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參娃娃（出書版）+番外 BY： 小狗爪子
簡介
燕歸寧，偏僻山村裏的窮苦孩子。一日，他在井口遇到趴著喝不到水的小娃娃，爲他打了水，小娃娃撲通落入桶裏，渾濁的井水竟變成清水！
突然消失的小娃娃金寶，再次與燕歸寧相遇，卻被雙頭蛟龍和天宮派兩方追捕，燕歸寧這時才明白，原來金寶是只千、年、人、參、精！
金寶不僅強迫燕歸寧吞下雙頭蛟龍的內丹，也將倒楣的山大王野雞精羅鳳當成奴僕支使。沒想到這看起來天真無害的小娃娃，居然是只霸王人參......
楔子
天開地裂，妖魔破開魔界的封印出現在人間肆虐，囂張起舞。
漂雲子知道自己的天命到了。
他靜坐靈山之巔，頂著狂風，眼望天空。
前世今生宛如昨日的煙雲，既遙遠又短暫。
前世他是天界武將，隨天帝剿滅龍帝，被與天帝同爲天界第一強者的龍帝一槍刺過胸膛。
那一槍不但毀滅他的肉身，也使他魂魄受創，不得不轉生人間重新修行。
龍帝雖死，但怨氣不滅，總有一天會重返天界，天帝做好最壞的打算，將人間交給他，希望他以性命保護人間。
終於龍帝重返天界，漂雲子已經做好元神俱滅的準備，七位弟子中他最放心不下大徒弟紫靈。
記得一百多年前，在人間作惡多端的魔狼族之王死在他的手上時，他聽到一聲嬰孩的啼哭。
他偷偷藏起這個嬰兒，收爲徒弟，取名紫靈。
「師父，這兒風大，我們先回去吧。」紫靈並不知道天地異變是龍帝覺醒，與天帝廝殺的結果。
天界的血腥越來越濃烈，影響人間。
天突然暗下去，日月同時升起，日月爭輝是不祥的預兆，也是天帝落敗的後果。
漂雲子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歎氣一聲，帶領徒弟們返回天宮派。
「天命如此。」
當晚，漂雲子長歎一聲留下遺言，因恢復人間重新步入正常而散盡一生修爲亡故。
紫靈繼承掌門之位，成爲天宮派第二代掌門，依遺言宣佈漂雲子得道成仙，再無人提起那天令人驚駭的人間異變，也無人知曉漂雲子真正去向。
第一章
傳說，天下生靈修性五百年便可得人身，而草木則要千年才能修得人身，若生長在人煙罕至的荒山野嶺還好，千年時間平平安安度過。
不然，輕則伐其身，留其根，百年基業盡毀，一切重頭再來，假如連根盡毀，那只有魂歸地府，閻王看得可憐賞個人身投入紅塵，也不知算好事還是壞事。
話說某座深山裏，草木繁榮、鬱鬱蔥蔥，珍禽異獸數不勝數，真可謂是鳥語花香，人間難得的清修之地，也是精怪們修行的好去處。
但不久前，此處突然來了兩位不速之客，驚飛山中鳥雀，嚇得走獸紛紛躲避，那些精怪們更是能離他們有多遠就多遠，視他們爲一生的劫難。
這兩位穿著一紫一青的道袍，頭戴紫玉道冠，手執拂塵。
那紫衣道人，身材修長，一張慈祥的臉孔此刻嚴肅的繃緊，花白的鬍鬚長至胸口，隨風飄起，輕揮下拂塵，氣質飄逸出塵，真乃仙中人；而青衣道人，扁小身材穿著寬大的道袍，嘻嘻哈哈的表情活像手足舞蹈的皮猴子。
紫衣道人腳步沈穩，健步如飛，寬大的袖子獵獵響起，彷佛行在風中。青衣道人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跟在他身後，見到旁邊的好花好風景甚至停駐欣賞，但一見自己被甩得老遠，連忙把礙手的拂塵往腰間一插，邊跑得飛快邊大聲呼喊：「師兄，等等我呀！」
紫衣道人微微不悅的皺起眉頭，仍然停下等他，趕上來的青衣道人拍著他的肩膀，一摸八字鬍，嘿嘿乾笑一聲，道：「走吧。」說罷，邁開步子搖頭晃腦的走到前頭，又是一副不緊不慢晃晃悠悠的德行。
紫衣道人看著他吊兒郎當的背影，無可奈何的搖頭，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是不正經的樣子，難怪門下弟子將他當作廢物看待，不肯拜他爲師。
「快走，萬一遲了怎麽辦？」久等不到師兄超過自己，青衣道人奇怪的回頭，卻見他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老臉不由的一紅，大聲吆喝掩飾自己的尷尬。
就在呼喊之際，遠處一道金光閃現射入天際，直把白雲照成燦爛無比的金色，不但紫衣道人變了臉色，連看似吊兒郎當的青衣道人也臉色大變。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身形竄起，快如閃電，直奔金光的出處而去。
原來兩人正是道門天宮派的道人，紫衣道人道號紫靈，乃天宮派掌門人，青衣道人是他最小的師弟，道號青羽。
前不久紫靈掐指算出此地將有千年人參修得人身，即將出世，青羽貪玩硬是跟他一起尋找人參精，還可以分上一杯羹，不失爲一件好事。
草木修行本不容易，其中又以集天地靈氣而生的藥材爲貴，人參更是極品中的極品，食下修成人身的人參精，凡人都可成仙，不過其中誇大成分居多，但凡修真之人都明白千年人參可遇不可求，僅僅一株便能化解去幾百年的修道之苦，通向成仙之路大大縮短。
剛剛那道耀眼金光正是人參精修成人身破土發出的光芒，因此兩人才變了臉色，希望人參精沒有跑太遠。
「哈哈！」帶著股奶娃子嬌聲嬌氣的清脆笑聲傳來，透過無數的樹木，撥開灌木叢，一個隻穿件紅肚兜的小娃娃光著屁股，飛快的爬動兩條小短腿，伸長脖子追趕一隻可愛的小白兔，烏溜溜的大眼睛透露出對世間一切的好奇。
小白兔蹦一會兒停一會兒，好像故意放慢步子，回頭望那小娃娃有沒有跟上來，鮮紅的圓眼睛不時的望向遠方，小心翼翼的把他帶入深山更深處。
趕來的紫靈和青羽看著眼前的大坑後悔莫及，忽然察覺不遠處有妖氣，不約而同拔出身後的飛劍，以極快的速度輕輕地移向妖氣，防止打草驚蛇。
兩人看到被未修成人形的兔子精帶領離開是非之地的人參娃娃時大喜不已，互相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的靠近，躲到樹後，紫靈從腰間的百寶袋裏掏出特製的銀針。
銀針另一頭穿著一根一尺來長的紅線，只要銀針別在人參精身上，即使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憑紅線的指引找到他。
紫靈喃喃念起咒語，銀針發出微弱的光芒，嗡嗡的輕響，從他掌中升起，意念一起，銀針化爲一道銀線，直射向人參娃娃。
兔子精本能的感應到危險，顧不上小娃娃，蹦入灌木叢消失，深山中似有無數妖精惋惜的歎息響起。
兔子精一跑不礙事，可讓跟在牠身後的小娃娃吃足苦頭，剛出生的他一看到牠便喜歡上了，小兔子不見了，自然鑽入灌木叢尋找，尖銳的木刺紮在幼嫩的肌膚上，痛得他哇哇大叫，趕緊跑出來睜大一雙烏黑發亮的大眼睛，巴望小兔子快點兒出來陪他玩。
銀針跟著他進入灌木叢，紅線纏在木刺上，銀針再也飛不動，停在半空中拉成一道直線，針尖只差半寸就能紮在他的後背上。
不知危險來臨的小娃娃左等右等等不到小兔子，粉嫩的小嘴巴一嘟，大眼睛又往別處望去，突然一隻五彩斑斕的鮮豔蝴蝶從眼前飛過，那滴溜溜的眼珠子跟著蝴蝶轉動。
剛出世的他對什麽都很好奇，看到什麽都感到新鮮有趣，尤其是色彩鮮豔的東西更容易引起他的興趣，於是伸出小手，呀呀的叫著，爬著追向那只漂亮的蝴蝶。
紫靈念起咒語使銀針脫困，銀針一轉方向繼續飛向小娃娃，突然，小娃娃憑空消失，兩人愣了一下，青羽抓著頭，想不通他怎麽突然在兩人的眼皮底子下消失了呢？
「他土遁了？」紫靈臉色難看的說。
原來蝴蝶越飛越遠，小娃娃不管爬得多快都追不上，他小臉一歪，計上心來，鑽進土裏追蝴蝶，不知道在土裏爬了多遠，再冒出頭來，蝴蝶呢？早飛了。
村中地主可惡，霸佔村裏唯一的水源，而且不允許村人私自打井，想喝水就得交錢，老實巴交的村民無奈，每月按時交納水費。
一戶姓燕的人家，家中沒有壯丁，只有娘兒倆相依爲命，他們無地可種，兒子每日早起上山砍柴，背到街市上賣幾個銅錢給生病的母親看病，生活十分艱辛，交不上水錢，只好到村口的荒井打水。
「娘，妳床頭有餅，餓了就吃點，別省著，我出去挑水了。」
「歸寧，聽說最近不安穩，你路上小心些。」躺在床上的燕湯氏爬坐起來，叮嚀挑起水桶的兒子。
「嗯，我知道了。」將搭在肩頭上的扁擔擺正，燕歸寧挑起兩隻水桶走出破舊柵欄圍成的小院子，關上老木門，他腳步輕盈的離家好幾米。
這口荒井年代久遠，聽村中歲數最老的張爺爺說，這口井的年紀比他還大，井邊有一道長久使用被繩子磨出的缺口，但奇怪的是這口井四周寸草不生，泥土一片黑黃，再往井裏望，這水也不清澈，渾濁烏黑像墨汁，照不出人影，卻沒有異味傳出。
「唔..水..」
燕歸寧終於走到村口，瞧見一個小娃娃趴在井上，半個身子伸進井裏，不知在看什麽那麽專注。
「喂，小心！」
他慌忙扔下扁擔、木桶快步跑過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小娃娃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不是追自己的兩個道人，就扯住他的手，指著井裏面，咿呀的說：「水..要喝。」
這是誰家的孩子？村中的孩子他沒有一個不認識的，從沒見過哪家的孩子長得這麽細嫩可愛，眉心一顆鮮紅的痣襯得他圓潤的小臉蛋雪白稚氣，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燕歸寧提起木桶拎起一桶水，拿起裏面的瓢子舀起一瓢水，小娃娃似乎渴極了，嫩紅的小舌頭舔著明顯乾燥的嘴唇，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瓢裏的水。
小娃娃用胖嘟嘟的小手捧著比他的腦袋還大上一倍的水瓢，笑咪咪地咧開嘴巴，大大的喝上一口水，咕咚咕咚，一瓢水下肚，摸摸鼓起來的小肚子，舒暢的扭扭小屁股，似乎非常享受水在肚子裏流動的感覺。
小娃娃喝完水，便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被他可愛舉動惹笑的燕歸寧，眼前的人不像壞人，給他水喝，還對他笑，對他這麽好的人他也要對他好。
撲通一聲，小娃娃跳進木桶裏，搓搓小手臂，揉揉小胖腿，哼著唔唔啊啊亂七八糟的調子洗澡。
自母親病後，燕歸寧已經很久沒這麽開心，蹲在木桶旁看著他快樂的哼歌洗澡，無數的水花濺在他的臉上。洗完澡的小娃娃趴在木桶上，同樣看著他，突然伸出小手揪住他的臉，含糊的說：「漂漂..找到了..」
燕歸寧沒想到他人小力氣大的出奇，讓他揪一下疼得他臉色發青，小娃娃剛一放手急忙揉揉臉，不但疼而且紅腫。
「漂漂。」
小娃娃從木桶裏跳出來，咯咯直笑，兩隻小手朝他揚揚，突然憑空消失，一桶清澈的水在燕歸寧的眼中蕩漾。
