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晨柔和的白光透過百葉窗灑落窗欞,言季秋在呼吸困難的前一秒醒來。
不需去思考害他肺腔缺氧的肇因,兩手很習慣性地摸索到纏在頸間的光滑玉臂,在發生命案之前將它扯落。
雙手往下移,是一具活色生香的嬌胴,但他卻沒有一丁點軟玉溫香抱滿懷的銷魂滋味,纏巴在胸前的重量,壓得他快斷氣,更別提他胸前那片微濡的水漬。
他歎了口氣。有誰會相信,外人眼中精明強悍、成熟嫵媚的女強人蘇妍舞,睡癖竟如此之差,偶爾還會流點口水,全無形象可言?
將纏在他身上的纖纖長指一根又一根的扳開,動作熟稔地將她安置回右邊的床位,完全沒驚擾到她。沒辦法,一天一回,一年三百六十五回,想不熟練都不行。
很奇怪,她常常睡呀睡的,就會滾到他這邊來,那滾過來也就罷了,冬天好取暖,夏天大不了冷氣開強一點,可問題就出在,她不只靠過來,還纏上來,而且還是無尾熊巴住尤加利樹的那種纏法。
後來他就想,既然她對左邊的床位情有獨鐘,那他讓賢就是了。
然而,隔天早上,他再一次無力地發現,他親愛的老婆又捨棄了左方的枕被,跨越楚河漢界,爬到他身上來繼續流口水。
真不知該怎麼說她,交往之初,他就知道她極重睡眠品質,所以佈置新居時,他還很貼心的挑了張柔軟舒適的超大雙人床,任她怎麼滾怎麼睡都行,結果呢?他的體貼完全白費,她惟一鐘情的,是他的身體。
既然改變不了,也許他該試著催眠自己,培養出陶醉享受的情緒,可是每天早上四肢酸麻、呼吸困難的殘酷事實,已經斬斷他最後一絲「吃苦當吃補」的癡心妄想。
拜她所賜,他養成了從此早起的習慣,但是無論如何,他仍然很高興那個每天早上冒著被謀殺風險的男人是他。
側過身,凝視枕邊人依舊酣睡的嬌顏,甜美純淨得教他捨不得移目。言季秋淺淺一笑,溫柔地撥了撥她額前的髮絲,印下一記輕吻才起身梳洗,準備兩人的早餐。
半個小時過後,轉回臥室,發現沒老公可抱的她,已經聊勝於無地摟到他的枕被上去了,美麗的容顏整個揉入枕頭中,似在掬取他殘留的氣息。
「小舞,起床了哦!」他上前抽掉枕頭,以免她窒息。
「唔……」細細的嚶嚀聲逸出,半夢半醒中,她很自動自發地伸手摟下他,準確無誤的送上一記火辣辣的法式熱吻。
「啊!」冷不防被吻得透不過氣,暈眩的腦子忍不住要想,這麼高難度的任務,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真是神奇!
無數次被偷襲成功後的現在,他依然想不通。
「小、小舞……」唇齒糾纏間,他喘著氣,間歇吐出話來。「你上班……會來不及。」熱情的小手,已經摸到他胸前去了!
「哦……」她模糊地哼應了聲,似乎覺得很可惜。
收了手,水眸輕啟,意猶未盡地又啄了他一口才起身。「今晚等我。」
言季秋搖頭失笑,早已習慣她所有出人意表的奔放熱情,重新理好被她弄亂的儀容,先到飯廳去等她。
不到半個小時,她已打理妥當出現在飯桌上,一如她俐落明快的行事風格。
言季秋抬頭瞥了她一眼。恰如其分的淡妝,巧妙掩去原本的純真甜美,太過夢幻的黑亮長髮已綰成高雅大方的髮髻,一身剪裁合宜的套裝,襯出她優雅而不失嫵媚的女性特質,柔軟的衣料充分勾勒出曼妙細緻的曲線,窄裙下是一雙勻稱修長的美腿。
「還喜歡你所看到的嗎?」蘇妍舞偎暱過去,纖指挑弄著他的衣領,意態嬌媚。
「喜歡。」他微微一笑,拉下她的手,將準備好的蜂蜜煎餅推向她。
她努努嘴,不甚情願地埋頭啃了幾口,明眸轉了轉,看見一旁半熟的荷包蛋,她再度揚起詭黠的笑,三兩口吃掉。
「吃飽了。老公,我上班去嘍!」旋即,迎向他送上一記吻別,吻了個結結實實。
直到她甘心收手,言季秋悶聲低噥:「我還是不喜歡生蛋黃的味道。」
她心知肚明地在心底偷笑。「為了你親愛的老婆,你得努力習慣。」撈起公事包,擺了擺手。「走嘍!晚上見。」
「等一下,小舞!」言季秋拎起茶几上的鑰匙追上去。「你又忘了!」
「對哦!」她心虛地笑了笑。
想起什麼,言季秋急忙對著發動的汽車喊道:「晚上回家吃飯嗎?」
「我要吃爆牛肉、九層塔炒海瓜子,還有水煮豆腐丸子!」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別開太快。」
看著車子啟動,言季秋正想轉身進屋,蘇妍舞冷不防又倒車回來,搖下車窗,探頭補上一句:「忘了告訴你,我好愛你哦,老公!嫁給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
「我知道。」言季秋微笑頷首,看著車子再一次駛離視線。
都二十七歲了,偶爾還是覺得她很孩子氣。例如每天早上,她一定會重複一次方纔那句話,從結婚的那一天至今,沒一日中斷過。
她說,她要一直講、一直講,一天講一遍,一年講三百六十五遍,十年講三千六百五十遍,五十年就講了一萬八千兩百五十遍,讓他無時無刻都記得牢牢的,這樣他就不會忘記她有多麼、多麼的在乎他了。
好傻氣的舉動,然而,他卻也不自覺的默默記牢她說過的次數。
她也許不知道吧?他最愛的,不是那張人人戀羨的美麗容貌,而是她這股偶然流露的赤子純真。
一直沒告訴她,他愛她素淨清恬的容顏,勝過描繪妝點後的風韻;心動她長髮束成馬尾如鄰家小妹的率真,勝過綰髮後的嫵媚;喜歡那個穿著T恤、牛仔褲纏暱在他身邊天南地北閒扯的陽光女孩,勝過如今這個明艷照人,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回到屋內,他收拾好餐桌,洗淨碗盤,一如往常的打理家務。
將客廳、臥室整理出他要的整潔清爽;再拖過地板後,他將待洗衣物一件件收拾妥當,並分類處理。
小舞是家事白癡,老是分不清什麼衣服該干洗,什麼衣服又會褪色,才會在心愛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的報銷後,心痛得哇哇叫,看得他又好氣,又好笑。
難怪立冬會說,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善事,就是娶了蘇妍舞。
做完每日例行的家務,他來到書房,開了電腦,順手開了新檔,盯著空白的電腦熒幕發呆。
前幾日剛交稿,過了幾天清閒日子,目前還沒決定該以什麼樣的體裁去下筆。
手邊等著他去完成的故事很多,而且每一個都被讀者催到他幾乎要跳樓的地步。
他寫稿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端看哪個故事與他產生的共鳴頻率最強烈,所以往往一個系列人物未完成,又挖了另一個坑讓自己跳下去,演變到如今稿債纍纍的地步。
他是個很任性的文字工作者,他承認。
而此刻,他最想寫的,依然不是那些個陳年老債中的任何一本,他已經開始相信,交出這本稿子後,編輯大人一定會因為他的任性,以及那幾本欠到地老天荒的稿子而掐死他的。
然而,那又怎樣?
寫作憑的是抓住那一瞬間的情感律動,感覺不對,他寧可不寫。
沉思的眸光,飄向一旁的相框。那是一張甜蜜的兩人合照,照片中的女孩笑得好甜、好滿足。他想留住這一刻最美的心動感覺。
目前他還沒準備好該怎麼寫,然而卻有股強烈的沖動,想將屬於他的愛情腳本記錄下來,想將這漲滿心臆,濃得胸口發痛的幸福化諸文字,洋溢於字裡行間。
視線再度移回熒幕上,他心中也已有了決定。
以文字藝術師構築成的柔和色彩下,一字字敲出標題:季、秋、情、漫、舞
第一章
他們相識於最青春洋溢的年少時期。
那年秋末,她十七歲,正是少女情懷的明媚年華。
「好啦,學姊,讓我拜託一下啦!」放軟了語調,努力扯著方歆衣角扮可憐。
她已經ㄋㄞ了足足一個小時,卑躬屈膝到骨氣全無的地步了,偏偏方歆就是「心肝卡硬鐵」,賣都不賣帳。
「要我向那只自戀的公孔雀低頭免談!」回得好有個性。
「又沒人要你向仲夏學長低頭,你只要隨便嗲個兩聲,他哪件事不依你?」
「就像你現在這樣?哼哼,打死不干。」這次回得更絕。那種丟人現眼的事,豈是她堂堂女中豪傑做得出來的?
「學姊~~」這次的ㄋㄞ叫,加入一絲惹人憐惜的泣音。「你就同情同情我嘛,為了這回的校刊,全編輯社的成員已經連續吞了一個禮拜的普拿疼了,挑不到好文章,我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總不能拿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來濫竽充數,虐待你們的眼睛吧?那我們能想得到的,當然是所有人一致公認的校園第一才子言仲夏嘍,你就幫我們去跟他說說看好不好?」
被纏到煩了,方歆索性回她:「要去你不會自己去啊!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死他了,叫我求他,擺明了要我去看他的囂張嘴臉。」
討厭?蘇妍舞不服氣地反駁:「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和他在灌木叢下接吻!」
向來大而化之的方歆,竟奇異地臉紅了。「那是……他強吻我!」
「可是我看到你吻得比他還激烈!」她又補充。
「那……那是在掙扎!」
「噢。」妍舞點頭,冷不防又追加:「那我還看到你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啊,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看錯了,所以你後來摟他摟得那麼緊,也一定是想掐昏他好逃跑……」
「不要再說了!」方歆被調侃得無地自容。這死小舞,她是故意的,一定是!
「可是我還沒說,你連腳都纏上去了……」
「我還差點剝了他的衣服,怎樣!」反正早丟人丟到太平洋了,還顧忌什麼?
「所以你是真的很討厭、很討厭他,才會剝他的衣服,害他名節受損,沒臉見人。」蘇妍舞很受教地點頭。
「夠了你,蘇妍舞!你的目的不過就是要篇文情並茂的短篇小說罷了,我負責替你弄來就是了,現在可以閉上你那張鳥嘴了吧?」真是見鬼了!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活似在付遮羞費?
「當然可以。」何止可以?她快樂得不得了。
「不要爽得太早,我有條件。」
「請講。」只要挖得到稿,萬事好商量。
「我想,以你八卦集中營的美名,應該不會不知道,這陣子傳得如火如荼,說言仲夏瘋狂迷戀沈雅蓉這道謠言的幕後真相吧?」
「什麼八卦集中營?真難聽,人家我只是消息比別人靈通一點罷了……」
「好,學姊我為一時的失言道歉,重點呢?」
眼看矇混不過,蘇妍舞只好認命地說:「小曼告訴我,那天她碰巧聽到咱們高傲的沈大校花向仲夏學長示愛,學長當然是以你們是未婚夫妻的理由回絕啦!那沈雅蓉就說,她有問過你,你說那只是鬧著玩的,不能當真……欸,白癡學姊,你頭殼壞去了哦!幹麼對自己的情敵這麼說?真不怕學長被□去嗎?」
「言仲夏又不是我什麼人,他要被誰□去關我屁事!」方歆不屑地用鼻孔哼人。
「是這樣的嗎?既然你一點都不在乎仲夏學長,憑我和你的交情,與其便宜了沈雅蓉,不如讓給我,如何?」
「去啊!看要清蒸還是紅燒,儘管挾去配,別跟我客氣。」
還真大方啊!
蘇妍舞歎了口氣,忍不住同情起言仲夏來。
真受不了這粗線條的女人!幸好仲夏學長的情操太堅貞了,否則十個言仲夏都不夠人□。
「算了吧!愛慕仲夏學長的女人光這所校園加起來都可以組個進香團了,我就算吃太飽也寧可撐著,才不去湊那個熱鬧。何況,你知道仲夏學長怎麼回答沈雅蓉的嗎?他說就算你是鬧著玩,在替你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心中卻是無比認真的,不是其他人不好,而是除了你,他誰都不要。都還沒戀愛就注定要失戀了,我還談個鬼啊!」
方歆心中一動。「你少鬼扯,言仲夏才不會說這麼噁心巴拉的話咧!」一個只會形容她的身材和洗衣板沒兩樣的男人,他喜歡她哪一點?肯定又是在利用她當擋箭牌了,害她老是莫名其妙的被一群女人怨恨,這個卑鄙小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沈雅蓉因愛生恨,造謠生事!
