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在冰冷的屍體上添加一把古典歷史的調味料
女性一向是俄國社會中最大的閱讀群體,從早期貴族小姐以閱讀作為附庸風雅的休閒娛樂起,閱讀便成為俄國女性固定的生活習慣,家庭朗讀是其中常見的集體活動。女性雖然熱愛閱讀,但是她們從讀者變成作家的例子卻是少之又少,或許在那個以男性為主的年代裡,女性的聲音被忽略了,她們大多只能扮演崇拜者的角色,狂熱地閱讀、熟悉情節到背誦的地步、甚至反覆抄寫心儀男作家的作品,如托爾斯泰的夫人索菲亞女士就幫丈夫親手抄了六次《戰爭與和平》,杜斯妥也夫斯基夫人安娜女士未結婚以前則是作家雇用的速記員,作家的多部作品都是在她手下完成。遺憾的是,十九世紀的俄國女性如此熱切地投入文學,卻沒有產生出自己的吳爾芙或是珍.奧斯汀。
二十世紀起局勢逐漸改觀,女性作家開始冒出頭角,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在於女性讀者群發現,女性作家比男性更能真實地寫出她們的立場和情感。一九九一年蘇聯瓦解後,文學幾乎隨之崩解,就在這一蹶不振當中,一股新興閱讀風潮幫助文學站穩腳步,這就是偵探推理小說,而這一類型小說的書寫者與閱讀者最主要的恰恰都是女性,這真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或許不管政局和經濟再怎麼亂,俄國女性的閱讀習慣已然根深柢固,只是整日的勞累奔波,坐在地鐵裡閱讀一本能夠忘卻煩憂並扣住心弦的小說就變成最愉快的享受,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偵探推理小說脫穎而出,並帶動女作家一波一波地投入這場爭奪偵探推理小說女王的嚴酷競賽中。
從瑪莉妮娜、東佐娃到波莉娜.達許可娃,俄羅斯偵探推理小說女王們各有各的特色,瑪莉妮娜以自身工作經驗為小說犯罪現場提供逼真效果;東佐娃則是由家庭主婦來辦案,讓婆婆媽媽們感同身受。至於達許可娃,她則是在充滿險惡和犯罪情節的現實生活裡添加一把歷史軼聞的調味料,讓閱讀者的視覺繽紛起來,舌尖的味覺發燙,就連喉嚨都感覺乾渴,非要一口氣讀完她的小說不可。
達許可娃的這「一把歷史軼聞的調味料」指的就是由蘭花胸鑽帶出來的古典歷史情節:落難的貴族、採礦傳奇、解不開的情愛糾葛,以及戰爭和革命等等,大氣魄的歷史描述讓達許可娃的偵探推理小說多了幾番風雨煙雲的嚮往和惆悵,緩和了屍體和犯罪情節帶來的冰冷感受,而此一高招其實得歸功於她古典文學的素養。俄國古典小說從十九世紀起就建立起一套堅強的書寫傳統,除敘事手法和情節布局各有巧妙之外,尤重人物形象、心理層面,以及細節的的描寫;另外,俄國作家還有一個特點—顯露對筆下人物的好惡,並藉此傳達本身的價值觀,而這價值觀基本上對俄國社會具有一定影響力。
《厄夜蘭花》的古典小說氣質讓偵探推理小說也復古了起來,可是有一點又不同於古典小說,《厄夜蘭花》並沒有明顯的辦案主角,這個故事呈多頭發展,由眾多人物帶出情節,乍看之下彼此似不相連繫,最後卻又匯聚一起,形成一個完美的結,就像那一枚蘭花胸鑽,周邊手工繁複的鑲鑽,最終是為了襯托中心的那顆名貴寶石。
平心而論,雖然小說並沒有太明顯的第一主角,但是每個角色都各有特色,甚至具相對性,像檢察官波瓦金,他的形象讓人聯想起古典辦案風格的探員,達許可娃似乎試圖用這個角色替已經失去民心的俄國警察挽回一點顏面,但是妙就妙在她又塑造了另一位無道德觀的警察大尉沃西里,陰鷙、深沉、邪惡,與黑道掛勾,這同樣也說明俄國警界的真實現象。
同樣也具相對性的人物還有麗莎.碧里耶娃和人艾爾瓊.普契科,前者專業又認真的女主持人,後者則是專靠辛辣話題炒熱視率,甚至不惜節目作假的爭議性男主持人。有一點要提的是,小說的俄文原意指的是電視或是廣播節目的「播出時段」,小說很多篇幅講的就是俄國電視台節目激烈的競爭生態,以及在追求收視率的迷思下,枉顧真理和正義的原則。
所有角色中最出人意外的應屬瓦莉雅這個角色,這個懷抱明星夢的年輕女孩,身不由己的捲入犯罪事件裡,在社會大染缸裡載浮載沉,她理應就是冰冷社會中的犧牲者,但是她抓住了一線機會,翻轉了自己的命運,成了俄國版的麻雀變鳳凰。
達許可娃不諱言自己是站在女性,特別是弱勢女性的一方,或許透過小說的力量,俄國女性作家和女性讀者群能幫助失了序的俄國社會重新找回安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