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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圈裡圈外》作者:楚雲暮(完結)

《圈裡圈外》作者:楚雲暮(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onnote 您是第38873個瀏覽者
紀莫抬頭,看見一個人站在他的門口。
他一口氣呼不上來,幾乎要死掉。
他真的會死掉,他注定死在這個男人手上。

從初中,到高中,從大學到社會。
佟離!不要對我笑!不要對我壞了又對我好!
佟離!不要有女朋友!不要有了女朋友又做我男朋友!
佟離!不要不要……
一切都不要了,佟離,我們還是分手吧。

紀莫!我其實是……
小莫,我們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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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莫搖搖晃晃地走出PUB,門口的服務生和他老交情了,替他開了門悄聲道:「你又灌這麼多酒——小心呆會被人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紀莫笑著打了一個咯:「吃我?我沒吃別人就好了——」  

  從門口走進一個長的很有陽剛味的高壯男人,紀莫眼一亮,他喜歡他堅毅的唇角,和眉眼裡的那抹春色,像他。紀莫衝他眨了眨眼,男人怎麼不知道在這個圈子裡大名鼎鼎的紀莫,心領神會地一笑,二人摟著肩,一起出了PUB。  

  賓館裡紀莫要男人帶套,男人說不喜歡隔靴搔癢,紀莫冷冷一笑,成啊,那就別做了。男人說道明明是他先挑起來怎能算了?紀莫有恃無恐,一句話,做不做。他紀莫不缺419的對象。男人氣結卻又無可奈何。誰不知道紀莫是圈裡出了名的沒心沒肺任性的主。二人胡搞一通,69了事。  

  出來的時候,小賓館的老闆看他們的眼神,整一個畏敵如虎,紀莫諷刺地笑了笑,特地飛了一個很C的眼神過去,他注意到那老闆的神情帶上了更多的鄙視。  

  這就是圈外人看待他們的態度。無關理解與否,只是鄙夷。  

  紀莫其實並不寂寞,他在圈子裡春風一度的對象可以參加全城馬拉松。  

  他走回自己租來的那個破舊的小公寓,昏黃的走廊燈下,他看見一個蜷縮著的人影。  

  他呼吸一窒,那個人看見他,站直了身子,那一瞬間,紀莫以為自己會昏死過去。  

  然而他沒有,他依然挺直了脊樑靜靜地看著那個決然從他生命裡全身而退的男人。  

  人,若永遠停留在過去,如何成長。  

  三年了,他終於回來,還像往常一樣地笑著看他:「紀莫,我回來了。」

  紀莫不是天生的GAY,也不像有些人是因為家裡姐妹太多而變的女氣甚至喜歡男人。他不愛女人,純粹是因為恐懼。紀莫他媽在機關裡做個不大不小的官,現在國營企業效益都不好,他媽閒來無聊就特別熱中於管教他唯一的兒子,事無鉅細,由表及裡,從大到小都要一一過問。小時候的紀莫常常恐懼地想,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像媽媽一樣,從每天不可以超過七點洗澡罵到為什麼桌上的筆記本沒有排成一條直線,他不能明白這些事對女生而言,很重要嗎?為什麼他媽媽總是因此而失望地吼他——為什麼我養了你這樣的逆子,你看看隔壁家某某某人家才多大,一張一張獎狀的拿你呢!  

  真正讓紀莫棄明投暗的,走上同性戀的康莊大道的還是他小學時候的同桌李紅。小妮子從小嘴甜,見人就一口一個好,所有人捧在手心裡疼,當然包括紀莫。小學五六年紀,正是春情懵懂的時候,紀莫很為能和這個乖巧可人的小紅人成為同桌而自豪,成日裡瞞著他媽嚴酷的掃蕩監視,把自己省下來的瑞士糖跳跳糖全給她,小妮子喜歡那時候「台灣小旋風」林志穎,紀莫生平第一次偷偷拿了他媽上衣口袋裡的十塊錢,戰戰兢兢地跑小店裡買了那時很時尚的雷射明星卡,看到李紅驚喜興奮的表情,紀莫一下子覺得自己就算被媽打死也無所謂了。  

  直到那天他和李紅做衛生,倒完垃圾回來,正好看見李紅拿著林志穎的卡向她死黨炫耀:「三塊錢一張呢!紀莫也買來送我!」  

  「他對你真好……小紅,他是不是那個你啊?」  

  「什麼那個?他那麼瘦小,學習又不好,我才不喜歡他呢!我是看他對我好,耍他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喜歡的是踢足球的那個佟離啦!」  

  「隔壁班的那個佟離啊?小紅,你怎麼會喜歡那種壞學生?」  

  「人家哪裡壞了?他體育很好的。成績也比紀莫好吧。」  

  紀莫覺得他那時候還是滿酷的,走過去就說了一句話:「那卡其實是一張兩塊五。」  

  這事最大的後遺症,就是紀莫在若干年之後看著倚天屠龍記裡殷素素臨死前和張無忌說的那句「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愛騙人」那叫一個心有慼慼焉,莫名對葉童有了好感,差點又由彎變直。  

  也因此,有一段時間,紀莫討厭死他們小學所有踢足球的人∼∼尤其是為首的那個,12歲就有一米七的大塊頭佟離。  

  佟離成績其實不好,可偏偏所有老師都寵他寵的不得了,那時候還有初考,六年紀的學生都會留下來做個模擬測試什麼的,可佟離總是第一個起身很無所謂地說,今天又要練習啦,某老師還笑的跟朵老菊花似的,沒事,你去,這測驗不重要,多給咱學校拿些獎回來啊。  

  他每次大搖大擺地走過六年二班的門口,紀莫都會用自認為最狠的眼神一路追殺過去。切,拽什麼拽!紀莫偷偷地在筆盒裡重重地劃了個叉。  

  可每次放學後紀莫背著書包回家經過操場的時候,卻也總會用一種摻雜著羨慕嫉妒的眼神去瞄那個在藍天白雲下矯健有力的身影,移也移不開。  

  佟離總是昂著頭,帶著飛揚堅定又放肆的神情,在他眼前走過。  

  要是能像他該有多好,紀莫經常咬著筆桿,很怨恨地打量自己豆芽菜一樣的身子。  

  那時候的他還太小,渾然不覺得自己吃飯睡覺刷牙擠公車都在想著這個可惡的佟離有什麼不妥。當然,他也沒時間再想了,紀莫他媽給他下了死命令,沒考上一中他就滾到隔壁公園打地鋪,省的她落面子。以她的聰明怎麼會養了個紀莫這樣傻楞楞的孩子,這是紀莫他媽向來最耿耿於懷的。隔壁小美每天都會把學校裡用剩下的粉筆拿回家,就是沒什麼用也是合算的啊,哪像她家紀莫,整一個愣頭青!  

  隔壁公園紀莫是每天都路過的,裡面常有披頭散髮跑出來把孩子嚇到哭的乞丐,紀莫是大孩子,他不怕,可是一想到要和他們搶一張被子他就哆嗦——算了啊,媽媽只要求他每天七點洗澡九點睡覺衣服折成方的本子排成直的,怎麼也比淪落成乞丐的好吧?於是他終於開始發奮,每天的補習充電留堂考試,昏昏沉沉的腦子裡,漸漸容不下那個青春跋扈的身影了。  

  直到他初考成績破天荒地出了個298,跌破所有人的眼鏡,紀莫從小心眼就小,那時候看到李紅對他的神情那叫一個大仇得抱的暢快。  

  校長,班主任都過來了,慈愛地撫摩著紀莫的腦袋瓜子:「你看,我就說嘛,這孩子有出息的,我們平常叫他啥來著?對了,小神童嗎!」紀莫他媽呵呵直笑:「我們小莫從小聰明,不是我說他,打小啥都一學就會——平常不大看的出來,那都是表面……」  

  紀莫疑惑地看著媽媽與他們完美的笑容,有些詫異,他們不是向來管他叫小傻蛋的嗎?  

  後來紀莫知道,伴隨他進那個著名的升學名校的,除了一副近視眼鏡,還有靠著體育特招,不費吹灰之力也進了一中的佟離。  

  這一次,他們分進了同一個班級。  

  由於升學成績高,紀莫一進去就被任命為班長,其實紀莫從小最大的官就是個代理小組長,他哪是管人的料!紀莫最頭痛的就是去管最後兩排的男生,那些不是後來花錢進來插班的太子爺,就是象佟離那樣靠著體育特招進來的,連老師的話都聽的著三不著四的,何況他?佟離隱隱是他們中的領頭人——紀莫對他的感覺本就奇怪的很,仇恨吧倒也說不上,就覺得他特討人厭特囂張特不把人放在眼裡。  

  紀莫不是個愛管人的人,偏偏又做上這麼個位子,人又不夠鬼靈,經常被人踢出去當槍靶,一有和後面那排人對上的事,全是紀莫出去堵槍眼。什麼催作業排衛生管紀律,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慢慢地有人就恨上他了,一個啥都不懂的書獃子敢來管大爺我?!不就個老師的走狗嗎?有人這麼和佟離一說,你看丫那小子挺欠揍的,擺明不給你面子!佟離是粗神經,沒往心裡去,又瞎講義氣,那什麼的,這小子看起來是挺欠揍的,跟個老師的耳報神似的!我也看不起這種人,小樣兒!見到紀莫也是眼一橫臉一扭,莫名其妙地炕上他了。  

  過了半個學期,原本跟個麻花似一扭就斷的紀莫慢慢地結實了一點,個頭也開始猛竄,小學時候圓嘟嘟的臉也逐漸有了個形,雖然還架著個媽媽給挑的黑色大眼鏡,但那類學校裡還是有不少女生喜歡秀才形的男生,用佟離的話來說就是「臭豬頭也有爛鼻子來聞」。不巧的是和佟離一幫人混的挺好的一個哥們偏又喜歡「爛鼻子」,那女的委婉地和他這麼一說,幼小的心靈被大大打擊,一個昂昂七尺的大男人比不過個拿著本書哼哼唧唧,就會跟在老師背後跑的小男生,這口氣怎麼咽的下去!一群人同仇敵愾,佟離也替他抱不平,對啊!忽略你的長相的話,你哪點不比那小書獃強是不?  

  紀莫對此一無所知,就成了那群人的眼中釘。  

  第一次校運會報名,體育委員頭一縮,什麼都推紀莫身上,也是擺明看他好欺負,紀莫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和佟離說:「我們班男子一百兩百和四百接力你都包了啊。」話說的又急又快,一溜煙下來佟離有聽沒有懂,張嘴「啊」了一聲。紀莫飛快地又重複了一次,這下佟離聽清楚了,他也不喜歡眼前這個帶著個黑眼鏡一臉傻冒的書獃子,故意挑釁地笑了一下:「班長,你把這所有項目都交給我是想累死我啊?」  

  這似乎是佟離和紀莫第一次真正意義的對話。紀莫有些緊張:「那你體育好啊,班上能拿獎牌名次的就只有你了。」  

  佟離似笑非笑地抿抿嘴:「那也不難,可是跑這個要練習的,但是今晚的作業多的要死……」  

  紀莫瞪大眼睛,這個人怎麼真的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他哼了一聲,嘟嚕了一句:「不跑就不跑誰要求你。」登登地跑開,十分鐘後又跑回來,手一攤:「拿來。」  

  「什麼?」  

  「作業本啊!」紀莫覺得自己委屈死了,剛報上去的名字沒佟離,自己就被班主任好一頓狠批,說自己沒為班級盡力,他這班長才當了一個月,他不想沒面子。  

  「一直到運動會開始為止。」  

  「你——!」紀莫忍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氣:「本子拿來!」  

  佟離刷地拉開書包,一整疊丟到紀莫手上,笑的特別邪惡。  

  「喂,代數的作業交了沒啊?」佟離閒閒地丟了一片薯片進嘴,頂了頂紀莫的肩膀,紀莫覺得自己快瘋了,這樣的升學校本來作業就多,他現在倒好,還一個頂倆。  

  他沒好氣地瞪了佟離一眼:「你自己不會去做啊!都一個禮拜了!」  

  佟離聳聳肩:「現在退出還來的及吧∼」  

  紀莫差點想跳起來掐死這個皮厚的無賴,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他!佟離也暗暗打量著他,覺得這個瘦瘦小小的男生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實在有趣的緊,他本來就有些惡質,特喜歡欺負象紀莫這樣的人。想想,拿他當苦力,也算是種報復吧。  

  「喂。你這筆挺好看的啊,哪買的啊。」佟離沒話找話地逗他,紀莫沒理他,佟離一歎:「哎……這個報名啊……」  

  「門口小賣部!」紀莫打斷他的話,佟離笑的可鬼了:「幫我買一把吧∼∼一人一隻。」  

  紀莫敢怒不敢言,鼓著腮幫子不看他,佟離覺得更爽了,以前怎麼沒發現這麼好玩的玩具?一來二往的,他也不覺得紀莫討人厭了。只覺得他和身邊的人是不大一樣的,說他柔弱吧,有時候看他的眼神狠的跟什麼似的,說他堅強吧,偏又長了副任人宰割的臉,而且從來不發脾氣,像任人搓圓捏扁的麵團。  

  回去的時候,一群人很招搖地走在路上,佟離的同桌劉亮呵呵地問道:「離哥,你最近和咱們班的那個書獃子走很近哪?又找個小跟班啊?」劉亮——就是那個和紀莫有「感情衝突」的男生,他爸是某個跨國公司的高層,家裡是最有料的,他肯低頭叫佟離一聲哥,只怕是這麼一大幫人都服佟離的原因。  

  「哪呀,那個小書獃,免費幫你做作業不好啊?我拿他當苦力!我媽最近老誇我作業做的好了,零花錢給的也痛快了不都是他的功勞?」佟離豪氣地一揚手,「不利用白不利用是不?」  

  劉亮眼珠一轉:「我最討厭這種裝乖的書獃子了,離哥,咱們耍耍他好不?」  

  立即有人附和。  

  佟離怎麼不知道他想洩憤,可他或許港片看多了,很嚮往那種黑社會的義氣,就不在意地一揮手:「隨便啦∼∼我也想整整他呢。不知道他一個男孩子會不會哭啊?」  

  哄笑四起。  


  其實這事佟離壓根就沒往心裡去,他也老以為劉亮幾個人是說說而已。第二天上完最後一節體鍛課,劉亮幾個鬼鬼祟祟的溜走,往體育器材室跑,開始時候佟離沒往心裡去,一抬眼看見負責收器材的紀莫不在,心裡一個遲疑,突然想到昨天裡說的話,也不知怎麼的心跳的慌,也往那裡跑去,在門口看著的林忻一見他就笑了:「我說呢,離哥你怎麼不來!進去快點,老師來了就完了。」說完還眨眨眼睛,佟離不好說什麼,一推門進去,就看見大王和小四兩個坳著紀莫的手臂,像電影裡審訊犯人似的,紀莫一臉的淤青,頭髮散亂地蓋在額上,抬起的雙眼充滿了恐慌與不解,佟離心裡不好受了,作弄就作弄,要把人打成這樣麼!其實他以前也幹過架,但那都是對和他一樣甚至比他高比他大的男生,對他而言,欺凌弱小是件很沒面子的事。  

  劉亮甩甩手,痞痞地衝著佟離笑:「這麼遲才來,又被那個把你當香饃饃似的體育老師給留下了啊?——那,我教訓過他了,看他敢不敢再多管閒事!」佟離沉默著看他一眼,劉亮繼續說:「幹嗎拉?不是你說動手嗎?還說看看他會不會哭!這小跟班還很硬氣,打他也不哭,估計嚇傻了哈!」  

  紀莫猛地抬起頭來,眼神激烈而憤恨地刺向佟離,佟離心裡一個咯登,不由地輕退了一步,就在這個時候,林忻在門口慌亂地叫了一聲:「老,老師,你怎麼來了!」  

  「我今帶的一塑料袋放這呢,來拿啊,你們怎麼還不回去啊?」那老師樂呵呵地走進來,見到裡面的情景,頓時愣住。  

  所有人驚慌失措,忙忙把紀莫鬆開,他軟軟地跪坐在地上,老師表情變了,走過去說:「你是3班的班長吧?這是怎麼回事?」  

  紀莫很快被帶走了,幾個人心急如焚,互相怪責:「不是叫你看著門嗎!」  

  「我哪知道有人突然進來!」  

  「媽的一中對這事管可嚴了,這要是紀莫告咱一狀咱都完!」  

  佟離無疑是最冷靜的一個,「你們有膽做就沒想過後果嗎!」  

  劉亮聽他的語氣也火了:「佟離你這口氣什麼意思!是兄弟嗎?咱們不都看不慣他嗎?!他就會跟老師告狀,娘娘腔!」  

  「好了!」佟離一揮手,「他要真捅出去了,我擔!行不?!」他覺得這事他真有責任,紀莫剛才看他的眼神叫他心裡扎刺似的疼,至於後果他沒想許多。  

  幾個小毛孩不安地在走廊上乾等,不一會紀莫出來了,班主任跟在後面,神情很嚴肅。  

  幾個人都眼皮一跳。  

  班主任看了他們一眼:「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紀莫冷著臉點點頭,班主任扭頭:「這樣最好不過,老師也不相信同學之間會做這種事。我也相信我的學生不是那種會有暴力傾向的人。」  

  所有人都傻了,特別是佟離,他幾乎不敢相信紀莫沒把真相說出來,他在維護他們?怎麼可能!  

  老師走了以後,幾個人都有些尷尬,若不是紀莫放他們一馬,只怕現在大家要一起死了。  

  「為什麼?」佟離忍不住開口。紀莫卻不理他,一個人扭頭就走。  

  「等一下!」丟下這邊的人,佟離也追了出去。  

  紀莫不理他,自己走自己的,單薄的身子在夕陽下更顯可憐,佟離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也不大敢和他說話,就這麼一路跟著。  

  走了有快半個小時,佟離的耐心差點就用完了的時候,紀莫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條河,紀莫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用力一扔,佟離直覺去攔,卻來不及,只能看著它掉進河裡,連個旋都不打,慢慢地沉了下去。  

  「這是什麼?」  

  紀莫不回答,打開書包,把一堆的作業本拿出來也要望外扔,這下佟離看清了,這不就是他的作業嗎?!趕忙一把扯住:「喂!你幹什麼!」

紀莫用力搶回來:「我幹嗎要幫你做這麼多!你就叫人打我!你想看我哭?我偏不!」見佟離死不鬆手,腳下用力,一腳踹的他跌坐在地,佟離整個七昏八素了,他怎麼也想不到看著柔弱的紀莫性格居然烈成這樣!  

  一激動,叫著不哭不哭的紀莫,眼眶一燙,什麼液體流了下來,他凶狠地擦去,繼續往外丟,佟離怔了下,默默地起身,蹲在他身邊,幫他把那些個作業本用力地撕破揉爛。  

  紀莫又不樂意了,他吸吸鼻子罵了一句:「關你什麼事!」  

  佟離小聲地說:「幫你撕啊,這事是我錯。但我沒想到劉亮他們會做這種事!」  

  「誰信你!」  

  佟離看了他好久:「……疼不疼?」  

  這下紀莫再撐不住了,哇的一聲大哭出來,邊哭邊罵:「你這混蛋王八蛋!我幫你寫作業你叫人打我!你以為我喜歡這什麼狗屁班長嗎?!你來當當試試!為什麼我喜歡的女生喜歡你你有什麼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大混蛋!」  

  佟離聽的一臉茫然,他壓根不懂紀莫在說什麼,只能笨拙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我不是說了對不起了嘛!」  

  紀莫一直發洩到太陽下山,還一抽一抽的,佟離不敢打斷他,沒話找話說:「我現在覺得你挺講義氣的,剛那事都沒把人捅出去……」  

  「我只是不想孬種到和老師打小報告,我自己打不過人我沒用還要老師幫我出頭,叫什麼男人!」  

  所以他不在人前哭。  

  所以他不在人後閒話,寧願自己委屈。  

  佟離真對紀莫刮目相看了,他到底還有多少面是他不瞭解的?「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當你是個屁用都沒有的耳報神,書獃子,現在才知道你小子還挺不錯的!」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紀莫悶悶地接了一句:「我們以前一個小學的。」  

  「啊?」佟離真呆了,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你哪班的?」  

  「二班!我們班上的學習委員還喜歡你呢!」紀莫瞪他一眼,「叫李紅,笑的很甜很甜的那個!」  

  佟離搖搖頭:「誰啊?不認識!」  

  什麼不認識,紀莫想掐死他,好歹他還喜歡過她啊!「李紅就是經常上你們班找你數學老師的那個女孩子!」  

  佟離努力努力地想了很久:「呃——笑的跟花母雞似的還常穿紅色襯衫的那個?」  

  紀莫頓時覺得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自己也覺得沒勁。  

  這時候佟離又湊過來問:「你剛丟河裡去的是什麼啊?」  

  「筆。」  

  「筆?什麼筆?」佟離呆了一下,「啊!你幫我買了啊!」  

  紀莫朝河水努努嘴:「已經丟了。」  

  「你你你——不管!把你的給我!」佟離二話不說就要開他筆盒,紀莫也沒想到外表看著那麼成熟的佟離會這麼賴皮,急地直往懷裡揣,「自己去買自己去買!」  

  「好啦!你把筆給我,我拿東西和你換。」  

  紀莫一聽,那感情好,還是平等交換,一遲疑,筆已經被搶走了,佟離痞痞一笑:「那東西,等以後再給你啊!」  

  紀莫氣結,剛跳起來卻突然慘呼一聲。  

  佟離也緊張起來:「怎麼了?」  

  紀莫苦著臉:「我單車還在學校停車棚裡啊!」

佟離一笑:「這你怕什麼!我陪你回去拿!」  

  晚風襲來,兩個人第一次並肩走在蜿蜒的小路上,路燈把他們的影子交纏地拉長,再拉長。

***  

  第二天,紀莫一到班上,就看見抽屜裡放著兩疊創可貼,他回頭,佟離正和一個男生聊的正歡。  

  後來,劉亮被佟離壓著扭扭捏捏地過來道歉,聲如蚊吶地哼了一聲對不起,臉已經脹成豬肝色,又說:「是我們以前看錯你了,以為你是和那些走狗一號的貨色,沒想到……這次的事,我欠你一個人情!」他年紀小,又偏偏要學電影裡的對白那樣講的豪氣干雲,紀莫不由地覺得好笑,這些大少爺,其實也都滿單純的,橫是橫,卻還是個好人。  

  這麼一想,就是心裡還有些疙瘩,也把自己受的委屈忘了個七七八八了。  

  運動會的時候,佟離再次讓所有人跌破眼鏡,初一的學生居然把大他一兩歲的學長遠遠地踩在底下,一個人包攬了幾乎所有男子組初中部的所有金牌,刮起了好大一陣旋風,佟離,也因此全校聞名。  

  紀莫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佟離跑400米的情景。  

  它和短跑不同,如果按那種爆發力,跑完一圈就再炸不出一絲體力來,卻也不能像長跑一樣壓著後勁來跑,否則就只有墊底的命,發令槍響的時候,起跑線上的七個人幾乎是同時飆出線,然後從一開始,佟離就跑在了第一個!三班的看台頓時沸騰了,所有同學鼓掌喝彩,紀莫卻有些擔心,隔壁跑道的王少林也是一班有名的飛毛腿,照佟離這樣跑法真能壓到最後?  

