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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的鑰匙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雷倩倩 您是第1191個瀏覽者




作者:塔提娜.德羅尼
原文作者:Tatiana de Rosnay
譯者:蘇瑩文
出版社:寶瓶文化




我以為,這是唯一能保護你的方式,卻讓我永遠失去了你。

直到現在,我還留著那把鑰匙,為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一場來不及告別的分離……

  






1942年的巴黎深夜,法國警方突然發動一場大搜捕,抓走七、八千名孩童。其中一個女孩莎拉,為了保護四歲的弟弟,在離家前將他鎖進密櫃裡,並答應很快會回來放他出去。但她不知道,她和其他孩子即將前往的,竟是一個沒有人能活著離開的遠方禁地!莎拉緊握著鑰匙,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回去,因為,那是她和弟弟的約定……



 


 一個永遠不能觸及的家族祕密……

  



六十年後,遠嫁法國的美國記者茱莉亞,在報導揭露法國人犯下的這件醜行時,意外發現她的夫家刻意隱瞞了數十年的祕密,竟與莎拉有關!

  




「找出莎拉的真相!」茱莉亞無法漠視心中的聲音,決心揭開這個祕密。但她完全沒想到,她這個始終不被夫家接納的「外國人」,將很可能為此賠上她十多年來苦心維護的婚姻與家庭,以及肚子裡期待已久的新生命──最重要的,還有她最後僅剩的一切……

[ 本帖最後由 雷倩倩 於 2010-5-30 18: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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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1




遠雷的疑懼



【作家】周丹穎
收到《莎拉的鑰匙》書稿時百感交集,像是在書房裡聽見了遙遠的雷聲,可想見地平線盡頭轟隆隆的震顫,卻又不禁微微疑懼,不知喑啞的雷聲會不會化作暴雨,猛擊我面前的窗。

細想之下,疑懼源自兩方面。一是涉及對「歷史與記憶」這重大議題的個人感概;二是不知道在我們這個電子世代,小說家再拿二戰時猶太人滅種浩劫與冬賽館事件做文章,會呈現出怎樣的面貌。

我在台灣求學的階段,能隔著教科書想像的大多是引人入勝的、被漂白過的中國。在中國以外發生過的事,都像是淡淡的一抹影子,沒有實體感,隨著一張張考卷沉入記憶的深處。後來國族建構的重點大戲換了角,歷史被換個方向詮釋了,我只聽聞沒親聞,然而每次回家,電視上播報的世界新聞,絕大多數仍舊是奇聞軼事多於歷史背景描述,更別說有任何可供反思的評論了。這些年網路徹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模式,世界資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播到各地。




對國際化特別敏感的我們也得以瞬間被告知某處有戰爭,或曾發生過幾場戰爭,爆炸死傷人數慘重。然災難畫面往往伴隨著重點式列表,像為考生服務一般;越來越有親和力的主播千篇一律,繼續以「不勝唏噓」或「令人髮指」來做結語。唏噓的是誰?髮指的又是誰?這懸空模擬出的社會道德,將所有可以拿出來分析討論的不同觀點一筆勾銷,經年累月討好/愚弄不求甚解的廣大電視觀眾,彷彿不相信觀眾有一天會忽然從集體催眠中醒來,想深入了解某些議題似的。在這樣的大氛圍下,引介一本拿「在遠方發生過的歷史事件」做文章的大眾小說,是否有可能讓讀者產生「不勝唏噓」或「令人髮指」之外的感觸?