燕歸寧驚喜不已，有了這桶清水，娘口渴時不用再喝污水，煮出的粥是白色。燕歸寧將另一隻木桶打滿水，費力的挑起兩桶沈重的水，一晃三搖的走到家裏。
燕湯氏久久等不回兒子，爬下床扶著泥巴牆，邊喘氣邊咳嗽的走到門口，恰好被剛剛回家的燕歸寧看到，他趕緊放下扁擔跑到母親的身邊，小心翼翼的扶到床上，只是從床走到門口再走回，虛弱的燕湯氏已經體力不支。
燕歸寧拿木碗舀起一碗清水給母親解渴，燕湯氏一看清水，怒道：「你是不是又拿錢買水了？」
「不是。」
這次燕歸寧沒有跪下認錯，把在荒井邊遇到的奇事講了一遍。
燕湯氏摸摸兒子的頭，不無傷心的說：「娘知道你孝順盼望娘的病早些好，可是你爹死得早，租來的幾畝田沒人耕種被地主收去了，如果不是你每天起早摸黑的上山砍柴背到鎮上賣幾個錢，或許娘已經和你爹團聚，也不會拖累你。」
將兒子蓬鬆的頭髮稍微扒整齊，抹去臉上的灰，燕湯氏鼻子一酸抹著眼淚，強顔歡笑，「娘這幾年過的渾渾噩噩，既沒給你洗過一件衣服，也沒給你做過一頓飯，瞧瞧我家白白胖胖的歸寧怎麽變得又黑又瘦的？娘真的對不起你！」
「沒事。」燕歸寧無所謂的笑下，把水遞到母親的嘴邊，「娘先喝水。」
燕湯氏根本不信兒子所說的奇怪小娃娃在木桶裏洗個澡把水變清的故事，在她眼裏，這碗清水是兒子用血汗錢掙來，不浪費一滴才不會辜負兒子。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流裏流氣的叫駡：「臭小子滾出來！」
聽這聲音像是地主家的管家，燕湯氏擔心的看著兒子沖出門外。
燕歸寧恭恭敬敬地稱呼道：「管家。」
管家領著一幫子家丁擠在這不大的小院子裏，手指放在院中的一桶清水，兇神惡煞的問：「你這臭小子平日裏看起來還挺老實的，原來都是假的！快說你是怎麽偷到我們老爺家的水！」
燕歸寧將污水如何變成清水的奇事原原本本的道出，衆人哄堂大笑。
「這世上根本沒有這樣的怪事，就算有怎麽碰巧讓你這窮小子撞上了！」長得尖臉猴腮的管家從鼠目冒出譏笑，指著那桶清水，命令家丁：「把水給我倒了！再用這窮小子家值錢的東西抵押水錢，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偷水！」
燕歸寧用身體抱住水桶，膀大腰圓的家丁一哄而上，連人帶桶一起拖起扯開，水灑在柵欄上，管家舉起木桶摔裂。
燕湯氏聽到兒子的叫吼爬下床，感覺身體比過去輕鬆許多，走上幾步既不氣喘如牛，也不咳嗽連連，她放開牆試著獨自走上幾步，腿腳居然比沒生病前還要靈便。
她急忙走出茅草屋，只見兒子頭破血流躺在柵欄旁不省人事，身下正壓著那片潮濕的泥土。
迷迷茫茫的，周圍有霧飄動，行雲流水般從眼前掠過，那霧似乎凝結成雲，一望無際，青黛色的山巒起伏不定，婉轉延續，秀美無邊，鳥雀從雲霧中穿過，悠長的鳴聲在靜寂的山澗清脆悅耳。
這是哪里？
難道他死了？魂飛到傳說中的仙境？不然怎會見到這麽寧靜美妙的景色？
燕歸寧自嘲的笑笑，或許他真的死了，被地主家的家丁毆打死在柵欄下，眼睜睜看著那桶清澈的水潑灑在柵欄上，一滴一滴濺在泥土上，血淌進眼裏，他昏迷前聽到娘傷心的叫喚。
娘身弱多病，早年守寡，再失去他就無人照顧，必須得回去。
燕歸寧轉身要走，發覺自己的身體竟然無法動彈。他突然看到一個男人背手立在雲上，目光幽遠的望著看不到盡頭的雲霧，嫋嫋的霧氣含著清新的草木香氣，使人身心俱爽，男人不由的深吸幾口。
接著，男人喚出一條雲朵凝結成龐大的巨龍，他一躍落在碩大的龍頭上，雲龍一聲長鳴飛起。而此時，白色霧氣裏一雙燈籠大的綠眼時刻警惕的觀望四周，一有風吹草動隨時躲進深水潭。
幾乎淡不可聞的血腥氣息令男人厭惡的皺起眉頭，這是人的血。再往前走去，地上遍佈不知多少年月的白骨，空洞的眼眶透出毛骨悚然的陰森氣息，冷颼颼的陰風從四面八方刮來。
霧越來越濃，已經看不清前方的方向，雲龍不受霧氣的阻礙，在層層霧中遊動，眼前豁然一亮，一潭清澈透亮的水潭出現在男人的眼裏，同樣出現在燕歸寧的眼裏，潭水清澈無比，奇怪的是深處的水質烏黑，像村口的那口荒井裏的水。
「雙頭蛟龍，你快出來，遇到我你還能逃得過死劫嗎？」
沈靜的黑眸比這潭水更剔透清澈，所有的情緒波動歸於寧靜，隱去肅殺。
水面靜悄悄的，枯黃的草伏在乾燥的地面上，周遭的樹木因缺水呈現衰敗的淒涼，生存本能使它們將根往泥土的更深處鑽去。
燕歸寧的耳邊突然響起孩童求救的哭泣聲，他朝四周望去，發現是一株快枯萎的草傳出哭泣的聲音，那株草拼命的舒展幹黃的葉子，橢圓葉子一頭尖尖卷起，尚未開放的一簇紅花失去鮮豔的色澤，皺巴的莖稈已經不能支撐起它。
它無法離開，只要一動就會被水潭裏的雙頭蛟龍發現。感覺到人的氣息，它顫顫的抖動葉子，發出哭聲求救。
燕歸寧想走到那株草前，但他無法離開牽引他的男人。
男人渾然未覺，專注收妖。
水潭竄出一條似龍非龍、似蛇又非蛇的雙頭蛟龍。雙頭蛟龍一頭吐水，一頭噴火，同修兩種水火內丹，因爲殺孽太重才被男人追殺。
雲龍從男人腳下飛出，纏上雙頭蛟龍沖向天空鬥法。男人負手，冷眼的觀戰，燕歸寧則看得目瞪口呆。
雙頭蛟龍被男人定在半空中，發出叫聲震動天地，比雲龍大上幾倍的身軀猛地一掃，吐出一顆透明的珠子，五彩的光芒在珠子的表面流轉，寒氣襲人，雲龍觸到寒氣一動不動，整條身體結冰，掉下天空轟然碎裂。
法術被破，男人手一擡，在燕歸寧驚奇的目光下握住一柄飛來的長劍，斬去迷亂的霧氣，冷厲的目光不帶一絲猶豫，斬下雙頭蛟龍一頭，伴隨震耳欲聾的慘叫，腥臭的血噴湧，天上下起血雨。
燕歸寧一動不敢動，又是轟隆一聲，從天而降的雷電把斷頭炸得粉碎，只有一頭的蛟龍又驚又恐的逃走。
燕歸寧驚詫打退怪物的厲害男人跪在地上，嘴角抽搐的挂著血絲。
不知過了多久，他費力的站起，掃一眼四周，撿起蛟龍顧不上收回的內丹，再無留戀的轉身。
突然，一口血噴出，落在一旁的一株草上，他定睛一瞧，這株看似普通的草是修行幾百年的人參，吃下它不但內傷立刻全愈，而且增加一、兩百年的功力。
「草木修行不易，你既然沒被蛟精發現就說明這是你的命，我又何必爲了小小的內傷毀掉你的幾百年修爲。」男人抹去嘴上的血，把內丹埋在人參的根下，「希望它對你有用處，早日修爲人形，得道成仙。」
吸收到內丹靈氣的人參瞬間恢復碧綠，舒展綠葉，擠成一簇的紅花緩緩綻放，像娃娃笑開的臉蛋兒，燕歸寧似乎聽到它的笑聲，咯咯的清脆。
男人心情大好，拍下人參抖動示好的葉子，「修成人形記得來找我，我叫..」
燕歸甯聽不清楚他的名字，突然有人抱住他的腿叫著他。
「漂漂..你像他。」他低頭一看，小娃娃正指著男人的背影，一閃一亮的大眼睛看著他說：「喜歡喔！」
這是..不等燕歸寧想明白他在叫誰，小娃娃突然傷心的癟著小嘴，大眼睛冒出點點的淚水，「不見了，找不到，漂漂不見了..」他抽著小鼻子，小嘴巴一張，哇哇大哭不止。
燕歸寧手足無措的抱起他，衣袖擦抹他哭花的小臉，「別哭呀！」他笨拙的安慰這越哭越傷心的小娃娃。
小娃娃摟住他的脖子，不停的叫著：「漂漂..嗚嗚..漂漂..找不到..想見他..」
燕歸寧終於明白他嘴裏的「漂漂」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卻不明白他爲什麽想見那個男人。
傷心的小娃娃像找到要找的人般可愛的笑了，揪住他的臉，「找到漂漂..」
「在那裏！」
突然傳來一聲大叫，他懷裏的小娃娃憑空消失，亮眼的陽光刺痛他的眼睛，熟悉的樸素擺設是他的家，母親擔心激動的臉告訴他那是一場夢。
「老天爺保佑，你昏迷一天一夜終於醒了，餓了吧，娘煮了粥。」燕湯氏轉身去端米粥，但被兒子叫住。
「娘，妳的病什麽時候好了？」
燕湯氏也是迷惑，「我也不知道。」
不過一天一夜的時間，娘紅潤的臉色一點兒不像生病很久的樣子，就算家裏突然有錢買更好的藥，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把病治好。
燕歸甯想起小娃娃洗過澡變乾淨的水，還有真實的夢境，他覺得這和小娃娃有關係，也許那不是夢，也許應該去井邊看看，或許能遇到他。
燕歸甯莫名的很想再看一看小娃娃，非常的想，恨不得他現在就在眼前。
「娘，我要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撐起虛弱的身體，燕歸甯不顧母親的阻止，一步一步走向荒井。
第二章
「壞..壞..」
石頭、泥巴，卷在灰塵裏打著轉兒滿天飛，四肢撲地的小娃娃氣呼呼地瞪著被砸得鼻青臉腫哇哇直叫的青羽。
自從青羽開始追這個人參精起，與他分頭行動的紫靈，就叮囑他不能意氣用事把他打回人形，防止降低藥效。
因此青羽整整忍耐了半年之久，不敢大意使用法術捉這只人參精。
剛剛他正好舉目四望，遠遠看到這小山村上頭籠罩著一股如黑雲般的妖氣，於是把拂塵別在背上，和飛劍放在一起，駕起雲一陣火速趕到這裏。
原來妖氣是從一口荒井裏飄出，平常人只見這裏寸草不生，井水烏黑，但在他的眼裏，煙霧似的妖氣從井裏飄出，幾乎遮雲蔽日。
是個厲害的角色，青羽不敢大意。
青羽步伐輕盈的步入妖氣的範圍，一眼就看到人參精，粉嫩的小臉蛋枕在白胖的小手臂上，趴在井口邊睡得十分香甜，不知夢到什麽，讓他揚起可愛的笑容，笑得那麽開心，還說著夢話，青羽只聽清楚「漂漂」兩字。
青羽躡手躡腳的走向人參精。
「找到了嗎？」風，呼地一聲刮過他的耳邊，一道隨風而來行走千里依舊十分清晰響亮的聲音響起。
「在那裏！」一聽到自己最熟悉不過的聲音，青羽激動的大聲回答，驚醒睡夢中的人參精。
好夢被擾的人參精噘起小嘴兒，鼓起腮幫子，彷佛容納天地靈氣的圓溜溜大眼睛狠命地瞪著青羽，青羽不由地打個冷戰。
地上的石子和泥巴狂亂的飛起，於是乎塵土飛揚把他團團包圍，即使道法高深名號響亮的青羽真人，也只有抱頭嚎叫哭爹喊娘的分，哪還有閒工夫捏手訣念咒語施展法術。
「救命啊，師兄！」
青羽左閃右避，石子泥巴就像長了眼睛，一砸一個響，大塊的泥巴啪啦啦的碎成小塊仍不放過他，追得他是到處逃竄，直把小娃娃高興得扭起屁股拍手歡叫。
「哈哈！打..好..」
堂堂天宮派青色宮的宮主，居然被一個不成氣候的小妖精戲耍到狼狽不堪的地步，青羽氣不打一處出來，猛一個轉身，把坐在井口上晃著小腳的小娃娃嚇得差點一屁股噘進井裏。
小娃娃睜大眼睛，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十分好奇剛才還叫得起勁的青衣服人怎麽突然變了性子似的，不但不畏懼石子泥巴的攻擊，而且一張比樹皮還皺的臉怎麽變得黑黑？好像要一口吃掉他。
小娃娃有些害怕的縮縮脖子，小心翼翼地從井口上挪下小屁股，小手一落地，連忙往井後面爬去躲好，然後探出一張小臉好奇地看著青羽。