沈大校花愛慕者眾多,這種事只需交代一聲,根本不需她自己來,所以嘛……
「你應該知道謠言是從哪傳出來的,走,陪我去扁人!」
「啊?這樣不好吧……」她記得仲夏學長好象說過,要再讓他知道方歆打架,他就讓她死得很難看……「你不是說討厭死仲夏學長?幹麼還要替他出氣?」
「那不一樣!討厭歸討厭,只有我能欺負他,別人敢侵犯到我的權利就死定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
「除非你不想要稿子了,否則就給我閉嘴!」
「那……好吧!」唉,她已經開始懷疑了,為了一篇小說出生入死……划得來嗎?
就在那一天,蘇妍舞正式見識到了神力女超人的狠勁。
以一敵七,揍到七個大男人滿天金條,從此不敢亂嚼舌根。
扁人扁得很痛快,但是……問題來了。
得知事情始末的言仲夏極其不爽。
「帶你去打架,還想要我的稿子?叫她去吃屎!」回得很毒,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在外頭威風凜凜、俠情萬丈的方歆,一遇到言仲夏完全沒轍。
她知道言仲夏說一不二的個性,言仲夏也知道她一向重承諾,要她食言不如殺了她,他是故意要給她一個教訓。
嗚嗚!死小舞,她騙人!說什麼只要她嗲個兩聲,言仲夏什麼都會依她,可是她已經嗲到只差沒脫衣色誘了,他少爺依然不為所動,一臉酷樣。
她甚至想過要趁他洗澡時偷拍裸照來威脅他,但是尚未付諸行動,他一盆冷水就這樣涼涼潑來。「打消你腦中任何一個低能至極的想法,人蠢也就算了,不必這麼致力於將它發揚光大。」
苦惱了一個禮拜,實在想不出辦法,直到有一天,在言家閒晃。
「怎麼了,歆歆?垂頭喪氣的,又和二哥鬧彆扭啦?要不要我幫你去說?」在前庭除草澆花的言季秋,抬頭關切地問了句。
「唉呀,不用了啦,這件事你幫不上忙的啦……」用快要死掉的力氣揮了揮手,正要進到屋子裡,忽然一道靈光劈來,她用很白癡的姿態倒退著走回來。「我改變主意了,這件事你幫得上忙,非常、非常幫得上……」
「歆歆,你小心不要……」
「啊——」碰,咚!外加一記慘叫,為言季秋的話做了印證。
「跌倒。」他歎息著將未完的字句吐出。
「呵呵!」方歆由地面上爬起,尷尬地揉了揉剛出爐的腫包。「你們家的地板……好象不太平哦!」
言季秋看了看天空,然後決定假裝沒聽到她缺乏智商,易言之,就是言仲夏常形容的「白癡」言論。
「你剛才想說什麼?什麼忙要我幫?」
對咩,眼前不就有個書卷味濃厚,文學素養更是沒話說的才子型人物,如果她沒記錯,言季秋常有寫些散文、小說的習慣,自家校刊及報紙副刊常有他言三少的大作,那她又何必低聲下氣去求另一個跩兮兮的傢伙?她之前居然沒想到,真笨!
「呵呵,那個不重要啦,你在做什麼?澆花嗎?我幫你!」這次她學聰明了哦!施點小惠給他,來招先禮後兵,那看在她努力幫他的分上,他總不好意思拒絕她的請求吧?
「歆歆,不是那個樣子——」來不及了,她已經整勺水給他淋下去了!
言季秋又歎了口氣。「仙人掌不需要那麼多水,你這種澆法盆栽會被你弄死的。」
「啊?怎麼會!」口氣好訝異。
「如果水沒流出來,根部長時間浸在水裡,你說會不會?」
「哦!那我把它倒出來。」
「啊!」又一聲尖叫,方歆傻眼地看著連根倒出的仙人掌,言季秋想阻止已來不及。沒見過有人笨到這種程度的。
言季秋三度歎息。由於眼前的人,有百分之一千的可能性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他的二嫂,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說二哥的眼光很……嗯,獨到。
「那我幫你除草好了。」急於彌補自己的過失,她挽起袖子,很努力地拔、拔、拔!
「啊!」這一回,慘叫聲來自於言季秋。「那是我前幾天剛種下的香水百合……」居然無緣見它開花,好想哭……
「是嗎?」她眨眨眼,好意外地看著左手中「綠色的葉子」。
「原來香水百合『小時候』長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耶!」口吻恁得無辜。
言季秋閉了下眼,很堅強地吸上一口氣,命令自己不可以拿頭去撞牆。
他想,他現在很能理解,為什麼二哥老是和她拳腳相向了,能和她相處這麼多年而依然健在,二哥簡直令人敬服!
他終於明白,什麼叫「良人者,忍人所不能忍也」,直到這一刻,他更是肯定,這世上除了二哥,再沒人有能耐娶她了。
可他不是二哥,他功力不夠!
徹底投降之余,他數不清第幾次歎氣。「歆歆,你有話可以直說。」不說也不行了,她的下一個目標已經相中他心愛的蝴蝶蘭,他實在不忍心見她再辣手摧花。
「呃……」實在很羞於啟齒,方歆硬起頭皮,囁嚅道:「其實我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那就說啊!」只要她不來搞破壞,萬事好商量。
「可是我好象沒幫到你什麼,不大好意思開口耶……」
其實他很想告訴她,只要你答應不幫我的忙,我什麼忙都願意幫!
「嗯……咳咳!」他清了清喉嚨,選擇比較溫和的方式。「你說沒關係。」
「就是啊,我有一個學妹啊,她在負責策劃校刊,可是啊,還缺個短篇小說,所以啊,我就想說叫言仲夏幫忙,啊誰知道啊,那個傢伙沒情沒義,啊沒血沒淚,啊我又答應人家了啊……」
言季秋被她啊來啊去的說話方式逗笑了,很配合她的口氣反問:「啊然後呢?啊你的重點是什麼?」
「啊不就是……」她停了下來。「你說話幹麼啊來啊去的?好奇怪耶!」
深呼吸,吐氣,然後順利開口。「好,我不啊來啊去,重點?」
「我還沒說嗎?」方歆感到十分困惑地思考著。她記得她明明講了好多話。
言季秋感覺到體內某條叫「耐性」的弦宣告斷裂。「你、沒、說。」事實上,她除了玩死他一盆仙人掌,拔掉他小心呵護、好不容易發芽的香水百合,以及啊來啊去的哈拉了一串言不及義的話之外,什麼合理的解釋都沒給他,好讓他的花花草草們死得瞑目些!
「就是要請你代寫篇三千字以內的短篇小說啊!你文筆又不比言仲夏差,看他的便秘臉不如來向你三跪九叩還比較甘願。」
「好。」言季秋連想也沒有。
「什麼?你真的要我三跪九叩哦?不要啦,好歹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我一直都覺得你比言仲夏還可愛耶,你怎麼可以……」
「我說好,我答應給你稿子。」言季秋差點笑出來,真不知道她話都怎麼聽的。
「啥?」反而是她愣住。「你為什麼連考慮都沒有?」
「有必要嗎?」又不是什麼重大的人生抉擇。
「我覺得要。」在言仲夏那個一字難求的小器鬼那兒受了太濃的挫敗感,此刻輕易而來的成功,反而讓她有種不真實感。
言季秋又看了看天空,沉默了好久才又開口:「我經過慎重的考慮過後,決定答應你,這樣可以了嗎?」
「可以!」方歆眉開眼笑。「你真是個好人,至少比言仲夏那個差勁的傢伙好多了,我要是再年輕個三歲,就嫁給你了。」
不要吧?他一輩子奉公守法,路上從不亂吐口香糖,坐公車還會讓座給老弱婦孺,上蒼怎麼可能殘忍地拿這個懲罰他?
這麼偉大的任務還是留給毅力堅忍的二哥好了,他無福消受!
「呵呵。」干笑聲像吞了一條苦瓜。「這話千萬不要讓二哥聽到。」
「怕什麼?那傢伙敢動你,我替你揍扁他。」
好同情二哥。
仰頭看著天空白雲,默默為言仲夏默哀了一分鐘,稍盡為人手足之義務。
「啊,對了,言仲夏在哪裡?」像想起什麼,她左右張望。
他指了指屋內。
「記住哦,三千字以內的短篇小說!你放心,稿費我會轉交給你,絕對不會『暗坎』的!」走了幾步,不忘又倒退回來,補上一句:「還有,我有看氣象報告了,最近都是晴空萬裡的好天氣,不會下雨的,你不必一直擔心地看著天空。」
留下錯愕無言的言季秋,獨自面對連根拔起的香水百合,以及奄奄一息的仙人掌發呆。
下意識地,又看了看天空。
下雨?如果要他說,他這舉動,正確的解釋應該是叫「無、語、問、蒼、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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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稿件後的蘇妍舞,簡直喜愛得不得了,讀完後沒多久,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角落的署名。
「咦?季秋」她滿天全問號。「這不是仲夏學長寫的哦?」
「不是。」
「哎喲,難怪嘛!我就說這麼婉約細膩的筆調,怎麼可能會是出自於仲夏學長一介大男人之手。我猜呀,寫這篇小說的人,一定是名很有氣質的大美人,有著一頭又黑又直的飄逸長髮,一顆多愁善感的纖細心靈,還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說這些話時,她好象看到方歆的表情很怪異,像是便秘了一個禮拜拉不出來……
「她是何方神聖啊?我要認識她,一定要!」興奮得猛扯方歆衣袖,情緒高亢得不得了。
「他是——」好不容易壓抑住狂竄的笑意,方歆清了清喉嚨,正欲開口。
「啊,你不用說,我知道了!她也姓言,對吧?」
咦?她怎麼知道?方歆正想點頭,下一句話害她沒坐穩,差點摔下椅子。
「那就沒錯了,她一定是言仲夏的妹妹!」
「咳!」如果她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那兇手就是蘇妍舞!
「那個……小舞啊,他是叫言季秋沒錯,但是……」是弟弟,不是妹妹。
後頭的話沒機會出口,就讓蘇妍舞沾沾自喜的高論給截去。「我就說嘛,一個是仲夏,一個是季秋,季節味那麼濃厚,說沒有關係誰信?如果我沒猜錯,該不會還有個老大叫孟春吧?」
「也沒錯。」到最後,方歆竟只落了個附和的地步。
「季秋、季秋。」她陶醉地柔柔低吟。「真是文章美,連名字都美得詩情畫意,幾時引見我認識一下這個美得像首詩的清麗佳人?」
「這個嘛……」難得的壞心眼冒出頭來,方歆打消了解釋的意圖,勾起一抹賊笑挨近她。「這個禮拜天有空嗎?我向言仲夏借了本書,你幫我拿去還他,如果有緣,自然有機會認識言季秋,一切全看你的造化了。」
她才不會笨得去替他們引見。第一,小舞保證會二話不說,當場一掌劈死她;第二,那哪有她自行摸索真相來得有趣?
「好啊!」不知情的蘇妍舞回得好乾脆,殊不知方歆已經在心底笑翻了。
呵呵,這下有好戲可看了,她已經等不及要看小舞晴天霹靂,大受打擊的表情了。
第二章
等啊等,盼呀盼的,好不容易讓她等到了禮拜天,蘇妍舞懷著一腔的興奮,迫不及待地飛奔上言家——
開門的,是個文質彬彬的少年。
「咦,你是?」她很努力地思索對方的身分。
言仲夏的大哥?不太可能,他看起來太年輕,那——就是言季秋的弟弟嘍!那個叫什麼冬的傢伙……
「這句話該是我問的吧?」言季秋莞爾。這情形實在很好笑,她來按他家門鈴,還問他是誰?
「噢,不好意思!」她舉高手中的書本,連忙道:「我是言仲夏的學妹,這是他的書,我——」
「找二哥嗎?請進。」
「呃?」百季秋已側身讓她進屋,她只好壓下欲出口的解釋,默默跟在他身後。
「請坐。」他倒了杯水,溫聲招呼。「我二哥在樓上,你稍坐一會兒,我去——」
「等、等一下啦!」
「嗯?」收住步伐,半回眸等待下文。
「我只要把書送到就好,其實今天我要找的人不是他啦!」
「然後?」她不是二哥的學妹嗎?不找他還能找誰?這女孩打一開始就讓他覺得很無厘頭。
「請問——言季秋在不在?」
我?!
言季秋愣了下,很本能地冒出一句:「我認識你嗎?」
「我不是已經說我是言仲夏的學妹了嗎?」一句話要她重複那麼多遍,真難溝通!「我今天來呀,就是想當面謝謝言季秋的幫忙,她寫的那篇小說,真是寫得太棒了,情感轉折處理得含蓄細膩,看得我好感動,我一定要親自向她道謝。」
原來她就是歆歆說的那個學妹。
「不用客氣,小事罷了。」
蘇妍舞以為他是在保護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潔三姊,不讓她見她,於是強力保證。「你放心啦,我沒有什麼壞心眼,只是很仰慕這個滿腹才情的女孩,很想結識她罷了。」
「呃?」言季秋滿腦子問號,一下無法由前一句,和後一句連貫起來。
「你坐嘛,我跟你說。你姊姊的文筆好棒,我好仰慕她哦……」
「我姊姊?」他的表情像是聽到了外星球語言。
「就言季秋嘛!」她白了他一眼,似在埋怨他打斷她亢奮的情緒。
搞了半天,原來她錯把他當成了女人?