《莎拉的鑰匙》是本今─昔雙線進行的小說,圍繞著鑰匙祕密開展的人物雖是虛構,但「冬賽館事件」及其曾在法國歷史課本上缺席的背景確是實情。翻開書稿的時候,我腦中歷歷浮現的是Shoah(註:《大屠殺》,Claude Lanzmann於1985年拍攝的紀錄片。)的片段。生還者與見證者講述同一事件的不同方式與口吻,經影像紀錄與悉心對剪後,讓慘絕人寰的歷史事件有了可感知、可傳遞的多層次記憶。









我在回溯歷史現場的直白敘事前戰慄、痛哭、咆哮,因被觸動而首次與這段過去產生了聯結。後來當我實際踏入集中營遺址,我再也無法像置身事外的觀光客,說出「不勝唏噓」或「令人髮指」這種用過即忘的現成結論。《莎拉的鑰匙》中重複提及的切記、勿忘,似乎為歐洲六十多年來致力留下歷史痕跡的種種作為下了最佳註腳,但回到現實人生之中,我有時也不禁自問:切記、勿忘除了是政治人物在追念場合得體的致詞結語外,被如此恐怖的歷史記憶一再烙印,在我們這個輕浮迅速的時代,又代表了什麼意義?(千萬不要告訴我:向歷史借鏡,當然是為了不讓歷史重演。)


抱著這個問句,我緩緩展讀這本在世界各地引起巨大迴響的小說,想了解當代氛圍會如何與作者想像的歷史現場交織出新的意義。



小說中,美國記者茱莉亞•賈蒙為了撰寫周報專題,開始調查一九四二年的冬賽館事件,未料歷史事件徹底改變了她膠著的人生。旅居巴黎二十五年的茱莉亞,對丈夫及夫家來說仍是永遠的局外人。




她對這歷史事件窮追不捨的調查,非但不可理解,甚至是蓄意製造麻煩:逝者已矣,何苦糾纏生者?書中以貝德朗為首,對部分法國人排開異己的高傲態度和語言藝術頗有著墨。他們優雅自信地繞著自我起舞,由此帶出了整個法蘭西滔滔雄辯下的民族集體失憶症:萬惡的納粹屠殺了猶太人,我們(雙手淨白地)追念、檢討、分析過這場浩劫的前因後果,也嚴懲過民族叛徒,應該向前看了。《莎拉的鑰匙》扣緊這種選擇性的失憶,以小說筆法鋪陳出種種勿忘的理由。當敘事的雙線交疊,小女孩莎拉和她的鑰匙彷彿猛力被擊碎的鏡子,尖銳的碎片刺入數名人物現下無感或麻木的人生,讓他們看見了自己無知無覺的存在狀態。小說家將沉重的歷史議題導向「因能共感而得以和過去與自我和解」的蜿蜒長路,縮小了格局,卻開啟了與當代讀者對話的有效途徑。




於是塔提娜.德羅尼藉由小說再次召喚歷史記憶之舉並不多餘。活在電子世代的我們,所有資訊伸手可及,但隨著閱讀走進歷史痕跡既顯又隱的巴黎,我們才驚覺冬賽館早已被抹去;從友人工作室窗口看出去,夜裡靜靜亮著的澄黃星星原來不是猶太教堂的標記,而是二○○五年落成的大屠殺紀念館;日常理解中的朵昂西,不過是不太寧靜的九三省郊區,它卻曾是死亡之路的起點──下回當我們坐RER B線往戴高樂機場駛去,一邊看錶、一邊抱怨悶熱擁擠的車廂時,一閃即逝的Drancy字樣是不是從此有了其他意義?



謹將《莎拉的鑰匙》推薦給台灣的讀者,希望它是閱讀的起點,而不是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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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年七月,巴黎



有人猛捶大門。女孩的房間就在門邊,她是最先聽到聲響的人。睡眼惺忪的她,一開始以為是躲藏在地窖裡的爸爸來到樓上,因為忘了帶鑰匙,輕輕敲門後發現沒有人來應門,才會失去耐心,動手拍打。但是隨即,一連串粗暴的聲響傳來,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她想絕對不可能是爸爸。「快開門!是警察!」