  果然一圈過後,所有人都開始加速,能進決賽的誰是省油的燈?王少林更是已經竄到了與他並肩的位置。  

  可佟離的表情沒有一絲的變動,桀驁的笑容在陽光下竟有些奪目到刺眼,接近主席台的時候,他的腳步沒有慢下一點,可到了三班看台,他腳下用力,竟然在瞬間又飆出數米,把王少林拋在腦後,全場沸騰,所有人包括那個已經四五十歲正經八百的班主任也激動地站起聲來,歡聲雷動——離終點只有二十米,十米……王少林咬著牙又追了上來,差距在一點一點地縮小——有一刻,紀莫屏住了呼吸——裁判舉起了秒錶——兩人幾乎同時壓線——王少林由於衝力,重重地向前摔出數米,而佟離,又緩緩地向前跑了十米,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把頭上的髮帶隨手扯下,一把丟在地上——  

  「第一名,三班佟離,時間……51秒7……」裁判也怔了很久,才念出這個他也不敢相信的成績。  

  不消說,三班的人幾乎是樂瘋了,與成績無關,單純地感到自豪驕傲。所有人都歡呼著向佟離湧去的時候,紀莫沒有動,他坐在看台上靜靜地想,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種人天生會吸引眾人的眼光,佟離就是吧……可笑自己還曾經想和他一較高下。  

  佟離前呼後擁地回到看台,連班主任都忘了佟離前幾天剛剛作弊被他逮著,雙眼淚光閃動,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自己親生兒子:「好,好,佟離,做的好……咱班這回名次就靠你了,好,好……」那班主任還沉浸在自己教書幾十年來第一次可以在這方面長臉的激動中。佟離已經丟下他,繞到紀莫面前:「喂,剛才有沒有看見我颯爽英姿?」  

  紀莫翻個白眼,做出不屑的表情:「僥倖而已,得意得牙都沒了。」  

  佟離嘿嘿地笑,一屁股坐到他旁邊,下巴一揚:「喂!我口渴,拿水給我啦!」  

  紀莫剛想說你自己不會去買啊,可瞧見佟離象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整件運動背心都濕透了,那一滴滴的汗水接連地淌下他黝黑的皮膚——他是真的累了,當下也不好說話,一擰自己的礦泉水遞過去:「哪。」  

  佟離伸手就搶,一擰蓋子就往嘴裡猛灌,來不及嚥下的水溢出唇角,順著頸動脈彙集到鎖骨,隨著脈搏,跳躍著奪目的光芒。  

  紀莫不由地看的癡了,反應過來,猛地記起那水是自己喝了一半的,臉莫名其妙地一紅。  

  「我操,他媽的王少林跑的還真快,差點就讓他趕上了!」他一口氣灌下大半瓶的水,突然憤憤地罵了一句,紀莫有些想笑,他還是這麼好強,剛才想必是真的辛苦,偏偏人前又不屑顯出一點疲態來。  

  佟離斜了紀莫一眼:「你這什麼表情?」  

  「沒有沒有。」紀莫趕緊否認。  

  「離哥,下來一下!」劉亮幾個人在操場上遠遠地喊上來。  

  「來了!」佟離應了一聲,突然把手上攥著的東西望紀莫懷裡一丟,「給你的。」  

  紀莫一怔,望著那個黃澄澄的獎牌,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幹嗎?」  

  「上次不是說了嗎?我拿你一隻筆,就用它來交換,行了吧!」佟離眨眨眼,「別和人說,特別是劉亮,這小子剛才還向我討呢!」  

  紀莫什麼也說不出來。  

  佟離跳下看台,又回過頭一來,逆光下,他笑的分外燦爛:「晚上一起回去!記得啊!」  

  這一刻,紀莫突然心如擂鼓。  


  運動會結束沒多久,紀莫就乾乾脆脆地辭了班長的虛位,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人人當他是個靶子,沒一個是真心重他,和佟離一天一天地深交下去,慢慢地,紀莫自己性格裡的叛逆因子也被調動起來,他再也不想虛偽地活著了。  

  班主任也不喜歡他,二話不說批准,第二天原來的學習委員就走馬上任,佟離很不解地問他,你幹嗎好好地不做又便宜外人了?有我撐著誰敢給你臉色,劉亮幾個人連連稱是,他們現在也算上玩做一堆了。  

  紀莫無所謂地一笑:「算啦,這種事我本來就不喜歡做,誰愛拿誰拿去,稀罕!總比被人叫耳報神的好。」  

  佟離尷尬地咳了幾聲,嗯,也是,那什麼鳥官,不做也罷,跟著哥照樣讓你吃香喝辣!  

  紀莫當然不會告訴他,因為這事,他媽差點把他的腳打斷。  

  他只想更接近佟離,更接近。  

  佟離待紀莫,怎麼說呢,和對劉亮林忻他們不大一樣,雖然也是一樣地笑鬧玩耍,可佟離總會有意無意地寵著紀莫,讓著紀莫。有什麼好事也是第一個想著他。搞的其他幾個人都眼紅,嘴裡不乾不淨地說紀莫怎麼像你包的二奶啊,佟離罵了句屁,他是我正房老婆!一群人笑到不行,只有紀莫尷尬地紅了一張臉,因為他心裡有鬼。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對佟離的感情已經不再是以往那樣單純,而是夾雜著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初二時候佟離他爸做生意又發了筆財,在「天俞」買了套房子,好巧就在紀莫家後面,倆人同路,開始時一起騎車回去,後來紀莫車被人偷了——用佟離的話來說,那個小偷估計不是眼睛脫窗就是腦袋脫線——被他媽好一頓惡罵,也不給他買新的了,佟離就每天載著他回去,通常是到了門口,紀莫跳下車來又捨不得就回去,陪著佟離再慢慢地走到他家,一路聊著那些有的沒有的,等反應過來,倆人自己也覺得好笑,佟離只有再認命地送他回去,不到天黑好像就散不開,也不知道兩個人已經整天膩在一起了哪來那麼多話可以聊。  

  每次分手的時候,佟離總是笑笑地拍拍他的腦袋,進去吧,再不走,一晚上都耗這了。紀莫向前跑了幾步,再回過頭來,佟離還站在原地,衝他笑的一臉燦爛。  

  又過幾天,小四遮遮掩掩地拿出一個袋子,劉亮激動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哥哥沒白疼你!」小四悄聲說:「看了快還啊,我哥發現我皮都沒了!」  

  佟離手長,一把搶過來:「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  

  袋子一開,旁邊的紀莫呀了一聲,佟離一把攥緊了袋子,四個人一起對他噓了一聲,紀莫結結巴巴地開口:「你們把這種東西帶到學校裡來!要死啊!被老師發現怎麼辦?」  

  林忻橫他一眼:「老師會主動翻查書包的嗎?」眾人附和,都商量到佟離家去看。那時候VCD剛剛普及,紀莫怎麼也想不到一張薄薄的印著裸男裸女的盤子上,會像小四說的,「做上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本能地也有些好奇,甚至燥熱,他也想看看,被人說的雲裡霧裡的「毛片」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佟離表面上還假裝鎮定,其實心裡也是激動的,他平常看來放蕩不羈,其實連女生的手都還沒牽過,升初中的這兩年,他全和一幫兄弟耗上了,喜歡他的女生不是沒有,佟離卻還沒個偷嘗禁果的機會。  

  瞅個沒人的機會,一幫五個人殺到佟離家,紀莫是常來的,佟離剛招呼他幾個坐下,他就到廚房裡幫忙倒果汁,端著水出來的時候,屏幕上已經出現兩具激烈交纏的肉體,他暗嚇了一跳,忙咬住自己的驚呼,他也不想讓人看不起,裝做無事的走出去也坐在沙發上,四下一瞄,每個人都看的全情投入,一臉猴急,紀莫下意識地偷看了佟離一眼,見他全神貫注,恨不得貼到電視上,心裡一窒,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湧上心頭。  

  氣氛漸漸地有些曖昧起來,耳邊盡上深深淺淺的急促呼吸,和片子裡的女人誇張的喊叫聲,紀莫有些坐不住了,他覺得自己不該來湊這一腿的,他只覺得裡面的行為噁心,而不覺得有一絲快感和愉悅,所謂的性幻想,他根本連想都沒想過。他回過神來,屏幕上突然出現女人放大的下體,和高亢到變調的叫聲——他卒不及防,慘叫一聲,連連後退。  

  周圍人嚇了一跳,全部回過頭來看他,佟離也不解地看他:「你怎麼了?幹嗎突然叫那麼大聲,嚇人啊!」  

  「就是!破壞氣氛嗎!」劉亮也出言抱怨,「正看的爽呢!」  

  紀莫慘白著一張臉,他看著佟離和其他人一樣的酡紅的雙頰和迷離的眼神,動了動嘴,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不覺得這個刺激,一點也不,他只覺得可怕噁心。  

  看完之後,幾個人出去新開的KFC撮一頓,那時候這算個高檔地方,吃飯的時候遠沒有現在人頭攢動,佟離知道紀莫喜歡吃這個,可他媽偏又嫌貴,基本不帶他來,特地給他點了不少東西,卻見他還是白著一張臉,神色木然,便有些奇怪,悄悄推他:「你到底怎麼了?剛才起就一直不講話——該不是被那個片嚇傻了吧?」  

  紀莫眼皮一跳,剛想說話,偏偏坐旁邊的劉亮耳朵尖,笑道:「離哥你不能怪我們紀莫,人家是乖乖秀才,哪裡見過這個——害羞是難免的嗎!別說他,就說你佟離剛才還不是激動成那樣——」話沒說來,佟離已經抓著一包番茄漿丟過去:「丫閉嘴!狗嘴裡吐不出個象牙來!自己剛什麼德行!」  

  眾人一陣會心的大笑,唯有紀莫還是揪然不樂,佟離看在眼裡,有心逗他,就說:「對啦,咱們都比不上紀莫,他小子剛才是一個不動如山,媲美柳下惠了!咱都是禽獸,和人家的思想覺悟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紀莫終於應景地淡淡一扯嘴角:「你這人嘴巴一天不賤就難受是不?」  

  或許,他真的他們不一樣,那可怕的畫面他一直忘不了,時刻震撼著自己,他原本就恐懼女人,這下變本加厲,他是不正常的嗎?教生理健康的老師說這個年齡的學生會胡思亂想是正常的,可他這樣,還算是正常的嗎?  

  直到有一個晚上,紀莫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的具體內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佟離光著膀子走過來,用力地把他摟在懷裡,緊地他喘不過氣來,他掙扎,可怎麼也強不過佟離有力的臂膀……一夢驚醒,他驚慌失措,恐懼不安,可一種淡淡的滿足卻隨著負罪感向他壓來,他起床,想洗乾淨自己一身的膩汗,卻發現,自己的短褲上,有好大一塊粘濕的水漬,像在暈染著他的罪惡。  

  這一瞬間,紀莫彷彿明白了什麼,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扭曲的情慾被有意無意地催發出來,他手足無措,一次次地在心裡和自己說:紀莫,你是變態嗎?你怎麼,不喜歡女人而去喜歡——那個和你一樣的男人!

  他不敢和任何人講,特別是父母,小心翼翼,生怕人看出一點異樣,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異類了,越發地沉默寡言,甚至開始下意識地去躲佟離。  

  佟離自然是看出來了,他永遠也弄不清紀莫在想什麼,他的腦子構造彷彿和他不一樣似的,開始勸了他幾次又哄了他幾次,他還是那樣一副快死不活的樣子,佟離心裡也不痛快,索性由他去了。  

  佟離對紀莫擱開手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他和二班一個叫肖靈敏的女孩子好上了,據說這女孩子早在佟離在校運上大放異彩的時候就芳心暗許了的,之後凡是佟離有比賽她都會去捧場加油。女孩子發育的早,肖靈敏有著讓人眼前一亮的玲瓏曲線,劉亮就一臉艷羨地說:「嗎的,漂亮的都被你挑走了我還剩個啥!」  

  佟離不是不得意的,說特別喜歡吧,也說不上,他就覺得特別有面子,所以也花了不少的時間去討好肖靈敏,兩人儼然一副恩愛情侶,招搖過市。  

  紀莫最常做的事,就是伏在課桌上,緊緊地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去聽後排那些人的起哄叫好,以及肖靈敏略帶做作的嬌柔笑聲。  

  記得有一次中午午休,佟離和肖靈敏坐在最後面也不知道聊什麼體己,直逗的她一陣陣地發笑,那聲音也像割肉似的切在他的心裡,他默然地坐在自己位子上看著書卻是目光渙散,什麼也看不進去。  

  旁邊劉亮小四幾個也不樂意了:「我說離哥,你要和小敏打情罵俏也別在俺們幾個光棍面前啊,酸死人了這!」他幾個人也都在暗暗後悔,早知道就別給佟離看那什麼片子,這一看,把他辣手催花的本性都給激發出來了,很多玩樂追女仔的方法手段他也無師自通。這學校裡漂亮MM本來就少的可憐,被他佟離這麼一鬧,他們還有希望嗎這!  

  肖靈敏眼皮一瞟,潑辣地用力擰著劉亮的胳膊肉一轉:「你說什麼你!」  

  劉亮故意大聲求饒:「不敢了不敢了,我的意思是說佟離這麼疼你,我是怕他耽誤了學習就不好了,是不?」  

  肖靈敏臉上一澀,紅著臉捶他:「就你愛胡說!」  

  後面鬧的沸反盈天,佟離也不以為忤,帶著點自得地笑道:「這有什麼!我不怕,我有個過命的兄弟,我所有的作業都他幫忙做的,怎麼樣?我不怕!喂,紀莫!你說是不?今晚的作業還是老規矩啊。」  

  紀莫只覺得眼前一黑,懵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沉沉地轉過身,看著後面鬧成一團的人,神色漠然:「我不要。」  

  其實,他和佟離好的時候,的確有不少作業是他替做的,因為佟離要忙各種各樣的練習和比賽,這幾乎已經成了紀莫的習慣和樂趣。所以佟離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麼?」  

  「我說——」他慢慢地拿起書本,啪的一聲用力地摔在地上,「你的事他媽的關我什麼事!我幹嗎要管你!」  

  四週一片寂靜,佟離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沒想到紀莫會落他面子,他覺得心寒,白待他這小沒良心的這麼好!這些時間他有哪對不住他,他就這樣給他耍性子!「成!」他冷笑,「以後我的事和你紀莫沒關係,成不?!」  

  紀莫知道佟離生氣了,可他不說話,只是恨恨地瞪著佟離和肖靈敏——那個位置原本是他的!可猛然醒覺過來,才發現,原來自己什麼都不是。  

  他敏感而固執地堅持認為,那個在運動場上縱橫馳騁毫無顧忌的佟離才是真正的他,而眼前這個和女人糾纏不清像個跳樑小丑的他不是!!  

  他一把推開桌子,扭頭就走,在他眼角的淚水滑下之前。  

***

  佟離是個硬得起心腸的人,他說不理就是不理,一個月來沒和紀莫說上一句話,照了面也是冷著臉別過頭去,任誰勸都不聽,他就覺得紀莫沒良心,自己怎麼對他的,他就讓他在他女人面前下不了台!  

  說不後悔不心痛是騙人的,每次紀莫見著佟離都是心裡難受的要命,可倔強地又不肯拉下臉去和好。之後又懊惱上老半天。  

  這麼憂患疑懼,神情恍惚的,紀莫根本上課什麼也聽不進去,下課後也煩躁地要命,常常想七想八的也沒認真做什麼作業,原本還好的基礎慢慢地荒廢了,人也倦怠起來,索性破罐破摔,初三上的半期考,他的名次第一次掉進倒十,總分狂降了五六十分。  

  紀莫被他媽好一頓打,他媽打人不是隨手操起什麼就掄的,她有充足準備,拿著平常特地收集好的笤帚上拔下來的枝椏,叫紀莫關著膀子就穿一條短褲,站在客廳裡不許躲不許讓,那枝椏硬而鋒利,一掃過去就是竄起一大片觸目的淤紅,她會避開臉,一下一下地抽在他的身上,嘴裡又是恨又是罵:「你這個畜生!媽這麼辛苦賺錢養家為了什麼!你連讀個書都讀成這樣你還做什麼人!啊?養條狗都知道會沖給骨頭的人吠兩聲,你呢!我供你上學供你吃飯你就讀這種死書回來!開完家長會我什麼臉都沒了!!」  

  紀莫倔強地站在那裡,他沒有反抗,默默地承受如雨的鞭笞,他媽養了他他就該報答,若是達不到她的要求,就讓她瀉恨又何妨?  

  可紀莫畢竟年紀小,雖然是平常打的慣了,卻吃不住他媽這麼重的手,痛的緊了也會躲,到了角落無處可避,只能抱著頭縮成一團,不哭不鬧不求饒,抖著身子硬撐,他媽最討厭就是紀莫這個樣子,搞的還是她沒道理似的!急了一把丟開鞭子,罵道:「你還覺得你有理是不是?整天跟那種人混在一起你能讀個什麼屁書!你爸沒本事,不像佟離他爸會賺錢,他讀書不讀書都有前途而你呢!不讀書就沒個出路!別再和那種人渣混在一起!聽到沒?!」  

  紀莫突然抬起頭:「他不是人渣。」  

  他媽眼睛都直了:「你還敢和我強!我叫你不許和他混在一起聽見沒有!!」  

  紀莫厭惡地偏過頭,不再說一句話。其實這時候佟離已經基本上沒和他說上什麼話了,可紀莫卻是個死心眼的,死也不肯說出和他一刀兩段的話——即使只是形式。  

  他媽火氣上來,又是死命地打,打到手酸了跌坐在沙發上自己抹眼淚,怨天怨地地詛咒。  

  紀莫的眼淚忽然就這樣流了下來,他媽說的再傷人的話他也聽不見了,他只想到以前佟離對他的好,想到他說的絕情的話,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痛苦——  

  原來他喜歡他。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紀莫換了身長袖長褲,遮的嚴嚴實實地到了學校。迎面碰上劉亮幾個,他指著他的臉大驚小怪:「幹嗎穿成這樣啊?現在已經快五月了!你不熱啊你。」

紀莫下意識地側了下身子,躲避他的視線:「……你管我呢。」  

  佟離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把頭偏到一邊,一群人走開了,劉亮悄聲問他:「離哥,你到底和紀莫怎麼了啊?吵了這麼久。不是我說,紀莫當時那樣是不對,可他平常對你也沒的說了,誰沒有想撒邪火的時候?」  

  佟離也知道自己小氣,但是紀莫這樣對他他特別不爽,就拉著臉說:「那咱倆換換,看你氣不氣!」劉亮也不好再說。  

  放學時候紀莫做衛生,他那同桌看他好欺負,草草掃了下過道,就說有事要先走,要紀莫倒垃圾。他是懶的和人爭吵這個的,木著臉答應下來,挪回班上的時候,正好碰見佟離擰著書包走到門口,兩個人這麼促不及防地一照面都是一愣,出乎意料的是佟離哼地一聲就把門重重關上,紀莫一呆,心裡又酸澀起來,想了很久,才從後門繞了進去,無論如何,他不想讓他看輕。  

  佟離其實心裡也不好受,剛才是一時情急,他其實也早想和紀莫說話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心裡擂鼓似的。眼見紀莫走進來了,他頭一偏,擺出一副冷淡的表情,卻也不肯就此先走,寧願尷尬地坐在那裡,紀莫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把空的畚斗一丟,就回位子上拿書包,佟大少又不高興了,好啊,你真把我當透明的是不!隨後就把桌子一捶,狠命瞪他的背影。紀莫聽到後面的聲響,不知怎的也沒敢回頭,抓起書包跳起來就跑,一時用力衣服勾在課桌角上,撕了好大一條口子。  

  佟離眼尖,一下子看到他手臂上縱橫的血痕,這下再也坐不住了,也忘記自己的面子,也跳起來攥住他的手臂,喝問:「你這怎麼回事!誰打你了!」難怪他要穿長袖長褲!佟離眼裡都要冒出火來,誰敢動紀莫就是落他面子,他不會這麼算了的!  

  紀莫心裡突如其來地委屈,擰著眉毛掙出手來:「關你什麼事!」

佟離氣得吹鬍子瞪眼,一把把他推在椅子上,強行把他袖子往上卷,紀莫的力氣哪是他的對手,佟離很快看到他手上的傷痕,一道道猙獰地交錯浮腫。  

  「這誰幹的?」  

  紀莫不回答,反問道:「你今天不用當肖靈敏的跟班嗎?」  

  佟離見鬼似的瞪他,他有時真想撕了他的嘴。  

  「你少給我混——誰弄的!」  

  紀莫扁扁嘴不說話。佟離冷靜一想:「你媽又打你了啊!怎麼下這麼狠的手!不成,我和她說去!有這麼當人媽的嗎!」  

  紀莫嚇的魂飛魄散,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急道:「你說什麼說啊!發神經是不!」  

  「說她不該這麼打你——有這樣拿孩子來洩憤的嗎。」佟離橫眉豎眼的。他媽從來把他當皇帝似的供著,他從沒有不如意過,所以見著紀莫的情況就特別憤慨。  

  紀莫搖頭:「我習慣了,你別多事。」  

  「我多事?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紀莫瞪了他一眼,不屑地把頭扭開,嘴角卻隱隱勾起一抹弧度:「算了吧,誰的事不是你的事!肖靈敏的事更是你的事!」  

  「喂,你還說!那天你沒事當那麼多人面給我難堪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現在反而來怪我!」佟離揉揉他的頭髮,「你小子就是沒良心!」  

  紀莫冷冷一笑:「是我就是沒良心,看不慣有人灑狗血瞎撲騰。」  

  佟離眨了眨眼睛:「小莫,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肖靈敏在一起?」  

  紀莫只覺得腦袋一熱,差點就想點頭,只聽到佟離又開口道:「要早知道你也喜歡我就不和你搶了……」  

  紀莫點點頭,冷笑道:「是啊,我就喜歡這樣風騷的女生,你什麼時候讓給我啊。」說到這他又閉嘴了,因為佟離的表情又沉了下來,他也真的不想再和他鬧彆扭了。  

  佟離沉默了很久,突然一把扯著他的腮幫子往外扯:「你這性子真是——以後有你受的——」頓了頓又說:「我認你做弟吧——」  

  「為什麼!我不要。」  

  「你以後就可以乖乖聽我的話也不會再惹我生氣啦。」佟離說得堂皇,其實是心疼紀莫沒人關愛,想多照顧他一些,和他在一起,他似乎自覺不自覺地就想充當起保護者的角色,可紀莫的性格又實在太倔每每氣得他直咬牙,又有點想佔著這個身份以後讓佟離多聽他的話。  

  誰知紀莫眼一翻:「不要。」  

  「你說什麼?」佟離捏著他的臉玩的不亦樂乎,「多少人想認我做哥呢——這有什麼不好,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我要你罩著?哼——」  

  「你說什麼,皮又癢了是不?!」  

  二人打打鬧鬧地,算是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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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佟離還是和肖靈敏分了,兩個人不過交往了三個月不到,有人問起佟離原因,佟離笑了笑說,咳,合不來沒感覺就分了唄。其實是他親眼看見肖靈敏和他們班一個男生不清不楚的,這事他沒和任何人說,包括紀莫,他覺得太跌份,原來自己看人有時竟還不如紀莫准。  

  對於這段感情,佟離其實還是在乎的,畢竟算是他的初戀,可從肖靈敏身上他又學到了感情無常,不如遊戲人間,這一點來看,佟離又不恨著肖靈敏了,畢竟她讓他風光了一陣子,僅此而已,卻也足夠了——或許在佟離心裡,並沒真的在乎過她。  

  他開始有些蓄意地去勾引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狂蜂浪蝶,勾人的雙眼裡過早地漾滿了春色,甚至高年紀的學姐都在爭相談論他,以認識他為榮。每每他周圍幾個人半羨慕半嫉妒地打趣他的時候,他總是無所謂地聳聳肩:「這有什麼的啊,大家你情我願,又沒誰欠著誰——說我重色輕友?媽的你們有事我什麼時候是為了女人不管你們呢?在我心裡,兄弟最重要!」說著有意無意地瞟了紀莫一眼。紀莫臉上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這麼久的相處,他對佟離不能說不瞭解。第一次為肖靈敏的事刺心痛苦,可到了後來,一個又一個或相識或陌生的女孩子出現在佟離身邊,他要是一個一個地生氣,只怕早就心肌梗塞了。  

  他不是沒有彷徨過苦惱過,可是看著佟離在朝陽下囂張放肆地笑,他總會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你離的開他嗎?  