石子泥巴砸在臉上，青羽痛得齜牙咧嘴，飛快的捏起手訣，默念出咒語，手一指，定住圍著自己打轉的石子泥巴，呼啦一聲全部落地。
小娃娃不解的眨巴眼睛，不懂自己費了好大勁才弄飛起來的石子和泥巴，怎麽都掉在地上了呢？
不好玩！
小娃娃不高興的嘟嘟嘴巴，撿起一塊泥巴大力地扔向青羽，正好砸到青羽的額頭，他哎喲一聲慘叫，小娃娃咧開嘴巴咯咯大笑，又撿起泥巴砸向他，青羽一閃身躲開了。
「唔嗯！」小娃娃坐在地上蹬起腿，「玩..要玩！」
「玩你個鬼！老子要把你煮來吃了！」
青羽終於瞧出這人參精根本沒多大的本事，剛才被他玩那麽慘只是自己一時大意。他搓搓手，涎著笑臉逼近毫無危險意識的小娃娃。
小娃娃以爲他要陪自己玩，大眼睛露出喜悅，忙不叠爬向他，青羽見他自投羅網，一陣奸笑，正要伸出枯皮似的老手提起小娃娃時，小娃娃把兩隻小手猛地往地上拍去。
轟隆一聲巨響，天上似乎落下響雷炸在他的腳下，他只覺山搖地動，腳下空空蕩蕩，朝下一看，腳下裂開一條兩三尺的裂縫，隨後眼前一黑的墜下裂縫。
「媽呀！師兄救命啊！」
伴隨著風呼啦啦的響聲，黑洞洞的裂縫裏傳出青羽近乎哀號的慘叫。
小娃娃巴在裂縫旁伸長脖子等他上來繼續跟自己玩，等到脖子酸了，還是不見青羽的影子，知道他不能和自己玩了，無聊的嘟一聲，轉過身子又趴在那口荒井上，望著裏面黑忽忽的井水。
井水既映不出日月，也映不出他的影子，但他總是能在波瀾不起的水面上看到一個人的臉。
小手往裏面勾去，勾不著就叫那個名字：「漂漂..」
千年人參精沒捉著，反而一時大意著了他道的青羽一屁股坐下，嘴裏念念有詞：「怎麽可能？這人參精的功力居然這麽高，以前都不知道。」擡頭望望外面，他的四周有一層結界，試過無數的辦法也破不開這層異常堅固的結界。
青羽終於放棄獨自捉到人參精，再向師兄邀功的念頭，以千里傳音術告訴師兄人參精的地點位置。
小人參，等師兄來了看你還能往哪跑！
紫靈收到師弟的千里傳音，立即快馬加鞭趕來，果然看到一座被妖氣籠罩的山村，他不加思索，腳下奔走的更快。
他倒不是擔心人參精又溜走，而是散發出如此濃黑妖氣的絕對不是普通妖物，擔心師弟對付人參精時不小心被那妖物占了漁翁之利。
人參精能增加修道者的修爲，反之，妖精吃下修道者的肉體同樣增加妖力。
他越想越擔心，越擔心腳下飛得越快，幾乎是行雲的速度。
小娃娃巴在井邊，眼巴巴地盯著黑漆漆的井水，吸吸流下的口水，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傾去。
快要墜井時，忽然聽到一聲大呼，嚇得他本能的張開手臂，緊緊抓住井邊，然後生氣地轉頭，卻看到燕歸寧，頭上綁著刺眼的白花花布條，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讓原本就又瘦又黑的身體更顯孱弱。
燕歸寧抓住乾枯的樹幹，呼吸急促，黑黃的臉色透出不正常的紅暈，嘴唇顔色蒼白，散架似的痛楚令他眉頭緊鎖。
「過來到我這邊，那裏很危險。」他極盡溫柔的呼喚。
一看到他，小娃娃早已笑開了花，忙不叠翻身滾下，蹭蹭幾下爬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褲腳，仰起漂亮的小臉，伸長另一隻手想摸摸他臉上的瘀青，「痛痛..不痛不痛..」沾滿灰塵的小手只勾到他的大腿，急得他呀呀的大叫。
燕歸寧笑了，忍痛的彎身抱起他，小娃娃終於摸到他的臉，小心翼翼的碰著他的傷口，一看到他眉頭又要皺緊，急忙縮回手，「不痛不痛，漂漂不痛。」小嘴湊到他臉上，吧唧吧唧的親著，又用舌頭舔，口水舔得滿臉都是。
已經知道小娃娃把他當做那個「漂漂」，燕歸寧也不生氣，而且小娃娃親得他舒服極了，彷佛全身的傷痛得到安撫。
見他露出舒服的表情，小娃娃歡喜的又把嘴巴嘟向他，舔舔破裂的嘴角，開心的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咯咯笑著。
這時，一聲似龍的吟叫響徹天際，震得腳下大地顫動，燕歸寧耳朵一陣嗡嗡響，頭暈目眩地退後幾步，警慎地盯著發出聲音的荒井。
井口一層層剝落，轟然倒塌，伴隨著噴湧而出的烏黑井水，黑霧鋪天蓋地的籠罩這塊寸草不生的地盤。
燕歸寧還不知發生什麽事，但他明白絕對不是好事，他剛想掉頭就走時，一條像龍但無角的怪物躍然沖出，龐大的黑影籠罩住他，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縮在燕歸寧懷裏的人參精。
「千年人參精！哈哈！」
怪物口吐人言的大笑，大地又因此顫動，燕歸寧又是一陣昏眩。
「當年我被一個不知名的道士斬去一頭，丟失一顆內丹，受了重傷沈睡千年，一醒來居然讓我遇上可遇不可求的千年人參精，哈哈！不枉我忍辱偷生！」
怪物竟然是夢裏逃走的雙頭蛟龍，而小娃娃則是千年人參精，難怪母親的病突然治癒。燕歸寧先是錯愕，聯繫前後的關係恍然大悟。
小娃娃像感應到他的心緒波動，擡起白嫩的小臉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彎月一樣瞇著，「漂漂..不怕不怕喔，會保護你..」他斷斷續續，勉強把一句完整的話說完，想從他懷裏跳出來。
「別動。」燕歸甯邊把他塞進懷裏，邊趁怪物還在得意之時鑽進黑霧裏，憑自己對村子的熟悉，摸到路不顧一切的跑出怪物的地盤。
「吼！」雙頭蛟龍惱羞成怒，張口噴出一團火，黑霧化爲水氣消失，一眼望去，燕歸寧的身影無處躲藏，「我讓你逃！看你能到哪里去！」
又是一聲怒吼，雙頭蛟龍飛上天，烏雲籠罩在燕歸寧的頭頂，隆隆雷聲，隱約見到雲裏翻滾的雷電嘶嘶作響，一雙水盆大的巨眼閃動陰冷的綠光若隱若現，好不嚇人。前方再無退路，燕歸寧反而冷靜下來。
「妖孽休要傷人命！」
危機時刻，紫衣道人從天而降，怒目圓睜，手中三尺飛劍紅光閃動，衣袂飄飛，一派道骨仙風，好不威風。
雙頭蛟龍瞥一眼，不屑的冷哼道：「我道是誰？原來又是個不要命的道士，你根本奈何不了我，還是乖乖的閃一邊去，說不准我過會兒心情大好賞你片葉子小花什麽的，哈哈！」說罷，又是轟雷似的狂妄大笑。
受到侮辱，紫靈肅然的臉上閃過不悅，飛劍上紅光暴長，顯出幾分殺氣，他向燕歸寧一使眼色，示意他找個地方躲起來。
「雙頭蛟龍，你已被斬去一頭還不知悔改，莫怪貧道手下無情！」紫靈大喝一聲，心意一動，腳下生風，騰地一個跟頭翻上天，居然與怪物平視。
燕歸寧一介凡人，見到怪物只有逃跑的分，現下紫靈在，他立即找個地方暫時躲起來，張望四處，周圍卻沒有一處可以躲藏的地方。
忽然一隻小手拽拽他的領子，人參精手指一處，順著手指的方向，燕歸寧看到地縫，剛才混亂，現在安靜下來，聽到地縫下傳來謾駡聲。
「他娘的，好你個人參精，等師兄解決了這條雙頭蛟龍，看本道爺怎麽把你抽骨剝筋燉成大補湯犒勞師兄！」
三句不脫人參精，一句不脫師兄，聽得小娃娃直捂耳朵，指著地縫繼續罵個不停的青羽呀呀的告狀：「壞壞，不喜歡。」
地縫裏面烏漆抹黑的，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聽到青羽的罵聲，燕歸寧奇怪的問：「這位道長，你怎麽掉進去的？」雖然聽聲音感覺很年輕，但聽得出他和那位紫衣道人有莫大的關係。
不問還好，一問青羽罵得更大聲，「還不是那個混蛋人參精，在本道爺腳下開個洞摔進去，還設下結界，害本道爺出不去！等本道爺出去後，就要他好看！」
燕歸寧看著同樣趴到地縫旁的小娃娃，小娃娃睜大一雙毫無心計的大眼睛，無辜的眨巴幾下，癟癟小嘴，泫然欲泣道：「抱抱..」
「道長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燕歸寧忽然閉了嘴，因爲他看到小娃娃伸出一隻胖乎乎的小腿，偷偷地往後蹬蹬，把一塊泥巴一點一點的推進地縫。
「哎喲！又是哪個王八蛋敢砸本道爺的頭！」
剛才地動山搖，泥巴剝落，紛紛砸在他的身上，搞得他灰頭土臉，好不容易等停了，又被泥巴砸中腦袋，青羽火大的大聲痛駡。
「抱抱，抱抱..」
小娃娃賴在他的身上，讓人忍不住咬一口的紅撲撲小臉上挂著可愛的笑容，讓燕歸寧不忍問他爲什麽這麽做，那就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見。
說是沒看見，做又是一回事，燕歸寧輕歎道：「放了他吧。」
「嗯嗯。」
小娃娃聽話的點下小腦袋，小手在地上重重一拍，大地輕輕顫抖，似乎在蠕動，漸漸縮小的地縫裏傳來青羽驚恐的大叫聲。
這一聲叫，讓正在跟雙頭蛟龍纏鬥的紫靈分神，被巨尾掃到胸膛，狠狠摔出去，他猛一翻身，幾個起落，落在燕歸甯和小娃娃身邊，眼中寒光閃爍，宛如野獸般毫無感情地盯著小娃娃，劃過胸膛的鮮紅傷口一滴一滴的淌下血。
「如果你不放了青羽，今天誰也別想活著離開這裏。」
小娃娃害怕地躲到燕歸寧的身後，燕歸寧直視他駭人的雙目，保護性地阻擋他的目光，小娃娃更是依賴地靠在他的後背上，但偷偷探出的小臉上絲毫不見害怕，甚至對紫靈吐吐舌。
「師兄！」幾乎快縮回的地縫伸出一隻乾巴的手，傳出青羽快哭出來的聲音，「快拉我一把，夾死我了！」
殺氣在聽到他的聲音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紫靈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出來，最後一隻腳剛離開，地縫合起，青羽一口氣沒上來便要衝上去拿躲在燕歸寧身後的小娃娃開刀，所幸被紫靈拉住，才心有不甘地瞪他幾眼。
「先解決牠。」
順著紫靈目光望去，青羽臉色凝重，雙頭蛟龍已經被紫靈用法術困住，但這只是暫時的辦法，因爲他們兩人的修爲早在千年前已經停滯不前。
口水滴落，濡濕燕歸寧的後背，轉頭一看，小娃娃就像看到好吃的東西，盯著被法術束縛動彈不得的雙頭蛟龍，銀絲似的口水順著嘴角淌下，燕歸寧用袖子擦去他臉上的灰和口水。
小娃娃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動，咧開小嘴咯咯的笑，聽在燕歸寧的耳中格外舒服。
小娃娃轉頭看看四周，嗯，沒人跟他搶，於是，揉揉肚皮，在燕歸寧驚愕的目光下化爲一道紅光，沒入雙頭蛟龍的巨大身體。
雙頭蛟龍發出痛苦的嘶吼，掙開紫靈的束縛，巨大的身軀縮小數倍，落在地上不停的打滾慘叫，紅光在牠的身軀裏飛快的流走，彷佛在尋找什麽，絞得雙頭蛟龍五臟六腑火燒的疼。
荒井邊的響聲早已驚動整個村莊，但無人敢靠近，全部遠遠地偷看。
「噗─」
紅光破肚而出，雙頭蛟龍狂噴血，灑過道道血雨，奄奄一息的癱成一團，大量的鮮血從傷口不停冒出，流得一地都是，這模樣比當年砍下一頭還要淒慘。
