要将你交还与他。"

    丁壮闻言,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道:"冯爷的大恩大德,小的……小的一辈子也不忘记,待小的回家,定要为冯爷立长生牌位。"

    冯道玉哪要丁壮为他立什么牌位,当下说是要送丁壮回家,却将丁壮带往去淮安亭的路,丁壮也不认得路,冯道玉说怎么走他便跟着,一想着很快就能回家见着媳妇儿,便笑咧了嘴。

    淮安亭离凤栖园并不远,半天路程也就到了,算是江南一处名胜,亭外一泊碧湖,芳草连天,是春日踏青的极好去处,现时虽已是夏日将尽,游人虽少,却仍是一派青郁景色。旁边有一家淮安酒楼,过往商客极多,很是繁闹。冯道玉带着丁壮进入淮安酒楼,便将他安置在一间客房里,说是让他休息会儿,吃些东西再上路,然后冯道玉便走了。

    丁壮也不知这地方就是淮安亭,便想着快些把肚子填饱好上路,三口两口吃完了,抹抹嘴,还没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阵迷糊,趴在桌上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眼前漆黑一片,丁壮在黑暗中揉着发麻的手臂,好一会儿才明白已是夜晚,他不懂自己怎的睡了这许多时候,竟误了回家的时间,心里不禁急了,摸着黑打开房门,今夜没有月色,丁壮也看不清路,更不知道冯爷在哪里,不由一阵慌然,终是退回了房内。好不容易熬到东方见白,他立刻走出房来,才至酒楼大堂内,便见着了冯道玉,与一帮大汉正走进酒楼来。

    "冯爷!"丁壮大喜,刚奔上前去,却教那帮大汉围住,他见这些人如凶神恶煞般地盯着他,不禁心中生惧。

    "你出来做什么?"冯道玉微微皱眉,空守一夜,看来姐夫的情报有误,苏寒江并不重视这个男宠,也是,这么一个粗人,谁会看得上。

    被这么多人盯着,丁壮便是连声音也不敢大了,低低道:"冯、冯爷,小的该……该回家了。"

    冯道玉随手扔出一块碎银,道:"爷还有事,不能送你了,这些钱与你做盘缠,往北走便可回家。"丁壮既无半点用处,他也懒得敷衍了,送点银子也显得他道玉公子有扶弱之心。

    丁壮收下银子,要再说些感激的话,却见围着他的大汉们面色越发不善,便不敢了,赶紧出了酒楼,看准往北的方向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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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淚蝶在大街上撿到現金100Ds幣, 飛快的跑回家躲著.


先不说丁壮归心似箭,在被禁锢了五个多月后,终得自由身,便是恨不得背上长了翅膀飞了回去,半点也不停留地赶路,却说冯道玉空候苏寒江一夜,心下懊恼,在淮安酒楼里喝了一阵闷酒,正要带人离去,便有伙计来道:"这位爷慢走,楼上雅间有两位爷相请。"

    冯道玉一怔,略微思忖,便随着伙计上楼去,进了雅间,却见金涛龙临窗而坐,旁边还坐着一人,白面长须,身着锦袍金丝绣,端是一身富贵相,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金钱帮帮主林浩雄。冯道玉心念电转间,便有些明了,感情龙姐夫早已跟金钱帮达成一致,难怪,难怪龙姐夫可以弄到凤栖园的地形图。

    相互抱拳见礼,落座。

    "道玉公子何以一人在楼下闷闷喝酒?"林浩雄开口便问,他与冯道玉既是见过,便也省了客套话。

    "事不能成,心中烦闷而已。"

    设伏苏寒江一事,你知我知天地知,冯道玉也晓得林浩雄是有意问来,他见金涛龙面色如常,似无设伏落空之恨,便也不加遮掩地答道。

    林浩雄哈哈大笑起来:"那寒江公子人虽冷漠无情,却也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明知有诈,他又怎会轻易涉险,若寒江公子是那般莽撞之人,当日道玉公子也不会为迫他一较高低大费周折而不成了。"

    冯道玉一愕,看向金涛龙,设伏之事出自金涛龙,他虽觉不妥,却也照办了,如今听林浩雄所说,龙姐夫也不应想不到才是。

    "道玉终是年轻,对江湖手段所知不深矣。"金涛龙缓缓道,拎起酒壶,倒出一碗酒来,一饮而尽。

    "难道龙姐夫另有手段引苏寒江出来,却要瞒过凤九吾才好。"

    "何需另用手段,道玉怎知昨夜那苏寒江未来淮安亭,只是你不曾瞧见而已。至于凤九吾,他纵有通天本事,却也已是一个死人,谁会怕个死人来。"

    "龙姐夫此言是指……"冯道玉也非蠢人,经金涛龙这一说,心里头也有些明白了。

    林浩雄在一边深笑道:"道玉公子不知,凤九吾生前对林某颇为信任,凤栖园里大多下人仆役皆由金钱帮送去,要安插一、二耳目易如反掌。道玉公子从园中带出那人,虽长得不上相,却是已经由园中耳目证实,极得寒江公子重视,用此人来引寒江公子上当,必能成功。"

    "那人已被放走,岂不是糟了?"冯道玉站起,便想要将丁壮追回来。

    "道玉公子,但坐无妨,江南地界,有本帮在,那人又能走到哪里去。来,喝酒。"

    "道玉,这人你放得好,安坐便是,与姐夫喝酒,晚些时候咱便可看一场好戏。"

    金涛龙与林浩雄一人一句,将冯道玉按将下来。冯道玉喝着酒,心中也有疑惑,不知金涛龙怎的对林浩雄提供的情报这般相信,但看金涛龙与林浩雄言语之间颇为投机,他也不好说什么,却暗生提防之心。

    再说丁壮,他一路不曾停留,走到入夜,已是错过了宿头,只能在野地里露宿一夜,好在这时天气不冷,虽有些凉意,却也过得去,只是野地多山石,他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处稍稍平坦处,一块巨石刚好挡风,躺下来不多久就睡着了。半夜里翻个身,习惯性醒来,模模糊糊间瞥见身边坐着一抹白影,立时便吓得惊坐起来,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声音。

    "爷!"

