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悠悠千载,多少帝王,踩着他人血肉尸骨,坐上权力的顶峰。
朝堂后庙,富贵贫庶,纷乱江湖,莫不可颠覆朝纲。
北宋时期,王者信奉佛教,大兴佛法,兴建寺塔,塑造佛像,此为弘扬佛教的鼎盛时期。
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当朝空前繁荣的景象给人以安逸泰然的心态。
浑不知,人心散而国防衰。
人皆安于现状,毫无忧患意识;朝廷致力佛事,疏于内防,国力已呈内散而外弱之势。边陲诸雄虎视眈眈,时犯边境,幸而守边之将忠勇善战,与众将士浴血退敌,守卫疆土不受外族侵入。
处于平稳繁荣的盛世,人人挖掘出自身懒散的习性,好逸恶劳,又将人类磨嘴皮之功尽数发挥。
于是,在毫无预警之下,一个不啻平地惊雷的传言在东京炸开了锅—
京城里盛传—皇宫惊变!
当今圣上有七子,大皇子亦即太子,乃皇后之子,自小有材,勤奋好学,一直是诸贤臣眼中未来的明君,拥护者众多。二皇子为嫔妃所生,恃才傲物,虽有大智却不得人心。三皇子为蓝贵妃所生,天资聪颖,然生性淡泊,早已远离皇宫这块是非之地,遁于山野过着平淡的日子。四皇子乃三皇子同母胞弟,同样才智过人,却性格迥异。四皇子乃军事奇材,城府极深,且耐心十足,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授人以把柄,无人知晓他真正的实力。五皇子为齐贵妃之子,深具才学,自视甚高,巧舌连簧,朝臣有近三分之一为其所用。人尽皆知,五皇子与太子是对立的,和二皇子联手的势力竟与太子不相上下!尝劝四皇子与其联手却遭婉拒,二人并未死心,不时到四皇子府上坐坐,使的旁人以为四皇子亦是五皇子派的。而四皇子的态度则是暧昧的,既不承认亦不否认。至于六皇子与七皇子,已经被人自动排除在皇位之争外。先说七皇子,乃嫔妃所生,今年只有三岁,襁褓中的婴孩如何争位?而六皇子,虽为皇后所生,太子胞弟,境遇却大不相同。皇帝除了操劳国家大事,还要巡幸后宫众妃,已是劳心劳力,哪有心思花在子女身上?皇后乃一国之母,后宫之首,除了管制后宫嫔妃,又要将心思放在太子的培养上,哪有时间陪伴另一个儿子?因此,六皇子纵然才思敏捷,天赋异禀,却依然引不来父母关爱,就如无父无母的孤儿。倒是生性温厚的太子,会不时在闲暇时陪陪自己的弟弟,不使他太过孤单。而年岁不过比六皇子大七岁的九王爷,少年时还会陪他,如今娇妻在侧自已忽略了孤独少年。幸而六皇子自己常到太医院看书消磨,那里的白胡子太医和蔼慈祥视他若孙子,是以他喜欢这里的药味,说是有爷爷的味道……
因此,每个人都忽视了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
据闻,年仅四十五岁、龙体尚健的当朝皇帝,于半个月前偶染风寒,竟至药石无医憾别人寰。
又听说,一向与太子不和的五皇子,于次日淹死在府邸的湖中,当时竟无人知晓!
有人猜测是太子所为,但有人反对,认为太子本就是皇位继承者,没必要冒这种杀头的风险。反倒是一直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和城府极深的四皇子有可能为之。
就在人们纷乱猜测之时,宫中传出惊闻—
太子一家三口软禁于皇宫,二皇子打入天牢,四皇子受挟持,七皇子与其母妃先皇诸妃均被打入冷宫。而继位成天子者,竟是一直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六皇子—赵靖!
继位同日,赵靖封红灵为后,一天之内完成人生两件大事。
红灵,为武林中声名鹊鹤的“红叶山庄”庄主之女,乃武林第一美人,除了拥有国色天香、闭月羞花之容,武功亦是不弱,更是聪慧灵巧才思过人。
如此难得之灵慧美女,自是少不得青年俊才趋之若骛,只差未踏破红叶山庄的门槛!
如今当了皇后,倒也匹配了她的容貌与才情。
六皇子赵靖能够当上皇帝,与红叶山庄的大力扶持息息相关。红叶山庄本是江湖帮派,与朝廷并无瓜葛,只那小舅子叶天平是朝中一员大臣,声望极高,平素与朝中众臣谈笑往来,人缘颇佳。庄主红雷自知晓女儿的情人竟是当今六皇子,并欲谋位后,出于自身利益考量,便使那小舅子拉拢了朝中一些大臣暗中拥护六皇子,而后集结江湖人士共谋,只待时机成熟。
事实证明,红雷的眼光不错,他的冒险赌注是押对了!
赵靖是块当皇帝的料,虽只十七岁,却为这一天足足谋了七年!试想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残酷无情的宫廷中生活下来已是不易,更难的是要隐藏目的骗过所有人,蓄谋而动。光是这份沉稳与耐心已非常人能及!尤为重要的是,自古以来,帝王都得具备冷硬无情之心,否则大事难成。而赵靖,为了皇位,可以弑父杀兄!
是以今日,赵靖成功了!
然而,这样的人也是危险的。他既能弑杀至亲,自然亦能杀他这个毫无血缘的岳父。若必要时,红雷怀疑赵靖也会杀了他的女儿、当今皇后红灵。
眼下看来,赵靖是爱红灵的。然而常言说的好,人心难测,何况是一个冷血狠辣的皇帝。现在赵请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以后日子尚长,若他哪日厌了红灵,他们红叶山庄还能如今日这般风光么?
看来他得为今后之计再谋万全之策了!
只是,朝堂易主,产生的震荡自是强烈。
朝内经过三天的肃清整顿后,基本已是稳定。大臣还是原来的大臣,只是有几个忠心的太子党和五皇子派的人,于朝堂之上对新皇口出无状触犯天威,被处以死刑或充军或打入天牢。所谓杀鸡儆猴,此后无人再敢冒犯,有二位先皇忠臣辞官退田,新皇浓眉一皱,倒也准了,只是他满身阴冷寒气使得偌大的殿堂空气为之一凝,竟未有人再敢请辞。
而此时,先皇的胞弟,九王爷赵鸿麟正与妻子在出云峰探望爱子,惊闻噩耗,二人已日夜兼程在赶回京城的路上。
边境,契丹与蒙古闻得宋人易主,此时正是人心涣散为绝佳进攻之机,未与同谋却同时于二国接壤处发起进攻,势如破竹!
边境告急,新任皇帝召来大臣商议,最终定由先皇在位时便为将军的龚翼为定远大将军,率十万大军迎击蒙古人。大将军虽不服皇帝却深知国破家亡之理,安内须先攘外,于是领旨。接着,皇帝的另一道旨意却是颇令人不解,他竟然将另十万大军的兵符交与四皇子,并命他为众将之首,令四皇子次日出征契丹!
满朝文武莫不惊诧,这皇上到底在想什么?登基未满七日,根基尚未稳固,便将十万大军交到四皇子手中,不怕他持兵造反么?
莫说满朝文武,便是四皇子赵祺本人,亦是疑在心口。
待到退朝,赵祺于御书房找赵靖问了个明白,答案在意料之外,却也如利箭般射入他的心脏!
即使回到王府,耳边仍回响着赵靖的狂笑,虽然是笑,却充满凄凉与悲哀—
“是人就有弱点,你藏的很好,但朕知道。你最大的弱点现在就在朕的皇宫里,所以朕不怕你会造反……惊讶朕怎会知道你的秘密么?呵呵……因为你我都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同样疯狂的血液啊……哈哈哈……”
1
深秋,寒风凛冽。
入夜,潇潇冷雨打在屋脊上,平添几许凄冷萧瑟,压抑人心。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窗口摆着一盆暖炉,驱散了寒气。
书桌上置一雕龙刻凤的香炉,烟雾缕缕飘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未经通报,一抹白影飘然入内,走到正中间,挺直站立,傲如寒梅,冷若冰霜。
强烈的存在感使埋首于奏章中的人抬头,见到来人,冷峻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似乎早料到他会来。
“九皇叔,你回来了?”未见侍卫通传,定是以他的绝世轻功翻入皇城的吧?
白衣人冷哼一声,见了皇帝竟也不跪或行礼,盯着上坐的皇帝,散发着媚意的身上更透出冰冷的寒意,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何时变得如此残忍?为了当皇帝连自己的父皇与皇兄都杀了!”
皇帝对他的无礼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深深看着他,一个不似他这般年纪的深沈苍桑的眼神,隐去了嘴角微微的笑意:“何时变得残忍么?九皇叔,自你娶了玉叶王妃后,你何时曾关心过朕?”每次他冒着危险偷偷溜到勤王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他的玉叶王妃浓情蜜意,将他当成透明人一般!
“朕?呵呵……”白衣人对这个字眼分明满是嘲弄,绝美柔媚的脸上浮现鄙视之意,“一个弑父夺位,先父尚未入土为安便娶妻立后,又滥杀朝廷忠臣的暴君,这样的皇位你又能坐得多久?”
明知他不会是来恭喜自己,但听得他的冷嘲热讽,心里终不免有些刺痛。冷峻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波动,平静道:“多久都没关系,朕只要达到目的,就是明日身首异处亦无憾言。”
“那……你是为了什么要坐上这个位子?”白衣人问出此行的目的。
他依然不信,昔日天真善良的侄儿,会是今日冷酷无情的皇帝。为何—他变了?
“为什么?”皇帝挑起了浓眉,“你不会想知道的,因为……”顿了一下,他大笑,带着旁人不懂的苦,“因为,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一个人!朕十岁那年,偶然听人说做皇帝可以得到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而那时,朕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为了将他抢回来,朕发誓,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当上皇帝!”
白衣人心中一颤,他……就为一个人么?竟然为了一个人而背负杀父弑兄的罪名,“那个人是谁?”值得你如此不顾一切么?
皇帝起身,从书桌上端了杯热茶来到他面前,紧紧盯着他说:“九皇叔,你连日从福州赶回也该累了吧?何不坐下喝口茶?”
白衣人秀眉微动,拂却了他的好意:“不敢劳皇上大驾,下臣尚未感到疲累。”喝了这杯茶可能真要倒下呢!他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先皇是如何死去的!
“是么?”皇帝揭了杯盖,自己喝下这杯茶,而后看着白衣人邪笑:“本来朕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拒绝了唯一的解药……”
“解药?”白衣人脸色一变,未及出手,人已软绵绵倒下,神智却是清醒的,一双勾魂似的眸子冷瞪着皇帝,“你给我下了什么毒?”为何他毫无所觉?