  不能。  

  那就忍吧——至少還在他身邊。  

  不過半年,紀莫像一下子成熟了許多。他已經慢慢地接受了自己「不正常」,而更加顯得沉默寡言。他開始背著父母看一些這方面的書,第一次知道一個課本上永遠不會出現的英文單詞——GAY。  

  這是他一輩子的烙印了吧。  

  他這麼想著,又慢慢將悠遠的目光轉向操場上跑的暢快淋漓的佟離。  

  到了初三下,所有人都開始緊張了,為了即將到來的中考,如果能留在本校的高中部那麼上大學的機會就是接近百分百了。紀莫他媽一咬牙,一口氣交了千把塊錢讓紀莫去課任老師那裡補習,科科都補。紀莫每次去補課,總會覺得啼笑皆非,那些名校的老師財源廣進,不少外校學生都慕名而來,供不應求之餘,只好增強營業強度,最誇張的是紀莫去補數學的時候那老師居然叫他趴在櫃子上連聽帶寫,黑壓壓坐了一地的人,見縫插針都難,不知道的人以為進了難民營,老師開場白往往連名字都不報直接說學費是XXX,大家可以交錢了云云——好一個為人師表。  

  可最讓紀莫想不到的還是居然在那老師家裡看見了佟離。有他在,似乎就永遠沒有安靜的時候,他的插科打諢興風作浪讓老師連課都說不下去,又是氣又是愛地死命瞪他。  

  回去的時候照例是佟離送他,晚風拂面,似乎能將所有的壓力陰鬱都一掃而光。連日來沒命似的苦讀,就快把他壓垮了。他甚至已經開始恐懼逃避母親看他的說不出是希望還是威脅的眼神。  

  紀莫站在他車後面,忽然問道:「你幹嗎沒事也過來湊這虛熱鬧。」  

  佟離不自在地咳咳:「那……那我媽老在我旁邊念快考試了要努力了什麼什麼的,我煩著呢,乾脆就來跟跟潮流讓她安安心。」  

  紀莫狐疑地盯著他的後腦勺,一手突然在他腰間一扭:「唬誰呢你!說!是不是又看上誰了!準備近水樓台先得月?」  

  那裡是佟離的死穴,他一時不察,癢的不行,咯咯地笑起來,手一歪,連人帶車摔在地上。紀莫連眼鏡都飛了出去,躺在三米開外的石板路上。他懊惱地一捶佟離:「你會不會騎車啊!重死了還壓我身上!快起來拉!」  

  紀莫沒帶眼鏡的時候,雙眼是迷濛地,因為對不清焦距他努力地瞪大眼鏡看著佟離:「喂,聽見沒有啦∼∼」  

  佟離從沒發現紀莫的眼睛這麼大這麼水,一如今晚的月色。一時間他衝口而出:「你這小沒良心的。我為什麼來補課——還不是為了接你回家!這晚上遲了你怎麼坐公車回去?」  

  紀莫呆了一下,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卻似乎連眼裡都光亮了起來,佟離一時看入神了,沒想到這小子還挺好看的,這眼睛忒勾人,像誰呢——肖靈敏?不,她的眼神沒這麼純;程菁菁?也不,她眼睛沒有紀莫這樣大,也沒有這樣勾人蕩魄的光芒。  

  紀莫被他看的寒毛直豎:「你幹嗎啊!昨天欠你的二十塊錢不是已經還了嗎?」  

  佟離一下子沒了興致,回想一下自己也覺得好笑,他怎麼把紀莫和那些和自己好過的女孩子想到一塊去了。他起身,又把紀莫拉起來,看著他又把眼鏡帶上,說道:「走吧。」  

  紀莫語焉不詳地嗯了一聲。  

  快到家的時候,紀莫問佟離:「快中考了你怎麼一點也不急?你不想念一中了嗎?」  

  「咳,我哪是什麼唸書的料,不過我是體育特招啊,老毛和我爸說了——靠著我給學校拿回來的獎狀金牌,應該這個——就能進了。」他單手比了個數字,紀莫睜大眼:「真的呀——你別看老毛平常對你又罵又整的,這麼多學生他還是最疼你。」  

  「理他呢。我不在乎這個。」他頓了頓,又說:「小莫,這麼多兄弟裡,你知道我最看重誰——你可別考落下了,我等著你。」  

  紀莫知道,這是佟離式的鼓勵,他是真心的。  

  到家後,佟離習慣性地拍拍他的腦袋,卻突然說了一句:「改明個給你配個隱形眼鏡帶帶吧,別可惜了那雙眼睛。」  

  紀莫呵呵一笑,不要,我怕疼。  

  沒用的東西。佟離嗤之以鼻。  

  回家之後,紀莫的臉一直是醉人的紅,久久不散。  

  接下來最黑暗的一個月備考期,佟離幾乎沒有主動找過紀莫一次,還吩咐劉亮幾個沒事別去找紀莫,紀莫知道後心裡卻是甜的,他知道佟離怕吵到他。  

  紀莫其實並不是絕頂聰明,碰上那些似乎是永遠解不出來的方程公式,他每每揪著自己的頭髮,想的都要把膽汁給嘔出來——他有時候真的很想放棄,他沒有佟離那樣過目不忘的聰明,他真的累了,他不想再活著糟蹋自己了,就是和他考上了同一個高中,結果還不是一樣!可這樣想著怨著,幾分鐘後,他又會紅著眼睛再次拿起書本。  

  考前最後一天,紀莫接到佟離電話:「暑假咱們去哪玩啊?」紀莫納悶地問:「幹嗎去玩啊?」「笨!你考上了不要慶祝一下的嗎?」  

  紀莫笑了,緊張的心一下子平復下來。  

  紀莫的考運真的不錯,原本成績一直只算中上的他,中考分數居然高過一中錄取線三十分,把他媽得意的啊,恨不得天天把他栓在身邊遊行示眾。  

  而紀莫在考完的第二天就去配了副隱形眼鏡。  

  出來的時候,他覺得看一切都那麼清晰,他仰望天空:真好,他又能和他的太陽在一起了……  


  或許是紀莫他媽實在是得意壞了,對紀莫也比以前好了,畢竟在高中,行頭衣著也比以前來的重要,也陸陸續續給紀莫買了幾件稱頭的衣服,紀莫也是個貪靚的人,最近也越發注意自己的外表,這麼一收拾——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帥哥。和佟離這麼站在一起,回頭率還真是百分之百。  

  以前玩在一起的一大幫子,除了佟離紀莫上了一中本部,劉亮靠老頭子贊助進了一中的私立,其他人都離開了,而劉亮畢竟離他們較遠,佟離待紀莫就更加不同了,巧在又同班,幾乎天天粘在一起。  

  紀莫他媽雖然至今也不喜歡佟離這樣的孩子,看的他們這樣卻也無法,紀莫總會平淡地告訴她:我和他玩在一起,卻也一樣考的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自己也仔細一想,佟離家裡算富貴的,和他往來也沒什麼不好,總比和個窮人家孩子廝混強,也逐漸撒手不管了。  

  佟離一進去就成了校內各大體育社團的寵兒,他又是極豪爽的,用錢又大方,周圍圍聚了不少稱兄道弟的哥們。每每佟離打球,紀莫都在旁等著看著,休息的時候,一大幫子人簇擁著過來,佟離接過紀莫遞過來的毛巾隨意地擦了擦濕淋淋的頭髮脖子,又丟回給紀莫:「今晚我爸媽又不在,你還是到我家來?」  

  紀莫又遞過一瓶礦泉水:「又叫我過去做保姆呢!」  

  他呵呵直笑:「哪呀∼我哪捨得你做保姆,不就是叫你幫著做做飯嗎?」  

  其實他大可以出去吃,偏他有喜歡煩著紀莫,看他又為難又不得不妥協的表情,佟離就覺得爽快。  

  周圍人叫開了:「我說離哥,你把人家紀大帥哥當小跟班啊,天天這麼呼來喝去。」  

  佟離斜他一眼:「胡說什麼!他是我打小一起玩大的好兄弟,什麼呼來喝去,難聽!你是嫉妒還是羨慕啊?」周圍人笑成一團。  

  慢慢地佟離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圈子,一大幫子人又跟著他招搖過市,紀莫從來就知道,佟離,真的是到哪裡都會發光的人。  

  可他畢竟才高一,有些高年級的學長看不慣了,整天囂張成那樣,給誰看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有人悄悄給佟離說了,他只是輕蔑地一笑:有本事自己來找我說,別在人後說人閒話,德行!  

  這話傳開,他越發招人怨了,而強薇的出現,無疑是打破了這最後的平靜。  

  很多年過去,紀莫每次回想這件往事,總會一次一次地反問自己,如果強微沒有出現,他和他,會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強薇比佟離他們高一級,卻沒大上幾個月。  

  紀莫不得不承認,她是整個一中裡最搶眼的女生。  

  據說她從前在華南女中的時候就是第一流的人物,不像一般女生那樣浮躁跳動,她看人的眼神彷彿永遠是清清冷冷的,卻能在一笑之間,輕易就讓人繳械投降。  

  佟離就不只一次地私下和紀莫說,和強薇比起來,所有的女生都要靠邊站了,那個氣質簡直不像個才17歲的學生。紀莫靜靜地看著他,問了一句:「你想追她麼?」佟離笑而不語,半晌才道:「人家已經門庭若市了,沒見高二那些人搶成什麼樣,偏偏她居然端的起這個架子一個都沒答應。」  

  「那叫待價而詁,價高者得。」紀莫笑的有一絲諷刺,佟離一推他:「行了你啊,人家好好的又沒惹你,幹嗎說的這麼不堪。」  

  紀莫面無表情,他看著佟離眼中的光芒,他知道,他又要被傷一次了。  

  以他的霸道性格,想要的從不輕易放手,且誓在必得。  

  一不留神,正在倒水的手一僵,沸水燎上左手手腕,生疼。  

***

  佟離果然開始行動,和其他人每天上校門口等她堵她想送她回去不同,一個巧合他倆認識之後,佟離居然沒有任何驚艷或者表態,彷彿她只是無足輕重的人。佟離的籃球隊在市賽拿了第二名,那時侯的強薇當著學校廣播社的播音員,社長說讓強薇找籃球隊所有的隊員做個訪談。和籃球隊的隊長做訪談的時候,她就已經注意到那個一臉無謂地靠在牆上,時不時煩躁地看看手錶的高大男生。她知道他們是見過面的——結束後,他迫不及待地想跑出門口,她第一次有禮地主動叫住他:「你好,佟離,聽說你在比賽的時候表現不俗啊。」佟離瞇起眼睛,看了她半晌,才輕輕一笑:「謝謝。不過你是——」  

  旁邊跟著的一個人拉了他的袖子一下,悄聲道:「她就是那個強薇,你抽風了啊。」  

  佟離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伸出手來:「對對∼我們見過面了嘛!你看我這什麼記性!」  

  強薇在第一瞬間感到羞辱,無論男女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是羨慕驚艷,她無疑是一個對自己容貌很有信心的女孩子,自尊心奇高,她那時候對佟離的不在乎恨的直咬牙,可回家之後卻破天荒地記住了佟離。之後每每路過操場,她也要有意無意地輕瞄一眼操場上那個張揚跋扈的矯健身影。  

  她當然不會主動去找佟離,她丟不起這個臉,她知道佟離沒有女友的時候還小小地雀躍了一下,但她的矜持讓她根本不會去想她對他奇怪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她慢慢地注意到佟離總和一個男生在一起——她知道他叫紀莫,兩個人站在一起,佟離黝黑的臉上總會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強薇不喜歡那些個整天圍在她身邊轉悠的蒼蠅,男生,總要講義氣,重兄弟才夠MAN,她覺得佟離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男子漢。  

  說來也巧,高一下的時候剛好又是校運會,每個人都在交口談論佟離,強薇是整稿播報的,本來一直坐在主席台旁,中午休息時候老師一句話說要報道男子百米,她留心佟離好像有報這個,立即主動請纓。  

  到運動員休息區的時候,強薇看見佟離大喇喇地跨坐在地上,一群人有說有笑地聊天,紀莫不知道被他哪一句話逗的又氣又怒,起身就踹,佟離嬉笑著想躲,紀莫不肯,正要動手的時候,他一抬頭,看見了她。  

  強薇有些尷尬,點頭示意,紀莫唇邊的笑在面對她的時候,些微地暗淡了一些。  

  哥幾個也都看到她了,忙忙地站起身,只有佟離最自在,懶懶地和她打了個招呼,笑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啊?」  

  強薇說明了來意,正想再問些什麼,操場上正在玩足球的人一個不小心,球就整個朝這邊飛過來,強薇只看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自己砸來,尖叫一聲之後,居然唯一的反應就是雙手遮面——她死也不要在佟離面前丟臉啊。  

  恍惚中她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一隻手已經把她拉進懷裡,一時間她的鼻端裡儘是清爽乾淨的肥皂香。  

  那個球呼嘯地砸上佟離的肩,他忍著痛悶哼一聲,抬眼看她卻依然笑意滿滿:「沒事吧?」  

  強薇臉微微一紅,連忙點點頭,又見佟離運動背心上好大一塊泥漬,不好意思地說:「都是我不好,我幫你把這衣服洗了吧。」其實她在家裡是個縱上天的驕驕女,長這麼大連洗衣板都沒碰過。  

  佟離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笑道:「好啊,麻煩你了。」  

  強薇走了之後,操場上有幾個人跑過來沖佟離喊:「不好意思,沒打疼了吧。」  

  紀莫彎腰揀起了那個泥濘的足球,輕輕丟回去:「沒關係,他還要謝謝你呢。」  

  佟離自然是當做沒聽到。  

  之後他們就越走越近了,雖然不是天天陪著她上課放學,卻常見他們出雙入對,劉亮咋著舌和紀莫說:「奶奶的!這樣一朵校花都能被他給踩了,牛啊他!」  

  佟離無疑是現在學校裡最遭人妒忌的人,高年級的學長本來就看他的囂張很不爽了,現在舊恨加新仇,沒少找他的茬。就拿上次和五中的友誼賽來說,那個隊長決定出場正選的時候根本就沒讓佟離上,看見比分一直被五中那些高個子壓著,佟離心裡別提多窩火了,那個隊長也吃準友誼賽校方不管,一直到最後五分鐘才讓坐了整場冷板凳的佟離上場,可也已經大勢已去,佟離眼睜睜地看著最後的勝利拱手他人,氣的當場就把籃球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種事情幾乎是屢屢發生,佟離在各方面有意無意地被排擠,這段時間裡他的心情也特別糟,見著紀莫也沒什麼好口氣。紀莫倒不在意,照樣陪著他吃飯回家看球賽。其實紀莫是不喜歡看這些個體育賽事的,純粹是佟離喜歡,從以前養成的可悲習慣,初中時候零用錢幾乎沒有,可只要看見一本體育雜誌新出了,他就算把午餐費省下來也把這書弄到佟離面前,到現在更是跟雷達似的,一有什麼比賽轉播他就能立即通知佟離,然後陪著他看幾個小時他並不很感興趣的比賽。  

  晚上是NBA總決賽,那時候喬丹還沒退,事關公牛能不能再拿總冠軍,照理,佟離應該是激動的,他卻一反常態地懨懨地歪在沙發上,看到一半突然把手裡拿著的遙控用力一砸,狠狠地罵了一句他嗎的。紀莫嚇了大跳,忙問怎麼了,佟離瞪他一眼:「你明明知道!那些混蛋有本事明著來幹嗎耍陰的!」紀莫不說話了,其實他也知道佟離不爽快還有一個原因,他籃球隊的那個隊長正在猛追強薇,佟離曾經以為經過自己一番苦心經營,她應該是十拿九穩的,沒想到她比他以前任何一任女友都難搞定,切不說她近乎潔癖的性格和天生高傲的眼光,想討好她還真是有些難,就算開始時有了優勢,佟離也沒那耐心像其他人一樣整天變著法討她歡心。這一兩個月下來,他竟還沒正式把她追到手。這麼吊著他心裡窩火。  

  紀莫歎口氣,以他的性子,吃虧是必然的:「阿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畢竟才高一,別和他們硬碰的好。」佟離瞪圓眼睛:「怎麼,我還怕他們啊?就會背後動手的小人——就算沖這面子,我也非把強薇追上手了,看誰爭的住這口氣!」  

  紀莫不說話了,他知道佟離是聽不進勸的,只覺得他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市運會開的時候,正好是他們期末考的時間,而一中又是頂喜歡在這方面和人爭名次分高下的,就鼓勵那些選拔去參加市運會的學生說,他們參加運動會不能回來考試的可以申請免考,拿牌的還有額外獎勵,能不考試對學生是天大的誘惑,所有人都爭破頭想擠這個名額,體育組的為了公平搞了個公開選拔,測十項體能,擇優錄取。紀莫翹了最後一節課來看,事實上,不用看也知道,選拔過後,佟離綜合體能名列第二,鐵定能參加市運。  

  公佈結果後,佟離沖坐在旁邊紀莫擠擠眼睛,示意自己已經通過了,老師對他們照例說了些鼓勵勸慰的話也走了,佟離剛也準備走向紀莫,突然被人叫住。  

  他回頭一看,正是高二那些人,他再怎樣也知道什麼是來者不善,當下昂著頭問:「怎麼啦?」  

  「佟離!做人別太囂張了,你才進來多久,搞的雞飛狗跳的——別弄的大家難看。」說話的正是和佟離搶女人的那個隊長,佟離憋這氣也憋的夠久了,當下冷冷一笑:「自己選不上就來這狐假虎威了?有本事剛才怎麼不叫現在當街亂吠!」  

  「有膽你再說一次!」  

  「再說一次又怎麼了?沒膽的懦夫!」佟離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挑起他的怒火,才能名正言順和他干一架。那人果然被激怒,咆哮著就是一拳過來,佟離一閃身堪堪避開,紀莫已經急的不行了,他沒想到會鬧到打架的地步,幾步竄過來,就要分開他們:「別動手啊!」  

  佟離一手把他擋開:「小莫你別多事。」那個人又是一拳砸向佟離的面門,紀莫在旁看了他的凶狠樣心急如焚一時也沒考慮太多,衝過去就扳住那個人結實的胳膊:「住手!你打個屁啊!」那男人蠻性上來,見了佟離這樣眼都紅了,哪容的下人勸他——「關你屁事啊!」他暴吼著,一掌括向紀莫的臉頰,啪地一聲,好大的動靜。  

  紀莫頭一偏,只覺得滿腦子裡金星亂閃,眼前一黑,鼻子下面有什麼熱燙的東西流了下來,酸甜苦辣一起嗆上喉嚨——  

  佟離看的傻了,他的紀莫就這樣被人——「他媽的!你敢打他!混蛋王八蛋!我廢了你!」  

  紀莫朦朧裡看見佟離象發瘋了的野獸一樣衝向那個男人,劈頭蓋臉地一陣猛扇,一口一個「你他媽的敢打他!」那男人哪還有反手餘地,被打的趴在地上直哼哼,周圍人見事鬧大了,忙手忙腳亂地想拉開他倆,偏偏佟離天生神力,誰也近不得身,臉色猙獰倒像要把人活活打死一般——紀莫忙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死拉住佟離的手臂:「瘋了你!鬧出事怎麼辦!要不要你的前途了!」  

  「你放手!」佟離扭頭凶他,卻見他一臉的血污,心裡一痛,氣勢便落了幾分,紀莫趁著機會把他拉開好幾步:「我沒事。犯的著和這種人計較?——算了!」  

  佟離劇烈地喘著氣,兩手捧上紀莫的頭,又是心疼又是氣:「你他媽沒事衝出來幹嗎!」  

  回家之後,佟離一直虎著臉,餘怒未消的樣子,紀莫乖乖地讓他上了藥——其實佟離大老粗一個,下手包紮沒個輕重,紀莫都是忍著一口氣在硬撐。「那小子真他媽混蛋!下這麼重的手!」  

  「你下手也重啊!什麼仇不都報回來了?過兩天你就去市運了,少惹點事吧。你剛才也受了點傷,我拿藥酒也幫你揉揉?」紀莫柔聲說道。  

  佟離看了紀莫一眼,大喇喇往後一躺:「來啊,讓你揉了!」紀莫哭笑不得,倒像是他求著他一樣,卻也只好抹了藥酒在他身上慢慢地揉。  

  佟離舒服地哼出聲來:「再用力些,你力氣怎麼這麼小……你呀,我要不罩著你,你這性子到哪都吃虧!」  

  紀莫等於是半靠在他身上幫他揉,這麼近的距離看佟離,好像連臉上的毛孔都能看的見,英挺的眉毛,短短的硬硬的睫毛……

  「阿離,要是今天受傷的是強薇,你會這樣拚命嗎?」  

  「發什麼神經你。」  

  「說啦說啦。」紀莫使壞地在他腰間一捏,佟離怕癢,忍不住笑了:「傻瓜!她怎麼比的上你!咱們多少年的兄弟了?說這個!」  

  紀莫心裡像抹了蜜,甜而溫潤,他覺得他為他做什麼都值了,他入神地看著他,佟離已經舒服地閉上眼,「繼續啊,別停……」紀莫覺得自己已經滲出了一額的汗,手心裡是他強健的肌肉和搏動的脈搏,對,是佟離的——慢慢地,他好像著魔了一樣,鬼使神差——他微微傾身,吻上他堅毅的唇角。  

  之後他彷彿呆了一下,忙觸電般地彈開——他,他剛才居然——仔細打量了佟離,他依然閉著眼,唇邊是一朵若有似無的笑,紀莫心裡一跳,大著膽子又靠近他,輕輕叫了聲:「阿離……」佟離還是沒反應,紀莫知道他在搞鬼了,一把捏住他的臉:「佟離!」  

  佟離突然睜眼,滿漾醉人的溫柔,紀莫嚇了一跳,直覺就想逃開,佟離卻一把摟緊他的腰身,把他強行壓在自己的懷裡:「你幹嗎偷親我?小莫?」  

  紀莫只覺得頭皮一麻,霎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做夢呢……」紀莫吞了幾口口水,竭力想做出不屑一顧的表情,可聲音卻和蚊子哼哼似的,他死低著頭,怎麼也不敢抬頭看佟離。他覺得羞恥,可佟離為什麼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甚至——甚至他的手臂把他圈的更緊了些。他心裡有一個小小的火焰在升騰,難道佟離他也——?瞬間他忘記了佟離的性格忘記了強薇的存在,產生了一種兩情相悅的錯覺。  

