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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偷夜換日 By李葳(日夜之一)

偷夜換日 By李葳(日夜之一)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wt35349 您是第13164個瀏覽者
他、被、騙、了!
淩日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是玻璃圈中的人,
而且還腳踏兩條船,同時和兩名有「特殊癖好」的虐待狂交往!
天呀!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假扮成弟弟的他,能躲得過兩匹惡狼虎視眈眈的魔爪嗎?










楔子
  「你曾經想過要做「別人」嗎?」

  拿這個問題去問十個人,大概有九個人都會回答「有」吧。

  每個人想的型態也許不太一樣。有些人想成為某某國色天香、俊美無儔的紅星,有些人想做某某世界百大收入的超級富翁,有些人則希望自己是那個得了億萬樂透大獎的幸運兒。無論你的願望是美貌、財富、權力、地位的哪一種類,誰不都或多或少會動過這種念頭──如果我是他,就好了。

  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呢?

  大概是因為沒有一個人是對自己的生活感到百分之百滿足的吧?即使是億萬富翁,說不定都會看著天空的鳥兒,嚮往那不必被金錢捆綁的自由,對不對?

  你敢說,你對自己目前所過的日子,沒有一丁點兒的抱怨、沒有絲毫不滿或沒有更多的奢望,想要在這種日復一日、茫茫然然、混吃等死的過程中,做點什麼樣的改變嗎?

  ……有啊,怎麼沒有?可是要改變太難了。

  被課業、被工作、被家庭所捆綁,每個人身上全都扛著形形色色不同的包袱,人生又怎麼可能一下子說改變就改變?這又不是在演電影、拍電視劇,「人」怎麼可能簡簡單單地說「我」要成為「他」,就真的把自己的身份和他人對調了?

  ……這念頭頂多拿來作作自我安慰的白日夢,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IF」。

  但,要是有這麼一個機會,真的可以讓你成為「你以外」的人呢?你會把握這機會去發展另一種人生,還是決定要繼續做自己就好?

  ▲▽▽

  真不曉得當初是誰想到要搞「返校日」這種專門掃人興致、潑人冷水的規定。愉快的假期當中,宛如一顆定時炸彈般,中斷了歡樂節奏,重新套上制服,回到殺風景的學校校園中,重溫「學生身份」裡處處受限的滋味。

  從師長們的眼中來看,這個「規定」是偉大的見解。因為能避免學生們在漫長假期中,懶惰賴床的日子過得太習慣,精力旺盛的心玩得過度狂野,到假期結束時,還無法忘情於假期的甜美滋味,導致產生許多失序的行為。

  可是學生們對師長的這番苦心,可是絲毫不領情的。

  「真是的!明明是在放暑假,卻忽然要七早八早的起床到學校,你們不覺得那個發明「返校日」的傢伙,肯定是個心理變態的虐待狂嗎?」

  「天誠高中」三年甲班的教室中,陸陸續續有學生報到。

  身為班長的淩日,一邊記錄著出席表,一邊聽到身後那夥同學的聲聲埋怨。

  「說得沒錯!好不容易有段日子可以放心大膽地玩網戰到三更半夜,也不用煩惱隔天早上爬不起來,上課會遲到,為什麼沒事還要把我們叫到學校來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這麼點寶貴的日子可以不用看見老師們的臭臉,他們就不能放我們一馬嗎?」咕噥著嚷道。

  「嘻嘻,我們覺得老師的臉臭,老師也覺得我們的臉香不到哪裡去吧?」在班上屬於開心果的錢莒明一轉頭,問著淩日說:「你說對不對,班長?」

  「你有空在那邊閒聊的話,就幫忙處理一下打掃區域分配的事,副班長。」冷淡地把手上的部分工作移交給錢莒明,淩日不茍言笑地說:「我去訓導處交出席表。」

  「咦,這麼快?不是還有人沒到?」

  淩日看了下腕錶。「離集合時間已經超過三十分鍾了,還沒有到的人八成是不打算來了。」

  「再等一下也沒關係吧?」

  「要等到太陽都下山嗎?」斬釘截鐵地打回票,淩日朝教室門口走去。「遲到的人,告訴他們,自己到訓導處報到。」

  錢莒明吐吐舌頭,把一句「是∼∼」拉得老長。

  等淩日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他隨即轉頭對同班同學說:「喂,大頭丁、胖大媽,別的班級的人怎麼形容我們班長,你們知道嗎?」

  被點名的兩人面面相覷,大頭丁想了半天后,回道:「模範生?老師面前的大紅人?」

  「不對、不對。」錢莒明惡作劇地笑笑。「還有沒有?」

  綽號胖大媽,顧名思義身材「豐滿」的男學生,摸了摸自己的五分平頭。「我真的想不出來耶,是什麼啊?你快點說啊!」

  錢莒明嘿嘿嘿地笑道:「他們叫他──「天誠最後的烈男」!人家是會走路的貞節牌坊,他就是會呼吸的活經書!」

  爆出哇哈哈的大笑聲,胖大媽拍手說:「活經書,這個好!」

  大頭丁搖搖頭說:「那叫蠢到爆好不好?那些人是吃飽撐了。會講這種話的人,在哪方面一定吃過我們班長的虧,要不是成績排行落後他,就是自己沒有班長那麼受人歡迎,所以吃醋吧!呿,難看到斃!」

  「啊,我差點忘了,大頭丁是「淩日教」的忠心門徒呢!」嘻嘻笑著,錢莒明頂頂他的肩膀說:「歹勢、歹勢,我不是故意要侮辱你的偶像,這些都是別班的人在講的。」

  「什麼門徒?你少亂講!我是因為以前高一的時候,和班長有過一──」

  「哇,大家快聽,大頭丁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大告白,他說他和班長有過一腿耶!」唯恐天下不亂的錢莒明立刻起鬨地嚷道。

  大頭丁馬上踹他一腳。「我靠──死你!誰說了一「腿」來著?你是不是想被我圈圈叉叉個幾次,才懂得閉上你的髒嘴?」

  被踹得唉唉叫的錢莒明,躲到胖大媽的身後。「救人喲!放火喲!」

  「你還叫!」拳頭揚起。

  胖大媽連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學,火氣不要這麼大。大頭丁,你說的是不是一年級發生的那件事啊?」

  不甘願地放下手,大頭丁點點頭。「那時候要不是班長罩我,我現在八成被退學了。」

  「說得也是……你那次真的很慘呢!」胖大媽再同意不過。

  「什麼?什麼?」左看右望,受不了被排擠在外的錢莒明,猛力搖著胖大媽的肩膀說:「也說來讓我聽聽嘛!不要讓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好寂寞。人家是二年級才轉學到這個班上的說!」

  「胖大媽,我懶得和這種人說話,你跟他說去。」大頭丁從位子上站起身,雙手插進褲腰中,低頭離開教室。

  氣氛一下子從喧譁到沉寂,連錢莒明都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

  「喂,胖大媽,我是不是碰到了大頭丁的死穴?」

  笑容憨厚的胖男孩嘆了口氣。「我沒想到大頭丁還沒從那件事當中走出來。他一年級的時候惹上一些很糟糕的人,和安公子有點關係。」

  「安公子?」眨眨眼,錢莒明訝異地說:「該不會是「那個」安公子吧?」

  胖大媽一點頭,錢莒明的臉色立即大變。安公子就是毒品安非他命的代稱,用膝蓋想也知道大頭丁惹上的是哪種「糟糕」的人。

  「我想大頭丁也不是真想毀了自己的前途。一年級的時候,從普通中學升上這間名校,原本在國中是頂尖翹楚的人,一到「天誠高中」後,卻發現到處都有比自己厲害的人,大家在課業上的壓力都很大。大頭丁好像是為了熬夜唸書,想提神,才會去碰那玩意兒的。但漸漸的,他的癮頭越來越大,有時連在校內也會偷偷吸食,那時候是身為班長的淩日先發現到他的異狀。」

  錢莒明唉呀地搖搖頭。「那不是慘了?淩日那種一板一眼的人,一定會先報告老師吧?」

  「你錯了。班長在找老師之前,先找上大頭丁談,要大頭丁快點停止這種行為。大頭丁嚇得半死,他沒想到有人會發現,更沒想到發現的人會是班長。和你一樣,他以為班長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在師長面前立功的機會,一定會去告密,所以最後大頭丁找來校外的混混教訓班長,想要班長閉嘴。」

  一頓,胖大媽臉色更凝重地說:「事情是這樣才鬧大的。班長那時被打到受傷住院,有目擊證人看見大頭丁也混在那群打人的混混中,紙畢竟包不住火,最後大頭丁才對老師們坦承所有的事。

  「事後,校方準備對大頭丁施以退學處分,班長卻出面請求校方再給大頭丁一次機會,說是自己的思慮不周、行為草率,才會讓大頭丁慌張到接連犯錯云云。最後班長還用自己做擔保,說如果大頭丁再犯錯,自己會和他同進退,同樣接受退學處分……」

  錢莒明露出後悔莫及的表情,他沒想到大頭丁的過去,還有段這麼傷痛的歷史,不然也不會那樣取笑他了。

  「不是我在說,那時候一肩扛起一切的班長,真是太酷了,教人佩服到五體投地。換成我是他,大概沒這種膽識去做這種事吧。一遇到狀況,誰不是求自保在先呢?可是班長竟然可以為了「同班同學」,就做出這種重大承諾,大家都很感動,更何況是欠他最多的大頭丁呢?所以,他才會無法容忍你拿班長來開玩笑。」

  錢莒明立刻站起身,說:「你可以不必再講下去了,胖大媽。是我的錯,我去找大頭丁道歉,這個分配表就拜託你了!」

  「咦?……喂!」

  胖大媽搔搔頭。怎麼會這樣咧?他是招誰惹誰了?要他做分配掃除的工作,肯定到頭來最笨重的工作,都會落到他頭上啦!

  ▲▽▽

  不知道「自己」的話題在班上造成了小小的事件,地下綽號「天誠最後烈男」的淩日,到訓導處交出了班級出席表後,在走廊上遇見了級任導師江尚楠。

  對方一見到他,立刻露出「見鬼」的表情,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你在這兒做什麼?」

  淩日頭一歪,平常這位菜鳥老師講話就有點無厘頭,但也沒必要裝瘋賣傻到這種程度吧?

  「今天是返校日,老師。」

  「我、我當然知道今天是返校日!可是你、你是怎麼辦到的?你變了什麼魔術?怎麼會一下子在這邊,一下子在那邊?我剛剛還在跟你講話,你怎麼可能又出現在我面前?你不是……天啊,我是不是見到「好兄弟」了?」

  「老師,您還好吧?」莫非是吃錯藥,為何淩日完全不懂他在講什麼?

  江尚楠邊搖頭邊後退說:「我不相信,就算現在是農曆七月,也不可能會在大白天、太陽底下發生這種怪事!我明明才看著你離開,而你竟然又出現了?」

  最後這句話讓淩日心中浮起不祥的烏雲──

  「老師剛剛在哪裡和「我」說話了?」

  「校門前啊!難道那不是你嗎?」還在混亂中的江尚楠一邊搔著腦袋,一邊回道。

  淩日腦中的烏雲化為閃電暴雷。

  ……那個笨蛋!不是叫「他」不要跟到學校來的嗎?淩日已經知道老師口中的「凌日」是哪號人物了。

  除了「他」,還會有誰?

  「我想起來了,那是我沒錯。」冷汗從背脊滑下,淩日擠出一抹微笑說。

  「那真的是你?你、你……你會魔術啊?」江尚楠瞪圓眼。

  淩日含糊地說:「我只是動作快了點而已,沒什麼好奇怪的。請老師也要動作快一點,班上的同學都在教室裡等您。那,我先回教室了。」

  踏著倉促的腳步,淩日逃也似地飛奔離開。

  要是繼續接受江尚楠的盤查,自己一定會露出馬腳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校門口發生的事,更不知道他們對話的內容。他只是很肯定江尚楠遇見的不是什麼魑魅魍魎,那根本是──該死的淩夜,他的雙胞胎弟弟!

  ▲▽▽

  人的一生中不知會和多少人邂逅。

  其中,有些是點頭的過客、有些是深交的好友、有些是淡如水的情誼,不知不覺中便像斷了線的風箏。還有一種是……不管擺脫了幾次,總會重新連繫上線的「冤家」!

  講到淩夜這個弟弟,淩日覺得他就是不折不扣,誕生到這世上來克住自己的「冤家」之一。

  不論是自認或公認,多數的親朋好友對淩日的印象,應該都是個不茍言笑、沉默寡言及嚴肅、正經八百的人。

  從小時候起,淩日對這樣「面部神經缺乏症」的自己,也有幾分自覺。和天生「彌勒佛」般笑口常開,永遠被誇讚「可愛」、「窩心」的淩夜相較,自己不知為什麼就是沒辦法擁有那麼強烈的情感起伏。高興的時候就笑、傷心的時候就哭,這些都是神賦予人類的天生本能,偏偏神把多數的本能給了淩夜,自己變成了不討喜的那一個。

  「比」這個字是兩個人並排而坐的模樣。也就是說,天底下只要有兩個人,便會被放在一起比較。普通的兄弟姊妹都難免被拿來相比,何況是雙胞胎兄弟?臉蛋一模一樣,個性卻南轅北轍,而父母也難免會偏心於「個性可愛」的那一個。

  所以在淩日七歲,父母鬧離婚的時候,雙親都想把淩夜帶在身邊,互相爭吵好一段時間,最後才用抽籤決定了他們雙胞胎兄弟的命運。

  一個,跟著父親,留在臺灣。

  一個,跟著母親,遠渡重洋到英國去展開新人生。

  平時只覺得惹人厭煩的跟屁蟲弟弟,總是害得自己替他背黑鍋、擦屁股的闖禍精弟弟,一旦面臨「離別」,也會忽然覺得對方「可愛」而依依不捨起來。

  他還記得淩夜最後一天待在臺灣,隔天就要跟母親搭飛機到英國去的那個晚上,小兄弟倆坐在共用的臥室地板上,緊握著彼此的雙手。

  「哥格,你以後跟爸拔兩個人住,會不會哭啊?」

  「笨蛋!我又不是你,愛哭蟲。」

  「以、以後我會回來找你和爸拔的。」

  「笨蛋!你要去的地方很遠很遠,要搭飛機才能到,怎麼回來?」

  「我一定會回來的。」

  「笨蛋!我比你大,應該是我去找你。你記住,去到那邊,如果有人要欺負你的話,就用我教會你的那一招去踹他的鳥蛋,這樣他們就不敢欺負你了。」

  「……哥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我會怕,可不可以跟媽麻說,我不要去?」

  「笨……蛋……爸拔和媽麻離婚了,你懂不懂?大人一離婚就不可以住在一起,一定要分開住。所以你要跟媽麻住,要保護媽麻不被壞人騙去。你是男生吧?男生一定要勇敢,不可以哭。」

  「……哥格也哭了啊?」

  「笨蛋!這、這是口水啦!」

  「……」

  「好啦,你不要哭了,我知道了,以後你要是在那邊被人家欺負,就回來找我,我會飛到那邊去,代替你,把欺負你的笨蛋全部都教訓一遍,叫他們以後不許再欺負你。這樣可以了吧?」

  「……真的嗎?哥格?」

  「嗯,當然是真的,男子漢說話要算話。」

  「那我們打勾勾!說謊的人要罰……以後不可以吃點心!」

  當時算是挺認真的小小約定,如今看在長大成人後的自己眼中,實在是孩童才會有的可笑想法。第一,就算要飛到英國去,七歲的小孩也沒有錢買機票吧?然而,有了這項約定,弟弟總算不再哭鬧,乖乖跟著母親上飛機了。

  幾年過去,他逐漸適應了沒有母親與弟弟的日子。起初的幾年,母親還會讓弟弟打越洋電話回來,讓他能和淩夜說上幾句話,可是到了最近三年,這些也全部中斷,音訊全無了。

  所謂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淩日也以為自己和弟弟的「兄弟情分」已到此為止,未來大家都要在各自的生命中奮鬥,想必是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豈料,暑假剛開始沒多久的某日,淩夜卻忽然現身在家門前!

  「哈囉,我回來了,哥哥!」

  一身時髦、亮眼,宛如男裝雜誌上的帥氣男模打扮,除了那張臉很熟悉之外(因為天天都會在鏡子中看見),淩日根本無法將他和當年的愛哭蟲淩夜連在一起。

  「你怎麼忽然跑回來了?」呆愣、錯愕地站在門口,淩日把腦中第一個躍上臺面的問題,照本宣科地說出口。

  「呵呵,我啊,特別回來搬救兵的。阿日哥哥還記得吧?當年你和我約好的,要是我被人家欺負,你會代替我去教訓對方。現在,就是你實踐諾言的時候嘍!請你代替我,回英國去吧!」笑容可掬的惡魔如是說。

  淩日「登陸」!





















第一章


  「飛機即將降落愛丁堡機場,請各位乘客繫好您的安全帶,乘務員會前往回收您的耳機,謝謝。」

  聽見機長這一長串的英文廣播,坐在靠窗邊位子的黑髮少年,合上了那本在旅途中用來打發時間的架空魔法小說,塞到隨身行李裡頭。

  再過沒多久,這趟漫長的旅途就要抵達終點。

  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飛行,途中還轉搭了兩次不同飛機,現在他真是巴不得能快點「腳踏實地」,站在真實的陸地上,而非兩、三萬英呎的半空中。生平第一次搭飛機,這種騰雲駕霧的感覺遠比想像的要可怕多了,雖然還不至於恐懼到服用鎮定劑,可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這鐵皮盒子中了。

  機艙內的燈光一暗,機體微微向下傾斜。由手邊的方形小窗望出去,朵朵白雲正快速地向後飛去,而在雲朵間隙中,可見到被縮小到數百倍的山川、丘陵,以及點點散落其中的積木小屋……

  這塊蓊鬱美麗的綠褐色陸地,便是未來自己要生活的地方了。

  少年做了個深呼吸,忐忑、不安,以及懷疑的感覺像無數芒刺在背,刺得人坐也不是、站也不對。到現在,少年對這一個月來的事態發展,還是有種「如夢似幻」,非常不真實的感受。

  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

  要是被拆穿的話,會有什麼下場?

  自己能夠適應這裡的生活嗎?語言、飲食文化、風俗習慣,這些東西都不是三兩天便能適應的東西啊!

  ……STOP!

  在腦中喝叱自己,少年閉上雙眼。「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現在用一些假設性的問題,把自己嚇得手足無措也於事無補。一切既成定局,就要往前看,相信自己能度過一切難關!

  飛機平安降落在機場跑道上,乘客紛紛通過空中走廊,進入機場。

  與其他國際機場相較,愛丁堡機場小巧多了。單一的航站分為入境與出境兩個出口,以英國當地的航空公司使用為主。再加上大部分前往英國的觀光客,都會選擇靠近倫敦的希斯洛國際機場的關係,因此選擇從這邊入境的旅客也相對減少。

  黑髮少年踏下飛機,順利地通過入境海關的檢驗,領了行李放上推車,站在陌生的機場大廳中,孑然一身的自己,彷彿被孤立在這塊土地上。

  在這兒,沒有人認識他,而他也誰都不認識。現在開始,他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Fight!

  從薄夾克的口袋中,取出記錄著各項須知的PDA,它對日後的生活而言是重要的指南,也是絕對不能丟掉的寶物,弄丟了,他恐怕就得過著瞎子摸象的悲慘生活了。啟動PDA上的小螢幕,少年注視著它。

  「一、到了機場後……先尋找有「i」記號的地方……可以代招黑色TAXI……位址是聖愛爾……」

  專注研究著PDA上頭的字句,少年並未發現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靠近了自己。

  「RIN(淩)!」

  伴隨這聲呼喚,在少年還未把「RIN」和「淩」連結在一起,根本沒有意識到對方所喊的是自己的名字時,男人三兩下地縮短了與他的距離,雙臂一展便將少年紮實地抱在懷中。

  「淩,我好想你!」

  咦?少年錯愕地張大眼睛。

  「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低語著,男人抬起少年的臉蛋,對他明顯的錯愕視若無睹,自顧自地喃喃說著:「再也不要對我做這麼殘酷的事了!竟然不告而別,害我擔心死了。」

  什麼?怎麼回事?這傢伙是哪裡冒出來的?少年還在努力消化男人快速的字句,想辦法運用腦中的字典,翻譯成自己能理解的話語時,男人下一秒卻做出了一件讓少年腦袋當機的「暴」行。

  「……淩……」

  男人的雙唇封住少年的嘴。

  ▲▽▽

  占星的時候,不都經常會把運氣用幾顆星星來表示嗎?今天淩日沒有查過自己的星座運勢,但他可以肯定地說,那絕對是最糟糕、最倒楣、最惡劣的五顆黑星!

  他……

  居然被一個男人給吻了?!

  殘留在嘴唇上面的濕濕觸感、舌頭被糾纏到麻痺的熱辣電流、以及吃驚到喪失語言能力的目瞪口呆。雖然外表沒有洩漏出慌亂的蛛絲馬跡,但心中早掀起一陣狂風暴雨,外加劈雷閃電&更多無法訴諸文字的限制級國罵。

  他敢發誓,自己絕非崇尚暴力美學的那類人,但是從這一刻起,他由衷同意有些「問題」得靠拳頭才能解決。譬如說:發洩這股憤怒的不二法門,就是高高揮動拳頭,狠狠地往這膽大妄為的傢伙臉上招呼幾個拳頭!

  可惜,他不能這麼做。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理由無他,現在的他不是「淩日」,而是「淩夜」。

  這裡也不是臺灣,不是他所熟悉的家鄉,而是一個滿街都有金髮碧眼、或褐膚非洲裔的老外四處橫行的「蠻夷之邦」!為什麼這些人叫「蠻夷」?答案只有一個。打招呼用拱手作揖就好,幹麼要嘴對嘴地貼在一塊兒?這種不衛生的打招呼方式,也只有蠻人才會想得出來!

  〔○○你個臭老外!難道我看起來一副很需要人工呼吸的樣子嗎?〕

  呼哈、呼哈地猛喘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淩日知道自己正面臨頭一個危機──眼前這名奪吻惡狼似乎是淩夜的熟人(否則就是該被關進精神病院的患者),而他還沒有機會搞清楚對方是誰。

  淩夜交給他的PDA上頭,有著一些附帶照片的人物簡介,在出發前淩日已經反覆地看過好幾遍了,但那些「朋友」、「同學」的數量可不是開玩笑的,要不靠PDA便能正確地認出這名男子是誰、叫什麼名字、又是淩夜的誰?

  〔……我還沒那麼高竿,好不好?〕

  暗暗地嘆口氣,淩日皺起眉頭,定眼瞧著一吻過後便滿足地對著自己微笑的高大男子,先從他腳底發亮的鞋尖,看到靛黑絲質西裝的領結,最後移到那張臉上。

  嗯……這張臉,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沒有印象……唉,老外不都是長這副模樣?高挺的鼻樑、寬闊的唇、兩道濃眉和一雙深邃藍色大眼。唯一算較具特色的就是秋栗般金黃摻雜深棕的發色了,那呈現柔軟波浪的額前劉海像是畫出來……唔,糟糕,和這傢伙的眼睛對上了!

  「淩,被你的那雙黑眼這樣地誘惑,我會忍不住的。」男子揚起唇角。

  淩日希望自己聽錯了……不,一定是他聽錯了,他幾時「seduce(誘惑)」這傢伙了?大家都是男人,怎麼會用這個字眼?嗯,八成是自己弄錯了!

  「對不起,請你再說一次?」

  「淩,你真會逗我。」男子搖頭笑笑。「好了,我們別浪費時間了,這個月我可是每天都在想著你的○○呢!快點跟我來,我讓司機把車停在那邊。」

  ○○是什麼意思?他沒學過這個單字呢!

  忽然間,男子握住他的手腕,拉著他便往外走。

  「等、等等……」

  他要帶自己到哪裡去?淩日連忙擠出最簡單的幾個字說道:「我想要回家!」

  「我知道,我會送你回家的。」男子邊走邊回頭,並釋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回道。

  淩日眨眨眼,這句話他很確定沒有聽錯。太好了,原來這個人是特別來接機的嗎?那自己就省卻招計程車的麻煩,直接讓他送回去就行了!都怪這傢伙,來接機就接機,何必做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舉動呢?又是親嘴、又是擁抱的,讓他以為這傢伙是哪裡有毛病呢!

  ……還是說,他們這邊舉凡朋友見面,都一定要用親嘴打招呼不可?

  淩日臉色一白。天啊!那麼他一輩子也不想習慣這個國家的「禮儀」!

  「淩?怎麼了嗎?」

  擠出微笑。「沒事,我們快走吧,回家!」

  男子欣然頷首,陪著淩日一起推著那車行李,兩人並肩穿越過聚集在大廳的人潮,由機場的側門前往停車場。

  哇!淩日看著男子率先走向那輛「富貴逼人」的黑色加長型勞斯萊斯時,略微瞪大了眼睛。真不愧是勞斯萊斯的故鄉,原來這邊的人習慣拿這種車子當「代步工具」嗎?別說搭乘了,在臺灣也只屬於中產階級「平民」家庭出身的淩日,連親眼目睹都沒有過,頂多是偶爾看到報章雜誌上的照片而已。

  「淩,你先上車吧,行李交給司機就行了。」

  這怎麼好意思?心裡這麼想,淩日卻懶得再用英文推辭、客套。索性道聲謝,接受對方的好意,從男子替他打開的後座車門上了車。

  不一會兒,男子也坐進車內,佔據他身旁的空位,並說:「你累了吧?睡一下,還有段距離呢。到了的時候,我會叫醒你的。」

  「好。」

  說得也是。在飛機上狹小的空間裡,睡也睡不好,好不容易從長途飛行中解放,而且還巧遇前來接機的人,省下了不少麻煩,讓原本極度緊繃的神經一口氣全鬆開來了。

  不提還沒發現,他是真的困了。外頭天色雖亮,但是因為時差的關係,現在對他的生理時鍾而言,正是睡眠時間。

  〔等會兒就要和十年不見的母親重聚了,不曉得她會不會看得出來,我是淩日而非淩夜呢?〕

  打了個無敵大呵欠,淩日放任思緒隨處遊走,調整了下坐姿,舒服地窩在真皮座椅的一側。

  〔也許看不出來吧?畢竟我們都分離那麼久了……媽媽,不知變了多少?〕

  靠著窗,不到三秒鍾,他便進入了無夢的夢鄉。

  ▲▽▽

  綠眸的主人目睹黑髮少年坐上勞斯萊斯的瞬間,口裡吐出一連串的髒話。一撇唇,他老大不爽地執起車上電話,快速地撥打一組長長的號碼。電波在幾秒內越過了數十萬海里,鈴聲持續地響了好一陣子,總算讓他等到一聲──

  「喂!哪個他的混蛋?知不知現在是幾點啊?!」含糊朦朧、睡意濃重的聲音由話筒彼方傳送出來。

  綠眸一。「我管你幾點!快給我起床,混蛋!」

  「……聽這聲音……迪肯,是你嗎?」

  唇角迸出冷笑。「還不錯嘛,聽得出是我,代表你腦筋不是秀逗了。」

  「迪肯,我拜託你,臺灣這邊幾點你知不知道?老天,你幹麼沒事半夜四點打電話給我?」

  「還好意思說呢!你叫我到這邊接人,但有沒有告訴「他」,我會過來?方纔我看到他居然坐上一輛勞斯萊斯走了。我看你們兄弟倆,全都是一個德行,只要男人手一招,就跟著跑了!」

  「喂,迪肯,你說什麼?阿日他坐上……你確定?」

  「你以為在愛丁堡機場,成天都有東方人出沒嗎?那麼顯眼的黑髮,還有和你一模一樣的臉,錯不了。」

  「我是問你,那真的是一輛勞斯萊斯?是不是黑色、加長的?」

  「是啊!」這又如何?

  「完了!那絕對是克勞頓那傢伙!」末日來臨的悲慘語調,顫抖地發出。

  綠眸掠過幾絲殺氣。「Damn you!你還和那傢伙混在一起?」

  「……哈哈……其實……他的人還不壞,英俊、瀟灑又多金,體格好到沒話說,床上的技巧也很棒,就是纏人又喜歡玩花──」

  「少跟我裝瘋賣傻地混過去!我不想透過長途電話聽你發花痴,這筆爛帳你別寄望我會幫忙你處理!」

  「好啦、好啦,你不要浪費時間罵人了,迪肯。現在能拯救他的,就只有你了。求求你,快點去「金士頓飯店」!」

  「為什麼要去那裡?」

  「那是克勞頓家族旗下的,那兒的閣樓套房向來是為他保留的,他每次都最喜歡到那兒去辦事,因為那兒警備森嚴,從地下室可搭乘直達電梯,不會撞見任何人,也不會有人去打擾的。」

  「你這不是廢話?既然戒備這麼森嚴,你用大腦想也知道,我根本進不去!」

  「那座電梯是使用密碼的,我知道密碼是*****,你不必擔心。」

  「密碼?你又知道他不會換?」

  「安心吧,克勞頓很懶,不管是金庫或電腦,他都使用同一組密碼,免得忘記。我保證沒有問題!你不要再拖拖拉拉的了,克勞頓手腳很快的!分秒必爭,你再不去救阿日,他就會被克勞頓那傢伙給享用了!」

  「試問這算誰的錯?你若早點告訴他這邊的情況,不就了無麻煩了?」

  「我哪裡想得到克勞頓的動作會這麼快?我以為隔了一個多月,他應該早就冷下來了,就算會採取什麼行動,也不可能埋伏在機場……好吧,全是我的錯,這總行了吧?」

  「哼,你就好好地為自己的兄弟祈禱吧!」

  「我沒和上頭那傢伙打交道已經很久了,我的祈禱大概會被打回票。你就善心發揮到底,盡人事聽天命吧!萬一真的不小心發生了什麼,我不會怪你的,這也是阿日的人生新體驗嘛!哈哈……到時候請幫我向阿日道歉,就說孩子滿月的時候,我會煮紅蛋給他的……哈哈哈……」

  一咋舌,綠眸的主人把電話摔回話座上。這傢伙已經沒救了!