見他大勢已去，紫靈舉劍斬下牠的頭顱。
燕歸寧從他血紅的後背看到猙獰的影子，不等他看清，紅光落到他腳下化爲小娃娃，小娃娃朝他伸長手臂，「抱抱。」
燕歸寧抱起他，小嘴立刻撲向他，滾燙的珠子滑進他的嘴裏。
「好吃嗎？」舔舔燕歸寧的嘴角，小娃娃似乎回味親他的滋味，「喜歡嗎？」
燕歸寧來不及品嘗已經吞進肚子，帶著僵硬的笑容回答：「好吃。」
他不知道自己吃下的是什麽東西，但小娃娃不可能不知道，那是雙頭蛟龍另一顆內丹，雙頭蛟龍被他絞破五臟六腑，又失去唯一的本命內丹，普通人都可以殺死牠，更何況有法力的紫靈。
燕歸寧吃下雙頭蛟龍的內丹不久，只覺丹田燒起大火，遍體滾燙，臉燒成通紅，豆大的汗珠不停冒出，順著削瘦的臉頰滑進領口，表情痛苦萬分，啊地大叫，連同小娃娃一起摔在地上，捂住幾乎燒穿的肚子打滾，道道火焰般灼熱的光芒從指縫瀉出。
青羽一看已經明白怎麽回事，一把拎起毫無反抗之力的燕歸寧，乾枯如柴的手掐在他的脖子上，想把剛剛吞進肚子裏的內丹逼出來，可是內丹竟然死死盤在燕歸甯的丹田。
「放..放開。」
小娃娃抱住他的小腿，青羽擡腿便踹去，一腳下去踹空，另一條腿反被抱住，小娃娃嘴巴一嘟不高興的用頭撞去，青羽只覺得自己的腿像撞到岩石，疼地趔趄跪地。
小娃娃趁機抱住昏迷過去的燕歸寧，土遁了。
「師兄，你怎麽不去追？」青羽激動的質問一直冷眼看著一切的紫靈。
「天要我亡，我豈能繼續苟活？」他扶起青羽看透一切的說。
這是什麽地方？
他想起身，卻動彈不得，小娃娃正趴在他的胸膛上睡得正香。
「你醒了？」
陌生的聲音讓他轉過頭，少年不似凡人的豔麗面孔讓人頗覺不舒服。
那少年細長的眉眼嬌媚的看一眼燕歸寧，攏攏如雲的烏黑秀髮，哼哼的道：「既然醒了，那就吃點吧，不然我可有罪受的。」
不知爲何，燕歸寧感覺得出這個少年雖然沒有惡意，但不是出於本意把食物拿出讓他食用。
寬大的樹葉包著一小堆野果，都是燕歸寧從沒見過的，誘人的果香使空蕩蕩的肚子感到饑餓。
燕歸寧想起身，又怕驚醒還在睡覺的小娃娃，只好擡起酸澀的手臂，隨便拿起一個野果咬上一口，果然滿齒溢香。
「遇見你們真是我倒了八輩子楣！」少年抓起一個果子，泄憤的狠咬上一口，豔麗的容顔顯出幾分不甘。
「呃..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面？」燕歸甯看出少年恨不得殺人的目光不是針對他，而是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娃娃，他本能的護住不知兇險的小娃娃。
少年啪地一扔野果，果肉四分五裂，殷紅的液體濺得滿地都是，磨著牙道：「是啊！第一次見面把我追得滿山跑，我不把這座山讓出來就要拔光我的毛！我不乖乖伺候你就把我丟給前山的色狼做小妾！天下哪只妖精比我野雉精更倒楣？」
一通怒吼，少年大力的一腳把野果子踩成稀巴爛，邊使勁的踩邊神經質的發出惡言：「我讓你吃！吃個屁！」
不知是被少年吵醒，還是被野果子的香味吸引，小娃娃打下呵欠，揉揉睡意惺忪的眼睛，沖燕歸寧漾起朦朧的笑容，轉過頭，笑容變成不滿，氣得噘起小嘴，小手重重拍下地面。
少年臉色大變，腳軟的坐下，變成一隻色彩斑斕的野雞。野雞精撲騰一根羽毛都沒有的光禿禿翅膀，咕咕大叫想飛上天。
小娃娃輕而易舉的捉住妄想逃跑的野雞精，打幾下他的腦袋。「欺負漂漂，不乖，打打。」
最引以爲傲的雉尾也被拔下，野雞精當晚嚎啕大哭，怎麽也想不通修行七百多年的他怎麽打不過連句話都說不完整、整天喜歡爬來爬去的小孩子，堂堂一個山大王淪爲燕歸寧那個沒用的凡人的奴僕。
紫靈和青羽兩個道人不但沒抓到人參精，而且連雙頭蛟龍的內丹也被人參精搶走喂給燕歸寧，兩人只好離開。
回到天宮派後，青羽越想越不是滋味，暗中遣來一名弟子，整日守在燕歸寧的家門口，如果燕歸寧回來就把他抓回天宮。
野雞精被人參精強迫照顧燕歸寧的起居，他沒有一日不想脫離人參精的魔掌，但人參精力氣大得可怕，故意挑釁只會被他逼回原形揪掉羽毛。
在野雞精的照顧下，不出一個月的時間，燕歸寧的傷已經養好，小娃娃便整日拖著他帶上一山的小妖怪戲耍。
經過雙頭蛟龍一戰，燕歸寧已經不害怕這些人形都變不齊全的小妖怪，如果有人敢對他出言不遜或者欺負他，那只禿翅膀禿屁股的野雞精是最好的下場，小妖們還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第三章
自從燕歸寧吞下雙頭蛟龍內丹，每日午時總會感到腹痛難當，全身焦紅，噴湧的熱浪無人敢靠近。
唯有小娃娃會趴在他的身邊，舔去他臉上的汗水，吐出一顆紅色的珠子放在他的眉心，溪流一樣的冰涼從眉心湧向四肢百骸，雙頭蛟龍內丹的火性便會退回丹田，被這股冰涼慢慢化解。
雖是紅珠，但金光流轉，不似尋常的內丹，野雞精大吃一驚，這個天天圍著凡人轉的小妖精居然快結成金丹以證大道成仙，就算人參精沒有上千年道行，也不是他這種普通凡妖可以對付得了。
而那凡人的腹裏，明顯是快修成真龍的蛟龍內丹，難怪這小子那麽痛苦，龍丹性火，不是肉體凡身可以馴服得了，如果馴服就得到數百年的功力。
野雞精覺得自己還是乖點比較好，那個凡人就算得到數百年的功力也不足爲懼，但人參精早讓他嘗盡苦頭，如果反抗，他就真的變成「白斬雞」一隻。
燕歸寧的臉色逐漸變成平時的黑黃，備受內丹折磨的瘦弱身體更顯皮包骨頭，不管小娃娃尋來多少靈草奇果都無法改善他的體質。
小娃娃很著急，把剛剛收回的內丹又吐出來，小心翼翼地掰開燕歸寧的嘴巴塞進去，一拍雙手，與他心意相通的內丹滾進燕歸寧的肚裏。
「漂漂不痛痛了。」一想到燕歸寧再也不用受到折磨，小娃娃開心得繼續拍起手。
已經目瞪口呆的野雞精聽到他的拍手聲如夢初醒，不敢置信居然有妖精笨到把自己的本命內丹送給凡人服用，又一想到暫時失去內丹的妖精等於失去法力，命比螻蟻。
野雞精陰笑，他是不知道這笨妖精是怎麽想的，但他可管不了那麽多，他只想殺了這只笨妖精報這幾日的仇，好好吐口惡氣。
小娃娃撣撣紅肚兜上的灰塵，就支著下巴趴在燕歸寧的身邊，晃動兩隻小腳丫子等他醒來，眉心那顆胭脂點上去似的鮮豔紅痣看上去暗淡一些，寶石一樣璀璨的黑瞳流露出流光似的異彩，鑲嵌在一張紅潤的笑臉上，令人喜愛莫名。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昏迷的燕歸寧身上，察覺不到悄悄靠近的危險。直到野雞精拽住腦後的辮子，他才發現野雞精變得好可怕，臉笑笑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看，好像要一口把他吞掉。
「不好吃，不好吃！」小娃娃拽著自己的小辮子，搖頭叫道。
野雞精手一松，小娃娃冷不防仰倒，揉揉疼疼的頭皮，眼裏含淚的嚷著：「壞壞..」抓起一把土扔向他。
野雞精嗆了一聲，撲上去就是壓住他，揚手就是一巴掌摑去，「我讓你拔我的毛！我今天非扒掉你皮不可！」
「哇啊啊..痛痛，漂漂痛痛..」連根手指還沒碰到他的臉，小娃娃像受到極大的痛苦，捂住一邊的嘴巴嚎啕大哭。
「住手！」
野雞精的手停在半空，擡頭看去，不知何時醒來的燕歸寧站在他的身後，細瘦的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平日溫和老實的臉孔鐵青，眼神冰冷無情，瘦弱的身形發出微弱的金光，無形的魄力襲壓在野雞精的心頭。
「嗚嗚..漂漂..」小娃娃從他身下鑽出來抱住燕歸寧的腿，「痛痛，親親。」
燕歸寧甩開什麽壞事也沒幹成的野雞精，蹲下身親親小娃娃，小娃娃破涕爲笑，燕歸甯才安心。
「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打他。」燕歸寧不是什麽狠人，見小娃娃沒受什麽傷，裝出冷酷的模樣警告野雞精。
野雞精早就嚇傻了，連連點頭。
「你走吧。」
小娃娃不高興的搖頭，「不走不走。」
「回來。」
剛爬起來還沒邁出腳的野雞精沮喪的回頭，心裏大叫自己爲什麽那麽倒楣！
小娃娃仰起頭，難過的眨下眼睛，「高，摸不到頭。」
「蹲下。」
燕歸寧一句話野雞精一個動作的蹲下，小娃娃摸摸他的頭，扯亂野雞精精心打理的頭髮，張口對著他的脖子咬下。
「咕咕！咕咕！」
野雞精劇痛，顯出原形，小娃娃一把扯住他亂撲騰的光禿翅膀，呸呸吐出嘴裏的雞毛，罩頭啪啪打幾下，「壞蛋，欺負我。」
燕歸寧被他可愛的舉動逗笑，過去沒想阻止，現在也不想阻止，在他的眼裏人參精只是一個完全無害的小娃娃，治好娘多年不愈的頑疾，是上天賜給他的福氣，苦了看似被「輕輕」打幾下其實眼冒金星的野雞精。
在小娃娃拳頭的威脅下，野雞精再也不敢興風作浪，燕歸寧又過了幾日無憂無慮的日子，想起在家中獨自一人不知是否安好的娘親。
看到小娃娃與小妖們玩得滾成一團，不忍打攪他，燕歸寧獨自坐到樹下，靜靜地看著他們戲耍。
紅肚兜沾滿泥土草葉，小妖壓在他的身上，毛茸茸的爪子搔他癢處，逗得他咯咯直笑，燕歸寧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小娃娃瞅到他的笑臉，推開小妖，撅起小屁股爬到他面前仰起一張灰濛濛的小臉，咯咯一聲笑，拍起小手歡快的叫著：「好看好看，漂漂好看。」
捏捏自己沒幾兩肉的臉，燕歸寧不置可否，抹去他臉上的灰塵，拍拍屁股站起，擡頭看著風和日麗的天空，樹葉遮擋住陽光，零零碎碎的光斑落在他的臉上身上，小娃娃望著他，彷佛望著另外一個人。
「該回家了，我不放心我娘。」
妖精從來都是冷漠無情隨心所欲的，野雞精聽到燕歸甯說回家時嗤之以鼻，妖精們歲月的悠長使他們記不清生養自己的父母，況且是養育之恩，凡人的七情六欲對他們而言複雜難懂，甚至沒有必要。
「咕咕，咕咕..」小娃娃叫喚著野雞精。
幾乎在同時野雞精發出怒吼：「我不叫咕咕，我叫羅鳳！」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野雞變鳳凰，成爲鳥族的驕傲，給自己取名羅鳳，但這該死的小妖精總是模仿母雞下蛋的聲音叫他。
「咕咕，咕咕蛋。」
「可惡！」
小娃娃既無辜又可憐，扯住燕歸寧的褲腳朝他身後躲去，探出一張粉粉的小嫩臉，水汪汪的眼睛眨了又眨。
「好了，不要吵了。」
自從不再腹痛後，燕歸寧渾然不覺自己的身體比以前強壯很多，聲音也鏗鏘有力，無形中産生一股讓一干小妖無法喘息的魄力。
羅鳳閉了嘴，拾起小娃娃百寶箱一樣的包袱，那裏面都是小娃娃這些日子撿到的寶物，從羅鳳屁股上拔下的幾根漂亮的雉尾，通紅漂亮的樹葉，光滑晶瑩的小石頭，蝴蝶死後夾在樹葉裏的漂亮翅膀，還有小妖們爲了討好他送上來的金銀珠寶..