外面的人繼續拍打,聲音越來越大,幾乎震破她的耳朵。隔壁床上的弟弟動了動身子。「警察!裡面的人開門!快!」幾點了?她透過窗簾縫隙往外看,外面仍然一片漆黑。



女孩很害怕,想起前幾天夜裡聽到爸媽的低聲交談,當時他們以為她已經睡了。事實上,她躡手躡腳靠向臥室門口,偷窺門縫外的動靜,傾聽門板後方的對話。爸爸的口氣很焦慮,媽媽則是一臉愁苦,他們兩人用母語交談,雖然女孩的母語不太流利,但也足以明白對話的內容。爸爸低聲說,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大家得堅強一點,隨時都要小心。他還提及一些她從來沒聽過的怪詞:「集中營」、「拘捕,大規模拘捕」、「凌晨逮捕」等等,她聽不懂這些詞語的意思。父親又含糊提到,只有男人才有危險,婦女和小孩不必擔心,所以他必須在夜裡躲入地窖才行。



第二天早上,爸爸對女孩說,他必須暫時睡在地窖裡,一直到「情況安定下來」為止。她心裡想,是什麼「情況」呢?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安定下來」?她想問爸爸「集中營」和「拘捕」究竟是什麼意思,卻擔心這等於承認自己曾經偷聽父母的談話,於是決定不要多問。



「開門!是警察!」

警察是不是找到了藏在地窖裡的爸爸?他們是不是要把爸爸帶到那些他曾經低聲提起的、遠方的「集中營」去?

「媽媽,是警察,」她低聲說,「他們在敲門。」

母親挪動蓋在被子下的雙腿,撥開眼前的髮絲。她覺得媽媽看起來又累又老,不像三十歲的女人,甚至更蒼老許多。



「他們要帶爸爸走嗎?」她拉著媽媽的手,語氣中充滿抗議地說,「他們是來抓他的嗎?」

母親沒有回答。吼叫聲再次從門外的走廊上傳進來。母親迅速披上睡袍,牽起她的手走向門口。她心想:媽媽的手就像小孩一樣,又濕又熱。

「什麼事?」母親遲疑地問,並沒拉開門閂。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他說出媽媽的名字。

「沒錯,先生,我就是。」她的語調變得堅定而嚴厲。

「把門打開,我們是警察。」



母親伸手護住喉嚨。女孩注意到媽媽臉色發白,全身僵硬,幾乎無法動彈。她從來沒有看過媽媽這麼害怕的表情。這讓她感覺自己口乾舌燥,乾到發疼。

男人又動手拍門。母親用笨拙顫抖的手拉開門,女孩突然一陣瑟縮,以為會看到德國人灰綠色的制服。



結果,門外有兩個男人,其中一人是身穿深藍色及膝披肩的警察,還戴了頂圓警帽。另一個男人套著米灰色雨衣,手上拿著一張名單。男人再度以無懈可擊的法文唸出母親的名字,接著是父親的名字。她鬆了一口氣,只要他們是法國人,不是德國人,大家就安全了,法國人不會傷害他們的。



母親將女孩拉近身邊,她感覺到媽媽睡袍下狂亂的心跳,她想推開母親,希望她能擺脫畏縮膽怯,勇敢挺胸地直視眼前的男人,控制好自己的心跳節奏,別像隻受驚嚇的小動物。她要的是一個勇敢的母親。

「我的丈夫……不在家,」母親吞吞吐吐地說,「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不曉得。」

穿著米灰色雨衣的男人大步跨進公寓內。



「動作快,女士。妳只有十分鐘,拿幾件夠穿幾天的衣物。」

母親動也不動,瞪著那名警察。他就站在樓梯的平台上,背對著門,一副對眼前狀況毫無所動的樣子。母親伸手拉拉他深藍色的袖子。

「先生,拜託你——」她開口說話。

警察轉過身子,揮開她的手,眼神相當冷漠無情。

「妳聽到了,妳和我們走,妳的女兒也得一起來。照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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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年五月,巴黎