  握著手排檔推上去,重新啟動愛車。

  姑且不論自己對淩有何想法,至少他很討厭克勞頓那傢伙。就當這一趟是為了掃克勞頓的興致,給他潑潑冷水也好,就大發慈悲地到「金士頓飯店」去走一趟吧!

  ▲▽▽

  睡得還真熟。

  克勞頓?霍普端詳著那張安詳的睡臉,唇角不由得上揚。以前淩在他身邊時,從來不肯過夜,所以他幾乎不曾看過他的睡臉。現在淩能在自己身邊睡得如此毫無防備,應該代表淩終於放下那堵心牆,願意接納他為戀人了吧?

  小心翼翼地,克勞頓執起淩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輕語著:「歡迎回來,我的小惡魔。」

  要是他這副德行被歷任的舊情人撞見,他們肯定會驚訝到眼珠子都掉出來的。

  聲名狼藉、從不留戀哪號特定人物的克勞頓 霍普,居然也會被一名才十七歲的男孩耍得團團轉,吃得死死的!

  名門貴族之後的他,家族名下的企業包括知名的跨國連鎖大型旅館、生化科技保養品公司和歷史悠久的某菸草公司。至於他個人則擁有蘇格蘭與英格蘭北部的好幾座城堡與N萬畝的土地,而且還是國鐵股東會的一員。從呱呱墜地就承襲子爵名號的他,是眾人稱羨、銜著金湯匙誕生的天之驕子。

  習慣要什麼有什麼,不曾卑躬屈膝地追求過任何東西,送上門自薦枕席的俊男美女不計其數──但他可不是那種來者不拒的大善人,相對地,他挑剔得厲害。人生中的三大樂趣:美酒、美食與美人,他都定下嚴格的標準,勾不上邊的東西,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舉例來說,無論男、女,身高未滿一七○的,不合格。男子的腰圍超過二十四吋吋的,不合格。女子的胸部未滿三十六D的,不合格。從男子的臀部曲線是否緊俏、女子的頸子是否纖長無紋,到腳的長度、皮膚的狀態,他就像是鑑定鑽石的亮度與純度般,一眼就能挑剔出優勝劣敗。

  至於長相,那就更不必說了。

  人人讚譽有佳,號稱世界前十大美女之一,並領銜主演某部巨片的性感女星,他都曾在公開場合當面抨擊她。形容她那塗滿胭脂、過度蒼白的臉頰,宛如蒸壞的白麵包。氣得該名女星躲起來痛哭,隔天立刻到整容診所報到。

  這就是他,哪怕在上流社會中惡名昭彰,打破無數美人心,依然過著左右逢源、夜夜笙歌的日子。

  看似樣樣不虞匱乏的他,多年來卻有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煩惱……這世界太無趣了。

  再香醇的美酒、再細心烹調的美味佳餚,或是再怎麼性感動人的尤物,一旦吃過一次他就會厭膩。開了瓶的美酒,隨時間經過,也是會發臭發酸的;再好吃的食物,放進口中嚼過之後,不也成了區區殘渣?就連最後的品味美人,也經常在隔夜早上一起床後,赫然發現昨夜的尤物,成了臉上油漆剝落、原形畢露的怪物,教人胃口倒盡。

  他像是過食症後的厭食症患者,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還曾經認真地考慮起要不要到西藏去出家?

  聽說和那些信奉禁慾有益身心的僧侶們住上一個月,學習一下另一種嶄新的人生觀(有一陣子上流社會很流行這種做法)後,便會讓你重新活回來,再次生龍活虎。

  無奈他是天生肉食兼熱愛奢華享受的動物,受不了每天睡草蓆、三餐吃糙米飯的日子,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念頭。

  就在他的無聊抵達生命史上最高點之際,他遇見了他。

  淩。漆黑的瞳、漆黑的發、雪白的膚、朱紅的唇。稱不上是絕世美少年,但周身散發著一股神秘、挑逗、無比的性感,那雙黑瞳瑩瑩地閃爍著惡作劇與誘惑的光芒,彷彿不時都會躍動出什麼驚人的主意。

  在宴會上,克勞頓立刻鎖定了他是今夜的獵物,上前搭訕。當淩爽快地接受他的邀約,與他到「金士頓飯店」的頂樓共用一夜韻事的時候,老實說,克勞頓心中是有點小失望。

  因為這和過去的模式沒有什麼兩樣。他可以預期這名黑髮美少年會提供自己一個愉快的夜晚,但到了隔天早上自己一定又會感到胃口盡失。

  但……淩違背了他的所有「預期」。

  是的。會玩又懂得玩的男男女女不少,善用欲擒故縱的老把戲,提升一點情趣的人滿街都是,克勞頓自己更是個中高手。他有自信無論是多麼成熟老練的對手,都會在自己的豐富經驗前相形失色。

  不過,淩卻給了他最銷魂蝕骨的體驗,他前所未有的狂野、熱情、貪婪與甜媚,是專門引人墮落的魔物,用與生俱來的本能顛倒眾生。將克勞頓過往的玩伴和淩放在一起相比,那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他們是如此契合,竟夜纏綿,難捨難分。

  克勞頓還在慶倖自己遇見了一名「賞味期限」較長的尤物。如果是淩,他不會介意再和他多玩一段時間,讓他列入自己最愛名單中的前三名。

  不料,那一夜過後,淩竟然主動說拜拜,毫不留戀地揚長而去,令人傻眼。

  起初克勞頓以為這是淩的花樣之一,過不了多久他一定會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可是他等著時間過了一週、兩週,發現淩是真的無意與他聯絡後,克勞頓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疑問,查出了淩的身家資料,親自找上門去。

  那時,淩滿臉訝異地看著他說:「你怎麼會來找我呢?」

  「告訴我,為什麼那夜之後,你就沒再和我聯絡了?」克勞頓又怒又氣地問道。

  「……咦?你希望我和你聯絡嗎?我所聽說的克勞頓 霍普,向來是玩完對方隨手就丟的花花公子啊!」

  「……你、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淩意外地一笑。「是嗎?聽見這句話還真教人高興呢。那,我們現在要再去你的飯店嗎?」

  結果那夜,克勞頓再次沈醉在淩妖豔又奔放的魅力之下,也再次被淩「吃幹抹淨」,然後,淩又拍拍屁股走人。

  同樣的模式發生過幾次後,克勞頓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早已不是獵人,而是淩的獵物。假使自己在一夜過後,沒有繼續聯絡淩,那麼淩也絕對不會主動找他。一旦他放下自尊,跑去找淩,淩也會允諾他一夜火辣刺激的激情。

  這對他而言,真是既恥辱亦新鮮的經驗。過去從來只有他召喚人的分,哪有像淩這樣輕易就把他玩弄在股掌間的事發生呢!所以每次事後淩不聯絡他,他就會陷入天人交戰中,憤怒地想著:「這次我絕不去找他!」可每每到最後又輸在自己的慾望底下。逼得克勞頓不得不承認,他已經對淩上了癮。

  〔這個小惡魔!〕

  想到這一回更離譜!他知道淩放暑假了,因此故意私下做好安排,打算帶淩到愛琴海去度假。在浪漫、明媚的小島上,兩人將可日夜相處、不分時與地的恣意歡愛,這應該能讓淩對自己多點「依戀」……

  「淩回臺灣去了。」

  一句話就讓他的全盤計畫落空不說,還苦苦熬等了一個月,才盼到淩回來。若非他費盡苦心也沒辦法查出淩在臺灣的住址,他早就搭著飛機到那邊去把淩揪回來了!

  這次的事件讓他學到了一個非常好的教訓。

  〔過去我真是太讓淩隨心所欲了!什麼事都由淩主導,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遲早有一天,淩會從我的手心中逃脫,就像是鳥兒一打開籠子就會飛走般,一去不回頭。

  我不想再嘗到同樣的滋味,所以非要讓淩離不開我才行!

  〔……不管要用什麼法子!〕

  藍瞳咄咄逼人地吞噬著淩的臉龐,克勞頓撫摸著他呼呼大睡的柔頰,低語:「你已經逃不掉了,淩。哪怕要折斷你的羽翼,我都不會再讓你逃脫的!」

  黑色的勞斯萊斯轉進路口,已經看得見印有「金士頓」紋章的旗幟飄揚在前方,告訴旅客們,離矗立在愛丁堡舊城區中巍峨、宏偉的飯店已經不遠了。




第二章
  「淩?淩,該起來嘍,我們已經到了。」

  溫柔的大手輕輕搭上肩膀,搖了搖睡得像頭死小豬的人兒。

  「嗯……爸,不要吵我,再讓我睡一下……」迷迷糊糊之間,本能地使用母語抗議著。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淩,醒一醒。」

  「……別吵……」

  伸手一揮,想趕走吵人的蒼蠅。咚地,不知打到什麼軟軟的東西,一聲悶呼在耳邊響起,他終於反應遲緩地眨動著沉重的眼皮,微微掀起。

  「淩?你總算睜開眼睛了,來,我扶你下車吧!」一手遮著鼻子的金發藍眼男子說道。

  他是誰啊?淩日揉揉惺忪的眼睛,瞧了瞧左右……啊,對喔,這裡不是臺灣,他已經抵達愛丁堡了。哈啊∼∼淩日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腦中仍處於半歇息的狀態。好困、好困,才睡那麼一下,根本不夠彌補他生理時鍾的需求。

  勉強撐起身子,拖著困鈍的雙腿,淩日下了車。

  「小心你的腳步……別撞到柱子……往這邊……」

  還沒擺脫睡眠之神上身的他,傻傻地讓男人將他帶出停車場,傻傻地跟著男人進了電梯,要不是男人的手撐在自己腋下,幫助他站立,淩日大概會坐在電梯中打盹,繼續昏睡了。

  「噹」的清脆鈴聲,告知他們抵達目的地了。

  「嘿,愛困寶寶,我們到了。」半攙扶半抱地,男子拉著淩日走出電梯外,並說:「記得我們愛的小窩嗎?從上次你來過之後,我為了給你一個驚喜,特別改變裡頭的裝潢呢,你一定會喜歡的。」

  這個老外又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啊?唉,也罷,隨他去說,反正已經到家了,等會兒見到母親,把問題丟給她,自己就可以呼呼大睡了。

  嗶嗶響聲過後,男人把房門卡片鑰匙取出,接著推開門說:「當當∼∼噹噹,歡迎來到神秘古老的一千零一夜的世界,淩!」

  啪地,屋內燈光於門開的那刻全都亮起,一道道刺眼金光在剎那間殺死了徘徊在淩日腦裡的所有瞌睡蟲,他渾身驟冷地瞪大雙眼──這、這、這是啥米東東啊?莫非男人是小叮噹的化身,而這道門的別稱叫「任意門」,否則怎麼會有這般詭譎怪異的空間在他面前展開?

  還有,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的母親會住在這種「夭壽聳」的地方!母親那具有些微潔癖的性格,最受不了的便是金綠銀紅等等顏色全都混雜在一塊兒,而這間屋於絕對是集母親「必死無疑」裝潢禁忌之大全!

  感謝這間屋子的「惡趣味」,這會兒淩日是徹底地清醒了。「等等,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家嗎?這兒不是我家。」

  「淩寶貝,你既然跟我上了車,用膝蓋想也知道,我怎麼可能「直接」送你回家呢?當然,我會送你回家的,不過得等你答應我的提議之後。」

  雖然只聽懂了百分之七十,但淩日大概知道自己犯了個嚴重錯誤。這個人……該不會是阿夜的債主吧?是不是要他還完欠債,才肯放他離開?阿夜說是有人欺負他,他才想離開英國的,淩日總覺得哪裡有蹊蹺……

  那臭小子,原來是捅了這麼大的婁子?!

  「我懂了,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可是現在我身無分文,你先讓我回家,我再和你慢慢解決問題。你放心,我不會逃的。」希望自己使用的辭彙他能瞭解,淩日對發音小有自信,即便不是正統的英國腔,但也不至於讓他聽不懂才對。

  「錢?」男子兩手一攤,笑容可掬地說:「你怎麼會提到這麼可笑的字眼呢?寶貝,你欠我的,不是錢能解決的,這你還不明白嗎?」

  抬起眼睛,淩日面容嚴肅地瞪著對方。不是錢的問題,那還有什麼?啊!莫非阿夜搶了人家的女人,或是惹了什麼更大的麻煩?這樣不是更糟糕,這傢伙是來尋仇的?

  立刻握起雙拳,擺出防備的姿態,淩日壓低聲音說:「我不喜歡使用武力,但是如果你非要用這種方式才能解決問題,那我也不會乖乖任你宰割的,你最好別逼我!」

  男子先是困惑地蹙起眉頭,接著恍悟地一笑。「原來今天你想玩這種遊戲啊?你真是個壞東西!好吧,這個點子我也挺喜歡的,配合現在這屋子的裝潢,我們就來扮演不肯屈服的奴隸和誓言要征服他的主子好了。你要等我去換衣服嗎?我也為你準備了各式各樣的服飾喔!」

  「我不是在跟你鬧著玩的!你想把我賣到海外做奴隸?門兒都沒有!」他說得太快,淩日只能勉強捕捉到幾個關鍵字眼,當下怒火更旺。沒想到這名男子長得人模人樣,還以勞斯萊斯代步,卻是個黑道的人口販子?哼,他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人了!

  「你入戲得真快,看樣子我們是不需要戲服了。」男子揚起一邊唇角說著,邊把昂貴的西裝外套卸下,接著解開手腕上的鑲鑽袖扣。

  不是淩日愛臭屁,他可是從十歲就開始學柔道了,還曾經獲得全國校際比賽的個人組優勝。不要小看學生組的比賽,有時競爭激烈的程度也不輸給成人組呢!即使在體格上,這死老外佔盡優勢,不過柔道講究的是以柔克剛,哪怕對方生得高大、力氣驚人,那也不一定能佔到便宜。

  「你這姿勢是從李小龍的電影裡看來的嗎?還真是有模有樣。」

  淩日把全部意識都放在敵人的一舉一動上,謹慎小心地採取戒備狀態,不想再受對方的言語干擾,不然一分神,恐怕就會著了對方的道,被對方先偷襲了。

  「瞧你這麼認真的模樣,我也不能輸給你呢!有個道具我早就想用一下了,以前沒有什麼機會拿出來,今天它可派上用場嘍!」男子走向房間的另一頭,翻箱倒櫃地找著。

  此刻,站在玄關附近的淩日,腦中突然靈光一現──何不趁這機會奪門而出?

  他迅速地回頭確認一眼,發現對方依然背對著自己,便悄悄地往門邊移動,滿懷希望地握住銅把壓下去──它竟文風不動?!不死心,淩日再次嘗試著轉動它或拉扯它,但是結果都一樣,門把絲毫沒有向外鬆開的跡象。

  可惡!為什麼開不了?他氣得動手槌著門板之際,身後傳來了一句話──

  「你再怎麼敲它,也沒用的。門已經鎖住,沒有我的卡片,它是不會再打開的。」

  嚇地,淩日旋即轉身,發現男人已經走回來,而且手中還拿著閃耀光澤皮製的……長鞭?!男人將捲起的長鞭鬆開,足足有一公尺那麼長(純目測),然後像是要測試一下鞭子耐不耐用,男人故意抖了抖,向旁邊的古董花瓶甩去──

  咻咻兩下,淩厲又柔軟的鞭子在空中畫出美麗的弧線,捲住了花瓶的瓶口。輕易地把它拋向空中,並朝牆壁擊去,進裂的花瓶碎片四散開來。

  看似輕而易舉的動作,實際上若沒有多年的使用經驗,是不會這麼運用自如的。

  男人微微一笑。「小心喔,被打到可是會痛到暈厥的。還有,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讓你皮開肉綻的,即使在你身上留下痕跡,過幾天也會消失的。我怎麼捨得你白細無瑕的肌膚多了幾道醜陋的傷疤,是不?」

  男人左右甩動著鞭子,步步進逼說:「快點投降吧,奴隸,不要再違抗你的主子了,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卑鄙!面對一個赤手空拳的人,居然還拿出這種兇器?淩日咬咬牙。和一個黑道講禮義廉恥又有什麼用?這下子,自己真的是無路可退了,非得打倒這傢伙,快點逃出這間「牢房」才行!

  ▲▽▽

  一輛四輪驅動吉普車開進「金士頓飯店」的地下停車場,綠眸車主眼尖地捕捉到早已停放在角落的那輛黑色勞斯萊斯,確定它便是在機場將黑髮少年接走的那輛車,不由得咂了咂舌頭。

  被淩說中了!

  「接下來,只好祈禱克勞頓的動作,沒有快到已經把他給吃了。」把車開進勞斯萊斯旁的空位,綠眸之主將引擎熄火,下車。

  「問題是,這邊這麼多個電梯出入口,哪一個才對呢?」

  掃視過停車場的數個入口處後,綠眸之主把焦點放在右前方。「哼,大概就是這一部吧?還留了兩個保鏢在底下顧門,真會給我找麻煩!」

  也就是說,想要搭上電梯的話,得設法引開那兩名保鏢,再不就得「硬碰硬」,和兩名彪形大漢玩一場「你死我活」的遊戲嘍?

  玩花樣、耍詭計的遊戲,淩夜最在行。至於他自己……綠眸之主捲起衣袖,唇角漾著邪冷的笑。好久沒活動、活動筋骨了,希望這把骨頭還沒太僵硬。

  踏著自信而且勢在必得的腳步,他緩緩靠近電梯門口。

  兩名黑衣保鏢閒談間發現有人朝這邊過來,立刻中斷交談,雙雙站起身。

  「站住!這邊是私人專用的電梯,非霍普家族的人,不可以使用!」

  舉高一手,他釋出善意的微笑說:「我找上頭的人有點事,麻煩讓我通過一下。」

  「你和霍普先生有約嗎?」

  「沒有。」

  「那我們就不能讓你通過,快離開吧!」

  「倘若我無論如何都要上去呢,你們要怎麼辦?」一笑,挑釁意味濃厚。

  兩名保鏢互望一眼,默契十足地並肩端好架勢,擺開陣仗。

  「真是遺憾,看樣子我們是做不成朋友了。」綠眸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我希望克勞頓有為你們投保最好的醫療險,不然住院的費用可是會讓人臉色發青、病情加重,巴不得早死早投胎呢!」

  其中較沉不住氣的一名保鏢聽到此話後,暴吼一聲地撲上前──男子掐准對方的動向,身手矯健地低頭閃過,並正面往敵人的腹部揮出一記強烈的右勾拳!

  ▲▽▽

  底下一場龍爭虎鬥正揭開序幕,上面的這場不公平戰鬥卻接近尾聲。

  淩日跳向窗戶旁的矮桌邊,咻地一陣強風從頭頂掠過,軟鞭擊中矮桌上的水晶臺燈,它搖晃兩下後,匡啷地滾落到地板上。

  要是再被它打到,自己免不了又要見血了。胸口與背部已經疼痛難當,淩日很清楚自己的力氣正逐漸流失中,窒息般的暈眩陣陣侵襲,他所剩的籌碼就只有賭上這最後一擊了!

  他決定了,下次當那傢伙再次揮鞭時,他不再躲避,要直接扣住鞭子將它奪下!唯有這麼做,才能讓男人失去這獨佔優勢的局面。

  「你還要抗拒我嗎?淩。這真不像你,」舔著唇,男人藍眼氳亮。「我等不及你投降的那一刻了。前幾下我還留情,這一回你若被打中,肯定會暈厥的,你可不要怪我。」

  男人跨出一步,淩日腦中亮起「要來了」的燈號警訊,他瞪大眼睛專注在鞭子上頭,不放棄任何一絲能逮到它的時機。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黑色的鞭子在空中飛舞起來。

  淩日的腦海中已能勾勒出它隱形的弧度與路線。可以,他一定可以捉到的!就是現在!當鞭子揮到他面前的瞬間,淩日大喝一聲,將自己的手伸向蛇般的利鞭,咻咻咻,止不住的繩體在瞬間就圈圈纏繞在淩日的右手上。

  成功了,他扣住鞭子了!

  還來不及品嚐喜悅,一股更強的力道將淩日整個人都拉了過去,就在瞬間,其餘的鞭繩套住了他的上半身。

  怎麼會這樣?可惡!淩日臉色丕變,慌張地想朝反向旋轉掙開它,男人卻輕鬆地以腳將他拐倒,接著騎上他的身體,用自身的體重壓制住他,將他釘死在地上。

  這場短暫交鋒,宣告結束。

  「放開我!」

  明知喊也是徒勞無功,卻又忍不住想威嚇對方。這反應就像是小狗遇見大狗時,雖身處劣勢,卻情不自禁地要以叫囂恫嚇做為最後反抗的手段。

  勝券在握的男人,一手拉扯著鞭子,收緊。「你投降了嗎?」

  「混帳!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把我賣為奴隸,不如把我殺了算了!」然後,自己一定會化為厲鬼,越過海洋,去找淩夜算帳,盤問他,當初是怎麼惹上這個危險的黑道瘋子的?!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但你好像還不想投降是吧?」

  一笑,男人以熱切的語氣接著說:「說得也是,既然要演當然要演得像一點。淫亂的你風情無限,但是剛烈頑抗的你更是教人蠢蠢欲動、胃口大開呢!這雙發怒中的黑瞳美極美呆,我體內的血液都被它點燃了。」

  男人的手才撫上淩日的臉頰,憤怒的他立即不假思索地張口就咬,嚇得男人立刻把手伸回來。

  「好個火爆小野貓,看來不好好地調教一番,你是不會聽話了。」男人摸索著褲袋,掏出了一樣讓淩日瞪大眼的東西──鐵製手銬。「玩奴隸遊戲,怎麼少得了這寶貝呢,你說是不?」

  完了、完了!現在他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淩日頭皮發麻地看著男人動手企圖把自己的雙手銬住,死命不從地扭動著身軀。

  「你這個瘋子想幹什麼?放開、不要碰我!」

  喀嚓!冰冷的鐵製品無情地箝制住淩日的自由之後,男人抽走鞭子,滿意地凝視著被自己跨坐在身下的人兒。

  「該從哪裡開始料理你呢?」

  一股寒顫竄過淩日背脊。怎麼搞的?這傢伙的眼神為何這般詭異,宛如要將他給生吞活剝了似的……啊!這人該不會是變態殺人魔,他、他想活活地宰割自己,所以才要將自己綁起來?!一幕幕血淋淋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地在腦海中旋轉。

  男人的手朝他伸來──

  「住、住手!」

  但男人不像淩日所以為的掐住他的脖子,而是揪住他的襯衫襟口,使勁地扯開。縫線不夠強韌的衣扣,禁不住這粗暴的舉動,彈跳迸落。

  空調送出的涼風,直接吹送到淩日火燙的胸口。

  「你瞧,都是因為你不聽話,逼得我不得不動用鞭子,果然在你的肌膚上留下紅痕了。」

  不屬於自己的指尖在裸裎的胸肌上遊走,沿著隱隱作痛的傷痕來回勾畫。一種噁心又難以解釋的觸感,讓淩日的手臂泛起小小疙瘩。正當他想張口痛斥時,男人冷不防地揪住他右胸的點一搓。

  「你、你在幹什麼?混帳!」倒抽口氣,母語衝口而出。

  但是男人並未因此而住手,甚至還低下頭,一邊輕撚慢揉著逐漸變硬突起的紅果實,一邊舔上那一道道橫陳在胸上的鞭痕。

  「住手!我叫你住手!」

  激動地扭身,死命地抗拒,可是淩日不但無法甩開身上的男人,身體還起了不該有的反應。常常聽人說,男人是一種心和身體分開的動物:心裡想什麼,身體不見得就會有同樣的看法。以前的淩日覺得這也沒什麼,動物就動物吧!這又不是什麼滔天大罪。可是在此時此刻,他天殺地詛咒自己那沒節操、擅自騷動起來的笨烏龜「兒子」!

  這男人可是個混帳變態,是個連同為男人的自己也不放過的、卑鄙無恥的傢伙……

  〔為什麼我會這麼倒楣,栽在這個販賣人口兼男女通吃的大變態黑道手裡?

  他究竟想做什麼?說不定這個變態想先○後殺?〕

  血液一口氣由沸騰冰冷下來。

  「啊!」

  男人的牙刮過了敏感的乳端,含住它,深淺交錯地逗弄著,淩日高高地弓起腰,羞恥地想死。

  不要、不要、不要……他在地板上左右搖晃著腦袋,拒絕相信這是「現實」。誰來告訴他,這是場惡夢,一場瘋狂又毫無道理、失序的夢魘!

  「真可愛,你抗拒得像個處女一樣,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你這副模樣呢,好新鮮。」高興地抬起頭來,男人的欣喜寫在臉上,一手往淩日的褲頭上摸去。「我忍不住了,我現在就想要你,淩!」

  牛仔褲拉鏈被拉下的細微聲響,儼然等同於宣告命運的喪鍾。但,令人不由得萬念俱灰的同時──咚、咚咚!急促的、笨重的、像是要把門敲破的巨響,由門外傳來。

  「克勞頓先生?克勞頓先生,有緊急事故發生,請您出來一下!」

  「什麼緊急事故?」男人停下手,回頭吼道。

  「……」門外陷入一片沉默。

  皺起眉頭的男人一抿唇,自淩日的身上移開,站起身。「你先等一下,寶貝。我去看看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謝天謝地!對這意外降臨的「無名幫手」,淩日感激涕零。

  快,快趁現在……他扭曲起上半身,笨拙地用不自由的雙手,企圖把褪到腳踝的牛仔褲拉上來,不然他連走都走不動。

  在淩日與牛仔褲奮鬥的同一時間,由門口那個方向,傳來了男人們低沈的爭吵聲。不知道他們在辯論些什麼,不想管的淩日,好不容易把牛仔褲拉上來,噠噠的腳步聲和吵架聲也向著他而來了。

  「……說什麼?我哪裡綁架他了?淩是自願和我過來的,這根本不關你的事,迪肯 莫迅!」一手摀著紅腫的臉頰,像是挨了一拳的男人,以身體阻擋著另一名陌生男子的去路,嚷道。

  「閉嘴!你才是什麼都不知道。看看他,你還以為他是在跟你玩的嗎?他已經嚇壞了!」剛進門的男子,有著一頭子夜般的黑髮、茵綠色的雙眸,以及帶給人深刻印象的俊挺五官。那頭黑髮和東方人慣見的直髮截然不同,呈現光澤鬈翹的優雅弧度,相當亮眼。

  弄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淩日只好用滿是敵意的目光看著兩人。

  「這本來就是個遊戲!你說對不對,淩?」金棕髮的男子焦急地想爭取他的附和。

  黑髮男子對他一嗤鼻,接著蹲到淩日面前,用字正腔圓的中文說:「靜靜地聽,一個字也不要回答我。你不想要被上的話,就快點裝出發狂痛苦的樣子,否則我就不管你,自己走人了。」

  淩日滿頭霧水,但為了「逃命」,也只能聽這名黑髮男子的話了。

  「嗚……啊啊……哇啊啊啊啊……」抱住頭,淩日發出痛不欲生的哀嚎,接著在地上打滾。

  「淩?!淩,你怎麼了?」金棕髮男子驚慌失措地想上前安撫。「迪肯,是你跟他說了什麼,害得淩變成這副模樣嗎?」

  「蠢貨!當然不是。我剛剛一問他,是不是自願和你到這兒來的,他就失控發作了。我告訴你,淩之所以回臺灣,是因為他病了。」

  「什麼?!他得了什麼病?」

  「一種很罕見的心身焦慮症,學名很長我懶得記。總之是一種人際之間過度親密,便會產生過大壓力,嚴重演變到失控抓狂的毛病。現在的淩受不了刺激,何況你還硬要他玩這種遊戲?你害得他的病情加深了!」黑髮男子侃侃說道。

  「那我馬上去叫醫生!」

  「不必了。」黑髮男子制止,說道:「淩的行李中就有藥物可控制。我要先帶他回家,你同意吧?」

  金髮男子遺憾地點點頭。「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淩的狀況,他什麼也沒告訴我。如果我知道是這麼回事,我絕對不會──」

  「我現在沒心情聽你辯解。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以後你最好不要再來打擾淩,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淩了。」

  ▲▽▽

  順利地逃離魔掌後,好一會兒淩日都處於恍神狀態,他實在沒遇過這麼……說怪異也怪異,說詭譎也很詭譎的事。整件事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圍,簡直像是被外星人綁架般的科幻故事。

  從機場到現在坐在這個黑髮男子的吉普車上為止,整個過程都像在拍電影。

  所有的事情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在這裡面,最不可思議的就是身為男性的自己,竟也差點被強……咳,他還以為這種事只會在監獄之類的地方發生。

  「喂!」

  黑髮男子的一吼,讓淩日從出神狀態中清醒。

  「什……什麼事?」

  「我叫了你好幾聲,你聽到了沒?繫好安全帶,我可不想為了你損失好幾英鎊的罰金。」男子用中文講完後,換成英文說了句:「真是個麻煩製造機。」

  淩日馬上豎起眉頭,這人幹麼一副吃了火藥似的?不好意思,從小到大,他可是從來不給人添麻煩的標準模範生!