    正是苏寒江,也不知他在丁壮身边坐了多久,这时见丁壮醒来,竟有些高兴的样子,道:"你没事就好,随爷回去罢。"

    丁壮却往后缩了缩,猛摇头:"小的……小的不回去……爷,您放过小的,小的要回家……不、不回去……"

    苏寒江望着丁壮,向来冰冷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疑惑:"是你求救的,爷才来救你。"却原来,苏寒江回了园子后,左想右想,都觉淮安亭不可去,又想那冯道玉一向以行侠扶弱标榜自身,也因之博得道玉公子的美名,断不会对丁壮这粗人下毒手。苏寒江本想待事情过后,再将丁壮带回去,却总是不由想起丁壮惨白着脸呼救的模样,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竟在危险时向他求救,让苏寒江一想起来就心情大好,虽明知丁壮安全无虞,却仍禁不住潜往淮安亭附近,眼见冯道玉在亭内等他,不见丁壮身影,他自不会现身。待天亮后尾随冯道玉,见着丁壮安然无恙从淮安酒楼内出来,他跟踪一天,见并无人盯稍,才现出身来,看丁壮睡得熟,也不吵他,只是坐等。

    "不,不,小的、小的没有求救,没……小的不回去……"丁壮又退了退,却是这时才想起该跑才对,才刚站起身来,却被苏寒江突然阴沉下的脸给吓到,脚一软,又跌坐在地上。

    "你没向爷求救?"苏寒江的声音便像冰珠子一颗颗砸在了丁壮的心上。

    丁壮浑身一颤,却是猛地下了狠心,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爷,您、您放了小的,小的……小的便是死也不回去……园子里那么多人,爷您挑个比小的好一百倍的,湛星……湛星便很好,他读了好多书,又那般喜欢爷,一定能和爷说上话,也会服侍好爷……爷您不喜欢湛星,锦月也好,他弹琴可好听,爷一定喜欢……"

    苏寒江冷哼一声,一只手抬起丁壮的脸捏得死紧,道:"你倒挺护南枫院的两个小倌,便是把他们说得天般好,爷偏不喜欢他们那样儿的,只你这样儿的能讨爷的欢心。"说着,另一只手探入丁壮的怀里,将那折得整齐、写着"二姑"两字的纸拿出来,当着丁壮的面撕成粉碎。"爷给你女人你不要,就想着媳妇儿是不是,那便拿出些讨好爷的本事来,兴许爷一高兴了,便让你回去看一眼那女人。"

    "不……不……"丁壮盼了几个月,总才有机会回家,哪里肯依苏寒江的话,心里一急竟喊道,"小的究竟哪里能入爷的眼,求爷您说了,小的都改了,全都改了……"

    苏寒江一怔,他只想着要把这人留下来,为着是迷恋这人的身体,却没想过这人全身上下没一点能入他的眼,他又为何会对这人的身体这般迷恋。正思量间,野地里蓦地传出阵阵轰笑,在山石间回荡不已,一个洪亮声音在轰笑声中清楚响起。

    "想不到,想不到,堂堂寒江公子,竟在野地里强逼男人,传扬出来,满江湖的人怕都会笑掉了大牙。"

    苏寒江面上一寒,转过身来,冷冷望着黑暗里突然出现的幢幢人影,手一扬,春冰软剑弹鞘而出,一道剑气带着破空的呼啸声横扫而去。

    "轰!"

    巨响轰鸣,碎石飞弹,便是苏寒江所站之处也未能幸免,挥掌劈开弹射而来的碎石,却听身边的丁壮一声痛呼,竟让一块碎石砸到了肩,苏寒江一皱眉,想也不想地挡在了丁壮的面前。

    不到一刻,先前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此地山石甚多,寒江公子的剑气即便再厉害,也是没什么用处罢。"

    苏寒江这时却听出声音来,寒声道:"林浩雄,你这是什么意思?"

    "寒江公子好耳力,数年前听过的声音竟是一点不曾忘,实乃林某的荣幸。"话音一落,便有数只火把亮了起来,所见之人竟全是金钱帮众,林浩雄被拱在中间,笑嘻嘻地望着苏寒江道,"寒江公子也莫生气,林某受凤前辈大恩,自不会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只是……这世上也没有白做的事,您说是也不是?"这哪是一帮之主,活脱脱一副奸商嘴脸。

    "你要什么?"

    "本帮既名金钱帮,所求的自是财之一字而已。"

    "财?哼,林帮主,可还记得‘人为财死‘之警语?"

    "古人有训,今人却未必从之,这便不劳寒江公子操心。"

    "凤栖园之财只怕林帮主没命拿。少废话,叫他们都出来罢。"苏寒江一振剑,又是一道剑气,劈开一块巨石,却见江鲸帮一干人等都现出身来。

    "寒江公子,久仰了!"金涛龙大步走出,一脸笑意,却是满眼肃杀。
眼下形势对苏寒江确是不利,只是对方人虽多,却还未必放在在苏寒江眼里,不过身后有个丁壮,倒是拖累,眼角的余光向后微微一扫,竟见那人居然偷偷摸摸往后移,后方虽无路,却有挡身巨石,丁壮躲在石后,便不怕被无眼刀剑误伤。苏寒江后顾无忧,当下也不复多言,软剑一振,竟是要对金钱帮众和江鲸帮众大开杀戒。

    却说林浩雄与金涛龙计划此事已不是一日两日,便是连这地形也在他们计算之内,众多的山石能挡苏寒江的剑气,他们也不正面与苏寒江对敌,只借着地形下暗手,用暗器将苏寒江逼在了空地中间。苏寒江的魅影身法虽是厉害,能闪避暗器,却也一时之间无力解开困局,他内力深厚,倒不怕这般缠斗下去,可林、金二人却深知不能跟苏寒江久缠下去,苏寒江的身法与轻功俱是高明,若让他找出一丝空隙来便定能走脱。

    于是躲在石后探头探脑的丁壮又成了下手的目标,冯道玉在金涛龙的示意下从暗处走出,望着丁壮似是惊讶道:"你怎还在这里,为什么还不回家?"