這下總算弄懂前因後果了,真是萬幸!
言季秋哭笑不得。「小姐,我就是——」
「我叫蘇妍舞,你喊我小舞就可以了。」先套好交情,就不信無法結識大美人。
「好,小舞。」
「你知道嗎?其實早在今天之前,我就看過她的文章了哦,以前還以為季秋是筆名耶,後來認識歆歆學姊啊,才知道我仰慕已久、文采過人的才女啊,居然是她未來的小姑。」
他想,他現在大致可以理解,歆歆那「啊來啊去」的說話方式是受誰荼毒了。
他挑眉,好笑地反問:「何以見得言季秋一定是女人?」
妍舞回了他一記「你說廢話啊」的眼神。
「這麼柔軟細膩的筆調,有可能是男人那種粗枝大葉的雄性動物寫得出來的嗎?我說啊,她一定是個靈慧冰心的女孩,有顆溫柔深情的靈魂。」
「如果——他偏偏就是男人呢?」言季秋垂下眼瞼,藉由喝水來掩飾。
偏偏她還沒發現他不自在的怪異神情,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辭。「言季秋要真是個男人,我蘇妍舞就嫁給他!」
「咳!」冷不防一口茶水嗆進氣管。
什麼情形?他被求婚了嗎?
「別說笑了……」他邊說邊咳,苦笑連連。
「誰說笑了?光看文筆就知道,現在要找這麼心思細膩、溫文多情的男人可不容易,要真出現在我面前,我倒追都要把他追上手……咦?你幹麼臉紅?」
廢話!你都當著我的面說要倒追我了,我能不臉紅嗎?
言季秋困窘得說不出話來,耳根紅成一片。
這下,他更不敢告訴她,他就是言季秋了。
「款,我都說這麼多了,你到底讓不讓我認識言季秋?」
事實上,我們已認識了。
他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之前是沒機會解釋,現在反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就在這個時候,言立冬正好由外頭回來,悻悻然踢掉腳下的鞋。「我告訴你哦,言——」
「啊,你回來啦!」言季秋及時迎上前,截去他接下來的稱呼。「你不是去和網友見面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別提了!」
「又是花癡一名?」
「不。」
「那是恐龍一只。」立冬的賭運——不,更正確的說,他們四兄弟的賭運都很背,所以他絕對不會往好的地方去猜。
「更慘。」
「那——」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更背的情況。
「是Gay!」言立冬憤憤地吐出。
「噗——」蘇妍舞很不淑女的噴笑出聲。
言立冬這才留意到她的存在,轉頭問他:「你朋友?」
「應該算吧!」在經過她的仰慕、追求宣言,再到求婚的過程後,他想,他們起碼算得上是朋友了。
「開竅了?」言立冬挑眉,笑得別具深意。
「不是你想的那樣,請不要笑得那麼淫蕩。」言季秋敲他一記。
「我淫蕩?我看是某人思春了。」這樣也好,免得三哥不沾女色,老是躲在房裡舞墨吟詩,只差沒撲蝶刺繡,讓他時時質疑起他的性向。
「既然沒馬子可以把,就給我乖乖回房看書去,不要逼我用二哥給你的形容詞轟你上樓!」
二哥什麼形容詞?不過就是「危害女性貞操安全的禽獸」,再不然就是「采陰補陽的低級淫魔」,早聽到不要聽了!
「為什麼我不能待在這裡?」
「因為只要有你在,對任何女性的貞操安全而言,都是一大威脅。」
說得好像他一天到晚都在獸性大發!言立冬正要回嘴——
「咦?仲夏、歆歆,你們躲在樓梯口做什麼?」剛好下樓來的言孟春,不明所以地看著轉角處抱在一起笑到東倒西歪的兩個人。
一路走下來——「立冬,你回來啦!既然歆歆也在,那中午一起吃飯好了,不是要買菜嗎?季秋,走嘍!」說完才發現一旁的女孩和三弟怪異的神情。「季秋,是你朋友嗎?」
言季秋發誓,他是真的很想阻止的,但是——來不及了!
「大哥,你——」言季秋用力歎了口氣。他已經很努力要把立冬趕上樓,避免東窗事發的尷尬場面,誰知大哥好死不死也來湊一腳。
只見蘇妍舞臉色大變。「你、你是言立冬?!那、那你——」指向他的手,抖得活似中風。
「呃……是的,我就是言季秋。」之前就是伯她會羞愧得咬碎自己的舌頭吞下去,才不敢吐實,可現在看來,她好像真的有意思要這麼做。
「你、你幹麼不早講啊!」蘇妍舞低嚷,捧著紅得幾乎要燒起來的臉蛋左看右看,像是要找個洞好把自己給埋起來。
「你有給我這個機會嗎?」他無奈地反問。
這讓她想起,自己打一開始就丟臉地拉著人家拉拉雜雜講了一串,完全不給他解釋的余地——
天,好想死!
她終於知道,他早先的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呆滯。
她終於知道,當她說要倒追言季秋時,他為什麼會臉紅。
她終於知道,在她談論著言季秋時,歆歆學姊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詭異。什麼便秘了一個禮拜拉不出來!她根本就是要笑不敢笑,憋得很痛苦,死學姊!也不早告訴她,害她糗大了!
「我說錯什麼了嗎?」言孟春來回瞧著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而弟弟的歎氣聲告訴他,他好像真的失言了。
他偏著頭,內疚地努力思索。「是買菜那一句?」
言季秋搖頭。
「那,是歆歆也在那一句?」
言季秋再搖頭。
「不然,就是中午一起吃飯?」
言季秋終於回過頭。「事實上,錯就錯在我不該姓言,叫季秋。」
「啊?」這是什麼道理?
「我猜,你可能比較想出去散步。」
丟下樓梯間笑到快虛脫的男女、一個啃著瓜子閒看戲的男孩,以及蹲在地上,還在極力思索的人,他拉著蘇妍舞快步離開。
***---***---***
一路走來,靜得連地上螞蟻的爬行聲音都聽得到,蘇妍舞始終低垂著千斤重的頭,沒有抬起來的勇氣與力氣。
每回想他們之間的一切對話,她想一刀捅死自己的欲望就更強烈了些。
她居然當著他的面說「仰慕他的文采已久」,最要命的是,她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嫁給他!
天!她怎會做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
「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她囁嚅道,似在說給地上的螞蟻聽。
「我知道。」言季秋淺淺一笑。「我沒放心上。」
「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又追加一句,以免他真把她當花癡。
「我不意外。」他臉上仍舊維持著禮貌的微笑。她是漂亮的女孩,個性爽朗大方,懂得欣賞的男孩不會是少數。「你們感情很好嗎?」
「在一起的感覺還不壞。」停了下,她仰首。「那,我們算朋友嗎?」
「當然。雖說我的性別未能盡如你願,但是異性之間,未必不能有純友誼。」
「就像歆歆和仲夏學長!」她本能地接口。
言季秋沉默了下。「你覺得我二哥和歆歆之間,只是純友誼嗎?」
呃?糟糕,失言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也沒暗示什麼,只是——」
「我明白,你不必那麼緊張。」好有趣的女孩,直率真誠得可愛。
「那、那……」
「往後有事,歡迎你來找我。」他體貼地代她接了下去。
「好啊、好啊!」她這個頭會不會點得有點……迫切的過了頭?於是她急忙補充。「我沒有正中下懷的感覺……啊,不是,你千萬不要有誤上賊船的感覺……嗯,也不對,我是說……那個……感覺……」她懊惱地咬住唇。
這一次,他真的笑出來了。「我沒有任何的感覺,這樣可以嗎?」
真是活寶!和歆歆有得比。
認識了這樣的女孩,他想,往後的日子不會太無趣了。
那時的他,卻怎麼也沒料到,這女孩與他的牽扯,會是一生一世——
***---***---***
言季秋也不怎麼清楚事情是怎麼演變的,一開始,總是小舞主動找他,而他只是被動地迎接她的到訪,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找他,未必要有什麼理由,只是問他最近好不好,告訴他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次數愈來愈頻密,有時甚至只是打通電話道晚安。
從來都是她在說,而他默默地聆聽,在她情緒低落的時候給予安慰,在她開心大笑的時候,分享她的喜悅,甚至在她為某些事困擾時,適時的指引她。
總之,他和小舞就是莫名其妙的成了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就像歆歆和仲夏,能夠把喜怒哀樂和對方分享,在彼此面前坦然自在。
不同的是,歆歆和仲夏會擁抱親吻,而他們不會,他們之間沒有那種曖昧夾纏的氛圍,單單純純只是分享心情的朋友,他們親密的,是心靈,而不是肉體。
只不過,立冬似乎不這麼想,老是在問他一壘、二壘的問題,他又不打棒球!
他發現,他很難和一個滿腦子只有黃色廢料的人理性溝通,說的再多也是白搭,人家只會懷疑他性無能。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每回小舞和男友鬧得不愉快,都還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耐心相勸,才不至於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們之間哪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晦情愫?
可立冬卻斬釘截鐵地說:「男女之間只有愛與不愛,沒有純友誼,要嘛,就是雙方各有意中人,所以相安無事;要不就是其中一方心有所屬,所以另一個只好退居到朋友的身分自我催眠。」
是嗎?可是他只是關心她,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而已,這樣也算嗎?
「言季秋——」一聲喊叫,打斷他的凝思,他起身由窗台往下看。「小舞,我在房間。」
「那我上去,你等我。」不等他應答,她旋風似的卷上樓來。
「你在做什麼?」大剌剌地搭上他的肩,湊過頭去看。
「散文新詩寫多了,想嘗試寫寫長篇小說。」
「那要多少字啊?」她咋咋舌。
「大約十萬字左右吧!」
「好恐怖的天文數字,那是你才有這種耐性,要換做是我,寫不到三張稿紙就上吊了。」
言季秋笑笑地不予置評,她順手拿起疊放一旁已完成的稿件,窩到床上去閱讀,他也沒阻止,再度投入稿堆中。就這樣,一個靜靜地看,一個靜靜地寫。
一個小時後——
「呼!真是要命,你的筆調還是這麼細膩深情,看得我這個鐵石心腸的人也要動容揪心。」將稿紙一張張按頁碼疊好,她悶悶地低噥。「只可惜這些都是騙人的啦,這世上哪有這麼純淨美好的愛情、這麼溫柔守候的男人?騙人、騙人!我都遇不到!!」
完成了一個段落,言季秋抬眼瞥她。「終於決定要說了嗎?」
咦?「你知道?」
他抿唇,沒有回答。
只消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知道她心裡有事了,只是她不說,他也不會主動追問。
「和羅昭平有關?」不然她不會「抹生牽拖厝邊」,連他筆下的愛情太美好都礙著她。
「不要跟我提那只豬!」她恨恨地咬牙。
果然!
他放下筆,移坐到她身邊。「你們又怎麼了?」
他已經習慣了,這對小情侶三天兩頭的鬧意見,每次吵架就來找他,總要他勸到口都快干了才肯氣消,一場戀愛談下來,他比他們更累。
有時他都懷疑,既然兩人個性如此合不來,當初在一起又是為了什麼?
「我們在討論結了婚後,要不要讓我出去工作的事。」她悶哼。
言季秋微怔,有些應變不及。
他們——已經到規劃未來藍圖的地步了嗎?
他輕扯唇角。「這樣很好啊,有什麼問題嗎?」
說到這個她就有氣。「你知道嗎,季秋!那只大男人主義的沙豬居然不准我去『拋頭露面』耶!說什麼他又不是養不起老婆,你聽聽這是什麼話?他養不養得起老婆關我什麼事?哪個死人規定一定得男主外,女主內?我賺的錢都還未必會比他少呢!都還沒答應嫁他就管東管西了,誰還敢嫁?」
言季秋臀下不著痕跡地挪開一段距離,與她保持安全界線。太多次的經驗告訴他,那道應該落在羅昭平身上的拳頭,常常揮呀揮的,都會很失控地揮到無辜的他身上。
「那你有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嗎?」
「我說啦!可是他堅持要我洗衣燒飯帶小孩,當個黃臉婆!媽呀,要我過這種日子,不如直接叫我去跳愛河算了。」
那倒是。
依他對小舞的了解,她喜歡有挑戰性的工作,她迷人的自信風采來自於此,少了這股沖勁與活力,她就不是完整的她了,愛她,就應該要包容她的一切,尊重她想過的人生,如果是他,就不會……等等!如果是他?!
言季秋整個人呆住了。
他在想什麼!他和小舞……根本就不是那種關係啊!可是為什麼那一刻,他卻下意識裡拿自己和羅昭平做比較,想著他能為她做什麼?