  「我感謝你給予的幫助,但我不想接受一名素昧平生的傢伙,隨意批評我為麻煩製造者!」立刻用英文還以顏色,淩日可不想被他看扁。

  跋扈地揚起一道鷹眉,男子嘲諷地說:「自尊高而不懂得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的人,你知道用英文怎麼形容嗎?」

  淩日額冒青筋地瞪他。

  男子唇角高扯。「I開頭T結尾,I、D、I、O、T。」

  「真巧,對於無法用理性溝通、沒有禮貌的傢伙,在中文裡怎麼說的你知道嗎?」淩日學他一冷笑。

  「ㄧ開頭ㄣ結尾,ㄧㄝˇ野、ㄇㄢ蠻、ㄖㄣ人。」

  男子沉默了三秒,綠瞳一暗,把視線從淩日臉上轉開,對著方向盤嘀咕:「什麼知書達禮、文靜內向的模範生?那個滿口謊言的大混蛋!這樣也叫文靜的話,我就是聖人孔夫子了!」

  「你在那邊嘮嘮叨叨地說些什麼?」

  把頭轉回來,男子哼地說:「我在罵某家郵購公司的不實廣告,說得天花亂墜,什麼東西有多好多好的,結果商品送到面前來的時候,卻發現那和廣告截然不同!」

  啊?淩日沒見過比這人更難以溝通的。郵購和他們有何關係?

  「請問一下,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知道我被綁架,而且還來救我?」還有,中文說得如此流利。淩日可沒天真地以為在愛丁堡到處都流行說中文。

  「我說是你的守護天使,你信嗎?」男人惡劣地齜牙咧嘴笑說。

  「請不要跟我開玩笑。要是你不報上大名,我就要下車了。」上一次當學一次乖,淩日可不想再被哪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給拐騙。

  男人動手啟動車子引擎。「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麼跳車!」語畢,車子宛如一道危險的利箭,由弦上迸射而出。

  淩日陡地一驚。不會吧?難道又要舊事重演?!饒了他吧!




第三章
  在陷入恐慌前,淩日猛然想到他還有一樣法寶──PDA!

  既然這傢伙耍神秘,不肯告訴自己他的身份,那麼他不會想辦法自己查嗎?假使真的在親朋好友的名單中找不到這個人,那時候再考慮要不要跳車也為時不晚。

  從隨身行李中翻出銀色掌上型電腦,淩日逐筆逐筆地翻閱,很快地他就在親友欄中,發現了身旁男人的迷你照片和簡介。

  〔迪肯 莫迅,一九八*年生〕……和他同齡嘛!什麼?還比他小兩個月?年齡比自己小,可是態度卻這麼傲慢?根本一點兒都不把人放在眼中嘛!淩日皺起眉頭,繼續研究著其他說明。

  迪肯之所以能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主要的原因是曾跟隨當外交官的父親在香港住過三年,北京也住過三年。十二歲時回到愛丁堡,目前和淩夜就讀同一所皇家威爾森中學。

  和淩夜的關係除了是同學,兩人之間還因為父母親的「友誼」……

  看完最後一段說明,淩日抬起頭說:「原來你是我媽媽現任男友的孩子。可是我還是不懂,你怎麼會知道我被綁架的?」

  現在知道他名字叫迪肯的男「孩」,茵綠的眼瞳鎖定在路況上,懶懶地開口說:「淩那笨蛋忘記告訴你,我會去接你。所以當我抵達機場,看到你跟著克勞頓……就是把你綁走的那傢伙上車時,我猜到大事不妙,因此打電話去問阿夜。是他告訴我,你們會在那兒的。」

  「……這……些我全都不知道……真抱歉,讓你這麼費心……」吶吶地,淩日不好意思地說道。

  揚高一邊眉頭。「知道我是誰之後,忽然變得這麼老實啊!你就不怕我是隨口說說,騙你的?說不定我是故意和克勞頓聯手,表演這出大爛戲,希望能贏得你的感激,賣個人情給你,這樣以後才省得麻煩?」

  「咦?」是這樣嗎?淩日瞪圓了眼。「你想省什麼麻煩?」

  噗!迪肯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出來。「弟弟狡猾得像條毒蛇,哥哥居然天真得像只小白兔,這麼容易就上當!實在太好笑了!璦玲阿姨真會生,竟生出你們這對南轅北轍的寶貝雙胞胎,哈哈∼∼」

  窘怒的紅暈在雙頰上蔓延開來,淩日發誓這名叫迪肯的傢伙,絕對是他短短十七年的歲月中,至今所認識的人裡面,性格最差勁、最惡劣的一個!連剛剛那個喚作克勞頓的變態,表現在外的性格都好過迪肯!

  「要是你笑夠了,我還想知道幾件事。」悻悻地一瞪,淩日等他笑聲漸歇後,才開口說。

  「你問吧,老子我心情好就回答你。」

  誰教這個人中文的?應該捉去槍斃!淩日翻翻白眼。「剛剛那個綁架我的傢伙,好像是淩夜的債主。淩夜欠了他什麼東西?」

  迪肯沒有回答,淨是賊笑著。

  「……該不會是嚴重到你說不出口的……那你又用了什麼手段,讓那傢伙肯放我離開?你們當時說話的內容太快,我實在聽不清楚。」

  等了半晌,淩日以為他又不打算回答時,迪肯竟開口了。

  「你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傻傻地就和淩交換身份,大老遠地從臺灣跑到這裡來嗎?」

  「阿夜說他在這邊被人欺負,再也待不下去,所以拜託我做他的替身。難道,還有什麼事,是他沒有告訴我的嗎?」

  「被欺負?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你不會信以為真吧?」囂張地哈哈笑著,迪肯加快車速,在空蕩的公路上飛馳,並說:「想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可以讓人忘記自己弟弟的個性。淩是那種會被人欺負的料嗎?」

  淩日不想告訴他,小時候的阿夜是個多麼愛哭、愛黏人的小孩子,被欺負可說是家常便飯的事。每一次,都是自己出面替他教訓那些壞孩子,並且警告他們不許再對阿夜動手的。

  「所以他果然是騙我的?」淩日自言自語道。

  迪肯拋給他一個「頗感意外」的眼神。「你也知道他在騙你?這麼說,你也不是全然沒長腦袋的嘛!」

  沒好氣地,淩日削他說:「哪天你看到有個人沒長腦袋,還能活著在路上散步的話,請務必通知我去開開眼界!」

  一聳肩,迪肯回道:「你都已經知道自己被騙了,幹麼還上飛機?你若死都不肯點頭做替身,淩也拿你沒轍吧?還是說,你另外得了什麼好處?或者像淩在英國待不下去一樣,你也在臺灣待不下去了,所以正好跑來英國逃避一切?」

  是啊,為什麼要答應阿夜呢?這問題沿途上淩日就問過自己數百次了。

  「我也不知道,也許……」

  想過過新鮮刺激的生活?想追求一個不一樣的未來?想試著成為「不是自己」的另外一個人?答案是哪一個,淩日自己都說不準。會讓一個人下定決心的動機,從來都不會只有一個,但他知道有個最強而有力的答案,就在自己心底。

  「……我只是想來看一下。」

  嘲諷地笑說:「拜託,想來這兒觀光,只要買張機票就行啦!」

  淩日不理會他的語刺,淡淡地說:「想看看這十年來的歲月中,自己的母親與弟弟在什麼樣的地方,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是怎樣生活的。普通人都會有這點好奇心的,對不對?前來觀光的話,所看到的真實未必是最真實的。」

  迪肯沒再說話了。

  車廂內陷入一片沉默,而淩日則無心再追問其他的事。反正,關於克勞頓的事,等回到了家中,他可以打電話親自向阿夜盤問,看看該如何解決就是。

  ▲▽▽

  折騰半天,當他們抵達位於愛丁堡北方的小鎮(亦是母親的住處所在地)時,天色已經徹底地轉為黑暗。

  鎮上的街道頗為冷清,看起來像個純樸的鄉下地方。道路兩側閃爍著稀稀落落的幾盞燈光,每戶人家都分隔好一段距離,唯一到現在還營業的店舖,只有一間便利商店。

  早已習慣生活在吵雜擁擠的不夜城──臺北,淩日真難以想像,世上竟然還有地方不到九點就呈現這般「寂寥」的景象。想必在這個地方,不可或缺的生活必備工具,就是車子了。

  「很吃驚嗎?但溫格不是特別偏僻的小鎮,離開愛丁堡之後,大部分的蘇格蘭鄉鎮都是這副模樣的。這兒也不是什麼有名的觀光勝地,所以東方人在鎮上可是很少見的,淩和你母親剛搬到這邊時,簡直像動物園裡的珍稀熊貓一樣,被人拿來觀賞。」驀地,迪肯主動打破寂靜的空氣,說道。

  喔……淩日含笑地望他一眼。

  「幹麼?」迪肯瞥他一眼。「那詭異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淩日搖搖頭,笑而不語。倘若坦白地告訴他,自己剛剛在想什麼,他一定又會生氣。總之,他發現了!這言語粗暴、態度高傲、不可一世的暴君迪肯,其實是個個性極度彆扭的臭小鬼罷了!

  從他主動為自己解說這邊的環境,以及分享當年母親與阿夜的陳年軼事來看,便可知道他不像外表那樣的粗魯野蠻,至少是能體貼人心的傢伙,這種人應該不會壞到哪裡去才對。

  一旦瞭解這點,淩日看待他的態度也產生了變化。那些夾槍帶棍的話語,把它視為總愛咆哮,卻不會採取主動攻擊的大型犬,不是挺可愛的嗎?……好吧,要說迪肯可愛太勉強,但也不是個會令人敬而遠之的壞蛋嘛!

  「嘖!神經病,沒事詭笑什麼?」老大不爽的黑髮暴君撇唇道。

  仔細觀察一下,還可看到迪肯的耳根微紅了呢!淩日的嘴咧得更大。從踏上這塊土地之後,始終忐忑的心也緩緩地平復下來。不管會在英國停留多久,他已經不再擔心自己無法適應了。

  ……順其自然,事情總會有法子解決的!

  車子駛離了房舍聚集的地帶,開進一條兩旁都是森林環繞的黑暗石子路。月光由林葉間隙灑落,夜鷹啼鳴,微風徐徐,他們就像是在沉睡的大地中唯二的流浪旅人般,被世界所遺忘了。

  母親怎麼會挑這麼不方便的地方居住呢?

  納悶著,轉眼間,一把把揮霍不盡的璀璨星子闖入淩日的視野,他們已經鑽出森林中的道路,豁然開展的大片草地旁,是一座迷你湖泊(說迷你,也有一個小巨蛋那麼大了)。銀月的光芒躍動在湖面上,那粼粼波光真會讓人誤以為銀河墜落到人間,在小小的湖水中擺盪著。

  然後,他注意到了,那矗立在湖邊彼岸的宏偉「城堡」。

  它不折不扣是從童話故事裡活生生搬到現實世界中的城堡。每座塔樓的頂端,都有著三角錐狀的屋頂,遠遠望過去,彷彿回到了古老的年代,可以聽見騎著戰馬、穿戴盔甲的戰士,在城堡中穿梭的陣陣馬蹄聲。

  「那個……不是海市蜃樓吧?」淩日瞪大好奇的眼,轉頭問著迪肯。這裡又不是沙漠,對不對?

  迪肯一副「你瘋啦」的表情。「那是我家。」

  「你家?!」真酷!淩日心想,世界上應該沒有多少人能說出「一座城堡」是「我家」的這種話吧?

  「哼,要不是死老頭堅持放寒暑假一定得回家住,我才不想住在這兒呢!夏天熱得要死,像烤爐;冬天冷到你骨髓都結冰,有沒有暖爐也差不多。等到我繼承了這座城堡,我一定要把裡面全部翻修,第一個要安裝的就是全自動冷暖空調設備。」

  「……你們家族的祖先,莫非有皇室的血統?」

  迪肯滿不在乎地聳肩。「那就要看你問的是哪個王室了。目前的皇室和我家族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淵源,但我們和很古早以前的蘇格蘭王室就有點小關係,是這一帶的大領主,祖先也曾經和英格蘭打過仗呢!」

  淩日聽得目瞪口呆。他是沒有調查過自家族譜啦,但不用想也知道,大概不是耕田的農夫就是普通的販夫走卒之類的,是那種和什麼王家血統、領主、戰爭之類的一點兒緣分都沒有的平凡人。

  「你也有個什麼貴族稱號嗎?」「我才懶得去記那一長串的鬼東西。你對這個有興趣?改天我叫我老頭跟你上一堂課好了,他最喜歡捉著人講些死人骨頭的故事。」

  被迪肯這樣一形容,什麼悠久歷史都要變成不值錢的廢物了。淩日還想要再問問這座城堡有多少年,但他們已經繞過湖岸,抵達城堡入口的一道鐵門前了。迪肯按了下遙控器,將鐵門開啟。

  「等等,這邊是你家,我知道。但是我要回去的是「我家」啊!」

  「什麼你家我家他家的?告訴你,早在五年前,你的母親和淩就一直住在我家了。」一路開入城堡中庭,他說:「換句話說,我們早就像是一家人了。」

  阿夜那笨蛋!PDA上頭只寫著母親和迪肯的父親交往多年,但是關於他們早已同居的事,一個字也沒提到啊!

  這麼一來……自己豈不是每天早晚都得和迪肯、迪肯的父親打照面?迪肯就別提了,但是迪肯的父親……

  〔我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他?〕

  要把他看成毫無關係的「伯父」、「叔叔」?或是個沒有血緣卻在生活上受他照顧的「父親」?如果把他視為父親對待,這算不算是對老爸的背叛?而阿夜所採取的又是哪一種態度呢?

  雖然爸和媽離婚的事,現在淩日已經可以瞭解,它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畢竟,不再相愛的兩個人,勉強在一塊兒也不是件好事。然而,要接受另一個男人為繼父……感覺好像母親再次被切割,被陌生人給搶走了,胸口總是有點悶悶的。

  〔我看我也沒資格罵別人小鬼,我自己又何嘗成熟呢?都十七歲了,還戀母!〕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他在最需要母親的時候,母親卻離開了。老爸雖然很努力地想取代老媽的地位,但是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喂,你別做出那種「世界末日降臨」的表情。我爸會以為是我欺負你,到時我就被你害慘了。」

  紅色的吉普車停靠在中庭裡一座由老馬廄所改裝的停車場內,旁邊還有好幾輛不同廠牌、不同用途的車,從日系休旅車到流線型跑車都有。

  「走吧!」

  淩日默默地拎著行李下車,跟在迪肯的身後,走沒兩步,他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慢著,喂!」

  不耐煩地掀起一眉,迪肯無言地用綠眸問他「還有什麼事」。

  小跑步地追上前,淩日清清喉嚨,滿臉尷尬地說:「我和你父親打招呼的時候,要主動上前親他比較好嗎?」

  「啊?」

  「你們這邊的人打招呼,不是都用親嘴的嗎?」噁心歸噁心,但他不願意因為自己「欠缺禮貌」而讓母親立場為難。

  「……」迪肯先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接著雙肩輕輕抖動,身子劇顫,最後索性放開緊閉的雙唇,爆出一陣狂笑,捧著肚子前俯後仰,笑聲震天。

  被笑得莫名其妙的淩日,摸不著頭緒地看著他。「喂!你到底在笑什麼?我說錯了什麼嗎?」

  「哈哈哈……」一邊揩著眼角的淚水,迪肯千辛萬苦地挺直腰。「你、你就這樣一路從臺灣親吻每個你見到的人,以為是在打招呼嗎?太妙了,天底下居然有這種事,哈哈哈!」

  「喂,你把我當白痴啊?我才不想親嘴呢!是因為那個克勞頓一見面就親我,我才不得已入境隨俗的。誰會沒事見到人就親嘴啊?要說,那也是你們英國人的野蠻怪習慣很噁心好不好?!」

  「聽到你這樣侮辱敝國傳統,我這個英國紳士可不能不挺身而出了。」迪肯往回走了兩步,來到淩日面前,伸出雙手。

  「你、你要做什麼?」他本能地後退。

  把住淩日退縮的雙肩,將他朝自己拉近,迪肯邊說:「看好了,正統的打招呼方式,應該像我這樣。」

  將雙臂繞到淩日背後,輕輕擁抱。分開後,綠眸盯著黑瞳,微笑說:「『好久不見了,親愛的淩』,這樣打完招呼後,再來就是……」迪肯把臉頰貼到淩日頰畔,先左而右地各做一次。

  「如果這個人是你非常親密的好友或親人,還可以在最後做個親吻嘴的動作,可是不需真正碰觸到雙唇,只是做做樣子。好比這樣……」

  啾的一聲,淩日愣愣地看著迪肯寬闊的嘴,在距離自己兩指的地方停頓一下,最後移開。剎那間,淩日知道自己誤會大了。差那麼一點點,他就會鬧出一個天大的笑話!

  噢,這裡有鏟子的話,他肯定會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如何?這樣點到為止的招呼方式,噁心嗎?可怕嗎?野蠻嗎?」調侃地笑著,迪肯戲謔地望著他。

  除了最初被迪肯攬入懷中的一刻,讓淩日嚇了一大跳,心臟猛烈怦動外,剩下的……當然算不上可怕或噁心,也不野蠻……全部,只是自己的誤解而已。淩日啞口無言地垂下頭。

  「真、真抱歉……我又弄錯了。」

  「你呀,難道從來不看電影或電視劇嗎?你們那邊難道連美國片都沒有?多看點歐美電影,馬上就會知道我們是怎麼打招呼的啊!」

  淩日平日電視只看新聞,而電影……他不知道幾年沒到電影院去看了。平常非假日要上課,週末則必須把累積一個禮拜的家事做完,放寒暑假則是打工度日的他,就算有時間、有金錢,也不想浪費在那種無聊的娛樂上頭。單親家庭的小孩,日子可是很辛苦的。

  「你被克勞頓那傢伙強吻啦?」

  「……」現在想起來,淩日真是後悔沒有當場給那傢伙一記鐵拳。「不要再提了,現在我巴不得忘掉那件事。」

  「呵呵,要不要我幫你消除記憶?」跋扈的暴君,心情挺好地說。

  「怎麼消除?這又不是能夠像電腦檔案一樣,說刪就刪的東西。」淩日哼地瞪他一眼。

  「簡單,用新的美妙回憶覆蓋舊的記憶就行了。」他靠向他囁語。

  新的?淩日還在狐疑當中,下巴就被迪肯挑起了。那張五官深邃俊挺的臉,兀地放大一倍,性感的唇輕輕蠕動說:「我保證你會忘得一乾二淨,連克勞頓是誰都想不起來的。」

  喂!!

  ……一天二十四小時之內,他居然慘遭第二次狼吻?!

  富有彈性的唇輾壓住淩日的雙唇之際,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今天到底是什麼鬼日子?」,第二個反應當然是不客氣地揚起拳頭(這回和上回不同,他沒必要再做戲了),狠狠地揮出去。

  但是這個舉頭還沒有打到迪肯,就被他的大掌包住,輕鬆一扭地反把在淩日的腰間。而且迪肯的另一手摸上了他的腰際,故意施壓讓淩日的身體完全地密合,貼在自己那具矯健的長軀上。

  「……唔……唔唔……」

  被鋼鐵般的強悍力道壓制得動彈不得,淩日拚死命地扭動脖子,想要逃脫他雙唇的束縛,可是迪肯就像是非把他搞到窒息般的,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持續地親吻著。

  十秒過去、二十秒過去,當淩日以為自己會被「親」到死,雙眼也開始凝聚著黑暗迷霧時,迪肯忽然移開嘴。

  來不及怒吼,淩日馬上將珍貴的空氣吸入肺部,下一瞬間,自己大張的嘴巴又被男人給強行佔據了!這一回不光是親嘴而已,他的舌頭還大膽、強悍地探入淩日的齒間,深深地汲取著裡面氾濫的口津,宛如渴飲的蜂。

  被親吻的明明是雙唇,為什麼淩日有種錯覺,彷彿自己連內在的靈魂都快被這傢伙給撕裂了?

  「……不過一個吻,你就不行了?瞧你一副樂得要融化似的表情,你和淩果然是兄弟呢!」迪肯慢條斯理地結束一吻,舔唇抹去那道連繫兩人的銀絲,說道。

  好不容易被釋放,又聽見這種氣得教人爆血管的話,淩日勃然大怒地揮出拳頭,但輕鬆地就被迪肯閃過了。

  「這樣也能惱羞成怒?告訴你,淩的接吻技巧比你好多了,你該不會還是個處男吧?連怎麼接吻都不懂,生硬得像根木頭。」

  「我的技巧該死的不關你──」暫停一下,淩日皺起眉頭。自己是否聽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你、你和阿夜接過吻?」

  「是啊!」迪肯綠眸細地說:「他很厲害的,一個吻就可以讓人站起來喔!」

  這個人去哪裡學的中文啊?什麼叫「站起來」?沒頭沒尾的,什麼東西站起來啦?!淩日快抓狂地怒吼:「你、你和阿夜接什麼吻?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難道你們兩個搞同性戀啊?!」

  迪肯忽地收斂起吊兒郎當的態度,莫測高深的茵綠眸子在淩日臉上繞了一圈,接著轉移焦點說:「我們該進去了,你快拿著行李,跟我來吧!」

  「我話還沒有說完,你──」

  無奈迪肯的長腳已經邁著大步離去,被丟在後頭的淩日,滿腔怒火消不去,決定把這筆帳留到等會兒再算。

  ▲▽▽

  「我接淩回來了。」

  剛進門,迪肯就拉開嗓門宣佈,而跟在他身後的淩日,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氣派恢宏的非凡玄關。足足有一般屋子的兩層樓挑高玄關,頂上一盞歷史悠久卻依然閃閃發亮的水晶燈,腳下踩著深紅色的絨毛地毯,它一路延伸到正面展開的雙螺旋臺階上。

  樓梯下方的右側,一道門被打開,一名陌生的、年約四、五十歲上下的黑髮銀鬢紳士,穿著V領休閒服現身。

  「辛苦了,迪肯。歡迎回來,淩。」

  「爸,怎麼不見璦玲阿姨?」迪肯衝著那位紳士問道。

  「不好意思,淩,你母親臨時接到一件亟需處理的工作,下午出門了。她本來還為你準備好豐盛的晚餐,想幫你洗塵呢!」同樣操著標準(比迪肯更標準)口音,流利地以中文和淩日對話的紳士,有著雙碧綠的眸。和茵草翠綠的迪肯不同,那是雙蒼蒼鬱鬱,讓人聯想到森林的幽深綠眼。

  「莫迅先生,你太客氣了。」

  不知該說什麼才對的淩日,手足無措地站在門邊。他真的沒想到母親的男友會是這麼一位彬彬有禮、氣宇軒昂的紳士。光看一眼,淩日就知道家中的邋遢老爸和這位紳士根本是無法拿來比較的……

  別提在家中穿得如此整齊了,如果丟著老爸不管,他可能連去上班都會一雙破襪子、一條泛白綻線的褲子就穿出門了。淩日想起那個不逼他,他就能連著三天不換內褲、不洗澡的懶爸爸,也只能長嘆口氣。

  迪肯的父親訝異地揚起一眉。「你怎麼叫我莫迅先生呢?你不是都喊我布蘭的嗎?」

  淩日傻住了。糟糕!他沒多注意,竟在這兒露出破綻……

  「爸,我先陪淩把行李拿上去,待會兒再下來。」迪肯插嘴介入他們兩人之間,催促著淩日說:「走吧,我想快點換下這身都是汗臭的衣服。」

  感激地點頭,淩日對布蘭 莫迅說了聲「等會兒見」後,就急忙地和迪肯爬上樓。

  「你啊!」

  在樓梯轉角處,迪肯扯著不悅的唇角說:「根本是個不適合說謊的人。要當淩的替身,是不可能的。我看你打電話回去,叫淩快點準備回來和你交換吧!」

  這句話宛如一根尖掠,刺中了淩日的致命傷。





第四章
  指點完淩日房間的方向便丟下他的迪肯,走回同一樓層,但方向完全相反的自己房間。

  他脫下歷經一番打鬥,弄得滿是灰塵、髒兮兮的外套,接著打開浴室的燈,站在洗手台前,拉起襯衫檢視自己肚子上的瘀青。

  解決那兩個保鏢對他來說是小CASE,常常打架的他已經學會不讓人打傷臉的訣竅,不過身上的傷就在所難免了。那兩個保鏢在連吃他好幾記拳頭後,很卑鄙地聯手,一個人由後方架住他,另一個人乘機揍了他一拳,這也是迪肯唯一被他們打到的一拳。不過那兩個人可就被他打到倒地不起了。

  壓壓傷口,確定它並未傷及骨頭,沒什麼大礙,貼塊痠痛藥布便可解決。迪肯把剩下的衣物也全脫下,丟進一旁的洗衣籃內,正想沖個快速的戰鬥澡清爽清爽時,臥室裡他的專用電話卻嘟嚕嚕地響了。

  一咂舌,迪肯搔搔那頭紊亂的黑髮,捉起浴巾圍住下半身,打著赤膊回到臥室內,拿起桌上的話機。

  「HELLO?」

  「我就猜你們也該到家了。怎麼樣?有沒有接到阿日?他沒事吧?」嘻嘻笑聲從彼端傳來。

  迪肯眉頭一掀,淩夜這傢伙還有臉主動打來?「你的紅蛋計畫咧?你不是對自家兄弟的死活無所謂嗎?不是說反正這也是個難得的「人生初體驗」嗎?」

  「唉呀,跟你開開玩笑,何必這麼話中帶刺的?嘻嘻!」

  「淩,你再不對自己的那種性格想點辦法,遲早你會嘗到刻骨銘心的痛苦滋味,因為無論你表現得再怎麼認真,大家都只當你是放羊的小孩。」

  「哇,迪肯,你這是在為我擔憂嗎?好感動喔!」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繃起臉對著話筒怒吼,迪肯每次和淩說話,都不知要死多少細胞。「你喜歡把自己的日子搞得像攤爛泥一樣,誰也沒辦法管你。可是今天見了你兄弟之後,有句話我非說不可!」

  「什麼?什麼?是不是阿日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啊?我本來還以為隔了十年,多少會有不同,也沒多大把握我們還能像小時候一樣,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結果,我真是差點被嚇死了,基因的力量還真是偉大呢!」

  哼,迪肯咬牙切齒地說:「我勸你省省功夫吧!無論外表有多相像,你兄弟是沒辦法假扮成你,做你的替身的!他根本就不是一塊能騙人的料!你最好還是馬上買張機票,拎著你的行李,快點給我滾回來!」

  「……呵呵,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這我當然知道嘍!阿日哥哥和我這種隨便又輕浮的人截然不同,可是他不必非要扮成我不可啊!就讓人家以為我淩夜移心轉性,忽然成了個標準好寶寶也無妨嘛!」

  迪肯嘆口氣。「你是講真的嗎?」

  「怎麼?迪肯,你好像一副非常不願意讓阿日留在那邊的樣子。他留在那兒,會對你造成什麼困擾嗎?你不是向來奉行「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主義的嗎?我真意外,你對這件事居然會這麼認真。」

  起初,迪肯也是覺得「管他們兄弟想怎麼交換身份」、「這事與我無關」,然而……為什麼他就是無法袖手不管呢?

  驀地,一雙直勾勾、不懂何謂迂迴、何謂遮掩,赤裸裸地把靈魂映在誠實黑瞳中的眼,掠過了心際。明明是同樣的外貌,為何只是換了魂魄,帶給人的感受卻一個有如白晝,一個有如黑夜?

  「他撐不過去的,他不像你能應付得了學校中那些卑劣的遊戲。」

  「那麼,你來保護他啊!」回答得理直氣又壯。

  迪肯一翻白眼。「敢情這是我欠你的嗎?我可不記得我曾欠你那麼多人情債。」

  「討厭!說欠不欠的多傷感情啊!」故意嗲聲說道。

  「再用那種教人嘔吐的聲音說話,小心我掛你電話,淩!」迪肯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甜膩到會死人的聲音。不管男女都一樣,無法容忍,只要他一聽到,下意識地就想打人。

  「迪肯,你這種任性九怪的脾氣,我最喜歡了!」哈哈地笑說。

  笑聲過後,忽然彼此都沉默下來。迪肯握著話筒,考慮著該怎麼開口。該說嗎?或是不該說?說出來,違反了彼此的默契,可是他繼續選擇沉默,對淩是否是件好事?那系在淩心口上的死結,誰才能打開它?