不管有用的還是沒用的，只要他看得順眼喜歡上的，統統塞進包袱裏，半人高的包袱沈甸甸地壓在羅鳳的背上。
最後，小娃娃又把塞滿食物的小包袱挂上他的脖子，小手拍拍他的屁股，示意可以走了。
羅鳳苦不堪言，暗地抹把眼淚，可憐一代山大王被人當馬用。
那頭，被青羽派來蹲點的弟子─慕淩同樣不好受，青羽座下弟子不多也不少，就只有他一個。
人人都知天宮七色道人之一的青羽真人修行年代久遠，卻是七色宮主中道法最低微的一個，性情又像老頑童，刁鑽的很，無人願意拜入他的門下，掌門人紫靈真人無可奈何，將資質最好的他送給青羽當徒弟。
慕淩本不想來的，可師父只有他一個徒弟，他不來也得來。
守株待兔連等好幾天，慕淩也沒看到師父形容的少年的和人參精，突然察覺到妖氣，昏昏欲睡的頭腦瞬間清醒。
他輕輕撥開樹葉，就著月光不敢大意地看向前方。
慕淩道行不高，看不出羅鳳的真身，只覺得那張妖媚的臉充滿太多不能爆發的壓抑，半人高的沈重包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脖子上看似不大其實也重死人的小包袱逼他低頭，愁眉苦臉地盯著路面。
被微笑的少年抱在懷裏的小娃娃，一手抓著又大又脆的紅蘋果啃得有滋有味，一手握住一根小樹枝，時不時抽打一步一挪艱難向前的羅鳳，催促他快點走，完全一副欺壓交不起地租而簽下賣身契奴隸的地主模樣。
一個妖精被凡人奴役？這是什麽情形？以爲是這幾晚上沒睡好覺的緣故，慕淩揉揉眼睛再睜開，正好看到小娃娃一樹枝又毫不客氣的抽打羅鳳，羅鳳哇地一聲大叫，一扔包袱大叫：「再打老子我就不幹了！」
小娃娃咬住蘋果，不懂羅鳳爲什麽生那麽大的火氣，燕歸寧摸摸自己的額角，這麽大包的東西他想背也背不動，自然不會幫助羅鳳。
見羅鳳一腳踩在包袱上做叉腰狀，小娃娃手裏的小樹枝剛要揮上，羅鳳立即瞪大眼睛。
小娃娃癟癟嘴巴，把啃到一半的紅蘋果遞給他，「給你吃。」竟是一臉無以復加的心痛。
活了七百多年，什麽妖精沒見過的羅鳳頭一次有了抓狂吐血的衝動，沖到一旁的樹前，拳頭雨一樣的捶打樹幹，啊啊的朝天大喊：「我不是想要你蘋果啊！」
小娃娃無辜的眨巴眼睛，大大的咬一口蘋果，塞得鼓鼓的嘴巴說不出的歡喜。
慕淩想不到羅鳳沖過來就對自己藏身的樹一通發泄，猝不及防掉下來，正好壓在他身上。
他慌忙爬起來，對還沒反應過來的燕歸寧兩人鞠躬微笑便趕緊開溜，但怪也只能怪他摔下時沒壓暈羅鳳，一肚子火沒處發的羅鳳一把抓住他的腳，他就像伐倒的大樹撲向大地，羅鳳一個鯉魚打挺，一屁股坐到他的身上一頓猛揍。
燕歸寧覺得自己越來越無法選擇幫誰，羅鳳纖細歸纖細但終究是妖精，還是不惹爲妙，於是他乾脆無視。
此時他依然當自己是普通人，只想離羅鳳越遠越好，抱著小娃娃就急急往家跑，免得傷到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的小娃娃和自己。
燕湯氏早就聽到外面的吵鬧聲，從床上坐起仔細聽門外的聲響。自從兒子離家不歸後，這時候她越發的思念相依爲命的兒子，不禁落下幾行眼淚。
門叩叩的響起，一聲熟悉的叫喚傳來：「娘，我回來了，開下門。」
一聽是兒子的聲音，燕湯氏忙不叠下床，胡亂抹去眼淚打開門，看到果然是兒子，終於露出欣喜的笑容，激動地拉過兒子摟進懷裏，喜極而泣道：「感謝老天爺有眼待我不薄，歸甯終於平安歸來了，娘好高興。」
「唔？」小娃娃仰起一張白嫩的小臉，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燕湯氏，然後一咧小嘴，露出兩顆珍珠樣的小虎牙，笑得無比可愛。
「咦，這是誰家的孩子？」燕湯氏放開兒子驚奇的問。
「他..」燕歸寧看著小娃娃可愛的笑容，不知怎麽回答。
「好可愛的孩子，過來讓嬸嬸抱抱。」燕湯氏拍下手，小娃娃咬住小指頭瞅著她，見沒什麽危險蹭進她的懷裏。
燕湯氏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真像年畫裏的小金童，再抱條鯉魚就更像了。」
燕歸甯一聽靈光閃過，說道：「他叫金寶，和父母失散碰到我，家住哪里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不善說謊的燕歸寧感覺臉滾燙，一看娘的魂全被小娃娃勾走，稍稍籲了口氣。
小娃娃偎在燕湯氏的懷裏，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望著燕歸甯，燕歸寧不知爲何心猛跳一下，似乎有什麽被挑動，無法面對他清澈的眼神，不自然的咳嗽一聲，背轉過身。
「喔喔喔─」
第二天東升紅日之下的房頂上，一隻五彩斑斕但翅膀沒毛的野雞伸長脖子學公雞打鳴，吵醒枕著手臂睡覺的道士。
臉上挂彩的道士掏掏耳朵，奇怪的問：「你是家雞還是野雞啊？怎麽學起公雞打鳴了？」再看看天，「現在打鳴不覺得太晚了嗎？」
梳理羽毛的羅鳳擡頭瞪他，「我體會一下家雞的生活不行嗎？」
「行行。」慕淩蹺起二郎腿，「就是不曉得你這只家雞，知不知道家雞最後的歸宿是哪。」
「哪？」羅鳳隨口問道。
慕淩拍拍肚子，「當然在這裏。」
「老子要你的歸宿也在肚子裏！」羅鳳一下子跳起來，突然一個蘋果核飛來，正中雞頭，頓時金星閃爍，羅鳳強撐爪子晃晃悠悠來回走幾步，一頭栽下房頂。
慕淩眼捷手快撈起牠，昨晚見到的小娃娃正坐地上，抱著紅彤彤的大蘋果咬上一口，大大的眼睛望著他們。
「他..是他..」清醒的羅鳳看到他如見了鬼般縮起身子，指著他哆嗦的說：「就是他逼我學公雞打鳴，以後每天叫醒燕歸寧。」
似乎聽到羅鳳小聲的指控，小娃娃擡起可愛萬分的小臉，沖慕淩甜甜的一笑。慕淩沒看出他有什麽厲害的地方，反倒是羅鳳嚇出一身的冷汗，脖子完全縮進翅膀下。
「金寶，金寶，哎喲我的小心肝，你怎麽跑這裏了，看看你髒的。」燕湯氏完全把小娃娃當做心肝寶貝，看到他用髒兮兮的小手抱著洗都沒洗的蘋果啃，趕緊搶過蘋果，把他抱到屋裏洗臉洗手，「真是的，歸寧一不在你就不聽話了。」
「唔..不要。」
金寶扭動身體，從燕湯氏胳膊下鑽出來，躲在水缸後面不肯出來。
這已經是燕歸甯出去砍柴換錢大半天工夫的第幾次了？燕湯氏也記不清楚，拿金寶沒半點辦法，蹲在水缸前招手。
「快出來，嬸嬸給你好吃的。」
「要漂漂。」
金寶噘起小嘴，從水缸後面爬出抱住燕湯氏的手搖晃，軟軟的要求。
早就知道金寶眼裏只有她兒子，但爲什麽要叫漂漂？
燕湯氏不解，只當這是金寶對兒子的昵稱，她捏捏金寶的小臉蛋，寵溺的笑道：「好好，他馬上回來。」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中氣十足的叫聲。
「娘，我回來了！」
不等燕湯氏抱起自己，才會走路的金寶邁著不穩的小碎步興衝衝地跑出去，一看到燕歸寧，身子便停住，直直撲向他，嚇得掂著銅板的燕歸寧趕緊伸長手臂抱住他，十幾個銅板骨碌碌滾了一地。
「就知道這小子眼睛裏沒有我。」燕湯氏擰了金寶的耳朵一把抱怨道。
金寶鼓起腮幫子往燕歸寧懷裏鑽。
燕歸寧大笑，「娘，他還是個孩子。」
雖然是妖精，但在他眼裏，金寶只是一個喜歡向他撒嬌，喜歡親他臉的小小孩子，一個他寵愛的小小孩子。
瞧著這對母子對金寶的寵愛，化爲人形的羅鳳不無嫉妒的嘀咕著，恨恨的咬著牙，「根本就是扮豬吃虎。」
慕淩拍拍他的肩膀，疑惑的問：「我還真沒看出他哪里厲害了，怎麽連我師父都拿他沒轍？」
慕淩怎麽也想不通，師父爲什麽鬥不過這叫金寶的人參精─
一張粉白紅嫩的小臉，一雙圓溜溜的烏黑大眼睛，時時閃動天真的光彩，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妖氣，沖你笑時讓人感到甜蜜。
但妖精生存的法則就是弱者臣服強者，幾百年道行的羅鳳會對人參精露出害怕的神色，絕無騙人的必要。
「你當然不知道他哪里厲害了，他已經修煉出金丹，早就不是普通的人參精，像我們這種幾百年的小妖精只有被他欺壓的分！」羅鳳越想越覺得自己很冤，那麽多妖精，怎麽什麽壞事偏偏都讓他遇上？
慕淩若有所思的看著燕歸甯和金寶，看來真的只有把消息傳給師父，反正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至於師父抓不抓得到人參精就不關他的事。
再看一臉沮喪的羅鳳，那種不應該有的感覺又冒了出來，慕淩知道這是什麽感覺，但這種感覺不應該對一隻妖精産生，況且怎麽看，一隻公的野雞精都沒母的狐狸精好吧。
從不認爲自己是好人的慕淩，該坑的時候還是要坑的，該拐的時候還是要拐的，先讓這只野雞精離開是非之地比較好。
正當慕淩想辦法把羅鳳騙走時，突然一股血腥味飄來，他立即跳起來，拔出背上的劍，低聲說：「有妖怪。」
同樣察覺到不對勁的羅鳳瞇起眼睛，躍下房頂，落在燕歸甯和金寶面前。
燕湯氏瞧到一個漂亮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前，不但感覺不到賞心悅目和驚訝，反而他凝重的表情使她生出不祥的直覺。
燕歸寧嗅到空氣中飄蕩的幾乎淡不可聞的血腥味，立即把金寶推到娘親的懷裏，「娘，帶金寶先進去。」
燕湯氏退進房裏，拴緊門。金寶眨動眼睛，摸摸她的臉，露出大大的笑容，神奇地安撫燕湯氏忐忑不安的心情。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告訴自己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狼嘯聲響起，聞者毛骨悚然，驚起鳥兒慌亂地飛出，烏鴉嘎嘎的叫聲預示著危險接近。
慕淩縱身飛下，低聲對羅鳳說：「小心點。」
「嗯。」羅鳳點頭，雙手化爲鋒利的爪狀，「來了。」
妖氣宛如濃煙沖上天，狼吼聲越來越大，腳步聲響起，地面震動，一條巨大的野獸身影躍過半人多高的柵欄，穩穩地落下，擡起頭，冰冷的綠眼射出兇殘的光，盯著燕歸寧幾人，佈滿倒刺的大舌頭舔過寬闊的大嘴，獸齒粗大尖銳，滴下腥味的涎液。
慕淩面帶驚詫的一步步退後，劍光覆上劍身，「居然是魔狼。」
「又是像蒼蠅一樣討厭的道士。」魔狼不耐煩的怒吼，「天宮派的道士，來得正好，我第一個吃掉的就是你，然後就是你這只野雞精。」
被綠眼盯住的羅鳳打個寒戰。
魔狼和妖精不同，妖精是經過數百年修煉而成的精怪，魔狼則是天生的妖精，但由於天性暴虐嗜殺，連妖精都對牠們忌憚三分。
可是他聽說魔狼一族受到天懲，早已被天界滅族，從慕淩口中聽到「魔狼」兩字，讓他嚇得想跑。
「有我在，你死不了。」慕淩彈彈飛劍，自信的笑容使羅鳳逃跑的膽怯念頭熄滅。
「拉個道士一路好走也不虧。」羅鳳聳聳肩，活動下爪子，「今天讓你見識下本大王的威風。」
嫵媚的一勾眼睛，羅鳳霎時雙爪成勾，一轉眼已經出現魔狼面前，魔狼不是泛泛之輩，瞳孔時而放大時而收縮，仰頭張嘴向羅鳳咬去。
羅鳳趁機現出原形，翅膀一揮，塵土撲上魔狼的雙眼，堅硬的銳利喙子狠狠地啄上魔狼，使牠睜不開眼睛。
魔狼大痛，怒吼著一爪子拍上羅鳳，羅鳳靈活的閃過，大叫慕淩幫忙：「快！趁牠來不及施法，一劍解決牠！」
慕淩邊點頭邊掐起法訣，念起咒語，使出劍訣，飛劍閃出，「呀啊！」爆喝一聲，慕淩一個翻身便向魔狼刺去。
一旁的燕歸寧雖然是第二次見到這樣的場面，但他一不會道法，二沒有羅鳳那樣的身手，只好拿起扁擔緊張的站在門口。
第四章
嗅到危險的魔狼憑著感覺躲過慕淩的一劍，緩慢後退，抖掉一身塵土，警惕地盯著慕淩和羅鳳，綠瑩瑩的眼睛時不時望向最弱的燕歸寧。燕歸寧緊張的握緊扁擔，防止魔狼扔下慕淩和羅鳳直沖這裏。
「漂漂。」從門裏擠出半個身子的金寶抱住燕歸寧的腿，露出一張小臉望向魔狼，指著牠高興的叫喚：「狗狗，大狗狗，要抱抱。」
燕歸寧拎住往魔狼爬去的金寶，金寶一屁股坐地上，蹬著腿大吵大鬧：「要抱抱，要抱抱！」
這麽凶的狼哪點像狗？金寶怎麽喜歡上這麽危險的動物？
燕歸甯想把金寶繼續交給娘，他朝屋裏面一看，自己的娘不知被誰捆在床上，嘴裏塞著抹布嗚嗚叫著，焦急的眼睛拼命朝他的身後望去，順著娘的目光，燕歸寧顫抖地轉頭─他再笨也明白是金寶所爲，只是不肯承認。
魔狼眼饞地盯著白白胖胖的人參精，可直覺不允許他輕易上前，他要等人參精親自送上門。
羅鳳早早讓開光明大路讓金寶通行，慕淩也想知道人參精究竟有何能耐，連他的師父都能打敗，也退開；他同時暗暗握住劍，如果金寶不是傳說般厲害，他硬著頭皮也得上。
「金寶─」燕歸寧一聲大叫止不住金寶笑呵呵地撲向「大狗狗」。
「大狗狗，抱抱。」
迎頭撲來的人參精化爲泰山重，重重壓上魔狼，魔狼四肢齊齊陷進泥裏，嗷地噴出鮮血。金寶抱住長滿柔軟皮毛的脖子，屁股一扭騎在牠的身上，歡快的大叫：「駕─駕─」
羅鳳除了同情還是同情，那絕對是內傷中的內傷。
慕淩目瞪口呆，不知這算什麽，他學了五十多年的道法，竟然比不上一個「泰山壓頂」，身爲道士的自尊嚴重受創。
「我還是回去閉關潛修吧。」慕淩跳上飛劍，打算禦劍飛回天宮派。
所有人都以爲結束要散去時，卻發生了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意外。青羽憑空出現，身上佈滿野獸撕咬的傷口，不合身的青衣條條挂在身上，染成混沌不清的顔色，濃郁的血腥味刺激鼻腔。
他直直挺起乾瘦的身材，狼狽的神色在舉劍抵住金寶的脖子時變得冷酷，蠕動八字鬍下乾癟的嘴唇，冷漠的說：「放開牠。」
所有的人都愣了。
「師父，你這是幹嘛？」慕淩詫異的問。
「放開牠。」青羽看也不看他一眼，重復的命令。
金寶眨巴眼睛，不懂他爲什麽拿著和慕淩一樣的長棍棍戳自己的脖子，痛痛的麻麻的，很不舒服。金寶甩起巴掌生氣的打向飛劍，能克制住妖精而且施過法的飛劍絲毫不起作用，斷成兩截。
「好，今天我不收了你誓不爲人！」伴隨數百年寒暑的飛劍折斷，青羽眼睛充血，摸索腰間不起眼的破布袋，要拿出自己的法寶跟金寶拼命。
「師父！」慕淩大驚的阻止他，年輕模樣的他被古稀之態的青羽甩飛，羅鳳飛身接住他，慕淩咳嗽著抹去嘴邊的血。
「道長。」燕歸寧用上一身的力氣抓住青羽又要摸上破布袋的手，少年悅耳的嗓音此時發出刻意低沈的聲音，「我們會放了這頭魔狼，請你放過金寶。」
「哼！」青羽使勁一摔袖子，血又浸濕分不出顔色的衣服，憤怒道：「好，趕緊叫那小子下來！」渾濁的眼睛突然明澈，惡狠狠地瞪著賴在魔狼身上不肯下來的金寶。
「金寶，快下來。」
燕歸寧軟聲軟語的勸他，金寶噘起小嘴，身子扭了又扭，終於不甘願的撲向燕歸寧懷裏。
青羽枯樹枝的雙手握成拳，泛黃的雙瞳看著受了極重內傷的魔狼緩慢爬起，顫巍巍的四肢踏出一步又一步，他心痛得幾乎撕開。
師兄..