難不成……日復一日下,真讓立冬給洗腦了?
「你們就因為這樣,不歡而散?」
「嗯。」然後一腔怒火難平,就直接飆到他這裡來吐苦水了。
「然後呢?」
「我失戀了。」
言季秋挑眉。她的樣子可看不出一丁點失戀的樣子,更正確的說,他會覺得她比較像是被人砸了場子,想來個幫派火並的黑道大姊頭。
「是真的,我和他分手了!」蘇妍舞加強語調。
求婚不成反分手?
言季秋閉了下眼,再也沒聽過比這更荒謬的事了。
「小舞,你想過沒有,你真的愛他嗎?」若愛,怎會分手分得如此輕易?若不愛,三年來的交往又是所為何來,吃飽閒著嗎?
她果真陷入沉思。「我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和他交往很愉快、很自在,沒有任何的負擔,我原以為可以和他一直走下去的……」
「可是當你發現,他的存在抵觸了你的理想抱負,所以你只能選擇放棄他,也許你愛他,但是愛情在你心目中並不是最重要的,能讓你的生命發光發熱的,是工作、事業,而不是次要的愛情。」
寥寥數語,字字見血,聽得她啞口無言。
「你把我說得好冷血市儈。」她低噥。
「我說錯了嗎?」
「不……」他沒錯,事實上,她現在才發現,他說得似乎對極了,那是連她都不曾探索的一面,他怎麼可以這麼了解她?
「你覺得,我做錯了嗎?」她仰首,帶抹迷惑。
確定不會有任何暴力行徑,他移近她,溫聲道:「無所謂對錯,那是你的選擇,沒人能怪你,只要你自己不後悔就行了。」
「那如果是你,也不會怪我?」
言季秋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鐘,然後堅定地回答:「不會。但是你要快樂,才對得起你自己的選擇,對得起所有被你犧牲掉的人事物,不讓我們怨你。」
「我懂了。」和他談過之後,心境豁然開朗,他從來不會為她拿什麼主意,告訴她該怎麼做,但是三言兩語,卻總是能精確地切入問題核心,解開她心頭的結。
他就是有那個能耐,讓她迷亂無章的心緒獲得撫平,他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穩氣質。
吐了口氣,她舒緩眉,寬了心,左右張望了下,開始有閒情逸致瞎扯。
「你們家那個唐三藏呢?」
「誰?」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言立冬啊!他不是一天到晚讓西方、東方的女人『取精』嗎?」
「取……呃!」會過意來的言季秋笑到嗆了氣。「你……咳、咳!」
她真毒!就不知立冬要是聽到,表情會有多精采絕倫。
「他……今天不曉得又讓哪一方的女人……嗯,『取精』去了。」
「那你呢?」蘇妍舞好奇地推了推他。「都沒看過你交女朋友,很玉潔冰清哦!」
被調侃了,他也不困窘,只是淡淡地回道:「感覺不對。」
「喲,原來你們男人也講感覺啊!我還以為只要下半身有感覺就行了呢!」
「請不要因為立冬而對男人有錯誤印象,他是少數敗類。」就知道立冬這顆老鼠屎,早晚會壞了言家一鍋好粥,為了維護名聲,只好昧著良心,顧不得手足情了,至少比起二哥那句「禽獸」……嗯,「敗類」應該還算溫和吧?
「嘖,守身如玉的純情男。這年頭,要找超過十八歲的處男已經不多了,真不知該為將來那個得到你的女人欣羨還是同情。」那是指,對方剛好也是朵清純小花的話,那真不知道要摸索到民國幾年。
「啊?」他早晚有一天會被她的語出驚人給嚇死。「你……很有經驗嗎?」瞧她說得這麼落落大方。
她聳聳肩。「你猜?」
「哦。」言季秋低應。
他不會妄自去猜測什麼,有經驗,他不意外,畢竟她曾有個交往三年,三個小時前才剛分手的男友,而她又不是個思想封建,會拘泥於一片處女膜的女孩;沒經驗,也只能說時機不對,無法讓她心動付出,那並不是最重要的。
他一直都認為,一名女子真正的存在價值,並不是取決於一片薄薄的處女膜,小舞是個有思想、有主見的女孩,能擁有她的男人,是幸福的。
掃描:TEATEA
校正:則柔
====織夢方舟製作====
第三章
一個月後,言季秋完成了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小舞無疑是他的頭號讀者,自告奮勇的充當校對,看完後直呼被他筆下婉約動人的細膩愛情給騙去了一把淚,在她的瞎起哄下,他也不置可否地任她挑了家出版社投寄。
反正,他也還沒想好要公開發表還是留作紀念,既然她堅持,那就由她了。
又過了一個月,他接到出版社打來的電話,通知稿件錄取,並且對他的作品贊譽有加,迫不及待地詢問他簽長約合作的意願。
那時,第一個浮現他腦海的念頭,是與小舞分享這個喜訊。投稿是她當初極力堅持的,也是她親自整理稿件、到郵局投遞,再沒人比她更有資格與他共享這分喜悅了。
而電話另一端的她,在知曉後,尖叫得天花板快掀掉。
他失笑。「小舞,你小聲一點,當心鄰居控告你妨礙安寧。」
「管他呢!這麼值得開心的事,一定要慶祝!」她看起來比他還興奮,好似稿件錄取的人是她。
「不必了吧?這只是小事。」
「什麼小事!生平第一本書耶!不管,一定要慶祝、慶祝、慶祝!」她堅決重複,絲毫沒有讓步的跡象。
他的心頭劃過一抹暖流。她是真的在意他,把他的事看成她的一樣去在乎呵!
「那——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於是,就在那個周休假日,他們弄了一桌好菜——事實上,好菜是言季秋弄的,她惟一的貢獻是陪他上菜市場提籃子,回到家遞盤子,並且提供她那間小套房中裝飾勝過實質用途的廚房。
言季秋也是在那天才發現,原來她廚藝爛到這麼匪夷所思的地步,叫她切個菜她都有辦法讓手指頭的鮮血像水柱一樣用噴的,言季秋看得心疼,為免那把無辜的青江菜背負殺人罪名,他拿出少見的男子漢氣魄,命令她只要在旁邊遞遞鍋碗瓢盆就很善莫大焉了。
等他煮好簡單的四菜一湯,她也已經擺好燭台,點上蠟燭。
哇咧!他有些傻眼,沒必要弄得——這麼有氣氛吧?
「恭喜你。」她遞上另一只高腳杯。
言季秋盯著杯中香氣撲鼻的澄亮液體,表情像是看到了怪物。
「乾杯!」她已經先乾為敬了。
「小、小舞——」他吞了吞口水,羞愧地小小聲招認。「我酒量——不大好耶!」
最多三杯,穩掛無疑。
不只他,大哥、二哥也是,他們兄弟的酒量全都是比爛的。
「沒關係,這瓶葡萄酒的酒精濃度不高。」
「哦。」他低應,淺嘗了一口,甜甜的,有點嗆,但是並沒有令人難受的辛辣感,對鮮少喝酒的他來說,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吃點菜,空腹灌酒傷胃。」他不忘叮嚀,邊替她挾菜。
有他在,他永遠不會忘了關懷她,和他在一起,真好。
她滿足地品嘗著他的手藝。「將來嫁給你的女人真幸福。」
他輕笑。「我也是到現在才領悟,你為什麼那麼怕嫁給羅昭平。」賢妻良母?呵,說什麼天方夜譚?真讓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只會落個餓死的下場。
「款,季秋。」
「嗯?」他正在剝蝦殼,很順手地放進她碗中。
「如果我到了二十五歲還沒嫁出去,那我嫁你好不好?」
一個沒留神,手中的蝦差點飛出去。
他瞪大眼,錯愕地看著她。她——說笑的吧?
嘖,什麼表情,居然一臉驚恐!
「逗你的啦!瞧你嚇得魂都飛了!」她大剌刺地捶了他胸膛一記,害來不及換氣的他,一口氣硬是梗在胸腔裡。
「談談你接下來的計劃吧!要繼續寫作嗎?」
言季秋沉吟了下。「我也在考慮簽約的可能性,畢竟寫作是我的興趣……」頓了頓,他輕笑。「你知道嗎?我電話一拿起來,對方第一句竟然說:『請問言季秋小姐在嗎?』害我當場不知該怎麼應對。」
「看吧!我就說那不是我的錯,你的名字和文筆,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嘛!」小舞顯然很幸災樂禍。
想起他們初識的經過,兩人對望一眼,笑得開懷。
時間過得真快,他們相識,竟也兩年多了。
「小舞——」他低喚,神情突然無比認真。
「幹麼?」他怎麼一副要求婚的表情?好嚴肅。
「謝謝你。」要不是她的堅持,那疊稿件不會有付梓成書的一天。
「三八啦!」她笑罵。「大不了領到稿費請我吃一頓就是了。」
「那有什麼問題?」
「一言為定,乾杯!」
「乾杯!」杯緣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心情太愉快,兩人都失了節制,一杯接一杯的仰首飲盡。
「小舞。」他突然喊了聲。
「什麼事?」
「你家的天花板在晃。」
「亂講,天花板怎麼會晃?明明就是你的椅子在晃。」她認真反駁。
「哦。」他點頭。「按摩椅?」
「對。」
「可是晃得我好難受。」他決定不要喜歡按摩椅,步伐不穩地起身,走了幾步,艙跌進柔軟的床舖中。「床也在晃!」他委屈地控訴。
「那就——當是按摩床吧!」她跌跌撞撞地加入。
「我也不喜歡按摩床。」滾了兩圈,跌到床底下,頭上撞出一個包,發現晃得更嚴重。「按摩地板?」
小舞嬌笑。「笨蛋!哪有按摩地板?那叫地震啦!」
「哦。我還是不喜歡按摩地震。」可憐兮兮地坐起,揉著頭上的腫包。「好痛,小舞——」
「可憐的孩子,乖乖哦!」陷在棉絮般輕柔軟綿的枕被中的嬌軀,掙扎著爬起,一步一踉蹌地撲跌向他,兩顆碰在一起的頭顱,又各自撞出一記品質保證、貨真價實的腫包。
「你幹麼撞我!」帶著被欺凌的表情,他傷心欲絕地質問。
「我也好痛。」
「那——」她看起來好可憐的樣子,那他還是原諒她好了。
於是,他摟住她揉著那記腫包。「乖乖,不痛不痛哦。」
「那你也乖乖。」她也學著他的動作,摟來他的頭安置在她香軟的胸前,拍小狗似地撫啊撫的。
「我頭好昏。」他無力地靠在她胸前。
「我想唱歌。」
「好,那我昏我的,你唱你的。」
「那你要聽什麼歌?」
他想了一下。「隨便來首『王昭君』好了。」
「哦。」她清了清喉嚨,嘴巴一張一合地唱了起來。「有一個女孩叫甜甜,從小生長在孤兒院……」
言季秋瞪她。「你騙我!那是『小甜甜』!」他一臉感情遭受到嚴重欺騙的模樣。
「是嗎?」她苦惱地思索。「什麼時候改的?怎麼沒人通知我?」
「是不是太老的歌你不會唱?那來首『情非得已』好了。」
「好。」她再度快快樂樂地引吭高歌。「親像飛龍飛上天——」
「這也不是『情非得已』!」而且還走音!言季秋氣惱不已。「不然『記事本』?」
「路邊一棵榕樹下,是我懷念的地方——」小舞根本不理他,自顧自唱得好開心。
「『流星雨』?」
「打扮著妖嬌模樣,陪人客搖來搖去——」
「『戀人未滿』?』
「虹彩妹妹思嗨喲,長得好那麼思嗨喲,櫻桃小口——」
他點他的,她唱她的,五音不全,聲音也很破,但他們都玩得不亦樂乎。
一道不屬於這串恐怖魔音的悠揚樂聲劃過,他停了下來,東翻西找。
好不容易找到手機,他開心地「喂——」了好長一聲。
「季秋?」另一頭的言孟春愣了一下。
「你是誰?」他好天真地詢問。
「我是大哥。」
「哦。」他點頭,停了三秒又問:「那大哥又是誰?」
言孟春皺了下眉。「季秋,你沒事吧?」
「我很好啊,小舞有唱歌給我聽哦!」
小舞?!「你在小舞那裡?那今晚你不回家睡覺了嗎?」
「睡覺……對,我好想睡覺了,可是小舞都不唱『搖籃曲』給我聽,她只會唱舞女。」
他問什麼?他又在答些什麼?