  「謝謝你了,幫了我這麼多忙。」結果還是淩先開口,難得正經地說。

  「淩……你……是打算再也不回來了嗎?」

  他沒有回答。

  這讓迪肯下定決心。「你打算就這樣一輩子逃避,不去面對現實?他們結婚又如何?你在這個家還是一樣有你自己的角落,無論是布蘭或是我都──」

  「迪肯,我現在還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所以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淩打斷他的話,淡淡地說:「也許,下個月、下下個月,有一天我會忽然想開。可是現在我真的沒把握。阿日的事,還是麻煩你照顧了。我可以相信你,對吧?」

  「我最討厭別人隨便給我施加責任了,淩。」

  「嘴巴上這麼說,可是……其實你喜歡阿日對吧?你不要再否認了,我這鐵口直斷不會看錯的!不提阿日那和我同等級的美貌,光是他那種死心眼的專情、純情、一直線的個性,就絕對是你在生活週遭找不到的稀有生物,也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情人類型了。雖然你不像我是徹底的同性戀者,但你也不排斥才對吧?」

  「你少胡扯!誰會對那種少根筋的笨傢伙──」

  「呵呵,別嘴硬了。你要來當我的『大嫂』,我是不會反對的……嗯?是我說錯了嗎?按照性格來看,應該是阿日去做你的新「娘」,那應該算是什麼呢?『姊夫』?」

  迪肯面紅耳赤地對著話筒大聲高喊:「你閉嘴!我可是恨不得那傢伙馬上離開我家,最好明天就滾回臺灣去!誰會對他有好感啊?不要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對男人的○○哈得要死!」

  ……咚!

  就在迪肯痛快地喊完這些話後,一抬頭,發現自己的房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而那聲「咯」,則是一隻包裝精美的禮物掉到地上所發出來的。淩日正滿臉錯愕地站在那兒瞪著他。

  〔為什麼他該死地會站在那裡?〕

  迪肯的眼睛都快爆出眼眶了,只能啞口無言地和他四目相接。

  〔他聽到了多少?是不是聽見我說……〕

  「喂?喂喂?奇怪,怎麼忽然沒聲音了?電話線路壞了嗎?迪肯?說話啊!」

  一顆冷汗從迪肯的額頭滴下。

  ▲▽▽

  手裡拿著淩夜吩咐要分送的「土產」小禮物,淩日敲了敲迪肯的房門,聽見裡面有說話的聲音,因為不想打擾他,便悄悄地轉開門把,想將禮物偷偷放在地上就走……萬萬沒想到,這個舉動竟意外地讓他聽到一件晴天霹靂般的「震撼」消息。

  血液緩緩地從臉頰褪去,他白著臉,瞪著迪肯。

  彷彿受不了淩日「苛責」的眼神,迪肯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跨出了一步、兩步,淩日默默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走迪肯握著的話筒,低沉地喊了聲。「阿夜,是你嗎?」

  「……阿日……你、你怎麼會……」冷抽一口氣,淩夜語帶梗窒地說。

  「你和迪肯的對話,我聽到了。你……是同性戀者嗎?」

  「……」嘆口氣。「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出櫃呢!噯,很抱歉,我是。我知道有我這樣的弟弟,一定會讓你覺得很丟臉。要是你想和我斷絕關係,我會接受的,不過老爸那邊請讓我自己跟他說。」

  「……你這個笨蛋!」淩日的一聲暴吼響遍屋子。

  「……」

  淩日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握著話筒的五指都泛白了。他強忍著憤怒,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後,才能重新開口說:「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是你哥哥,就算你是個殺人犯,我也還是你哥哥。這種事,我居然得透過你和別人的對話才知道,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隱瞞著不跟我說嗎?」

  「……對不起,阿日哥哥。」

  「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淚水在眼眶中打滾,淩日嚥下喑嗚,用手背把那些鼻水淚水都擦去。「竟然說斷絕關係也可以,還說什麼我會以你為恥!從小時候開始,每次打架,有哪一次我丟下你一個人,自己跑掉的?我可是你的哥哥,是那個無論弟弟做了什麼,都會出面負責幫你收拾爛攤子的哥哥!我要是不想管你,那從你出生後,我就不會管你了,笨蛋!」

  「……阿日哥哥,不要哭了啦!我們都幾歲了,這樣很丟臉的。」

  「你閉嘴,笨蛋!我沒有哭,這是被口水嗆的!」氣得打了個嗝,淩日發洩完前面的怒火後,總算可以動腦筋思考。「這麼說來,那個叫克勞頓的傢伙,是你的……情人嗎?」否則,怎麼可能見面就接吻,還綁他到旅館飯店上下其手?

  「啊?他呀,嗯……算不上情人啦,頂多是SF。」

  「SF?那是什麼?」總不會是科幻小說吧?

  「Sex

  Friend的簡稱,又名炮友、性玩伴或者你要說是一夜情的物件都可以。就是那種偶爾約出來見面,一見面就上床,上完床就說再見的傢伙。」

  「……你,該不會和很多人玩這種遊戲吧?」

  「哈哈!拜託,阿日,我還沒有那麼高竿,可以和很多人一起玩,最多也是3P而已,4P以上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3P?4P?」又一個神秘名詞。

  「你不知道啊?就是三個人一起玩……哎呀,說了你也無法想像吧?阿日哥哥太純潔了。」

  淩日覺得這不是純潔或邪惡的問題。「……為什麼要和那麼多人交往?你是不是同性戀我不管,但是……同時腳踏兩條船,就是不誠實,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對你,或是對你的男朋友來說,都是一種不公平的行為。這點,我無法認同你,你最好早點停止這種惡行。」

  好半晌,淩夜都沒有回答。

  嘻嘻的笑聲過後,他才說:「阿日哥哥,你要永遠都保持這種個性不變喔!」

  「不必你說,我也不打算變。」做人有做人的原則,如果可以輕易改變原則,那就不叫做原則了。

  「哈哈哈,有道理耶!我也無法想像阿日變成另一種樣子的阿日。」笑聲歇止後,淩夜低聲地說:「謝謝你,阿日哥哥。其實我在臺灣時,沒辦法告訴你出櫃的理由,是因為我真的好怕,怕你當面對我露出鄙視的眼光。我不在乎天底下的人怎麼看我,可是我就是不希望你會對我有……那樣的話,我也許會怨恨你。」

  「笨蛋!」吃驚當然有,但鄙視絕對不曾浮現在他的腦海。淩日沙啞地說:「你把哥哥當成什麼樣的人了?我是有原則,不是死腦筋。同性戀也是人,和普通人沒兩樣,只是愛的物件是同性而已,這有什麼好歧視的?」

  「我好愛你喔!阿日哥哥。」

  「少噁心了!」淩日臉一紅。都是外國開放的風氣害的,這種愛不愛的字眼,根本不該掛在嘴巴上。「你自己要有所覺悟,當你選擇的路和一般人不同時,就會比一般人辛苦很多倍。我無法成為你的助力,不過我絕對不會是你的阻力,知道嗎?」

  「嗯,這樣就夠了,知道世界上有一個人絕對不會與我為敵,我就心滿意足了。對了,剛剛迪肯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哥哥。他那個人就是彆扭,嘴巴上粗暴,基本上人是不壞的。」

  淩日也曉得,不過親耳聽到的話,要不介意也難。並非淩日希望迪肯多喜歡自己,但起碼也不要「討厭」,可是看樣子他們就是波長不和。

  「你就原諒他嘍!」

  原諒?那也得對方先道歉吧!淩日不想談論這話題,只好說:「媽媽那邊呢?你跟她提過……自己的性向?」

  「嗯,不算正式提過,不過老媽那個人你也知道的,像是有無敵雷達一樣,什麼事情都逃不過她的耳目。我猜她或多或少已經看出來了,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唉,她大概也不想聽見兒子出櫃的話啦!」

  「所以你不是因為這件事和母親爭吵,才跑到臺灣去躲避的嘍?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不想回英國的?」

  「……你問得還真直接。」

  「拐彎抹角的問,會比較妥當嗎?」

  「哈哈!好吧,說了也沒差。我失戀了,我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因為被對方狠狠地拒絕,所以才逃回臺灣,我想重新開始過沒有他的新人生。這就是最終的答案,沒了。」淩夜乾脆俐落地回說。

  再去追問對方是誰,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淩日繼而說道:「聽你這麼說,我放心多了。你不是不能愛人的,不要再玩那種空洞的性遊戲,早點走出這段情感,去找下一個知音吧!我相信,一定有的,那個能愛你、你也能愛他的人。」

  「萬一沒有呢?」

  「一定有的。」

  神不會那麼殘酷,故意遺忘一個人,不給他一個伴侶的。為什麼呢?因為人是無法孤單地活在這世上的。

  結束和淩夜的對話後,淩日把電話交給迪肯,說:「地上的禮物是淩夜買給你的土產。很抱歉,沒等你應門就闖進來。」

  迪肯看看手上的話筒,再看看轉身要走的他。「等一下,我剛剛所說的話……」

  「你是指,你討厭我,希望我滾回臺灣的話嗎?」淩日倔強地揚起下顎。「我是不會回去的。」

  綠眸綻現一愕。

  「我這個人,不喜歡做事虎頭蛇尾的。既然我下定決心要到這邊來,那我就會貫徹我的決定。即使我無法偽裝成淩夜,我也會理直氣壯地繼續以「淩夜」的身份,在這塊土地上過日子。等淩夜心裡的傷口癒合了,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我自會離開的,全不勞駕你費心。失陪了。」

  做完宣示,淩日像只昂首闊步的小公雞一樣,驕傲地走出迪肯的房間。

  ▲▽▽

  昨夜,原本預定換了衣服,就要下樓和布蘭 莫迅及迪肯用餐的淩日,在沖完澡走出浴室之後,再也忍受不住床的誘惑。結果心想小躺個五分鍾的他,卻一覺睡到天亮。

  早上,他醒來,看著高得不能再高的天花板、床邊的壁爐,以及陌生的桌椅擺設,而後猛地推開棉被跳下床。

  糟糕、糟糕!希望布蘭先生不會生氣才好。

  慌慌張張地梳洗,換上一條牛仔褲及白襯衫後,淩日急忙下樓。哇,昨天晚上看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夠吃驚了,想不到白天時這座城堡看起來似乎更加龐大驚人了!左看右瞧,淩日正納悶自己該往哪邊走時,恰巧布蘭 莫迅拿著報紙從玄關走進來。

  「早安,淩。」

  立刻行禮道早安的淩日,緊張地說:「很抱歉,昨天晚上我太累了,所以沒有下樓用餐。希望你們沒有等我。」

  「你不必擔心這個。是我不好,早該想到你搭了那麼久的飛機,想必累了。昨天晚上沒吃飯,現在應該很餓了吧?璦玲一早就在廚房忙,我們過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吃的吧!」親切和藹的氣質,布蘭 莫迅與他那粗魯、野蠻的兒子完全不同,是個無愧紳士之名的翩翩仕紳。

  淩日心想,倘若是他,應該能給母親幸福吧?

  在布蘭的帶領下,淩日終於順利地來到家族用餐的地方。看得出來這兒並非是正式的餐廳,而是兼具聊天、休憩的小日光室。能容納七、八個人的方形桌子上,擺放著一盆沾著露珠的玫瑰,還有盛裝著熱騰騰麵包的竹籐籃。

  先等布蘭入座後,淩日才在餐桌邊坐下。看樣子迪肯還沒下來。

  「我很高興你能夠回來,淩。」

  淩日眨眨眼,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

  「我以為,你會因為介意那件事而不再回來了呢!當時我還在想,如果你就那樣留在臺灣不回來的話,我該怎麼向璦玲交代?」

  那件事?

  「我希望你知道,雖然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可是我永遠都會是你的父親,而且也希望你能永遠做我的兒子。」

  轟地,淩日難掩震驚,急忙低下頭。

  〔阿夜所說的,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難道是……〕

  慘了!自己該怎麼回答呢?

  「爸、淩,早安。」

  就在淩日坐立難安之際,救兵出現了。迪肯的出現,讓淩日從不知所措中解脫。他們父子二人在閒聊今天報上新聞的時候,伴隨著一陣熏培根的香氣,離婚後改回原姓氏的範璦玲,捧著兩隻餐盤登場。

  「淩,你這孩子,以後不許再給我搞這種忽然消失的把戲了。」放下盤子,她敲了敲他的額頭,說。

  母親……十年不見的母親,仍像記憶中那樣美麗動人。歲月無法在她臉蛋刻劃下痕跡,唯一能看得出她現在已經不是水漾少婦的地方,就是那雙增添更多智慧的雙眸。淩日不自覺地掉下淚來,把眾人嚇了一大跳。

  「傻孩子,我只是說說而已,沒給你懲罰就不錯了,你哭什麼哭啊?」做母親的無法理解兒子這怪異舉止,一手扶著臉頰搖頭說道。

  「璦玲,淩都平安回到家了,你就別再罵他了。來,我們用餐吧!」

  這三人裡頭,唯有迪肯能明白淩日喜極而泣的理由。他不落痕跡地把面紙盒由桌下遞給他,然後把父親和璦玲的注意力移開說:「既然現在淩都回來了,你們的婚事可以繼續進行籌備了。日期定好了沒?」

  布蘭微笑地說:「說得也是,我們應該快點進行,不然淩和迪肯的學校就要開課,恐怕只剩假日才能看到他們倆了。」

  「挑選假日也無所謂啊,因為是學校規定住宿,我們才沒有通勤上學的,不然學校到家裡也才不過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而已。回來參加婚禮,時間上也綽綽有餘了。」迪肯一邊切開半熟的荷包蛋,一邊說:「剩兩週就開學,要籌辦婚禮太趕了,你是要讓璦玲阿姨累死啊?爸。」

  「你說呢,璦玲?」

  「迪肯說得也有道理,我現在工作頗多,起碼也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準備時間。」范璦玲拍拍淩日的臉頰說:「這些都是你害的,寶貝,看你多任性,給布蘭和大家增添了多少麻煩。」

  淩日紅了紅臉,現在他知道不只是淩夜來到英國後變得開放了,連母親也是。

  以前在臺灣,他可從沒聽母親說過什麼「寶貝」的字眼。都十七歲了,還被當成「寶貝」,實在讓人很害羞。

  「對不起,媽、布蘭先生,害你們困擾了。」

  範璦玲忽然挑挑眉,轉頭對莫迅父子說:「我忘記廚房還有水果沒切。」然後看著淩日。「淩,你跟我過來,幫忙我。」

  母親的眼神中有著「不容拒絕」的涵義,淩日知道,母親發現了。畢竟母子連心,他本來也沒期待能騙過母親的眼多久。況且……

  媽媽並沒忘記我,她還記得我這個兒子,這就夠讓人高興了。

  所以,當淩日認命地跟著母親來到廚房,接受母親嚴厲目光審視的時候,他已經有相當程度的覺悟了。

  範璦玲盯著他長達三分鍾,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爸爸,他還好吧?」

  「還是老樣子,迷迷糊糊、丟三忘四。」淩日苦笑說。「可是身體很健康,工作也是照樣忙碌。」

  「是嗎?那他還繼續在那間小飯店做經理?」

  「最近那間飯店被另一間更大的飯店收購,他一直在抱怨新來的總經理很討人厭,說不定會換工作。」

  「喔?那可真是教人難以想像,我以為他會陪著那間飯店到老死呢!想當初,他愛那間飯店到願意以飯店為家。」諷刺地說完後,範璦玲搖搖頭。「不,我不該在你面前這麼說的,阿日,原諒我。」

  聽到母親說出自己的名字,淩日心一慟。「我、我……」

  她朝他伸出了雙臂。「十年下見,你長得這麼大了,讓我抱一下吧!」

  「媽……」

  撲到母親的懷抱中,淩日哽咽地掉淚。這些淚水被壓抑了十年,從母親搭上飛機離開的那一刻起,直到今日。在這雙臂的溫暖中,他多年來所抱持的疑問,對於自己是否不受母親所愛的疑問,終於可釋懷了。

  他好高興、好高興,自己這趟到英國來是對的。

  母子兩人相擁一陣後,範璦玲放開了他,用手指替他輕柔地擦著眼角。

  「辛苦你了,寶貝。」

  淩日搖搖頭。「對不起,我和淩夜擅自作下這種決定。阿夜他,現在還在臺灣。」

  「是嗎?」璦玲點頭。「我也想過,他可能反對我和布蘭結婚,所以離家出走。當他回臺灣的時候,我告訴布蘭,要是我兒子不在我身邊,那麼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他的。可是我沒想過,阿夜居然會叫你來代替他。」

  「……您要再婚的事,他沒跟我提,但是我想他絕對不是因此而離家的。」璦玲搖頭。「我是個自私的母親,一心只顧著追求自己的幸福。當初因為不願離開孩子而強迫你們其中之一跟我來到英國,並把你丟在臺灣,害你們兄弟分離。現在,又為了想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而考慮再婚,又一次地讓兒子對我這個母親失望了。我實在太對不起你們了。」

  「請你不要跟我們道歉,媽。」淩日緊握住母親的手說:「阿夜或我,都不要你因為我們而不幸。我們想要的是幸福而滿足的母親,您過得不幸福,我們也沒辦法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請你一定要幸福。」

  紅著雙眼,璦玲顫抖著唇說:「我……有這個資格嗎?」

  「您就安心地嫁給您想嫁的人吧!我和阿夜都會為您高興的。」

  淩日是真心這麼想的。阿夜之所以離開,絕對不是想破壞母親和布蘭的婚事,而是希望他們能幸福。自己來到這兒,更不是為了阻止母親幸福,實際上,能看到一個健康、快快樂樂的母親,便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我會參加您的結婚典禮,也許我不能取代阿夜,至少也讓我這個兒子給您祝福吧!」

  范璦玲高興地倒在兒子懷中哭泣著,喜悅的淚止也止不住。




第五章
  轉眼,在這座小鎮已經住了一個多禮拜。每天、每天都接受許多的文化刺激,感覺日子正逐漸步上當軌,但是再過兩天學校即將開課,到時又得開始適應另一種步調的生活了。

  淩日伸了個懶腰,接著放下膝蓋上的書籍,仰頭把雙手枕在腦後,順勢躺在青蔥遍野的草地上。

  頭頂上是鳥兒吱喳、灰色松鼠活潑亂竄的大樹枝頭,眼前是一片碧波蕩漾的鏡湖清嵐,腳底下則有著泥土與綠葉、野花撲鼻香的大地……真不可思議,自己竟然會身在這麼一處猶如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地方。

  沒有喧囂的車水馬龍,沒有酷熱盛暑逼得人無處可逃的烈日,更不見擁擠的房子、淩亂的街道,或是無所不在的攤販。

  雖然那些都是自己身在臺灣時,巴不得能全部消失的東西,可是真的失去了、告別了之後,淩日說「不想念」,便是在說謊了。就連過往那總是帶點灰塵、汽油味與濛濛色彩,絕對算不上乾淨的故鄉空氣,都教人分外思念。

  〔……現在這時候,老爸應該已經去上班了吧?淩夜不知道有沒有幫他準備好早餐?嗯,不可能的,阿夜那小子肯定還在床上睡覺。〕

  無論自己再怎麼替父親操心,怕父親又空著肚皮,迷糊得早餐、中餐都忘記吃,傻傻地工作一整天,最後回到家像個廢物一樣地癱在地上不能動彈……現在的淩日也不可能飛越數百萬公里的距離,為父親做點什麼,盡點兒子的孝心。

  所謂的「分開」,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無論心中有多麼掛念,哪怕現在擁有方便的電話、四通八達的網路,甚至可以面對面地透過衛星看著彼此說話,然而,「不在身邊的人」就是「不在身邊」,要怎麼靠一顆「心」將這麼遙遠的物理距離給抹煞掉呢?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因此,很多人最後都選擇逐漸地遺忘。

  不管怎麼在乎、不管多麼地愛,不遺忘,便沒辦法展開新的人生。一直惦唸著不在身邊的人也不是辦法。

  來到這邊,淩日瞭解了很多事,一些不曾親身體驗便不會明白的事。

  好比,為什麼阿夜和母親打回臺灣的電話,一年比一年少?為什麼訴苦的話語逐漸從電話中消失,只剩些無關痛癢的寒暄?為什麼當自己問阿夜,在這邊有沒有被人欺負、過得好不好,到最後得到的都是阿夜千篇一律的回答:「我很好、沒事」?

  〔畢竟,說了又能如何?〕

  多一個人陪你哭、多一個人陪你傷心,聽起來好像能減輕什麼,可事實上那不過是讓對方多了分難過與無助感吧?

  留在臺灣,環境沒有任何改變,只除了生活方式與習慣。被迫改變了的自己,其實也曾暗自埋怨過母親的偏心。他認為淩夜跟著母親幸福多了!不像自己,得要學著獨立自強,不再能撒嬌。因為跟著凡事看上去都不可靠的父親,所以從上小學起,淩日就學會精明幹練地使用計算器盤算著一斤雞蛋幾塊錢,三斤一起買會不會更便宜。

  他從沒想過,假設有一株原先被栽種在土壤中的花兒,無端端、硬生生地被人移植到水中去,試問那株花兒會有什麼心情?想當然耳,它不會好過。而那朵花兒,便是被強迫移植到英國來的淩夜了。

  〔我所吃的苦,與阿夜相比,恐怕是小巫見大巫。以前的我,還有臉在那邊自怨自艾,認為自己是被母親拋下來吃苦的。我實在太可恥了!〕

  十七歲的自己,想要適應這全新的國度,都已經非常勉強了,無須想像當年個性原本膽小又愛哭的阿夜,是歷經了什麼樣的艱辛,才能在這兒落地生根。

  〔那時候的我不知道能為阿夜做什麼,但現在的我不一樣了。〕

  淩日拔起地上的青草,無聊地放在嘴巴中咀嚼。他所能為弟弟做的,便是在這異鄉,為阿夜保留住他的生活空間,等哪天阿夜想開了,想要重回這塊土地時,可以笑著重返家園。

  當然啦,這種替身的日子總不可能過一輩子。再過個三年,他和阿夜也就二十歲了。屆時他們雙雙成年後,想選擇哪一邊的故鄉過生活,也不會有誰反對才對。

  無論他或阿夜,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去自己想去的國度,做自己想做的事。

  閉上眼睛,淩日偷得片刻小憩之際,耳邊卻傳來陣陣達達達的震動聲響,好奇地翻過身,睜眼一瞧,遠遠的一人一騎以穩定的步伐向這邊靠近。

  迪肯輕鬆駕馭著那匹高大白駒,老練地操縱著馬兒沿著湖邊散步。

  唔……極端不願意承認,但迪肯優雅的騎姿,還頗具那麼點紳士的樣子,與平日囂張粗魯的行徑判若兩人。

  想不到他還有這種特技喔?在臺北別說要騎馬了,就算想親眼見到牽牛逛大街的農夫都沒有。但是迪肯騎馬的英姿,和背景的城堡與這片草原真是再契合不過了。好好喔,能騎在那匹駿馬的背上,感覺一定格外意氣風發吧?

  呃,眼睛和他對上了!淩日一抿嘴,連忙再次轉過身,坐直身體,拿起放在膝蓋上的書埋首苦讀,假裝身後的騎士並不存在。

  自從第一天晚上,聽到迪肯對自己的「看法」之後,淩日是能避開他多遠就多遠。

  理智上他對自己說:「我又沒做虧心事,沒必要怕他」,可是情感上他就是不想再和迪肯有不必要的接觸。俗話說:「距離也是一種美」,淩日舉雙手雙腳贊成這句話。繼續和迪肯那傢伙交手下去,萬一自己被他惹毛,或是反過來迪肯對自己的敵意更深,最感到困擾的會是夾在中間的母親和布蘭叔叔。

  既然知道彼此不對盤,那又何需勉強彼此,擺出什麼友好姿態呢?縱使是同居一個屋簷下,也沒人規定他們兩個非得「相親相愛」,像對親兄弟吧?

  「喂!」

  豈料,迪肯卻故意破壞這種「默契」,慢慢地騎著馬兒靠過來。

  「喂,姓淩的!你耳朵聾啦?我在叫你!」

  迪肯一個高聲放炮,胯下的馬兒緊張得直跺腳,淩日也憤怒地揚起頭說:「你想讓那匹馬踩死我不成?去,離我遠一點!」

  「喂,你那是什麼態度?」

  「在質問別人之前,要先質問你自己。」反瞪他一眼,淩日可不記得自己有個別名叫做「喂」!

  「喔?你的意思是,要老子我跟你說話之前,還得先練練怎麼低聲下氣是嗎?」馬背上的黑髮暴君,一雙茵亮的眼火怒得如兩炬青焰。

  不甘心一直被他由上往下的睥睨著,淩日憤而從地上爬起身,縮短兩人之間的差距,說:「我看你是根本不懂得何謂禮貌的野生原始人吧!」

  「……」

  迪肯的眼睛像要在淩日臉上燒穿兩個大洞,可是淩日最痛恨別人用「恫嚇」的手段來對自己施壓,所以加倍地瞪回去。

  兩人你瞪我、我瞪你,火花四射的眼神角力進行好一陣子之後,迪肯咋舌地說:「真不懂,那麼溫柔的璦玲阿姨,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恐怖份子?」

  「我也非常好奇,那麼親切紳士的布蘭叔叔,怎麼會教養出你這個顯然連正確地使用地球通用語言都不懂得的外星人?」

  不知情的路過人看到他們這副鬥氣的模樣,一定會忍俊不禁地笑出來。這副情景像極了兩頭小公牛互相用角抵制對方,誰也不讓誰,企圖把對方戳個半死的模樣。

  「你先為你的態度道歉!」迪肯咬牙。

  淩日挑眉。「這算什麼?做賊的喊捉賊就可以免罪啦?」

  「我不是說現在的事!這一個多禮拜以來,你都故意漠視我的存在,看到我就像見到鬼一樣,躲得不見人影。你敢說沒這種事,我就馬上把你揪到湖裡,清洗你的記憶!」迪肯咆哮著,火冒三丈地說。

  ▲▽▽

  這些日子心頭所累積的壓力,可不是開玩笑的。迪肯犯著嘀咕,俯瞰著淩日那張「清爽」、「颯爽」、「乾乾爽爽」的三爽面孔,反觀自己則是「三不爽」的臭臉,一肚子火氣更旺。

  什麼嘛,這傢伙!

  迪肯第一不爽:話說那天晚上,自己衝口而出的咒駡被淩日聽到之後,他那副被人打了一拳般的蒼白臉孔,始終在自己腦海中徘徊不去。該死的!過往不管自己曾說出怎樣狂妄傷人的話,他都覺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從來也沒後悔過自己的言行。

  可是這傢伙居然能讓他破例,讓他心生「愧疚」了?!愧疚耶!他迪肯 莫迅從學會兩腳走路後,從不曾有過的感受!而那種感覺,只有他格老子的不痛快、不爽快、不愉快!

  第二不爽:好吧,講都講了,覆水難收,事後想想,頂多跟這傢伙說聲「抱歉」,一切也該結束才對。結果呢?早上到晚上,明明城堡裡能出入的地方也就那麼多,這天殺的傢伙卻有辦法躲得不見人影!凡是有他在的地方,一定不見那傢伙,這若不是淩日刻意在閃躲他,那麼迪肯願意把頭剁下來!

  至於三不爽的最後不爽是:當迪肯為了私下堵到他而費盡心思的時候,這傢伙在做什麼?閒閒沒事、輕輕鬆松地躺在草地上悠哉地看書,彷彿那天晚上的事在他淩某人的眼中早已經事過境遷,如過往雲煙了!

  你說,這氣不氣人?

  迪肯自覺滿身大汗、渾身沾滿狼狽的灰塵,而站在那兒的他,卻好像早晨清新的綠原、葉子上晶瑩的露珠,還有……哇,總之是綜合上述所有一切該死的「乾淨」、「純淨」元素,所以讓人格外不爽!

  揚起剽悍的一道濃眉,迪肯用一種「你敢反駁我,我絕對掐死你」的目光,狠狠地瞪著淩日。

  「恕我更正。」端起雙臂交迭在胸前,淩日不畏不懼,更無逃避地望著他說:「我的確是技術性地儘量不去你所到之處,但那和躲的定義相差甚遠。我不是躲你,我是在閃開你。」

  「你講屁話!躲和閃不都一樣?」

  「躲是因為做了什麼虧心事,必須把自己藏起來。我什麼事都沒有做,幹麼藏呢?我只是想避開更多類似「此時此刻」的場景,所以自動「閃」人。」

  「意思一樣!」

  淩日一聳肩,不疾不徐地說:「先說討厭見到我的人是你,我真不懂,當我因此而採取閃人的對策時,你卻要我為這事道歉?道理上說不通吧!」

  被反將了一軍,迪肯壓低嗓子咆道:「我就是為了那天晚上的事,所以拚命地要找你單獨講話,結果浪費了我多少時間你知不知道?!」

  「啊?」淩日怪奇地瞄他一眼。「還有什麼好講的?你說的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啦!況且,你討厭我,我也不會死,我根本就無所謂。」

  這句「無所謂」,讓迪肯怒得翻身下馬,揪住他的手臂說:「你無所謂,可是我有所謂!老子生平沒這麼窩囊過,這是破天荒頭一遭,不管你想聽不想聽,都必須把耳朵洗乾淨,給我聽清楚!」

  「你不要嚷,我耳朵都快聾了。」

  深吸一口大氣,迪肯喊得更大聲說:「我為那天晚上的話,要向淩日道──」

  咳咳咳的迭聲咳嗽中斷了他的話。

  「道?」淩日狐疑地拱著眉。

  咳嗽過後,迪肯第二次嘗試地開口。「我是說,我要向你道咳咳咳咳咳……」

  「道咳咳?」淩日的唇角微幅上彎。

  該死的!為什麼簡單的兩個字,自己卻說不出來?八成是從不道歉的自己,一旦想到要道歉,全身的神經就都噁心得抽搐起來了吧?

  「喂,你想跟我道歉啊?」淩日掛著明顯的笑,問道。

  迪肯耳根一熱。「囉唆!你知道就好。」

  「……哇哈哈哈哈哈!」

  這傢伙!笑成這副德行是什麼意思?存心給人難看是吧?