他無言的呼喚。
魔狼艱難地走到他的身邊，溫順的跪下，嗚咽地低呼著。青羽轉身，同魔狼化光而去。
「魔狼之事非同小可，我得回去把這件事情稟告掌門師伯。」
慕淩抱拳，「各位後會有期。」說完同樣化光離去。
一場是非結束，羅鳳現出原形，每日飛到屋頂上打盹兒。
交給燕湯氏照顧的金寶總是無緣無故消失，然後用肚兜捧著紅紅綠綠叫不出名字的野果子，現身正在砍柴的燕歸甯面前，燕歸寧放下斧頭和他坐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品嘗野果子，甜蜜勁兒令送飯的羅鳳嫉妒不已。
「可惡！」羅鳳低咒一聲叼起飯籃飛上天，本來牠使點小法術就可以直接找到燕歸甯，但燕歸寧一再叮囑，不可在人前施展法術。
羅鳳氣呼呼地鼓動翅膀，突然一隻大手揪住牠毛還沒長齊的尾巴，牠張嘴就啄始作俑者。
「羅鳳，你什麽時候成爲奶媽子了？」坐在浮空飛劍上的慕淩躲開他的攻擊，勾住掉下的飯籃，嘖嘖調侃，「真是落水的鳳凰不如雞啊，呀，好像說錯了，你是野雞，應該是禿尾巴的野雞不如..不如家雞好呢，還是不如麻雀呢？你選個吧。」
羅鳳氣得幾乎吐血，一嘴巴又往他臉上啄去，「哎喲！」一顆天外飛來的棗核正中腦袋，滿天冒金條。
飛劍翻空一飛，慕淩撈住往下墜落的羅鳳，望著棗核飛來的遠處，慶倖砸的不是自己。
燕歸甯把柴捆到一起，問坐在另一捆柴上的金寶：「金寶，你看什麽呢？」
把野棗塞進嘴裏，金寶歪起臉，指著天上，「他『睡覺』了。」
燕歸寧沒聽懂，擡頭看天，天上只有雲和飛過的鳥雀，忽然出現一個黑點，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慕淩。
慕淩向他們招手大叫：「喂，我又回來了！」
慕淩從劍上跳下，輕巧地落在燕歸寧前面，一拍燕歸寧的肩膀，大笑道：「一個多月不見你怎麽還是那麽瘦啊？倒是白了些。」看看地上幾捆柴，「這麽多，你背得動嗎？」
「以前是背不動但現在輕而易舉。」燕歸寧拎起一捆柴禾，果然輕鬆無比。
「原來你長得還挺結實的。」
慕淩又要拍拍燕歸寧的肩膀，但兩隻小手摸過來，金寶抱住拎在他手裏的羅鳳，張開嘴露出小白牙狠狠的咬去，那眼神明顯不准他再碰燕歸寧。
眼見羅鳳又要受無妄之災，慕淩忙把羅鳳拽回，倒退幾大步，離金寶遠遠的。
只咬到幾根雞毛的金寶呸呸幾聲，牽住燕歸寧的衣襬，摸摸小肚皮，可憐兮兮的說：「金寶餓了。」
「時間正好，慕淩兄要一起嗎？」燕歸寧不知慕淩年歲，只覺得比自己大上幾歲，一聲「慕淩兄」叫得頗順口。
慕淩連連擺手，「不了，你們吃，我已經辟穀了，早不食人間食物。」
打開籃子，四個饅頭、兩個煮玉米、一碟野菜，就是燕歸甯和金寶的午膳，對食物有著異常興趣的金寶眼饞地盯著籃子。
燕歸寧拿起饅頭，慢慢掰成正好金寶一口吞下的小塊喂他吃，問遞過飯籃就躲到一邊等他們吃完的慕淩：「慕淩兄回來又爲了什麽事？」
「別慕淩兄不慕淩兄的，我聽不習慣，直接叫我慕淩就行。」
慕淩掏掏耳朵，拿根狗尾巴草刷羅鳳的鼻子，「我把魔狼的事告訴掌門師伯，掌門師伯很重視，親自除掉魔狼，又罰師父一年不可以離開天宮。」他略略停頓一下，「掌門師伯想收你爲徒，但他太忙，所以命我前來問你想不想修道。」
燕歸寧驚訝的問：「他爲什麽想收我爲徒？」
「這個..」慕淩瞄向張大嘴巴等待燕歸寧掰饅頭給他吃的金寶，金寶烏黑的眼珠子斜到一邊，同樣用眼角瞄著他，看得慕淩乾笑一聲掩飾自己的緊張。
「掌門師伯說天下草木精怪，以藥材爲上等，人參精是修行者夢寐以求的寶物，一出世就被人追殺，能活過一年的少之又少，掌門師伯擔心你守不住他，希望你考慮下成爲天宮派的弟子。
「我天宮派雖然不敢說是修真第一門派，但祖師爺漂雲子乃是天界真君，在修真界中威望極高，如果你成爲天宮派弟子，其他門派修真者想打人參精的主意，也得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燕歸寧聽了很心動，他對修真者已經稍微瞭解，所謂修真者，對於普通人無異是神仙一樣的存在，但是他無法抛棄母親獨自忍受煎熬。
「如果天宮派收我娘爲徒，我願意成爲天宮派的弟子。」燕歸甯深思後提出條件。
「這個好辦，我問下掌門師伯，明天你等我消息。」回頭千里傳音，一切搞定，馬上快完成任務的慕淩好不自得。
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著，金寶不懂他爲什麽突然笑得這麽開心，就一直盯著他，使慕淩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拎起羅鳳偷偷地退出金寶的視線範圍，施展千里傳音之術。
「掌門師伯。」
聽到千里傳音，紫靈凝神傾聽，同樣用心語與慕淩交談：「這麽快就有消息了，燕歸寧答應了嗎？」
「恭喜掌門師伯賀喜掌門師伯，又要多一位弟子孝敬您老人家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紫靈捋著一尺來長的花白鬍鬚心情大好，「雖然只見過燕歸寧一面，但資質確實不錯，爲人純樸老實，心性平和，十分適合修道。」他笑瞇下眼，「慕淩，你也不錯，師弟收了你這樣的好徒弟是他修來的福氣。」
「師伯太誇獎我了，這事我還沒完全辦妥當。」慕淩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
「發生何事？」
「燕歸寧提出一個條件，我特意請示師伯。」
「哦，什麽條件？」抹抹鬍鬚，紫靈驚訝，天宮派修行之法爲正統修行法門，無人不想一窺其中奧秘，擠破頭也想成爲天宮派弟子，但因爲則徒條件嚴格，要不然天宮派真是人滿爲患。
「他想和他的娘親一起修道。」
「哈哈，我以爲是什麽大不了的條件，我許了。」紫靈大笑，「如果沒有其他問題，你就直接把他們母子倆一起帶來吧。」
「我明白了師伯。」
再也聽不到慕淩的聲音，紫靈走入青羽居住的青色宮，看到一臉萎靡不振的青羽在療傷，關心的問：「傷好點了嗎？」
青羽神色一震，睜開眼睛，起身給他倒杯茶，八字鬍隨著笑分開回答：「一點皮肉傷還要不了我這條老命。」神色稍嫌黯淡，「只是師兄你多日不來讓我挺想你的。」
「那就好。」紫靈輕咳一聲，掩飾自己被他盯的不自然，「我告訴慕淩魔狼被我除掉，又派他轉告燕歸寧我想收他爲徒，他已經答應，所以我特意來告訴你一聲。」
青羽順手也給自己倒杯茶，才喝一口就嗆出來，一抹鬍子上的水漬，大驚失色道：「那..那人參精呢？」不會也要帶來吧？他忽然有種非常可怕的感覺。
與他激動不同的紫靈淡淡的道：「一起帶來了。」
「什..什麽？」一想起以後要和那恐怖的人參精同住一個屋檐下，青羽除了心虛不已，更多的是擔心，「師兄，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我心已決，只是來通知你一聲。」紫靈的語氣透露不可抗拒的威嚴。
「師兄─」青羽八字鬍抖了抖，傷心道：「你最近對我越來越冷淡了。」
聽到撒嬌似的語氣，紫靈歎了口氣，「你多心了，我是不想打擾你養傷，怕你分心。」
青羽朝榻上一躺，枕著手臂，蹺起腿，側臉看他，「好吧，你說我多心我就是多心了，但你要陪我半天。」
「正好我空。」紫靈喝茶，「還記得師父對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什麽話？」青羽晃腳。
「你是傻瓜。」
「啊哈..」青羽裝傻的笑著，「他老人家的話怎能當真？」
「你是傻瓜。」
「師兄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嘍。」
這樣的時光，他與他究竟還能相守多久？紫靈不知道答案，深深的看著這個傻瓜，天下間除了師父，也只有這傻瓜會讓他依靠，說著生生世世不分離的傻瓜。
如果沒有魔狼的話，如果他不是魔狼的話..紫靈閉上眼睛，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兩人默默無言的依靠，誰也不想出聲打破，讓時間靜靜地流淌，不管最後是否能在一起。
離開的那一天，燕湯氏卻沒有跟兒子一起走。
「娘這一輩子不求富貴，不求長生，只求你平平安安長大，娘不能再拖累你了。」撫摸著兒子削瘦的臉，燕湯氏熱淚盈眶，「到天宮派後好好聽師父的話，不要太擔心娘，娘會照顧好自己。」
「娘..」
燕歸寧想說些什麽，卻被母親推走，「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娘，保重。」
燕歸寧戀戀不捨的離開母親，久久不能平復對唯一親人的依戀。
天宮派建在山腳往上看也不到山頂的入雲山峰，山峰陡峭普通人爬不上，必須禦劍飛行直沖上頂，才可啓動進入天宮派的通行符文，等待看門弟子從裏往外打開入口結界。
慕淩飛回天宮派，招呼看門弟子一起飛到山腳下，帶上燕歸甯和金寶返回天宮派。
這麽快的飛行速度換做普通人早嚇得尖叫，但燕歸甯顯得非常自然，平靜地看著四周的雲霧，懷裏的金寶突然玩興大起，順著臨壁飛上的姿勢，一掌拍下突出的岩壁。
嚇了一大跳的慕淩和看門弟子腳下的飛劍險些失去平衡，不約而同地盯著金寶，金寶扭過頭，大大的笑臉毫無破壞力，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卻讓他們冷汗直冒。
進入天宮派，只見青松翠綠，野花可愛，不知名的鳥鳴悅耳動聽，一擡頭便能看到六座山圍著一座山呈扇子形排開。
一條氣勢磅＠的瀑布從中間那座山傾斜飛入寒潭，珍禽異獸散落潭邊，或是安靜飲水，或是跳進潭裏洗澡，也有互相追逐嬉戲，玩得不亦樂乎。
已經完全學會走路的金寶鬆開燕歸寧的手，撒起腳丫子沖向一隻單腿飲水的仙鶴，那仙鶴頭也不擡一下，顯然通了靈性，不把他一個小娃娃放在眼裏，哪知金寶離牠還有幾步遠時竟然就這樣撲向牠，連人帶鶴一起撲通倒進寒潭。
寒潭不深，金寶一把抓住仙鶴的脖子，拼命的搖晃牠不大的腦袋，仙鶴頓覺呼吸艱難，頭昏眼花，張大嘴巴怎麽也叫不出來。
在場的人無不默然，瞄向恢復原形飛上高空不停興奮鳴叫的羅鳳，爲自己再也不用受到金寶的虐待而高興。
只會撲騰翅膀卻不會叫的鳥很快讓金寶失去興趣，丟下仙鶴，人一閃已經土遁去找新的目標。
慕淩憐憫的看一眼那只被虐待而拼命往天上飛、生怕被逮到的仙鶴，乾咳一聲，「我們還是先去紫色宮見掌門師伯。」
天宮派分爲七色宮，紫靈既爲大師兄又是掌門，主居紫色宮，下面六個師弟妹按輩分派分別爲黃色宮黃耀，橙色宮橙韋，靛色宮靛秋，藍色宮藍晶，專收女弟子的紅色宮紅嫣，以及最小的青色宮青羽。
每一座山都是發出不同顔色光彩的宮殿，紫色宮正是中間那座。
進入紫色宮，七色宮主已經坐好，旁邊站著每一宮的弟子。
紅嫣打量一番燕歸寧，若有所思道：「大師兄，你新收的弟子頗具道骨，不知道服了什麽靈丹妙藥，肉身雜質盡去，丹田一團白氣氤氳自動運轉，是結丹的徵兆，如果我推算得不錯，兩個月後月圓正是結丹之日。」