  「做夢?」佟離哼地一聲笑出來,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又咬了一下,「這樣呢?也是做夢?」  

  「阿離!」紀莫大驚,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不明白佟離這個舉動的含義,他只能驚恐地怯弱地卻帶著隱約的期待地看著佟離。  

  佟離心中一動,十七八歲的少年哪裡會壓抑自己,只知道眼前的人實在太惹人喜歡了,一時間也顧及不到許多,一個翻身,將紀莫壓在沙發床上,一隻腿自然而然地插進他兩腿中間,微微地喘息起來:「小莫,小莫……」  

  紀莫驚喘一聲,在他火熱的目光之下,他似乎連掙扎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阿離,你幹嗎——」話沒說完,佟離就堵住他的嘴唇,甚至還學著電視裡把舌頭攪了進來,腦中轟然一聲炸開,彷彿自己肖想著許久的罪惡願望終於得到滿足,紀莫全身顫抖著,慢慢地開始回應。  

  「小莫,你喜歡我吧?……」佟離還是笑,卻有些激動,「我也是——小莫——幫我做好不好?」  

  紀莫一愣,佟離已經拉著他的手徐徐向下,抵在他已經熱情高漲的胯下,紀莫手一顫:「瘋了你……咱們,咱們都是男的……」  

  佟離曖昧地笑了出來,「傻瓜……你不知道,這事兩個男的也能做……」說話間他的身子已經微微地前後擺動,慢慢地越來越快:「快——幫我弄出來……小,小莫——幫我——」他連話都說的支離破碎,劇烈地喘息著,「我好久沒——沒——嗯∼快點——」  

  紀莫不是不懂,他在這方面的早熟遠遠快於佟離,他曾經想了無數次能這樣和佟離在一起,可這一切發生了,他卻覺得是那樣的陌生,直到手心接觸到他那個彷彿是會燙人的東西,他才一跳,下意識地握住,佟離愜意地叫了一聲,動作更加激烈起來,雙手交纏,身體密合地粘貼在一起,翻滾著糾纏。紀莫感受著佟離失神的雙眼,潮紅的臉色和情色的嘶喊以及一滴滴的熱汗,也興奮起來,當然不是因為佟離純粹發洩似的粗暴動作,而是這個他曾經肖想了無數次的情景,他的一隻手乾脆探進了底褲,赤裸裸地捏住他滾燙的下體,技巧性地圈套撫慰,佟離大叫一聲,兩手捏住紀莫的肩胛骨,像要生生把他捏碎一般:「小莫,你好棒——再,再來,對,再用力——」

紀莫一點不覺得痛,他只覺得爽快,看著佟離為他即將高潮的表情,他覺得爽快,手下動作一次快過一次——「可以了∼∼要出來了——」佟離皺著眉呻吟著,想要把紀莫的手拉出褲子,紀莫卻輕輕掙開,反而變本加厲地在柱體的頂端用力一掐——  

  佟離什麼都來不及考慮,只覺得已經麻癢難當的那裡一瞬間大力開合,他只能近乎慘叫地呻吟了一聲,就射的一塌糊塗。  

  紀莫一直緊緊地握著那裡,直到感受不到那火熱液體的噴射,才慢慢地抽出手來,還在激情中喘息的佟離看見了紀莫手中的痕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抽出面紙胡亂地把他的手擦乾淨了,抱著他一起倒下。  

  「挺厲害的你。「佟離緩過氣就開始逗紀莫,「在家常自己練習是不?不純潔!」  

  紀莫靠在他的胸膛上,喘息未復,心裡說不上是滿足還是失落的微妙情緒,卻也不忍掃他的興,於是反唇相譏:「你也厲害——出這麼多,一張紙都不夠擦了——」

佟離窘的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麼激動,真的因為太久沒發洩了嗎?他一手摀住紀莫的嘴不讓再說下去了,又側過頭一下一下地吻著他的頭髮:「小莫,我喜歡你,咱們,以後還這樣好嗎?」  

  紀莫心裡一跳,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最天真的地方,就是那時真的以為佟離所謂的「喜歡」,就是他想要的那種「喜歡」,一錯再錯。  

***

  佟離在第二天就和隊友們收拾行李參加封閉式訓練,連上正式比賽,他和紀莫整整一個禮拜多不能見面,剛去的時候,佟離每晚三個電話,說些訓練趣事等有的沒有的,有時候沒話說了,紀莫問了他一句別老打電話了,浪費錢,佟離立即不高興地說,我想你嗎!這裡晚上沒事又不讓出去,太無聊了!紀莫心裡一甜,開始對著話筒傻笑。  

  到第四天,佟離突然就沒打電話了,有時就是打來了,也是簡短的說上幾句。紀莫也沒往心裡去,他想佟離現在一定已經適應了不再無聊了吧?再說比賽也應該正式開始了,也難怪他不得空了。  

  他這樣心心唸唸都是他的事,連期末考也都是胡亂應付,考物理的時候他乾脆只做了選擇題,就趴在桌子上想著,佟離現在應該在幹嗎?在跑步?還是在休息?他的成績應該挺好的罷?  

  佟離終於回來了,帶著兩金兩銀,幾乎成了凱旋的英雄。哥幾個都為他高興,說要聚聚,好好開個慶功宴。  

  紀莫的眼神幾乎是粘著佟離了,可是礙著眾人也不好表現地太過入骨,他看著佟離張揚的笑臉,似乎連自己都跟著雀躍起來,嗯,他拿了這麼好的成績,他私下裡更應該為他好好慶祝一番——想到這,他不禁有些臉紅,見周圍沒人注意到自己,才放下心來,復又情不自禁地笑了。  

  酒過三巡,突然走進一個氣質柔雅的女生,眾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強薇。她落落方方地對大家展顏一笑,走到佟離身邊坐下,佟離拉著她的手笑道:「還沒跟你們介紹呢——她,強薇,我女朋友!」  

  眾人轟然叫好,興奮地大叫大鬧,一些出格的話也不禁口了,強薇臉紅紅的,一直沒說話,卻也面含春色,淡笑不語,佟離見她不以為忤,也鬧起來,志得意滿地與眾人嬉鬧拼酒。  

  佟離的一個隊友笑道:「看他們還真是天生一對,你看強薇平常對誰那麼上心了?居然每天晚上偷偷到市體育中心看他,那時侯還在考試呢!沖這份心意,佟離不好好對她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可不是!兩個人溜到一邊,也不知道說什麼話能說到大半夜連覺都不睡了!」又一個人擠眉弄眼地說,眾人又是笑成一團。  

  匡噹一聲,一個小瓷碗摔落在地,清脆地割裂和樂融融的氣氛,眾人紛紛把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紀莫怔怔地看了地上許久,突然一拍自己的腦袋,笑道:「瞧我笨手笨腳的,連個碗都拿不住。」說著就蹲下去撿,劉亮大驚小怪地制止他:「傻了你,有人拿手撿玻璃渣的嗎,當心割手。」

紀莫沒理人,一片一片地去撿已經粉碎的瓷片,每一個碎片裡,都晃著他的影子。  

  「行了,這撿什麼呢?」一隻手橫過來握住他的,輕輕巧巧地拉他起來,佟離居然還是那樣地對他笑,「叫小姐掃一下就是了——何必自己做這事,割傷手怎麼辦?」  

  須臾間,紀莫也笑了,那麼悲哀,除了和他面對面的佟離,沒有人看的到。  

  「可不是?我傻了——明知道會割傷還要去做,不是這世界上最可笑的傻瓜嗎?」  

  佟離心裡一刺,莫名地也跟著抽搐了一下,紀莫剛才,剛才快要哭泣的眼神,是——因為他麼?他再次展眼看去,紀莫已經回到座位上,與人笑做一團。  

  出酒店的時候,佟離其實有一瞬間的猶豫,他當然是要送強薇回去的,可又隱隱放心不下紀莫,他們兩人打的的時候,佟離遲疑了一下才叫住走在前面的紀莫:「小莫,剛好順路,咱們送你一程。」強薇一愣,她原本以為佟離會很希望這次的單獨相處,但她很快換上一副笑臉:「對啊,一起走啊,我們送你回去。」  

  咱們……他和她這麼快就成了咱們了?那個下午他和他抱在一起喘息翻滾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他的「咱們」!  

  紀莫也不知是佩服自己還是可憐自己,他居然還能轉過頭,平靜地說一聲:「別了,我不當電燈泡的——嫂子。」  

  強薇飛紅了臉,白了佟離一眼:「就你老教壞你兄弟!」

佟離卻笑不出來,他看見他不達笑意的雙眼中,分明是冷到極致的決絕。  

***

  回家之後,紀莫衝進自己房間拉開抽屜,把所有給佟離辛苦收集來的體育週刊畫報一本本地撕了,聽著裂帛一樣的決裂的聲音,他突然心一慌,剎那間空空蕩蕩地,彷彿整個人被掏空了一般,他跌跌撞撞地坐到床上,看著一地狼籍,兩行淚毫無慾警地湧出眼眶。  

  他終於知道,對於佟離而言,那件事只是同性之間相互撫慰的一種形式,除了快感和高潮,它可憐地不具備任何意義——他愛的,從來只有強薇,他卻抱什麼可笑的癡心妄想!  

  坐的麻木了,他又站起身,慢慢地將剛才撕開的畫報,一點一點地粘回去,像在哀悼自己沉淪的愛情。  

***

  放暑假的時候,佟離常來找紀莫,可每一次他的電話都是一個答案,紀莫出去了。他壓根不信,紀莫從來是一個安靜的人,若非不得已死也不出家門半步,寧願在家裡看書睡覺。他還能去哪!  

  其實他也隱約知道紀莫是為了強薇的事和他慪氣,可他不能理解,更加不覺得自己有錯。在他心裡,紀莫和強薇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較。強薇是他女人,他要寵她愛她,而紀莫是他最貼心的兄弟,打死不分開的感情。他就不明白紀莫這有什麼好慪的。好在他還有強薇,兩個人剛剛在一起,天天甜甜蜜蜜的,也慢慢地把這事忘在腦後,反正他也是知道的,紀莫就是個天生牛脾氣,旁人怎麼勸解都沒用,只有等他自己回轉過來了。  

  後來在一場初中同學聚會的時候,他才第一次見到紀莫,頭髮長了些,卻顯得臉更加瘦削了,又面色青白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刮跑他。  

  他們的初中同學倒有不少都是他現在的高中同學,佟離一進來,就有人打趣開了:佟離,怎麼沒把你那個校花女友帶過來啊?  

  佟離本來兩眼都盯在紀莫身上了,聽這麼一說才勉強笑道:「你們一天不打趣我就皮癢是吧。」  

  紀莫還是面無表情地喝酒,彷彿不認識這個人一樣,佟離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偏又有人不識相地說:「紀莫,你和佟離玩這麼久了,都不會嫉妒人家啊?」  

  「拜託,說不定人家早有女友了你還做夢呢!」  

  紀莫淺淺一笑:「我這樣的人哪敢肖想他的女友?別挑撥我們的兄弟情。」

佟離聽的心裡一喜,他以為紀莫已經想開了,手剛一碰上他的肩,紀莫卻猛地扭開,裝做起身倒酒的樣子。佟離心裡火了,他這是什麼意思!瞅著個紀莫上廁所的空,他也悄悄起身,尾隨而去,他今天還非得把這事說攤了不可。  

  紀莫洗手的時候就已經瞟到佟離的身影了,他卻彷彿沒看見一樣,自顧自地烘手。「小莫,你到底怎麼了?」佟離幾乎是一進來就氣急敗壞地吼,「一個月不理人,陰陽怪氣的。」

紀莫轉身:「我沒怎麼了。」

「沒怎麼?沒怎麼——你會這態度對我?!」

紀莫嗤笑一聲:「這態度怎麼了?你要的不就是這樣!做兄弟就這樣!不是嗎?!」  

  佟離被氣的一哆嗦,他極其厭惡紀莫這樣彷彿破罐破摔的態度,他對他還不夠好嗎?!他一把捏住紀莫的脖子:「你再說一次?!」  

  紀莫仰頭看著他:「我和你,從此以後,就只有這個關係!」

佟離眼前只有他倔強的疏離的又隱忍的表情,他腦子一熱,竟就這樣吻了下去,不,那不能算吻,只是一種宣洩一種佔有,他幾乎是蠻橫的嘴唇壓上他的,粗暴的摩擦,彷彿這樣就能擦去他們之間的裂痕。  

  紀莫腳一軟,差點又要癱在他懷裡,從前到現在他從來沒能真正拒絕過他,然而一想到佟離對他做的一切,他就又氣又恨,一把把他推開,冷冷地說:「玩這個,你還是找別人吧。比如強薇——她不是更適合嗎?還他媽的免費!」

佟離一怒,就是一巴掌甩在他臉上:「媽的你嘴巴乾淨點!」其實一出手佟離就後悔了,這麼多年,他哪次捨得對他動手過,可那話實在太難聽了,是男人他就忍不下去!  

  紀莫沒有捂臉,彷彿被打的並不是他,他只是直愣愣地看著佟離——怔忡間卻又笑了,竟還帶著幾分溫柔:「對不起,離哥,小弟嘴臭,你別和我一般見識。」  

  「你!」佟離幾乎想把眼前人給生吞了——就在這時候,劉亮推門走了進來,見二人氣氛詭異也是一呆:「……怎麼了?兩個人跟烏眼雞似的。」  

  佟離狠狠地瞪了紀莫一眼,哼地一聲拂袖而去。  

  坐在位子上,他還是氣憤難平,他怎麼能忍受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紀莫突然說要離開他?!等了很久,卻還不見紀莫出來,心裡隱約有些不安。佟離眼見劉亮從裡面走出來,忙問:「紀莫呢?」

「走啦!」劉亮小心地看著佟離,「剛他說不舒服就直接從後門走了,還要我和大家說一聲呢——離哥,你們是不是出什麼事啦?」  

  「沒有!」佟離斷然否認,手卻捏碎似的握緊掌心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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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離是沒想到紀莫會這麼絕,他自尊心受了傷害,心一橫也不屑再去哄他了,直到有一天他得知紀莫的高二分班的志願調查表上,赫然寫著文科。他知道紀莫各科成績都平均的很,沒有特別的高低,而佟離只能讀理,紀莫那時也是鐵了心要和佟離念同班,兩人就早早地說好了紀莫也報理,可看著這張調查表,佟離知道紀莫是真想把他甩開了,就此離的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  

  「我和你,從此以後,就只有這個關係!」  

  佟離氣的牙直咬,所有的怒火都在這一瞬間被點燃,好,紀莫!你說真的是吧?我偏不讓你如意!你甩的開我試試!  


  佟離這次學乖了,他沒有再傻傻地衝到紀莫家裡去,他知道紀莫一定會避而不見,他乾脆一早起來,遠遠地見紀莫他媽出門上班去了,才到紀莫家門口開始死命按門鈴。  

  紀莫其實也才剛起床,他以為是他媽什麼東西拉下了又回來拿,就蹬蹬地跑過去開門,望貓眼裡一看,居然是佟離,吃驚地差點連嘴裡的牙刷都掉下來。  

  佟離在外面是越敲越大力:「紀莫,你開門!我知道你在家!剛才我聽見你的跑步聲了!」  

  紀莫心裡亂糟糟的,根本就不想見到他,心一橫就往回走,當作沒聽到,鬧完了他自然就會走。  

  佟離見喊了半天也沒人開門,知道紀莫是鐵了心的了,當下冷笑道:「行啊,你厲害,你不開門,我就在這外面一直侯著,有本事你永遠別出這門!」  

  「你再不開,我就在外面一直吵,有什麼不該說的被人聽到別怪我!」  

  「紀莫!你開門!我說真的!」  

  紀莫被他的無賴搞的無可奈何,他怕他真的就這樣僵下去,他還真想不出有什麼事是佟離不敢幹的。想了很久,他不斷地自己和自己說,就算讓他進來又怎樣?他與他之間,不是已經說的清楚了嗎?還怕他麼?還是自己——仍不敢見他?  

  紀莫不願意承認,他終於咬著牙,把門打開:「找我有事?」  

  佟離斜睨他一眼:「……沒事就不能來找你?」  

  紀莫沒想到他會蹦出這麼一句話來,一愣之間不知道回什麼話才好,佟離卻手一推,就這樣登堂入室。紀莫擋住他:「有什麼事你在這說。」  

  他一愣,冷笑道:「紀莫,你說咱們還是兄弟,你這樣還把我當兄弟嗎?」  

  紀莫無法反駁,遲疑之下佟離已經碰地一聲把門關上,紀莫只好讓他進來:「說吧。」  

  佟離把那張申請表摔在他臉上:「你這什麼意思?當初說好的一起報理科,你就這樣出爾反爾?」  

  紀莫沒想到佟離居然神通廣大到能拿到他的分班志願申請表,眼一偏:「我媽讓我報文,我自己也覺得文科適合我……」  

  「屁話!」佟離打斷他的粉飾太平,「你就是想躲我是不?你就想離我離的遠遠的!」  

  「……你想多了。」紀莫冷淡地一句。佟離一把扯著他的手望桌上拽:「你給我改了!改成理科!」  

  紀莫差點摔倒,火氣也上來了:「我不!你說改我就要改啊?」  

  「你說過好好聽我話的,你說過我是你哥!你給我改了!」佟離脾氣裡的暴戾偏激也被激了起來,幾乎是暴怒地在吼。  

  「那是以前!現在你不是!」紀莫針鋒相對,「為什麼你不改?因為強薇的意思?你就這麼聽一個女人的話?」  

  佟離怒極反笑:「這是咱們的事,你別把她攪和進來。」  

  紀莫點頭:「我和你無話可說,我也不會改志願的。」  

  佟離一把圈住他的手臂,就往床上摔:「你改不改?!」

紀莫倔強地瞪他,甚至是憎恨著他,佟離心裡一刺,他何曾這樣粗暴地對待過他,紀莫一向是最瞭解他的,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他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坐在他身邊:「今天我們把話說清楚了,小莫,我到底哪對不住你了?我對你比自己親兄弟還親,你居然背叛我?」  

  背叛?紀莫幾乎想笑了,全世界最沒有資格說背叛的,不正是他麼?!

被他諷刺性的一笑刺激地又要發怒的佟離,已經覺得自己對紀莫是太有耐心了,騰地站起來就去拉紀莫,紀莫直覺地往後退,他越退佟離就越火大,下手也沒個輕重,紀莫吃痛,又氣又急,一把推開他——誰知佟離一下子撞到床邊的書櫃,原本就插的鬆散的幾排書頓時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悉數砸在紀莫身上,佟離罵是罵吼是吼,到底心裡還是紀莫最重要,情急之下一把把他半摟在身下,後背被砸地一跳一跳地疼,佟離卻連哼都不哼一聲,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紀莫:「你到底鬧什麼彆扭?小莫,我真不想再受下去了!」  

  紀莫心裡一疼,他頓了一會才說:「你傻了麼!這樣亂來!先起來。」佟離這些年對他的好又湧上心頭,此時他甚至寧願自己不曾長大,如果還停留在那個青澀的過去,不知何為情愛,或許一切不會變的這樣灰暗。  

  佟離卻又不聽他的了,他壓低了頭:「小莫,你別和我分開,把志願改回來——咱們以後還在一起,好麼?」  

  紀莫的雙眼裡一絲光亮閃過,卻又很快地消弭,他看定他,輕聲說了一句:「撒謊。」  

  佟離身子一燥,哪裡還想的上許多,又想起兩人曾經做過的荒唐事,當下又要吻他,紀莫眼皮一跳,忙把頭轉開,佟離不依不饒地把他的頭扳回來:「我說真的,小莫,無論我身邊的女人是誰,我都拿你當我最重要的人。咱們說好了要一起念高中,一起念大學……你忘了麼?」  

  我沒忘,有朝一日會忘記的,只怕是你。這句話紀莫沒有出口,他已經不忍心再推開他了,腦中就只有那一句話——無論我身邊的女人是誰,我都拿你當我最重要的人。佟離的吻已經密密綿綿地落了下來,越來越急越來越快,甚至開始不輕不重地咬起來,紀莫看著佟離情動難耐的樣子,有些悲哀地想,他這樣,算不算真的是他心裡的獨一無二?  

  「小莫,你肯理我了麼?」佟離故意擺出哀兵政策,狡猾地看著紀莫掙扎的表情,他知道紀莫從不會拒絕他這樣的語氣。一面說,一面已經粗暴地扯開紀莫的領子,微微地喘息:「小沒良心的,兩個月屁話都不和我說一句,當我心是鐵打的啊!」  

  紀莫終於對他露出一絲真心的微笑,原來,這些天來,他也不好受,他也想他……  

  佟離看著他的笑,只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他用力地摟著他,從他的嘴唇一直往下,到鎖骨,再到胸前的突起,紀莫受不了的「啊」了一聲,佟離變本加厲,一隻手已經探進紀莫的沙灘褲裡。  

  「阿離……」紀莫抖了下身子,軟軟地叫了一聲,佟離笑出聲,手裡慢慢動了起來,一面情不自禁地舔上他的脖子:「小莫……小莫……你真好看,比誰都棒,比他還棒……」  

  他?紀莫愣了一下,微微地抬起身體:「比誰……還棒?」  

  佟離絲毫不覺得哪不對,還樂呵呵地開口:「前幾個月,小四回來看咱們不是?說給咱們看些新鮮玩意,知道你沒興趣就沒叫你——咱第一次去那個什麼表演吧——我操,幾個男人都能在台上跳成那樣——真比女人還騷——小四後來告訴我,他們也能像女人一樣辦事的……」  

  紀莫覺得心一點一點地涼下來:「然後呢?你找那些人了?!」  

  「沒。聽說那些人出個場可貴到天去了,劉亮膽子又小,坐一會就出來了……」他看著還有些惋惜,「小四後來又給了我幾個那種的帶子——呵,刺激的不得了,全是外國人的,有一個長的那叫一個漂亮,下次你上我那去,我們一起看?」說著又迫不及待地親了親紀莫的額頭,「不過你比他還好看,真的……咱們以後還能照著那上面來……」  

  紀莫靜靜地躺在那裡,彷彿在他身上熱情如火的男人並不是自己喜歡了好幾年的佟離,陌生的很——腦子裡靈光一閃,他突然柔聲問道:「阿離,和強薇怎麼樣了?」  

  「問她幹嗎?」佟離拉著他的手來到胯下,一臉曖昧的春意,「咱們樂咱們的。」  

  「說啊——和她,那個了沒?」  

  佟離有些沒意思起來:「她那個破脾氣,牽個手都得請示,沒勁!」強薇是出了名的高傲,就是真喜歡佟離,平日裡兩人再纏綿也不容許佟離做些出格的事,否則就要生氣甚至哭,佟離最怕這個,每次哄都要哄的焦頭爛耳,早就積了一肚子的邪火。  

  紀莫笑了出來:「你要多擔待她,她才是你的女朋友,要珍惜她。」佟離聽他的語氣有些奇怪,抬眼看他,竟發現他的眼裡,有點點淚光。  

  到了今天,他才真正地明白,佟離和他為什麼走到這一步。原來,他根本就是拿他當女人的代替品,當一個免費的玩具,看了刺激的東西就想找他來「樂一樂」,因為他長的「好看」,因為他會對他予取予求,因為他不是女人沒有脾氣!紀莫很詫異自己還能堅持著沒有崩潰——佟離若是真只能這樣對他他也就死心了,偏偏又夾雜著似真還假的感情,他離不開斷不了忘不掉受不得——他已經無路可逃只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可悲的是他依然愛他。  

  他翻身而起,佟離不安地拉住他的手:「好好的又怎麼了?」  

  紀莫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扯開一絲笑:「你不是想玩刺激的嗎?我教你——」他跨在佟離的身上,矮下身子,竟然張嘴含住佟離的下體——佟離興奮地想嚎叫,他不是沒幻想過這個畫面,卻總覺得委屈了紀莫,卻萬萬沒有想到紀莫居然會主動——他向上挺了挺身子,愜意地閉上眼,低低呻吟起來,做到激動處,他一把摁住紀莫的頭髮用力地向下壓,看著紀莫被嗆的淚眼朦朧臉色通紅,他就無可抑制的激動,這是他在以往哪個「伴」身上,都體會不到的澎湃激情。  

  窗外一縷陽光射進陰暗的房間,刺的紀莫睜不開眼來。他自暴自棄地緊閉雙眼——他徹底地墮落了,他什麼也不在乎了,賤就賤吧!你紀莫就是一個賤人!所有心都拋出去卻只換來這樣地對待!你卻依然捨不得真正地決裂,依然不知道什麼是清醒!  