  「我好像……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了……」一邊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淩日一邊咧嘴說:「晚上睡覺時,不曉得會不會被人暗殺?哈哈哈……」

  「嘖!隨便你說。」

  淩日笑笑,大方地伸出一手說:「好啦、好啦,看在你比我小的分上,我原諒你。不過,你還欠我一記拳頭。」

  「啊?」幾時?迪肯覺得他在亂記帳。

  「那個吻可不便宜。你要是現在讓我痛扁一拳的話,我可以不算利息。」

  「拜託,本大爺是在給你消毒耶!」迪肯忿忿不平地抗議。

  「我寧可要美女來幫我消毒,誰要你擅作主張?我那天還不夠倒楣嗎?居然接連被兩個混蛋強吻。」

  迪肯哼地說:「少把我和克勞頓相提並論。他是混蛋,我就是好蛋,而且是價值連城的蛋!」

  不予置評的淩日回道:「你給不給打?一句話。」

  心想這傢伙的拳頭也不會痛到哪裡去,因此迪肯滿不在乎地說:「來呀,你想幫我搔癢,我有什麼好怕的?」

  揚揚眉,也不說什麼,淩日活動了下指關節,啪喀啪喀地握了兩下拳頭,而後遠遠地往後拉開。「要去嘍!」

  原以為他的拳頭是往自己臉頰飛來,所以全部注意力都擺在臉部提防著的迪肯,卻在意料不到的地方重重地吃了記拳頭,咚地,五臟六腑彷彿全被擠壓成團,劇痛讓他霎時彎下了腰,咳吐出一些苦澀的腹水,冷汗直流。

  FUCK!自己真是太小看這傢伙了。

  「我已經避開要害,你頂多是晚餐吃不太下,沒什麼了不起的。」

  呸地把最後的苦水吐出,抹著唇角,一手揉著肚子,迪肯緩緩地伸直腰,愁眉苦臉地說:「你是在哪兒學會打架的?你的右勾拳也挺有力道的嘛!」

  「我學的是柔道,最拿手的是過肩摔人,你想不想被我摔摔看?」

  「……不必。」

  迪肯懷疑這傢伙真的需要人保護嗎?說不定需要被保護的,是學校裡面那些養尊處優的飼料雞。

  〔我也沒資格說別人,這會兒我還真有點四肢無力咧!這一拳夠狠。〕

  率性地癱躺在草地上,迪肯舒展開長手長腳,也讓隱隱作痛的肚皮稍事休息。

  看見他這麼做,淩日也跟著坐在身旁,並重新翻閱著手上的書。

  「我們這邊的課本和你在臺灣的課本應該差很多吧?」迪肯是很懶得去翻啦,但是見他唸得津津有味,所以覺得很納悶。

  「不是差很多,是完全不一樣。中文和英文寫的課本可能一樣嗎?用膝蓋想也知道。」淩日頭也不抬地回道。

  「那你不是麻煩大了?我們學校的課業,你有辦法應付嗎?淩的功課是不怎麼樣啦,但是起碼能畢業。」

  淩日終於抬起頭。「這一個多禮拜,我能自己念的就自己念了。數理方面,臺灣的課程較難,這邊反而容易,不成問題。我真正傷腦筋的都是文科方面……也只能順其自然,能讀多少就讀多少了。」

  「我看你隨便唸唸算了,要是真的被當,那也是淩自找的,頂多留級再念一次。」用一肘撐起手臂,迪肯轉為嚴肅地說:「有件事我要先警告你。你到我們學校後,最要小心的,不是那些老師,而是棋會。」

  「棋會?你是指西洋棋的,還是……為什麼棋會需要小心?我不下棋的。」

  「用嘴巴說,我說再多你也不懂,你自己進去裡面就會明白了。像我們這種歷史古老的私立中學,總會留下許多不成文的遊戲規定。那裡頭把『遊戲』當成一切,無論發生再大的麻煩,只要學生們一句:『這只是遊戲』,就沒有老師會追究下去。你知道為什麼嗎?」

  淩日搖搖頭。

  「因為它只是遊戲而已。」

  淩不解地望著他。

  迪肯揚起嘲諷的笑。「淩曾經在『遊戲』裡頭吃了大虧,勸你最好不要太輕忽大意,否則……我不知道能不能罩得了你。」

  這麼說,絕非為了恐嚇淩日。倘若淩日沒有警覺性,以淩日的性格,更容易就會成為皇家威爾森中學裡面那群豺狼虎豹的目標。

  「總之,我會儘量幫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不管在宿舍內或是在校內,你都像淩一樣,保持低調就好了。」誥重心長的,迪肯告誡道:「記住一句話,千萬不能讓自己成為棋會的目標!」

  見淩日滿面困惑地點點頭,迪肯祈禱他是真的聽進去了。說實話,他不願意看到淩日成為第二個淩。

  不,這一次,他絕不讓舊事重演,絕不!

  皇家威爾森中學位於愛丁堡近郊,在校生不多,約一百五十人上下,規定全員住宿。擁有名聞遐邇的廣大校園,設備齊全,不但自備網球場、游泳池、體育場等一般設施,另外還設有國際賽用標準規格的馬場及靶場。

  主校舍的天井型建築古色古香,是百年歷史的古蹟。前主翼是各科大教室,左翼是中學部,右翼設高中部,後主翼則是教職員辦公室與研究室。

  被建築物包在中央的百坪花園,是空曠式的草地庭院,學生每節下課時,多半會聚集在此閒談、活動。早上與下午各有一節長達二十分鍾的飲茶時光,這時學生們會先到茶室取用自助式的點心,然後帶著馬克杯到花園內享用。

  今天,十點半的喝茶時間,中央花園裡瀰漫著一股異於尋常的緊張氣息。

  「快到了、快到了,今天會不會有人達成啊?」

  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景象處處可見。

  「你賭哪邊?會有人成功,還是沒有人成功?」

  「就快到時間截止的期限了,今天應該會有更多人嘗試吧?沒有人想到他能撐那麼久啊!」

  「我也是,我以為絕對會在第一天就被拔走的,想不到都十天了,還是沒有人成功。唉唉,我的十英鎊飛了。」

  「才十英鎊,有人下注到五百英鎊耶!」

  「他瘋啦?」

  「所以他打算親自去挑戰,不然他不甘心。五百英鎊,可是筆不小的數目耶!他想盡辦法也要撈回來。」講話的人以興奮的口吻說:「等會兒就有好戲可看嘍!」

  「喂,來了、來了!噓!」

  眾人屏氣凝神注視著的目標,正和幾名同學說說笑笑地走出右翼川堂。

  絲絹般的黑色短髮在陽光洗禮下,閃現出燦燦光澤,墨眉彎掛在一雙棕混黑的愉快星眸上方,懸鼻挺梁的下方則是兩瓣優雅隆起、豐厚誘人的性感嘴唇。在大部分發育早熟的西方人學生的環伺下,年已十七卻仍給人「生嫩少年」印象的這名東方人學生,無論在校園的哪處活動,經常都會惹來許多涵義不同的矚目。

  少年的長相與他的名字,在這所校園內無人不曉。除了因為他是造成這次騷動的遊戲主角外,還包含他過往的輝煌紀錄。

  少年從入學至今,各項形形色色的謠言絡繹不絕,不曾中斷過。一說他在校外有一卡車的情人,數都數不清。二說校內有為數不詳的人都曾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因此被尊封為校內地下「女」王。但也有另一派人,指責說他根本是「來者不拒」的蕩「婦」罷了。

  然而,說他是「女王」也好、「蕩婦」也罷,大多數的人都曉得──淩夜,暱稱為淩的他,從不計較同學們所開的一些肢體上的小玩笑。摟摟抱抱、摸摸屁股或點到為止的故意碰觸禁地,換成以前的淩都會一笑置之,甚至反過頭來吃那些同學的豆腐。他對任何人的態度都是大方又親切(或有人說是輕佻)的。

  可是,今年開學的第一天,淩竟反常地做出一件讓眾人無比吃驚的舉止。

  某位剛進高中部的新生,迫不及待地想挑戰校園傳說中的第一女王,因此趁著淩在花園中和友人聊天時,從背後偷襲他,想要一親芳澤。事情在迅雷不及掩耳中發生。大家都以為淩會按照往例,讓學弟親完後再索討高額代價(好比跑腿兩個禮拜)之類的,卻不料……咚的一聲,那名學弟在轉瞬間整個人騰空,被淩摔飛了出去!親眼目睹的學生們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這件事在當天晚上成為宿舍內最熱門的談論話題,轟動的程度不下某知名足球選手的婚外情緋聞。

  ……間接地,也埋下了最近這一連串騷動的導火線。

  〔你覺得會不會成功呢?〕──這句話近來已取代「早安」與「你好」,變成威爾森中學裡,最多人使用的問候語了。

  淩日把手上的咖啡放在矮花臺上,拿起校內餐廳供應的熏火腿三明治咬了一口。

  談到臺灣與英國學校最大的不同,就是這段「TEA

  TIME」了。一開始他還很納悶,下課就下課,幹麼弄一個「喝茶時間」?但現在他可是非常享受這段能暫時填飽肚皮,讓腦子休息一下,再繼續上課的時光呢!

  「淩,你怎麼不喝茶啊?以前你最愛奶茶的說。」身旁雀斑臉、紅頭髮的男同學齊比,好奇地問著。

  「我想換換口味。」總不能告訴他:喜歡喝茶的是淩夜,又不是我吧?

  「淩,你真的變好多喔!以前喜歡喝的東西、愛吃的東西、上課老打瞌睡的態度,全都消失了,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不大一樣了。你暑假是幹什麼去了?去哪裡修身養性不成?」棕髮褐眸,來自南歐的同學卡洛斯也跟著問。

  「沒什麼,快喝你們的茶吧,都涼了。」

  他和雙胞胎弟弟淩夜替換,到這間學校就讀的事,至今還無人察覺。因為校內的同學們只知道「淩」有父親和一位哥哥在臺灣,多年沒聯絡,但他們並不知道他與這位「哥哥」是雙胞胎,因此壓根兒沒想到「淩」有「換人」的可能。

  至於這個「天大的秘密」,除了淩日自己以外,另一個知道的校內學生,就是即將成為他「繼弟」的迪肯 莫迅。

  目前母親范璦玲以及迪肯父親布蘭的婚禮,正在積極準備當中。他們預計在十月份秋高氣爽的時節,在自家城堡的小教堂中舉行一場戶外的花園派對兼婚禮。到時候布蘭名正言順地成為淩的繼父,而迪肯也就順勢成為他的繼弟了。雖然布蘭依據淩的請求,不進行認養的手續,但他現在就已經把淩列入自己的遺產名單中,完全把淩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

  離婚的母親要再婚,對正值青春期的他來說,有著五味雜陳、難以言喻的感受。不過像迪肯就非常贊成,畢竟他的父親布蘭先生很早就成為鰥夫,工作又忙碌到無法照顧寶貝兒子,如果不是璦玲與淩出現在他們這個冰冷的家庭中,到現在迪肯還不曉得什麼叫做「家」呢!(轉述自迪肯本人發言)

  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中後,淩日正想向同學們致歉,打算先回教室去複習下一堂課的內容,頭一低,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背後竟站了個人,那人的陰影經過日照投射在前方,洩漏了舉止而不自知……又來啦?淩日壓抑住不耐煩的一嘆。

  他靜靜地等偷襲者伸出手,就在那人的手指頭快碰觸到他的頭髮之際,淩日迅速以雙手扣住對方的手腕一扯,過肩頂,借力使力,很狠地把對方從花臺上摔到花園草地上。

  「痛、痛死我了!」那人仰躺在地,在眾目睽睽下翻滾哀嚎。

  「你們這些人是有什麼毛病啊?」淩日走到他身畔,俯瞰著對方。「我說過了,以前的我隨便你們欺負,但現在的我可不會那麼簡單就放過。誰再欺負我,就是自己討打,要我說幾次你們才聽得懂?」

  淩日伸出腳,踹踹對方的腿說:「今天我的力道還算小的,但不要以為我會永遠這麼客氣。不想被我摔斷腿的話,就給我離遠一點,知道嗎?」

  真可惡,他原本愉快的心情又被破壞了。

  ▲▽▽

  忿忿地坐在教室中,淩日抽出要預習的世界史,邊嘟囔著:「那些傢伙是怎麼回事啊?莫名其妙嘛!每天都跑來討打,到底想做什麼?」

  這時,坐在他前座的一名韓國同學轉過頭說:「想做什麼?你是說你還不知道嗎,淩?」

  「知道?知道什麼?」一群笨蛋做傻事,他需要「知道」什麼?

  單眼皮的痘面男呵呵笑著。「你是在跟我裝傻吧,淩?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

  他已經受不了繼續打無意義的啞謎了。「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笑聲被嚇得停止,男孩呆愣地眨眨眼,囁嚅地說:「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心情這麼不好。我不該拿這件事開玩笑的,抱歉。」

  淩日反省一下後,收斂起怒火。「不,該道歉的人是我,金。這其實和你無關,我這是在遷怒。老實說,我已經被他們弄得快煩死了。如果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三番兩次地想偷襲我,請你告訴我,謝謝。」

  「你這樣說,我會很不好意思的,淩。」金把椅子反轉過來,看看四周,確認教室裡面的人都還沒回來上課。「反正現在沒人在,我就告訴你吧!不過基本上,你這顆「棋子」是不可以知道賭注內容的。否則,洩密者的我和被當作賭注棋子的你,都得接受懲罰遊戲。」

  遊戲?懲罰?棋子?這是蝦咪和蝦咪碗糕?

  「你靠過來,我小聲地講,你千萬別跟人家講是我說的喔!」

  幹麼耍神秘?淩日不解地側首附耳過去。

  「其實呀……」

  花了三分鍾聽完金的說明,再花三分鍾釐清一切頭緒後,淩日整張臉逐漸變色,宛如酸鹼度試紙,由藍轉紅。「竟有這種事?!」

  金嚇了一大跳。「淩,你、你怎麼啦?」

  「那還用問?我是氣炸了!簡直不可原諒,居然這樣惡整人!」拍著桌子,淩日轉頭瞪著金,說:「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那個什麼棋會的組織?那些亂七八糟的傢伙在哪裡?」

  「你……你想找他們做什麼?」

  「當然是去好好地談談何謂人生的正道!」

  金把頭搖得像博浪鼓,焦急地說:「不行啦!你不要去找他們啦!你一找不就洩底了?他們一定會揪出誰是告密者的,到時候我就完蛋了!我、我可不想被當成懲罰遊戲的目標!」

  淩日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動你一根寒毛的。你什麼錯事也沒有做,他們有什麼資格懲罰你?」

  「可是……」金還是臉色蒼白地搖著頭,慌張地把椅子搬回原位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再問我了,我不想惹麻煩!」

  看樣子,淩日知道要揪出那個「棋會」,得另覓管道了。

  ▲▽▽

  上完午休前的最後一堂課,淩由師長的口中打聽到棋會的根據地後,就連午餐也懶得吃,單槍匹馬一個人走向那間棋會辦公室。

  在威爾森中學,每位學生都要加入社團,各個社團的辦公室可向校方申請一間教室,有的小社團會利用現成的班級教室,至於較有雄厚實力的社團,則會分到該社團專用的辦公室。而這個表面是「西洋各式棋會」的俱樂部,根本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社團!淩日若是學生會成員,肯定會主張廢止它!

  到了。看著門上所掛的「棋會」兩字招牌,淩起眼,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請進。」

  一打開門,裡面有五、六名學生,正圍著方桌在打橋牌、下棋。

  「你不是我們社團的成員吧?淩。」其中一人站起來,他是與淩同班的。

  淩日掃過他的臉,轉頭看著眾人問:「棋會會長是哪一個?」

  「你找會長有什麼事嗎?我是棋會的幹部。」一名矮小的金髮美少年主動起身說道。

  「叫你們會長出來!」要跟這種人渣交手,淩日是不會客氣的。

  「喂,淩,你是吃錯藥啦!跑來我們棋會找什麼麻煩?你不怕我──」

  同班的學生想上前攆他,可是他的手還沒碰到淩日,淩日就揪住他的手臂一折一扭,把他整個人都扣死,令該名男生痛苦地叫著。

  「我警告你們,你們已經徹底地惹毛我了。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偷雞摸狗的不正當行為,而你們已經觸犯了我的大忌。叫你們會長出來,不然,我把你們辦公室全都拆了,也一定要他現身!」環視四周,淩日朗聲道。

  金髮美少年面容蒼白,顫抖地說:「你、你……你完蛋了!你一定會受到懲罰的,你死定了!」

  淩日抬起一眉,用「你講啥?」的挑釁殺人目光一瞪,美少年窒息地一喘,接著便以跑百碼的速度,衝出棋會辦公室的門。當然啦,他一走,原先聚集在辦公室內的「平民小老百姓」也不願被牽連到這場混戰中,立刻跟著消失得不見人影。

  放開手中的同學,淩日拍拍手,拂開灰塵說:「你也快點滾吧!」

  「你……」用一雙很不甘心的眼瞪著淩日說:「你是真的要和棋會作對嗎?淩,你想清楚了?我們好不容易進入高三,現在這種時機你才要挑起這把火,有什麼意義?」

  「什麼火不火的?見到不對的事,任何時候都要提出糾正,有何不對?」

  同學一哼。「以前的你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有什麼資格這麼說話?我看你是瘋了,存心找死,我懶得理你!」

  起眼,淩日看著同班同學步出辦公室,腦中反芻著對方的話。

  他的意思是說……阿夜也一樣,贊成這種遊戲,對這種遊戲視而不見,任由別人在他身上下賭注而不反抗嗎?是這樣嗎?或者反過來,阿夜亦是幫兇,和這夥人混在一起,玩相同的遊戲?倘若是後者,淩日絕對不原諒阿夜!他不惜回臺灣,也要好好教訓一下弟弟,告訴他何謂做人的道理!

  「喔,確實是被攪得一團混亂呢!」

  淩日猛地抬起頭,發現有三個傢伙擋在棋會辦公室門口。似乎是和自己同年級,但不同班的學生。

  「原來是你,三年B組的淩。聽吉德說,你似乎對我們棋會有所不滿?」一名少年挺身而出。「我就是棋會會長,阿修特.賓尼。你如果想找麻煩,最好要挑對地方,棋會不是能容許人撒野的場所。」

  講得好像自己是「正義」的一方似的。淩日嘲諷地揚起唇角說:「你說的話正是我想說的。你們想找麻煩的話,是找錯對象了!什麼叫做遊戲的賭注棋子?我可不記得曾經被告知有這種事,我也不曾同意加入任何遊戲。你們罔顧我的人權與意願,擅自以我的人身事物當作賭注的物件……是誰在找麻煩?!」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修特.賓尼面無表情地說:「賭注?遊戲?我們這兒是純粹下棋、打牌的場所。」

  「哈!好漢做事好漢當,原來你們只是一群不敢為自己做的蠢事負責的孬種嗎?」

  聞言,賓尼身旁的夥伴跨一步上前。「你不要太囂張了,淩!」

  「慢著。」賓尼阻擋自己的夥伴,繼而對淩日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在講什麼遊戲,不過你打算怎麼辦?你能提出證據,或是任何人能證明我們是主使者,並以你為賭注進行什麼遊戲嗎?」

  糟糕!這點淩日倒沒細想,他只是氣得想來找他們理論而已。金是不可能替自己作證的,而校內的其他人……恐怕也不會有人想自找麻煩。

  「你沒有,是吧?」賓尼冷笑地:「請你離開吧!這兒不是你要找的地方。」

  可惡!一定有法子能阻止他們……淩日急中生智地說:「我現在是沒辦法證明這件事,不過我可以阻止這場遊戲繼續!」

  賓尼臉上的笑容消失。

  「聽好了,不管是誰想靠我撈一大把鈔票,都要失望了。你們是賭我的頭髮對吧?賭有沒有人能在十天之內,順利地在大庭廣眾下拔走我的頭髮?那麼……萬一要是賭注的標的物消失了,你們要怎麼賭?」

  淩日瞪著那些人說:「我看將自己的頭髮剃掉,這樣子是否會多點趣味?頭髮沒了,還拔什麼?誰都拔不走,這場不公平的賭盤也就無效,到時那些下注的人們會有多麼的不高興呢?讓我們看看,這會兒是哪一邊的麻煩大了?」

  空氣中呈現出拔河般的緊繃狀態,賓尼氣得牙癢,而淩日則深信自己贏定了。

  「你不敢的!」金髮少年跳出來,嚷著:「你才不敢把自己剃成大光頭!醜都醜死了,連上課都要被嘲笑,你受得了才怪!你只是在恐嚇而已!」

  淩日眉毛一揚,賓尼迅速喝叱要少年住嘴。

  「我怎麼不敢?」淩日無謂地聳聳肩說:「頭髮不過是頂上的幾根毛罷了,男人在乎那幾根毛,多難看。我也不在乎有多醜,在男校內,長得再怎麼帥也沒有馬子可追。好了,恕我失陪,我去剃頭了。」

  「你等一下!」

  原本氣焰囂張的賓尼,咬牙地說:「你想要怎樣?」

  也不打算多逗弄或嘲諷,淩日直截了當地說:「馬上把這場遊戲終止,以後也不許再以我為賭注物件。否則,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擊垮你們的!」

  「……好吧,我會讓這次的賭盤作罷。」

  「賓尼學長?!」金髮少年抗議著。「過去沒有這種紀錄,怎麼可以?你的決定會害我們被暗──」

  「閉嘴!吉德。」

  賓尼讓開一條通路,讓淩日離開。在淩日與他擦身而過時,賓尼低語著:「你以為你贏了,小心失去得更多。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淩日瞥他一眼,可是那道門已經在他身後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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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學後,回到宿舍。

  「喂,淩,你給我過來一下!」

  隔壁房的迪肯,忽然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前。淩日剛脫下校服的外套,一邊解著襯衫說:「有什麼話,你在我的房間裡說也一樣,這兒又沒有別人。」

  聞言,迪肯走進房間裡,順手把門關上。「你是怎麼搞的?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完全沒有聽進去嗎?」

  脫下襯衫,淩日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提不起勁地把放在床上的T恤拿起來套進脖子,邊說:「你已經聽到了?消息傳得真快。」

  「在這邊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迪肯煩躁地搔搔腦袋上紊亂的黑髮,綠眸罩著氣悶的霧,漂亮的唇形被抿成一道暴殄天物的直線。

  「我以為你會懂得安分,想不到你比淩還糟糕!他都沒有你這麼愚蠢,居然自投羅網地上門去踢館!」

  「我是很安分的人,可是不代表我能容忍這種荒唐的事。」換完衣服後,淩日坐在床上,仰頭看著他說:「我才不能理解,為什麼你們全部的人都這般默許那個棋會以遊戲之名操縱你們的生活?尤其是你,迪肯,我相信換作是你被他們拿來當賭注,你也受不了吧?」

  「他們敢?」迪肯一嗤。

  淩日靜靜地笑著說:「瞧,因為你從來不是受害者,所以嘴巴上能經松地說:「不要在乎」、「安分」就好。可為什麼我必須要安分?為什麼我必須要不在乎?我犯下了什麼錯?那些人為什麼不敢對你這麼做?因為你是迪肯.莫道,因為你家大業大,或是因為你的膚色就是和我的不同?那些人還不是柿子挑軟的吃,如果我就這麼悶不吭聲,那麼我就永遠只能是個受害者了。」

  「誰在跟你討論對錯了?我是為你擔心!」迪肯瞪著他說:「你很魯耶!什麼膚色啦、什麼好不好欺負啦,有那麼重要喔?人只要活得開心就好,別人高興用你為賭注,你閉上眼睛裝作不知道,又有什麼不對?幹麼替自己豎立那麼多敵人,這樣你爽嗎?」

  「我和你不一樣,我有我的原則。」

  「原則、原則,原則是狗屁!」

  索性躺在床上,淩日懶得跟他講。「我要睡一下,你出去吧。」

  「你給我聽好了,淩!」

  淩日詫異地張開眼,推著他。「你坐我身上幹麼?滾開!」

  扣住他的衣襟,跨坐在他雙腿上的迪肯將淩日整個上半身拉提起來,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地說:「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拿你的原則和全世界對抗,你會輸的!那些人不是光明磊落的傢伙,他們什麼手段都可以耍得出來,你對付不了他們的!聽懂沒?」

  「我就是聽不懂!」淩日固執地抬起下巴說:「我不怕他們使用什麼髒的手段,也不會受他們那種手段所傷。他們要對付我,我也會想辦法對付他們,我絕對不會躲在自己房間的棉被中哭!」

  迪肯一咋舌。「所以你非這麼做不可?」

  「做都做了,還有什麼非不非的?你滾開啦!要在我身上坐到什麼時候?」伸手再推一次,這回卻被迪肯一把握住。

  「既然你這麼有把握可以對抗得了他們,那你先對抗我看看啊!」

  「哈啊?」

  彷彿要強調自己不是在開玩笑,迪肯就著淩日被捉住的那一手,壓過了他的頭頂,再把另一手也一併扣住。結果在淩日根本沒抵抗的狀態下,他的雙手已經呈現「萬歲」的高舉狀態,身子又被迪肯騎坐著,徹底地繳了械。

  「你要是能成功地擊退我的攻擊,我就相信你有保護住自己的能力。」

  迪肯確定淩日已經無法抵抗後,用一手把押他的兩手,騰空出來的那一手則緩緩地往淩日的T恤上移動。

  「要是你連我一個人都對付不了,那你就快點去向棋會低頭,絕對不要再跟他們反抗了,聽到沒有?」

  淩日咒駡了一聲。「你憑什麼插手管我的事?」

  「……」迪肯表情複雜地露出一抹苦笑。「是啊,憑什麼呢?但我就是要管。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要管到底!」

  他的話語讓淩日的心口無來由地緊縮。

  〔笨、笨蛋!我幹麼因為這傢伙而心跳加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況且,這傢伙這麼想插手管我的事,肯定又是他野蠻、任性、狂妄的本性流露了,凡事都想插一腳罷了!〕

  「來吧!掙扎看看,看你是不是阻止得了我。」

  「哼,我一定會把你踢下去的!」

  要是迪肯以為光靠力量就一定會贏得勝利,那就大錯特錯了。柔道里面講究的就是以柔克剛,像這種甩脫敵人壓制術的技巧,自己學得可多了,絕對不會輸給他的!

第六章
  不論公認或自認,迪肯都是個不折不扣的「荒野一匹狼」。

  或許是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在許多保母冰冷、公事化的對待下長大,而父親又忙得無暇關心小迪肯的心靈,因而造就了迪肯對「人」沒有什麼留戀,也不覺得人是需要「團體」才能生活的。他甚至想過自己沒得「自閉症」真是奇蹟,可能他離自閉症僅一步之遙也說不一定。

  諷刺的是,小時候喜歡當一匹狼的他,老被其他小朋友排擠、恐懼,說他是壞孩子。長大後進入青春期,曾幾何時,「壞小孩」竟成了「酷斃了」的偶像。在這所滿是富家大少爺追求一點點小遊戲刺激,便高興得不得了的貴族學校中,不屑玩這種把戲,總是在外遊蕩的不良少年迪肯,在另一種層次上來說,是這所學校裡許多學生心目中真正的帝王,是不可侵犯的偶像。

  (拜此之賜,迪肯從沒被棋會找過什麼麻煩。不過迪肯也沒差,假使他們真想找他做對手,他肯定是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是一雙地把棋會這組織給全部幹掉!)