至此,皇帝才露出淡淡的笑容,蹲到他面前,“九皇叔,朕九岁那年被反贼捉走,是你救了朕。那时你中了反贼的毒,朕与先皇非常担心,可是你却无事,你说过你的体质已练成百毒不侵,可是却只有一种毒是无法抵抗的……”
“你!!……”白衣人的脸色堪与身上的白衣相比,眸光投向香炉中袅袅飘升的烟楼,他竟然点了……媚药?!
“这是‘醉软红’,无色无味,被朕掺在熏香中点燃,便是九皇叔你,亦无法查觉对吧?”皇帝又是一笑,荡开了脸上的沉郁与阴冷,明媚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这—才是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笑啊!
白衣人睁大眼,目中是愤怒与不解,或许他早猜到自己今晚会来,却又为何要用药来迷他?
看出他的疑惑,皇帝好心地解释:“九皇叔不是想知道朕为了何人而夺位么?其实那人九皇叔也认识,而且非常熟悉……”
他也认识?白衣人更为不解了,他认识的女子中没有一个是值得他如此相待的。
“那个人就是—”皇帝一把抱起这修长而削瘦的身躯,对上他错愕的眼睛,邪邪一笑,“……就是九皇叔你!”
啊?白衣人呆愣,那个人竟是自己?
皇帝将他抱向御书房一侧的床榻上,本是供皇帝批疏累了之后的休息之处,如今却是别有用处—
皇帝解开他的白衣,露出凝脂般的无瑕肌肤,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赵靖!你敢!”美眸圆睁,眼中闪着冰冷的光芒,若敢碰他,绝对有他好看的!
赵靖微愣之后,伸出的手还是抚上那洁白的胸膛,果然如想象中的细腻嫩滑。不由低叹:“这一刻,朕足足等了七年啊!”
“赵靖,你疯了!我是你的九皇叔!”
“九皇叔?”赵靖直直盯着他,黑眸幽深得可怕,另一手抚上他绝美的容颜,轻轻地问:“还记得朕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么?九皇叔,等靖儿长大后一定娶你!你答应了,可是不过两年你就娶了王妃,从此不再把靖儿放在心上!为了从那女人手中把你抢回来,朕从十岁开始就谋划着今日这一切,并且拼命地习武锻炼身体,你看,朕现在比九皇叔你还要高还要壮了……”
“那只是儿时的玩笑,你何必当真?”犹记得赵靖初见自己时的可爱模样,只当他异常的执着为童言无忌,如今想来,他竟是认真的么?
玩笑?玩笑么?
赵靖眨了下眼,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他早就知道,在赵鸿麟的心中这只是一句玩笑,可是,他没有当成玩笑,他一直都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独占九皇叔,独占他对自己的温柔与关爱。
只是幸福总是短暂的,不过两年时间,他的幸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这,全是因为一个叫玉叶的女子出现了,那个女子长的很美,却不是九皇叔看上她的理由。
她爱笑,笑的纯净而灿烂。这才是九皇叔爱上她的原因。
曾经,他也笑的纯净而灿烂,可他还能回到从前么?
褪去身上所有的衣物,二人袒裎相对—
“赵靖,我会杀了你!”
“朕会小心,不会弄伤你的……九皇叔……”
温柔的声音消失在唇齿中,烛光摇晃,越来越急的喘息声,给温暖的御书房增上炙热高温。
雨还在下着,劈劈啪啪砸向地面,打落几片秋风中的枯叶。
凌晨,暖炉中火星熄灭,室内寒气更是逼人。
拉过棉被,将纤瘦的身子往怀中紧了紧,温暖的气息包围着他,使他不至感到寒冷。
而怀中的人找到了温热的源头,无意识地贴紧他的胸膛,紧紧回抱着,感觉似乎回到少年时的温馨与安详。
天色微亮,御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二个小太监,见到熟睡中的人,均放低声音来至床榻前,“皇上,该上早朝了……”
“……”赵靖睁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地起身,为床上的人儿捻好被角。
二个小太监这才看到御书房里多了个人,不禁有些惊吓!他们一直守在门外,御书房何时有人进来了他们怎么不知道?要真出事了他们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保不住了!再细瞧,那露在被窝外的绝美容颜,不正是朝廷上下公认的第一美男—九王爷赵鸿麟么!悬着的两颗心终于放下,还好不是刺客……
“小和,你留在这里伺侯九王爷,不许让任何人进来,明白么?”赵靖冷冷看着个子小一点的太监。
“奴才遵命。”小和点点头,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有点怪怪的,不甚清脆亦不似一些太监的尖锐。
伺侯皇上洗漱完后去上早朝,小和一直呆在御书房,望着睡梦中的赵鸿麟发呆。
他不是被这柔媚的绝色美人迷住了,而是透过他遥想童年时的皇上,那个爱笑爱跳的六皇子……
其实他有些恨九王爷,若非他,皇上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待到赵靖下了朝,匆匆回到御书房,却见小和倒在地上,而那抹令人魂牵梦萦的身影早就无踪。
叫小顺弄醒小和,尚未责问,他已扑通跪下,带着哭腔道:“皇上,奴才没用,九王爷他……”
他一醒来就要找皇上—杀人!听他说皇上在上早朝后,却忽然冷静下来,只是目光变得冰冷,足可与皇上的冷气相媲美。不愧是一家人!就因为自己阻拦他的离去,九王爷竟一掌劈昏他,呜呜……他又不会武功,下手何必那么重?
赵靖并未怪罪他,挥手示意他起来,一张俊脸却是阴沉着,双眸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和默默地换掉了床榻上的被褥,那凌乱混合了暗红血迹的棉被似在诉说昨晚发生的一切。九王爷身上散发的杀气恐怕也是因此而来,若他真要杀皇上,依他绝顶的轻功与绝世的武功,皇宫内无人可以保护皇上……
与他想的一样,小顺已开口问道:“皇上,可要加派侍卫……”
赵靖眼角一掀,凌厉的目光射向他,“不必。”
再多的侍卫亦无用,只会让那人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之辈。
这是他二人之间的事,不容旁人插手!
一样的寒雨凄凄,一样温暖的御书房内。
遣走小和与小顺,赵靖一边批阅奏章,不时又抬头看向门口,等着那身白影的到来。
昨晚、前晚,他没有出现,恐怕是要调理身子吧?尽管他已经很温柔了,可是初次的遭遇还是让他受到了伤害。
今晚,他一定会来!因为,那人是他的九皇叔,一个心高气傲、宁折不屈的九王爷!
近两日,他的皇后不时差人暗示,他该去关心关心他的新婚皇后。可惜,皇后到底是红灵,而不是鸿麟。
他叫人回话,说是国事繁忙,再加上近日关边战事频频,做为皇帝,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红灵倒也体贴,叫人送了亲手熬制的参汤给他补身子,且在助他登基之后便不再过问政事。得此贤慧皇后,夫复何求?
赵靖放下折子,捏揉着眉心,无声地叹息,自问是否太自私了?
而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得出过答案。
教他放弃?他做不到!第一眼便认定了的人,他没有放弃的理由!既然无法放手,就该自私到底?不惜沾染血腥?
摊开手,是一双洁白修长的手,哪里来半点瑕疵?何况是血?
将脸埋进双手掌心,久久无语。
他有点累了,在他还未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他累了……
寒光一闪,赵靖只觉左肩一阵疼痛,抬首,不禁愕然—
他、他竟然穿著一身黑衣?有记忆以来还是头一次看他穿除了白色之外的衣物!
“哼!你到不怕死嘛!”赵鸿麟冷哼,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气。看不起他么?竟然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增加,甚至连两个小太监都给支开。
瞄了下肩头,腥红中,是一片如柳叶般细薄、晶莹透明的袖剑。仍记得,九岁那年,九皇叔为了救自己,把这片叶子射入反贼的眉心……今日,这片晶亮怕是要射入同一个地方,却是自己的额头吧?
转向那处于愤怒中却依然美的魅人的冰冷人儿,赵靖笑了,如初见时那般灿烂:“九皇叔,靖儿等你三天了……只是,你这一剑却偏了哦……”
意外的笑容,倒教赵鸿麟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心,在瞬间又凝结了,指尖夹着薄如蝉翼的出云剑,冷对他的眉心,“这次……不会再偏了!”
赵靖依然笑着,似乎真的很高兴,凝视着他,连声音都在笑:“能够死在九皇叔手里,靖儿死亦无怨。”
白玉般的手指微微一颤,赵鸿麟抿着嘴,寒光如夺命的流星飞逝……
2
冰冷无情的寒芒如流星般直射过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
赵靖笑着,深深凝视着赵鸿麟,一眨不眨—
临死之前,他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死亦无法忘记的深刻!
良久……
赵靖眨了眨眼,为何他的身上没有预料中那冰凉刺痛的触感?
“杀你—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死了反教你解脱了!”赵鸿麟冷道,“是你冷血在前,可别怪我无情在后!我不会让你轻松死去的……”
冷风夹着秋雨从敞开的御书房门口灌进来,吹的烛火猛扑,摇晃不定,更带走了一室温暖。
衣着单薄的赵靖茫然站立着,空对满目萧然,那身黑影早已飘逝黑暗的风中……
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御案上闪着晶莹亮光的冷芒引得他垂目相望,竟是那片本该射在他身上的出云剑,入木三分!
伸手用力地将它拔出来,却被它的锋利割伤食指,殷红的血一滴滴地划落,赵靖只是看着,感觉不到疼痛……
“哎呀……皇上您……”
小和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身后,小顺关上御书房的门,隔了寒风的侵袭,不再摇晃的烛光将房内照得通明。
二人看到被风吹落在地的奏折,没空去收掇,目光被他肩上的暗红灼热,九王爷来过了吧?
一个急寻着放在角落的药箱,一个来到皇帝身边,着急地唤着:“皇上,奴才这就去请御医?”
赵靖回过神,看着小顺,“别教任何人知道朕受了伤。今儿太晚,明日到平太医那里拿点特制的金创药,这伤口普通的药物是止不住血的。”
止不住血?二人顿时面色大变,小顺不顾赵靖的叫唤飞也似地往平太医处跑去。
小和扶着赵靖坐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皇上,这血都止不住了,您还说明日再找平太医……要是不止住血流都流光了,那您怎么撑到明日……皇上,奴才给您带了件狐裘披风,穿上暖暖身子……您看您穿得这么单薄……”呜呜呜……要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也不要活了!
啧!他从小爱哭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啊?
赵靖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别再哭了,并把狐裘披上身。若他不穿,这家伙恐怕又要在房里下雨了。
其实,穿不穿对他来说都一样,身体再冷,亦没有心来的冰冷。
今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吧?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可他不能后悔亦无法后悔。因为那或许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上药止血之后,由于连日操劳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又让寒风一吹,那身为了保护某人而从小练就的强健躯体终于还是倒下了,发起高烧。
小顺与小和一人一边搀扶着赵靖回到寝宫,平太医紧紧跟着不敢离开片刻,早朝自然是没法上了。
皇后红灵一听皇上病了,赶紧来到清宁宫探望。
看着倒在床榻上面色青白的皇上,红灵不禁心疼异常。执起他的手,却看到他手指上缠着的绷带,惊讶地问:“小和、小顺,皇上的手怎么受伤了?你们是怎么伺侯皇上的?”