    丁壮弄不明白眼前的情势,只是见有那么多人围过来,他心里害怕,才躲到了石后,看这些人总拿东西扔那恶魔,却又总扔不中,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在打架还是做什么,他心里想乘着恶魔不注意赶紧跑,于是把脑袋从石头后面探出来,便想寻路,刚一转眼就见冯爷出现在那些扔东西的人的身边,对着他一脸和善的笑,丁壮便似见了活菩萨一般,从石头后面奔了出来,喊道:"冯爷救命!"

    他这一跑,便直直撞进了暗器雨中。苏寒江瞧得清楚,不禁怒喝一声:"停住!"

    丁壮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白影晃动,却是苏寒江已扑至他面前,一把抓着他,随即闷哼一声,竟是右后肩中了一枚暗器,伤口处剧痛无比,更有股辛辣的感觉,便晓得是抹了毒药的,心中禁不住一阵恼火,顺手在丁壮身上一点,令丁壮无法动弹,然后抓着丁壮便向冯道玉所在方向掠去,竟不顾身上又多中几枚暗器,一剑横扫,迫得冯道玉狼狈闪躲。

    "守住方位,莫叫他逃了。"金涛龙大喝一声,便立时有人补上了冯道玉的缺位。

    苏寒江要再出剑,便听脑后有风,一闪回身,竟是林浩雄绕到后面偷袭。因着师父凤九吾的关系,苏寒江曾见过林浩雄几回,每回见他都是恭敬得很,却没想到这人贪如豺狼,觊觎凤栖园之财也不知多久。

    "寒江公子倒是多情,便是拼着受伤也要救这男宠,来日传出江湖,却要被视为美事一桩。"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讽语,林浩雄的手下可是半点不含糊。

    苏寒江不语,只是出手更见迅捷,他身中暗器,又有毒伤,只靠内力暂且压制,却是不能久拖,这时冯道玉与金涛龙也借机围将上来,这三人俱是江湖高手,以三对一,劲风迫人,那些帮众便只能在周围助阵,一个也挤不上前来。苏寒江渐渐有些不支了,几番想将手中的丁壮扔出去以求取生路,却又缩回了手,终是不舍。如此一来,他制肘难动,不多时,便教林浩雄一掌打在左胸,一股熟悉的内劲在心脉处横冲直撞,冰心诀一散,苏寒江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乱情决!原来当日在江上偷袭的人是你。"

    此言一出,便见冯道玉的身影一滞,他心中有惊出手便慢了几分,立时让苏寒江逮着机会,一道剑气硬生生逼出一条生路来,他轻功高明,即使手中有人身上带伤,仍是飞快地没入了夜色中。

    林浩雄脚下一点,毫不停顿地追了过去。金涛龙便要跟上,却见冯道玉仍在原地发怔,大喝一声:"道玉,现下拿住苏寒江要紧,其它事日后再说。"

    冯道玉恍醒,飞身便跟着金涛龙去追苏寒江。

    苏寒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逃得如此狼狈,若不是顾着手中这人……该死,他为什么要顾着手中这人,这人半点好歹也不知,竟在如许多的人前大喊"冯爷救命",实是气煞人也,想到这里,忍不住心口一闷,停住脚步,又吐出一口血来。苏寒江伸手抹出唇边的血迹,却见丁壮正瞪着眼惊骇地看着他,便随手解开了这人的穴道。

    "你走罢!"想要大发雷霆,却不想再见这人见他如见鬼的模样,满腹的怒气,也只化做了三个字。

    "爷?"丁壮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苏寒江满身是血,他便是再笨,也隐隐知晓似乎是为着自己才受了伤,却不懂为什么这时竟肯放他走了。

    苏寒江见丁壮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心里越发的气了,冷声道:"还不快走,你不是想见媳妇儿么,爷现在放你去,待爷将后头的人解决了便来找你,你若还在路上磨蹭,见不着媳妇儿可莫怪爷。"

    丁壮一听这话,心里一惊,当下拔腿就跑,只要能再见着媳妇儿,他还哪管得这恶魔满身的伤是为何来。

    苏寒江见丁壮走得一丝犹豫也无,气得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这人肯为南枫院的两个小倌委屈求全,对他竟连多看一眼也不曾。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来,吃了几颗,却不敢就地运功,林浩雄的乱情诀会随着内力运行而侵入丹田,到时便更是不妙了,当初在江上他没有防备,便是吃了乱情诀的大亏,若不是有丁壮在,怕早就欲火焚身而死。

    不消片刻,便听得空气中衣襟振响,金、林、冯三人已是追至。暗夜里,春冰软剑寒芒如星,一抹冰冷至极的笑意渐渐浮上了苏寒江的脸,他被真正的激怒了,便必有人将为此付出代价。

    丁壮在摸不清方向的黑暗里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久,直到天色渐明,才发现自己仍未走出昨夜歇脚的野地,他怕苏寒江真的追上来,不敢停留,望准了方向继续走,走不多远却在地上发现血渍,已呈暗紫色,丁壮看得心慌,脚下又快了几分,想着离得越远越好,没走几步,一个不注意竟叫草蔓拌住了脚,扑倒在地上,被地上的碎石硌破了额头,手脚也多处破皮流血。爬起来的时候,不经意瞄到了拌住脚的草蔓后有一只手动了动,当场吓得丁壮一身冷汗,手脚便有些发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了勇气,翻开了草蔓,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啊"了一声转身就跑。

    跑不多远,又跌了一跤,再爬起来,丁壮却回转了身,走了两步就停下来,磨蹭了些时候,终是不忍心,又回到草蔓处,将那还有一口气的恶魔抱了起来。一身的白衣早就叫血浸得看不出颜色,脸上也因失血而苍白无比。
回春医馆。

    坐馆的大夫姓曾,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祖上三代行医,传到他手里,也算是不大不小一名医,回春医馆在江南的地界还有些名气,就是这位年轻的曾大夫脾气有点怪,早也不医,晚也不医,上门求医请在中午时分来。

    这天日已上三杆,曾大夫从床上爬起来,洗把脸,喝口水,晒了会儿太阳,看了会儿医书,又吃过午饭,才叫药童开了医馆的门,那药童手中的门栓还没来得及放下,就有人撞进门来。

    "急什么急,又没死人。"那药童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猛见进门的那人手里抱着满身是血的人,顿时吓了一跳,赶忙伸出手来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才道,"跟我进来。"