  可是在他的世界中,也不是全無他所關心並關心他的人。

  十二歲那年回到老家,當時負責住在城堡內做花藝總管的一對東方人母子,改變了他向來孤單沉悶的生活。總是笑聲不斷的淩夜,和嚴厲中帶著溫柔的璦玲阿姨,他們的出現多少讓迪肯的日子裡多了點色彩,有了點溫暖與愛。

  他們是怎麼馴服自己這匹狼的,說起來可以寫成十數萬字的小說,迪肯懶得去告訴別人,就像他告訴淩日的簡單言語:〔他們讓我有了家的感覺,也許我不太常留在那個家,但我知道我想回去的時候,該回到哪裡去。〕

  這也是他明明最討厭麻煩的事,可是卻願意為了淩的一通電話,大老遠地跑去機場接人、救人,做一大堆他最討厭的雞婆事。

  這全部都是因為自己欠了淩一次。

  要是自己早點發現就能阻止的悲劇,他卻沒有發現(當時的他經常蹺課)……迪肯為此自責了很久,即使淩早就說他不介意,這並非迪肯的錯,可他至今仍然無法忘記淩那傷痕纍纍的模樣。

  那一回,他可是認真地想把棋會毀掉(現在真後悔當時沒那麼做),可是淩阻止了他。

  一方面,是這麼做可能會引起極大的騷動,雖然迪肯的家族勢力龐大,但是壓不下騷動時,校方礙於規定,仍有可能勒令迪肯退學。

  二方面,淩也很擔心母親若知道自己在校內被欺負的話,會傷心自責。畢竟,是她將淩由故鄉臺灣帶到遙遠的英國來的。如果淩在這邊被人欺負,璦玲阿姨一定會認為這全部都是她的責任,並為此而難過不已。

  最後一方面,淩事後曾笑笑地說著:「他們那些人也不是笨蛋,多少知道這回的事鬧得過火了,因此以後我應該都可以過平安的日子了。」

  事實上也像淩所說的,也許是覺得這個遊戲不再好玩,也許是那些人找到更好玩的物件了,從高一那年直到「現在」,淩都不再是他們的目標。縱然偶爾難免會有一些一般「棋會」的打賭遊戲,但也絕對沒有「暗棋會」的懲罰遊戲了。

  ……要是淩(日)沒有在開學的頭一天就把人摔出去而重新引來注意力,讓本屆棋會盯上的話就好了。

  〔我就知道,這傢伙不懂通融、變折的性格,與淩(夜)差太多了,他絕對不是會乖乖待宰的那種人。但我還是曾經祈禱他不會發現棋會的真相,希望他的安分能維持到賭注期結束,一切就恢復原狀。看樣子,老天爺也不怎麼買我的帳咧!〕

  事情發生了,而且越演越烈。迪肯聽到淩闖進棋會的消息後過沒多久,便知道暗棋會已經發出密令了。當然,這密令內容絕不會主動傳達到迪肯的耳中。想要知道暗棋會將採取什麼行動,就得捉幾個軟弱的傢伙來痛打一頓才能打聽得到。就算真的讓他打聽到了,但那往往是不特定對像、不特定地點的命令,坦白說,對於保護淩的人身安全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防不勝防的。

  有什麼最快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個糾紛呢?當然有。迪肯也正這麼要求淩日配合,想不到他居然頑固到這種程度……

  「怎麼了?已經沒力氣了嗎?現在還只有我一個人喔,萬一有三、四個人壓住你,你想會怎麼樣?」

  淩日在他身下嘗試用盡各種方式抵抗,可是無論他想用腳踹、想用嘴巴咬,迪肯都老神在在地壓制住他。

  「不管他們做了什麼,在他們眼中,這只是遊戲。遊戲這兩個字非常神奇,它會讓人們失去罪惡感,只留下追逐自己快樂的自私,你在他們眼中,跟個玩具沒有兩樣。你明白沒有?」

  氣喘吁吁的淩日,抬起一雙漾著淚光的黑瞳,卻依然頑抗地瞪著他。

  迪肯看到這副模樣的他,更加地相信,比起淩夜,淩日的危險程度更是高出於數倍。就像殘酷的貓兒喜歡捕捉掙扎的老鼠,對於躺死在地上的物會失去興趣一樣,這種鬥志高昂的獵物,是再刺激不過的玩具了。

  這雙黑瞳是兇器,是勾出人們心底最殘酷一面與嗜虐的兇器。

  「看樣子你還是不願意聽話,那麼……」迪肯稍微調整了下坐姿,傾下上半身,近到能嗅到淩日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汗味與乾淨肥皂香的程度。「你能夠忍受得住這種侮辱嗎?」

  「你要幹──」

  迪肯忽地咬住他的頸項,並且粗暴地掐住薄薄T恤底下的突起。

  象牙般堅韌又纖細的喉嚨發出「嘶」的抽氣聲,淩日帶著泣音咆哮著:「迪肯,我要殺了你!」

  舔著那光滑的肌理,他不痛不癢地回道:「好啊,你殺呀!連掙脫我都辦不到的人,講這種吹牛大話,誰會害怕啊?」

  「你!」

  以指腹擦過,迪肯滿意地看著他項上的紅暈更濃,淺笑地說:「你要怎麼辦?淩,在這種時候你能夠放聲大喊救命嗎?以你的傲氣,你是做不到的吧?最後,萬一你真的被侵犯,你也只能忍氣吞聲,打落牙齒和血吞。沒有比男人被男人強暴的事,更教人屈辱了,是不是?這種丟臉的事,哪個受害者有臉出來說呢?」

  淩日渾身一顫,咬住下唇,瘖啞地說:「……這種事……我絕對不會讓它有機會發生的!」

  「是嗎?那你在下課中、宿舍裡,都能時時刻刻保持不落單,不讓人有機會把你拖到空無一人的教室裡?你這麼有把握嗎?不要告訴我,那不可能發生,因為我知道那些人藉懲罰遊戲為名,幹下了多少諸如此類的壞事!」

  淩日的眼倏地瞠大。「你、你、你的意思是,阿夜他也受過……」

  「最後沒有被得逞。不過他也是吃了夠多苦頭了。普通人恐怕會就此休學,再也無法回到學校上課,但他並沒被那些人打倒,在克服過那道陰影后,他還是正常到校上課。這也是你弟弟最厲害的地方,真是讓人敬佩。」

  迪肯不管外界對淩(夜)的評價是蕩婦或淫男,他所知道的淩是個聰明(有點小狡猾)、亦邪亦正(本性卻不壞)、堅強(哪怕外表看似可欺)的堂堂男子漢。

  「那些傢伙!」淩日起眼。「我要是早知道那個棋會這麼卑鄙無恥,我會更徹底地教訓他們的!」

  迪肯一瞪。「你根本聽不懂是吧?玩一些無傷大雅小遊戲的,是你找得到的公開的棋會。真正在校內呼風喚雨,讓大家無法違抗的,是躲在暗處負責懲罰破壞遊戲規則的人的「暗棋會」!他們才是真正的狠角色!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是誰,所以他們更能放心大膽地為所欲為!」

  「這些髒小人!」淩日忿忿地說:「既然要戰鬥,就光明正大地戰鬥,躲起來算什麼英雄好漢!」

  擒握淩日的下顎,迪肯茵瞳冒火地說:「閉嘴!我講這些是要讓你知道,你不會是那些人的敵手,快點給我清醒,別再惹事生非了!我不是要你逞英雄的氣勢越憢越旺的!」

  「該清醒的人是你!聽見這種荒謬至極的鬼棋會橫行霸道的行為後,你不幫我去對付他們也就罷了,竟然反過來要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再與他們對抗?我給你三個字,辦、不、到!」同樣也火氣很大的淩日,咆哮回去。

  「你無論如何都不放棄這堅持?」

  「我絕不放棄!」

  看這樣子,不讓他稍微哭一下,他是不會瞭解自己正在冒什麼樣的危險。迪肯細一雙綠眸,忽然動手解開淩日腰上的皮帶。

  「你幹什麼?」雙手重獲自由的淩日,死命地敲打著迪肯的頭,想將他的手從自己腰上扳開。

  嘰地拉開長褲拉鍊,漠視著淩日激烈抗爭的舉動,隔著四角底褲的布料,迪肯大掌一握──

  「不想被折斷的話,你最好別輕舉妄動。」

  淩日驚喘,男人最寶貝的命根子受到威脅的時候,誰都會感到恐懼。「住……你住手!你想幹麼?我、我會跟你翻臉喔,我講真的!」

  迪肯已經不想再浪費唇舌在無用的爭論上。他移動五指開始在柔軟、但具有一定品質的器官上,施加輕快的揉搓。怒火本來就是一種亢奮觸發劑,高亢的精神狀態中,稍一刺激,那連結著許多細微血管的器官,便緩緩地在迪肯的掌心中茁壯膨脹起來。

  「哈嗯……哈嗯……住手……」

  比起先前抗議的力道,已經逐漸微弱的聲音從淩日微啟的唇中逸出,歙張的鼻翼一會兒收縮、一會兒放大,彷彿汲取不到足夠氧氣而雙頰泛紅。

  迪肯舔了舔自己乾燥的嘴唇。

  明明是同樣的一張臉,為什麼和淩在一起的時候,自己腦子還可以冷靜,現在換成了淩日,卻一點兒都冷靜不下來呢?明明做的都是同樣的事啊!

  迪肯和淩在一起溜過小鳥,那感覺就像哥兒們一起脫光放屁一樣,和情色、淫亂的妄想毫無關係,只是彼此追求單純的快感。

  可是他對淩日不僅沒有半點哥兒們把鳥言歡的玩樂氣氛,此刻腦海中更是勾勒出無數的妄想。想要讓身下的這具軀體在快感中沉淪,讓這張清純、正直的臉龐染上千嬌百媚的各種淫亂表情,渴望聽見那張倔強的嘴發出直逼「猥褻罪」的色情呻吟……迪肯的身體非常明確地發出「我要他」的訊號。

  要命!

  以前迪肯也曾「入境隨俗」地和校內幾名送上門的低年級學生玩過幾次。畢竟人生多點各式各樣的體驗,也不是什麼壞事,早點體驗,也可早點瞭解自己。

  而迪肯所得到的結論是:為什麼有人會樂此道不疲?

  那些人真奇怪,男人比起女人麻煩那麼多(一路從事前清理、準備、到善後的工作,這些迪肯當然不可能替床伴服務,可是光是等待他們自己處理,就足以磨去一個人的耐性了),至於那地方的鬆緊度,與其說會讓你覺得爽,不如說會讓你痛到眼冒金星。尤其對迪肯的XXL

  SIZE來說,想從那地方獲得快感,一定要先大費周章地把那地方鬆開不可,而事後得到的快感與所花的功夫,還不見得是等比例。

  花這麼多功夫,只為了抱個乾癟癟的傢伙?饒了他吧!於是,迪肯還是寧可到校外的PUB,去尋覓成熟嫵媚又可人親切的波霸美女,度過一夜春宵。

  從那之後到現在,他就不曾再對任何一個男人的屁股發生過興趣了啊!

  〔難道真被淩那傢伙說中了,我對他……〕

  不!不是的!這只是因為自己滿肚子怒火,所以把怒火與慾火給弄混了!迪肯搖搖頭,甩開那抹怦然,專注地挑逗著身下的他。

  「……放開……我要……去了……」淩日噙著淚,可憐兮兮地說。

  迪肯掐住他的根部,防止他「偷跑」,問道:「想要射的話,先告訴我,你絕不再挑釁棋會,你會規規矩矩地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不當什麼正義急先鋒了。」「你……卑鄙……」

  「隨你怎麼罵,反正結果代表一切。」用手指在殷紅、繃得不能再緊的部位一彈。

  哈啊、哈啊地喘著大氣,不甘心寫在那張清秀俊氣、介於男人與少年間的臉龐,雙瞳滿溢出岌岌可危的倔、嗆與令人著迷的傲。忽然間,迪肯腦中晃過了控制不住的衝動,他不願意在此刻聽到淩日喊「停」!只要淩日認輸了,那麼他便得停下現在所做的,但……

  〔我還想再品嚐得更多!〕

  就在淩日張開嘴,想要說話的同時,迪肯故意不給他說出口的機會,驀地親吻住他的雙唇。他可以感覺到,淩日在自己身下兀然僵硬住,他不顧一切地親吻著,蠻橫不講理地把那張嘴的每一吋都據為己有,在幾聲嗚嗚過後,淩日的身軀逐漸在他底下放鬆下來。

  捲起了T恤,剛剛是意思意思地挑逗,現在迪肯則使出渾身解數地搓揉著那兩顆小果。當它們硬挺、俏生生地站直在胸口之際,他接著便以口唇替換手,輪流地舔舐著它們。

  「……啊嗯……」

  他不給淩日喘息、開口說話的火辣辣挑逗,一波按著一波,持續蔓燒到下半身。方才一度被終止的慾望,在兩人的身體間挺立晃蕩,迪肯的手還沒有碰觸到,頂端的鈴口已經泛著稀薄微稠的透明水漬。迪肯以指尖掬起那些水,重新塗抹在鈴口上方,轉著圈圈戲弄他。

  「迪肯……」淚水從他眼裡氾濫到臉頰邊,直直流下。

  迪肯知道那不是痛苦的淚水,而是愉悅的淚水,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把淩日的腰抬起來,張開口含住了他。

  「啊啊……」

  初次體驗到潮濕口舌的淩日,幾乎是撐不到三分鍾,便在迪肯的口中繳械投降。

  迪肯將他噴發的腥濃慾望一滴不剩的飲下後,抬起頭來。很舒服,對不對?──這句話還沒說出口,便硬生生地卡在自己的喉嚨中。

  雙頰還佈滿著高潮過後的紅霞,可淩日的黑瞳卻迸射出兩道將人打入地獄的怒火。他振直雙臂一推,把迪肯推到床下。

  「你給我滾出去!我、我……」氣喘如牛,淩日舉起拳頭說:「再讓我看到你的臉,我就把你揍得不成人形,滾!」

  迪肯從地上爬起來,他用手背抹著唇角,張開嘴,他想向淩日解釋自己並不是在「欺負」他,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恐怕淩日也聽不進去吧?畢竟,雖然沒有做到最後,但在某種程度上,自己確實強硬地侵犯了他。

  合上嘴,迪肯走向房間門口,在扭開門把之前,他轉頭看著蜷著雙膝在床上簌簌發抖、雙眼紅腫的淩日。

  「關於暗棋會的事,我是非常認真的,你不要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迪肯叮嚀道:「我們明天再好好談。」

  淩日面無表情地把臉轉開,徹底無視他。

  暗自咒駡了聲,迪肯重重地開了門又關上門,離開。





第七章
  不想和迪肯碰頭,因此隔天淩日刻意提早半小時起床,早早就用了餐,到學校去。

  當他坐在教室,翻開課本的時候,教室裡面還空無一人,也給了淩日一點獨自思考的時間。經過一個晚上的沉澱,現在淩日已經稍可釋懷,但還是無法原諒迪肯所做的事。

  這整件事並非全是迪肯的錯,淩日自己比誰都清楚這點。

  使用這種手段想說服自己放棄和暗棋會鬥爭的迪肯固然有不對的地方,可是淩日也曉得賭氣、堅持不肯讓步的自己,也有一半的不對──明知那是一頭猛虎,哪怕牠脖子上繫著鐵鏈,也該步步為營、小心為上地接近,絕對不可魯莽地露出背部,引來猛虎失控想咬上一口。

  〔但,我還以為就算我和他並沒有阿夜和他之間那麼深厚的情感,起碼也成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怎麼可以……

  不,說不定是自己一廂情願地認定朋友兩字而已。迪肯只是因為阿夜的交代,所以才不得已地照顧他吧?迪肯關心他的安全,也是因為自己若出了事,他對阿夜便無法有所交代吧?

  〔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三歲小孩,也不是嬌滴滴的女孩子,何需什麼保護?〕

  迪肯這樣處心積慮的要保護他,反而讓淩日更難過,覺得自己不僅被看扁,還被當成軟弱的膽小鬼或是沒有腦袋的笨蛋,這也就是說,迪肯根本不認為他是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堂堂男子漢!

  喀啦,一名同學打開教室門,走了進來。

  「早安。」

  淩日收拾起思緒,微笑地打聲招呼。可是對方卻一副尷尬的模樣,默不吭聲地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怎麼回事?淩日還想再開口,陸續又有幾個人三三兩兩地進了教室,他們一和淩日四目相交,都露出詭譎的神態,然後裝作沒看到淩日似的,逕自和其他人打招呼、交談。

  納悶的淩日從椅子上起身說:「喂,你們幾個是怎麼了?」

  他的問話肯定有傳到這些同學的耳中,可是那些男孩誰也沒回答他,他們極為團結地聚在一起,將淩日孤立在一端。

  〔原來如此。〕

  淩日懂了,這就是所謂的「懲罰」遊戲嗎?真難以相信,虧這群人已經長到十七、八歲了,竟然還在玩這種小學生程度的懲罰。哈,要是以為這點把戲就能讓他甘拜下風的話,那個「暗棋會」註定是要失望的。

  可不要小看東方人的抗壓性了,你們這群長不大的死小孩!

  眉毛挑了挑,淩日絲毫沒有露出受挫的表情,坐回位子上,翻開課本說:「無聊透頂,有本事就想點有趣的懲罰遊戲嘛!我看所謂的暗棋會,本事也就如此罷了,誰會怕啊?笑話!」

  瞬間,教室內的聲音全消失了,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轉告那些傢伙,在我還沒無聊到死之前,快點想新的點子吧!」

  淩日知道,這樣子挑釁暗棋會,他們不可能繼續按兵不動,下一次恐怕就不會只是「孤立」他這麼簡單了。可是這正中淩日的下懷,他偏要見識見識,那些人會出什麼招數,又打算怎麼對付自己?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先等對方出招,淩日哪知道敵人的段數如何呢,是不?

  〔……等我摸清這些人的底細後,包含阿夜過去被暗棋會欺負的分,我會一併討回來的!〕

  ▲▽▽

  上完兩堂課後,到了喝茶時間,淩日四周仍是無人靠近的狀態,這點他不是很在乎,可是讓淩日有點憂心的是──「金」也不見人影。

  那名韓國學生很勤奮,課業在班上屬於中上,從來都不會遲到早退,除非病得很重,否則一定會出席的。但今天他沒來,而昨天他可不像是有感冒的跡象。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暗棋會的人已經知道是金說出……他們真有那麼神通廣大?

  淩日正考慮要不要趁午休時回宿捨去探望他一下,面前一道高大的人肉牆壁突然擋住他的去路。

  「淩,我有話要跟你說。」

  想當然耳,只有迪肯敢在此時此刻靠近他。淩日本想拒絕,後來看看週遭都是注視他們的目光,索性從位子上起身說:「我們到外頭去。」

  對校區不是很熟的淩日,把選地方的權力交給迪肯,跟著迪肯離開中央花園,往緊鄰校舍,平常很少人會靠近的馬場前進。

  迪肯一路帶著他走到馬廄前面,而後站是在稻草堆前說:「上午有人找你麻煩嗎?」

  「你不用再為我操心了,迪肯。」

  「什麼?」

  淩日抬起頭,瞪著他說:「我來,是為了把最後的話跟你講清楚。今天晚上我回去後,會立刻打電話告訴阿夜,把現在發生的事都說清楚,並且釐清這一切都不是你的責任,全是我執意要這麼做的。未來無論我是否會受到傷害,那都是我自找的,與你無關,你在阿夜面前不會抬不起頭的。」

  迪肯一愣。「你到底在說什麼?」

  淩日笑笑。「不用否認了,我都知道的。你保護我是出於對阿夜的承諾,就連昨天晚上也是。你一時擦槍走火,把我當成了阿夜的替身,所以才會做出那種行為,我也都非常清楚。所以,我沒辦法原諒你,但我會努力忘記那件事,和你和平相處到阿夜回來的那一天。可是,請你往後路歸路、橋歸橋,我的事你不要再管,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了。」

  「什麼?你說什麼鬼話?我把你當成淩的替身?幾時?!」迪肯面容猙獰,火爆地追問。

  淩日一抿嘴,皺起眉頭說:「你在……親吻我之前,我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麼?」迪肯逼近。

  「……」他幹麼這麼火大?莫名其妙!淩日沒好氣地說:「你嘴巴先無聲地喊了「淩」,之後才吻我的。」

  「淩?淩不就是你!」

  淩日一瞪。「我是淩「日」!你們大家口中的淩,是我弟弟淩夜。夠了,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反正你喊誰,把我當成誰,我都青菜啦!我要講的就是這樣,讓開!」

  「你青菜我不青菜!」迪肯掐住他的手臂。「我不記得那時候我有沒有喊,但是就算我有喊,那也一定是淩,而不是「RIN」。你誤會我了!」

  「誤會又怎樣?沒誤會又怎樣?」淩日試圖撥開他的手,他的靠近又喚醒了昨晚的羞恥記憶,讓他忍不住像個女人般歇斯底里地喊:「你不要碰我!」

  「我不放!」迪肯吼回去。「除非你肯聽我說!」

  「你──」

  淩日的嘴才一張,迪肯的唇又覆了上來。那間,淩日彷彿又回到昨天晚上的場景,他窘困難當的竭力掙扎,而迪肯就像是纏人的八川章魚般不肯放手。淩日正懷疑他們該不會又要重演一次錯誤之際,一聲叱喝響起──

  「喂!你放開他,迪肯.莫迅!」

  冰冷的怒斥無端地介入了淩日與迪肯之間。迪肯放開淩日的唇,回頭想去叫那礙事的傢伙滾蛋,卻愕然地張大眼睛。

  「該死的!克勞頓,你是怎麼混進我們學校來的?」

  沒錯,站在那兒同樣憤慨不平的,就是曾經綁架過淩日約克勞頓.霍普。

  威爾森中學所教授的課程,與普通中學最大的不同,便在於它的校旨除了培養少年們一般文學、數理等學識外,還有一項最大的中心目標,便是教育每一位少年具備標準英國紳士應有的修養。好比品酒、鑑定藝術品,或透過目視便可分辨一根雪茄的產地與價值。其中,當然也包括馬術相關課程。

  馬術,不消說,淩日一竅不通。

  依照課程安排,每週三、五下午都有一堂長達兩小時的馬術課,升上高中部三年級的他們,馬術顧問已經不再指導他們馬術摡念了,大部分時間都是讓同學們自由地在馬場上奔跑。

  這兩週以來,淩日都是藉口身體不適無法騎馬來打混過關。其實他不是沒想過,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遲早會有人開始懷疑淩為何都不上騎馬課程?到時候他要是沒辦法提出個合理解釋,問題就大了。

  但,就在這個問題還沒獲得有效解決前,一個更大的問題竟接踵而來──

  「各位同學,這位是新的馬術顧問,克勞頓.霍普先生。他不但是本校的傑出校友,更曾代表本校奪得校際杯馬術冠軍,相信有他的指導,各位的馬術將會日益精湛,大家要虛心向顧問學習,知道嗎?」

  校長慎重其事地介紹著那名金發藍眼、俊挺高大的紳士時,淩日則獨自一人在角落愁眉苦臉。

  〔拜託,老天爺是嫌我麻煩不夠多、不夠煩嗎?這分明是前門有狼,後門有虎嘛!〕

  原以為和這傢伙早已切斷關係了,根據阿夜的說去,只要不接此人的電話,不再和他出去,克勞頓總會失去興趣的。像克勞頓這種多金、英俊又年輕的單身貴族,身邊隨時都有一把把的情人可挑選,根本不愁沒人替換,一點兒都不必擔心。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克勞頓會在這兒出現?告訴我啊!阿夜!〕

  真是的!就像迪肯說的,阿夜所描述的事實,往往與真實有極大的差距,多少都得打點折扣,否則若是全盤相信就會全盤皆輸。

  「淩,就剩你一個人在發呆了,大家都到馬廄去牽出自己的馬兒嘍!」

  「咦?」一抬頭,左右的人的確都散去,他慢了半拍。「是,很抱歉,我立刻過去。」

  「等一下,現在可以和你談談嗎?」克勞頓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

  淩日不著痕跡地把手抽回來,並說:「現在是上課中,霍普先生。我想這裡並不是談私事的地方。」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淩!」克勞頓面露急迫,小聲而快速地說:「那天的事,真的是誤會,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以為那只是我們慣有的遊戲方式,所以才會那樣對你。」

  經過將近兩個月的訓練,逐漸適應一般人說話的速度後,淩日已經不再覺得克勞頓的說話速度異常快速,也知道當天自己和他雞同鴨講間,也許產生了很多誤會。可是,他無意和此人多有牽扯。克勞頓會這樣不辭辛苦、用盡手段地想接近的人,是阿夜,目的則是阿夜的身體。

  他可以代替阿夜上課,可不想代替阿夜跟任何人上床。

  「我能諒解,霍普先生。」

  這些事,淩日後來已經從淩夜口中得知。霍普喜歡在性愛上玩角色扮演的遊戲,通常是無傷大雅的換換服裝而已,上回的鞭子&強暴戲碼,可能是意外的演出。

  「淩,你終於明白了!」克勞頓驚喜地揚起眉,迅雷不及掩耳地執起淩日的手背,火速地印下一吻。「我好擔心你會不會就這樣一直生我的氣,始終不肯見我。」

  臉一紅,真是丟臉到家了,這邊的人是怎麼搞的?就不能把「男人」當成「男人」看,非得搞這些把戲不可嗎?淩日強硬地把手抽回來。

  「霍普先生,你又弄錯了。我可以明白那天發生的事,可是我不會再和你有私下碰面的機會,也不會再和你「遊戲」了。這樣,你聽懂了嗎?」

  「為什麼?」克勞頓做出誇張的表情,一副深受重創的樣子。「我一直都沒有說,可是我……我愛你啊,淩!我不要和你分手,我還想過要為你購置一座莊園,佈置成為我們的甜蜜小窩,快樂地展開同居生活呢!」

  淩日的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繃起臉。「那真是抱歉,請你另外找人跟你分享那個甜蜜小窩吧!失陪,我要去牽馬了。」

  「我不會放棄的,淩!」

  在他身後,克勞頓不死心地說:「我會極有耐心地等待你,你一定會重新發現我的好。我不急,在這段期間裡,我會尊重你的意願,以顧問的身份欣賞著你美麗的騎馬英姿,繼續等你的!」

  聽到最後兩句話,淩日差點沒跌倒!講真的,克勞頓不是壞人,但他絕對是個怪人!

  由於淩日晚了眾人一步,當他抵達馬廄時,裡面只剩一匹上好鞍具,繫好韁繩的馬兒。這樣一來,合理地推測,這匹馬就是他的馬兒嘍?

  看著馬廄上方寫著「波尼」的字樣,淩日不由得對著馬兒笑出來。「你長得這麼高大,卻叫做「小馬」嗎?誰幫你取的名字啊?」

  有著一雙巧克力濕潤大眼的馬兒,仰天嘶鳴了聲,抗議地踹踹後腳。

  「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你,老哥。」安撫地摸著馬兒的身軀,淩日微笑地用中文說:「我還想跟你打個商量呢!老實說,我不是你的前主子啦,對怎麼騎馬也是一點兒都不懂,你可不可以讓我騎一下呢?不用太難的動作,只是做做樣子,讓我可以矇混過關就好。你不回答,那就是答應了喔!」

  馬兒當然不會回答,繼續嚼著草。

  「你放心,等我們下課後,我會偷偷帶根紅蘿蔔來答謝你的,兄弟!」

  做了這點聊勝於無的心理建設後,淩日忐忑不安地把馬兒牽出馬廄外頭。只見馬場內,幾名同學已經紛紛騎著馬兒小跑步中。

  「淩,怎麼樣?沒有問題的話,等會兒就輪到你下去跑一跑。」克勞頓滿臉喜悅地說:「你的同學方才告訴我,前兩週你都身體不適,沒有好好地綀練馬術。這樣不行,今天可要補回來喔!」

  是哪個傢伙多嘴的?淩日真想掐死他。

  「我會努力的,霍普先生。」戴上騎師帽,遮住自己緊張的臉色,淩日強自鎮定地回道。

  「來吧,我説明你上馬。」

  淩日正想感激他的「好心」,卻發現那傢伙的手趁著自己上馬時,一路往他的大腿上摸去,可惡!

  「好了,小心安全,去吧!」見他安穩地坐在馬背上,克勞頓輕拍一下馬腿,催促著馬兒向前走。

  哇!哇哇!原來馬背這麼高啊?真可怕!淩日嚥下一口緊張的口水,雙手緊握著韁繩,幸好馬兒走得極為緩慢,還不至於讓人恐慌。呃,可是要怎麼讓馬兒朝他要的方向走啊?是拉這個繩子,還是用腳踢牠?

  「動作那麼慢,礙事!」

  一道黑影從他的右側強行擠過,擦撞到他們。淩日還來不及反應,胯下的馬兒卻忽然失控地高抬起前腳,發出震耳欲聾的嘶鳴,不受控制地往前狂奔起來!

  「哇啊!」淩日在馬背上慌張地亂了手腳,怕被馬兒摔下來,因此死命地扣著馬鬃,閉上眼睛,任強勁的風在耳邊呼嘯而去。

  完了,小命休矣!要是被摔下去,肯定要斷手斷腳!

  救人啊!

  ▲▽▽

  這一堂上足球課的迪肯,正要舉腳射門,大老遠地便聽到一陣咚咚飛蹄的聲音,轉頭一看──趴在狂奔的馬背上,像個快被摔下的娃娃的,不是淩嗎?無暇思考為什麼淩會騎上一匹顯然正在抓狂的馬兒,迪肯只知道,倘若淩摔下來,那麼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淩摔下馬的畫面令他渾身血液抽冷,臉色蒼白。他立刻越過操場追上前去,可是兩條腿根本追不上四條腿的動物,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克勞頓帶著兩、三名學生,騎著馬兒趕到他身邊。

  「你有看到淩的馬兒往哪邊跑嗎?」克勞頓在馬背上,臉色一樣蒼白。

  迪肯揪住另一名騎士,硬生生地將對方從馬背上拖下,換自己跳上去。「要就自己跟過來,跟不上來的就滾蛋!」

  他可沒空等這群人去救淩,淩由他自己來救!

  淩所騎的馬兒越過大半個校園,往狩獵的林子奔去。迪肯憑著樹枝搖晃的方向,準確地判斷出馬兒的去向,並以高超的技術控制胯下的黑駒,用足以摔斷脖子的速度飛奔。他衷心地祈禱著,就這麼一次,拜託神能幫幫淩,在他追上他之前,千萬別讓淩由馬背上摔下來!

  「啊,看到了,他在那裡!」唯一跟上迪肯速度的克勞頓,指著前方的馬兒說:「我由那邊去追,你繼續從這個方向,我們或許可以聯合把馬兒圍堵起來。」

  「我知道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再不情願,迪肯也得接受敵人的雪中送炭。

  狂奔的馬兒在進入林子裡後,速度多少放慢了些,可是坐在上頭的淩仍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看得人膽顫心驚。

  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迪肯心急如焚地催促著馬兒,一丁點、一丁點兒地縮短兩人的差距。「淩!淩,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以為自己一定死走了的黑髮少年,聽見這熟悉的呼喚聲時,揚起了趴在馬頸上的臉龐,他抬起恐懼的大眼,往四周望去。「迪肯!迪肯────」

  這時,遠跟在後的那黑騎騎士,在淩日的眼中跟天神沒有什麼兩樣。

  「淩,你不要慌,聽我說……」

  說什麼說!還不快點叫這匹該死的笨馬停下來!