二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低垂下头噤声不语。
别看皇后只有十七岁,柔美娴静,却是助皇上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武功高强且深具智能,若是回答不当,定会教她瞧出破绽。
“怎么,平素听你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今儿让猫给咬去舌头了?”红灵带着微笑的目光扫过二人,欲待再问,却见赵靖已睁开眼,不禁喜笑颜开,“皇上,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事,平太医快成神医了,药到病除。”赵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过了午时。双手撑着欲起床,岂知左肩一阵疼痛又倒回了床上。
红灵眼尖,已瞄到他肩上渗出的淡淡血迹,不由惊问:“皇上,你受伤了?”
“没什么,只是练剑时不小心伤到罢了。”赵靖淡淡地说,挣扎着又要起来。
红灵把他压了回去,“皇上,受伤了就该好好休息,没有好的身体又怎能治理好国家呢?”
只是,他身上的伤……即使武功再不高明的人亦不可能会伤到自己的左肩才对。而在宫里,又有谁敢伤了皇上?刺客么?若是的话,在皇上受伤时他就该叫禁卫军抓人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宁静。那么必是熟悉的人伤了皇上,在宫中,能够伤了皇上而不受到皇上追究的……是软禁在离宫的太子么?不,太子的武功比皇上更差,他伤不了皇上……那么会是谁呢?
明知皇后不会信这种理由,赵靖亦不多作解释,坐起身,“红灵,朕没事,朝里尚有急事待定,你先回宫歇着吧。”
红灵沉吟了一下,行礼告退。
穿行于金碧辉煌、美仑美奂的宫殿廊檐,她没有丝毫的喜悦,偌大的皇宫只给她孤独的感觉。在这里,她必须时刻谨防着身边的人,即使再亲近的人……权力的中心亦是残酷无情的,欲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的人,必须学会并做到无情!
这一点,她做不到。若是无情,她又怎会卷入这残酷的皇位纷争?她本是江湖儿女,与皇室毫无瓜葛,只因她爱上的是皇族中人,且对至高的权力势在必得。为了帮助心上人完成他的心愿,她说服父亲,用整个家族做赌注来陪他冒险……她是痴情人,只对一个人的痴情,她永远做不到无情。
皇宫里的奢华生活是人人所羡慕向往的,她反而希望回到从前,未成功之时,在红叶山庄,赵靖会时常陪自己,虽然谈的大都是关于谋位之计,却是日日相对。如今大事成功,他做了皇帝后,一心扑在了江山社稷上,除去登基成亲之日,赵靖还未到她的宫中走过……将来,他有了众多嫔妃后,岂非将她忘个一乾二净?
若能用皇后之位换得平凡的幸福,她甘愿做个平凡的妇人。
只是,后悔已是不及。
赵靖只着浅色的寻常衣服,一头顺滑的黑丝长发用明黄的绸布随便扎着,由小和扶着往御书房走去。
而御书房内,早有几个身着朝服的大臣在恭候圣驾。
一见皇帝出现,几个大臣赶紧跪迎,直到皇帝落坐后宣众人平身,几个大臣起身,抬头看向皇帝,不由一愣—
皇上的这身装束可真是够随意啊!不过,依然丰神俊逸,不减他天生的王者之气,只那苍白的面容说明皇上确实是病了。
赵靖扫视一下几个大臣,四个是辅佐他夺得皇位的功臣,三个是先皇时的大臣,一个是年老的礼部尚书。这么急着见他,却不知他们所为何事?
几个大臣不久便说出了来意—
先皇时的大臣,乃是为兵部、户部、刑部、吏部四部尚书的空缺而来。由于新皇登基,四部尚书在大殿上惹怒龙颜,斩首的斩首,坐牢的坐牢,四部尚书之位一直空着。近来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四部无首怎一个乱字形容!
赵靖昨夜已看过奏折,对朝中大臣又是了若指掌,当下便有了旨懿:“四部尚书之职由原四部尚书侍郎升任。”
四部尚书侍郎,吏部的东方无涯,刑部的南宫剑,兵部的西门三元,户部的北冥照天。虽为尚书侍郎,行事能力却比其上司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行为端正颇受百姓敬重,迁升此四人倒也教人无话可驳。
而四位功臣的来意,却教赵靖皱了下眉头。
他们是为罢黜太子赵祯之事而来。自皇上登基以来,该罢免的就罢免,该迁升的就迁升,唯独未对太子一事做出任举措。他们只是为皇上提个醒,朝中拥护太子的大有人在,对皇上而言,太子是个危险的存在。
赵靖又岂会不知?思虑片刻,先安慰眼下几个大臣,“太子一事现在不急,朕年轻尚无子嗣,就让大皇兄当他的太子又有何妨?要知道太子现在就在皇宫里安住着,四位爱卿且放宽心。”
皇上如此说了,他们又何必多事?
礼部尚书是为了先皇殡葬之事,奏曰一概事宜具妥,呈上细节容皇上过目。
众臣退去,小和扶着皇上正欲回寝宫换药,却听边关传来捷报,四皇子用兵如神击溃辽军,五日后便可班师回朝。
赵靖点点头,喜怒不形于色,教来人到总管处领赏,自己先回了寝宫休息。
捷报么?他本来就知道,有四皇兄亲自率兵是不会输的。何况,有大皇兄在自己手中,他想输也输不起!
思及大皇兄,赵靖才想到,自己有多久未见过他了?
于是不顾小顺小和的劝阻,改了方向往离宫而去。
整个皇宫只有皇后没有嫔妃,空着的宫殿很多,离宫,位于清宁宫右侧不过一里。
离宫里的人大概是未想到皇上会来,太子正手把手地教四岁幼子写字,太子妃临镜修着弯弯柳眉。
见了赵靖,赵祯赶紧下跪,并拉下儿子。
“大哥,不必多礼。”赵靖上前扶起他,“大哥近来过得可好?”
“哼!赵靖,你不必猫哭耗子!”太子妃柳眉倒竖,见到赵靖后跪也不跪,不顾礼仪,冲到他面前大骂,“你杀死父皇和五皇弟,软禁太子谋篡皇位,迟早你会不得好死!”
赵靖眉头微皱,冷冷盯着她。
赵祯面色大变,“嫣儿!不得无礼,还不快给皇上跪下道歉!”
太子妃冷哼一声,直直站到赵靖面前,昂首道:“妾身说的是事实,何来道歉之理?要跪也不是跪他!妾身要跪的是仁德之帝,绝不是阴谋作乱的小人!”
“嫣儿你住口!”赵祯急地要去捂她的嘴,她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赵靖松了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身上散发的冷意比那寒风更为冻人。
“朕没想过要当个好皇帝,亦不想当别人口中的好皇帝。太子妃,你可知对朕不敬的前四部尚书有何下场?”
二人软禁宫中,活动范围不出离宫,又如何得知?
“他们有的斩首,有的一辈子呆在天牢里。”小和好心地说给二人听。
赵祯慌忙拉着妻子跪下磕头,“皇上,嫣儿确实无礼,罪臣给皇上赔不是,还请皇上原谅嫣儿……”
“大哥请起……”赵靖微微一笑,目中毫无笑意,上前一步扶起他,却扯动左肩的伤口,闷哼了一下。小和机灵,上去搀着他。
“皇上你受伤了?”赵祯起身扶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有没有叫太医看过?”到底他是自己的亲弟,关心亦是人之常情。
赵靖点点头,表示已经没事。这个大哥啊,就是太善良了,自己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却仍然关心自己。这也是自己不忍动他的原因之一。
不曾想,太子妃忽然冲上前,摘下发上金钗朝赵靖猛刺过来,且喊着:“赵靖……你受死吧!”
意外中谁都不及阻止,金钗扎入赵靖的胸口,殷红的血液很快染满衣襟—
“来人哪!护驾!护驾……”小和惊慌喊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祯亦未料到妻子竟大胆到刺杀皇上,大叫不可,却是来不及阻止,握着手担心不已,“六弟,你没事吧?大哥这就去找御医……”
还是小顺冷静,瞄了眼皇上,见他面色不改,只是瞟了自己一眼,眸中寒光闪过。当下会意,随身携带的匕首送进太子妃的背心窝……
经小和这一叫喊,守在外边的禁军已冲进来,团团围住太子等人,并抓了太子幼子,小家伙倒也临危不惧,竟然不哭不闹。
“放了他。”赵靖捂着伤口,痛意教他拧紧了双眉,“此事乃太子妃所为,与旁人无关。现太子妃已就地伏法,你们且退出去。记着,以后要保护好太子的安全,不得让任何人出入,若稍有差池就提着你们的人头来见朕!”
禁卫军领命退出。
“嫣儿……嫣儿……”赵祯坐在地上,抱着妻子摇晃,想要摇醒她……
太子妃缓缓睁开眼,已是没有焦点,断断续续道:“太、太子……嫣儿杀……杀了赵靖……你就是皇……皇上了……”
“嫣儿?嫣儿……你别死,你别死啊……”赵祯直摇着她,可是她却闭上了眼,嘴角挂着微笑。
赵靖站起身,双目一黑,身体摇晃了一下,还好小和与小顺搀着他才不至栽倒。瞄了下胸口,除去新伤,肩上的伤口亦裂开,胸襟已湿红了一大片。
“大哥……节哀……”
在二人的搀扶下,赵靖蹒跚而行,脚好酸,看来他是流血过多了。
“嫣儿、嫣儿……你醒醒,你告诉我……皇位……难道真有那么重要么……”
踉跄的脚步停了一下,再次迈开时,已有些发抖。
皇位,真有那么重要么?
是啊,它真有那么重要么?
这么多年来,他深信不疑,皇位是权力的象征,拥有它,便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他现在已经坐上了权力的顶峰,又得到了什么?
只是让那人离自己更远罢了……
3
皇上被刺,知晓之人不多,便压了下来。
否则,若让天下人知晓太子妃行刺皇上,那太子亦将被视为同党定罪,哪能如现在这般,毫发无伤地呆在离宫?
然而,耳目众多的皇后却是瞒不住的。
一听赵靖出事,红灵急急赶至清宁宫。正遇上平太医为赵靖施治,红灵心里着急,却只是站在床前,平静地问:“平太医,皇上的伤势如何?”
“回皇后,金钗幸未扎中要害,皇上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导致虚弱昏迷。”
红灵漫应一声,眼眸不离赵靖苍白憔悴的脸,心如针扎。
登上天子之位是他梦寐以求的心愿,如愿之后却落得这般模样!若是可以,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胸前的伤口不再流血,白皙的胸膛上,一点锈红如刺般扎入红灵心口。暗恨着,一刀了结太子妃倒是便宜了她,如若不然,非叫她受够折磨!