    撞进来的人正是丁壮,他也不知哪里有医馆,一路乱走,不多久就碰上好心路人,给他指了方向。这会儿他跟着药童进了一间房,才把苏寒江放到床上,那药童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带着曾大夫进来。

    这位曾大夫先看了看伤者的全身,又搭了脉,吓,伤得还真够重的,内息混乱,两处刀伤够深,没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翘翘算他命大,那些个小伤口就不提了,竟然还中了毒,毒性不深,八成是吃过能解毒的药物,只是药不对症,没能把毒性全部清除。

    "大、大夫,怎么样了?"丁壮看这位大夫年纪挺轻,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

    曾大夫斜睨了丁壮一眼,不答反问:"你是伤者的什么人?"一个一看便是老实头,一个相貌出众,虽然全身是血也能看出衣料华贵,说是主仆,不像,这个老实头身上没奴气;亲人,哈,真是开玩笑了;路人相救?这个老实头的眼神分明是很熟悉伤者。

    "啊?"丁壮被这个大夫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结巴道,"不、不是什么人。"他是这恶魔的什么人,他也不知道。

    "不是什么人你救他来做什么?"曾大夫像是很稀奇,这年头还有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傻瓜。

    丁壮又愣住,他救这恶魔做什么?是啊,他救这恶魔做什么?恶魔死了不是更好,以后他再也不会让恶魔欺侮,再、再也不用做那耻辱的事情。

    "好了好了,甭想了,还真没见过你这号人,直接说罢,你要医死还是医活?医死的话,你把人抱出去随便往哪儿一扔,不出半日这人便死定了;医活的话,先拿诊金来。"

    丁壮被这位大夫的话震得连退了两步,张大了嘴看着大夫说不出话。医死?医活?他心里挣扎不已,脑袋嗡嗡作响,便像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声音说医死了好,这恶魔那么坏,该有报应,另一个声音说医活,好人坏人都是人命,别轻贱了去。一个声音又说医活了恶魔便会又不放你回家了,你再也见不着媳妇儿了,另一个声音跟着说不会不会,他已经放你回家了,想想你媳妇儿,想想你媳妇儿肚里的孩子,要为他们多积德。

    曾大夫见丁壮满脸挣扎的神情,竟觉有趣,也不出声催他,只看着丁壮终于犹犹豫豫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一副要给不给的样子,便翻着眼道:"这点钱便想买命,差得远了。"

    丁壮愕住:"我、我只有这些……"这还是冯爷给他的盘缠。

    "伤者身上没钱么?"

    丁壮"啊"了一声:"他脖子上有挂着东西,好像很值钱的样子。"从没见过这恶魔拿下来过。

    "连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都知晓,还说不是什么人。"曾大夫嘀咕着,伸手在苏寒江脖子里了摸,摸出块上等的翠玉来。"这还差不多,人我医了,你到外面等着,英儿,打盆热水来。"

    那药童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曾大夫埋头仔细检查苏寒江的伤口,是以谁也没瞧见丁壮听见那一句嘀咕后猛的把脸涨红的样子,慌慌张张地就出了门,在门外转了几圈,想起那大夫说能医活的话语,便再也待不下去,拔腿冲出了医馆,望着北方便跑了。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李二姑还不是寡妇,虽然附近的人家包括她的娘家都认为丁壮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指不定早就死在外面了,可李二姑却始终不相信她男人会一声不吭的就死了,王家大哥说丁壮是出去找活干就一定是找活干去了,等赚足了钱她男人铁定会回来,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长得水灵,没个男人在家,自然少不得有麻烦找上门来。

    若只是几个泼皮无赖来调戏,她倒也不怕,虽是女人也不是容易欺侮的,手上一把菜刀看谁还敢乱来,何况还有王三虎照应着,拳头一挥,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混蛋便不怎么敢上门了,难对付的还是她那个刻薄心肠的姐姐,自打丁壮出门足有两个月没回后,那李大姑也不知从哪里听来了风声,便找上门来,对李二姑冷嘲热讽,存着心要报李二姑回门那天的羞辱。

    头几回还只是嘴上骂骂,李二姑晓得她这个姐姐嘴巴利害,也不跟她顶,只闷头做事不理也就算了,那李大姑骂累了自会走。可到了后来,李大姑见丁壮屋子里有些家什还挺新的,竟叫了人来往自家抬,李二姑挺着个肚子,哪里拦得住,这些家什都是丁壮为了娶亲而新置的,李二姑急得直掉眼泪,那时王三虎来了,当时就气得不行,对那李大姑道:"你这恶女人,我弟妹也是你亲妹子,竟敢乘我兄弟不在家如此对她,还不快把东西放下,否则别怪我拳头狠。"

    那李大姑是什么人,还能怕了王三虎,当时就两手插腰,尖声道:"怎么着,这是奸夫要为淫妇出头,你打啊,你打啊,你敢打就我,我就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告上县里,让县老爷把这淫妇浸了猪笼。"

    王三虎暴跳如雷,拿了鱼篙子就要打人,却被他媳妇死死拉住。

    "打不得,打不得,你不顾自己面子,也要为二姑妹子的名声着想,他爹,这事咱管不得啊!"

    王三虎听得这话,又看李二姑在一边哭得快没气,也晓得那李大姑是出名的难缠,恨恨地住了手,眼睁睁看着李大姑得意洋洋把丁家搬得几乎空了。

    到最后,王三虎和他媳妇帮着收拾一地的狼藉,却是连句安慰的话也讲不出来。好在当日丁壮留下的钱放得隐秘,没教李大姑一并拿了去,虽没了家什,捡些旧也能用,李二姑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只是那李大姑实在可恶,虽说丁家已无什么东西能让她拿去,可每每心里不舒坦的时候,总还要来拿李二姑当出气筒。李二姑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怕打闹起来伤了孩子,只得忍了,随李大姑在家里乱砸乱骂。

    这天李大姑又来砸过骂过,王三虎顾着她的名节,没能过来,他媳妇来安慰了几句,帮着收拾了屋,也只能叹着气回去了。李二姑孤零零地坐在门前,越想越是难过,眼看着肚里的娃儿快生了,可她男人却连个音讯也没有,她在家里遭人欺侮,连个出头的人也没有。

    "阿壮,你这个死男人,就是死在外面了也在梦里给我报个信啊!"李二姑哭得伤心,竟未发现远远地有个人向她这里一路跑来。

    "二……二……姑……二姑……"一个发着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李二姑猛抬头,瞪着泪水模糊的眼,破口大骂:"哪里来无赖,还敢来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伸手从衣襟里拿出剪刀就要朝人戳去,自打头一回有泼皮无赖上门纠缠,她手边不是一把菜刀就是一把剪刀。

    那人下意识的伸手一挡,剪刀直直戳进胳膊,"啊"了一声,血顺着伤处流了出来。李二姑一抽剪刀,便要再戳,猛地看清来人的脸,一下子惊呆了,剪刀落地。

    "阿、阿壮?"