  「你一定要想辦法安撫馬兒,把韁繩重新拉好,拉住。我和克勞頓會從前後把你的馬兒包在其中,你不會有事的。」

  說、說得容易!淩日一咬牙,但在這生死瞬間,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他奮力挺起上身,試圖把鬆開的馬韁重新捉回來。

  就在這時,一根低矮的樹枝迎面襲來,啪地打到腦門上。頓時,淩日眼冒金星,頭暈目眩,整個人一晃,眼看就要從馬背上摔落──

  「淩!」

  一股強悍的力道環抱住他,緊接著便是落地的衝擊,隱約間,淩知道自己在地面上滾了好幾圈,可是「地面」比想像中的柔軟多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墊住了他,但是當衝擊平息,天旋地轉的感覺消失之際,淩也跟著一翻白眼,昏了過去。

  ▲▽▽

  「……沒什麼大礙,可以放心了。」

  再次恢復意識,淩日先是聽到了微弱的說話聲,然後才睜開雙眼。他瞪著天花板片刻,抬起手碰觸一下發疼的額頭,發現上面捆著繃帶。記憶緩慢地回到腦袋中,還好,撿回一條命了。

  「淩,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怎麼是克勞頓?他還以為會是迪肯呢!

  「我……還好……頭有點痛就是了。」不是有點,而是非常。但是男人哭天喊地地叫痛實在太丟臉了。

  「你的額頭被樹枝打傷了,暫時可能有輕微腦震盪的現象,校醫已經幫你做好緊急處置縫合。不會留下疤痕的,你放心。」

  還管它什麼疤痕,能活著就是萬幸了。「那個……我記得是迪肯……幫我脫困的……他人呢?」

  克勞頓略微抱怨地揚起眉頭。「我也有嘗試救你啊!雖然慢了那小子一步。」指指病床旁的隔幕說:「他還在外頭接受校醫的包紮。因為你掉下來的時候,他抱著你一起滾到地上,手肘受了點扭傷,耍固定起來包紮個兩天。」

  「什麼?!」聽到這事,淩日急忙想從病床上起身。

  「淩,你想幹什麼?你還得靜躺休息!」

  「我必須看一下迪肯的傷──」

  唰地!隔幕被大力地扯開,迪肯現身在他們面前說:「已經包完了,我沒事。淩,你回到床上去!」

  這副暴君的口吻還建在,淩日猜想他的傷勢應該還好,於是躺回床上說:「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就死定了。」

  「你才知道!」迪肯諷刺地揚起唇角。「真該把那個經典畫面拍下,讓你看看自己的模樣。嚇得花容失色,淨往我的懷抱鑽,抱得我都快要斷氣了。」

  這百分百是天大的謊言!淩日瞪了瞪他。「是、是、是!現在你說什麼是什麼,我不會反駁你的。」

  迪肯挑挑眉,得意地笑笑。「你若是一直這麼聽話,多好。」

  可惡,這個得寸進尺的囂張狂!

  「淩,你也太過分了,為什麼一直和他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在講話啊?」克勞頓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插口說:「我好歹也是救你的人之一,你不要冷落我啊!」

  對喔,還有這傢伙在。「也謝謝你,霍普先生。」

  克勞頓雙眼放出光彩,跨一步上前,握住淩的雙手說:「比起一聲道謝,你若肯給我一個吻──」

  淩日都還沒說話,迪肯已經先動手,把克勞頓的手撥開,說:「你想找死的話,不妨試試看!」

  「你這小子,不要破壞我跟淩培養情感!」

  「我說你才是沒搞清楚狀況!淩跟你已經結束了!死纏爛打,難不難看?」

  喂、喂!這兩個傢伙不覺得他們都是一丘之貉,誰也沒資格說誰嗎?曾幾何時,「淩」變成他們的東西啦?淩日莫名其妙地想著。最好笑的是,他們在爭的那個「淩」,根本不在這兒好不好?

  不願紛爭再擴大下去,淩日只好說:「你們兩位都是我的恩人,非常感謝,這樣可以了吧?這場意外,沒有你們的幫忙,我一個人絕對會死得很難看的,我真的很感激你們。」

  「……你能確定這是意外嗎?」迪肯突然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學校裡有人想對我的淩不利?是誰那麼大膽子?告訴我!」克勞頓不明就裡,先發了火再說。

  淩日的臉色跟著一沉。「不會吧?那些人……無論再怎麼說這是遊戲……也太過火了點吧!弄個不好,我可能非死即殘啊!」

  「遊戲的目的是好玩。看你在馬背上手忙腳亂,想必『很好玩』吧?」

  咬牙切齒地,迪肯起眼睛再問:「你仔細想想,當時波尼失控的過程,沒有什麼狀況發生嗎?波尼是匹很活潑的馬兒沒錯,但是校方挑選馬兒都很仔細,不會挑到脾氣暴躁的狂馬讓學生們騎乘的。」

  「這倒是。」克勞頓也點頭說:「我在授課前,檢視過馬廄中的所有馬兒,每一匹都相當老成持重,受過良好訓練。即使再活潑,也不至於不聽指揮。」

  竭盡力氣皺眉苦思,淩日想到那時候有人說了句話──「我剛上馬沒多久,有個人撞了我一下,跟著波尼就失控了!」

  「要是再在馬兒身上找到馬刺的傷口,那就更錯不了了。一定是暗棋會!」迪肯臉色變冷變硬。「這樣你該受到教訓了吧?不要再做任何樹大招風的事了,像是故意放話向他們挑釁之類的事,絕對不耍再做了!」

  淩日打了個寒顫。「那些人……知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根本是藉遊戲之名的殺戮?萬一有人因此而死了,他們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那只是遊戲中發生的意外事故,能怎麼辦呢?任何遊戲都有風險的,不是嗎?」

  迪肯輕易地推敲出那些人的心態,說:「我早告訴過你,對那些敗類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因為他們不曾體驗,也不曾理解過生命的重量。他們在這座被保護周到的城堡內建造了自己的一套理論哲學,而那不必非和外界一樣不可。」

  淩日真正的生氣了。他動怒了。

  這已經不是淺薄的、什麼贏或輸的面子問題,也非關什麼被戲弄的自尊問題了,而是價值觀的問題!生命,是不可以拿來當成遊戲的!這些人所抱持的價值觀,簡直令人髮指!

  要是沒有人教訓、教訓他們,淩日曉得日後依然會有下一個受害者!

  「抱歉,你們剛剛提到的暗棋會,怎麼了嗎?」唯獨被排擠在外的克勞頓,揚起眉頭說:「為什麼負責懲罰的暗棋會,會與淩的傷扯上關係?暗棋會的成員,依照規定只能進行一對一的懲罰,這並非一對一啊!」

  淩日詫異地張大嘴。「你也知道暗棋會?」

  「我可是這所學校的校友,怎麼會不知道呢?我還曾經是暗棋會的幹部呢!」克勞頓舉起一指說:「雖然這是秘密,但往日的暗棋會,可是相當活躍而有權威的棋會喔!」

  現在也很有權威啊!特別是陷害人方面。要不是迪肯在場,他就可以私下問問克勞頓,有關暗棋會的更多內幕了,說不定還可以打聽到現任暗棋會的幹部……畢竟學長、學弟總會有關聯的吧?

  「你們兩個,不要太打擾淩同學,他還需要休息。你們先回去吧!」

  校醫出面結束這次的「會客」時間。迪肯在臨走前告訴淩日,他會來接他回宿舍,千萬不要到處亂跑。淩日表面上點頭答應,但心頭則盤算著要在所有人還沒放學前,先去找那名韓國學生金談一談。

  還有……淩日瞟了克勞頓一眼。他知道這麼做很冒險,迪肯也不會贊成,可是他有必要與克勞頓私下談談。

  ▲▽▽

  「淩!」

  門被踹開的時候,淩日正好坐在床畔換衣服,他無奈地瞪迪肯一眼。「你以為這兒的房門弄壞了是誰要負責賠錢?敲個門沒那麼麻煩吧?」

  「少跟我扯遠話題,錢的事交給我老爸就是!」跨兩個大步縮短兩人的距離,噴火的綠眸由上而下地掃過他。「你為什麼不等我去接你,自己就跑回來了?你知道現在你身處危──」

  「這句話我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淩日換好衣服後,拍拍枕頭,靠躺在床上說:「我現在沒力氣和你吵。怎麼樣?你去看過波尼了嗎?牠身上真的有傷嗎?」

  「……你又在想對付暗棋會的事?」迪肯狐疑地問。

  聳聳肩,淩日佯裝不在意地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有吧?我剛剛去找過同班的一位同學,他已經被暗棋會恐嚇到不敢再來上學,說他下周就要請父母過來辦理休學與轉學手續。」

  迪肯無言了兩秒鍾,按著坐在淩日的床尾,嘆口氣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知道你一肚子窩囊氣,可是我能不能拜託你,不要再惹麻煩了?暗棋會的事,我來想辦法就好,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教訓他們的。」

  「淩!」見他不肯回答,迪肯焦慮地喊著。

  該怎麼說呢?有人關心固然是好事,但問題從來就沒被解決過。繃起頑固的下巴,淩日張著一雙堅定的眸,看著迪肯說:「之前我沒有想到情況會如此嚴重,所以沒把你的警告視為一回事,我承認這是我的不對。可是你要我放棄,我辦不到。」

  在迪肯想怒斥之前,淩日不換氣地往下說:「一,這是原則問題。你或許又要說原則能當狗屁,可是當我知道竟有人把性命當成遊戲時,我就是無法容忍。二,這是我的自尊,你說面子也好,我不是躲藏在他人背後,等待他人為我拚命的人。你的保護,只會讓我覺得難堪,沒有尊嚴,彷彿我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女人一樣,我沒辦法接受。最後的三,冤有頭債有主,我跟他們的恩怨要用我的方式了結。你幫我了結的話,這件事在我心中永遠都不會過去,它會一直存在著!」

  深吸口氣。「所以,你才是,不要再管我了。我上次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我的死活與你無關。」

  迪肯眼一。「該死的有關!」

  「哪裡?」淩日瞪著他。「你到底為什麼非要管我的死活不可?你對阿夜的責任。我都說了會幫你向阿夜解釋清楚了!」

  「阿夜和這件事才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迪肯吼道,音量蓋過了他的。「我現在在說的,是我和你!是我不要你冒險,是我不想你受到傷害,是我在乎你的生死!因為我喜歡你!」

  淩日緩緩地張大嘴巴,呆愣愣地重複著。「你……喜……喜歡……我嗎?」

  長臂一展,把淩日撈到他面前,綠瞳漾著波光,映在另一雙黑漆漆的瞳底,四目牢牢地相交。

  「對,我就是喜歡你,不是RIN而是淩。不是淩夜,而是你,淩日。」

  意圖靠過來的唇即將與他呆愣的口相觸之際,淩日千鈞一髮地用自己的手摀住迪肯的嘴,隔離開來。

  「慢、慢著!就算你說你喜歡我,也得給我時間拒絕啊!」對不對?

  「拒絕?!」掩在掌心中的話聲,仍傳達出訝異。

  「難不成你說喜歡,我就得點頭說我也喜歡你啊!又不是在拍電視劇,中間的過程剪掉就好。」

  把淩日的手扳開,這次迪肯的口氣裡多了點火藥味。「你要拒絕我?」

  「對啊!」拚命點頭。

  「為什麼?」迪肯忿忿地說:「難道你覺得克勞頓那傢伙比我好?難道你寧可要他不要我?為什麼拒絕我?」

  拜託,這人的腦子是怎麼構造的?淩日也忿忿地嚷回去。「給你一個天經地義的好理由,因為我不是同性戀,我不喜歡和男人談情說愛,這樣可以了沒?」

  「……」迪肯扭緊的眉頭忽兒鬆開。「我忘記了,你和淩夜不一樣。」

  「沒錯。」總算講點道理了。

  迪肯一撇唇。「可是你根本就沒有過性經驗,怎麼能肯定自己是同性戀或異性戀呢?你有喜歡過女孩子嗎?你跟任何女孩子交往過嗎?或者,你打手槍時,都是看著裸女照片嗎?」

  「你、你管我那麼多!」是,他是處男,他是很少看寫真集打手槍,他也沒有對哪個女孩子動過心,可是……這幹他鳥事啊!

  迪肯咧嘴一笑,說:「那我就還有機會。你慢慢考慮吧!」





第八章
  莫氏城堡今日顯得格外熱鬧。忙進忙出的人們捧著各色綵球、緞帶與鮮花,把婚禮會場妝點得五彩繽紛。明日將要正式舉行婚宴派對的花園裡,也擺放著數十張的白色雕花鐵椅,將綠色大地襯托出一抹屬於新娘子的潔白。

  「『莫迅太太』,這些百合這麼插,您覺得如何呢?」負責花藝的女士,對著範璦玲笑嘻嘻地問道。

  「拜託,我們還沒成婚呢!就算我和布蘭結了婚,你們大家還是叫我璦玲就好,不然我可能不知道妳在叫我。」吐吐舌,今日城堡內最忙碌的人,非這位未來女主人莫屬了。「妳的手藝還是這麼棒,我好喜歡這盆花,謝謝。」

  看著母親像花蝴蝶一樣這邊飛過來、那邊飄過去,已經冷落親生兒子十幾分鍾都沒發現,淩日也只好自己找個地方打發時間了。

  趁週末返家參加婚禮,他暫時能夠從校園內窒息的氣氛中獲得解放。

  由於醫生的忠告,他請了兩天假在宿舍休養,而迪肯找到藉口可以蹺課,自然也不會放過機會。於是那兩天,淩日成天能看到的、說話的物件,也就只有迪肯,班上的同學誰也沒來探他的病。雖說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淩日不免覺得有點惆悵,忽然想念起過去在臺灣的那些同學們。

  以前他在臺灣很少聽說有這類的「欺負」事件,或許是大家的生活環境都差不多,沒有什麼地位的分別,自然也就減少了人們以「排擠」、「歧視」或「欺負」作為競爭地位的手段。

  現在他才曉得,能獲得那麼一班好同學,其實也是種不自知的幸福。

  特別是當他休養結束,重回班級上課的那兩天,每個同學都一副見到牛鬼蛇神的態度,教人不悶也難。幸虧接著就是預定返家的假日,他才得以解脫。

  這次回來,他還有另一個目的。今天下午的空檔,他已經和克勞頓約好見面,到時候他會開車來接他。地點是淩日挑的,在鎮上的一間咖啡館。假如在公開場所的話,他相信克勞頓應該不至於會做出什麼踰矩的行為,可以讓他慢慢追問和暗棋會相關的事。

  「阿日,抱歉,讓你久等了。」

  母親神采奕奕地跑過來,笑道。平常私下兩人交談時,母親就會喊他的本名,除非是有其他人在場,她才會改口和大家一起喊他「淩」。

  「沒關係,妳要處理的事很多吧?我看妳就不要陪我練習走什麼步伐了,去忙妳的好了。」

  淩日應母親的要求,陪她一塊兒走紅毯。事事講究完美的母親,不希望到時當場出錯,所以一大早就拉著淩日,要和他共同做預演。淩日也只好換上那套母親為他特別訂做的黑色西裝與白襯衫、長褲……差點連領帶都被逼著打上,是淩日發誓明天他一定會系,今天才被放過一馬。

  「不行,你別想逃跑。」拉著兒子往教堂走,璦玲一邊說:「學校還能適應嗎?如果功課上有什麼問題,儘管找我們商量就是。」

  「還過得去。」淩日從沒想過要和母親商量校內的事,畢竟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解決的事,又何必驚動父母?像金那樣子,為了受排擠、欺負而轉學,淩日並不願意。離開,彷彿他才是做錯事的人!

  「是嗎?你這孩子從以前就比阿夜要少讓人操心。做母親的難免會比較疏忽沒什麼問題的孩子,可是那絕不是我不關心你,阿日,你懂嗎?」

  「嗯。妳不用擔心那麼多啦!」

  兩人站在佈置得聖潔且高雅的小教堂門邊,等待著風琴手的婚禮進行曲樂聲響起。淩日伸出一臂,讓母親勾住,領著母親慢慢地往前走。

  「阿日,真抱歉,讓你們因為大人的任性而受了許多罪。」璦玲看著前方,臉龐因為幸福的降臨而變得光彩動人。

  笑了笑,同樣看著掛在正前方的巨大十字架,淩日說:「媽媽很愛布蘭叔叔的,對吧?」

  「你這孩子!」璦玲暈紅了臉。

  「不,我不是在開您玩笑的。我覺得這樣很了不起,失敗一次,您還有勇氣挑戰第二次。我覺得喜歡是一種很不確定的感情,現在也許喜歡,可是明天、後天呢?也許有一天會討厭起那個人,不是嗎?一想到這點,能鼓起勇氣愛人的人,真是了不起喔!」

  「……聽你的口氣,你有了喜歡的物件嗎?」

  「才、才沒有!」

  「呵呵,你都面紅耳赤了,還說沒有?」站在祭壇前,璦玲舉起手請風琴師暫停演奏。「阿日,你說的是沒錯。人的情感是捉摸不定的,你可能現在喜歡這個人,過一陣子又不喜歡了,甚至非常討厭這個人。我有過這樣的經驗,也很遺憾最後和你父親沒辦法繼續走下去,然而我從沒後悔喜歡過你父親的這件事。因為有了和你父親相戀的日子,我才擁有了你們這兩個最愛的寶物。」

  摸著兒子的臉頰,璦玲溫柔一笑。「喜歡是會不斷地增值的,隨著歲月,每一段段的「喜歡」都會在你的生命中創造出它們不同的價值,你不必害怕它是否會褪色、消失,那只是意味著你將遇到新的命中人而已。」

  最後給兒子一個擁抱之後,璦玲吐舌說「我比較困惑的一點是……你念的是男校,難不成你和餐廳的歐巴桑外遇嗎?」

  「媽!」抗議地一嚷。「我說了,沒有啦!」

  「哈哈,我是逗你的啦!瞧你這正經生氣的模樣。」

  以前淩日都認為自己像母親多一點,像父親少一點。現在他才知道,母親這愛捉弄人、壞心眼的地方,根本與阿夜一模一樣。

  「璦玲,可以請妳過來看一下功能表嗎?出了點小麻煩。」教堂門口邊,一名神色張惶的喜宴工作人員喊道。

  「好,我就過去。」答完後,拍拍兒子的肩膀。「你被釋放了,小子,去玩你的吧!記得要把西裝收好,不可以亂丟、亂折喔!」

  「我知道。」

  揮揮手,母親已經小跑步到門邊,突然又急踩煞車地回頭大聲說:「阿日!不管你喜歡的對象是誰,只要是你真心喜歡的,我都會舉雙手贊成的,知道嗎?加油!」

  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淩日臉一紅。幸好這兒沒別人在……

  「果然還是璦玲阿姨講道理又開明。」

  驟然一句沒來由的話,把淩日嚇得原地跳起,他回頭瞪著神出鬼沒的傢伙說「迪肯,你什麼時候躲在那兒的?還偷聽?!」

  「躲?偷?」挑挑眉,不羈邪笑的高大少年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講這話太難聽了吧!我先在這邊的祭壇打盹的,是你們自己要跑過來吱吱喳喳,說給我聽的,難道這也是我的錯嗎?」

  「你可以出聲讓我們知道你在那兒。」

  摳摳下顎。「這就太強人所難了,難得有這機會可以聽聽你的真心話……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這麼認真地思考我們的關係,還向她請教呢?嘿嘿,現在璦玲阿姨已經給我們兩個祝福了,你就安心地投入我的懷抱吧!」

  「……」和瘋子不必講理,他掉頭就走。

  「淩,等一下。」一手挽留住他。「你下午有沒有事?我陪你練練騎馬。」

  自從上次他從馬背上摔下後,迪肯便自告奮勇地要當他的馬術教練,他是再歡迎不過啦,可是……「下午,不行。」

  「幹麼?你有事嗎?」

  要是跟他明講,肯定會備受刁難、阻止。「我、我要複習功課,你不要來打攪我。」

  起眼,懷疑的目光逼得淩日趕緊撤回手,先溜為上!

  ▲▽▽

  午餐用完後沒多久,淩日看準大部分的人都在房間睡午覺,趕緊把握機會偷溜出門。他來到與克勞頓約定好的地點,還沒有走到那邊,遠遠地便瞧見一輛銀色的朋馳停在林子路邊。

  「淩,這邊、這邊!」高興地大力揮舞著雙臂,克勞頓迫不及待地在他還沒走到面前時就主動上前說「你不曉得我接到你的電話時,有多麼訝異與驚喜。你是不是已經不再和我生氣了?」

  「我們先上車再說吧!」逗留在城堡週遭,誰曉得會被誰撞見?淩日最擔心的就是被「某人」捉包。

  「OK!」克勞頓送淩日坐上駕駛座旁的空位,自己親自駕駛這輛跑車往鎮上前進。在高速引擎安穩的運送下,他們不到二十分鍾就進入了較為繁華的市區。克勞頓停好車,他們並肩走進小鎮上唯一的咖啡館。

  時間還早,咖啡館內只有一桌客人,淩日挑了最僻靜的角落坐下。他們各點一杯冰咖啡之後,克勞頓就急著先開口。

  「淩!」他的手伸過桌面,覆蓋在他的手上。「我是真心的!在你回臺灣的那段日子裡,我有多麼地想你,你大概不明白。這次我是真的覺悟了,我不能沒有你,請你點頭答應和我同居吧!」

  淩日尷尬地說「你誤會了,我想見你並不是為了那件事,克勞頓。倘若你想談這個的話,我們可以說再見了。」

  「不、不,你不要走,你想說什麼都沒有關係,你說!」男人急切的模樣,簡直像是焦急的僕人,深恐女王翻臉無情。

  嘆口氣、淩日很想拜託他不要這麼誇張,想想還是作罷,誰知道克勞頓是不是會再度會錯意。

  「我想請教你暗棋會的事。」

  「咦?暗棋會……是因為上次那件事的關係嗎?」

  搖搖頭。「不只如此,其實我和他們之間有點小麻煩。現在我只知道它是個地下組織,但完全沒有辦法打探出誰是暗棋會的成員,因此想借助你的力量。你既是本校校友,也是我們的學長、暗棋會的老成員,那麼你應該知道一點內幕吧?」

  克勞頓皺起眉頭,遲疑地說「這……要看你想知道多深的內幕。有些事就算我已經離開,可能也不方便說。除非你先告訴我,你是為了什麼原因想要打探暗棋會,目的何在,我才能說。」

  這要求很合乎情理,因此淩日毫不遲疑地把近日發生的事,告訴了克勞頓。反正,即使說了而他不肯幫這個忙,對淩日而言,也只是回到原點,並無太大差異。

  漫長的說明結束後,克勞頓露出一絲憤怒。

  「那些小鬼!怎麼會把規則扭曲成這樣?我們當初的原則竟然全都消失了!」他一拍桌子怒吼。

  「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棋會確實是一個為了遊戲賭注而辦的俱樂部,表面上說是下棋,其實大家都很期待俱樂部這回又要以什麼東西作為賭注。但是過去我們所訂定的規章裡,就曾明白規定賭注的標的物是不可以有違人性自由的物品,好比帶著強迫、強要的戲弄行為,或者傷害生命的方式,好比殘害小動物之類的,這些都說得很清楚了。但我沒想到現在卻會演變成什麼都可當作賭注,那些小鬼把歷代學長留下的規矩全破壞了!」

  聽到這個,淩日高興多了。

  「那關於暗棋會的懲罰遊戲呢?你們也有制訂類似的規炬嗎?」

  「當然,而且規矩更多。暗棋會當初可不是為了要恐嚇學生,而是為了維持賭局的正常交易而設立的。我們之所以不公開身份,是因為一對一的懲罰近似校規禁止多年的決鬥,為了不讓暗棋會成員被校方找麻煩,才下封口令的。」

  這與現在的規定意旨根本截然不同嘛!淩日在心中納悶著。

  「那些小鬼竟利用暗棋會的骨架,自己迭床架屋變成今日這副怪異模樣。什麼叫做密令?全部都靠別人去進行懲罰?想當年,我們都是負責找出臨時棄下賭金不交,或是以不公平的方式想影響賭盤的傢伙,和他們以劍術、槍術或武術進行一對一的決鬥為懲罰。被選入暗棋會的人,都是這方面的高手,因此是一項榮譽。可是這樣優良的傳統到了現在,只讓暗棋會變成了恐怖組織,丟盡我們這些學長的臉!」

  淩日點點頭。「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我也不反對校內有棋會,供給大家一點小小的娛樂。畢竟英國本來就很風行打賭,可說是無所不賭,這我知道。只是,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超過打賭的遊戲範圍了,根本是惡整人的遊戲。」

  一頓,他提出了今天的主要目的。「能請克勞頓幫這個忙嗎?我想找出目前暗棋會的成員,並且給他們一個教訓。」

  「這個簡單,我立刻召集舊暗棋會成員,一定要糾正他們目前的錯誤。」

  「不,那樣不是我要的。克勞頓先生要糾正他們的話,可以等到我和他們先解決完再說嗎?」

  「為什麼?也許你會受到他們的反擊,很危險的。」

  再次搖搖頭。「假設由你們出面,現在那些人恐怕也只會認為這全部都是告密者的錯,他們的行為沒有哪裡不對。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所做的對別人是多大的傷害,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也吃一次苦頭。」

  「你想怎麼做?」

  「要是你能幫我找出成員名單,我會自己設法對付他們的。」

  克勞頓想了想。「對會外的人洩漏名單,我或許會被除名……」

  「請你務必幫幫忙!」

  「……好吧,要是你肯和我作個條件交換,我就答應你。」藍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雖然想過有被敲詐的可能性,但淩日原本還期望克勞頓是位紳士,能夠站在「義氣」的立場幫忙呢,或許是他太天真了。

  「我可不想要賣身!」眼一瞪。

  克勞頓哈哈大笑。「我也沒那個意思啊!做愛不是兩相情願的話,一點兒意思也沒有。放心吧,與那無關,只是實現我一個小小夢想而已。」

  「……說來聽聽。」

  「我一直想讓你穿一次和服給我看看,我覺得你一定會很合適的。其實,我早就買好一套,放在那間閣樓套房內了,只是一直還沒有機會讓你穿上。你願意穿上它,陪我在餐廳用餐嗎?如果你嫌餐廳人多,我可以把它包下來。」

  啊?這人的扮裝癖還在呀?淩日頭痛地回道:「我可不是日本人。」

  「我知道,可是你已經穿過唐裝了,這次我想換一種風情。你不介意穿上它吧?」克勞頓已經斷定他不會拒絕。

  「……只是換上衣服而已喔,其他什麼劇情都沒有喔!」忍不住想叮嚀。

  拍著胸脯打包票。「我以我的人格保證!那麼我們就約明天下午吧?明天你參加完婚宴,下午應該就沒事了。我們剛好可以共進晚餐,我會送你回來的。」

  人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淩日如今是騎虎難下,看樣子是非赴這頓晚餐之約不可了。

  ▲▽▽

  將近百人的賓客,以及二、三十位元的招待服務生,把城堡內的小型花園擠得水洩不通。大家各自手捧著餐盤,裝著知名主廚誠心準備的各式各樣餐點,四處遊走,賞花、聊天兼聯絡感情。

  淩日沒想到人會有這麼多,他也手捧著餐盤,站在圓拱形的橘紅色玫瑰花架附近,偷得一點空閒,咬著喜愛的起司餅乾夾熏火腿,搭配香檳喝得不亦樂乎。這時,一道人影悄悄從後方靠近,大手一抄就搶走他盤子上的一塊魚子醬薄脆。

  「啊!迪肯,你想吃就自己去拿,不要對我的食物動手!」

  三兩下嚼下肚,舔著手指的黑髮大男孩無賴地笑說「好好吃喔,魚子醬的滋味在嘴中散開來。你想嘗嘗看嗎?」還把舌頭伸出來炫耀。

  白他一眼。「我沒餓到生吞人舌的地步。想吃,我會自己去拿的。」

  「但我就是非常想和你分享!」

  毫無預警的,迪肯的唇在他的唇畔蜻蜓點水地掠過。淩日被他大膽的行徑嚇得口一張,他的舌便跟著探入。嗯……地,迪肯發出陶醉的鼻音,輾轉反覆地吻著淩日的雙唇,彷彿淩日才是他心目中的美味佳餚。

  徹底洗禮過一遍後,迪肯才抬起頭說「不錯嘛,比起第一次和你接吻時,你的反應好多了,而且不會再大驚小怪。」

  還說咧!他大驚小怪又如何?這傢伙會因此而不再犯嗎?既然不會,幹麼浪費那個精力?何況……「我不再『大驚小怪』,是因為某人的吻根本沒有什麼,不值得我在意罷了。」

  「哼,真敢講!要不要再試試看,什麼叫做『沒什麼』的吻啊?」

  不行,沒空再和他耗下去了,等會兒還有重要的約會,克勞頓答應吃過飯後便會把名單交給他的!眼看著暗棋會的內幕就要到手,絕不能讓迪肯殺出來干擾!淩日故意假裝腳步不穩,重重地用皮鞋踩在迪肯腳上,說:「啊,真抱歉,踩到你了。一定很痛吧?我去幫你找冰塊來,你等等。」

  迪肯目露凶光地蹲下身,腳痛得直冒冷汗的他,只能起眼睛,眼巴巴地瞪著他離開。

  順利由婚禮中突破重圍後,淩日從城堡後方搭上克勞頓派來的轎車,直駛到愛丁堡的「金士頓飯店」。舊地重遊,但這一回他可不再是迷迷糊糊誤上賊車的狀態了。回想那次的遭遇,其實也才發生沒多久,但他已經覺得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了。

  這幾個月來的日子,真的只能用風波不斷來形容。本來以為到英國後日子會比在臺灣輕鬆,至少不必再替迷糊老爸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哪曉得他根本是從火鍋跳進了油鍋,歷經煎煮炒炸般的悲慘命運。

  〔莫非,我天生就是個勞碌命?〕不由得這麼想的淩日,在飯店的房間內換好衣服後,門外也適時地響起敲門聲。

  「我可以進去了嗎?淩。」

  「可以了。」

  克勞頓一打開門,立刻驚為天人地呼道:「真好看!這真是太適合你了!你就像是電影中的武士般,神凜威風極了。太完美了!」

  這也太誇張了吧?低頭看看自己,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啊?不知他從哪裡找來這件黑底金繪的和服,說什麼神凜,淩日覺得自己很像電影裡面的日本黑道小流氓咧!而且領子只用一條線綁在裡面,其他一顆扣子都沒有,感覺好像隨時會被風掀開,涼颼颼的,哪一點好?