满含着心疼的目光微移,便被肩上那流淌着血丝的伤口震住,这道伤就是昨晚她看到的伤吧?为何至今未能止血?看伤口,细长平整,绝非不般利器造成,且不易止血……
思及此,红灵一惊,这不是出云剑的特点么?难道是九王爷?他为何要刺伤皇上?
太医在包扎处理伤口,可能是疼痛,昏迷中的赵靖眉心微拢,模糊咕哝着:“……红灵……”
听见他叫自己,红灵坐到床沿握着他的手,似想借此给他力量,见他微微蠕动双唇,红灵俯首,将耳贴近他唇边细听。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手却握得更紧……
皇帝受伤三日未能上朝,民间议论纷纷。
想那皇帝杀了亲父,软禁太子,用卑鄙手段谋得皇位。本非真命天子,夺得天子之位又如何?还不是无福消受?
闻得传言,深居勤王府中的九王爷只是冷笑,杯中烈洒一饮而尽。
喉间是火烧的灼热,心却是冰冻般的寒冷。
灰暗的天空,一如他现在的心情,冰雨夹着寒风侵袭着他修长单薄的身躯。赵鸿麟凝视着眼前的花海,在冷风凄雨中顽强绽放的菊花—
少年时,与赵靖一同种植的几株白菊,如今已蔓及整个花园,他已将花园改为菊园。每当花开时节,这里是满目的洁白,仿佛回到纯真的少年时代。
景物依旧,人非昔颜。
靖儿,为何你变了,变得如此残忍?
一袭绿衣纱裙,一把淡紫油伞,为他遮去风雨。
“鸿麟,这么冷的雨天,赏花也该到花亭里,再淋下去会着凉的。”
温柔恬淡的声音如和风吹过,美丽的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她就是赵鸿麟的发妻,埋玉山庄唯一的掌上明珠,也是勤王府的王妃—玉叶。
见是她,赵鸿麟掩去苦涩,柔声问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呆着?出来也该添件衣服。”牵起她的手便往屋里走去。
玉叶嘻嘻一笑,双眸漾着柔光凝视他的背影,并不是宽厚的肩背,却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与安全。虽然,他的绝世容貌与柔媚气息让曾经身为武林第一美女的自己也感到羞愧,但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温柔照顾,教她不爱上这个出色的美男子都难!
得夫如此,此生何憾?
回到厅房的暖炉旁坐定,玉叶为他倒了杯热茶,又取来干巾为他擦拭脸上及发梢的雨水,缓缓开口:“朝廷之事轮不到我这妇道人家开口,只是当今皇上是你自小便疼爱的侄儿,他遇刺重伤已有三日,你为何不去探望?”
浑不知,赵鸿麟一听到当今皇上后,便锁紧了双眉,指关节压得发白。
手不停地擦拭,嘴上也继续说:“赵靖虽是做得太绝,可他曾经那么爱粘着你,现在一定希望你能够去探……”
“别说了!”
突如其来的大吼教玉叶愣了,鸿麟从未如此大声喝斥过她,她说错什么了?
赵鸿麟歉然道:“抱歉,玉叶,我……想静一静。”
玉叶怔怔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委屈地落泪。
近几日总见他神色抑郁,心不在焉的,问他总说没事。她能信么?
一个从来只着白衣的人却突然将所有衣物烧光,穿上了黑衣。这且不算,前些日子还差点把他最爱的菊园毁了!若非她表示喜欢这片白色的花海,使他住了手,今日他还能在菊园里看到这些花么?而在寒雨中喝洒,这种不自爱的行为更是头一次。
那片白色中的一身黑影,孤单,落寞,看得她鼻头直发酸。有什么事是她不可得知的?她是他的妻,他的伴侣,有心事不是该和她倾诉,与她分担么?为何要关闭心扉,拒绝她的关怀呢?
玉叶倚窗而望,那黑色的身影孤立于菊园的花亭里,风雨飘摇中,感觉是如此遥远……
十月初六,是黄道吉日,连日的乌云散尽,露出了初冬的第一缕阳光。
难得的好天气,本该值得欢喜。
然而,今日乃先皇殡葬日,举国皆哀,人人服丧。
除去仍在归途的四皇子,满朝文武皆来送殡,赵鸿麟亦不例外。
祭台上,赵靖的脸色苍白若雪,伤病初愈的他削瘦许多,双目却是精光闪烁,高大的身躯坚韧挺拔,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王者,天生便是,即使脆弱时亦无法消弥其天生的王者风范。
锐目俯视诸臣,在相同的白色丧服中寻找那不同的身影,不消片刻,那身冷傲高贵之姿入得眼中。
赵鸿麟正巧抬头,四眸对视,相隔甚远亦能感到他近乎灼热的目光。
冷冷地转过头,错开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
在后来的整个葬礼过程中,虽近不得身,但赵鸿麟知道,赵靖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那如影随形的执着视线,让他想感觉不到都难!
赵鸿麟抿唇暗忖,自己若报复赵靖,依他万乘之尊必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受累倒也罢,恐会连累玉叶。倒不如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今后过个太平日子。
主意拟定,待次日上朝奏禀。
岂知,傍晚,一道圣旨送至勤王府。任命勤王赵鸿麟为尚书令,省下六部皆归其管辖。
突来的圣旨教赵鸿麟彻夜难眠,并非为手中有了实权而兴奋,而是揣度赵靖意欲何为?
朝堂上,赵鸿麟提出要辞去尚书令,并请皇上削其爵位贬为庶民。
诸大臣惊疑不定,九王爷岂不是摆明了挑衅那喜怒无常的皇上么?
皇上似早料他会有此一说,只将剑眉一挑,沉静地表示此事待退朝后到御书房再议。
赵鸿麟无奈,却别无他法。
进得御书房,室内的暖炉驱散了身上一路行来的寒冷,御案上,香炉飘出丝丝烟缕,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见着此物,赵鸿麟不免冷哼地声。还想用药迷他么?
赵靖请他坐下,亲自给他倒茶,却被他搁在几上不屑一顾。赵靖神色略为一黯,涩然道:“放心,朕知九皇叔必有防备,断不会再施药物徒然浪费。”吃过一次亏,他那精明的九皇叔定会随身携带解药。
赵鸿麟冷然视之,不为所动,“皇上,臣无德无能,无法胜任尚书令一职,还请另找贤明。”
“九皇叔,关于尚书令一事,朕主意已定不会更改。”赵靖坐到御案后,双眸紧紧盯着他,“你想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到一个朕看不到你的地方,是吧?九皇叔,你还真是无情……我只是想每天看到你,这样都不成么?”
“还望皇上收回成命,臣从此不再涉入朝政……”
“不!”赵靖执拗道:“我不会让你走的!”
赵鸿麟冷笑:“凭你也能拦住我?”
“我是拦不住你—”赵靖凝视他,亦是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下一纸通缉令,你们又能逃往何处?凭九皇叔的武功是能逃过追捕,但你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娇弱女子她经得起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么?况且,还有埋玉山庄,它可没有长脚。”
那个女人,虽出生江湖,其家族亦算得上是武林大家。可她自出生便被捧在手心中长大,玉家生怕她有任何闪失,不敢教她习武练功,整天关在闺房中保护。一个未经过任何风浪的娇弱女子,她经得起这么大的起伏波折么?
赵鸿麟沉默了,心往下沉。他说的没错,玉叶人如其名,是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自小保护过度,微有惊吓便会昏倒,她柔弱的经不起困苦生活……
见他眉间聚上忧虑,赵靖笑了,苦涩无声的笑。
自己赢了,不是么?为了这个顾虑,他会留下来,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会留下来!这是能够掌握他的唯一弱点,也是教自己嫉妒心痛的弱点!
半晌,赵鸿麟才回过神,媚意十足的勾魂眸中满是挑衅,“皇上就不担心我当了尚书令后会公报私仇,利用职权将天下搅得民不安生,教你这皇位坐得笈笈可危么?”
哪知,赵靖哈哈大笑:“九皇叔,你会拿天下苍生的安危来报复我?你不会这么看得起我吧?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疯子不是么?”
没错,他是个疯子,也只有疯子才会那么执着,为得到想要的东西扫清所有障碍,不惜众叛亲离!
次日上午,四皇子赵祺班师回朝,皇帝亲率文武百官至城外迎接,并于晚上设御宴犒赏三军。
席间,赵靖封赵祺为平西王,赐府邸一座,且言宴后另有重赏。
而后,依次封赏功臣,直至戍正才散了宴。
赵祺欲告辞,赵靖留住他,似笑非笑道:“你不想见他?”
“皇上能让外人接近他么?”赵祺面无表情。
“你我虽是同父异母,你还是朕的四皇兄,不算外人吧?”赵靖冷眼看他,接着道,“他正值丧妻,想必需要人来安慰,你不好好把握这机会?”
“你……”赵祺愕视他。回朝时,他已得到消息,太子妃行刺皇上被诛,正担心太子会受连累,不想他竟……
他为自己除去了情敌,他是不是该感谢他的体贴?
“他在离宫。四皇兄,念你西征刚回,朕给你一天假,可别辜负朕的一番美意。”
赵靖挥挥手,转往御书房而去。
他们会发生什么,他不想关心,亦无力关心。
大哥,抱歉利用了你。
天下大定,人心安稳,百姓笑口常开。
东北高句丽国遣使送来二株珍贵的千年人参,西南一隅的大理国送上奇特的茶花,叫十八学士,据说开出的花有十八种颜色。
赵靖将一株千年人参赐给赵祺,以慰他征西之功。另一株赐与赵鸿麟。自他当了尚书令后,六部在他的管辖之下深受百姓称赞。为此,这也算是奖励他为朝廷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此后,赵靖会不时地送些珍奇补品或玩意儿给赵鸿麟。当然,不只他,有功者人皆有赏。只是比不得那赵鸿麟的稀奇珍贵。
除此外,赵靖不时会找赵鸿麟到御书房长谈。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九王爷赵鸿麟乃是当今圣上眼前的大红人!连那太师—国丈红雷,中书令—国舅红枫,亦不见得受此隆宠。
红灵本是机敏的女子,早在见及赵靖受伤的伤口便对九王爷起了疑心。后在与赵靖相处的两年中,多少感觉出了不寻常。
比如,赵靖一人独处时总会失神。比如,在叫她红灵时,他的眼神是多么狂热深情。然而,有时他却说着意义不明的话,比如—九皇叔。在一次房事中,他竟叫她九皇叔?虽只一次,可能连皇上本人也不知道,但在她的心底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近日,宫中不时有刺客来行刺皇上,幸被禁卫军及时发现,却始终无法抓着刺客,疑是武林高手。却不知深居皇宫的皇上是如何得罪了江湖中人。
于是,皇上吩咐掌管禁军的统领红析加强防备,并召勤王赵鸿麟彻夜商谈如何抓住刺客一事。
这皇宫中的守备与如何抓刺客不是该与禁军统领商议么?关勤王什么事?虽说他是掌管六部的尚书令,可皇宫的安全与他无关吧?