    "二、二姑……"丁壮捂着胳膊,又是高兴又是委屈地望着自己的媳妇儿,她瘦了,都是他不好,没能照顾好她,她才瘦了。

    "你、你怎么能说话了?"李二姑眼泪扑哧哧地掉,嗓门却越发地高了起来,"你这死男人,能说话了也告诉我一声,害我伤着你了……"嘴里骂着,手里却拿出一块帕子来忙着给丁壮包扎,"这么久了,你究竟去哪里了?"

    "我……我……"丁壮眼里带着泪,终于见着了媳妇儿,他心里高兴,却也心酸,这么好的媳妇儿,他、他却是配不上了。

    李二姑包好伤口,手摸上了丁壮的脸。

    "你瘦了,瘦了好多,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以后……不要再出去了,穷点苦点我都不怕,只要有男人在我身边……别再走了。"

    "我……我……不走……不走……"丁壮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抱住李二姑哭得像个迷路后终于找着家的孩子。
  苏寒江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对身在一家医馆的事实有些不能接受,虽然身体还不能动,眼睛却已能冷冷地瞪着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人。

    被这般冰冷的眼神瞪久了,便是石头人也有感觉,偏这人竟是若无其事的换好了药,拍拍衣襟,走人。苏寒江不管他,径自闭上眼,试着运气,内力很是混乱,在体内没头没脑的乱撞,这也是他的身体不能动的原因所在,当下提起冰心诀,试图将一团乱的内力归导正途,这时才发觉,因着没有及时运气导功,他的冰心诀已叫林浩雄的乱情诀完全破坏,虽不至于再像当时在江上那般受情欲控制,可失去冰心诀引导的内力,随时都有可能冲击内脏而要了他的命,命悬一线,想不到他苏寒江有朝一日也会落得这样下场。

    门开的声音响起,却是先前换药的那人又走进来,手里多了一只针盒。

    "滚!"苏寒江勉强逼出声音,明知这人是在救他,却压不住心头的一股火,失去了冰心诀,他不能保持冰心冷性,只要想到他竟是为了丁壮那人才落得如此下场,情绪便激动起来。

    那人自是曾大夫,哪里理会苏寒江,径自在床边坐下,抽出梅花针来,在苏寒江身上针灸疗伤。

    "收了你的买命钱,若是不能治好你,岂不是要叫我曾家先祖蒙羞。"曾大夫喃喃自语,"莫怪那老实头把你送来就跑了,这般脾气,不跑才怪。"

    老实头?丁壮?心头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苏寒江拧起了眉,不愿教人如此牵动他的思绪,为那丁壮他已是一再破坏自己的习惯,如今便连命也几乎送了,到底是为着什么?

    不多时,曾大夫施针完毕,一边收针一边道:"看你年纪也轻,怎的内力如此深厚,寒江公子之名,倒也不是虚叫的,只苦了我这做大夫的,要花上十天半月功夫才能把你体内乱撞的内力导回原处。"

    苏寒江眼光一闪,整个人都冷静下来,这大夫,也不是普通人,探了探体内,先前乱撞不已的内力竟有了缓和的迹象。

    "有劳大夫!"苏寒江微微颔首,阖上眼静静思考,有些事他需仔细想一想,这大夫虽非普通人,倒也无有恶意,他尚无需为金钱帮、江鲸帮的寻仇而担忧,再者那三人,现下只怕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约莫过了四、五日,苏寒江的身体能动了,虽还不能下地走动,却是进食再不需人喂了。他从那药童英儿处得知他足足昏迷了八天才醒来,不知怎的,就想着算日子丁壮应是已走到家了,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又想到凤栖园里多的是长得好的人,他又何必非要那人不可,走了便走了,谁还念着他来。药童英儿见他一天到晚冰着个脸,没事也不敢来搅他,曾大夫便拿了些书来给苏寒江打发时间。

    苏寒江的冰心诀已被破去,但天生的冷漠性子却并无改变,那曾大夫来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搭理,待人走了许久,他躺着无趣,才随手拿过其中一本,本以为当大夫的,拿来的多半是医书,翻开页来,却是一本《白蛇传》,苏寒江倒是读过经史子集,这《白蛇传》却不曾听过,看了几页,便以为神志异怪之类的文章,一般正经读书人是不屑看的,等看完了,才晓得也不是神志异怪,而是一只女蛇妖喜爱上一个男人,便为那男人做了许多犯天条的事,到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教一个和尚压在了塔下,永世不得翻身。

    "莫名其妙。"苏寒江把书一扔,脑中竟又想起丁壮那粗人来,回得家去见着心心念念的媳妇儿,定是又笑得憨傻,这么一想,他便觉得自己便像书里那只女蛇妖,为着一个心根本不向着他的人,弄得几乎连命也没了,心里便有些来气。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气得没有道理,他又不是喜欢那粗人,只不过……只不过是想留那粗人在身边而已……不是,他为何要留那粗人在身边?难道他也如那只女蛇妖一般喜欢了?不是,不是,丁壮那人全身上下一点能教他看上眼的地方也没有……

    可怜苏寒江这辈子还不曾这般费神想过一件事来,以往每当有困挠他的事情,只要心绪一乱,便能用冰心诀压制下来,久而久之,便显得他冰冷无情,如今没了冰心诀,倒是有了平常人的样子。

    药童英儿几回来送饭,都见他手里捧著书出神,先前送来的饭食几乎没动几口,于是跑出去对曾大夫一讲情形,又接着道:"师傅,您是不是不小心把屋里那位爷的脑袋治坏了,可怜师祖、曾师祖、曾曾师祖一世英名……"话没说完,就让曾大夫一个毛栗子打在头上。

    "小孩子胡说什么,有这闲功夫乱扯,还不快去把院里的药材晾晾。"曾大夫没好气,想想也觉得有趣,又把药童英儿喊了过去,问道,"他拿着什么书出神?"