跟平常一樣,貝德朗又遲到了。我不願去多想原因,心裡還是覺得很不舒服。柔伊背靠著牆,整個人懶洋洋的,一副很無聊的樣子。她和她父親長得很像──以往一想到這點,我都會忍不住想笑,但是今天,我一點也笑不出來。我抬起頭,看向奶奶(貝德朗的祖母)以前住的那幢老房子。我們準備搬到塞納河右岸,住進這間位於狹窄靜謐小街道裡的公寓,徹底遠離車聲喧囂、餐廳和咖啡館林立的蒙帕納斯大道。我們現在的住處鄰近三間醫院,救護車的鳴笛聲總是此起彼落,整天響個不停。



我對瑪黑區並不熟悉,但十分欣賞這裡古老、陳舊的景致。至於我到底想不想搬家,連我自己都無法確定,貝德朗也從來沒有認真詢問過我的看法;事實上,我們沒有花太多時間討論這件事。他只是依著自己一貫的品味及熱切,一股腦兒地投入整個搬遷的計畫,沒讓我有什麼參與的機會。



「他來了,」柔伊說,「只遲到半小時。」

貝德朗從容不迫,踩著獨特的性感步伐出現。這個法國男人魅力渾然天成,體格修長,皮膚曬成健康的古銅色。他又在講電話了,這一點也不讓人意外。貝德朗的生意夥伴安東尼就跟在後面,粉紅色的臉龐長滿鬍鬚。他們的辦公室在亞凱街上,就在瑪德蓮大教堂後方。我們結婚之前,貝德朗就一直在一家建築事務所工作,五年前才和安東尼自己創業。



貝德朗向我們揮了揮手,然後指著自己的電話,皺著眉頭沉下臉。

「好像是對方不肯掛電話一樣,」柔伊嘲弄地說,「鬼才信呢。」

柔伊才十一歲,有時候卻讓人覺得她已經是個青少年。首先是她的身高(她每次聽到這個,總會語帶厭惡地補充:外加一雙大腳)凌駕了所有同學齡的女孩;另外,她的早熟偶爾也會讓我感到吃驚,看她那對淺棕色雙眸的嚴肅凝視,還有揚起下巴的深思表情,簡直就像個小大人。她從小一向沉著穩重,遠遠超過了實際年齡。



安東尼上前和我們打招呼,貝德朗仍然繼續講電話,音量大到足以讓整條街上的人都聽得到。他雙手揮擺,表情豐富,還不時轉頭盯著我們看,像是要確認大家都在仔細聽他說話。

「他和另一名建築師有點爭執。」安東尼露出淺笑解釋。

「競爭對手嗎?」柔伊問道。

「沒錯,是對手。」安東尼回答。

柔伊嘆了口氣。



「也就是說,我們可能整天都要耗在這裡了。」她說。

我突然有個主意。

「安東尼,你會不會碰巧有堤薩夫人家的鑰匙?」

「還真的有,茱莉亞。」安東尼滿臉笑容,他總是以英文回答我用法文提出的問題。他可能想藉此表示友善,但還是讓我有些不舒服,覺得自己即使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法文仍然不太流利。

安東尼像在誇耀似的亮出鑰匙,我們三個人決定先上樓去。柔伊熟練地按下大門密碼鎖號碼,我們穿過綠意盎然的涼爽庭院,來到電梯前。



「我真討厭這座電梯,」柔伊說,「爸爸應該要想個辦法解決。」

「寶貝,他只是要重修妳曾祖母的公寓,」我指出重點,「不是整棟房子。」

「那他應該要修房子才對啊。」她回答。

等待電梯時,我的手機響起星際大戰黑武士出場的主題音樂,我瞄了來電顯示號碼,是喬許,我的老闆。

我接起電話,「有何指示?」

喬許一向只說重點。



「妳三點鐘以前得回來,七月號要定案,就這樣。」

「哎喲!」我顧不得禮貌便用英文這麼回應。結束通話前,還聽到喬許在另一頭竊笑。他每次聽到我說「哎喲!」就十分開心,也許這讓他回想起自己的年輕歲月。而安東尼一聽到我用英語說出這句話,也同樣覺得好笑。我猜,或許他準備把這些話全收集起來,然後用法國腔勤加練習。



