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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面抬頭一看,天色已經暗了,四周一片漆黑,飄散著冰冷的空氣,對面出現郊外營火的燈光,只能勉強點綴這片黑暗。
我跟在爺爺身後,不知不覺間就來到設有靈堂的寺院內,臨時架設的靈堂裡擺著成排的花圈,寫著「接待處」的標示牌映入眼簾。正殿前有幾位殯葬公司的工作人員正在待命,雖然這一切是如此理所當然,但我這時才總算有了正在參加法會的真實感。
一踏上石階,就聽到堂內傳來法僧入場的廣播聲。看到爺爺一派從容地入場,我也趕緊點了頭,跟上前去。堂內完全變了一個樣,我暗自提醒自己保持鎮靜,但我終究是凡人,還是壓抑不了內心的真實感受。
看到祭壇我不禁心想:「真豪華!」不過這麼想對死者實在太不敬了。
堂內氣氛肅靜莊嚴,坐在住持斜後方的我趁隙整理了一下服裝儀容。在殯葬公司的代表說完制式的發言後,便開始舉行誦經的儀式。爺爺一往如常誇張地乾咳了一聲後開始誦經。或許是我顧慮太多,想到爺爺在那麼多人面前曝露他的習慣,我還是很不好意思。
雖然一開始有些緊張,過了一會兒也就適應了,我悄悄瞥向前方,對上祭壇中央的遺照。往生者是碕澤家的千金,當初拍這張照片時也許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照片裡的她張大了嘴開心地笑著。或許是在戶外拍的,她的笑容讓我想起夏日的太陽,健康又充滿活力,我忍不住直盯著瞧。
……不行,現在可不是看照片的時候。
我重新整頓心情,連忙將視線轉移到手邊的經書上,試圖忘掉遺照中的笑容,卻怎麼也揮之不去,索性閉上眼,想靠念力去忘記,卻仍然徒勞無功,最後只好作罷,越去想就越在意,那就順其自然吧。我靜靜地睜開眼,集中精神開始誦經,過了一會兒那個笑容就像在水中溶解般消失了。
我對經文的內容早就瞭若指掌,那感覺就像用乾掉的毛筆快速掃過經文一樣,絲毫沒有停頓,非常地流暢。明明唸得很順,時間一久我卻感到頭越來越重,像在不知不覺間吸收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然而當我開始覺得不妙的時候,那陣隱隱的疼痛感又消失了。
殯葬公司的代表再度發言,告知參與法會的人開始上香。就我先前在本堂看到的人數,少則二十分鐘,多則三十分鐘才會結束,看樣子有得等了。我故作鎮定的隨手翻了翻手裡的經書,視線移向祭壇兩旁多到數不清的白菊,凝視著眼前這片雪白的世界。突然,夾雜在白菊之間,出現了我沒看過的影像!有如一圈圈稍縱即逝的漣漪,原以為消失了卻又再度出現,並在一放一收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大,就像水窪裡下著大雨一樣。完了,我該不會是得了什麼重病吧……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那個扭曲的空間又突然消失無蹤。
然後,我看見一個女人坐著,就坐在亡者的棺木上,無力地低著頭,一頭烏亮的長髮垂在黑色長袖針織衫上,牛仔裙下露出一雙沒穿鞋的腿。眼前這異常清晰的幻覺就像幅靜止畫般毫無動靜,只剩我的腦中彷彿有隻鳶不停地繞著圈。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當我回過神,誦經儀式已經結束。爺爺回過頭看我,
我跟著準備起身,就在此時腳突然拐了一下,差點跌倒。剛剛那個女人早已不見蹤影,我揉揉眼,搖搖晃晃地回頭張望,只見所有參加法會的人全盯著我看。
我頓時覺得像從夢中醒來,大腦不再昏沉沉,只剩下些許的麻痺感。爺爺誦經的聲音清楚地傳到我耳裡,身穿喪服的與會人士及站在一旁的殯葬公司人員是那麼真實地存在著,好像只有我來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