    英儿笑得像只小猫儿一般溜过来:"是那本《白蛇传》,嘿嘿嘿,瞧不出来,那么个大冰人也喜欢凡俗世情。"

    曾大夫摇晃着脑袋又敲一下英儿的头:"你懂什么,那寒江公子以往所修的功夫必是断七情绝六欲的那种,甭看他冰,骨子里未必是这么一回事,他呀,是功夫没修到家啊。"

    英儿眨了眨眼,奇道:"世上还有这种功夫,若是修到家了,无情无欲,日子过得岂不是无趣?"

    "岂止无趣,根本就了无生趣。"曾大夫面上浮起一抹微笑,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再拿本《牡丹亭》逗逗屋里那人。

    英儿啧舌,回到院子里晾药,不一会儿又跑了进来,问道:"师傅,那么屋里的那位爷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了,就像师傅您偷偷喜欢隔街的敏儿姐那样?"

    "去,去,关你个小孩子什么事,晾药去!"曾大夫叫个孩子看破心思,老脸一红,把英儿赶回院子里,小家伙嘟着嘴去了,曾大夫手里捧着医书便再没看的心思,满心满眼都是心上人的俏颜。

    哪晓得过不多时英儿又跑了进来,一副不问出个答案不罢休的样子,曾大夫拿他没办法,随口打发道:"依理说,像寒江公子这种长期压抑心性的人,若是谁能教他的心绪失控一回,他必将永不忘怀此种感觉,唔……倒也可怜……"

    那英儿摸着脑袋,不知他这是在说谁可怜了,便要再问,却见自个儿的师傅又是两颊飞红,神情恍忽,就晓得定是想着隔街的敏儿姐了,小孩子装出大人样,叹口气摇摇头回院子继续晾药。

    再说丁壮,自回到了家,欢喜之余,却也担忧苏寒江伤好追来,有心带着媳妇儿搬家,可一见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怎经操劳,这事便耽搁下来了,只是他心中有事,整日里忧心冲冲,一连几日,李二姑瞧出来,问也不说,便也不禁急了,冲丁壮吼道:"你有啥事儿不能说的,我是你媳妇不是,是不是……"

    丁壮看不得李二姑急,李二姑一急,他也急了,可是嘴巴张得再大,却怎么也说不出那种事来,猛地刮自己一个耳光,道:"二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李二姑倒是更急了。

    "你……你怎的对不起我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婆婆妈妈……说啊!"

    丁壮心里一痛,便像是根针在心口处狠狠扎了一回,却是无论李二姑怎么问,也吐不出一个字。李二姑担心丁壮是不是在外头惹事了,越想越急,当天夜里竟动了胎,肚子疼得她声声嘶叫,把丁壮吓得六神无主,半夜去敲王三虎家的门,好在王三虎媳妇有经验,赶紧让王三虎去请产婆,又把丁壮赶去烧热水,她进了屋去照顾李二姑。约莫一个时辰后,产婆被请来,两个女人在屋里折腾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一声娃儿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王三虎用力一拍丁壮的背,高兴道:"兄弟,恭喜你也有娃儿了。"

    丁壮咧着嘴一通傻笑,跟着就往屋里闯,王三虎媳妇看他的急样不由一笑:"急啥,先瞧瞧你媳妇去。"

    那李二姑一脸疲相,便是连发丝也叫汗水浸透了,却是望着丁壮露出一抹笑容:"阿壮,是个男娃儿,咱丁家有后了。"

    丁壮一把抱住李二姑,在她面上重重亲了一口,却是他自回来后头回对李二姑这般亲昵,便叫李二姑眼里透出泪来。
三个多月的休养,苏寒江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如今他空有一身内力,却无相应的内功心法,便如一个荷包里装满了银子却走在空无人烟的荒漠里的人,不能用。自能下地走动后,他便开始重修冰心诀,不到两天,便让曾大夫发现了,隔天又拿本书来,对苏寒江道:"救人救到底,这本养生诀你拿去罢,反正我也是便宜得来,送你也不吃亏,你修成了断情绝欲,也不过早死几天,这养生诀也是长生诀,比你现在修的定是好些。"

    其实曾大夫对武学所知不多,只以医理判断,却也歪打正着,教苏寒江因祸得福,那养生诀非是高深武学,若是普通人修来,顶多也就是修个身强体健,增几年寿罢了,可苏寒江早已有一身深厚内力,重修冰心诀,到最终也不过落个跟他师傅凤九吾一般的下场,了无生趣,自绝生路。而这养生诀,在修练方法上跟冰心诀相去不远,却无冰心诀的偏走极端,且又比冰心诀易练,苏寒江修练起来更是容易,待到他伤愈离开回春医馆时,已能使出七成功力。

    临走前,苏寒江对曾大夫道:"三日后,千两黄金来赎玉。"他早知自己的玉在曾大夫手里,却是一直没表示,到走时才抛出话来。

    这时曾大夫才知手中这玉对苏寒江真是重要,却取出玉来道:"千两黄金虽贵重,却非我所需,寒江公子若有心,玉且拿回,只是他日若能在适当时助我一回,便也值了。"

    苏寒江拿回玉,虽再无说话,却是默应了。

    药童英儿在后面跳脚:"师傅脑袋坏掉了,千两黄金也不要,坏了,坏了……"

    "没大没小!"曾大夫在他头上重重一敲,"小孩子没见识。"