言孟春閉了下眼,忽然覺得頭好痛。
「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另一邊的小舞,閒閒沒事又在用破鑼嗓子凌遲聽眾的耳朵了。
言孟春聽到了,而且聽得生不如死。
他很忍耐地吸了口氣。「好,那你乖乖在小舞那裡聽『舞女』,我猜你和她可能都醉了,現在回來太危險。」
「可是她現在唱的是『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沒有『舞女』了。你要聽嗎?我叫她唱——」
「不用了,季秋!」言孟春既好氣,又好笑,趕緊阻止他。「我想,她唱這首歌,應該是答應收留你的意思,你早點睡,明天酒醒了再回來。」
「好。」他乖巧地點頭,收了訊,仰頭道:「小舞,大哥叫我去睡覺。」
「好啊,那你快睡!」她催促著他上床,自已也跟著爬到他身上。
「你為什麼要壓著我?」
「我要看你睡。」粉嫩醉顏趴在他胸前,好認真地打量他,最後看得還不夠,一雙小手接著在他臉上摸來摸去。「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覺得你長得很帥、很帥哦!」
他純真地揚唇一笑。「謝謝。」
她撐起身子,一本正經地要求。「我想吻你耶,可不可以?」
可以嗎?言季秋偏著頭,認真思考。
「還要考慮哦?」她不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以著土霸王作風,先親了再說。
「唔——」來不及發言的嘴,讓她堵了個結結實實,柔軟丁香趁隙探入他唇腔,邀他共舞纏嬉。
從不曾有過這種體驗,只覺感官一陣酥麻,他自喉頭逸出一陣模糊哼吟,本能地迎向她,繾綣勾纏。
一吻,挑起沉蟄情苗。
他濃重喘息,而她,退開後的溫軟朱唇,由他唇際柔淡撩吮,直到下巴、頸際、胸膛……
「小舞……」他呻吟。「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身上扭來扭去?我覺得……好熱……」
「會嗎?那脫掉。」早就企圖鑽進襯衫底下的小手,這下更是理直氣壯地扯落他身上的衣物,撫弄底下絲緞般銷魂的觸感。
沒有令她覺得噁心的糾結肌肉,有的只是線條分明,白淨無瑕的微溫膚觸,他一向都不是肌肉型的猛男,而她也不喜歡猛男。
「還是熱……」無名的火苗,燒得他每一寸肌膚都敏感了起來,言季秋摟住她,學著她由衣衫下擺將手探入嬌軀,感受到不可思議的勻淨嬌軟,他半拉半扯,笨拙地除去那層惱人的衣料阻隔,臉龐埋入她胸前,沒有更激情的舉止,只是純真地深深纏偎。
小舞嬌笑,主動褪去兩人下半身僅余的衣物,他也很配合地踢著長腿,將煩人的長褲遠遠踢到北極去。
溫膩嬌軀偎近他,他下意識地收攏雙臂,兩具狂渴身軀毫無保留地貼纏,似想藉那樣的廝磨,化去體內無由的燥熱,但是當體內的火焰已無法藉由體息交融的親密獲得滿足時,停在纖背上的大掌緩緩滑動,由她柔滑細緻的背脊一路往下挲撫,探掬溫軟春潮。
「嗯……」她媚吟,醉眸如霧。
「小舞……」他不自覺地喃聲輕喚,翻身將她困鎖於身下,俯首深吻住她。她的感覺太美好,令他無法自已地想一再深嘗,將她揉入骨血——
本能地,她啟唇熱情回應,分開修長的雙腿纏上他。
「唔!」他悶哼,深深挺進渴望已久的水嫩嬌柔。
「啊——」她尖叫,分不清是快樂,抑或痛楚。
他重重地喘息,以更堅定的力道埋入深處,持續著充實剛強的節奏。
她的水嫩,與他的陽剛,親密結合,相契得宛如一體,她無法再思考,只能迎著他,隨他迷亂,隨他激纏,直到神魂癲狂,極歡忘我——
***---***---***
在腦袋瓜痛到幾乎要炸掉的零點零一秒,言季秋及時醒了過來。
誰來告訴他,他的頭是被幾輛卡車給輾過?
似有若無地呻吟了聲,他本能地伸手撫上頭頂,摸到一顆——嗯,不止,是兩顆腫包,然後思索著它的由來。
記得昨晚氣氛很好,他和小舞相談甚歡,於是多喝了兩杯……噢,好吧,是多喝了好多杯,然後……然後呢?
他敲了敲頭,由不中用的腦漿中挖出少之又少的記憶。
他意識恍惚,耍盡白癡之能事;她情緒亢奮,扭來扭去唱舞女,然後……就很要命地扭出問題來了!
思及此,他很想死地呻吟了聲。
他怎會犯下這麼無可挽回的錯誤?
微撐起的眼皮,看見散落一地的凌亂衣物,內褲還被甩到床沿晃呀晃的……天!他羞愧地蒙住臉,昨晚他到底有多荒唐?這不要他拿什麼臉見人……說到見人,小舞呢?
他慌忙坐起,顧不得身上一絲不掛讓他有多羞恥,目光在有限的空間內梭巡了一圈,沒見著她的人,他分不清此時的心情是什麼成分居多。
她在逃避他嗎?還是,只是一時間不知該以何種態度面對他,就像他一樣?
垂斂的眼,不經意瞥見床單上的血跡,他錯愣了三秒,然後再一次懊悔得想一拳揍昏自己!
依稀記得,在占有她的那一刻,她類似痛楚的喊叫……她是第一次,絕對是!
這下,他更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
她和男友交往了三年都相安無事,結果他居然讓一瓶葡萄酒輕易地終結掉她的處女生涯……
原來電視連續劇和言情小說沒騙人,酒後真的很容易失身。
他發誓,以後有碰不得的雌性生物在場時,他情願那瓶酒砸在他頭上,都不會去沾上一滴。
這種事不該發生的,昨晚,他們都失態了,他不希望因為這錯誤的一夜,使他失去生命中最珍視的朋友,但是,她也有同樣的想法嗎?
歎了口氣,他起身穿回衣物,回頭看了看床單上的血漬,他自動自發地卸下來洗淨晾乾,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雖然他明白,他闖下的禍不是洗一條床單就能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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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天的火車來回奔波,回到家後的蘇妍舞將鑰匙隨意一扔,整個人拋進柔軟的彈簧床中。
昨晚才初經人事,今天一大早就讓老娘的奪命追魂CALL給挖起床,現在骨頭都快散了。要不是清晨看到枕畔的季秋睡得太熟,不忍心驚醒他,否則要在以前,電話響到解體她都不會去接。
想起掛念了一整天的男人,心頭湧起難以言喻的溫暖,將臉埋進還留有他氣息的枕頭中,昨夜一幕幕激情纏綿的畫面又浮現腦海——
醉歸醉,她的意識其實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與她相擁、體息纏綿的男人是誰。
如果她當時停止,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但是抱著他、吻著他的感覺,美好得不可思議,那酥麻顫悸的感覺,是她以往從不曾感受過的,恍若飄在雲端般的迷醉暢適,她不想停止。
一直到現在,她都還清楚記得他停留在她體內的感覺,溫柔中帶著剛毅,強悍中卻又不失溫存,讓她整個靈魂都震動了!
她坐起身,打量被整理得清爽潔淨的室內,一路走去,發現桌面上擺放的早餐,以及一壺冷掉的醒酒茶,下頭還壓著一張紙。
小舞:
今早候你許久未歸,
見字請與我聯絡。
季秋
光是看著他俊稚清逸的字跡:心房就泛起不可救藥的甜蜜。
由清晨擺到深夜的早餐已冷透了,她握著短箋,咬著干硬走味的吐司,感受的是他的溫柔,食物本身的味道已不重要。
掃描:TEATEA
校正:則柔
====織夢方舟製作====
第四章
那天之後,他們沒再見面,言季秋得不到一絲一毫關於她的消息,打了多次電話也沒人接聽,托歆歆去學校帶個口訊,也說找不到她的人。
他心急如焚,坐立難安,整整半個月食不知味。
她在躲他嗎?她是因為不想見他,才會連課都不上了?
每次只要想到這裡,他就自責、愧疚得無法成眠。
一直以來都是她主動找他,他頭一回如此迫切地想見她,才發現竟是那麼困難。
直到半個月後的夜裡——
電話鈴聲驚醒了淺眠的他,他微倦地撐起眼皮,摸索著接起電話。「喂?」
望向牆上的鐘,已經凌晨兩點了,誰那麼沒道德?
「季秋——」輕淺的叫喚劃過耳膜,嚇跑了他僅存的瞌睡蟲。
「小舞?!」他驚喊,連忙坐起身。「你在哪裡?」
「我剛由新竹回來,看到手機有好多通你的留言……」她沉默了一陣,低嚅:「季秋,你可不可以過來?」
言季秋什麼也沒問,甚至沒第二句話。「好,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半個小時後,他匆匆趕到她的住處。
她瘦了。這是第一個闖進他腦中的意識,這段時間,她過得不好嗎?
「季秋——」她一見面,就迎頭撲進他懷中,他只能錯愕不已地接住投奔而來的溫香。
怎麼回事?她不是在躲避他嗎?還是,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對不起,我知道時間很晚了,但是我惟一想到的人只有你,所以——」
「那不重要。」他關切地問道:「這陣子你去哪裡了?我好擔心。」
「我——」她抿緊唇,還沒開口,眸底就先浮起一層水霧。
她看起來像是預備放聲大哭。言季秋嚇到了,連忙道:「你不想說就算了——」
她停住,仰首瞪住他。「我又沒說我不想說。」
「好好好!那你說,我專心聽,可以嗎?」只要她不哭,萬事好商量。
「我外婆去世了,我回去奔喪。」
「啊?」他不知該怎麼回應,愣愣地看著她。
「我有告訴過你嗎?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那時他們爭的,不是孩子的監護權,而是為財產的事大打出手,是外婆看我可憐,把我接去和她住。她很疼、很疼我哦,所以我最愛的人,不是那對沒心肝的混蛋父母,而是養育我的外婆。」
沒想到她還有這段童年,平日看她爽朗樂觀,還以為她自幼便是生長於溫馨的家庭中。言季秋憐惜地摟了摟她。「所以外婆離開你了,讓你很傷心?」
「嗯。她臨終前對我說,我從小就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停了下,她問他:「我是嗎?」
「我不知道,小時候我還不認識你。」或許是太難過了,她的說話邏輯不是很分明,有點無厘頭。
「哦!」她點頭,垂眸扯著他的襯衫。
等不到下文,他主動追問:「然後呢?」
「然後什麼?」她茫然地反問。
「你外婆說你是很沒安全感的孩子,然後呢?」
「噢。她說我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所以她走了以後,我就沒人可以愛了,那我的心會空空的,很寂寞、很寂寞,所以她要我用心再找個人來愛,這樣我就不會覺得心靈沒有寄托。」
「感覺得出來,你外婆很關心你,所以才會要你找個人,帶你走出失去親人的悲傷。」
「嗯。」所以回到家後,對著冷冷清清的四面牆,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尤其在看見手機中滿滿的留言全是他,那自然流露的焦慮之情,暖了她的心,她突然間好渴望見到他,也不管夜深人靜,就任性地撥了電話給他。
靠在這道溫暖的胸懷中,鼻翼之間回繞著屬於他的清雅氣息,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的醉心繾綣。
「我可不可以吻你?」她拾眸,低低淺淺地問。
「呃?」狠狠愣住!
等到他回過神來,柔軟芬芳已襲上他唇際,柔媚的女性馨香染上唇齒之間,甜美得不可思議。
與她之間的唇舌糾纏,美好得教他心蕩神馳,想思考已力不從心,他失魂迷醉地遵循本能深擁住她,熱烈地與之癡纏。
於是,他的身軀疊上了她;於是,衣物再度一件件的遠離他們身上;於是,他的火熱埋入了溫香嬌軀:於是,激越的情慾律動下,他們銷魂忘我,喘息著攀上極致,共享了一回最美妙的魚水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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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隔日朝陽升起,言季秋再度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她床上時,那已經不是一拳揍昏自己能了事的了,他懊惱得簡直想一刀捅死自己!
他怎麼又……噢,老天!
不同的是,這回他沒喝醉,而她也沒有,她的失態還可以解釋為失去親人,感情防線脆弱,所以向他尋求慰藉。那神智無比清楚的他呢?又該拿什麼為自己脫罪?
怪她太誘人,怪她讓他無力抗拒,怪她——配合度太高嗎?
在那之後,一切並沒有改變,她還是會三天兩頭的來找他,心裡有事第一個吐露的對象也是他,開心悲傷的時候,他永遠是陪伴在她身邊的那一個,一夜春宵似乎沒有在他們之間造成任何負面影響,她態度自在得活像他們只是蓋著棉被純聊天了一晚!
而他之前食不下咽、寢不安枕的愧悔與擔憂在如今看來,只覺得多余到讓他感到很白癡!
最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歡找他喝酒,也許是堅強過頭,沒記取教訓,不曉得要怕,但他可是怕死了,連燒酒雞都不敢吃!
再然後,他發現她酒量原來也不怎麼樣,喝沒幾杯就醉,醉了就開始對他大唱情歌,從國台語、老歌、流行歌一路唱到兒歌,唱累了就撒嬌地靠向他,他就很自然地接住她,抱著抱著又很順手地脫光了衣服回床上去滾,隔天再很無力地發現自己又三度、四度、五度……N度的躺在她床上過夜。
不管有沒有喝酒,結果根本都是一樣!