這是座標準的巴黎小電梯,裝備配有手拉式鑄鐵柵欄,因為內側的雙層木門隨時可能迎面闔上。我夾在柔伊和安東尼之間,狹隘的空間裡彌漫著他的古龍水氣息。電梯滑升時,我瞥見自己在鏡中的影像,我看來就和這座嘎吱作響的電梯一樣,佈滿歲月蝕刻的痕跡。我想看看那個來自麻州的波士頓美女現在如何了?然而,鏡中回瞪我的女人年紀已超過四十五歲,邁向五十大關,正踏入令人心驚的生命低潮期,肌膚不再平滑,更年期也偷偷地接近她了。



「我也討厭這座電梯。」我沒好氣地說。

柔伊咧嘴笑開來,輕捏我的臉頰。

「媽,就算是美女明星葛妮絲•派特羅,在這面鏡子前也會變成醜小鴨。」

真是標準的柔伊式講評啊,我不由得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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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開始啜泣,起初還壓低聲音,接著就放聲大哭。女孩望向媽媽,嚇壞了,她從來沒看過媽媽哭泣,淚水順著母親揪成一團的蒼白臉龐滑落,讓她覺得驚駭失措。她想叫媽媽別再哭了,在陌生人面前泣不成聲,實在令人難堪。但是兩個男人對母親的淚水視若無睹,指示她加快動作,不要浪費時間。

臥室裡的男孩仍然沉睡。



「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母親開口哀求。「我的女兒在巴黎出生,是法國人,你們為什麼也要帶走她?究竟要去哪裡?」

高頭大馬的男人沒再說話,只是用一副威脅的樣子低頭看著她。母親的雙眼充滿了恐懼,她進到房裡,倒在床上。一會兒之後,她坐起身子,轉身對女孩低聲說話,表情相當僵硬。



「去叫醒弟弟,穿上衣服,兩個人都穿好。另外再準備些衣服,也幫弟弟帶一點。動作快,現在就去。」

弟弟透過門縫看到陌生男人,害怕得不敢說話。他又看著母親,她一身的衣著凌亂不堪,正一邊哭,一邊打點著衣物。這個四歲的小男孩用盡全力站穩他的小身子,不願移動,也不肯聽從姐姐的哄騙,只是稚氣地將雙臂叉在胸前,動也不動。



女孩脫下身上的睡衣,隨手拿了棉襯衫和短裙,然後在腳上套了鞋子。弟弟就這麼看著她。他們兩個也都聽見隔壁房間傳來母親的哭泣聲。

「我要去我們的祕密天地。」他低聲說。

「不可以!」她急忙回答。「你和我們一起走,一定要走。」

她伸手想抓他,但是他閃開身子,連走帶跑地躲進又深又窄的壁櫃當中。這個櫃子就藏在臥室壁面後方,是姐弟用來玩躲貓貓的藏身處,兩人總是躲在裡面,將壁櫃反鎖,把這裡當作自己獨享的小世界。爸媽當然清楚,但總是假裝毫不知情。他們會故意拉高嗓子喊:「孩子們究竟躲到哪裡去了?真奇怪,上一秒鐘還看到他們啊!」這總會逗得姐弟倆樂不可支,咯咯發笑。



壁櫃裡放著手電筒、靠墊、玩具和書本,媽媽每天也會在那裡面的水瓶加水。弟弟還不會閱讀,女孩會大聲為他朗誦《甜蜜小惡魔》。故事的主角是十二歲的孤兒查爾斯,他為了報復兇悍刻薄的麥克米夫人,老是會作弄她。弟弟愛極了這個故事,從來不會厭倦小姐姐的反覆朗誦。