  你已經沒有明天了,紀莫。

  從此之後,他對他,只講激情,不講愛情——這樣,是不是最好的相處模式?  

  佟離,這樣你滿意嗎?  

  你終於能兩全其美了……

***  

  紀莫到最後到底沒有改報理科,無論佟離怎麼軟硬兼施。佟離天真地以為他與他之間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也沒再逼他,畢竟紀莫他媽也是要讓紀莫報文的,佟離只有作罷。  

  上課後佟離倒是常來磨他,畢竟強薇高他們一年,現在已經到了高三,沒有太多時間和佟離泡在一起,佟離越發放肆地和紀莫混在一起,在他心裡紀莫和他背負了共同的秘密,是永遠不會背棄他的兄弟——表面上,至少表面上兩人還是好的象分不開似的,誰也看不到紀莫心裡最深的那道傷痕。  

  漸漸地紀莫也沒什麼心思在讀書上了,他變的開始注意自己的外表,近乎挑剔地關注自己的服裝,眼神總是飄忽不定的,帶著茫然未知,掃過每一個老師,同學,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開家長會的時候,班主任又和家長告狀了,說紀莫注意力一直不能集中,也沒什麼心思在讀書。

紀莫他爸是船員,常年在外漂泊的,紀莫他媽這麼拚命地拉扯紀莫也就是為了讓他書能讀好,光宗耀祖,眼見著他又出這種事,氣不打一處來,又是打又是罵,可這時候的紀莫已經早非當年少不更事的孩子,他雖然不敢還口可這樣人高馬大的往她面前一站,又是一臉陰鬱,紀莫他媽打著心裡也發虛,只能又哭又罵,說什麼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就再不聽管教了,你要是考不上大學我怎麼和你老爸交代!你自己對的起你自己嗎等等等等。  

  紀莫冷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他早就不怎麼在乎這個了,他才17歲,卻已經覺得人生已經殘缺不全。  

  他和佟離還保持著那種關係,佟離甚至是頻繁地要求紀莫幫他做,他覺得和紀莫相互手淫和自己做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他甚至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整天纏著強薇,只為能一親芳澤。他在肆無忌憚地享受著性的快樂的同時而完全不用在意自己要付出什麼,他覺得再找不到一個比他更可心的——「伴」了,每次紀莫高潮的時候挑著眼睛眼神渙散地看他,佟離就興奮地難以自抑,他根本不會去想紀莫在這個時候,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紀莫性子變的陰晴不定,甚至故意去為難佟離,例如強薇生日的時候,他會故意拖住佟離,用各種各樣的借口讓他爽約,佟離心裡也是覺得對紀莫又憐又愛又有點愧疚,多半都會順他的意,紀莫每次看到他事後想方設法地向強薇解釋,又是許諾又是耍寶的,才能哄的她釋懷一笑,他就覺得有些惡意的快樂——他彷彿又看到了自己,一旦愛了人,誰都一樣可悲。  

  佟離卻對這一切毫無所知,他曾不只一次地和劉亮他們幾個說,他最得意的,就是又有強薇這樣可人漂亮的女朋友,又有象紀莫這樣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肝膽相照……紀莫聽了只想冷笑,好一個肝膽相照!  


  佟離有時候也會覺得紀莫變了,以前清風明月般的少年好像已經消失在他一個記憶中。現在的紀莫常常會帶著冷漠的笑意說一些偏激刻薄的話,連他的性格都變的有些「妖」。  

  最讓佟離記憶猶新的是那時候上映一部大片泰坦尼克,每一個人都說不哭不是人,據說還有人重複看多少多少次以至於破了世界紀錄也算揚名立萬,以佟離的粗神經,他不信這片能比得上《喋血雙雄》,這片子他再喜歡也還沒每隔多少多少天就翻出來再次回味。可他也聽說這片是情侶檔最佳催情電影,據說女孩子看完後百分之兩百會梨花帶雨般哭倒在男生的懷裡,這船也總算沉的有價值了。當然這小道消息還是強薇一閨中密友教給他的,佟離一想,強薇最近讀書也夠辛苦的,是該放鬆一下。衝到電影院,他想也沒想,就要了3張票,他走哪都想著紀莫,這似乎都成了他的習慣了。可買完票他才一拍腦袋——他買三張票幹嗎?!傻了嗎?要也是不同時段各買兩張——後來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想法有些可笑,他又沒腳踏兩條船,弄這麼複雜幹什麼?再說買都買了,還能退不成?  

  那天強薇第一次翹了課,特地打扮了一番,可在電影院門口等來的卻是佟離載著紀莫風塵僕僕地停在他面前,一瞬間,她的臉色有些難看,可她畢竟是一個喜怒不行於色的女生,很快就笑著說:「你們遲到了。」  

  紀莫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故意跳下車的時候,親熱地搭著佟離的肩:「都是阿離動作太慢了,催了幾次才好。」  

  電影開場後,沒多久全場就一片肅靜,慢慢地有抽泣聲傳來,佟離看著一向冷靜如強薇也眼含淚光,他納悶地看著銀幕上淒淒慘慘慼慼的俊男美女——這有啥好哭的?只有當那顆海洋之心掉進海裡他才真心地發出一聲扼腕的歎息。就在這時候他覺得有一雙手慢慢地搭在他的大腿上,他心裡一跳,整個人清醒了過來,側頭看了始作俑者一眼,紀莫也正看著他,黑暗中水亮的眼波,帶著一絲妖異的光芒。他沒想到紀莫會如此大膽,忙不自然地側坐身子,擋住強薇的視線,用口型無聲地問他:你這瘋子!這是什麼地方!  

  紀莫還是笑的很魅惑,他的手一路往上,拉開佟離的拉鏈——佟離一緊張,腳往前一踢,正踢在椅子上,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  

  「怎麼了?」強薇勉強從電影上移開了視線,問道,佟離趕緊擺手:「沒,沒事。」  

  紀莫的手已經趁機探進了他的褲子,輕輕勾勒著他的形狀——對,他就是故意的,他想看佟離出醜,想看佟離在強薇面前欲罷不能的尷尬樣子!  

  手指下的熱度已經起來了,連形狀都已經改變了不少,佟離咬著牙,不讓自己的喘息洩露出來。被發現他就完了,他應該拒絕他這種膽大包天的行為,卻又該死地覺得刺激,他從來不知道紀莫會有這樣瘋狂的時候,他的手甚至挑開了內褲的邊緣,輕輕劃過叢林深處的根源,他閉著眼,只覺得腦海裡一片空白,而這時候,他的女朋友就在他身邊!!他終於還是抵擋不住這排山倒海的慾望,低低地呻吟一聲,一把抓住紀莫的手腕,用力聳動起來。  

  紀莫冷冷地一笑,突然反手一抽,靈活的手指從他的褲襠裡退了出來,重新正襟危坐,像什麼也不曾發生。強薇聽著動靜又問:「到底怎麼了?看你坐立不安的。」佟離恨的牙癢癢,他只能換了個姿勢,以掩飾自己僨張的下體,粗著聲音道:「都說沒事了。看片吧。」  

  出來的時候,強薇以為佟離會送她,沒想到他一臉失魂落魄地盯著紀莫,紀莫倒像沒事一般,和她有說有笑,到了車站,紀莫有捏頭對佟離笑道:「我坐車回去好了,阿離,你陪嫂子慢慢聊。」  

  「不行!」佟離叫了一聲,出口又覺得不對,忙對強薇說:「今我有重要事和小莫商量,你先回去,一會我給你電話。」  

  強薇覺得難堪,佟離未免太不給她面子,半晌才冷著臉說:「要忙也不必打了。」  

  佟離知道強薇生氣,此時卻也顧不得太多,拉著紀莫就走。把強薇氣的臉都紅了,紀莫重要難道她這個正牌女友倒靠邊站了嗎?可她終究沒有想的太多,佟離重兄弟義氣她也是早就知道了,也是因為這個她才喜歡他的不是嗎?她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回到佟離家,他一把把紀莫拉進房,丟在床上,紀莫瞇著眼,偏著頭,似笑非笑地看他:「怎麼了?不送嫂子回去?浪費這麼好的一個約會機會。」  

  佟離眼裡冒火:「小莫,你這個妖怪!」一把撲在他身上又是親又是咬,熱烈地喘息:「剛才你亂弄什麼?」  

  紀莫伸出舌尖,輕輕地滑過他的鼻尖:「我弄什麼了?你自己沒用,出不來……」  

  佟離整個神經都要被他給點燃了,焚燒殆盡。他磨著牙:「我今就讓你看看我有沒用!」  

  紀莫笑著又喘又躲:「不要,喂,你輕點……有你這麼弄的嗎?」  

  「那你來弄我的……」  

  「不要——喂!別咬——哈……嗯,好了好了,我來——」  

  「嗯∼∼使點力,對!啊!就是那裡,小莫,我愛死你了,再來,再快一點!」  

  ***  

  這次的情不自禁讓佟離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強薇從此之後不大再搭理他了,又已經臨界高考,她越發沒心思和佟離纏綿悱惻了,在她心裡,倒是很能分得清輕重的。  

  說實話,佟離心裡也是隱約有著悔意的,特別是當他怎麼和強薇道歉解釋套近乎都只換來她不冷不淡的回應的時候,他就覺得窩火。他發誓以後再也不同時和這兩人出來了,他當然還是喜歡強薇的,他覺得紀莫越來越像……像個蠱惑人心的巫師,輕易就把他拿捏在手裡,他也有些怕紀莫每次和他「玩」完之後那個彷彿洞悉一切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再者,他心裡也是有桿稱的,在他看來,和紀莫這麼玩著,兩個人都舒服都爽快,但畢竟不能沒了分寸,他隱約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就真陷進去離不開了——那,那不就成了兔子屁精了麼?他尋思著什麼時候給紀莫找個女友,以後他們再「玩」也不會出什麼事了。  

  就在這時候,強薇高考完了,她發揮還算妥當,上了一個還不錯的本二,她家人也挺滿意,畢竟沒有人盼著她能上什麼清華北大,他們認為女兒最大的資本就是外表,靠她吸引個高幹子弟什麼的也不成問題,哪知道她早已經交了男朋友了?

  高三這一年,強薇是覺得佟離不再像剛追她的時候那麼慇勤了,但靜下心想想她覺得自己忙於備考沒時間和他一起,也有點責任。現在考完得了空,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佟離的示好。把佟離可高興壞了,更是使出渾身繫數哄著她順著她,兩人的關係又迅速升溫。除了面子的問題,佟離發現強薇實在算個無可挑剔的女孩子了,她很少像以前的女友一樣纏著他買這買那,也不會對其他追求她的男生心猿意馬——她在大學,幾乎是一開始就成了眾人矚目的偶像,就連偶爾一撒嬌,也可人的很。佟離曾經去她的學校找她,和她並肩走在一起,每一個路人都會又羨慕又妒忌地看他們,佟離心裡別提多痛快了,以後就常故意穿著地很成熟,去大學裡找她,久而久之,連強薇身邊的同學都知道她交了個「小男朋友」。  

  一個暗香浮動的夜晚,強薇禁不住佟離的百般要求,半推半就地和他接吻。她不純熟的動作和羞澀的表情都讓佟離覺得驕傲,欲拒還迎就是這麼個味道,鬧的佟離心癢癢的,一顆心恨不得寄在她身上,慢慢地也少來找紀莫「玩」了,他覺得有些對不起強薇,也怕自己再認真下去就不像「玩」了。  

  他和強薇把那事一說,強薇笑道,你少弄這事,紀莫是你兄弟你關心他不假,可你們現在都是高三,少折騰人家了。  

  佟離不管這許多,強薇扭不過他——畢竟別人前途也與她無關,她是個聰明的女孩,覺得犯不著為這事和佟離鬧不愉快,想了想就說她一個華南女中的學妹也在一中念高三了,不如讓他們試試?  

  佟離仔細一想,隱約記得那女孩子面貌平凡還有些土氣,覺得配不上紀莫,心裡有些不痛快,但強薇一句話把他賭了回去:「你叫我想人選我就想了啊,人家女孩子長的差些可性格沒的說,怎麼就不能試下?」  

***

  紀莫最近被他媽嘮叨個夠戧,翻來覆去就是大學啊高考啊,聽的他又煩又燥,見佟離又約他出去,心裡倒還是高興的,見了面,卻看見佟離強薇,還有一個沒有見過面的女孩子,他心思通透,幾乎是很快明白是怎麼回事,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四人吃了一頓晚飯,佟離紀莫都沒怎麼說話,那個女孩子也不好意思開口,強薇素來不多話,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強薇想了想,就提出有事,讓佟離送她先走,也算給那倆人製造機會。  

  說來也巧了,紀莫和那個沉默寡言的女生分手後往家裡走,遠遠二個熟悉的影子,他才記起他和佟離家住的是一個方向,這條路是他們必經之路,從前佟離幾乎是天天都要載著他走這條路的,只可惜如今,時移事移。  

  兩個人廝磨著在路燈下不知說些什麼,不知道佟離說了什麼,惹的強薇一拳打在他肩上,佟離笑著正想再抱住她,眼一瞟,見紀莫站在街角,立即尷尬地僵在原地,過了好久,才能勉強笑道:「小莫……怎麼沒……你沒送人家回去?」  

  紀莫站著,也不說話,就那樣用那雙深沉如水的眼睛看著他,佟離有些著慌,微微地偏過頭去。  

  佟離最終還是輕笑了一下:「呵……你還真是個好兄弟,自己幸福了也不忘記我這份,我真該謝謝你。」  

  真可笑,說過愛情激情分開的,佟離就是這樣一個貪心人他不是早就知道也早就死心了嗎?為什麼現在卻還會一陣一陣地心痛?難怪他一整個月沒和他說上一句完整的話……想到今天他和他說的借口——小莫,咱們好久沒見面了,出來咱們吃個飯好不?  

  可笑他還屁顛屁顛地跑出來,若能真的像自己當初想的那樣,就能再不會為他心痛了——只可惜,他沒那個能耐!  

  起風了,紀莫撥了撥半長的頭髮,佟離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還是強薇一句玩笑打破了尷尬的氣氛:「這麼久不見,紀莫倒是越來越帥了,都說高三磨人,怎麼你越磨越出息了?」  

  紀莫扯扯嘴角:「哪呀,你看離哥,才叫容光煥發。有嫂子你愛情的滋潤嗎!」  

  「小莫。」佟離打斷他的話,「回去吧,遲了你媽又要問了。」  

  紀莫一愣,沒想到佟離會趕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就往前走去,頭也不回。  

  「紀莫看著不對啊。吃飯的時候也見他無精打采的。」強薇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的背影,「該不是高三太艱苦有些操勞過度吧?」  

  「或許。」佟離拉著臉點點頭。  

***

  紀莫一直挺著背,直到走出他們的視線,才腳一軟,他忙一手撐了牆壁,唇邊漾出一抹奇異的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走到哪裡,他不知道,天地之大,竟無流浪之處。他沒有回家,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走到他家旁邊那個小公園,他停下腳步,他想起來以前他媽逼他讀書都用把他踢到公園和乞丐搶被子來威脅他。那時候他覺得這可怕,現在想來,這又算的了什麼?他要是沒考上一中,沒和佟離在一起廝混了整整六年,他會這樣傷痕纍纍麼?  

  他慢慢地走進公園深處,慢慢地在一張長椅上坐下,茫然若失。心中像有兩個聲音在拉鋸,愛與恨,兩難抉擇。過去佟離的笑容,佟離的生氣,他和他之間鬧彆扭的時候和好的時候玩鬧的時候,悉數湧上腦海。  

  突然,一隻手慢慢地搭上他的肩,他心裡一抖,情不自禁地說:「阿離……我們別玩了……我是真喜歡你。」  

  那隻手摸上他的臉頰,紀莫只覺得一口熱氣衝來,他一回頭,眼前竟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你——!!」  

  那人一把抱住他:「小兄弟,別害怕……讓我親親你……」

紀莫掙開他,那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長的不算難看,看著他的眼睛充滿了企求和愛慕,他心底最深處的一根弦被撥動了——他沒有來,他畢竟沒有來。是誰還有什麼區別?帶著點惡意的報復,他停下了掙扎的動作,男人喘息地抱住他,慢慢地將手探向他的下體。  

  在野外他們也不敢做的太多,不過是互相打槍,兩人都出來後,男人抱著紀莫想吻他的嘴唇,紀莫扭頭躲開,男人也不強求,把他整理好褲子說:「你喜歡玩這個麼?」紀莫猶豫著,慢慢地點了下頭,男人笑了:「以後我帶你認識一些朋友,也都是咱們這一圈子裡的,你一定受歡迎。」  

  圈子?什麼圈子?這也有圈子?紀莫不解地看他,他又笑了:「小兄弟,多大了,念幾年級。」  

  「高三。」  

  那男人一愣,歎道:「好好考,這些錢,拿去買書。」  

  紀莫看著他掏出兩張一百塊錢的鈔票遞過來,心裡一轉,他剎時明白過來,一把把他推倒在地,冷冷地說:「你拿我當什麼了!」

男人連忙解釋:「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紀莫一把扯開自己的外套,把身上帶著的所有的錢全掏出來砸在他的身上,連毛票硬幣都不剩。  

  「要買,也是我買你!」紀莫憤恨地說著,沖頭跑了出去,他卻知道,他事實上,已經不乾淨了。  


  紀莫回家的時候臉色難看的很,紀莫他媽原本為了他的晚歸暴怒不已,紀莫也只是陰沉著臉說了一句「老師留堂補課,愛信不信。」紀莫他媽直著眼睛瞪著他卻也再罵不出半句,她覺得這個孩子越來越難管教了,哪還能像以前一樣隨意揉捏?  

  回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紀莫足足沖了半個多小時,死命用力地搓,直到全身特別是那裡可憐地泛紅著,他才悻悻作罷,心裡忽又有些自嘲的清明,紀莫,你以為,這樣,就能真的把你洗乾淨了嗎?  

  出來的時候電話響了,紀莫接起電話,茫然地恩了一聲。  

  佟離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小莫,我打了好多個電話了,你怎麼現在才回家?」  

  今天他和紀莫分手之後,眼皮就一直跳,怎麼也放心不下,他慢慢地覺得他和紀莫之間已經不能算是單純的兄弟了,他在乎他,比誰都在乎。  

  「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別別——你是不是不高興,你不高興我幫你介紹女孩子?」  

  紀莫不說話了,他或許知道他不高興,可他一輩子都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  

  「小莫,別鬧彆扭好不好?我真的很怕你出什麼事……你剛才到底去哪了?」  

  紀莫突然無聲地笑了,而後慢條斯理地說:「我剛才和別人,做了和你一樣的事。」  

  電話裡突然之間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紀莫盯著話筒看了很久,慢慢地掛上了電話。  

  佟離,我真的非你不可嗎?  

  一直以為自己的感情純粹,今晚看來,自己遠沒有那麼清高。他自我厭惡地想。  

  紀莫一直坐在椅子上,他亮著檯燈,免得他媽發現他早早睡了沒有讀書又要進來囉嗦。題庫教參就打開擺在眼前,他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半夜的時候,窗戶被輕輕敲了幾下,紀莫微微一驚,莫非有賊?卻又轉念一想,這裡是三樓,不用這麼拚命吧?外面又是幾聲敲擊,紀莫狐疑地起身,輕輕捏住了窗簾。  

  「小莫……是我。」  

  紀莫手一抖,猛地拉開窗簾,檯燈被捲著飛出桌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在他眼前的,不是佟離又是誰?!紀莫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佟離就這樣貓著腰半蹲在在他的窗台上,一手緊緊地攀在牆壁上的水管壁,另一隻手撐住自己的身體,焦急地壓低聲音:「讓我進去,小莫。」  

  若是平常,紀莫可以眼一閉心一橫,可眼下這個瘋狂的情景,他還能硬著心腸拒絕他麼?佟離,為什麼總這樣做出一些讓他想也想不到的事?!  

  他開了一邊的窗戶,顫抖著攀上佟離的手臂:「你……快進來——小心點,別踩空了——瘋子!有你這麼大半夜爬三樓的麼?不要命了麼?」  

  佟離抱著窗框,慢慢地旋過身子,仗著自己身手好,還沖紀莫笑了下,腳下卻微微一晃,紀莫緊張地一把糾住他的領子,佟離順手抱住紀莫,輕巧地跳了進來。  

  眼見佟離雙腳著了地,紀莫才算鬆了口氣,卻見佟離雙手仍然不肯放開他,心下有些瞭然,知道他剛才是故意踉蹌的。這些小手段他從來是信手拈來,無論對他還是對她。  

  佟離安靜地抱了他很久,才說:「小莫,剛才你在電話裡說的是真的?」  

  紀莫想點頭,想反唇相譏他有什麼資格怪他,可他什麼也說不出口,木木地站在那裡,到最後竟然還微微地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卑劣又可憐,在佟離面前。  

  佟離心裡一喜,攥了他的手,眉眼裡氤出淡淡的,自己也說不上的喜悅:「你又騙我……害我大半夜跑來找你,你賠我。」  

  紀莫淡然地看著他,彷彿也勾了勾唇角:「怎麼賠?」  

  佟離見他如此,以為他也動了情,心裡一癢也不記得自己告戒自己的那番話了,眼前人是罌粟,飲鳩止渴也甘願。他靠近他慢慢地咬上他的嘴唇:「這麼——『陪』。」

紀莫睜著眼睛看他,佟離的表情和幾個小時前那個在公園裡的那個男人一樣,急色,衝動,慾望……惟獨沒有深情,是啊,他和他們有什麼不一樣?求的就是片刻的歡愉,愛情這玩意,殺了佟離,也不會給他的。  

  他任由佟離捏著他的脖子揉捏——這是他最喜歡的動作,紀莫不喜歡,他覺得這樣自己像一個被他養的寵物,隨時可以丟棄。現在卻由的他做了,只問了一句:「阿離,你……為什麼來找我?」  

  「想你唄。」他隨口說道。  

  「那這樣抱著我的時候,你想強薇麼?」  

  佟離有些尷尬地抬頭:「小莫……」  

  「我說真的,告訴我,這時候你想著強薇嗎?」  

  佟離鬆開他,他心裡已經知道這個問題是逃避不下去的,他覺得自己也真是奇怪,他明明是喜歡強薇的,可偏偏一遇見紀莫就什麼也顧不上了,若說自己堂堂一個七尺男兒是個兔子,他是死也不會承認的,太跌份——況且雖然他對這事有好奇,可除了紀莫他再沒和其他人「玩」過,他還是喜歡女人的,喜歡女人可以嬌柔地靠在他的肩膀撒嬌求歡,這是紀莫永遠給不了他的。  

  他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小莫,無論你信不信,我是真喜歡你。」  

  喜歡我?還是喜歡和我「玩」?喜歡我就會隨便找個女孩子來敷衍我?紀莫神色不動,依然看著他,佟離吞了口口水:「和強薇那種喜歡不一樣,我,我也說不上來……小莫,你們倆是不同的……」  

  紀莫點頭,他和她是不同的,佟離總算說了回實話。  

  「阿離,咱們好了六年,這份感情我一輩子忘不了,我對你比親兄弟還親,是不是?」  

  佟離動容地點點頭。  

  「所以,咱們到此為止吧,至少見面還是朋友,至少你不會對不起強薇也對不起——」他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個我字,他還沒這個資格。  

  佟離震驚地看著他,他不是沒想過了斷,紀莫和他鬧脾氣的時候哪次不說個十遍八遍,可哪次是像這回一樣這麼平靜——他是認真的!  