他一直沒去提那一晚的醉後亂性,一開始是沒機會,後來是太多晚了,不知該提哪一晚,所以直到現在,他都還是不明白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演變至此,坦白說,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演哪一出戲,他們仍是朋友,只不過多了會共享肉體歡愉。
他很要命地發現,他們似乎慢慢在步上二哥和歆歆的後塵,掛著羊頭在賣狗肉,打著朋友名義,背地裡暗渡陳倉。
難道真讓立冬給說准了,男女之間根本沒有純友誼?!
不願再讓這件事困擾下去,迫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求教於他們家那顆老鼠屎。
「立冬,你覺得——什麼情況下,你會去吻一個女人?」
「有性需求的時候。」埋頭K著Play boy的言立冬連想都沒想。
他懊惱地抓抓頭髮。「我是說,扣除掉你沒人性的獸慾!」
言立冬隨便瞥他一眼。「我只有沒人性的獸慾。」
他簡直沒轍了。「好,我投降!反正你和任何女人都能交配。我說的是一個人格比你還高尚,從不對女人亂摸亂抱,也不讓女人亂摸亂抱的人,有什麼理由,會一讓他……嗯,失控?」
「失控到什麼程度?」
「就……那個嘛!你知道的。」他好難為情,耳根紅成一片。
「哪個?」言立冬閒閒挑眉。
「那個就是……」他詞窮地瞪人。「你不要裝傻!」
「哇!做愛就做愛,有什麼好不敢講的?我沒想到你這麼純情耶!」都敢做了,居然不敢說!
「夠了你,言立冬!」要不是修養太好,他早扁人了。「到底怎樣?」
言家老鼠屎聳聳肩。「應該是思春了吧!像貓啊狗的,不是都有發春期嗎?大致上就是如此了。」
禽獸就是禽獸,講這是人話嗎?
言季秋受辱似的辯駁:「才沒有!他對別人就不會。」
「那只能說他性能力有待加強。」
「你——」言季秋用力吸了好幾口氣。
好,算他很!
言季秋抹了抹臉,挫敗地轉身離去。
「笨蛋言季秋,你該不會不曉得你已經愛上小舞了吧?」冷不防地,言立冬懶懶地拋來這一句。
言季秋煞住步伐,震驚地回過身。「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以你貞潔烈男的性格,要你和不愛的女人發生性行為,除非是被強暴。」
他困窘地臉紅了。「我、我又沒說那個人是我。」
「得了吧!不要告訴我你昨天一整晚沒回來,是在小舞那裡蓋著棉被聊軍國政事到天亮!」
想起一夜的雲雨狂歡,他無地自容,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那,又何以見得一定是小舞?」立冬真有那麼神嗎?凡事都被他料準了。
「除了小舞,還有誰會那麼沒眼光,迷戀你這個溫吞得氣死人的書獃子?」
話是很不中聽,但——
「小舞……迷戀我?」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沒人通知他?
「廢話,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看你的眼神有多癡迷,你沒發現嗎?不然她三天兩頭的來找你是找假的啊?」
「可是,她沒說啊!」口吻好無辜。
「她整個人都已經送給你了,你還要她說什麼?」再和這個情感遲鈍的傢伙說下去,言立冬鐵定會血管爆裂身亡。
「那……我知道了。」他摸摸鼻子,自己回房面壁思過。
言立冬忍不住搖頭。
拿蘇妍舞這麼個美麗熱情的女孩來配這書獃子,還真是一朵鮮花插在……花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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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立冬說的那樣,小舞喜歡他?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常在思考他們之間幽微的關係,幾時起,單純的友誼變了調,摻上幾許惱人情愫?
他一直都知道他是喜歡小舞的,喜歡她的直率真誠,喜歡她的陽光朝氣,喜歡她毫不矯飾的真性情,一直到後來,那樣的惦念關懷轉深轉濃,他開始會掛心外頭的她有沒有吃飽穿暖,憂心她直來直往的個性會不會得罪太多人,她開心時他陪她歡笑,她難過時他為她揪心,她的每一分情緒轉折,都直接深刻地牽動他的心——
這,就是愛了吧!
所以當她投入他懷中時,他無法抗拒;吻著她時,他覺得心都融了;與她銷魂纏綿時,他忘了—切,只記得有她。
她,應該也是有些喜歡他的吧?否則,她不會任何事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他,她對他太依賴,不論是在精神或肉體上,那樣的依賴,早已超出朋友範疇太多。
有沒有那個可能——伴著她、寵著她,一輩子與她走下去呢?
他斂眉沉吟,認真思索這樣的可行性。他知道他是願意的,但,小舞呢?
是該找個機會向她表明心意了。
小舞快畢業了,他們約好那天要一起慶祝,也許……他可以在氣氛最適當的時候,詢問她的意願,看她是否願意卸下朋友身分,與他一同擁抱愛情的甜蜜?
她曾經問過他,如果她二十五歲時還沒嫁出去要不要娶她?那麼,他就等她五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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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舞前一天就先將大門鑰匙給了他,好讓他空出時間,提早買菜回來準備。
一切打理就緒後,看了看時間,她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他再一次拿出今天出門前,特地去選購的對戒端詳。這是依她的喜好挑選的,不知這樣的畢業禮物能否博得佳人一笑,歡歡喜喜地讓他為她戴上?
想到這裡,更是一刻也坐不住,他小心收好戒指,起身到陽台等待。
外頭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蒙蒙細雨,他輕蹙起眉峰,擔心外頭的她會不會淋濕?
不知過了多久,機車引擎聲劃過耳際,停在前方不遠處,應該是一對情侶吧,因為他們親密地共用一件外套擋雨。
他會心一笑。如果他身邊的那個人是小舞,他也會這麼做的。
可是當他看清由機車後座跳下的女孩是誰後,笑容僵沉了住。
是的,他認出來了,那人是羅昭平。
他們說了什麼,他聽不見,小舞似乎是要將外套還給他,但是他不收,也許是憐惜對方,都不捨得對方淋雨吧!
胸膛隱隱約約揪著痛楚,他已無心思索那樣的不舒服是來自何處,腦海鬧烘烘地亂成一團,他近乎慌亂地回到屋內,抵靠著落地窗輕喘。
原來他們一直有在來往……是啊,誰規定分了手的男女就不能當朋友?小舞一向都不是那種沒風度的女孩。
那現在呢?羅昭平送她回家,彼此依然關心對方,放不下對方……這代表什麼?小舞有意與他復合嗎?
就算曾鬧分手,羅昭平仍是小舞的初戀,他們認識的比他早,對彼此的情感也比他與小舞之間深刻……她會做什麼樣的選擇,還用得著再問嗎?
握緊手中曾以為可以牢牢圈住幸福的對戒,這一刻,卻只剩說不出的苦澀。
沒必要了……他與她,再也用不著這對戒指了。松了手,任輕巧的首飾盒落回口袋中,感覺心也隨著它落入無盡深淵。
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他深吸了口氣,強自撐起微笑迎向她,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像個面目可憎的妒夫,他與她甚至不曾開始,她連選擇都不必。
「哇,早上出門還晴空萬裡,怎麼莫名其妙就變天,雨說下就下,真是晴天霹靂。」她嚷嚷著進門,拂去身上的水珠,聲音仍如記憶中那般活力十足。
是啊,還真是晴天霹靂。
一句無心話,卻無巧不成書地被她一語命中,他只能暗自苦笑。
「先去洗個澡,免得感冒了。」
「不必了啦,我肚子好餓。」她循著香味找到一桌好菜。「哇哇哇!我蘇某人順利畢業是什麼舉國歡騰的大事嗎?今天準備得特別豐盛哦!」
足啊,我原本也以為今天會是很特別的日子。
他強自展顏。「那是我神機妙算,知道你今天特別餓。」
「呵呵!季秋,我有沒有說過,我真是太愛你了。」
言季秋渾身一震,望向她,她卻開開心心地大快朵頤去了。
只是一句無心之言吧!他嘲弄自己的反應過度。
看她是沒有換衣服的打算了,他歎口氣,到浴室找來乾毛巾,解下她束成馬尾的長髮,任—頭直髮如流泉般瀉落,掬滿掌心,他細心擦拭著,這樣的溫存扯痛了他的心,以後……可能沒這樣的機會了,那是另—個男人該為她做的事。
「來,張口。」挾了塊椒鹽排骨,她偏頭送到他嘴邊。
「小舞,你不要亂動。」他扳回她的身子,頭髮那麼長,不擦乾,倘若真的生病怎麼辦?
「那你吃嘛!」她嬌嚷。
ㄌㄨ不過她,他湊上前咬了一口充數,她這才心滿意足地露出微笑,將剩下的那一半送進自己的嘴。
言季秋又是一怔。
她不知道這樣的舉止有多親暱嗎?
抑不住沖動,他還是問了:「小舞,今天誰送你回來的?」
「羅昭平。」她挾起色香味俱全的紅燒獅子頭,順口回道。
言季秋一陣心痛。
她甚至連隱瞞都沒有!神情是那麼的坦然自若,就像還沒和羅昭平分手前,而他也只是她的朋友時的侃侃而談!
他多希望,她能有一丁點的心虛,一丁點的隱瞞,至少那樣讓他覺得,他們的關係是不一樣的,可是她沒有,她甚至不覺得有隱瞞他的必要。
他,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嗎?
「你們……」他遲疑了。如果只是朋友,那他有何立場追問?
「你想問他找我做什麼嗎?」小舞代他說了出來,將紅燒獅子頭分些喂他。「他一直有在找我啦,說想和我復合,可是我沒答應。」
他肢體僵住,無法再動作,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毛巾,入口的食物已經吃不出原來的味道。
羅昭平果然有那樣的意思,那她呢?為什麼沒答應?
「你別忙了,該干的時候它自然會幹,過來陪我一起吃。」探手拉他在一旁坐下,碗筷遞了過去。
他沒異議地吃著,腦子已無法再思考更多。
「款,你還沒恭喜我福如東海,萬壽無疆哦!」她笑笑地打趣。
「那是生日祝詞。」而且還是給老人家的。他沒什麼表情地糾正道。
「那,反正我生日也快到了嘛!」她暗示。
「哦。」他低應,無意識地撥弄碗裡的食物。
就那麼一聲「哦」而已?!她不死心,再接再厲地又說:「你幫我慶生。」
「到時再說了。」也許那個時候,她會更希望另一個人陪在她身邊。言季秋眸光一黯,垂下眼瞼。
「你今天很奇怪耶!」怎麼逗他都不笑!小舞不悅地噘著嘴。
以前不管她說什麼,只要辦得到的,他都會答應她。
他對她太好,好到有求必應,就算是以前還沒和羅昭平分手的時候,一有事情她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他,而他也從沒抱怨過她的煩人,他是她心靈的寄托,而羅昭平反而變成吃喝玩樂的對象,要約會看電影才會想起這個人的存在。
她已經被他寵壞了!
以前從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直到歆歆說了句:「那是女朋友的權利!」她才驚覺,她奪占了太多不該屬於她的溫柔,她怎麼能在有男友的同時,又理所當然地霸佔他的好?
但那時,她已依賴他甚深,要再過回沒有他的日子,她是連想都不敢想,她知道她是捨不下他的,正好那時,她和羅昭平的未來藍圖無法取得共識,於是便順理成章地提出了分手。
季秋說,她沒有一丁點失戀該有的樣子,事實上,她那時惟一的感覺,只是卸下心頭一個沉重的包袱,松了口氣,讓她在面對他時,不再充滿罪惡感,就算到目前為止,她都還不算是他的女朋友,起碼,她對他付出了那樣的情感回饋,在接受他的柔情體貼時,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
其實,他一直是她和羅昭平之間隱形的第三者,從一開始,她愛他就比任何人都多,只是他和她都沒發覺而已,還傻呼呼地拿朋友的名義在欺騙社會。
在沒有任何道德束縛之後的現在,她只想海闊天空,遵循內心深處的渴望,深刻熱烈地去愛他!早晚有一天,她會等到他親口對她說:「我們別做朋友了,當情人吧!」
可是想歸想,白日夢是美好的,真要等到他開口——她歎了口氣,這只呆頭鵝要到民國哪一年才肯開竅啊?她等到頭髮都快白了。
好吧,燈不點不亮,她想辦法給點暗示好了。
「季秋,你知道為什麼外婆說,我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孩子嗎?」
他停下筷子,抬頭看她。她的事,他還是無法不關切。
「我想,是因為我的父母吧!他們感情很不好,時時吵,天天吵,吵到我很懷疑,既然見了面比仇人還糟糕,當初幹麼要結婚?據說他們當初還是戀愛結婚的,而且天崩地烈、日月無光愛到沒有對方會死,可是後來呢?是看到就想讓對方死,離婚爭財產時的面目可憎,我一輩子都忘不掉。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相信愛情?怎麼相信世界上會有人可以無怨無悔地包容對方的一切,不離不棄地守候?」
「所以你寧可在事業上尋求滿足,填補心靈的空泛,至少那些成就不會背叛你,也不願意去相信有人會一生一世的愛你、守護你,因為愛情會背叛你?原來你是以這樣的心情去跟羅昭平分手!」也是因為這樣,她遲遲不肯與羅昭平復合?從不知道她心裡是這樣想的,言季秋為她感到心疼。「小舞,你這種想法是不健康的,雖然你的父母給了你偏頗的愛情範例,但那並不代表全部,如果你不能重拾對愛情的信心,你將會錯失許多生命中珍貴的事物。」
「所以我現在想重拾對愛情的信心了啊!」不錯,不錯,他的反應全在她的意料中,她滿意地勾唇。「你知道,我是個很怕孤單的人,快樂悲傷會渴望有人與我分享;你也知道,我對家事一竅不通,手忙腳亂時,好希望有人幫我分擔;最重要的是,我對吃的太挑剔,廚藝偏又爛得可歌可泣,如果沒個男人在旁邊照料,日子實在過得很悲情……」
她點明的,一項項都是他在為她做的事,這樣……他該懂她的意思了吧?