后宫中的红灵,宽慰着前来与自己发牢骚的哥哥红析,“哥哥何必发火?九王爷武功高强,是你我都不能否认的,有他保护皇上,我们也可安心地抓刺客不是么?”
劝走兄弟后,红灵颓倚窗口,那个理由只能劝走红析,她的心里已如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
她,只能做九王爷的替身么?
当夜,刺客果然又来,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将皇宫视为菜场的刺客很快便潜到御书房。却不知有赵鸿麟这绝顶高手坐镇,苦战之下终究被擒。
无须审问,刺客已咬舌自尽!留下迷团与阴影在赵靖心中。
他到底受何人指使?
刺客既除,担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翌日早朝,皇帝又赏赐了不少东西送到勤王府,说是护驾有功,看得人眼红。
中午,皇宫又送来御膳,赵鸿麟一向把这些东西送给妻子玉叶,教她吃不完便倒掉!
此时户部尚书遣人请勤王速去总府衙,赵鸿麟连忙赶过去。
原来户部查到了一些刺客的线索。
正商议间,王府的奴仆大汗淋漓地跑来,这么大冷的天,亏得他能跑出满身汗。
然而,他说的话却让总府衙内的所有大人都吃了一惊—
“王爷,不、不好了!王妃、王妃她、她……”
赵鸿麟心中虽有不安,却仍平静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妃她……快不行了……”
“什么?!”
赵鸿麟惊起,急急赶回府上,却见玉叶安然躺在床上,完好无样,只是已没了息!
“这是怎么回事?”怒吼响彻勤王府。
“王妃自用过午饭便、便……”侍婢不敢再吭声。
赵鸿麟检查了一下,竟是中了鹤顶红!此毒见血封喉,玉叶是得罪了谁才遭此毒手?
目光一闪,他想到了那桌御膳!除了他,还有谁会仇视与世无争的玉叶?
只有那个残酷冷血心狠手辣,连至亲的人都要谋害的皇帝了不是么?
4
心在此刻冰冻,血液亦似凝结,深秋的冷风比那腊月朔风更为刺骨。
赵靖,为何你非得赶尽杀绝?
杀妻之仇,教我如何不恨?
绝色的脸上布满怒气,美眸尽赤,连那柔媚的气息亦为冰冷杀气掩盖,肃杀之气教人不敢靠近他身旁。
只见他气得怒砸屋里所有可移动的东西,直到屋内满目苍荑,找不到可摔之物,众侍婢方松了口气。哪知,九王爷突地射窗而出,如离弦之箭,眨眼便到了菊园。
秋高气爽,天空无云,阳光亮晃晃的刺眼。照在盛开的白菊上,更为眩目。
心头恨意更深!
双掌运足十成功力,挥向迎风轻摆的白菊。砰然巨响,掌风过处,清丽的白色化为纷纷碎片,混入浊泥。
攻势不停,身形转换间,已连出数掌,掌影翻飞砰响不绝。白色的花瓣,黑色的泥末,漫天飞舞;最终,尽落尘土中,碾作花泥。
发丝凌乱,衣衫尽污,零碎的花瓣及泥土沾在他脸上、身上,他只是静静地伫立着,一动不动。
沉寂使空气为之凝结。
众侍婢正惴惴不安时,赵鸿麟动了,缓缓扫视一眼为他尽毁、满目狼籍的花园,转过身,嘴角已噙了一丝笑意—邪佞与残酷的笑。见者不禁打了个寒颤!
赵鸿麟往屋内走,越过众侍婢时,面无表情地吩咐:“给王妃买最好的棺木,设好灵堂。”
“是!”
众人再次觉得脊背发寒,九王爷他—冷静过头了吧?
不管如何,二个时辰后,灵堂已设置妥当。
王妃业已安放进棺中,只是未盖上棺盖。因为她的娘家人,埋玉山庄远在江苏淮阴,报丧人快马加鞭、日夜不眠地赶去也要到明早才能到达,再等他们来恐怕要至后天了。
时已近黄昏,灵堂上点满了白烛,大厅亮如白昼。
一身孤单的黑影立于棺旁,如石雕般,久未移步。
直到侍婢请他用膳时,他才动了动,留恋地看着棺中人……
向来爱微笑的唇,已紧紧抿上,似她冰冷的身躯,僵硬着不再有弧度。
今后,再也看不到这纯洁灿烂的微笑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赵靖!
赵靖!我赵鸿麟发誓,今生必报此仇!
不知自己已成肉上俎的皇帝赵靖,此时正从宫中潇洒而出。
昨晚九王爷抓获刺客救了皇上,虽说后来不防之下教刺客咬舌自尽了,却也是大功一件。
刺客既除,且是九王爷的功劳,皇上心情大好,眉宇间凝重的神色敛去不少。
皇帝到底只有十九岁,少年心性萌发,趁这秋高气爽的天,竟想夜游京城。想来,他也有十年多没有夜出皇城了。
于是,晚膳后,赵靖带着小和与小顺,微服出了皇宫。
出了宣德门,便是御街,这是东京的商业中心,尤以相国寺的地段最为热闹。御街阔二百步,两边御沟由砖石砌筑护岸,沟中植荷花,近岸植桃、李、杏等,春夏时节群芳夺艳、绚丽缤纷,引得游人尽相观望。
眼下时值深秋,御沟两岸只有秃枝,沟里残荷败叶,在秋冷风中瑟瑟发抖。
就连素来热闹的夜市,似乎也因这寒秋而冷寂。
正是华灯初上时,偌大的御街却冷冷清清,两旁商铺门口的风灯随风飘晃,忽明忽暗。
眼前萧瑟之景与十年前的繁华夜景交叠,赵靖失望地暗暗摇头,十年景物已非昔,况乎人心难思量。
一样的深秋,不一样的天气。两年前那个寒风凄雨的夜晚,他得到了想要的,也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得到他的身体,却从此失去他的心!
难道—他注定是输家?
被这悲凉的秋风感染,赵靖难得开朗的心情又蒙上了阴翳。
信步而行,不觉间到了熟悉的街口。
赵靖轻轻地叹气,还是往前走去。曾经走过多少回,他的脚已经记住了这里。
小和与小顺紧紧跟着,心中难免嘀咕:皇上怎么到七锦坊来了?难道他想夜访勤王府?
远远的,勤王府宏伟的大宅映入眼中,只是,王府门口怎么挂上了白色风灯?
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底蔓延,赵靖急走几步接近王府,看清王府大门上竟披了灵幔,门口侍卫穿著孝服……
心头一颤,难道是九皇叔……
赵靖慌忙拦下一个刚巧路过的行人,问:“兄台,请问勤王府发生了何事?”
那个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叹气而过:“谁知道,听说是王妃死了吧—”
赵靖一愣,王妃—是指玉叶么?
“小和小顺快,到勤王府看个究竟!”
玉叶好端端的怎会死了?凭九皇叔的绝顶武功,谁能杀了玉叶?
进得王府,满眼皆是白色。在婢女的引领下来到客堂,只见堂上白底黑色写着大大的奠字,堂前停放着一口红木棺材,尚未封盖。
孤单的黑色身影,在放眼皆是白色的灵堂上尤为显目。他只是站在棺旁看着棺中人,仿佛不知有人来了。
“王爷……”
婢女开口,却教赵靖止了,并示意小和与小顺也出去,深眸却是凝视着那黑色的身影—
“九皇叔……”
一听到他的声音,赵鸿麟倏地闪身,眨眼间便到了赵靖跟前,纤长白皙的右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赵靖难受地憋红了俊脸,惊凝着他,挤出声音:“放……手……”好重!九皇叔是真的想扼死他!
“放手?”赵鸿麟冷笑着看他呼吸困难的模样,并未缓开手劲,“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咳咳……九……”赵靖快喘不过气来,双手死命扳着他无情的手指,却无法撼其分毫。他不死心地问:“为……何要……杀我?”
“为何?你来这里不就是想确定玉叶是不是真的死了!”赵鸿麟仰起头愤怒地盯着他。这才发现,两年来,他竟长高了,高出自己一个头!不过那又如何,长得再高再壮亦不是他的对手!
扼在喉间的手松开,赵靖忙吸了口气,猛地被赵鸿麟扯着头发到棺木前。赵靖痛得差点流泪,自出生以来他还从未遭人如此对待,除了赵鸿麟,他一心爱着的九皇叔!
“你看清楚了,这里躺着的是不是玉叶!这下你高兴了?你的眼中钉终于被你毒死了!”赵鸿麟悲愤吼着,一掌击向赵靖—
如此近的距离,赵靖哪里躲避得了?当胸挨了一掌,且又是愤怒下出得重手,打得他飞摔在地,嘴角挂了血丝。赵靖捂着胸口撑起身,痛得脸色煞白,不解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说是我毒死了玉叶?”
闻得此言,赵鸿麟瞪着他,朝他走近,美丽的眼眸中盛满恨意,浓烈的恨意!
赵靖下意识地往后退,他盛怒中的模样虽然美得教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可是,那一身强烈的杀气却是教人退避三舍……
赵鸿麟哪会让他退缩,当胸抓着他的衣襟,扯到面前几乎与他相贴着,冷道:“你还装!拜皇上你的御膳所赐,本王的王妃进了棺材里!你敢说那桌御膳不是你教人送来的?!”
“我是有赐御膳,可是我没有下毒……”赵靖愣愣看着他近在眼前的绝美容颜,失神了。
两年了,他是头一次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只是,他主动接近的目的是为了杀自己……
“若非你授意,谁敢在御膳中下毒?皇宫里除了你,还有谁会仇视玉叶!你说……”赵鸿麟这才发现,他竟然直盯着自己出神,不由怒上心头,狠狠将他推倒在地,“竟然还敢用这种眼光看本王!本王现在就杀了你!”凝聚功力于掌心,又是一掌朝赵靖当胸袭来—
赵靖怒极反笑,“没错,毒是我下的!你杀了我吧!”反正不管自己如何否认,他都不会信自己。
“别以为我不敢!”
赵靖凝视着他,笑得开怀,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得不到你的心,至少我曾得到你的身体,只有一次却够我一生回味,今日死亦无憾了!九皇叔,在杀我前……你能否抱我一次?”只要一次真实的拥抱他就可以瞑目了……
刹那间,赵鸿麟撤掌已是不及,只得硬生生偏了掌风,打向他身旁的茶几。砰地巨响,精致的茶几四分五裂,若打在人体上岂非当场毙命?
饶是如此,被掌风余劲扫到的赵靖还是吐出一口殷红血水,躺在地上看着他,问:“你不是要杀我么?”