  他自己有時候也覺得這不大正常,也想著可以真的斷了,可每次都捨不得放不開,紀莫簡直成了他一生的魔障。他跳起來,有些語無倫次:「小莫……你是因為今天我讓那個女孩子和你吃飯的事生氣麼?我,我也覺得自己找抽,我混蛋,我也後悔我也難受的,你別這麼絕情……」  

  就這一個晚上,紀莫彷彿變了許多,說這話的時候他彷彿並不太痛苦,連紀莫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或許對於他來說,也是希望著這個解脫的時刻?他溫和地看著佟離:「我只問你,和強薇分手你願意不?」  

  「這和她什麼關係?」佟離一愣,他是死也沒想過這個。  

  「……」紀莫想笑,卻還是忍住了,「是啊,別讓她鬧心,她要知道我和你這事,想死的心都會有,你別對不起她了——咱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好兄弟,成不?」  

  「她不會知道的!我會小心!」佟離意識到紀莫是真的認真的——他在逼他選擇,逼他二者選一!  

  「佟離!你夠了沒有!」紀莫終於厲聲地吼了出來,「她不會,她不會傷心——而我呢?別再下去了!我玩膩了煩了,我受夠被你這麼擺弄來擺弄去了!」  

  「我沒有——」  

  「別再他媽的這麼纏著我了,我想過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被你藏著掖著,高興的時候就隨便塞個女孩子過來!佟離,我膩味了,你還這麼瘋?你不會喜歡男人吧?你這麼一個大老爺麼還喜歡男人?滿大街的誰不是男人,你找他們去!不過我真看不出來,你原來是隻兔子!」  

  啪的一掌,憤怒的佟離已經摑了紀莫一下,他冷冷地看著他,僅有的理智都已經被他傷人的話燒的一絲不留,他咬著牙:「你再說一次剛才的話!」他以為他是誰都可以的嗎?!  

  紀莫輕輕地笑了,他知道佟離最受不了這樣的話,愛面子如他,是死也不會再死皮賴臉地和他耗了。從小到大,佟離沒少打過他,他的火爆脾氣對越親的人就越無所顧及,可惟有這一次,紀莫沒有難過,他想,他和他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命中注定。  

  「我還真看不出來,你原來是一隻兔子……」紀莫輕輕張嘴,吐出的話是那麼無情。

佟離強忍著自己沒有當場掐死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衝你這話,我以後也再不來纏著你——好兄弟!好哥們!」  

  說著就往窗戶那走,紀莫見他又要爬樓,直覺地拉住他的手:「我帶你去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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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離厭惡地一把推開他,大踏步地走向窗台:「我摔死了也不勞你收屍,髒不著你的手!」  

  紀莫不說話了,捏緊了心,看著佟離消失在窗台,他忍不住衝到窗前,雙手緊緊地扣住桌子的邊緣,緊張地看著他矯健地順著水管幾個動作,跳到樓下,昏黃的路燈下,他的身影漸漸的遠了,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坐下來,重新拿起教科書,三個月後就是高考了,他怎麼也得開始讀了吧——其他的一切,早該塵埃落定了。  

  這麼想著,他心裡彷彿輕鬆了一些,開始靜下心裡做題,卻突然有一滴水濺在了書頁上,慢慢地模糊了公式中的數字,他擦去水漬繼續做題,一滴滴的液體卻像不能間斷似的墜下,暈開,他死命擦,死命擦,那水滴卻彷彿掉的更凶了,紀莫最後終於一把揮開書本,無聲地嘶喊痛哭,任淚水橫流。  

***

  高考的時候,紀莫的考運終究到了頭,靠著還不錯的底子,好歹混了個二流的大學,遠遠沒像他媽和人誇耀地一樣,就讀清華北大一飛沖天光宗耀租。他父母不甚滿意,卻也沒好再說什麼,黑色七月之後碎了的天下父母心,又何止他們兩個?  

  橫豎是有了個本科文憑,說出去也不太寒驂。  

  佟離引以為傲的體育這次也沒能再給他錦上添花,他一向不喜讀書,高三的時候心又分在了感情上,更是沒什麼考前衝刺之類的,靠著小聰明,總算上了一個還行的私立大學的線,一年一兩萬的學費是貴,可他爸已經給他準備好了。不料他佟離居然一搖頭不去念了,說什麼個私立校都是唬人的,他寧願去上自己考上的一個大專,專業是商學管理,至少學的還有用些,他還真不信在大學裡能學的出什麼門道來,所謂讀書,做的不都是表面文章。他爸居然也隨他了,生意人,也沒想什麼光耀門楣的事,他甚至覺得自己兒子這個舉動有見地有出息。  

  正如佟離自己說的一樣,那之後,他再沒來找過他。有時候兩人見了面,會和以前一樣笑鬧著打個招呼,笑意卻不達眼底,而後各自走開,誰也不想撕裂兩人之間最後一點溫情脈脈的假象。  

  說來可笑,畢業後維繫兩人繼續這種尷尬關係的,卻是強薇。她一直以為佟離最看重紀莫,為了表現她的風度,她時常會叫佟離把紀莫叫出來,有時候她甚至親自出馬,吃個飯,唱唱K,再加上她自己的閨中密友林月容,來一場「四人行」,並樂此不疲。她認為這樣做,佟離會覺得她識大體,而更加愛她,事實上這個時候佟離的確會對她百般呵護,好的象蜜裡調油一般,惟恐旁人不起雞皮疙瘩。林月容就曾經抱怨道:「拜託!你們要纏綿也看個地點好不好?佟離,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和紀莫都是孤家寡人,經的起你這樣鬧?」  

  佟離就痞子一樣地壞笑:「那你找紀莫咯,剛好湊成兩對!不過友情提醒,他可會玩了,你小心被他提捏著放在手心玩怎麼死都不知道!」  

  林月容尖叫一聲:「佟離!你這嘴巴怎麼這麼賤!」  

  「我實話實說!和他那麼久的朋友他什麼手段我沒見過!」佟離半真半假地諷刺道,「這小子道行深著呢。」  

  紀莫只是淡淡地轉開了頭,唇邊漾開一抹冰冷的苦笑。  

  後來林月容有了自己的男友,這種折磨人的「約會」才逐漸少了,佟離和紀莫兩個人的學校離的又遠,漸漸地也沒怎麼見面了。  

  這時候,紀莫認識了葉維盛——正是他,帶他進了那個他從前從沒想過見過的圈子,光怪陸離,卻又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葉維盛是他的大學同學,不是一個寢室的,剛見面的時候,紀莫怎麼也想不到他——那個乾淨陽光的男孩居然會和自己一樣,是一個GAY。  

  和他走到一起,其實完全是巧合。  


  紀莫的旅遊管理系應該算是他們那個學校裡比較熱門的專業了,而且考進來的大部分是女生,男生算是瀕危動物,可一個個不是臉被刨刀刨平了就是崎嶇地象九寨溝的路,偏偏還個個以為自己是情剩,堅決貫徹他們念大學的初衷:泡MM談戀愛擦槍走火就做愛。一片風花雪月中,有兩個長的最清楚的男生偏偏沒有女朋友,自然而然地被人拿來評頭論足地議論比較。  

  葉維盛為人開朗,到哪都能個人打成一片,臉笑的跟朵花似的,而紀莫則是從來都冷冷淡淡,倒也不是他心高氣傲,只是心態如此,明明是個剛過十八的少年,卻偏偏沉默寡言諱莫如深的樣子,倒也迷倒了一大票的女生。久而久之,雖然和紀莫不是一個寢室,平日也不大說話,葉維盛倒是暗暗注意上了他。  

  紀莫是一無所知的,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平常住在宿舍,週末就回家,兩點一線規律地不像個大學生,有空的時候就是一個人悶起來看書。當然那時候,在強薇的「執著」之下,他有時還是會出去和佟離他們見面,只是表面的和樂談笑之後,紀莫回到學校,面對空蕩蕩的寢室,總會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是不能和佟離撕破臉,看著他甚至是蓄意地在他面前和強薇調笑,他只能神色如常地坐在那裡,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  

  那天,還是他們四個一起出來吃飯,據說佟離第一次出去打工領了錢要請客。佟離其實不缺錢,他爸每個月給他近千的生活費,那時候已經算很高的了,可佟離喜歡寵著人,以前就常帶紀莫吃喝玩樂,現在對強薇也是她想要什麼就買什麼,又覺得自己大了不想再向老爸要太多錢,就自己去打工,反正他那個學校課也少的要死。  

  林月容那天突然有事沒來,紀莫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看著佟離從走進來就一直牽著強薇的手,坐下來叫了單,佟離還是沒放開強薇,甚至還攥著她的手放在桌子上,強薇有些臉紅,她向來皮薄,佟離卻炫耀似的不肯放手。紀莫看到強薇的手指上帶著一個小而精緻的鉑金戒指,心裡還是微微地抽了一下,勉強坐了一會,只聽得佟離不住地和強薇講一些他們在一起時的事,弄的強薇都不好意思,輕捶他一下:「和紀莫那麼久沒見面了,你也不和他多聊聊,咱們不是一兩天就見個面麼,哪那麼多話你。」佟離還是一臉甜蜜:「我沒話和他說啊。」  

  紀莫低著頭,心裡有些酸有些澀,或許是習慣了,竟沒覺得痛。可笑自己還強撐著和他們攪和在一起,究竟有何意義?!  

  他想,佟離或許是一直在恨著他的,恨他的拒絕恨他的無情。終於他慢慢地站起來,假意說自己有事就不打擾他們夫妻恩愛了。強薇還吃驚道:「怎麼剛坐下就走,和月容一個樣——該不是也有『朋友』了吧?」紀莫勉強笑道:「有的話一定帶來給嫂子看。」  

  佟離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自己只顧著吃飯,隨口喊了一句:「行啊,再見啊。」

紀莫從容淡定地轉過身去,竭力不讓自己象著落荒而逃的樣子。  

  佟離慢慢地放下筷子,一言不發,強薇推他:「怎麼了,又發呆。」他回過神來,不在乎地一笑:「沒事,咱吃飯。」

他的確是在報復他,他怎麼可以不要他,他怎麼可以在離開他之後還像沒事一樣和他談笑風生,他怎麼可以——一點都不在乎他?佟離恨恨地扒了幾口飯,沒由來地痛恨自己。  

  回去的時候正是華燈初上,紀莫沒吃晚飯卻也不覺得餓,愣頭愣腦地衝進一家PUB就要了一扎啤酒,想想不過癮,又改叫了一杯伏爾加,剛下口沒有什麼感覺,他氣的直罵娘,他媽的洋酒就是騙錢,他現在只不過是想大醉一場,連這個都做不到嗎?!人要清醒幹什麼,糊里糊塗醉生夢死是不是就能輕鬆一點好過一點!他只是想忘了佟離啊——即使是在醉夢之中!  

  但他很快就體驗到中國的關稅不是白高的,出去的時候他已經覺得酒精沖腦,腳步不穩,好不容易摸回學校,他一個踉蹌就要摔個狗吃屎。他撐著牆壁一步一步地摸回去,頭象炸開一樣地沉重,視線都開始模糊,早知道別叫那個洋酒了——他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這輩子,怎麼都盡在做這些自己為難自己的事?!前面突然有個人擋住了去路,紀莫想叫他不想看人死在眼前就讓開,可一開口,就忽然吐了個昏天暗地。  

  紀莫蹲在路邊,嘔的恨不得心肝脾肺都要出來,直到嘔不出東西只能嘔著黃水,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整個人都快要被活生生地撕裂了!一瓶礦泉水遞過來:「漱漱口吧,你喝的太多了。」紀莫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乾嘔,眼前人有些眼熟,他卻不記得他叫什麼了。  

  葉維盛一直等他不再連連乾嘔了,才讓他喝了點水,又拿紙巾替他擦乾淨了,他才發現,原來人前冷靜自若的紀莫,醉酒後竟那麼脆弱。  

  「回去吧。我扶你。」他柔聲說。誰知紀莫一把推開他,直著眼睛說:「我不用你好一陣歹一陣地玩我,我知道你恨我!佟離!我們別再扯下去了!」葉維盛聽著有些詫異,又道:「紀莫?你醉糊塗了吧?」  

  「我沒糊塗!」紀莫仍然瞪著眼睛看他,卻突然,在剎那間淚水噴湧而出,彷彿壓抑了太久的悲憤終於爆發,「沒糊塗才會想和你斷了個乾淨,你懂不懂!強薇,強薇——我永遠也比不上她!我輸了,我真的認輸了……」  

  晚上這人雖少,但還是有不少人詫異地看了過來,維盛想來拉他,紀莫卻扭著身子掙開,維盛見這樣鬧下去也不是辦法,乾脆就攔腰抱住他往宿舍拖,途中紀莫一直在囈語著掙扎,一面流淚,卻扭不過維盛的力氣,後來也放棄了,任他連拖帶抱地拉進宿舍,直到他頹然地倒在床上的時候,還喃喃地念著那一句「阿離……」  

  維盛甩甩手,慢慢地直起身子,這麼一折騰去了他半條的命啊。紀莫同宿舍的人湊過來好奇的問:「他怎麼了?」  

  維盛頓了頓:「喝多了,沒事。」他扭頭看著紀莫臉上未干的淚痕,輕輕地問道:「……阿離是誰?」  

***

  第二天紀莫根本起不了床,頭象被鋸開了再重新縫好似的疼,中午時候舍友替他打包了午飯,又丟過來一包藥:「吃飯後半小時吃下去。」  

  「這是什麼?」紀莫接過藥。  

  「維盛叫我帶給你的,他說是什麼專治宿醉頭疼的藥。」  

  「他幹嗎給我這個?」  

  「嘿!你這小子沒良心!他特地跑去買的啦!昨天要不是他你估計就死校門口了。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  

  紀莫隱隱約約記起了一些殘片,隨即一驚,他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心裡惴惴不安地。

接著幾天,紀莫都在躲維盛,好在平常兩人沒怎麼說話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維盛仍像平常一樣地和別人打鬧,紀莫放下心來,想就是聽到了,維盛只怕也猜不出什麼不對來,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那時候大學裡的獨立浴室還沒普及,宿舍每層倒都有一個公共浴室,也不會太擠,現在又是冬天,男生們多半是「月月舒」,紀莫就不行,他每天都要洗澡,少一天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從高三那次的走火之後,他就養成這個習慣。他低頭擺弄了一下毫無生氣的小弟弟,那裡慢慢地腫脹起來,他在蓮蓬頭下任水流沖刷著自己,溫暖的熱水滑過身軀,潤膩地按摩撫慰著他的下體,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他慢慢地伸手握住,輕輕地圈套起來,伴隨著一聲聲低沉地呻吟,他昂起頭——就在這個時候門砰地一聲被打開,紀莫嚇了大跳,反射性地把手背到身後,那裡頓時軟了下來,他抬眼看去,蒸騰的熱氣中隱約而現的人影,不正是葉維盛麼?他緊張地關掉水流退到一邊,開始穿衣服,一邊還偷偷地拿眼瞟他——在他面前,紀莫總有些偽裝被剝光的感覺。  

  維盛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碰見紀莫,愣了一下,又看見紀莫戒備的神情,心裡更有些肯定自己的猜測了,他倒也不急,把臉盆毛巾放在地上,好整以暇地盯著他。  

  紀莫受不了他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目光,匆匆地收拾好東西就從他身邊走過。  

  「紀莫。」維盛突然叫了一聲,紀莫差點跳起來:「干,幹嗎?」  

  維盛笑了,笑的那麼燦爛,他覺得紀莫很可愛,他不想再藏下去了:「紀莫,你是吧?」  

  「是什麼?」紀莫突然口乾舌燥。  

  「同志。」維盛輕聲地說,「我也是。」  

  紀莫愣住,死也想不到是這麼個結果。  

  他想搖頭想否認想繼續自己虛偽的假象,可看著維盛,他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  

***

  那之後,紀莫和維盛就突然要好了起來,吃飯上課什麼的也常在一起,或許在潛意識中,紀莫自己也想找個和自己一樣的同伴吧——這一路行來,他已經身心俱疲。他就是弄不明白,為什麼維盛可以那麼的陽光快樂,他知道維盛以前也是有戀人的,他難道不會眷念他嗎?  

  紀莫有一次就這樣問維盛,維盛怔了一下,笑道:「以前的戀人?我沒有戀人,我只有男朋友,有很多。」  

  紀莫奇怪地看他一眼:「……那他們現在呢?不想再找他們?」這個們字他加的有些奇怪,他一直認為愛情是一對一的事,容不得半點雜質。  

  維盛扯了扯嘴角,慢慢地撥弄著紀莫柔軟的額發:「他們現在……都結婚了。」  

  「都結婚了?!」紀莫瞪著眼睛,既然是他的「男朋友」,那應該也愛男人啊,怎麼會結婚?  

  「對,結婚。不到結婚他們也不捨得說拜拜啊。」維盛還在笑,卻有了些悲涼的意味,「以前和我玩的第一個男人就是這樣。那時候我才16歲知道個屁啊!傻傻地跟著他混,『玩』了一年,他告訴我要結婚了,還好心地給我找下一個伴。後來和我『玩』過的人,一個個都結婚了。」  

  紀莫不說話了。  

  維盛轉而正色看著紀莫:「咱們這種人,別談什麼真正的感情——比如你那個佟離,其實他沒有錯,是你自己太執著了。」

紀莫不說話了,佟離是他心裡的毒瘤,挖不去留不得,只能承受這噬心的痛。若人人都能旁觀者清,世間還會有那麼多恩怨情仇?  

  維盛見他這般落寞,又不忍心了,紀莫就是凡事太認真,才鬧的如此下場,而他,又何嘗不是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背叛,才有了今天的滿不在乎?幸與不幸,只有天知道。他想換個話題,就和他說了些圈子裡的趣事,紀莫雖早熟,卻是從沒接觸過這些人的——除了一年前在公園裡的那個中年人。  

  維盛說到1,0,攻受的時候,紀莫遲疑地問:「什麼是1,0?」  

  「你不知道?」維盛笑著拍拍他的腦門,在桌上比畫了這兩個數字,「懂了沒?」  

  紀莫搖頭,維盛想了想,先畫一個0,又畫了一個1從中貫穿而過:「這樣懂了沒?」

紀莫這才反應過來,他以前在書上也知道一些,只是沒想到這個還有這麼個專門又「形象」的叫法,臉有些紅,又不願意被維盛看扁了,就反唇相譏道:「那你是1還是0啊?」  

  維盛一愣,旋及壞笑道:「這個啊,咱們試驗一下不就知道了?」  

***

  紀莫無疑是很感激維盛的,他像一個兄長,陪他熬過了剛離開佟離的那段黑暗日子,他慢慢地也變的開朗了一些,維盛還帶他去一些比較出名的GAY吧,帶他見識了這個圈子裡形形色色的人,紀莫算是大開眼界,他從沒想過就在他身邊有那麼多一樣的人,他們白天艱苦地維持著道貌岸然的假象,惟有在夜晚,在這個特定的地方,才能肆意地放縱著骨子裡的那被壓抑的天性。這個圈子裡到處都是背德的誘惑,淫蕩邪惡卻又光明正大。  

  眼前一個穿著透明緊身上衣的男人走了過去,臉上畫著誇張的妝,睫毛上的亮粉差點讓紀莫連打幾個噴嚏。等人走遠了,紀莫詫異地問:「他怎麼……怎麼這麼娘?」  

  維盛喝了口威士忌:「這叫『妹妹』,多的是呢,習慣就好。」又不懷好意地看了紀莫一眼,「你這樣的叫『弟弟』,在這圈子裡更受歡迎呢!」  

  「什麼是『弟弟』?」  

  「像你這樣看著一點不女態卻又偏喜歡男人的就是『弟弟』。」

紀莫剛想再說什麼,只覺得屁股突然被人摸了一把,剛才那個「妹妹」又折回來,蹭著他說:「小帥哥,今晚有伴了麼?」

維盛放下酒杯,將紀莫拉進自己懷裡,笑道:「別奪人所好啊!NACY!」看來是個熟識的,那個「NACY」噘著嘴橫了維盛一眼:「呸,就你手腳快!」  

  等人走的遠了,維盛才放開紀莫,又在他耳邊念到:「這裡的確讓人放鬆愉快,但也要知道保護自己,這的誘惑陷阱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惹火上身。」  

  紀莫慢慢地點了點頭,繼續打量這個對他而言新奇刺激的地方。  

  他終於從圈外走進了圈裡,幸或不幸?這個,只怕維盛也不知道了。  


  和維盛有身體接觸是紀莫原本沒有想到的,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太寂寞了。  

  那天和往常一樣,倆人上PUB玩的時候,剛好碰上「DANCING  TIME」,紀莫簡直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瘋狂扭動的人,毫無章法規律,只是憑藉著本能進行一種宣洩似的舞動,昏暗的燈光,淋漓的汗水,曖昧的眼神,糾纏的肢體以及燈紅酒綠在人臉上投下的班駁光影交織著背德卻致命誘惑的一切。  

  紀莫覺得新鮮,不由地吞了吞口水,維盛見狀,不由地在他耳邊道:「想上去一起跳?」  

  紀莫反射性的搖頭:「我不會……」  

  「你不是不會,是不敢。」維盛強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咱們平常已經裝的夠累了,難道在這裡還要什麼守那些破規矩!這沒人認識你!」  

  紀莫被拉進舞池,卻還是有些覺得渾身不自在,特別是周圍一些人甚至是故意地擁在他身邊,用一些誇張的肢體語言磨蹭他,紀莫開始時不習慣,踉蹌著躲了幾下,維盛一把摟住他的肩:「別怕,我教你。」另一隻手已經搭上他的腰,輕輕地帶起步子來。

紀莫跟著走了幾步,膽子也放開了——又或者他事實上已經壓抑了太久。維盛吹了聲口哨,笑道:「小莫,跳的不賴嘛。」

紀莫覺得好玩,身體也扭動地更加靈動奔放,在這個地方沒人知道他的過去未來,他的身份來歷,多好——如果到哪裡都能這麼真地做人這麼愜意地解放自己,該有多好?  