    英儿摸着被敲痛处,嘴巴又嘟了大半天。到后来苏寒江真的帮了曾大夫一个天大的忙,救得曾大夫所爱之人的一条命,便可见这位曾大夫是早有见识的,只是这又是后话来。

    苏寒江回了凤栖园,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园里的一干人等全都遣出了园子,他不是蠢笨之人,养伤期间将事情前后一想,便晓得自打江湖传出那个将冯道玉惹来的谣言,到现今的中伏,都是那林浩雄的计谋,凤栖园里的下人多由金钱帮送来,便是青桃、弱红两人,也是师傅经林浩雄的手安排,苏寒江也没那心思去排查哪个有问题,一个不留便是,只是遣人的时候,他又改了主意,留下玉松、锦月和湛星三人。

    那玉松是他带回园子,自是没有问题,而锦月和湛星,却是丁壮一心护着的人,苏寒江见着他们便想到了丁壮,心一软便将两人留下了,只是不再是男宠,也成了园子里的下人,改了名字,一个叫玉月,一个叫玉星,跟着玉松一起,暂时掌起了整个园子的事务。这么大个园子,只这三人,当然是照看不过来,于是苏寒江又准他们去外面寻些新的人来,对容貌也不在意了,只要干净些老实些便可。

    把凤栖园里的事都安排好后,苏寒江便直接找上了金钱帮。当日在那野地,苏寒江固然是重伤濒死,那三人也不曾比他好过,林浩雄被他断去一臂,见势不对,头一个便带着手下先跑了,金涛龙中了他一掌,那内伤没个一年半载也休想好,还是冯道玉拼了命,才将人救走,却不知当时苏寒江也已是强弩之末,冯道玉若不是胆虚,便能当场取了苏寒江的命。

    却是林浩雄先得了消息,竟在苏寒江上门之前,便连夜带伤逃了。苏寒江也不去追,只一路向着洛北而行,但凡遇着金钱帮设立堂口之地,便二话不说将金钱帮的堂口一个个挑了,到最后,那些金钱帮众不等他到来,便都闻风而逃,苏寒江去的时候便只看得见一处处空宅跟遭人洗劫了一般,遍地狼藉。

    到了洛北,江鲸帮的人却比金钱帮众多了几分硬气,早知苏寒江要来,招集全帮高手列阵等着,那金涛龙也是条汉子,带着内伤在风里咳嗽,却直挺挺地站在最前头,大刀一横,便是死也要死个人样。只是一干人等,在冷风里傻傻站了三天,却连苏寒江的影子也没等来,等到有消息传来,才知道苏寒江打从进入白浪江的范围,便失去了踪影,压根就不曾北上。

    就在苏寒江让金钱帮在江南从此消声匿迹的时候,丁壮却守在李二姑的病床前,一口一口的喂着药。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更何况怀胎期间,李二姑几番受人欺凌,又思念丁壮,将身子搞虚了,能把孩子平安产下已是侥幸,偏生在坐月子期间,那李大姑不知丁壮回来,又来找李二姑出气,刚巧那天丁壮在屋后理治王三虎送来的两条鱼,欲给李二姑补补身子,待他听得声响走来,屋子的门大开着,李大姑正开口要骂来,一见丁壮,眼睛瞪得老大,转身便走了。

    李大姑没搅成事,可那大开着的门透了风,只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便硬生生将李二姑吹出了病来。这下可辛苦了丁壮,既要照顾娃儿,又要照顾媳妇儿,可便是这样,李二姑的病仍是一日比一日严重,人也渐渐病得没了形状。

    这一日,李二姑忽地有了些精神,便叫丁壮把娃儿抱来,她吃力地解开衣服,露出乳房来,便要给孩子喂一回奶,可她病久了,哪里来的奶水,小娃儿吸不出奶来,便哇哇大哭起来,她的眼里便也见了泪。

    丁壮端来一碗加了羊奶的米水,二姑颤着手,一点一点喂着娃儿吃了,小娃儿吃饱了肚子,甜甜睡去,二姑将他放入内床,不舍的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缓缓倒入丁壮的怀里。

    "阿壮,我……我……怕是看不到咱娃儿长大……"

    丁壮一听这话便慌了。

    "二姑,别说……这话……我、我这就去熬药,喝了药你定是能好起来……"

    李二姑抓住丁壮的手不让他走,含泪道:"阿壮……别走……别……"她猛地咳嗽起来,咳得厉害处,便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丁壮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喉咙处却哽咽着,恨自己的无力,眼睁睁地看着媳妇儿被病痛折磨,什么也做不了。

    李二姑咳了一阵,慢慢缓过气来,她的声音比之方才又低了些,面上也更黯淡。

    "阿……壮……我冷……"

    丁壮抱紧了李二姑,咬了咬牙才将喉咙里的哽咽逼了下去:"暖些了没?"

    李二姑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说道:"我困了,睡会儿……等娃儿醒了,你叫我。"

    "好。"

    得了丁壮的一个"好"字,李二姑才放心的闭上眼睛,面上显出些安详来,却是这一睡,便再没能醒来。丁壮只觉着怀里的媳妇儿越来越冷,他便抱得更用力,像是这般做了,媳妇儿便能暖和起来,喉咙里有股气在翻滚,想要嘶喊出声来,却又怕惊醒了睡在内床的娃儿,只能死死的咬着唇,却连咬破了唇见了血也不晓得。
李二姑的后事仍是在王三虎的操持下才办妥,丁壮打从媳妇儿闭上眼后,人便有些浑浑噩噩,每天也不知日子是怎么过的,王三虎知他是伤心过度,什么劝慰的话都说了,也不见效,晓得这事要是丁壮自己想不开,旁人说什么也没用,丁壮一个大男人这种模样,也没法子照顾好小娃儿,个把月下来差点把自己的娃儿饿死几回,王三虎实在看不下去,便把小娃儿抱回了自家,让自家媳妇帮养着。

    丁壮身边没了娃儿,整是里更是沉闷不言,除了干活,便是坐在床边发呆,夜里更是不闭眼,总觉着李二姑就在身边不曾走,只要他不闭眼,便能摸着媳妇儿的身体,暖暖的,软软的。自打回家后,他就不曾再对媳妇儿有过亲昵的举动,不是见不着媳妇儿眼里的失望,只觉着自己这身子已是不配,现今他却后悔了,他想再亲亲媳妇儿的脸,再抱抱媳妇儿的身子,却是不能了。