“皇上!”小和与小顺在外听得动静赶紧跑进来,护在身他身前,指着赵鸿麟斥责:“九王爷,你竟敢伤了皇上,想谋反不成!”
“小和住口。”赵靖喝止他。
却听赵鸿麟断喝:“来人,把他们两个押起来!”
王府侍卫应声而来,见到这情形却怔了一下。到底是皇上啊,九王爷怎么可以……
“还愣着干什么!”赵鸿麟美眸一瞪,闪着警告的冰冷光芒。
侍卫们一个激灵,立刻押了二个小太监下去,远远还传来他们的叫骂声。
赵鸿麟这才转头冷冷盯着赵靖,死到临头竟然还敢羞辱他!他本该一掌了结他的,但是见到他视死如归的笑容后,又不甘心如此便宜了他!
为了玉叶,为了自己,新仇旧恨,岂是他一命便能抵消?
折磨他,羞辱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将自己所受的耻辱加倍地奉还给他!对一个皇帝而言,这才是比死还要痛苦的吧?
看着他嘴角流淌的鲜红血液,如烈焰般焚噬着赵鸿麟的心,双眸染上异样火簇,对着他缓缓笑了,邪恶而冷酷。
他要以牙还牙,加倍地报复!让他这九五之尊尝尝被下臣压在身下,极尽玩弄、肆意羞辱的滋味!
于是挟起赵靖,往内院飞掠而去,几个起纵,来到地牢。吩咐侍卫在外面看着,他挟着赵靖到地牢最深处,并用囚禁囚犯的粗大铁链锁了他的手脚。
赵靖至此才慌道:“九皇叔,你做什么!快放了我!我可是皇上,当心我、不,当心朕治你个谋反之罪!”
赵鸿麟冷哼一声,伸出纤纤两指,捏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我可不像皇上你那么有手段,弑父杀兄登上皇位,微臣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哪!”
“你……九皇叔,你放了朕,朕决不会计较。”
“放了你也可以,不过不是现在。”赵鸿麟哼笑着,缓缓将脸贴近他,“你不是很爱我,很想碰我么?本王今日就成全你!”
嗤—
衣帛撕裂声清晰地响在耳边,赵靖只觉胸前一凉,白皙的胸膛裸在寒冷的空气中,片刻即竖起了鸡皮疙瘩。
赵靖愕然:“九皇叔?”
一手贴上他的胸膛抚摸,有些惊讶他结实的胸肌,看来他应该有在练武,但只能算是强身的,他毫无内力可言。赵鸿麟柔媚而笑,眼中却是冷冰冰的,看似轻轻地一推,便将赵靖推倒在长了青苔的阴冷泥地上。
扯下他的裤子,赵鸿麟居高临下睨着他。
肌肤触及冰冷的地面,整个人为之发抖。赵靖欲爬起身拉回绊在脚踝上的裤子,尚未起来便被赵鸿麟压了下去。
“九皇叔,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赵鸿麟除去他身上赘物,张开他的双腿,看着他因冰冷而发抖的身体,眸中邪意更甚。冷邪而笑:“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么?我现在就给你啊!”说着解开自己的腰带,将裤子褪至膝盖处,露出已然挺立的分身……
“不、不是这样……”赵靖慌忙后退,肌肤感触到的冰冷,不及眼前媚意横生的人散发的冷凝绝然。
赵鸿麟哪容他退缩?被浓烈的恨意蒙蔽,他一把抓住赵靖的一只脚,往回拖。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磨擦着,赵靖痛得直吸气,另一只锁了铁链的脚胡乱往赵鸿麟踢去。
“还敢妄动?”赵鸿麟握住他乱踢的脚,用力扳开他的双腿,对准穴口,未做任何扩张,将自己的坚硬挺入他紧密的后穴!
“啊--!”后穴撕裂般的痛教赵靖惨叫。
他的惨呼声刺激得赵鸿麟更是发狂,未作停顿,便用力顶入他的更深处!听得身下哀叫连连,快意自心底滋生,赵鸿麟兴奋异常,脑中剩下的就是要贯穿他、撕裂他!
赵靖已是痛到哭不出声,沉沉浮浮,昏昏醒醒,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只有锵铛的铁链撞击声和淫糜而残酷的喘息呻吟声,心已不知飘向何方。
5
地牢里散发着一股霉味,阴冷寒气直侵人体。
入骨的寒冷教昏迷中的赵靖悠悠醒转,动了一下,痛楚遍布全身,疼得他狠狠咬住下唇,咬出了血迹。
闷哼一声,赵靖拧着剑眉,迷茫的眼神因痛意而变得清明,深遂的黑眸盯着一旁—
“醒了?”
清亮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美丽精致的容颜出现在他上方,满脸的戏谑与蔑视。
“……唔……”赵靖的声音低弱不明,他咳了咳,牵动全身的痛,额际冒出冷汗,却仍然瞪视着这张艳魅的媚脸,怒声道:“朕要杀了你!”
区区一个王爷,竟然敢囚禁皇上,甚至对他做出以下犯上的行为!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足以诛他九族!
赵鸿麟笑着,媚而冷,“本王等着你来杀。玉叶一人在那边定会害怕寂寞,本王正好去陪她。”
赵靖胸口一窒,满心只有苦涩。九皇叔……真的是半点都未将他放在心上啊!
下颌忽然被人捏住,一张惊艳绝世的容颜慢慢贴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在他水漾眸中的倒影—一个狼狈憔悴又伤心失意的落魄男子。
“皇上,有本事你就派禁军来抄了勤王府。”湿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眸子却是凝上薄霜,阴沉冷笑道:“只是下旨时记着别写诛灭九族,皇上你可是本王的血亲呀!本王倒要看看你用何理由来抄我王府,哈哈哈……”
狂笑声中,修长纤瘦身影款步出了地牢。
怔怔目送他的背影,半晌,赵靖才深吸了口气。
泪水随之流下,无奈、不甘、心伤……
泪眼模糊中,似看到九王爷嘲弄的笑脸,赵靖猛地抬手抹去眼泪,他怎能如此没用地在这里哭呢!
咦?
奇怪地审视自己的手腕,囚锁的铁链竟然没有了?不由一愣—
九皇叔没有杀了他,他不是要为玉叶报仇么?为何不杀了他?甚至还解了他的禁锢,连那牢门亦是大开,难道他真的要放走自己?
不管九皇叔意欲何为,眼下他该尽快离开此地。
赵靖方一抬身,股间的椎心的痛流窜至四肢全身,抽了口冷气后颓然倒回地上。
阴暗的地牢内,毫无气息,连一老鼠的踪影都没有,森冷之气弥漫着。赵靖全身发抖,不知是冷还是痛,感觉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他堂堂一个皇帝,非但受了奇耻大辱,竟还要死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么?
不,他不能死!他还不想死!求生的本能,使赵靖咬紧牙关强忍痛楚站起身来,勉强整好衣物朝前走了一步,一个趔趄,人已倾倒在地。
无法之下,赵靖几乎是爬着到牢门边,抓着门框撑起身子。这已是累得他呼吸困难,若非紧靠在墙壁上,他怕是瘫到地上不能动了。
良久,头越来越沉,身体也越来越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满口的腥味。赵靖挨着墙壁,在昏暗的牢门中摸索着往外走。双腿的膝盖直发抖,几次都差点要倒下了,他却凭着坚强的意念硬是让自己站着,不能倒下去!
耳边隐约听到小和与小顺的声音,赵靖振了下精神,还好他们两个没事。于是加急了脚步,却差点绊倒在地。
好不容易出得地牢,黑暗中在白色风灯的照映下,见到自己的贴身太监与守牢人僵持不下。
那两个小太监见他出来,激动不已,再见他狼狈的模样,赶紧上前搀着他,担心地问:“皇上……您还好吧?”
“……没事……扶朕回宫……”说着整个人软了下来,神智已处于昏迷状态,若非有两人架着,早就瘫倒于地了。
“皇上?皇上……皇上您别吓奴才呀!皇上……”扶着他的二人急得快要哭出来,皇上他、他竟然全身颤抖,体温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急如热蚁的两人几乎是背着赵靖出了勤王府,幸好王府上下无人阻拦他们,竟还给他们准备了轿子。
于是,二人催着轿夫快快送皇上回宫。
此时正值二更左右,夜风更为寒冷,街上一片黑寂。小和小顺提着风灯一前一后小跑着,心急如焚,哪还有空在意冷不冷的问题。
从侧门回到宫里,小顺背着赵靖回清宁宫,小和脚不沾地跑去太医院找太医。
这一切进行的悄无声息,除了守门的几个禁军,并未经动任何人。
平太医抱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在小和身后,也亏得他胡子花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如此跑动。
赵靖躺在床上陷入了昏迷,不时发出梦呓,手脚亦不时抖动,想必是做恶梦了。
平太医顾不上喘口气,赶紧给他看诊,搭上脉搏,烫人的温度叫太医吃了一惊。静下心来辨识,白眉更是皱到了一块,沉声责问二人:“你们是怎么照顾皇上的?皇上病了也不早说,现在寒气已侵入肺腑!”
平日温和慈祥的太医发起怒来其实亦挺可怕的,小和与小顺缩了缩脖子,面面相觑。
“……痛……”
模糊不清的梦呓中,三人只听得这个字。
太医讶异地抬眉,风寒高烧气息紊乱之人只会难受,怎会喊痛?
待执起皇上的手重新把脉,太医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闭了下眼再定睛细看,依然无法置信—
皇上的手腕上,有明显的由捆绑造成的于痕与擦伤!
是谁?竟然如此对当今圣上?!
“皇上是怎么受伤的?你们都干什么去了?!”太医少见的发怒,冷瞪着二人,吩咐二人掀开棉被。
二人哪敢怠慢,快快掀了棉被。
太医一看又是一愣,皇上的脖子和裸在衣衫外的肌肤竟有不少可疑的于伤?怀疑他身上尚有伤痕,太医轻轻撩开他的衣襟,发现他的胸膛上布满奇怪的紫红于痕,白眉皱得更紧了,赶忙叫小和小顺过来帮忙脱去赵靖身上所有的衣物,三人彻底惊呆了!
除去四肢明显的绑痕,胸前的奇怪于伤外。背部因磨擦过度破了皮,伤口深的甚至淌着血丝,且沾染少许青苔与泥土,极易造成伤口发炎。最教人心惊的是,他后股间被混了黏稠精液的鲜血染满,沿淌到了膝盖处并凝结……
三人失语良久,只觉寒气自脚底往头顶直蹿!