  「小莫……」維盛看得入迷,此時的紀莫,神情眉眼中滿是說不出的魅惑,大概是舞的熱了,他一甩頭,輕輕解開領口的扣子,一隻手有意無意地搭上維盛的脖子——眼前是一片春光外洩,淺色的皮膚在流轉的倪紅下若隱若現,維盛腦子一熱,以為紀莫是故意在勾引他,也想不到許多,一手按在紀莫的臀部上用力一推,兩個人敏感的跨下頓時緊密貼合在一起。紀莫驚喘一聲,但靠在那副寬闊的胸懷上卻又有些熏然了,當時的氣氛實在太可怕的曖昧,周圍儘是慾望和勾挑的氣息,若能有一雙手臂能這樣抱著自己,或許就不會再有遺憾……

  鼓惑的音樂,激越的節奏,緊抱著自己的有力臂膀——一瞬間紀莫忘記身在何處,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和他在一起的崢嶸歲月。  

  維盛也醉了,他技巧性地揉捏著紀莫敏感的腰側,他嬉笑著躲,卻被維盛扯回自己的懷中:「小莫,咱們做吧……」

紀莫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抬著頭,半瞇著眼含笑看他,維盛受不了他這隱晦的誘惑,一把拉著他撥開人群就往外走。  

  真到了小旅館,維盛壓著他倒向床鋪的時候,紀莫又彷彿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有些恐慌,微微地抗拒著維盛,已經慾火焚生的維盛哪裡管的了這些,半強迫地揮開他的手重重地壓在他的身上,嘴裡胡亂喊著:「小莫小莫,我喜歡你……你讓我做——很舒服的……好不好?我想死你了……」一面已經將手探進他的底褲抽動了起來,紀莫痙攣了一下,全身的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抽光了,這句話,這句話,要是由他來說該多好?由他來說該多好!  

  可惜他永遠不會和他這麼說,他只能跟在他身後,永遠的……

維盛已經褪去了他的衣服,埋首在他的脖頸之間連咬帶啃,力道卻是不輕不重麻癢難當,紀莫終於忍不住呻吟出聲,維盛的技術無疑比那個人好的太多,輕易就能挑起他的慾望激情——他報復似的反手搭住維盛的頭部,主動吻上他的嘴唇,舌尖勾挑纏綿,綿延的體液順著嘴角淌下,帶出淫迷的銀光。「維盛……維盛……」他吟語似的,「我還要,給我……」  

  是的,維盛不像他一樣,粗暴急切,從來沒有想到他有沒有從中得到樂趣和享受,他只想著自己能不能爽快舒服,他從來都是直接拉下他的褲子,直搗黃龍。沒有撫慰沒有前戲沒有愛語,只是宣洩,不過拿他當個沖氣娃娃——穿回衣服,還能假惺惺地說一句「我們還是兄弟!」。他是個人渣,混蛋,他配他這樣想著他麼?不配!

  維盛從側後抱著紀莫滾燙的身子,他用力地夾著自己的腿,順勢拱開紀莫的膝蓋,昂揚的下體已經滑到那個灼熱的地方,上下滑動不止,帶出粘膩淫蕩的水聲,他難耐支起上半身,劇烈地喘息著,一口咬在紀莫的耳垂上:「小莫,小莫……你那裡都濕了,讓我進去好不——」他突然瞪大眼睛,紀莫緊咬嘴唇,面色酡紅,卻有兩道淚水自眼中流下,不停不歇。  

  維盛只覺得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有些明白紀莫的想法,卻又有些暗氣,這算什麼?為那個男人守身?可笑。GAY還講這守不守身——那個佟離又給過他什麼?!心裡到底還是愛惜紀莫的,半晌才翻身而起:「你別哭了,我又沒逼你,我去廁所打出來。」剛挪了個身子,一隻手又猛地抓住維盛的手腕,他急了,擰著眉回頭瞪他:「你又怎麼了?大男人亟亟歪歪膩不膩啊!這事是自願,合則來不合則散,想那麼多幹嗎!你以為那個人還會再回來麼?」

話沒說完,突然被紀莫的嘴堵住,他有些愕然,紀莫已經壓著他倒回床上:「你的話太多了。」  

  臉上殘餘的眼淚在激情的扭動磨蹭間,已經悄然蒸發——他要走出這個夢魘,從今往後,他為自己活。  

  他二人卻最終還是沒能做成10,且不說維盛心裡還是有個疙瘩不是很來勁,紀莫的後庭也根本不管怎麼潤滑擴張,都只能進個頭,一往裡就是撕裂一樣揪心的疼,紀莫倒還想忍,維盛卻再不忍心了,死也不再試了,二人只有互相打出來了事,激情過後,他們狼狽地對視一笑,有些無奈有些尷尬,卻又有些釋然。  

  後來維盛待紀莫更是不同,親厚地連同寢室的人都在說:「媽的這兩個人不會是玻璃吧,有好成這樣的麼?」  

  說實話,紀莫心裡是有些甜的,人本自私,他不愛維盛,卻享受這種猶如情人一樣的感覺,受人重視受人尊重。他甚至是帶著點引誘地性質和維盛相處。兩人也常上床,都沒到最後一步,卻是配合無間,紀莫自己都快沉迷於感官刺激了,維盛,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愛人,只可惜,他不愛他。  

  維盛也是圈子裡玩慣的人,到如今是再不會相信什麼真情了吧?紀莫自己對自己說,那又何妨玩一次他們都不可能擁有的戀人遊戲?  

  可慢慢地,紀莫發現維盛看他的眼神變了,不再像以往七分戲謔三分親熱,他有些警覺,心裡驀然一驚——直到那件事發生,他才明白,世事永不能盡如他意。  

***

  紀莫幾乎是有些著迷地去那些GAY吧夜店,錢也花的流水一樣的大,他生的又好,難得氣質又不C,可往那一站,卻又讓人忍不住多瞧上幾眼。慢慢地圈子裡很多人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無奈身邊總跟著維盛,倒不好交結。  

  維盛到後來漸漸地也不大准紀莫去玩了,他勸他,凡事都有個度,太沉迷了終究是個禍害,紀莫不知道維盛一直是在暗中保護他,卻也不和他爭辯,有時就自己偷偷地去,被維盛發現兩個人吵了一場,紀莫脾氣倔死不低頭,維盛事後想想又回後悔了,自己怎麼樣也不能再讓紀莫傷心了,又去哄他勸他,兩個人最後約法三章,紀莫去,可以,必須有維盛陪著,一周不超過三次。  

  紀莫再怎麼樣也知道維盛是為了他好,也順了他的意思,其實在他心裡也是很感激維盛的,真心拿他當哥哥看。  

  那次在GAY吧,兩人都是剛考完試,都想著能放鬆一下,就叫了不少酒,又跳又唱,酒精上腦,兩個人都喝的差不多了,一個在當地還挺有勢力的混混坐在中間沖紀莫眨眨眼睛,又舉了舉杯,不一會服務小弟就托著一杯馬丁尼過來:「紀莫,強哥請你的。」

紀莫向來討厭這個沒品的男人,以前他就常來糾纏那些他看上的男生,下作的很。他也不為難那個小弟,把酒接過來一口乾了,就轉過頭不再看他。維盛抵著他的額頭,笑道:「怎麼了?突然不高興了?」  

  「哪有,說你醉了你不信。」  

  維盛捏捏他的臉頰:「還說沒有,我還看不出來?」  

  紀莫呵呵地笑,紅著臉湊過去:「你幹嗎就一定看的出來?」  

  維盛眼裡一亮,酒精已經把他的理智沖地一干二盡,他不想再壓抑了:「因為我喜歡你……小莫,不,我愛你……」  

  紀莫依然醉眼朦朧,他咯咯地笑:「怎麼愛我了?為我做什麼都行?」  

  維盛一下子呆在那裡,他以為紀莫終於能理解他了,一激動,點頭道:「是。」  

  紀莫歪著頭:「包括在這打架?」  

  以維盛的閱歷自然知道在這地方打架意味著什麼,可他此刻已經再無暇顧及這些了,他拉住紀莫的手:「打誰?」紀莫拍著手笑,又把手一揮,恰好指著那個「強哥」,他沒想太多,本能地脫口而出:「他!」  

  一道凶光自維盛眼裡滑過,他沉沉地站起身子,從吧檯上拖過一隻啤酒瓶,藏在身後向強哥那班人走過去:「強哥,好久不見。」

幾個人平常裡有是有招呼的,強哥剛想抬頭應聲,維盛就抽出酒瓶碰地一聲砸在他的腦門上,玻璃四濺,鮮血和啤酒混雜著從他的腦門裡上流了下來。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哇的慘叫一聲,抓住身邊人的手死命搖晃:「血!我的頭我的頭!打死他!打死他!」

這下子象炸開了鍋,跟在強哥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跳起來,嚎叫著撲向維盛,維盛連退三步,躲開一個人揮過來的拳頭,側身一個手肘砸在來人的脖子上,又一個迴旋轉身,踢向張牙舞爪的另一個人的小腹上,兩個人頓時攤在地上抽搐不已,這時候維盛的酒才嚇醒了一半,他自己都沒想到一向冷靜的自己居然會這麼瘋狂,看了看又往他這衝過來的打手,他一急,幾乎是立刻想到紀莫,忙側身飛奔到紀莫身邊,扯著他的手腕喊:「快走!」

紀莫酒也醒了,自然知道什麼是滋事體大,兩人一路拔腿狂奔,夜風呼嘯著吹亂他們的頭髮,酒精一點一點地蒸騰發酵,身後是那幾個凶神惡煞窮追不捨,維盛和紀莫兩個人並肩跑著,明明是千鈞一髮,維盛心裡卻覺得暢快至及,偶爾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匯,紀莫明亮的雙眼彷彿也在對他會心一笑——他的人生,究竟有多久沒有這樣的瘋狂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後面的喊殺聲聽不見了,他們還在跑,直到筋疲力盡,再也邁不開一步,維盛才一邊笑一邊喘地拉住紀莫的手停下來:「早……早看那個狐假虎威的傢伙不順眼了……呵呵……」  

  紀莫也喘氣道:「對——咱這叫替天行道!」  

  「不是替天行道。」維盛突然直起身子,把紀莫拖進路燈照不到的陰暗角落,「是替你。」  

  紀莫愣了一下:「……啊?」  

  維盛一把把他按在牆上,頭一低,重重地吻上紀莫的嘴唇,一股熱氣騷動著紀莫所有的感官:「什麼意思——你不懂?!」他咬著他的上唇逼迫他張開嘴,他靈活的舌頭長驅直入,緊緊地糾纏著他的:「你懂的——紀莫你懂的!」  

  紀莫僵在那裡,半晌之後猛然推開維盛——他沒想到維盛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原本以為維盛不可能再談什麼感情,怎麼會——他不該和他走的這麼近的!紀莫已經心亂如麻,終於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只會讓維盛越陷越深,他應該遠著他的,既然給不了感情何必欺騙?  

  「小莫!」  

  紀莫抖了一下,抬頭勉強笑道:「我們回去吧。今晚也鬧夠了。」  

  維盛皺眉,不能理解他突然變臉:「小莫……」  

  紀莫不由分說地拉著他走出陰影,卻在那一剎那怔住了,明亮的路燈下,赫然站著那個他不知是愛是恨的男人!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為什麼就一個人?他看見了麼?紀莫恨不得自己能就此消失,也好過佟離站在他面前用這樣陌生而錯愕的表情看他。  

  「小莫……」以維盛的聰明,幾乎是一下子猜到眼前的人是誰,他輕輕一捅紀莫的腰,他才猛地驚醒:「阿離,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佟離死瞪著他,眼裡像噴出火來,「還好麼?」  

  紀莫漸漸地冷靜下來:「還不就那樣。怎麼嫂子沒跟你一起出來?」  

  佟離冷冷地看他:「這你就別管了。」  

  紀莫呼吸一窒,現在,他們連個客套話都不再有說的必要了。維盛突然搭話道:「小莫,這是誰啊?介紹一下?」  

  「我……」紀莫突然覺得可悲,他竟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形容他和佟離曾經的關係,頓了頓他說,「我的高中同學。」僅此而已。  

  佟離突然冷冷一笑:「高中同學……是!高中同學!」說完竟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決然地轉身而去。  

  紀莫垂下眼,自嘲一笑。  

  和維盛分手後紀莫回宿舍洗了澡,好不容易沖乾淨這一身的酒氣,剛出來就聽的電話聲響,他順手接起:「喂?」  

  話筒裡是突然的沉默,只有深深淺淺的呼吸聲。「喂?」紀莫心裡一跳,又問了一次,長久的對峙之後,對方啪的一聲摔下電話。  

  紀莫看了電話筒很久,慢慢地將它放回原位——他隱約猜到了是誰,卻不願證實。事到如今,哪還有什麼挽回的餘地?  


  維盛第二天再來找紀莫的時候,已經絕口不提碰見佟離的事,甚至連那晚的表白也不再說一句,彷彿待紀莫還是一如既往,紀莫不由地鬆了口氣,卻還是開始有意無意地躲他。維盛不傻,他知道那天的酒醉還是表白都太過輕率了,大醉一場之後,紀莫竟然開始躲他——並不是拒絕,而是那種眼神的閃爍和疏離,維盛一瞬間心涼了半截,卻也知道他還沒能忘記佟離,他看佟離的眼神有愛有恨卻惟獨沒有漠然,維盛只有咬著牙,把滿心裡的話強壓下去,他知道,對於紀莫,逼是是有用的。

紀莫心裡也存著個想頭,之前他以為維盛對他毫無感覺,可現在他再沒心沒肺也不能當作什麼事都沒有還和維盛交往甚至——上床,他心裡自然是捨不得離開維盛的,卻也不願意再給他一絲機會,維盛值得別人全心以待,他自問給不起給不了,又何必徒留殘缺的希望?  

  兩個人就這樣尷尷尬尬遮遮掩掩地維持著微妙的關係,維盛還是一味地對他好,卻也不敢再加試探。  

  而紀莫再次碰見佟離,則是在一個月後的暑假。  

  劉亮考的大學不理想,他爸乾脆把他弄到國外去,這次回來儼然成了洋鬼子,一口三個ABC,哥幾個也是好久沒見了,說約出來大家見個面,紀莫想破腦袋也沒想出拒絕的理由,況且多少也想見見多時不見的兒時玩伴——即使不可避免地要看見他。  

  晚飯時候到了凱悅,看見劉亮已然變了個人,染了頭髮刺著青,知道說是留洋不知道還以為混幫派去了,劉亮見著紀莫眼前一亮,一把抱住他:「小莫小莫∼想死我了。」紀莫笑罵著推開他:「屁!你會想我?!」  

  「最近越發長的精神了,怎樣,有朋友了沒?」  

  紀莫心裡一顫,不知怎的想起了維盛,剛想說沒有,卻又有些想在同伴面前撐臉,改口道:「有了——怎麼也不能輸給你不是?」  

  劉亮輕打一拳:「行啊你——也難怪!你這模樣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啊——我在美國帶了套衣服給你,你給我換上瞧瞧——名牌呢!」

紀莫哭笑不得,哪有人現在換的,卻拗不過劉亮,最終還是去洗手間換了全套。  

  出來的時候,冷不防就看見佟離已經坐在劉亮身邊,不住地碰杯喝酒。他漫不經心地轉開視線,強迫自己當作沒有這個人一樣。  

  劉亮呵呵地笑出聲來:「離哥你看看,紀莫穿這身衣服多氣派!小弟弟長大啦——都有朋友了。」  

  佟離笑著看他,眼神卻是冰冷的:「你怎麼知道他有朋友了?」  

  「他自己說的啊!不是吧——你們都在一地方讀書還不知道?!」  

  「知道,怎麼不知道。」佟離一手捏著酒杯一手已經搭上紀莫的肩,「咱們什麼關係是不是?嗯?小莫——你告訴他們我們是什麼鐵關係!」  

  他靠的很近,紀莫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撲鼻而來的酒氣,他皺著眉扭過頭去,佟離卻一個用力,掐著紀莫的肩膀,強行把他轉了回來:「你說啊!」  

  紀莫幾乎覺得佟離的指頭已經插進了他的肩膀,他吃痛,卻也不願意在那麼多老同學面前洩露什麼,勉強笑道:「咱們……不就是……老朋友好兄弟麼……」  

  「什麼?」佟離瞇著眼看他,「你說什麼?好兄弟?上次不是還當著我的面說我們只是高中同學麼!」  

  全場一下子靜了下來,紀莫覺得難堪,他懷疑佟離是不是瘋了!小四第一個反應過來:「離哥,你這說什麼話呢……不會剛來才喝那麼點酒就掛了吧?」說著就把佟離拉開,佟離被推坐到位子上還用忿忿的眼神瞟著紀莫。

紀莫有些火大,他沒欠著佟離的,他憑什麼用這表情看他?!是他把他和他的關係攪的一團糟的,他有什麼資格用這種背叛的眼神看他!  

  之後佟離幾乎是放縱地喝酒,拼酒的時候他連打了四回通關,紀莫也坐在一邊不聲不響地喝酒,後來小四悄悄拉了紀莫的袖子,道:「離哥最近心情不好,你別往心裡去,我聽說——好像和強薇的事吹了。」  

  紀莫嚇一跳:「吹了?好端端怎麼就吹了?他,他那麼——」  

  「是啊∼鬧了也快有兩個月了,據說是家裡的問題,不清楚,像是薔薇先說出來的——離哥什麼個性你比我還清楚,他現在憋著氣沒處撒呢!」  

  紀莫一下子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他曾經以為強薇和佟離是相愛的,是能夠名正言順在一起的,結果呢?這世界上,果然從來沒有什麼完美無缺的愛情。  

  劉亮不知底細,和他硬拚,一高興喝的自己都不知道是誰了,走路都要兩個人扶著還直打晃,一邊還拉著佟離喊:「咱們……再,再喝!離哥,我好久沒這麼痛快了!」佟離也醉的差不多了,大著舌頭說,對,咱們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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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桌人也掛的差不多了,勉強還清醒的小四架著劉亮就往外走,一邊和紀莫說:「別讓他們再喝了,送離哥回去。」紀莫剛想拒絕,卻看見一桌醉的橫七豎八的人,委實沒有人再送他了,想想佟離心裡又有些惻隱,看他半倒在桌上,醉眼朦朧中隱含滄桑無奈,想到從前他的意氣風發,百轉千回還是放心不下,一咬牙,他認命地拉起佟離:「我送你回去。」  

  佟離估計是醉糊塗了,沒怎麼反抗就跟他上了的士的門,一路上還叫嚷著什麼再喝再喝,紀莫有些悲哀地看他,不知為他,還是為自己。  

  到他家紀莫本想打電話叫他爸媽下來接他,誰知又沒人在,只有硬著頭皮扶他上去。「喂,鑰匙在哪?」他幾乎是支撐著佟離大半的重量,搖搖欲墜,伸手就摸到他的口袋,「找到了——哪把?」

佟離閉著眼睛打了個酒嗝,大手包上紀莫的:「這……這把……」

紀莫沒想太多,摸索著開門,佟離的手卻忽然一緊,用力地握住他的,紀莫警覺地一掙,回頭看去,佟離雙眼通紅,吃人一樣的目光著看他——

「你有朋友了?是不是上次見到的那個男的?」  

  「你神經病!」紀莫直覺地反駁,「你還清醒著是吧,那我回去了。」  

  「我不清醒!我早不清醒了!」佟離突然大吼一聲,灼熱的酒氣悉數噴在紀莫的臉上,他毛孔一鬆,幾乎就想落荒而逃,佟離卻猛地把他望房裡一推,重重地把門關上。  

  「你幹什麼!」紀莫慌了,現在這情況他是真沒想過。

佟離一把提起他的領子就往床上摔:「你媽的別人搞在一起還問我幹什麼!」  

  紀莫覺得一陣熱血衝上腦袋:「我和別人搞在一起?你哪只眼睛看見了?!我就算和別人搞在一起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算什麼東西!」

他的話徹底點燃了佟離的怒火:「你那天和那個男人吻一塊我全看見了!你還真行!一甩開我馬上就能找個新的伴玩!他比我好?那個比我大?還是在床上更能滿足你?!」  

  紀莫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冷冷一笑:「你真讓人噁心,佟離。維盛比你像個人!」  

  「閉嘴!」佟離一摔手打在他臉上,狂吼道,「不許你再提這個人!」

紀莫最後一點的感情被這一巴掌打的什麼也沒剩下,他翻身而起,用力地一推佟離:「佟離,你清醒下吧!別強薇和你鬧彆扭了就拿我撒氣!我他嗎的和誰在床上攪在一起都和你沒關係!」  

  「沒關係?!你這一年把我折磨地都快瘋了還說沒關係!」佟離狂怒地扭住紀莫的胳膊,「你說斷就斷還真乾淨,我鬧的連和強薇親熱一下滿腦子想的都是你!現在我和她分了,什麼都沒有了!你不許走,你是我的!」  

  「放屁!你這算什麼!和你女人分了拿我做替身!當發洩對像?!我沒這麼賤!」紀莫奮力掙扎,卻發現佟離的手臂猶如銅牆鐵壁,他越掙扎他箍的越緊,緊到喘不過氣來地壓迫,佟離整個身子壓了上來:「是我賤,是我他媽的太把自己當回事,我以為你會想我我死也想不到你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個乾淨!」

一瞬間紀莫以為自己又要落淚了,佟離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當初一直搖擺不定傷透人心的不是他麼?就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混蛋男人,為什麼他現在還忘不了!  

  「你放開,佟離,算我求你,別讓我們兩個的關係再僵下去了,你回去找強薇好不好?你愛的是她——」不是……不是我……佟離絕對不是喜歡男人的GAY,他是直的,是和他完全不同的!紀莫咬著嘴唇,瞪著眼睛看他,隱隱有淚光閃動。  

  佟離怔了一下,他受不了紀莫這樣的眼神,他一低頭重重地咬在紀莫的嘴唇上:「不要和我說什麼愛!我自己都不知道愛誰!我想你,小莫,我真的想你……」  

  紀莫絕望了,他恨佟離,更恨自己,他死也不要再讓自己陷入這萬劫不復的泥潭!一個掙扎,他的頭用力地撞上床頭柱,額頭上登時腫起一塊,佟離一驚,心疼的開口:「小莫——」  

  「別過來!」紀莫揉著頭從床上跳起來,卻一陣頭昏眼花,重重地磕在一旁的櫃上,他扶著櫃子喘氣,卻冷不防看見櫃子上擺著的東西——一整排的高達的模型,他曾經迷戀地收集這些華而不實的小東西,每次都被佟離嗤之以鼻說是小孩子的玩意,看他喜歡的緊了,答應生日時候送他一個,他家那個淡蘭色的三寸多高的高達模型,是佟離唯一送過他的東西,可眼前這一排——

佟離悶悶地開口:「我知道你喜歡,可以前沒好好送過你像樣的一套,你和我吵架的這段時間裡,我就集這個,一年送你一個,現在,該是十九個,可惜,卻已經送不出去了……」  

  紀莫垂下眼睛:「是……送不出去……事到如今,我們還有什麼好說……」佟離若無心,何苦記得他這些瑣碎小事,只為他一時興起;若有心,何苦傷他一次又一次?!