「愛情,不會每次都讓人失望的,對吧?我想再試一次。」她輕道,觀察著他的反應。
一陣痛楚擊中心扉,他微微顫動了下,茫然地看著她。
她說,羅昭平要求復合;她說,她想重拾對愛情的信心:她說,她想再試一次。
他還有什麼好說?她都已經明明白白宣告她的抉擇了。
右手無意識握牢口袋中沒機會送出的戒指,再緩緩松開,徹底讓自己死了心。
「我懂你的意思,我想,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面比較好。」吸了口氣,他站起身。「我回去了,晚安。」
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面比較好——這就是他給她的答覆?!
小舞怎麼料不到他會給她這樣的答案,狠狠愣在當場。
難道他沒有一丁點喜歡她,一丁點都沒有嗎?
那為什麼他抱著她的時候,可以吻得那麼溫柔,好似情意深沉?
為什麼他占有她的時候,可以那麼深刻纏綿,好似她已存在他心中千萬年?
不懂,她怎麼也不懂——
「季秋!」回過神來,她追上前去。「外面下雨,你留下來——」
「這樣不好。」既然已經做下決定,就該畫分好屬於朋友的界定。
「那我拿把傘給你,好不好?」沒等到他允諾,她不敢輕易走開。
看出她的關心,他輕點了下頭。「好。」
「你等我,很快,一下下就好。」怕他先行離去,她快步跑開,手忙腳亂地翻找出雨傘,再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向他。
他默默接過,低聲道了謝,走出她家門。
雨絲綿綿密密地落在他身上,摺疊整齊的傘被他靜靜握在掌中,沒攤開。
他需要一點雨,冷卻滿腔來不及訴說的熱情。
從今後,就真的是朋友了,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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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正: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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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熱情是冷卻了,代價卻是體溫升高,那場雨淋出他感冒發燒的下場。
從小舞那裡回來後,他聽兄弟們說,她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他,那天之後,他的手機就一直呈關機狀態,不去聽,心就不會亂,他對自己沒信心,要再聽到她甜美動人的聲音,他知道他又會什麼都依她……
朋友……呵!在他們共同體驗了人世間最刻骨銘心的歡愉之後,天曉得他該怎麼以單純朋友的心態來面對她,說朋友,只是在自欺欺人,他沒有辦法忘記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沒有辦法忘記那些個旖旎醉心的夜晚!
這幾天,他一直都待在家中,每當電話響起,心頭就湧起難分的悲喜交織,在接與下接當中掙扎,例如此刻。
他沉默地盯著茶幾上響個不停的電話發呆,無法動作。
「接吧,季秋,她找你找得很急。」言孟春不知幾時站在他身後,輕聲說著。
「大哥?」他茫然地仰首。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但是你在小舞心目中是很重要的,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你這樣會讓她很難受。」
會嗎?他令她難受了?這不是他要的啊!他希望她開開心心的,不想她為難,所以才會主動離開她……
猶豫了下,他伸手接起電話。「喂?」
「季秋——」聽到他的聲音,另一頭的小舞如釋重負得直想大哭,聲音不自覺地哽咽起來。
「怎麼了嗎?」他被她過度的情緒反應給嚇到了。「發生什麼事了?小舞,你別急,慢慢告訴我。」
「沒、沒有啦,只是想你……」她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好白癡,不好意思地小小聲說道。
言季秋啞然。
「你去哪裡了?我都找不到你的人。」與其說抱怨,軟軟甜甜的嗓音其實撒嬌成分居多。
「我們才一個禮拜沒見面。」他,有那麼重要嗎?一個禮拜就讓她這般想念,那,為什麼她的選擇不是他?他好想問,卻發不出聲音,出口的是一陣輕咳。
她聽到了,心急地追問:「怎麼了?季秋,你生病了是不是?聲音也怪怪的。」
「沒什麼,一點小感冒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那我過去看你——」
「不要,小舞!我真的不要緊,你不必刻意過來——」
另一端沉默了。
「小舞?」她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說話?
「季秋,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聲調太輕,輕得失去了她平日的陽光朝氣,揪痛了他的心。
「我只是覺得……我們少見面會比較好。」
「因為我那天的話?」他不要這個什麼都不會的笨女人,不能接受與她更進一步的關係嗎?所以他逃了?
「你應該知道……我們的狀況,已經當不成朋友。」他艱困地吐出話來,能說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再多……他也說不出口。
「我明白了。」他真的在逃避她,他真的不要她!她逾矩的要求,讓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這樣的發現真讓人難受,她還以為,他多少有點喜歡她的……
「我現在要過去看你,最後一次!你放心,以後沒事我不會去煩你,讓你為難的。」
「小舞——」他不是那個意思啊!但是另一頭已經果斷迅速地掛了電話,沒讓他有機會多說什麼。
掛掉電話後沒多久,換門鈴聲響起。
這麼快?飆車也不是這樣,他皺著眉頭前去開門。
門外,卻站著他意想不到的人。
「羅昭平?!」因為小舞的關係,他們見過幾次面。
羅昭平淡淡頷首。「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言季秋根本沒料到他會來找他,回神後連忙欠身。「請進——」
「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言季秋不知該怎麼回應,沉默著等他先開口。
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他們並不熟,話都談不上兩句,原本也不會有太多交集,不過現在有了——他們愛上同一個女人!
他輕震,難道他要說的就是這個?
「小舞有告訴你,我一直想和她復合的事嗎?」
果然沒錯!
言季秋心神恍惚地點了下頭。
「我和小舞都是初戀,雖然我們容易鬧意見,但我是很真心在愛她的,她自己也知道,分手是在氣頭上,我一直很後悔,想要她回到我身邊。」羅昭平盯著圍牆邊迎風搖曳的蒲公英,聲音輕輕淡淡。
「我知道小舞有多重視你,每回和她吵架,我很清楚她是去找了誰,她心裡有事,從來都不會告訴我,她的脆弱、任性、孩子氣,所有真性情的一面,只在你面前展現,她一向只信賴你、只聽得進你的話。」
言季秋抬眼。「為什麼跟我說這個?要我去勸小舞回到你身邊?」
「不,我要你離她遠遠的。」
他微愕。「什麼意思?」
「只要你離開她,她就不會只看得見你,只想得到你!」平靜表相出現一絲裂縫,羅昭平逐漸激動起來。
有些事,不需要說得太白,言季秋不是笨蛋,聽得出他話中深意。「你在指控我是第三者,橫刀奪愛?」
「難道不是?」
「你這樣說並不公平,我和小舞開始在你們結束之後,如果今天她另有一段感情,我不會對她有絲毫妄想,我不是那樣的人,小舞也不是!」
「原來你什麼也不知道。」羅昭平突然輕輕笑了起來,笑得很諷刺。
「什麼意思?」
「早在你出現的第一天,我和小舞的感情就變質了,所以我們才會總是爭吵,不是彼此的包容度不夠,而是因為你住進了她心底,所以我不管付出再多,都塞不進她已經無法容納的心,我不是傻瓜,我感覺得出來,之所以不說破,是因為我還想試圖挽回!」
言季秋訝然無語。
真是這樣的嗎?小舞……愛他比羅昭平更多、更深?
那他現在說這些,是在指控他無形中破壞了他們的感情,要他愧疚?
「小舞有她的選擇,那不是你或我能幹預的。如果我是你,當初就不會因一時的意氣之爭而放棄她,她是個有思想,有主見的女孩,她一向都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就算是我,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而他,也不想左右她,她的一切,他只會尊重,並接納。
「她要出去工作,把事業看得比家庭還重要,你能忍受?」
「我能。」他連想都沒想。如果那是小舞快樂充實的泉源,他為什麼要反對?
「她要證明她的能力,不想有太多牽絆,甚至近幾年內都不想生孩子,你會同意?」
「我會。」他不要她的人生有遺憾,未來的幾年裡在尿布奶瓶中後悔。
「她不想學煮菜,也不懂家務,難道你一介大男人,肯窩在家裡,矮化尊嚴做這些女人該做的事?」
「我肯。」家,是兩個人的責任,誰規定非要女人來操持?
羅昭平一窒,他的本意只是要他打退堂鼓,沒想到——
「我現在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選擇你了,你根本不懂什麼叫男子氣概,任女人踩在腳底下,把男人的面子和尊嚴都給丟光了!」
言季秋張口想說些什麼,另一道插入的清亮嗓音快了他一步——
「羅昭平,你在這裡胡言亂語什麼?」只見小舞快步跑來,二話不說,一記粉拳就揮了出去。「誰給了你狗膽侮辱季秋,簡直找死!」
「不是這樣的,小舞,你聽我解釋——」羅昭平當然不會對女人動手,只好左擋右閃,樣子好狼狽。
「留著向豬解釋吧!」她明明就聽到他罵季秋沒骨氣,真是愈想愈氣,連腳都派上用場,又踢又踹。
「小舞,你不要鬧了!」羅昭平火大地吼出聲。
「這麼大聲要死啊!」不打算收手的拳頭又捶了上去。
一個女人,心疼的為他出氣?這情形實在……
言季秋又好氣,又好笑。「別這樣,小舞,快點住手。」
張牙舞爪的拳頭停在半空中,她回頭見著他堅決的神色,乖乖停手。「滾啦,以後要再讓我知道你又跑來騷擾季秋,你就死定了。」
羅昭平迷惘地看了他們一眼。
就那麼一句話,一個眼神,輕輕淡淡的,甚至沒揚高半分音量,向來倔強不馴的她,卻那麼柔順地依從……言季秋,其實不若他想的那麼沒用。
原來真正的男性風骨,並不是取決於浮面的規範上,他懂了,卻懂得太晚,在他已失去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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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雙回到屋內後,小舞始終不敢看他,頭垂得低低的。
言季秋也沒開口,神情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她。
今天如果不是羅昭平,他不會知道,他在小舞心中已存在了這麼久,而他卻還傻傻的以為她想回到羅昭平身邊……
「小舞,我有話跟你說。」
「你不用說,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玩弄著自己的手指頭,遲遲不肯靠近。
她幾時這麼小家碧玉了?剛才打人的狠辣勁兒可不是這樣。
言季秋好笑地走向她,勾抬起失去活力的美麗臉蛋。「如果我再也無法把你當成單純的朋友看待,你會怎樣?」
她心一揪,可憐兮兮地扁嘴,像被遺棄的深宮怨婦。「都叫你不要說出來了嘛!」他一定要那麼努力和她劃清界限嗎?
「那如果我再說,我想用情人的心來寵你、疼你,你又會怎樣?」他眼神溫柔醉人,輕緩道出早在那一晚就該說的話。
「我說我——」等一下!「你、你說什麼?」
他微微一笑。「跟我來。」
「那個——喂!」她急忙追上去,因為太迫切了,半途還絆到階梯,跌得很沒形象。
言季秋回頭,看見她趴在地上,簡直不知哭還是笑比較好。
他回頭扶起她,牽著她的手進房,蹲身察看她膝上的瘀青。「疼不疼?」
「那不重要啦!」跌斷腿她都不在乎。「季秋,你剛才——」那不是她發花癡,產生的幻聽吧?
他沒說話,起身由書桌抽屜中取出一只紅絲絨盒。「那天,你說你想重拾對愛情的信心,如果那個人是我,你願意再試一次嗎?」
她在作夢吧?一定是的!
小舞用力甩頭,再甩頭,他仍在眼前,那不是幻覺!
言季秋挑眉。「不願意?」
「才不,我當然願意,我願意得要死!」她說得太急切,還咬到舌頭,痛得哇哇叫。
「這表示,你願意收下我的戒指,成為我的未婚妻?」
她連一秒都沒浪費,自動自發地套上戒指,也替他戴上,活似怕他反悔,動作快、狠、準,效率十足!