小和抖开手上的绔裤,泪眼迷朦中,只见淡黄的布料上晕染着暗红的血迹,异常刺目!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他的哭声教太医回过神来,斥道:“不准哭!你想把禁卫军引来吗?快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顺与小和这才一边低啜一边把经过诉与平太医听。
听罢二人之言,太医长叹了口气。着二人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又叫二人烧来热水给皇上擦洗身子,自己则施以药物着手治疗。
皇上生病之事,因次日皇上未能早朝而让人知晓。
不少大臣来探望皇上,都叫小和与小顺挡了。说是皇上偶染风寒,需要休息,不见任何大臣。
这大臣还能挡住,皇后可是挡也挡不住的。
红灵着急地从凤仪宫赶过来,身后尚跟着两个手抱婴孩的宫女。
未等太监、太医几人请安,红灵已来至床前,看到赵靖毫无血色的俊脸,探着他额头烫手的热度,不由怒问:“小和、小顺,你们俩不是伺候着皇上么,怎会让皇上得了风寒?!”
二人面面相觑,跪下请罪:“奴才该死,未能照顾好皇上……”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红灵皱着秀眉,只将目光放在赵靖身上,为他担忧为他心疼,却不能替他分担痛苦。心中难过,欲从棉被中找着他的手握着,以此减轻自己的担忧。转而一想不能教他再着凉,当下只是俯身将被头捻紧实。
却不知,她的动作已教太医还有小和小顺吓出一身的冷汗了!
幸好皇后只是捻紧被子,若是掀开看到皇上身上的伤痕的话,教他们如何回答?
“皇上,你可要早日康复,我们的紫儿再过十日便满周岁了。去年建儿周岁时皇上你正忙于国事,未能陪他,今年你这做父皇的可不能再丢下紫儿了,到时要好好陪他玩哦!”红灵从宫女手中抱过一婴儿到赵靖床前,对着依然昏睡的赵靖柔声道。而后又不经意似地问:“小和,皇上是如何着凉的?你们当时怎就没有发觉呢?”
小和怔了一下,眼角瞄了瞄太医,回道:“回禀皇后,昨夜听说勤王府出事,皇上便赶去探望,结果才知玉叶王妃竟被人毒杀。皇上为了安慰九王爷,较晚回来便受了风寒……”
听得此言,红灵全身一震,杏目有一瞬睁得大大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直到孩子因痛而哭才将她唤回神来,轻轻哄着孩子,直到他安静下来,这才惊讶道:“玉叶王妃死了?怎会这样?可有查出凶手是谁?”
“没有。”小和摇头,九王爷怀疑,哦,是认定乃皇上所为,此话却是不能对皇后说。又怕皇后在这里呆久了会教她看出什么破绽来,于是劝道:“皇后,这里由奴才及太医照看就好了,您尚有孕在身不宜太过操劳,请回宫歇息吧。”
二个宫女亦是如此劝着她,红灵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临行再三叮嘱众人要照顾好皇上。
直到皇后的身影不见了,三人才放松下来,不觉间竟都是一身冷湿!
同时却在想,若那人是皇后该有多好,皇上亦不会受这份罪了!
到了下午,皇上的病情有所好转,额头的热度不再那么烫手,只是未见他醒过来。小和急地在寝宫内转来转去,像个无头苍蝇。小顺静静地立于床前候着,虽不如小和那般夸张,脸上亦现着焦急神色。
还是平太医叫他们稍安勿躁,只要过了今晚体温退下去后,皇上便会醒来。
别说他们急,皇后也是宽不下心,傍晚时分又来过一次,还是小顺好说歹说将她劝了回去。
当晚,赵靖的高烧果然退下去,次日便醒过来。但身子虚软下不得床,自然上不得早朝。
“皇上,可有吩咐?”
小和会有此一问实属正常,在九王爷对皇上做出如此过份之事后,皇上会吞得下这口怨气么?醒来后的头一件事就该是要处置九王爷了吧?
赵靖茫然地眨眨眼,痛苦地揪紧眉心,头疼、身体疼、全身都疼!他是怎么了?
“皇上您还好吗?”
看到小和与小顺着慌的脸,受辱的记忆瞬间浮现在脑海中,当下咬牙切齿:“赵鸿麟,朕非杀了你不可!”
皇上龙体欠安,作为深受圣宠的九王爷,本该比大臣还急着来探望。
然一日过去未见人影,日夜不眠守在皇帝身边的太医小和小顺三人却大为宽心。若九王爷来了,三人还真不知该如何拦阻。召禁军么?那无异是召告天下,当今圣上被一个下臣给羞辱了!这教皇上今后天威何存?还有何威严治理天下?
而此刻,被人怨恨的九王爷赵鸿麟,长身玉立王府门口,迎着远道而来的贵客—
正是他的岳丈大人与三位大舅子。
埋玉山庄的人一听心肝宝贝教人毒害而亡,心中是悲愤交加,顾不上整顿即刻快骑赶来。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早已疲乏困顿,却无人言累。到了王府门口,与赵鸿麟寒暄几句后,径往灵堂奔去!
望着昔日美丽温柔的宝贝女儿此刻却已躺进棺木,从此天人两相隔,埋玉山庄的庄主不禁涕泪纵横!恨声问道:“是谁害了我的女儿?!老夫定将他碎尸万段!”
“对!我们要为小妹报仇!妹夫你说到底是谁害了玉叶?”三个大舅子一副恨不能立斩凶手的模样。
赵鸿麟冷笑后,反安慰他们别太伤心,请四人移步书房说话。
“玉叶乃是赵靖所害!”赵鸿麟肯定地说。
埋玉山庄的人齐齐愣住:“皇帝为何要杀玉叶?”
赵鸿麟沉吟着,此事教他如何回答他的岳父大人呢?难道说当今皇帝迷恋他女婿的美色,所以才害死他的女儿?
见他难以启齿的模样,三舅子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不会是为了你吧?”
此话一出,赵鸿麟微讶片刻后,无奈地点头。
父子四人瞅着他失语半晌。
凭赵鸿麟的容貌与气质,虽为男儿身却是清丽艳魅的女儿家媚态。若非他是自家女婿,恐怕他们也会不由自主地迷上他,会被皇帝看上亦属正常。
“对手是皇帝,难道我们没办法为小妹报仇了?”他们只是区区的江湖草莽,要与一国之主对抗—这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不!杀妻之仇我非报不可!”赵鸿麟笑着,神色一片冰冷。
柔美似女子的女婿既有这份决心,他这做岳父的岂肯甘屈于后?玉庄主豪情直冲胸臆,大声道:“我辈本是江湖草莽,逍遥自主,管它官府还是朝廷,是我仇人者就是皇帝也照样杀!”
庄主的一番豪言深得三个儿子支持,同仇敌恺道:“人头落地不过碗大一个疤,若不报此仇,传到江湖上,武林中人只道我埋玉山庄的人胆小如鼠呢!我们现在就去杀那狗皇帝!”
唉!江湖人直来直往的坦率性情他虽极为欣赏,但在重要关头却只会意气用事。赵鸿麟暗叹后,阻止他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非同小可不得鲁莽胡来,我们应先谋后动,否则大仇未报反而枉送性命。”
玉庄主是老江湖,自明白其中之理,看向赵鸿麟问:“如此说来,贤婿可是有了良策?”
“有是有了,尚需岳父大人和三位大舅子的帮忙。”
赵鸿麟将计划说了一遍,四人虽觉时间过长,可是为了大计,为了能够报仇,就是十年二十年亦无不可!有了帮手,赵鸿麟稍感轻松,教他们先去休息。
推开书房的窗,入眼的赫然是光秃秃的园子,除了孤独立于一角的亭子,园里寸草不生!
这便是他当日悲愤之下摧毁的菊园。
忆起在地牢中,赵靖那痛苦不堪的模样,报复的快感袭卷而来。他不会杀了他,他要折磨他!以为用皇位便能压他?得到他?为了玉叶,为了自己,也为了死去的先皇,他不能教赵靖痛快地死去!他要削其羽翼,夺其皇位,夺走他的所有!让他至死无依无靠!
就如这菊园,一无所有。
6
五天,王妃的陵墓已完成,只待三日后的吉时入土为安。
据悉,小王爷玉如虹将于两天后赶回王府。从福州到京师,这一路奔波,他一个小孩儿怎受得此等劳顿?回来之后,却从此见不到慈母容颜,只有九岁的他将如何承受这天大的打击啊?
外公与舅舅心疼外孙,做为父亲的赵鸿麟却未将此事放在心中。只管布署运行着计划,趁皇帝病了七日不能起床,红氏一族心慌意乱之时,暗调了亲信伏在宫中。又召来户部尚书详细了解刺客的背景线索,看来倒是为皇帝尽心尽力着呢!
身为皇室中人,他的血液里,同样流淌着冷血与无情,只不过他至今才爆发出来而已。
皇帝七日未上朝,太医日夜守在寝宫,外界谣传皇帝快要驾崩。
清宁宫却是不得清静安宁。
大臣们纷纷前来请安,皇宫犹如菜场。
皇后前脚刚走,国丈大人后脚便至,身后跟着两位国舅爷。
见皇帝虽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无大碍,说了几句“皇上保重龙体”之类的话后便告退,免得打扰了他的休息。
太医大大松了口气,幸好皇上的于痕擦伤已经治好,那些严重的伤口在隐密处不会教人发觉,再过几天便能痊愈……
“臣妾见过皇上。”红灵款步行来,缓缓一拜。
她已不是两年前那个青涩少女,如今她为人母,又是一国之母,岂能再像从前一般蹦蹦跳跳不知规矩。端庄娴静、沉稳大度才是皇后所应表现出的仪态。
见她跪下,赵靖忙道:“红灵快起身,朕不是说了你怀孕期间可免去行礼么。”
红灵柔柔一笑,谢过皇上之后来到床边。
太医与小和几乎吓了一跳,皇后不是刚走半刻么,怎又回来了?
“你去了又回,可是有事?”赵靖从被子中伸出手,轻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红灵坐下,执起他白皙修长的手,颇为愧疚地凝望他,“皇上,这几天臣妾太过担心以致忘了一件事,风寒后的身子气虚体弱,若臣妾用真气为你疗伤的话你早就可以下床了。”她也是刚冷静下来才想到的。
“你有孕在身不可妄动真气……”
赵靖话未说完,便觉掌心传来一股热流,温暖之气如和风般拂过,流经体内四肢百骸,竟有说不出的舒畅。
“红灵……”
收回手,红灵又笑了,“皇上好好休息,臣妾告退了。”
翩然离去的红色身影,如烈火一般。她的感情,亦如烈火般炙热。你的关怀,你的深情,叫我如何报答?
小和喃喃道:“皇上,皇后真的很关心您呢!”
赵靖瞄了他一眼,目光忽然变冷,声音很轻,却有着说不出的凝重,“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皇后!若让朕听到半点消息,朕割了你们的舌头!”
“啊……”小和捂着嘴缩了缩头,直道不敢。要说的话他们早说了,到今日怕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平太医视他若亲孙儿一般,小和小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奴仆到不如说是朋友或知己更为恰当。赵靖明知他们三人足以使自己信赖,却依然不放心,此事关系到他的尊严,帝王的尊严!