紫靈撫鬍鬚笑道：「一顆雙頭蛟龍內丹換來一個快結丹的徒弟，不錯不錯。」
紅嫣帶著玩笑語氣的抱怨道：「大師兄真是偏心，五十年前把資質最佳的慕淩送給小師弟，五十年後找到這麽一位好徒弟，會讓我們嫉妒喔。」
燕歸寧雖然還沒入天宮派，但一路上慕淩已經告訴他什麽是修行，並且得到最基本的修煉法門，當下明白自己幸運的得到數十年的道行。
這一切的功勞歸功於金寶塞進他嘴裏的雙頭蛟龍內丹，不禁淡淡的一笑，卻不知是金寶用自己的內丹，散去雙頭蛟龍內丹的火性，才有了今日的他，幸好這個方法危險不大，金寶收回內丹依舊生龍活虎。
「師妹，妳說笑了。」
紫靈愉悅的笑笑，「時間不早了，快點行完入門儀式讓他們早點休息吧，一路風塵僕僕必定勞累。」
燕歸甯先向紫靈奉茶，然後再向另外六名宮主奉茶，算是正式拜入紫靈門下。
紫靈摸著鬍鬚，不失一派之長威儀的沈聲道：「從今往後你就是天宮派的第二代弟子。」
「弟子謝師父。」燕歸寧拜下，忽然發現紫靈和青羽已經老態龍鍾，其他幾位師叔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暗暗奇怪兩人爲什麽蒼老。
入門儀式結束後，燕歸寧拜完所有的師兄姐們和師侄已是天黑，就各自回房。燕歸甯倒上床蒙上被子就想睡覺，忽然又坐起，想起自己竟然忘記金寶，急忙爬下床。
紫色宮占地不小，燕歸甯全憑記憶尋到門口，門口走來一個少年道士，一拐門口消失不見。
既然來到天宮派，連圈養的珍禽異獸都會道法，燕歸寧已經不稀奇，可是少年消失的地方冒出一個小腦袋，左右張望，腦袋一縮又往地下鑽時又伸出來，令燕歸寧哭笑不得。
「漂漂。」金寶想從小小的洞口爬出來，但他好像沒有力氣似的，身子扭了半天怎麽也爬不出來，燕歸寧見了便抱住他，用力拉出洞口。
金葆拉住他的手就往青色宮一處拉扯，「我們去看大狗狗。」
燕歸寧驚了一下，滿心疑惑，那條魔狼不是已經死了嗎？
金寶一蹦一跳走在前面，把他拉入青色宮。金寶完全沒有做賊的自覺，哈哈的笑聲回蕩不已，幸好青色宮只有青羽和慕淩，還有那只野雞精。
金寶停在一處房前，手去推門，門只露出一條小縫就不能再前行，彷佛有什麽東西阻擋，金寶不高興的擡腳踹門，仍然沒有反應。
燕歸寧摸摸門，也沒發現奇怪的地方。
金寶嘟起小嘴，大眼睛冒出委屈的水潤光芒，指著門縫說：「大狗狗在裏面，我要大狗狗。」
燕歸寧朝裏面望去，房裏擺置簡單，淡黃燭光搖曳，拉長一道纖細的身影，竟是不小心瞥到的少年。
少年站在床前，慢慢解下道袍和內衣，落在腳邊，拔下發簪，烏黑長髮瀑布一樣的滑下光潔後背，一身肌膚越顯雪白。
他傾下身，去吻床上的人，那人睡得很熟，感覺到臉上的搔癢，發出不滿的囈語翻身。少年無奈的搖頭輕輕歎口氣，鑽進被裏，本應該睡著的人突然翻身壓住他，急切的吻著他的胸膛，少年難耐的喘息，雙腿環住他的腰，磨蹭他敏感的胯下。
第五章
燕歸寧聽不到裏面的聲音，卻能看清床上的人是誰，是慕淩的師父─青羽。這一嚇非同小可，而且兩人動作曖昧，令人禁不住往不尋常的方向想。
燕歸寧明白必須離開這裏，捂住金寶吵鬧不停的小嘴，噓了一聲，哄道：「乖，明天我帶你來看大狗狗，天黑了，要睡覺。」
金寶看看門縫裏糾纏的兩人，知道燕歸寧寵自己，不甘心的踩他一腳，聽到燕歸寧吃痛的悶哼噘起小嘴，下一刻又抱住燕歸寧的手臂，撒嬌道：「我要抱抱。」
燕歸寧抱起他逃似的跑出青色宮，卻忘不了少年歎氣時的無奈表情，彷佛似曾相識，除了不小心一瞥，他肯定自己沒見過他。
燕歸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想自己過去何時見過他，越想越感覺非常久遠，越想越感覺非想起不可。
察覺到燕歸寧煩亂的心情，金寶蹭蹭他的胸膛，嘴巴親一下他的臉，又舔掉自己留下的口水。燕歸寧感受到他的安撫，情不自禁抱緊他。
燕歸甯知道自己其實是非常清冷的人，如同慕淩說的那樣，他的性子適合修道，如果沒有娘，真的是無牽無挂，天南地北任他走，不如修道，金寶的出現使他感受到從沒有過的溫暖。
看著燕歸寧漸漸睡著，金寶用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不懂他爲什麽皺眉，因爲自己不高興踩了一腳讓他痛嗎？金寶認爲是自己的錯，決定以後不踩漂漂，用咬的。
蹭蹭燕歸寧的臉，好喜歡呢。
「人老了，果然做什麽事都不利索了。」進入紫色宮，青羽敲打腰後，感歎歲月流逝，他拇指撇下八字鬍，瞇細眼睛打量入門不久的燕歸寧，尋藉口道：「偷什麽懶，快去修煉！」
一腳就要踢過去，但被突然從地下鑽出來的金寶抱住，凶臉立即變成笑臉，打哈哈道：「啊，那個..歸寧啊，既然入我天宮派，就要給我師兄爭臉，哈..哈哈..我去找師兄，哈哈。」拂塵敲敲手，插到後領上，乾笑幾聲，一顛一顛的離開。
燕歸寧望著他的背影，這小師叔對自己一直抱有成見，雖然主要原因是金寶，但金寶也爲此救他很多次，次數多了燕歸寧也就無所謂，只是每次看到青羽，就會想起那位少年，他想去問問慕淩有沒有見過那位少年。
正要去青色宮，就見一人風風火火地沖來，正是慕淩，燕歸寧躲閃不及被他撞到，連連退後幾步，反觀慕淩，就像撞到結實的牆壁，整個人飛出去，哎喲地痛呼摔開花的屁股，幾乎爬不起來，好不淒慘。
慕淩入道五十年沒吃過這麽大虧，盯著燕歸寧好半天，既羡慕又嫉妒的說：「小師弟啊，你這顆雙頭蛟龍內丹給你帶來不少好處呀，連我都要撲地不起，哎喲，還是痛。」揉揉屁股舒服些。
「我正好有事問你。」
燕歸寧剛要問他有沒有見過那位少年，慕淩打斷他：「先告訴我你有沒有看到羅鳳那小子。」
「沒瞧見，羅鳳出事了？」這幾天一直聽羅鳳大呼天宮派的生活枯燥無味，沒他做山大王自在。
「還能出什麽事？」慕淩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整個天宮派的動物他挨個欺負了個遍，竟然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剛才我到藥圃一看，他竟然把我的藥草全部偷光，現在不知道躲哪去了。」
「咦？他要藥草有什麽用？」想不到羅鳳對草藥還有研究。
「誰知道。」慕淩恨恨的咬牙，「千萬別讓我捉到他，不然我也拔光他的毛。」氣死他了，那只傻雞把他準備爲他煉「增元丹」的藥草也偷光，三十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費了，可惡，不知道一顆「增元丹」抵得上他十年修行嗎？
「別生氣了，我讓金寶幫你找找。」看他恨不得一口吞掉羅鳳的凶煞目光，燕歸寧搞不懂這兩人的關係到底是好是壞，「金寶。」
金寶正趴在燕歸寧打坐用的蒲團上玩著撿來的鵝卵石，聽到燕歸寧叫他，忙把鵝卵石塞進嘴裏坐起來，那模樣可愛歸可愛，但燕歸寧只覺得危險，拍拍鼓起的腮幫子，臉色難得嚴肅的命令：「吐出來。」
「唔..不..襖〈要〉..」金寶搖頭，臉扭到一邊，不肯吐出看起來很好吃的石頭。
「金寶乖，吐出來。」燕歸寧這才想起自己進入天宮派以來，就沒見過金寶像過去那樣用紅肚兜捧著野果啃，而自己學了「辟穀術」後，也漸漸遠離五穀雜糧，可金寶畢竟小孩子心性，忍這麽久已經難能可貴。
把其他事情暫時放到一邊，燕歸甯回到房裏，摸摸帶來的包袱，還有些花生，正好讓金寶解饞。
金寶一看到花生，撲到燕歸寧懷裏，把花生全部攬進懷裏，拿起一個遞給燕歸寧，漾起甜甜的笑臉，軟軟的說：「剝給我吃。」
剝去殼把花生米遞進他張得大大的嘴巴裏，燕歸寧反而覺得和金寶在一起的生活，比修道更讓他喜歡。
「羅鳳如果有金寶這麽乖，也不會讓我這麽頭疼了。」
想著不知道躲到哪去的羅鳳，慕淩無比的羡慕燕歸寧。
無人知道羅鳳藏在一處隱蔽的地方，把草藥放進偷來的煉丹爐，使勁扇動翅膀助長煉丹爐火勢。
天宮派的日子真不是妖精受的，這些道士彷佛沒七情六欲似的，就知道修煉，慕淩也是，一轉身就沒了影子。
他找出以前小弟送的配方，聽說能煉出助長凡人七情六欲的神丹，吃下一顆保證從此樂不思「巢」，乖乖聽你的話。羅鳳不懂爲什麽會樂不思「巢」，但一想到能讓慕淩乖乖聽自己的話，他就想哈哈大笑。
從來都是他欺負凡人，沒有凡人欺負他的道理，到了全是比他厲害的道士窩裏，他羅鳳還是大王。
得意忘形的羅鳳忘記在這道士窩裏，某個懵懂的妖精比他更大王。
「你有沒有見過這樣的..」
燕歸寧念念不忘那位少年，把少年的大致長相身高描述一遍，問慕淩有沒有見過。
慕淩想了會兒搖頭回答：「每座宮的弟子我都認識，你說的人我沒見過..等等，好像又有點印象。」
「你再仔細想想。」一聽似乎有點頭緒，燕歸寧連忙催促。
雖然修道人不重皮相，但愛美乃是人之常情，這麽漂亮的少年看過一眼也不會忘記，但他只覺得熟悉，好像很像年輕的掌門師伯，又好像不是，奇怪呀。慕淩來回踱了幾步，始終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見過這少年。
金寶見兩人不停爲那條大狗狗煩惱，非常不高興，擡腳偷偷踢踢慕淩的小腿肚。一股鑽心的疼痛差點讓慕淩叫出來。
金寶擡起臉瞪他，用目光警告他離燕歸寧遠些。慕淩看不懂。
「他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啊..金寶呀！」金寶狠狠地咬一口燕歸寧的手，這下連燕歸寧也傻了。
金寶滑下他的大腿，噘起小嘴重重地哼一聲，扭頭不再理他，整整紅肚兜像只驕傲的小公雞昂首闊步走開，但小手緊緊攥住紅肚兜的一角，腮幫子氣鼓鼓的。
他到底在生什麽氣？撣去身上的花生殼碎屑，燕歸甯同慕淩一樣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叫他又不肯理自己，燕歸寧更加不明白他到底生什麽氣，先由他去。
金寶生氣的鑽進地下，羅鳳的氣息就在不遠處，立即尋著羅鳳氣息遁去。
丹藥凝結，羅鳳迫不及待的打開丹爐，一股子甜膩的香氣沖鼻而來，看著一顆豔若紅豆的丹藥他仰天大笑，功夫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煉成了，只等找人試藥。
金寶鑽出地面正好看到羅鳳撅著尾巴，半個身子探進丹爐裏撈丹藥。他一腳把牠踢進丹爐裏，還沒散熱的丹爐燙得羅鳳哇哇大叫飛出來，一看是金寶不敢吱聲。
金寶嗅到好聞的香氣，和自己以往聞到的香氣有點不同，小手一伸，命令道：「交出來。」
羅鳳的膽子很大，卻沒大到拿金寶試藥，因爲被金寶抓到的話，下場必定淒慘至極，牠下意識的退後再退後，翅膀小心翼翼地護住丹藥，慌張的吞咽口水。
看牠把懷裏的東西當作寶貝一樣護著，金寶十分好奇，大眼睛滴溜溜打轉，眼波連連翻轉，煞是可愛，羅鳳卻嚇得心怦怦直跳。
金寶歪起小臉，露出天真的笑顔，羅鳳的心臟立即跳到喉嚨，「別揪我的毛，我交就是了！嗚..」翅膀一抹眼淚，羅鳳乖乖把辛苦煉好的丹藥奉上。