女孩看見弟弟的臉龐在黑暗中與她對望。他抱著心愛的泰迪熊布偶,已經不再害怕了。她想,事情也不知道會怎麼發展,弟弟留在這裡或許真的比較安全。壁櫃裡不但有水和手電筒,他還可以翻翻故事書裡面的圖畫,看看他最喜歡的段落——查爾斯的絕妙復仇。也許她的確應該把弟弟暫時留在這裡,那些男人不可能找到他的。等晚一點他們回家後,她會放他出來。再說,爸爸就在地窖裡,如果他上樓來,也知道要到哪裡找弟弟。



「你在裡面會不會害怕?」她輕聲問。這時,外面的男人已經開始喊他們的名字了。

「不會,」他回答,「不害怕。妳把我鎖在裡面,讓他們找不到我。」

女孩關上門,藏住男孩白色的小臉。她轉動鎖孔上的鑰匙,接著讓鑰匙落入口袋裡。鎖孔外側裝置了一個像是電燈開關的滑板蓋,光看壁板外觀,外人無法發現裡面藏了個壁櫃。沒錯,弟弟在裡面一定會很安全。



她輕聲說出弟弟的名字,將手掌平貼在壁板上。

「我保證,晚一點一定會回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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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踏進公寓,笨手笨腳地伸手摸索電燈開關,卻什麼也沒找到。安東尼拉開幾扇百葉窗,讓陽光照入室內。屋裡空盪盪的,只有灰塵,沒有擺放家具的起居室看來十分空曠。金色的光線穿過狹長骯髒的窗口,斜射灑落在深褐色的地板上。



我環視光禿禿的書架,過去掛著美麗畫作的牆面,現在留下了幾片顏色較深的方塊。我還記得冬日大理石壁爐燃起的暖意,奶奶總會迎著火光,伸出纖細美麗的雙手。

我走到窗邊,站著看那寧靜又充滿綠意的庭院。幸好奶奶在公寓搬空之前就已經離開這裡,否則她一定會和此刻的我一樣難過。



「還聞得到曾祖母的味道,」柔伊說,「嬌蘭的一千零一夜。」

「還有調皮搗蛋的咪兒。」我皺起鼻頭。咪兒是奶奶的最後一隻暹羅貓。

「就是那隻貓。」這次我用英文解釋。我當然知道法文中的母貓怎麼說,只是,這個字同時也意指女性的私處。我不想讓安東尼拿這個曖昧的雙關字躲在暗處捧腹大笑。



安東尼以專業的眼光打量公寓。

「供電系統老舊,」他指著舊式的白瓷保險絲座,下了評語,「暖氣設備也好不到哪裡去。」

龐大的電暖器上佈滿塵埃,灰暗的外觀看來就像是鱗片剝落的大爬蟲。

「等你看了廚房和浴室再說吧。」我說。

「腳架式浴缸,」柔伊說,「我絕對會懷念這個古董。」

安東尼檢視牆壁,動手敲打。



「我看,妳和貝德朗大概會想徹底整修吧?」他看著我,提出問題。

我聳聳肩。

「我不確定他打算怎麼做。搬來這裡是他的想法,我沒那麼熱中。我想要……比較實際的住處。新房子。」

安東尼咧嘴一笑。

「等我們整修好,就是新房子了。」

「也許吧,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這裡永遠是奶奶的家。」



雖然奶奶在九個月前就搬進護理之家,但是公寓裡仍然處處留有她的痕跡。她在這裡住了許多年。我在十六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當時公寓裡掛著巨幅的畫作,大理石的火爐上擺放著許多銀質相框,展示家族成員的照片;家具優雅,書架上有目不暇接的藏書,加上披覆紅色絲絨罩的平台大鋼琴,一切都讓我印象深刻。不但如此,從光線充裕的起居室往外可以看到寧靜的內院,濃密的常春藤一路攀往對面的牆壁。我第一次見到奶奶,就是在這個起居室裡,當時我笨拙地伸手與她相握。那個時候,我還沒辦法應對自如地施展出我妹妹巧萊說的「法式親親」吻頰禮。



就算是初次見面,也不可以與巴黎女人握手,必須在她的雙頰分別致上一個親吻。

只是我當時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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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本書內容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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