言季秋失笑。就是這樣的小舞,直率真誠,毫不矯情,可愛得讓他疼進了心坎。
他柔柔地撫著她的長髮。「我喜歡你,小舞。」
「再說一次。」她等這一天等好久了耶!
「我喜歡你。」
「再一次。」好感動!感動到淚眼汪汪,她貪渴地想再多聽幾遍。
「我——」那雙水亮亮的明眸正直勾勾地瞅著他,話到了口中,臨時又轉了個彎。「不說了,以後都不說了。」
「說嘛、說嘛,我想聽!」小舞纏著他撒嬌,用力)萬他。
言季秋輕捧她的臉,聲音低醇醉人。「因為今後我想說的是——我愛你。」
嗚嗚!他今天是存心要她感動死嗎?
她動容地獻上紅唇——
「小舞!」他偏開頭,按住她傾上前的肩。「我感冒。」
「我才不在乎。」堅決地、強勢地專義了上去,用力吻住!
言季秋一時不察,承接不住撲上來的嬌軀沖力,倒落身後的床上,被她予取予求得好徹底。
「小、小舞……」意亂情迷中,他及時抓住直要非禮到他腰下的小手。「現、現在是白天。」
「誰規定白天就不能做?」他哪世紀的人類啊!
「但是,大哥在家……」
「大不了我叫小聲一點。」堅決扯掉他的長褲,吻住他猶想發言的嘴,不讓他再多說一句話。
「唔……嗯……」他濃重喘息,神思昏亂,再也記不起曾有的堅持。
外頭正要敲下房門的言孟春,不期然捕捉到異樣聲響,呆了一呆,會過意來後,紅潮迅速往臉上聚集。
不想像個變態偷窺狂,他迅速離開,經過言立冬房門外時——
「嗯……啊!再用力一點……」這個叫得更囂張。
天!教育失敗的言孟春撫了撫額頭,懷疑自己走進了汽車旅館!
走出屋外,幾片花辦飄落肩頭,送來初春的信息,屋裡屋外,春意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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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季秋始終記得給過她的承諾,在她二十五歲那年,娶她共度一生。
只是沒想到,她動作比他更快,就在她滿二十五歲生日那一天,以九十九朵玫瑰開口向他求婚。
他還記得,當時她是這樣說的——
「謝謝你這幾年全心全意的疼惜與照顧,我想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任勞任怨,吃苦當吃補的男人了,所以——許我一個冬暖夏涼、保固期一輩子的胸膛當生日禮物吧!讓我在未來的五十年,繼續享有你的溫柔體貼,也繼續合法地蹂躪你。」
他都快被這情境給弄得啼笑皆非了,明明該送生日禮物的是他,可是她卻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了他。也或者,就像她說的那樣,是他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她去蹂躪?!
「好,我答應你的求婚,繼續奉送我的溫柔體貼,也讓你可以合法地蹂躪我。」他微笑著如此回答她。
「想清楚哦!我很笨的,什麼都不會——」
「那麼恭喜你,嫁了個什麼都會的丈夫。」
「我不會洗衣耶。」
「我洗。」
「我不會掃地、拖地耶!」
「我掃我拖。」娶她,是要給她幸福,不是讓她當黃臉婆的。
「我不會買菜煮飯,你如果要我學,我只會害你拉肚子。」
「我買我煮,保證好吃到讓你連舌頭都吞下去。」
「那,我也不會懷胎十月生孩子……」
「那就我來懷胎十月生……呃,生孩子?!」接得順口的男人呆了呆,為難地看著她。「小舞,這個我似乎愛莫能助。」
小舞捧著肚子,笑得好開心。「逗你玩的啦,笨老公!」
一聲老公,喊得他甜進心坎底,輕擁開懷直笑的她,柔柔喚了聲:「老婆。」
她反手圈住他頸子,甜膩膩地撒嬌。「孩子我生就好,但是不要那麼早好不好?」
「好,全依你。」
「那——就從今晚開始接受我的蹂躪吧!」
「啊,小舞,你輕一點,那是你後半輩子的幸福耶!」險險接住撲上來的准嬌妻,一夜的火熱激情,讓他開始有了被蹂躪的自覺……
後來,大哥認識了葉初晴,被蹂躪的比他更慘,居然還意志堅強的想要結婚,果然不愧是大哥,勇氣令人敬服!
於是二哥也跟進……既然兩位比他年長的前輩都壯烈成仁了,他也就順勢宣佈了他與小舞早商量好的結果。
最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家的淫魔,在還沒摧盡天下群花之前,居然也打算結束向女人證明他的性能力的生涯,饒過成千上萬的女性同胞……為了一粒葡萄籽,放棄一片葡萄園,不是他最不屑的蠢事嗎?他是被雷劈到,還是哪根神經搭錯線?!
難道——是他們集體自殺的壯烈情操感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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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正:則柔
====織夢方舟製作====
第六章
由前塵往事中抽身,言季秋這才發現自己盯著電腦熒幕出了好一會兒的神。
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將今天的稿子進度大致潤了一遍,挑掉幾個錯字,熟練地存檔關機。
平常的這個時候,他都是準備出門買菜去了,今天也不例外。
小舞對吃的很挑,又吃不慣外食,為了不讓她虧待自己的五髒廟,他一向都是自己下廚,兩年多的婚姻生涯,他已經將她的飲食習慣摸得透徹了。
他沒忘記她今早出門前想吃什麼,手中提的,全是她愛吃的。買齊了今天晚餐的食材,他又順道繞到超商添購幾樣日用品,其中包括小舞慣用的衛生棉,他都沒遺漏。
他知道一個大男人買衛生棉,在別人眼中看來有多怪異,但他並不認為那是多羞恥的行為,許多男人買保險套都不覺得丟臉了,買衛生棉為什麼要不好意思?同樣都是體貼女性的行為,不是嗎?
經過其中一排貨架的轉角,一陣細微的低語聲不期然地飄進耳中——
「那個男人成天窩在家裡吃軟飯,讓老婆出去工作養他耶!」
「真的嗎?看起來一表人才,不像那麼沒志氣的男人啊!」
「騙你做什麼?他是我的鄰居,我看他整天只會在家裡燒飯洗衣,做女人的工作。」
「那他這樣在老婆面前不會很拾不起頭來嗎?」
「嘿咩!寵老婆寵到都不像男人了。」
「這也難怪啦,靠老婆吃飯嘛,當然要巴結一點,真不曉得他老婆怎麼忍受得了這麼沒用的男人……」
這些話實在不怎麼中聽,但言季秋只是一笑置之,沒放心上。
三姑六婆的貢獻不就是話家常,談是非,他聽久也就習慣了。
回到家,洗菜洗到一半,電話聲響了起來。
「喂,季秋,我今天臨時有事,可能趕不及回家吃飯了,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先吃。」
「小舞,你很忙嗎?」她聲音聽起來很倉促。
「是啊,臨時有個客戶擺不平,超龜毛的,我都快氣死了。」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忙完?」
「我盡快啦,就這樣了!」
「那我等——」來不及說完,嘟嘟聲已經傳來,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將話筒放回去。
踱回廚房,看著切了一半的肉絲,還是決定將它弄好,等她晚點回來,還是可以一起吃,她總不至於忙到半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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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的是,她的確就是忙到半夜!
布谷鳥的報時鐘敲出十點整的清脆聲響,他將目光移回桌面上冷卻的菜餚,歎了口氣,起身收拾好放回冰箱,以免小舞回來看了難受。
過沒多久,他聽見開門的聲音,那時他正在客廳中看著電視等她。
「媽呀,累死我了。」她一回來,手中的鑰匙皮包隨手一拋,直接虛脫地倒向老公懷抱。
「怎麼會累成這樣?」他關心地問了聲,任她癱軟在他懷裡,很順手的就替她按摩起酸疼的頸部。
她舒服地歎息了聲,全身放鬆的把自己交給他。
「就有個客戶啊,已經敲定的事,都準備要簽約了才臨時反悔,弄得整個廣告部門的成員人仰馬翻,我這個組長更是首當其衝的炮灰,又要和客戶周旋賣笑,又要承受上頭說我們辦事不力的指責,簡直他XX的兩面不是人。」
通常小舞只有在氣壞了的時候,才會飆粗話。
言季秋聽著她的抱怨,想起今天聽到的那些冷言閒語,再看看現在的情境,突然覺得好笑。
這畫面看來,的確很像啊!
他家該不會也被人裝了針孔攝影機時時監視吧?言季秋悶笑。
小舞直起身,不悅地瞪他。「你老婆被欺負是很好笑的事嗎?我看你挺樂的嘛!」
「不,我這是悲傷,非常、非常的悲傷,所以才強顏歡笑,苦中作樂,太座大人千萬別誤會,小人哪來的狗膽和你的情緒唱反調。」這樣夠卑微,夠迎合那些人對他的期許了吧?
小舞被他逗得發笑。「你今天是看了哪出連續劇?這麼要寶!」
「會嗎?」他是很認真地在扮演好他小白臉的角色耶!她都不捧場。
「你不要鬧了!我好渴耶!」她拍掉他的手,抱著笑疼的肚子起身。
「老婆大人工作辛勞,倒水這種小事,為夫理當事必躬親,怎好勞煩娘子親自動手。」
「還鬧,你接下來是預備寫古代稿是不是?拿我排演劇情效果啊!」她笑不可抑地把他推回沙發,自己到廚房去倒水,打開冰箱發現每盤菜都是完好的,她疑惑地回頭。「季秋,你沒吃晚餐嗎?」
言季秋斂去謔笑,輕咳了聲。「有啊。」
「那怎麼菜還剩那麼多?」
「老婆不在身邊,食不知味,吃的自然就少了點嘍!」他淡笑著打發過去。
「是嗎?」她狐疑地皺了皺眉。「那你現在餓不餓?我去外面買點吃的回來。」
「不用了,你忙了—整天,快去洗個澡休息—下。」言季秋按住她的肩,將她往浴室推。
「你陪我洗?」她嬌媚回眸。
「我洗過了。」
「再洗一遍?」
「少來!」他輕笑,彈了彈她鼻尖。「累了就不要逞強,我不想累壞我老婆。」
也對喔!她現在的確疲倦得沒力氣勾引他了。
「謝謝你,老公。」她仰首吻了他一記,感激他的體貼。
「傻話!」娶她,是要當成寶貝放在掌心呵寵一生的。這是他終其一生都不會改變的信念。
一向鮮少晚歸的小舞,以往不論多忙,一定會在晚餐前趕回來,陪他吃吃飯,聊聊心事,順便撒撒嬌。
但是這陣子,為了搞定她口中那個龜毛客戶,她經常累到快虛脫了才回家,然後抱著溫柔守候的老公大吐苦水。
通常這種情況之下,一般人的反應多半是:「既然那麼委屈,那就不要做了,把工作辭掉,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但言季秋不會這麼說。
他明白小舞雖然滿腹牢騷,但是抱怨歸抱怨,她其實很熱愛她的工作,每天迎接不同的挑戰,享受努力過後的成就感,這讓她自信驕傲,感覺人生充滿意義,訴苦只是在向他撒嬌罷了。
聽她說,這是公司重量級的年度大客戶,搞定的話就是大功一件,砸鍋了就準備摸摸鼻子回家讓老公養吧!
她當然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簡直卯足了勁,不成功,便成仁。
沒有意外的,這件Cace最後還是讓她搞定了,那天回到家,她開心得抱著他又叫又跳,感染了她的喜悅,兩人笑鬧著洗了個火熱的鴛鴦浴以示慶祝。
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後,她可以松口氣,好好休息一下,但是過沒幾天,她以著更興奮激動的口氣告訴他——她升職了!由組長擢升廣告部門的副理,可見得公司相當器重她。
得知她的能力受到肯定,他真心的為她感到高興,於是,他們又洗了一次火辣熱情的鴛鴦浴。
然後,升了職的她變得更忙了,總讓他左等右等,等不到嬌妻歸巢,幾盤菜放到冷卻的情況屢見不鮮,他已經記不起他們有多久沒一起吃飯了。
身為一個部門的支柱,他能理解她肩上扛的責任有多重,很多事不是她能控制的,在外的應酬多了,有時與客戶周旋,難免得喝點酒,微醺著回到家來,常是倒頭就睡得不省人事。
他看在眼裡,是心疼,也是——失落。
一天天下來,她總是來匆匆、去匆匆,回家的時間愈來愈晚,兩人共處的時間愈來愈短,說話的次數愈來愈少,少到……他們幾乎快變成沒交集的陌生人了。
於是,他開始一個人吃著沒有溫度的飯菜,一次又一次……自從她頭一回忙到忘了打電話通知她將晚歸,讓他守著一桌飯菜到午夜十二點起,有了第一回,就會有第二回,次數多了,久而久之就會成為習慣。
在別人眼中,她是成熟獨立的時代新女性,那個只吃得慣他做的菜,喜歡偎暱在他懷中說心事,對他依賴甚深的女孩,似乎已經離他好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