紅紅的丹藥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既亮眼又漂亮，很好吃的樣子。金寶左看右看，直覺告訴他這些漂亮的紅豆子是危險的東西，他抓過心痛不已的羅鳳，勒住牠的脖子使牠嘴巴大開，塞進丹藥，拍拍牠的腦袋，丹藥咕嚕吞進羅鳳的肚子。
一陣天旋地轉，羅鳳眼一白不省人事，金寶左搖右晃也沒反應。
怎麽不動了？金寶眨巴眼睛，又搖一下，再拔下一根漂亮的羽毛，羅鳳還是一動不動，不好玩。
把羅鳳拖回紫色宮，金寶嘟著小嘴，眼睛左瞄一下慕淩，右瞄一下燕歸寧，正在交談修道心得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燕歸甯被金寶瞄來瞄去，有種非常奇怪的心虛，好像被人捉姦在床似的不舒服。
「給你。」金寶把羅鳳扔給慕淩，順便連同那根毛一起丟過去，霸道的說：「不許纏著漂漂，他是我的。」
原來是吃醋了，慕淩很想拍拍金寶的頭，告訴他自己對燕歸寧沒興趣，他只對這只傻雞有興趣。慕淩大笑，拎了羅鳳大步離開紫色宮。
金寶走上前，雙手搭在燕歸寧的腿上，仰起臉清澈的眼睛注視燕歸寧。燕歸寧被他盯得渾身滾燙，見他慢慢嘟起嘴，稍稍擡起腳尖朝自己偎來，本能地想抱住他，手剛放在他的腰上，軟軟的小嘴壓上自己的嘴。
他以爲也就像過去那樣碰碰親親咬咬，但這次感覺明顯不同，以前只是單純的碰觸，現在卻是吮吸，小小的舌頭伸進他的嘴裏，燕歸寧頓時愣住，冷不防推開金寶跳起來捂住嘴。
「嗚，好痛。」金寶一屁股坐到地上，眨巴淚光閃閃的大眼睛，滿是委屈地看著燕歸寧，一蹬雙腿，控訴道：「漂漂是壞人！」
燕歸寧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突然推開金寶，探進嘴裏的柔軟舌頭帶給他強烈的震撼，心裏喜歡但又承受不住喜歡的矛盾。
「我..我..」燕歸寧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個理由，彎腰扶金寶，金寶抱住他的手，狠狠咬住他的手背，「金寶─」疼痛令他眉頭皺起，無奈的喚一聲。
金寶氣呼呼地鬆口，拉住燕歸寧的手站起，手背在身後踢著地面，不肯理他。
「是我不好，別生氣了。」燕歸寧轉過他的臉，難受的安撫。
「我不要聽。」金寶搖頭不肯聽。
金寶一向很聽話，到底出了什麽事讓他的脾氣變得這麽差？燕歸寧想不通，頗感無奈，長長歎口氣，問：「你怎麽樣才願意聽我的話？」
眼睛眨了眨，流露出撒嬌的意味，金寶蹭到燕歸寧的身邊，抱住他的手搖晃，「我要親嘛！」
親？像剛才那樣？燕歸寧臉色僵硬，那種親法産生的陌生情感，會讓他覺得自己離金寶遠點比較好。
「漂漂，我最喜歡漂漂了。」又晃晃他的手臂，金寶漾起甜甜的笑臉。
燕歸寧不由望天，他果然看不得這張可愛的小臉蛋充滿對自己的不滿，還是喜歡他依賴自己的笑容，但一想到剛才被親的感覺，燕歸寧有種罪惡感，卻又抵抗不住親吻的甜蜜泛開。
金寶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只是非常喜歡親吻的感覺，一個勁兒的求著他親他。
「好吧。」燕歸甯坐到石凳上，雖然口氣認命，但又用手擋住撲過來的金寶。
金寶不依的跺腳大叫：「漂漂，我要親！」
「只能一次。」燕歸甯正經嚴肅的說。
「漂漂欺負我，我要親好多好多次。」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金寶一使勁把又擋住他的手臂摁下，腳尖擡高，閉起眼，小嘴慢慢遞上。
燕歸甯無法掙開金寶，雙手捏住石凳的邊緣，身子向後傾去，抵到石桌，那嫩紅的嘴唇終於湊到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吻得很輕，使他屏住呼吸，能看到金寶彎翹的濃密睫毛落下的淡淡陰影，甜蜜的感覺搔著燕歸寧的胸口，似難受又似愉悅，使他不復平時的平靜自持。
妖精無論是在相貌上，還是學習能力，總是得天獨厚，單純的天性無法掩蓋金寶的天賦，他喜歡燕歸寧，第一眼看到就十分喜歡，是漂漂，比漂漂更喜歡，討厭別人靠近漂漂。
柔軟甜蜜的嘴唇使燕歸寧不知不覺抱住金寶，深深的吻著，忘卻罪惡。
「淩淩..」
聽到這聲軟綿綿甜膩膩的少年聲音，慕淩掏掏耳朵，好像是羅鳳的聲音，但又好像哪里不對勁，轉頭一看，確實是羅鳳，化爲人形的羅鳳相貌豔麗，肌膚白嫩如雪，眉目間有些羞澀，慕淩轉頭看他時，雙頰不自覺飛上兩朵紅暈，他扭捏的揉著衣角。
「醒啦。」
「淩淩..」
嬌滴滴的嗓音讓慕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小子聲音真甜得發膩。
羅鳳從床上站起來，害羞的蹭到慕淩的面前，平時盛氣淩人的鳳眼微微低垂，流露出嬌羞，「人家..人家..」他低下臉，「人家喜歡你。」
這是誰？慕淩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不由自主的退後，羅鳳就像認定了他一樣，他退後一步就前進一步，直到把他逼到牆角才停止這沒有任何意義的動作。
他是對羅鳳有興趣，是有那麽點兒喜歡羅鳳，但是羅鳳爲人大大咧咧，妖性難改，從來沒把他這凡人放在眼裏，今天是怎麽回事？聽到羅鳳的告白，他不但不高興，反而被嚇到。
「淩淩，人家好喜歡你呀！」說著甜蜜的愛語，羅鳳又低下頭，「做我老婆吧，我會好好疼你的。」
老婆..老婆..慕淩擺好姿勢，準備隨時一掌打暈羅鳳，突然聽到這句話呆立當場，被他吻個正著。
不起眼的角落，露出半個身子的金寶支著臉，大大眼睛滿是趣味的欣賞眼前的一幕，明白是那顆丹藥使羅鳳醒來變成這副模樣，這是什麽藥？好好玩。
金寶爬出洞，伸出手戳戳羅鳳，好事被擾的羅鳳一臉火氣的轉臉，不爽道：「誰的膽子那麽大，竟敢打攪本大王的好事..啊..」看清是誰，一下子蹦起來，躲到慕淩的身後，淚眼朦朧道：「淩淩，人家好怕。」
慕淩無語問青天，扯出羅鳳推向金寶，「就算你把他的毛全部拔光，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不要怪他無情無義，而是看慣一隻野雞野蠻撒潑，突然出現一個美麗纖細的漂亮少年，對你情意綿綿的告白，又用柔情似水的纏綿目光看著他時，慕淩自認道行不夠、自製力不足，生怕一不小心又發生剛才的情形，豈是一個危險了得？
「你這死沒良心的小冤家！」羅鳳跺腳，滿臉哀怨淒涼，「人家如果不是爲了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心裏非常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完全是那顆藥的作用。
他越不想讓自己露出小女兒的嬌態，舉止間越是透出股媚態，聽到慕淩要把自己丟給金寶，心裏沒有過的難受，眼睛不自覺濕潤起來。
「嗚嗚..」淚水凝聚，直勾勾地盯著慕淩，一滴滴滾下，似乎燙進慕淩的心口。羅鳳捧臉大哭，心裏更是大哭─老天爺，他要變回原來的樣子啊！
「喂，你別哭呀！」慕淩想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安慰他，卻手足無措不知說什麽好，最終抱住他，哪知羅鳳哭得更大聲，一肚子的委屈完全爆發。
「我討厭你..嗚嗚..」
「你別哭了啊，你越哭我越心煩..你怎麽還是哭呢？」
打算向羅鳳要丹藥的金寶看他們兩人完全忘記自己，剛要擡腳把他們踹醒，忽然感覺大狗狗的氣息朝著某個方向走去，想也不想就遁地。
紫色道袍越過門坎，紫靈觀察一下燕歸寧的狀況，點頭問：「最近感覺如何？」
盤膝而坐的燕歸寧急忙站起回答：「還好，就是丹田處時常感到火熱，有時難以控制。」
紫靈摸著鬍鬚，微微沈思，笑了一聲，「這是結丹前的預兆，你無須緊張，也不要抵抗，因爲兩個月後月圓我要閉關，所以我先教你如何結丹，記住首要一條─勿分心。」
燕歸甯謝了一聲，由紫靈指引下又盤膝坐下，手捏成訣輕放雙膝上，眼睛閉目，吸氣吐氣平緩而有節律，紫靈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引導他如何控制丹田裏那團白氣，白氣流轉，向中間聚集，漸漸凝結，突然又分散。
「不要分心，散了就重新凝結。」感覺到燕歸寧心臟跳動過快，知他心慌，紫靈提醒道。
燕歸寧又試著重新凝結白氣，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不過半個時辰已經大汗淋漓，臉色漲紅，一口瘀氣凝在胸口不散，令他呼吸艱難。
紫靈收回掌，撫胡笑道：「時辰還未到，我只是讓你體會凝丹的步驟，你不用太認真，更不用太緊張。」
收回功，燕歸寧已經渾身虛軟，連擦去汗的力氣都沒有，大口大口喘氣，胡亂的點頭。
「喂─」一聲毫不客氣的童音從地下傳出，隨後，金寶比平常快幾倍的速度跳出來，揪住燕歸寧衣角，一臉防備地盯住紫靈，眼裏滿是警告，不准紫靈靠近燕歸甯一步。
看來這人參精似乎看出什麽，而且對他敵意頗深，紫靈笑著解釋：「我現在是他的師父，不會傷害他。」
金寶別過臉，顯然是不信，他小歸小，但從羅鳳身上學到很多，紫靈身上的氣息他是絕對不會認錯的，非常濃重的血腥味，和壓抑的殺戮之氣。
金寶不給他繼續解釋的機會，一腳跺地，指著大門，尖銳的聲音充滿驅趕的意味：「出去！」
「金寶..」
恢復些力氣的燕歸寧拍拍他的肩膀，金寶只把臉一擡，竟不理會他，眼神仍然十分戒備地盯著紫靈。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紫靈歎息一聲離開。
「不要和他接近。」
見紫靈離開，金寶揪住燕歸寧的領子，使他彎下腰面對那張只讓人覺得可愛卻露出殺氣的小臉。燕歸甯突然意識到金寶的心智似乎極快的成長。再仔細一看，金寶的模樣已經沒有過去的圓滾滾，五官長開，比以前高一個頭。
「金寶，你開始長大了。」
金寶疑惑地眨眨眼，慢慢嘟起嘴，很不高興自己長大了，把燕歸寧推坐上石凳，他一扯紅肚兜，一屁股坐到燕歸寧的大腿上，「長大了漂漂就抱不動我了。」
沒想到他竟然是爲這種事不高興，燕歸寧先是一愣隨即大笑，就算抱不動金寶還是金寶，永遠不會改變。
金寶不高興的抓過他的手大咬一口，燕歸寧止住笑聲，金寶得意洋洋地揚起小臉，燕歸寧當下無可奈何捏捏他的臉蛋。
長大是長大了，以前是嬰兒心性，隨心所欲不知危險，現在是孩子心性，似乎比以前更難纏，而且很記仇，不知算好事還是壞事。
燕歸寧轉念又一想，不管是好事壞事，金寶始終是金寶，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是他的金寶。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4-12-4 23:13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