    这般又熬了些日子,也不知是熬不住了,还是心有所思则有所灵,这天晚上丁壮一沾床便沉沉睡去,迷蒙间仿佛看到红烛喜帐,耳边隐隐听到喜乐声声,李二姑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床边笑盈盈地望着他,俏艳艳便像朵盛开的小喇叭花,竟完全是他们成亲那日的模样。

    "二姑!"丁壮情不自禁伸出手来一把抱住,嘴唇在一阵抖索中印上女人的面颊,微温的触感证实了这具身体的温暖,是二姑,真的是二姑回来看他了,他收紧了胳膊,再不让她走了。

    一声轻轻的喘息,随即丁壮的唇被覆住了,炽热的气息喷在面上,引得丁壮的身体微微一滞,神智忽地一醒,却耐不住想抱一抱媳妇儿的渴望,终是死死地闭着眼,任身体沉沦在那带有体温的唇下。

    这是出乎于苏寒江意料的一夜纵狂。

    他本不想来找丁壮,他不是那只蛇妖,不会为一个心不向着他的人而痴迷,一个粗人而已,他还看不上。可是他管住了自己的心,没管住自己的脚,前往洛北,白浪江是必经之地,一看到那滚滚而去的江水,他便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初见丁壮的地方。

    就在风林渡,那一天,毫无道理的,他对一个往日里瞧一眼也不愿的人起了逗弄的心思,现在想来,也觉无稽得很,只是难料后来竟会生出这些事来,便越发觉得人世无常。

    便要离去时,他见着了一座新坟,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二个字:二姑。字迹瞧着眼熟,不正是他教那粗人写的两个字。短命的女人,枉费那粗人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心心念念想着,竟是这般无福得很。既是这女人无福,他便也不介意凤栖园里多养着一个人,反正那粗人再是看不上眼,放到床上还是好用得很,委屈点留在身边一辈子,也是可以。

    苏寒江这般想着,便去寻丁家,待到他寻着丁家时,已是入夜。丁壮连门都没有关紧,自是想要方便李二姑的魂魄进出,这时却方便了苏寒江,屋里一片黑暗,却碍不着内力深厚的苏寒江,一眼便瞧见那粗人在床上睡得不安稳,似在梦里一般呓语不断。

    "定是在叫那个死掉的女人。"苏寒江越想越是气闷,便要将丁壮摇醒,哪知他刚伸出手,便让丁壮抓住,进而整个人都教丁壮抱住,面颊上一阵温热,耳边却听清了从印在面颊上的唇里逸出的"二姑"二字。

    实在是可恼之极,苏寒江想也不想便堵住了丁壮的嘴,用自己的嘴,待苏寒江意识到这是接吻的时候,已完全无法控制住从自己体内升腾而起的欲望,积压了几个月的欲望,凶猛得连苏寒江自己也感得吃惊,偏生丁壮人虽显得迷迷糊糊,身体却在主动响应着,比过去任何一次都疯狂,便是用了催情香的那段日子,也不曾这般主动过。

    若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控制得住,唯有圣人而已。苏寒江不是圣人,剥了丁壮的衣服便迫不及待的压上他的身,明明已是被欲火冲得几欲发狂,嘴里却偏偏还在道:"还当你是老实人,原来都是假的,爷可不是那只蛇妖,你也别当爷会对你有多好,至多就是带你回园子,教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别说丁壮此时引此刻根本就听不到他说什么,既便听清了,只怕也听不明白,不想听,不想看,只当是在梦中,再抱一回他的媳妇儿,然而身下传来的一阵钝痛,硬生生逼得他清醒过来,不是二姑,不是……他的媳妇儿,黑暗中他睁开了绝望的眼,这时再要挣扎却是不能的了,只能随着苏寒江的动作在欲海中沉浮。

    一夜狂纵到天明,便是苏寒江也禁不住累得睡了,丁壮却跌跌撞撞下得床来,到了王三虎家,他媳妇正在给小娃儿喂羊奶,却被丁壮一把抱过娃儿,转身便走。

    "丁兄弟,你这是做什么?"王家媳妇不明所以,待她放下碗来,追在丁壮身后出门,却见丁壮已走得远了,她一个女人走不快,等喊来了王三虎,丁壮便是连身影也不见了。

    丁壮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抱着娃儿闷头走着,竟在不知觉间走到了李二姑的坟前,后面是江水滚滚,耳边风声如嚎。

    他望着媳妇儿的坟,眼眶里一阵阵发胀,却偏偏掉不出眼泪来,呆站了许久,怀里的娃儿忽地大哭起来,惊醒了丁壮。回得神来,才发觉天上竟飘起了细细的雪花,落在娃儿的脸上,寒意激得小娃儿哭泣不止。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竟在这个时候下了。

    "娃娃,不哭,不哭……"丁壮七手八脚的哄着,小娃儿的哭声教他的心头更是痛闷,便要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小娃儿罩上,却在这时手中一空,小娃儿不见了。

    丁壮骇了一跳,抬起头来,竟见苏寒江站在他面前,手中抱着他的娃儿,另一只手在娃儿身上摸了摸,小娃儿竟是不哭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苏寒江笑。

    "你、你……把娃娃还来……"

    "你的娃儿?"苏寒江看看手里的娃儿,与这粗人眉目之间真有些像,又见丁壮一脸的紧张,禁不住用手逗逗小娃儿,惹来小娃儿更可爱的笑脸,看得苏寒江也展开了因醒来不见丁壮而阴下的脸,"爷喜欢这娃儿,要带回园子养着,教他念书,授他武艺。你若舍不得他,便随爷一起回园子罢。"

    说着,苏寒江便抱着小娃儿,转身缓缓走去。丁壮僵站在原地,望着苏寒江带着他的娃儿越去越远,雪纷纷洒落,沾了身上,竟是刺骨的寒冷——

    完结完结,顺利平坑,自己撒花^^大家都从坑底出来鸟,拍手!

    爬上来加个说明==|||

    本文从头到尾想写的就是我们家小壮壮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过程,不是两情相悦的文(这一点我早就说过了==),写到这里已经完全把我最初的目的表达出来了,再写下去就是被强后爱上,与我的主旨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不可能再写了,至于以后他们的日子是好还是坏,留与大家自行想象~~~~飘走,JJ好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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