  「按照約定,我已經換好衣服了,只要陪你吃完飯,你就得把名單交給我喔!」淩日惦念的只有這件事。

  「沒問題。」克勞頓取出裝有名單的信封。「我已經把它寫好裝在這裡面了。等晚餐過後,你就可以拿到。」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去吃飯吧!」

  早點吃完,早點把這身和服換下,這是淩日僅有的想法。

  依約把餐廳包下來的克勞頓,帶著淩走進去的時候,裡頭空蕩蕩的,不像假日晚間的用餐時分。餐廳的所有服務生都排排站在門邊迎接他們,餐廳經理更是畢恭畢敬地對他們說:「歡迎兩位!霍普先生,您的桌位在這邊,請跟我來。」

  我的天啊,早知道會這麼誇張,就不讓他把餐廳包下了。這下可好,兩個大男人對桌而坐,自己還穿著詭異的和服,看到的人不曉得會把他當成什麼?淩日希望是「日本來的大客戶」和「東道主」,不然變成「小白臉」和他的援交「爸爸」,自己的顏面也全掃地了。

  「來,嘗嘗看這道檸檬生蠔,是這兒的招牌菜。」

  席間,克勞頓的心情一直很愉快,他不斷地勸著淩日品嚐這個、品嚐那個,可惜淩日無心於佳餚,一心只祈禱菜上得快一點,他好從這場小災難中全身而退。

  「還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繼續點沒關係。」

  「不必了,這樣已經太多了。」

  就在主菜剛上完沒多久,餐廳門邊傳來陣陣騷動,幾句激烈的爭執過後,跨著大步闖入的動亂製造者,挑著高高的眉,由上而下地把淩日從頭看到尾,接著再看向克勞頓。

  「迪肯 莫迅,怎麼又是你?」放下刀叉,克勞頓無奈地起身。「你是來做什麼的?我正在和淩用餐,你就不能文明一點兒,不要來干擾他人嗎?」

  哼地一眼,迪肯輕一推開克勞頓,走到淩日的身邊說:「淩,我給你三秒鍾時間,跟我走!」

  淩日也放下了刀叉,輕輕地擦擦唇角。「我想在哪裡和人吃飯,是我的自由。」

  「狗屁自由!你已經是我的人,我不許你擅作主張在外頭勾搭別的姘頭!」迪肯咆哮著。

  淩日的臉火熱地燙著,他拍桌起身。「你、你胡說八道!誰、誰、誰是……」可惡,氣得他連話都快不會說了。

  逮到他語竭的空檔,迪肯二話不說地扣住他的身軀,拉往自己。「你是我的,你否認也沒有用!」

  「……唔?!」

  當眾被迪肯奪去了口唇的淩日,錯愕得腦海一片空白。當迪肯熟悉的舌在他口腔翻攪的同時,淩日也很狼狽地察覺到自己的身軀熱燙了起來。要命,這絕對不是他自願的,一切都是剛剛吃的生蠔的錯,絕對是這樣的!

  「對我的吻回應得如此熱情,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迪肯得意地抬起頭,接著向克勞頓開口。「我懶得再和你為了這傢伙而糾纏不清,因此索性和你把話講白了。現在在我懷中的這傢伙,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淩。這傢伙是淩的替身、冒牌貨,他的真實身份是淩的雙胞胎哥哥,淩日!至於淩,他還留在臺灣,你要找他就去臺灣找,知道了沒!」

  「你胡說!我才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克勞頓嗤鼻。

  「喔,是嗎?那麼你是一點兒都沒有發現嘍?虧你還是淩的炮友,居然這麼不仔細。」嘲諷的迪肯把目瞪口呆的淩日拉到自己身前,站在他和克勞頓之間,雙手貼住淩日的衣襟,左右扯下。「看清楚了,淩的左邊下方沒有痣,而這傢伙有!這樣你相信不相信?」

  克勞頓震驚地定目一望,上次他沒注意到……「真、真的有!」

  淩日憤怒地掙開,拉攏衣襟,轉身用拳頭痛扁過去。迪肯來不及閃,嘴角邊擦出了一道血。

  「媽的,你污辱人也該有個限度,王八蛋!」

  再抬起穿著木屐的一腳,本想踹過去,後來還是把它拔下來,往迪肯丟去。咚一聲,砸中他的胸口,淩日踏著狂怒的腳步往餐廳外奔出。

  「淩!」

  跟著追過去的迪肯,回頭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克勞頓。「你要是還不相信,我可以給你淩在臺灣的位址,你自己去見他就會知道了!」

  〔抱歉了,淩,在這關頭只好出賣你!〕

  現在迪肯的首要之務,是在淩日穿著那身異國服裝在馬路上狂奔前,先捉住他!





第九章
  在淩日奔過飯店大廳,正要往大門衝過去之前,一雙手臂牢牢地扣在他的腰間。「你穿這樣,想跑去哪裡?」

  「要你管!」火怒地回過手肘想撞上那張囂張的臭臉,淩日咆道。

  迪肯早已提防到他會來這招,頭一閃,伸手挌擋並擒握住,一扭反轉地把淩日製在身前。

  「你放開我!」這邊到處都是人,有多少雙眼睛,這可惡的傢伙還要讓他丟臉丟幾次?「迪肯 莫迅!我警告你,快點放開我!」

  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握得更緊的男人,在他耳邊說:「你想叫救命就叫啊!反正你最寶貝的自尊心,也沒辦法讓你開口喊救人吧?再鬧下去,丟臉的人是你,我是不在乎丟不丟臉的。」

  被吃定的淩日,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迪肯滿不在乎地笑笑,接著將他拉往飯店櫃檯。淩日拚命地拖住腳,不想讓他得逞。但這傢伙宛如在拖一袋馬鈴薯般,壓根兒不管他的消極抵制,一路把他半拉半拖地帶到服務人員的面前,開口要了一間房。

  飯店方面的人原本有點顧忌,可是當迪肯亮出那張閃閃發亮的VIP卡之後,立刻把鑰匙遞給他。結果,淩日就在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中、無人插手管閒事的狀態下,被迪肯用扛的方式,扛進了電梯,再扛進了飯店房間。

  門一關上,咚地把人丟在地上,迪肯率先發難地說:「你最好閉上嘴巴給我聽好,不要再說話惹火我!當我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和那傢伙見面時,我就已經滿肚子的火了,現在我的火氣可是非常旺盛的!」

  「我是正大光明地和克勞頓見面,那又怎樣?我是礙著你什麼了?」從地上爬起來,捲起袖子,淩日也是一副「要打架我奉陪」的態勢。

  「你吃的虧還不夠多嗎?要不是我出現在那裡,說不定現在你就在樓上的房間,被他上了!」

  氣得比出中指,淩日吐出英文國罵,說:「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無恥嗎?克勞頓是位紳士,不會做出像你這樣無禮粗魯的舉動!」

  「哈!那位紳士上次幹了什麼,敢情你全忘記啦?又是鞭打,又是捆綁的,那也叫紳士?好啊,那我照做的話,我就是紳士了吧?」

  迪肯也倣傚他捲起袖子。「唯有你這種天真小白痴才會相信他的話,還穿上這種三兩下就可以被扒開的衣服陪他吃飯!當你坐在餐桌旁大啖美食的時候,那傢伙正在桌子底下握著寶貝,幻想你的裸體,幹那檔事咧!笨蛋!」

  「低級、下流!」淩日輕蔑地瞪著他。

  「白痴、笨蛋!」迪肯也不退讓。

  淩日深吸口氣,再這樣講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他們會持續這種小學生程度的吵架到永遠。

  「就算我是笨蛋、是白痴,我會被克勞頓○○又怎樣?你憑什麼管?」

  「憑我喜歡你!笨蛋!」

  他忽然像一頭蠻牛般猛往前衝,將淩日撲倒在床上,把押住淩日的雙手,壓在頭的兩側,眼對眼、鼻對鼻地說:「我不要再等了!像你這種搞不清楚自己心意的遲鈍傢伙,花上一百年時間,你也不會發覺其實你早就喜歡上我了。所以,我不等了!你現在就得決定,是要做我的人,還是要把我送進監牢去關!」

  「你神經病!」沒事我幹麼送他去關?淩日氣憤地想:而且……憑哪一點說我喜歡上你啊?憑哪一點?

  「你儘管開玩笑吧,儘管你不當真的,但我是百分之一千認真的。你說你不喜歡我,那就把我打倒,報警把我捉起來,讓我死了這條心。如果你還在乎我的死活,那你就是喜歡我,就是我的,我不趁現在把你吃掉,說不定哪天又會出現另一個克勞頓把你偷吃了!」綠眸放射出熱焰。

  淩日被他看得心慌,這眼神分明是惡狼一隻。「你、你、你……你冷靜一點!」

  「喜歡,或不喜歡,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都想不出來,就只好讓我幫助你找答案了,對吧!」張狂無比的微笑,挾帶威力龐大的費洛蒙炸彈。

  腦海亮現紅燈警告的淩日,在心中哀嚎著:不對、不對、絕對不對!!

  ▲▽▽

  不行了。

  好像要融化了。

  揪著床單的五指泛白,散亂的黑絹短髮在枕海上左搖右晃,明知道丟臉可是又忍不住要發出吟喘,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一定蠢呆、蠢斃、蠢到最高點,像只被翻白肚的癩蝦蟆,只能拚命的收縮小腹、頻頻喘息!

  「……啊嗯……啊嗯……要去了!」

  全身一個抽緊,繃高的腰在最後一聲後,緩緩地放回床墊上,而埋首在他雙腿間的男人,咕嚕咕嚕的發出嘖嘖聲,將他吐出的慾望吸幹舔淨後,還持續地在疲軟的雙珠上來回齧咬。

  「不要……我再也擠不出來……」半帶泣音的抗議著,渾身無力的他實在沒辦法把貪婪的他給踹下床去。

  「是嗎?可是你的寶貝兒子好像不這麼想。」取笑著,握著稍微一刺激就敏感得不得了的部位,上下搓揉著。

  「啊啊……」咬住唇,他努力抬起頭瞪著下方的男人。「你是想讓我精盡人亡是不是!」

  「怎麼這麼說呢?我不顧自己的快樂,讓你一個人快樂了那麼多次,你居然還抱怨我想殺了你啊?真是有夠任性的!」瞠目,男人做出訝異無比的表情說。

  誰、誰才任性?

  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明明說要讓他思考是喜歡還是討厭,卻不給他半點思考的餘力。還說要給他機會報警,但是他根本就沒那個立場去報警!這該死的傢伙,不必用強迫的手段,只要用他熟練的吻技與高明的手○技巧,就可以叫他「欲仙欲死」,哪來的強啊!

  可惡,害他現在渾身黏答答,彷彿一團半融化的霜淇淋。

  「看你還有力氣瞪我,想必是死不了的。真要是死,大概也是爽到快死了才對吧?」

  捉起墊在腦後的枕頭,不由分說地砸。去死、去死、你給我去死地連砸好幾下後,才被男人一把搶走。

  「要打我,不要用這種不痛不癢的東西打,這樣人家會覺得你很假喔!」眨眨綠眸,戲謔地說「不過這枕頭給我正好,也該是時候讓你嘗嘗另一種飄飄欲仙的滋味了。」

  那眼中有太多的「危險」,淩日正想喝叱他不許亂來,整個腰就被高高抬起,底下塞進了那個枕頭。

  「喔,真是不錯的美景……這種和服其實也挺方便的,以後你可以穿,但只能穿給我看。」

  被撩高到腰間的衣,與大敞開來的襟口,整件和服已經不成樣,除了一條腰帶還牢牢地掛在腰間,袖子還掛在手腕上外,其餘的都在身下。

  雪白的膚映在金紋黑底的綢衣上,格外神秘誘人。

  「噢,寶貝,我們終於面對面了。」

  〔你在對著哪裡講話啊!〕淩日哭笑不得地想把腿縮起來,可是男人的手卻將它拉得更開,並且以潮濕的舌尖,碰觸到一個淩日不敢想像也說不出口的地方。不,換成平常他是說得出口,可是在這種場合……

  「你、你在舔哪裡?!」

  「啊?就你的○○啊!」男人理所當然地回道。

  「我不是在問你那個,我是說,你怎麼可以……反正你給我停下來!STOP!」扭動著身軀,淩日意圖坐起身,可是他卻卡住了他的雙腿。

  「可是我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那等於是要我殺了你。」男人堅持不肯退開地說:「你不要太鐵齒了,放輕鬆一點,我可是難得為人服務的。」

  「那就什麼都不要服務,你也別做了,到此為止!」他不是全然無知,但這比無知還可怕,因為一知半解的想像著那種畫面,淩日巴不得死了算了。

  「……不要。」

  他、他說什麼?「你、你真的打算強來啊?」

  臉色唰地蒼白,淩日認為他起碼有點良知,不會做到最後的。

  「我想知道!」

  知道什慶?人是怎麼死的嗎?

  「你曾說過,你不像RIN一樣熱情,你說淩的個性熱而你的個性冷,但那絕對不是真的。我所看到的你,比任何人都要熱。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你體內的熱度、你體內的溫暖,所以我不會住手的。」

  「……」

  這個人怎麼有辦法說出這麼一堆似是而非的歪理,而且還教人無法反駁?

  「我愛你,淩日。」

  反正,他非要他認命就是了!

  「啊……啊啊!」

  宛如一條被甩上岸的魚兒,每當指腹摩擦過「那兒」,他的身體就會反射地哆嗦、顫動,彈跳著。

  指頭在裡面噗滋噗滋進出的同時,前方的慾望也接受著另一手的洗禮,前後夾攻焚燒著他。尋求出口的狂佞慾望,在四肢激盪,在腦海翻滾著,讓人忘卻羞恥,只剩下最原始的動物本能……

  「我要……我要……快點……」

  雖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是他知道對方一定明白他想要的東西,一樣能夠將他從這既痛又疼的折磨中解脫的東西!

  「那麼,我要進去嘍!」

  指頭拔出後的短暫空檔,內部盈滿著空虛的感受,正當他想再次催促時,某個堅硬而火燙的物事抵上了潮濕的洞口。

  直覺大喊不妙,可是在他能有所反應前,那遠超過他預期的撕裂感已經排天倒海地殺到他腦中。

  「……」連喊叫都不能的無數刺痛,逼出了眼角的淚。

  「淩,你太緊了,再放鬆一點。」

  做、做得到才有鬼!痛死了!他無言地用眼神控訴著。

  「乖……聽話,放鬆。」

  男人的手移到前方跟著委靡下來的慾望上圈握著,給予陣陣刺激。這成功地移轉了部分疼痛的感覺,也讓他不再專注於入侵到體內的龐然大物。輕咬著下唇,鬆開,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就是這樣……可以了嗎……我要再動嘍……」

  微微後退,深深地插入。

  「啊!」

  前進、後撒、深入、淺出的節奏中,逐漸適應的衝擊轉為陌生的動能,在腰間堆積出難以言喻的快感。不適的感覺雖然很難消除,然而那一波波湧現的快感更加無法忽視,意識被挑起、飄起、旋轉、落下……

  「啊嗯」、「啊嗯」的嬌聲,甜膩得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夾雜其中的是男人愉悅而不文雅的嘶吼,「寶貝、寶貝」滿天飛。

  〔怎麼辦?〕

  淩日在炫目的高潮即將淹沒他的意識之前,忽兒晃過這樣的想法──

  〔我,真的不討厭他。〕

  男人的節奏更加快速,一次次摩擦頂撞著柔軟絲絨的內襞,快得讓人無法喘息與呼吸,窒息與暈眩的快感迷濛了他的眼。他扣緊了男人的肩膀,在男人最後強悍的一擊與發射後,也隨之迸射在他的懷抱中,讓意識遠颺在濃烈的情慾空間裡。

  ▲▽▽

  威爾森中學的校園內,興起了新的賭注。

  那是在某個假日的夜晚,以電子郵件傳送到每個人信箱中的遊戲。信件中一共有五個就讀該中學的學生名字,每個人的姓名旁邊都是一格可填寫賭注金額的空白欄,而下方則標明著一樣非常有趣但有點低級的賭註標的──

  請猜測該名學生一天小號的次數。

  l:一次。(該去看醫生檢查)

  2:二至十次。(算多或算少?)

  3:十次以上。(是否膀胱無力?)

  由於這項賭注非常大膽有趣,因此幾乎每位學生都上網與匿名組頭小賭,而且不擇手段地想觀看那五位學生「如廁」的狀態。每天都有人守在廁所門邊,造成那五位學生極度的困擾,甚至到了夜不能眠、惱羞成怒的地步。

  但是這五位學生卻沒有辦法將這項困擾告知學校的師長,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這是誰的主意,出這點子反過來整他們。

  「再這樣下去不行,我都快不敢上廁所了!」學生A這麼抱怨。

  「我也是,我憋得要死,可是一想到去廁所又要被人家數數,我根本就懶得去。」學生B也是滿臉愁容。

  學生C更加憤慨。「全部都是那個該死的傢伙做的!要不是他,我們會這麼淒慘嗎?」

  「可是,你能拿他怎麼辦?」學生D開口。

  學生E點頭說「C,你真笨,還看不出來他這麼做的用意嗎?他是在威嚇我們,說他現在已經知道誰是暗棋會的成員了,如果我們再不知收斂,他下次就不是用這種小兒科的賭注來整我們,反過來會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在校內公開我們的身份。」

  學生A苦著臉說「別說了,我可不敢想像班上那些人知道我是暗棋會的人後,會對我做出什麼事。他們那裡面有半數的人都被我的密令整過。」

  「半數?你確定不是除了你以外嗎?」學生B取笑。

  「你別在那邊高興,你和我也差不多,我們是五十、五十!」

  「好了!自己人起內訌又能怎樣!」學生E說「你們就不能想些比較有建設性一點的方案嗎?」

  「把那傢伙給暗殺掉,如何?」學生C開口。

  「反對!我可是未來要繼承家族大西洋海運業務的大人物,不想為這種小事傷了記錄,暗殺要冒的風險太大了。」學生B道。

  其餘人也紛紛點頭,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理由,誰也不想為了「遊戲」而付出慘重的代價。遊戲不一定要安全,這句話是送給別人的。他們所玩的遊戲,都是在安全保護中的遊戲。

  「那,想辦法將他拉攏過來,如何?」學生A自認為聰明地開口。「只要他也進來暗棋會,那麼就不可能會把我們的秘密說出去了!」

  「這點子不錯耶!」學生B附和道:「他若是不願意,就用金錢攻勢。我老爸說金錢是世界上最萬能的工具,沒有它辦不到的事。」

  「有何不可?你們要出多少錢買我這個人的靈魂,我很有興趣知道。」驀地,他們聚會的門邊傳出這句回答,黑髮黑眸的少年燒著怒火的臉龐,宛如地獄來的無情訪客。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淩走近一步,而另一名伴隨著他的高大男子也現身。「還有我呢,各位。」

  「迪肯!」、「是迪肯!」,房間裡的人紛紛畏縮地退後,他們都聽說過他的豐功偉業,他是個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得罪的人物。

  「你們要我加入可以。不過我要當你們的會長,而我的頭一件工作,就是解散暗棋會──」

  此話一出,屋裡的五名學生紛紛爆出粗口、髒話。總而言之,就是宣洩不滿。

  「……別緊張,雖然我很想這麼做,但是我想有人不會允許我破壞這學校的傳統。是不是,霍普先生?」

  「謝謝你,淩。根據我們的傳統,自家的醜聞,還是得由自家人解決。你和他們的事該了結的,都了結完了嗎?」第三名跨進屋內的金發藍眼男子親切地笑問。

  「等我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我就可以把他們交給你了。」淩轉頭看著群聚在牆角的五名學生,一個個地仔細用眼睛看過去。「你們的模樣,我都記住了。如果你們想找我報復的話,最好記住,我可不會再任由你們躲在黑暗中攻擊。往後若再出現任何與我或我的朋友有關的人身安全之類的賭注、懲罰遊戲,那麼我一定會找上你們的。」迪肯在旁邊補充。「不要忘記,還有我。誰碰了淩,就是想與我槓上,而我可是最喜歡戰鬥的──不擇手段、不講規則的那種。」

  留下那群灰頭土臉的鼠輩給克勞頓和其他歷屆暗棋會的成員們,淩很高興,他總算可以將這場紛爭親手劃下句點。

  「我們走吧!」

  ▲▽▽

  「嘿,原來你一直在忙這件事啊!」電話彼端的少年嘻嘻笑說「阿日哥哥真厲害,我都不曉得還可以找克勞頓幫忙呢!」

  「這也是運氣好,意外得知他是暗棋會的成員。不然迪肯說他打算把棋會的人一個個打得落花流水,好逼出那些人。」淩日聳肩回道。

  「啊,那個笨蛋根本是喜歡打架!別被他騙了,他才不在乎誰是或不是暗棋會的人,凡是有可能的人,他都會把他們打一頓。因此我才不要他幫我出面,那種哀鴻遍野的狀況,誰想看啊!」

  「阿夜,不好意思,沒有幫你討回什麼公道。」淩日不是沒考慮過,要不要如法炮製,把他們曾經對付過阿夜的手段,也照樣報復回去。可是……

  「算了啦!被壓在地上,用馬克筆在身上塗鴉,這種手段太幼稚低級了,根本不適合阿日哥哥。」

  「……你說塗鴉?不是強暴?」

  「誰說我被強暴了?!」

  「……」淩日握著話筒,緩慢地回過頭,用殺人的目光淩遲那個無恥的騙子。

  「聽你這麼說,我感覺好多了,我差點就被人騙到太平洋去。」

  「哈哈哈!我大概知道是誰在騙你了。吶,阿日哥哥,我勸你最好再考慮清楚一點,和那個傢伙交往,你絕對是吃虧的。他的紀錄非常不好,而且嘴巴又不乾淨,特別是脾氣很彆扭──」

  淩日的話筒被人從旁邊搶走,迪肯故意默不吭聲地聽完這整段話,最後才挑起一眉打斷說「既然我脾氣這麼壞,你還有膽子在這邊造謠生事,企圖煽動淩日造反,我看你才是皮癢了!」

  一頓,原先的惡毒口氣馬上轉為甜美的聲音。「……迪肯,好久不見喔!」

  「永遠都不見,我也無所謂。」

  「喔,你講這種忘恩負義的話,會遭天打雷劈的!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把阿日哥哥送到你的面前,你怎麼有機會認識阿日哥哥,更不會發現他底下是多麼的美好。阿日哥哥很棒吧?」

  迪肯沉默兩秒。「……那還用得著你說。」

  「厚,跟我炫耀喔!」嘿嘿地笑著。「喂喂,講一下嘛,阿日哥哥是什麼滋味?水蜜桃、哈密瓜、還是水嫩又多汁的加州李?」

  「那當然是等級最高、價位最高的……買都買不到的天上仙桃嘍!」迪肯邪惡地勾起唇角,瞄著身旁的人兒說。

  「啊哈哈哈,你這大色鬼!」

  「和你比,我還早得很。」截斷他的笑聲,迪肯送他一顆天上掉下來的炸彈說「有件事,你可能會有興趣知道。」

  「什麼?媽媽已經懷孕啦?太快了吧!」

  迪肯一哼。「這是你會非常、非常、非常高興聽到的消息。」

  「不要再賣關子了,快點說!」最喜歡驚喜的淩夜,在電話彼端掏乾淨耳朵等待著。

  「克勞頓對你唸唸不忘,當他發現淩日不是你,而你還在臺灣的時候,他當下決定要將工作重心放在亞洲,而且已經訂好機票,很快地他就會飛越歐亞大陸,跑去和你相會了,親愛的RIN。」

  淩夜停止呼吸好幾秒鍾,接著爆出一大串足以教紐約黑人汗顏的咒駡,最後是一句:「我詛咒你和阿日早日分手!你這個見色忘義,連幫朋友保密都不懂的世紀大淫蟲!再見!」

  咚地,電話被掛斷了。迪肯把電話放回去的時候,淩日從書桌前轉回頭說:「你們講完啦?」

  「他一聽到克勞頓要過去,氣得掛我電話。」走到淩日身後,迪肯咬住他的耳朵說:「他好像在臺灣有了新情人的樣子。」

  「真的?是誰?」

  迪肯的手往他的襯衫底下伸去。「我沒問,那很重要嗎?RIN一天到晚都在換新情人,問題只是能維持多久而已。不像你,你已經是屬於我的了,你絕對不會有機會換情人的,死心吧!」

  「關於這個問題……」淩日把他的手從自己衣服中抽出來。「我一直認為該和你談談。」

  「是啊,我們什麼時候做第二次?你一直用傷勢未癒這個理由拒絕我。」企圖再把手伸進去的不死心男,這回被淩日狠心地一掐手背。「好痛!你幹麼?」

  「這就是我想和你談的。」

  端正坐姿,表情嚴肅的黑髮少年,微紅著雙頰說:「那個,雖然和你身體上的接觸,我並不討厭,但我還是不想要有第二次。不,是根本不會有第二次了。」

  「你說笑!」迪肯瞪他。

  「我是認真的!你見過XXL的香蕉與SSS的吸管能組合在一起嗎?」淩日大嚷著。「很抱歉,我還是沒有辦法再受一次那種活罪,如果你那麼想要的話,你就去另找高明。我、死、都、不、幹!」

  「另找高明?你當我是死馬啊?!」

  「依你的SIZE而言,我希望你是匹死馬!」一瞪。

  迪肯咬牙。「我絕對、絕對不會接受的!你休想用這種藉口,把我的情人由我身邊搶走!你說自己是SSS,那麼只要多做個幾次,把它弄成XXL,這樣不就可以和我的相容了嗎?對吧!」

  「你以為我是什麼?橡膠圈能伸能縮是吧?那麼想做,好啊,可以,下次換我的XXL和你的SSS組合,怎樣?」

  「……哈哈哈!你的頂多是MMM吧!」

  淩日發誓,這絕對不是結局,這是另一場戰爭的開始!可惡,他非要讓他臣服在自己的「XXL」底下不可!



  (全書完)























後記
  葳子

  開宗明義講,這本書不是三P的故事(不曉得三P是什麼意思的純潔好寶寶,你根本不能看這本書吧?),現在把書摔回去的人,快點站好,鞭子揮過去啦!(哪有這麼恐怖的作者,是吧?)

  好吧,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每次被逼稿到某個程度,連後記都會開始抓狂的女人,就是小的在下我。狂泣ing……四十八小時內,只睡了四個鍾頭的女人,請大家見諒!)

  話說回來,雖然這本不是,但可以當作意見參考──想看三P的人請舉手!(哈哈,是說我也看不到,打個商量,到網站上或是寫信告訴我咩!)

  這本書的預告打出來時,很多網友就問葳子,這是什麼系列?

  ㄟ,難道說,大家都預期它會是個系列作嗎?還是大家比較偏好系列作?嗯……好吧,《偷夜換日》是系列作沒錯啦!可是內容和過去是同一對主角的葡萄串不太一樣,這回是有關聯但不同男豬腳的那一種。

  葳子雖然沒有替這個系列打什麼名稱,但為了方便大家不必念這個繞口的《偷夜換日》(老實說,葳子自己每次都會打錯,變成偷「日」換「夜」,不曉得為什麼?),乾脆訂個簡單的名稱:【日夜系列】。

  多好!日夜就是人生的全部,尤其是晚上……(咳咳咳,消音消音。)

  下一本,能夠猜得到是輪到誰當主角的人,應該不少吧?其實配對已經出來串過場了,只是能夠發覺到的人,真是了不起,封你為葳子肚裡的蛔蟲一條。(好像有點小噁心了,那就換成美麗、可愛又大方的蛔蟲好了!)

  那,各位美麗大方的小蛔蟲們,我們下次見嘍!!

  (啥?嫌後記太短?可是能講的我都講完了,不能講的,就是不能講啊!)

  祝各位日日夜夜都好夢∼∼

  (啥?每天都睡覺,工作怎麼辦?嗯,誰說不能邊作夢、邊工作呢?學學葳子吧,其實我現在正在睡眠中ZZZZZ……)

  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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