大清早,寒风冷嗖嗖的,刮着皮肤似刀割一般疼。
大臣们昨儿探望过皇上,他还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猜测今日皇上可能又不上朝了。
不过,上不上朝不是他们所能决定。因此,大冷天、大清早的,不管是老骨头还是正当壮年的,只要是京官就得从热乎乎的被窝中爬出来,等着十有九成不能上朝的皇上来上早朝。
议事厅里闹哄哄的,大臣们不是在商议国家大事,而是谈着勤王妃后日下葬之事。据说一大早,九王爷与王妃的独子玉如虹赶回来了,难为他小小年纪竟失了生母,真不知是如何悲痛呢?
半个时辰后,就在众大臣认为今日不会早朝,起身要走之时,承德殿竟响起了司职太监的声音,宣众臣进殿见驾。大臣面面相觑后,鱼贯入殿,叩见圣上。
大殿中央,皇上身着明黄的龙袍,端从龙椅上,眉目凛然,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度。嘴角噙着懒散的笑意,锐利的幽眸深不可测,哪像一个大病初愈之人?
由于多日未理朝政,国事繁忙自不在话下,光是三省六部呈上的奏章已堆积如山。
当朝处理了几件大事后,竟至午时,只能宣布退朝,吩咐有急事的大臣下午可到御书房觐见。
在说了“恭送皇上”之后,大臣们等着皇帝离去。
哪知皇帝竟坐在龙椅上与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半晌不曾动过。
国丈大人出前一步,问:“皇上,可是还有话要说?”
皇帝摇摇头,当下站了起来,眉头几乎皱到了一块!他很快转过身,背对众臣,紧咬着下唇,额际冷汗直流。
小和见情形不对欲上前扶他,却被他制止。
在大臣眼中,皇上的背影是如此坚毅挺拔,早已忽略了他僵硬的步伐。
小和与小顺紧跟在赵靖身旁,刚进御书房,便见他双腿一软往后仰,赶忙一左一右扶了他到软榻上休息。
赵靖却执意坐到御案前,拿起奏章批阅,并吩咐午膳送至御书房。
立于一旁的小和泪水盈眶,硬眨着吞回肚中。皇上啊皇上,为了粉碎外间流传的皇上快要驾崩的谣言,你不顾伤痛的病体坚持上朝,不要任何人扶你一把,在众臣面前表现出凛然天威。既使到了人后,你依然强忍痛苦维持着帝王的威仪。
你实在太倔太傲了!倔得教人怜惜,傲得教人心疼!
只可惜,疼你怜你的人中,独独少了你心底最渴望的人,那个该杀千刀的大混蛋!
赵鸿麟此时正与岳丈在书房中僵持着—
庄主决定让外孙玉如虹知道谁是杀母仇人,赵鸿麟认为没必要,他一个小孩子还是远离仇恨血腥为好。
门推开,进来的是玉如虹,俊美的小脸平静如常,仿佛不知丧母之恸。他站在门口,水灵灵的眼清澈明亮,却不似孩童的天真烂漫,直直看着两位长辈道:“父王,外公,你们不要争了,我什么都知道。不过,凭父王的武功,相信报仇绝非难事,一个必死无疑的仇人,你们叫我记他做什么?”
两个长辈直愣愣看着这个小不点,实在想象不出他竟能说出这种不符他年纪的话来!直到他静静离去,二人方回神—
庄主哈哈一笑:“好!不愧是我玉长英的外孙,少年老成,将来必成大事!”
赵鸿麟暗忖着:师父是怎么教导如虹的?才两年不见,竟将小鬼教成小大人了!
小鬼的问题解决之后,玉长英想到外面所传的皇帝病愈一事,不禁哼声道:“赵靖这狗皇帝竟然没有病死!老天真是不长眼!”咒骂之后忽又想起一事,微慌道:“他既杀了玉叶,总该想到你会为妻报仇,会不会连你也给……”
连他也给杀了是么?
赵鸿麟勾起唇角,对自己的岳父笑了笑,没有笑意的笑仍然魅惑人心,“他不会杀我。”
无关自信,这只是依理推断。若赵靖真要杀他,早在气头上时就该派禁军来抓人了,如今过了七八日却毫无动静,可见他不会对自己动杀机了。
玉长英微愣后暗道惭愧:自己竟差点被女婿的笑容迷惑了!难怪皇帝会喜欢他了!定定神后,道:“皇帝手段狠毒,连亲生父亲都杀,你只是他的叔叔,难说他不会动你,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多谢岳父大人关心,鸿麟自会当心。”他今晚便到皇宫探个究竟,看看皇帝在耍什么花样。
初冬的深夜,风高月黑,大街上冷冷清清,寒风将尘土都扫得干干净净的。
黑影在空寂的御街上一闪而逝,眨眼便不见踪影,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
轻松掠过高高的皇城城墙,黑影灵巧地闪避不时经过的禁卫军,很快来到清宁宫的房顶。揭了一片屋顶的琉璃瓦,俯身望下去,正是赵靖的寝宫。
未及细看,一声苍老的声音带着叹息响起:“皇上请恕老夫直言,你也太胡来了!伤口都裂开了还坚持坐在御书房,皇上不为自己也该为天下百姓保重龙体啊!”
“……”赵靖倒抽了一口气,喊疼道:“老师,轻点……”
平太医愣了,手上的动作亦停下,自当上皇帝后,赵靖未曾叫过他老师了。
“老师,爱一个人有错么?我很爱他,可以为他杀了所有的人!可我没有杀他的女人……我只是爱他而已……连身为帝王的尊严我都可以不要……”赵靖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间,看不到神情,却见他的肩膀在不停颤动。
唉……平太医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心里的苦,却只能拍着他的背给予无言的安慰。
赵鸿麟暗中冷笑,赵靖可真会演戏!从小便装出乖巧的模样骗过所有人,现在竟连一个老太医的感情也骗!爱一个人便要杀人,如此冷酷血腥的爱他承受不起!玉叶从不与人结怨,皇宫中只有赵靖才会视她为眼中钉,不是他杀的人还会是谁?!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这正是他想要的,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来击毁他,还有什么比这种报复更为快意呢?
7
风起云涌,世事变幻;草木枯荣,盛衰成败;不过转眼具已消散。
曾经,倍受圣宠的勤王,自王妃去世后便失了恩宠。
算来王妃是皇上的婶婶,皇上非但未曾吊唁,连一个人都未派去。纵然王妃下葬之日是二皇子满岁庆贺之日,皇上不派人前往吊丧便是失了礼数。然天下谁人敢言皇上的不是?
如今想来,此乃勤王失宠的先兆。
至今将近一年,勤王虽仍是尚书令,却每每称病挂职。皇上断然不允,兼有不少大臣挽留,挂职一事不了了之。但却从此少来上朝,更有甚者竟一个多月不曾上朝!好在皇恩浩荡,皇上不曾追究,只是每提及勤王总不免皱眉。
一年来勤王少有功绩,便是有了功劳,皇上亦不再言赐,对他的态度冷淡不少。
其中原由,众大臣暗暗猜测莫知其详。
又过一月有余,勤王始终未来上朝,皇上的脸色是一日比一日阴沉。前些天小公主满周时,亦是冷着个脸难展笑颜。
有大臣思忖着该到王府劝劝王爷才好。不过,每次都是吃了闭门羹,一到王府门口便被挡回来,说是王爷外出了,众臣只得叹气而归。
皇帝按捺了许久,终于也是忍不住暗中派了御前太监去请赵鸿麟。他是皇帝,赵鸿麟动辄月余不上早朝,岂非给他难堪,教他在朝臣面前威信何存?
御书房,国丈及国舅俱在,尚有几位朝臣,为的是立太子一事。
诸人均言现今太子乃皇上胞兄,三年前皇上未有子嗣便放着了,如今皇上有二位皇子一位公主,是到了另立太子的时候。
赵靖不觉深皱了浓眉,脸上虽无怒容,可冷漠的样子更教人觉得可怕。锐利的双眸盯了众人一会儿,直盯得诸人大气不敢喘一声。而后拣了张奏折打开,细细看着,状似散漫地说:“皇储应择贤者居之,皇子年纪尚幼,焉知其才,待到大些时再说罢!”
“立皇子为太子之事可容稍后再定,然而现今太子爷却是不能不废。皇上既是天子,兄却为太子,此事不合道理!”
“不合道理?不合什么道理?”赵靖盯视着出言之人,大理寺卿郭仁安,抛下手上奏章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竟比一年前更为英伟,王者冷峻的脸色立使御书房内温度骤为降低,声音却是平静地:“世事变幻无常,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亦不可一日无储君。既然皇子们年幼,且太子一直深居离宫不曾外出,何不就让皇兄继续担这太子头衔呢?”
显然,皇上仍未改变主意,诸臣亦不敢再触怒龙颜,于是告退了。
此番进言,倒教赵靖想起,自己只管与九皇叔暗暗呕气,一心想着查出下毒之人未果,已有多久未去看望皇兄了?
于是出了御书房往离宫行去。正走到清宁宫外,却见皇后抱了小公主前来。
赵靖上前抱过女儿,但见小小孩儿睁着乌溜溜的圆眸对自己咧嘴笑着,冷峻的脸色不由缓下来,与红灵一起进了清宁宫。
“朕忙于国事倒有许久不曾见小绫儿了,红灵这番前来可是有事?”赵靖逗着女儿随口问着皇后。
皇后亦凑前逗着女儿玩,嘻嘻一笑:“臣妾无事便不得来找皇上么?”
“这倒不是,因为红灵不是要片刻不离地照看建儿和紫儿么?这等时分来找朕却是从未有过的。”
皇后怔了怔,看了他一会儿才笑道:“皇上果然明察秋毫,臣妾是要与皇上讲故事来的,皇上先坐下。”说着抱过女儿递与身后的宫女。
赵靖轩了轩眉,依言坐下。
只听皇后道:“以前皇上不是说喜欢听江湖奇闻么?今儿个臣妾可是有个传闻要说与皇上听,皇上听是不听?”
赵靖点头。他从前喜欢听江湖奇闻是因为九皇叔的武功高强,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又听得他说江湖中人亦有不少如他这般的高人,是以心存仰慕。
“皇上,这件事是近一年内发生的,可了不得了!现今江湖上有个无人不知的清云堡,其堡主宋清云虽貌似平凡,却是一身好功夫,爱管闲事,爱打抱不平,且为人豪爽喜结道上朋友。不过一年时间俨然成了武林公认的豪侠,人人尊清云堡为武林第一堡!堪与少林武当齐名,风头出尽!不少好事之人打听他的师承来历,却无从下手查起,就连他的武功亦是博而旁杂,与武林各派似有渊源,又似是而非。直接问堡主本人,他只会笑着说自己是从深山下来的,师承无名老人。如此一来,反倒更是神秘莫测了,现有不少武林中人投奔了清云堡,亦有心存疑虑尚在观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