佟離從身後抱住他,摟住他的胸腔,壓迫一樣:「小莫,我們別吵了,一年了,整整一年我們沒說過一句像樣的話,我知道我有時候混蛋,小莫,可我是真想你,看見你和……和那個人在一起我恨的想殺了你!小莫……你怎麼就不想想我有多難受!」  

  紀莫想拒絕,他不知道佟離這麼說幾分真幾分假,他是真愛他,還是只為填補空虛寂莫?可他偏偏什麼話也說不出口,甚至連動一下都是妄想。

佟離把他的頭轉過來,湊上前,激烈地吻住他:「小莫,小莫,咱們還像以前一樣不好麼?我想你,我想死你了……」  

  紀莫打了個寒戰,只是一個吻,只是一個吻他就已經潰不成軍——原來他潛意識裡還是在需索著佟離想念著佟離,他從來不能真的做到拒絕他!他覺得自己賤,傻傻地信他一次又一次,可他無能為力,愛就是愛,窮極一生。  

  他放棄了,得到得不到,又有何關係?他從不相信這次佟離能認真多久,許諾多久,他和強薇是不是真的毫無關係。他再喜歡他也終究是個直人,給不起所謂的愛情,他還能再強求什麼?  

  這一刻,他別無所求,即使傷痕纍纍。  

  佟離已經察覺到他的軟化,還在腦子裡發酵的酒精竄了上來,他一個用力,竟然將紀莫打橫抱起丟在床上,隨即覆上身子,激情地吮吻而下,鎖骨,到胸膛,再到肚臍,直至——那裡……

「啊!」紀莫舒服地慘叫出聲,他沒想到佟離會這麼服侍他,他抖著腰揪緊佟離的頭髮想把自己的下體靠的更裡,更進去!他動起來,難耐地昂起頭——褲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個激靈,直覺就想去接,佟離抬起頭來,濕潤的嘴唇還殘留著白色的絲線,說不出的情色,他一把奪過紀莫手中的電話,用力地丟到牆角,蠻橫地咬住他的喉結:「這時候,你只能想著我!!」  

***

  維盛納悶地盯著自己的手機,怎麼會沒人接呢?他又撥電話回紀莫家裡,他媽一句沒回來徹底熄滅了他的希望,維盛猛地想起紀莫說今晚是去參加同學聚會——在那裡會碰見誰他心知肚明,難道——??正遲疑著,紀莫他媽已經再罵這麼晚還沒回來之類的話,維盛即便此刻心如刀割,卻還是幫紀莫圓了謊,替他想了個理由瞞過去。  

  放下電話卻始終不能釋懷。他對自己說,紀莫此刻只怕恨佟離入骨,該是不會再有什麼糾葛才是。想著又有些擔心,該不是出什麼事了吧?越想越不放心,他和爸媽說了一聲,就衝出去找他,到他們吃飯的地方去,早已經沒一個人了,維盛以為紀莫心情不好去喝悶酒了,又到PUB去找他,剛進那一帶就被人堵的個正著,他往後一看,身後又是幾個人包抄過來,也看退無可退。  

  強哥一群人斜著眼睛看他:「葉維盛,我盯你很久了,正等著你呢!」  

  維盛暗叫不好,面上卻沒露出一絲怯色:「你想怎麼樣?報上次的仇?」  

  「你小子上道嘛——」強哥嘿嘿一笑,「你當眾摔我一瓶子我就不用還給你?你當我什麼人?!不過——咱們也是老交情了,我知道紀莫是你的『伴』,我哈他很久了,你要是——」  

  「別他媽廢話,你不就是想報仇麼?有本事就來啊!」維盛打斷他的話,「打完再說!」  

  強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一揮手,已經是幾個人撲了過去,維盛身子一側,躲了過去,手指一捏,一記重拳已經招呼上眼前人的鼻樑,耳邊一道風聲,他頭一偏,是一跟手臂粗的鐵管,又是這樣猛力地橫掃過來,他退後半步,一手砸向來人的脖子,腦後卻是一重,有什麼東西砸在後腦上,他眼前一黑,踉蹌了一下,腳一軟,跌坐在地。周圍已經有人叫道:「他一個人哪打的過!現在已經不行了,大家上!」強哥點起一根煙,甩甩手,微亮的火光湮滅在黑暗裡:「教訓教訓他——還是個學生,下手別太重了。」  

  「是!」  

  眾人一擁而上,維盛面前彷彿有無數只手,他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他打不過那些人,可笑他永遠只能在紀莫面前逞英雄,其實他在他心裡,什麼都不是……  

  又是一個人踢在他小腹,他抽搐了一下,嘴角緩緩蜿蜒下一道血紅:紀莫,紀莫……你在哪?真的……在他身邊麼?  


  等到紀莫在醫院裡見著濰盛的時候,已經五天後了,他幾乎是衝進病房,捏住維盛的雙手,大聲一句:「你幹嗎不早告訴我?」惹來護士冷冷一瞥:「小聲點,還有其他病人呢。」  

  維盛坐在床上看他,半晌才扯扯嘴角:「這又沒啥,肋骨斷了一根,沒引起內出血,你別擔心。」  

  紀莫瞪大眼睛:「這叫沒什麼?」護士又是一個白眼,換好藥冷著臉走了,紀莫只好壓低聲音:「怎麼弄成這樣?」

維盛垂下眼睛,想了一會慢慢地說:「都和你說晚上遇見搶劫了,時運太高,碰上些狠角色,沒辦法的事。」  

  紀莫坐在床邊,頓了一下,眼圈有些紅:「那些人也忑狠了,下這麼重的手。」

維盛一見他這表情心就軟了,他知道紀莫還是在乎他的,那個晚上撕心裂肺一樣的疼彷彿就此湮滅,他剛想安慰他,卻不經意地看見紀莫微敞的領口裡那深深淺淺的痕跡。  

  他一怔,心腹之間好像又一下子燎起來,生疼。  

  他也是圈子裡混慣了的,怎麼會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和他……又在一起了麼?」這原本只是在心裡念著的,反應過來卻發現自己居然小聲地念了出來,維盛也嚇了一跳。  

  紀莫離他那麼近,自然是聽到了,尷尬地轉過臉去,維盛對他的感情他並非一無所知。

維盛苦笑了一下,他該為自己悲哀,不是麼?難得對感情認真,竟是個這麼個結果,偏又放不下斷不開——勉強紀莫卻是他最不想也最不屑的事。他想到剛認識的時候,紀莫冷漠又隱帶痛苦的神情,想到後來他們胡鬧玩笑的時候,紀莫輕淺的微笑,以及酒醉鬧事的時候,紀莫天真又放肆的眼神與笑聲——這一切,竟都不再屬於他了麼?  

  維盛怔怔地看著紀莫,此時的痛苦彷彿比當時被那些流氓圍毆痛打還要深,他想起強哥在最後踩在他的肚子上,不屑地吐了口唾沫,說:「我這次算是留了手,葉維盛,你想逞英雄也要掂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什麼東西!以後做人別這麼囂張!」  

  他原本不是這樣衝動的人,他只是醉了,不,他是想成為紀莫心裡的那個人!像那個人一樣的囂張,放肆,無所顧忌,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他突然側身劇烈地咳嗽起來,紀莫嚇了一跳,忙扶住他:「維盛?是不是壓著傷口了?」

維盛幾乎要咳出了眼淚,朦朧間他看見紀莫擔憂的臉,心裡一顫,他是載了,載在一個叫紀莫的男人手上!  

  他撐著他的手臂坐起來,怔忪間,他輕擁了一下紀莫的肩膀,一扯嘴角:「沒事,我只是嗆著。」紀莫正準備問沒喝水他怎麼嗆著,維盛卻要他扶他去廁所,紀莫只有作罷。  

  兩人並肩而行,維盛看著紀莫側臉和耳前淺色的鬢角,心裡一震,強行把自己滿心愛意都壓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做再多都挽回不了紀莫,叫他就此放手卻已經不可能了。真要以朋友身份看他,維盛又做不到,心裡像是割據似的,亂成一團。他眼一閉,暗對自己說,從今以後,你只能當他是朋友了……

***  

  佟離一早起來就不見了紀莫,他向來是睡的死的那種,紀莫走的時候他也一點沒察覺,他抓了抓頭髮,煩躁地嘟囔抱怨了幾句,忽然又想到這些天和紀莫相處的點滴激情,不由淺淺地笑開了。  

  能和紀莫和好如初,似乎把他這些月來的霉運都一掃而光,佟離發了個短信給紀莫問他到哪去了,他回了一句:有事呢,晚點就過去。他罵了一句,操,一大早有什麼事這麼重要。心裡卻還是甜的,起身刷牙洗臉,到廚房開了冰箱,卻看見那個眼熟的冰箱貼——那還是強薇半年前買的,硬要說這女裡女氣的玩意適合他,一人一個貼了。  

  佟離想到這,莫名其妙地煩了起來,一把把那冰箱貼扯了下來,順手丟進垃圾桶裡。分都分了,還想這些個做什麼!  

  其實佟離倒是真以為自己和強薇能在一起的,他雖然花,愛和一些養眼美女什麼的混,卻從沒有象強薇一樣的女孩子能和他一起在一起快兩年,雖然他也想紀莫,但他堅持認為這是不一樣的感覺,男的和男的,再喜歡,難道還能結婚?!更何況他幾乎找不到她什麼缺點,特別是強薇他至今沒真的到手過。佟離為這事也沒少動腦筋,又是大餐又是送花,帶回家裡還點了什麼香熏蠟燭放沒有歌詞誰聽誰睡的輕音樂,好不容易才上了手,作足前戲,正預直搗黃龍,強薇卻猛然清醒似的掙扎起來。她還是處女,死活不讓進去,眼淚都出來了,一直搖著說你真重我,咱以後真有結果了我就給你。把佟離的心都揉成一團,又愛又憐又重,甚至在心裡對自己發誓,這以後就是我老婆了!後來自然又是百般溫存,柔情蜜語。

  那之後,強薇彷彿變了一個人,她認為佟離算是他第一個男人,他是屬於她的,未免事事要管,一來二往佟離又有些煩了,卻不能說她,強薇是屬於那種說不得的千金小姐,他惟有忍氣讓她。  

  和紀莫鬧翻的那段時間,他表面對他毫不在乎甚至常常故意去氣他,心裡卻還是牽腸掛肚的,知道紀莫喜歡那種日本來的那些小機器人——佟離是不知道這些和玩具沒什麼兩樣的叫「高達」的東西怎麼就讓他迷成那樣,有時候說紀莫幾句他倒會撇著嘴看他,表情煞是可愛。他之後就補償似的大街小巷給他湊齊一套,要是一併送給他了,紀莫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他常這樣想,然後樂的直笑——即使知道這已經不大可能。強薇就不高興了,質問他幹嗎買這種浪費錢的東西。佟離不想被她知道真正的理由,就說是自己買著玩,強薇更生氣了,你玩什麼不好玩一個三五百塊錢的玩具?你幼稚不幼稚啊!佟離也火了,他覺得強薇不只是在罵他,還是在罵紀莫,脾氣一上來,就大聲頂了幾句,強薇哪裡受的住,哭著就跑了。  

  這是他倆第一次吵架,當然後來佟離向她賠不是,好容易哄了回來,可二人從此就常有口角,以前的風花雪月旖旎情懷彷彿都一下子被現實磨平。好巧不巧,這時候強薇家裡知道了佟離的事,這下子炸開了鍋,他們家人從來是希望女兒嫁個高幹子弟豪門望族之類的,佟離家底還好,卻畢竟是商人出身的白丁,倒叫從來苦心經營奇貨可居的強父氣的吹的吹鬍子瞪眼,逼著強薇和他分,強薇心裡自然是不願意的,她周圍那麼多男人,有哪一個比的上佟離的?她是真喜歡他。  

  可強父變著法逼,她被煩地受不了,脾氣也一天天地壞下去,甚至有時也怨佟離,他怎麼就沒有個好一點的家世?佟離也漸漸受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氣,尤其是她向他說她父親如何希望自己能找個好點的對象的時候,佟離就冷笑地反諷道,那還真對不住了,我沒讓你家人滿意,你大可以再找個好的,咱倆分。鬧的大了強薇脾氣也大了,你就想和我分是吧?你就存了這心!你又看上誰了吧?  

  佟離腦子一熱,就說拉倒吧,是你就等著這機會和我攤牌吧。我配不上你!行,咱分!我也不讓你難做人!  

  強薇氣的轉身就走,後來佟離後悔了,又去找她,不料這次強薇是鐵了心要降伏他,竟不再答理他,意思是釣釣他的胃口。倒是一次電話被強父接了,對佟離好一頓冷嘲熱諷,字裡行間都是說強薇條件如何如何好,追他的人要有自知之明云云,佟離的火暴脾氣哪受的了這個氣,自己怎麼也不能讓人看扁了,有什麼比骨氣更重要!心一橫就徹底和強薇分手,倒叫強薇一個始料未及。  

  其實紀莫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和佟離一起算什麼,從來沒有什麼承諾——這或許算是佟離的優點,不能做到的從不輕易出口。他們只是很自然地走在一起,玩鬧,逛街,做愛,但是紀莫清楚的很,佟離,絕對不是GAY。他和他有著很多很多的矛盾,佟離本質上是個極端大男人的人,什麼事都習慣自我為中心。

維盛受傷之後,紀莫幾乎天天跑醫院陪他,佟離問了幾次,紀莫也不想瞞他就告訴他是他上次見過的那個,這下炸開了鍋,佟離指著他鼻子罵,你還和他有來往?紀莫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們是朋友。佟離輕蔑地一笑,得,你朋友還真多,有他這種會打啵的還有我這種能打槍的。

一番閱歷,紀莫早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過去你和強薇在一起的時候,只怕還不只是打槍了吧?」佟離無話可說,只覺得這分開的一年多時間裡,紀莫實在改變太多,變的世故成熟,甚至帶點憤世嫉俗的冷漠。  

  有時候出去吃飯的時候,佟離會忍不住盯著個穿著時髦露骨的女生看的目不轉睛,直到人不見了,才會猛然醒悟似的看紀莫一眼,訕笑著說,剛才那女的滿正的哦。  

  紀莫又不是剛認識佟離,只是冷冷一笑,點頭說,的確。他早已經不相信佟離會真喜歡一個男人,更不信任所謂永恆唯一的感情,可他又矛盾地想和他永遠這樣下去。兩個人互有不滿互有猜忌,可卻依然像一刻也分不開似的,或許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這種非他不可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直到那天,佟離拉紀莫陪他去買衣服,倆人逛商場的時候正好碰上NACY和另一個打扮入時的男人走在一起,這麼一照面,紀莫直覺地就點頭打了個招呼,NACY把眼往佟離身上一瞟,吃吃地笑出聲,「紀莫,新的啊?」  

  紀莫嚇了一跳,忙把他拉到一邊:「別亂說,他……他不是的。」  

  「什麼?他是直的?!」NACY幾乎要尖叫,「你行啊你——好正的男人,你也能把的上手?」紀莫不願意他這樣輕薄地說他,只得勉強一笑。NACY又問:「那維盛呢?」紀莫知道他和維盛的關係圈裡有不少人知道,只得說:「我和他——也就那樣了。還是朋友。」NACY搖頭道:「不知道他傷好了沒?」  

  紀莫奇了:「他被搶劫的事你也知道?」  

  「搶劫?他這麼和你說的?」NACY瞪大眼睛,想了想,收起笑容歎了一聲,「可憐……」  

  「可憐什麼?」紀莫不明就裡,這時候NACY的「朋友」上前,上下打量著紀莫,笑了一下:「你就是紀莫?下次一起出來玩?」NACY瞪他一眼,又沒好氣地轉向紀莫,帶點報復地意味開口:「你以為葉維盛弄成這樣是怎麼回事?你忘記你們那時候在酒吧怎麼鬧事的了?說起來你還真沒良心,他白為你掛了一身彩。」  

  紀莫呆住了,這時候他再傻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他萬萬沒想到維盛居然是為了他才——?!佟離已經在一旁等的不耐煩了,叫道:「小莫,好了沒?」他應了一聲,走到佟離身邊,居然覺得腳步虛浮,他震撼,他終於知道維盛是認真的,是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姑息才讓他越陷越深,是他害了他。

  佟離還在耳邊念:「那些人你朋友啊?怎麼不三不四的樣子?那個長頭髮的瞟我那眼神,整一個不懷好意。」其實青春期裡佟離對於這種中性一樣的男人還是有好奇心的,可慢慢接觸了女人之後他就把心全轉向這邊了,只除了紀莫,和他上床,佟離沒有一次不盡興的,這和女人帶給他的滿足完全不是同日而語。說了幾句,佟離見紀莫還是一臉魂不守色根本沒在聽的樣子,也有些不高興了:「喂!聽見沒有!別和這些人走在一起了!怪裡怪氣的!大街上老拿眼瞟男人,德行。」  

  紀莫正煩著呢,本能地覺的佟離這話刺心,他根本就是歧視他這樣的人!忍不住開口道:「怪裡怪氣?咱們走在一起就不怪了?你他嗎的在床上叫成那樣就不怪了?」佟離腦子一熱,頓時臊的不行,他又極愛面子,雖然紀莫說的小聲,卻著實讓他覺得無地自容,他當下冷笑道:「原來你和那種人是一路的,難怪!」  

  「難怪?難怪什麼?!」紀莫哼了一聲。  

  「難怪什麼你自己知道,你好意思聽我還不好意思講呢!」佟離最難忍受的就是紀莫對他諷刺的眼神,他已經習慣了紀莫對他的順從,這下就更加口不擇言。  

  紀莫冷笑著:「那就別講了,你心裡什麼意思我知道,你不就是又膩了變著法趕人呢!」

佟離啪的一聲把提在手上的購物袋往地上一砸,憤怒地轉身而去:「行!紀莫!你就記得這句話吧!」  

  紀莫愣著,一瞬間他有些懊惱,可現下也無暇去管這個了,他想到維盛,想到他酒醉後說的話,想到他身上層疊的紗布,心裡五味陳雜。  

***

  第二天正好是維盛出院,他自己把平常打工省的再加借了點的錢先到櫃檯把他住院費給結了,維盛知道了,只覺得五內俱焚,又不敢問他為什麼,只是死命拒絕,紀莫只是一句:「我應該的。」維盛隱約覺得紀莫已經知道了真相,紀莫送他回家的時候,只說了一句:「維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輩子都是。」  

  維盛沒有說話,默默地接過行李進了門,半晌才道:「……我知道。」  

  紀莫知道自己無情冷漠自私,可他卻覺得,若是給不了感情,何苦那樣曖昧不清地拖著?維盛不值得在他身上耗著,或許真到了他抽身而退的時候。紀莫性子從來是倔強的可怕,他決定一件事就真的要做到,他慢慢地有意疏遠維盛,之前他最後一點想要維持兩人關係的想法果然只是異想天開,什麼感情一扯上愛,就完全變質。  

  維盛這才察覺紀莫絕起來有多麼可怕,他竟真的不再給他一點機會,卻不知道紀莫心裡也是煎熬的,他已經習慣了維盛的陪伴,現在卻不得不硬著心腸斷,因為他知道糾纏的痛苦。可他無疑還是寂寞的,唯一可以傾訴的維盛被他強行驅逐於外,他每次看見維盛落寞的背影都很想再像從前一樣走過去,兩個人說說話。只有維盛能瞭解他,懂得他,可他卻親手扼殺了這一切。正因為著寂寞,他心裡更想念著佟離,背叛著自己的意志,甚至在心裡暗暗後悔自己的蠻撞冒失——佟離畢竟是一個直人,他能接受才有鬼,想想二人殊途,紀莫有時灰心地想要不就這麼斷了好了,可心裡又終究不甘,正是因為他曾經失去過,這次才更加不捨而珍惜。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耗了下去,大二開學不久,紀莫系裡開始抓風紀,每天都要晚點,鬧的民怨沸騰,後來變本加厲乾脆有了熄燈門禁,超過十一點宿舍外的鐵門就鎖上,不准外出。宿舍裡到處是人殺氣騰騰的,都在咒罵出這餿主意的人不得好死。紀莫倒沒什麼的,他最近也少去夜店逛了,或許潛意識裡怕碰到維盛,最多就是看看書聽聽歌甚至早早睡去。那天晚上他睡的正迷糊,突然又被手機震醒,他摸索著接起來,含糊地喂了一聲。  

  對方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才應道:「小莫……」  

  紀莫一下子清醒過來,握著電話的手都在微微地顫抖,他沒想到會是佟離。  

  「小莫……」佟離磨蹭了好久,彷彿欲言又止,半晌才緩緩開口,低沉的聲音像一夜未眠,「……出來吧,小莫,我在你學校外面等你。」  

  「現在?」紀莫看表,凌晨2點半,「你瘋了麼?我出不去——」  

  「現在!」佟離打斷他的話:「我想你了!這些天——我每天都在想你!你出來!我,我想見你!」  

  腦海裡僅有的理智一下子崩潰,紀莫只覺得腦子一燙,整個人跳了起來——  

  「你等我。」  

  紀莫跑下樓的時候,宿舍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盞昏黃老舊的燈在天花板上晃悠不止,傳達室燈也亮著——紀莫吞了吞口水,前些天剛有人半夜溜出去被發現後就是記過處分,可此刻他的腦海裡還有什麼理智可言?他眼一閉,不管不顧地向鐵門飛奔而去,看著三四米高的鐵門,他一咬牙,抓住那個鐵桿就向上爬,突然的聲響在寂靜的校園裡顯得特別刺耳,傳達室裡迷迷糊糊傳來一聲喝問:「誰?!」  

  紀莫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滿腦子裡只想著佟離在外面等他,聽了那叫聲,反而一口氣爬到頂端,向下看,腳底涼颼颼的,他有些眩暈——真的,真的要跳下去?!  

  傳達室的門碰的推開,紀莫向後一看,一個批著外套的保安衝到門下:「你幹什麼?哪個系的?快下來!不要命了麼?」

不能猶豫了!紀莫扭過頭,撐著身體半站起來——急的那保安大吼大叫:「你太亂來了!不能跳!回來!」  

  亂來?或許吧——紀莫閉著眼,縱身一躍,隨之而來的是腳踝一陣鑽心的疼,身後是那個保安氣急敗壞的喊聲:「你哪個系的?回來!我告訴你們系的領導!」  

  紀莫掙扎著站起身,忍痛拖著腳飛奔,他現在只想見佟離,只想見他!什麼後果什麼處罰他已經不在乎了!  

  跑出百來米,紀莫喘著氣,拐過巷口,路燈下赫然站著那個他刻進心裡的人,就這樣靠著牆,單手插在口袋裡,不耐似的偏著頭。紀莫想開口叫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  

  還是佟離無意間看見了他,他丟掉手中的香煙,跑過來,緊緊地把紀莫抱在懷裡,激動地連手都在輕顫——他們曾經無數次分分合合,為什麼從沒像今天這樣的震撼人心?佟離甚至覺得這段時間的難受,超過了他們曾經分開的那整整一年!那時候他還有強薇,而現在,卻比和強薇分手決裂還要痛苦!  

  他們就這樣久久不做聲地擁在一起,沒有人道歉更沒有人在意吵架的原因,過了好久,佟離只問了一句:「想我麼?」  

  紀莫搖頭,佟離的手慢慢滑下,在他的腰眼輕捏一下:「撒謊。」  

  紀莫還是搖頭,那手變本加厲地鑽了進去,在他私秘的地方撩了一下:「還在撒謊。」紀莫笑著躲了一下,眼角卻有淚光閃爍,他摟上佟離的肩膀,一聲聲地念著他的名字:「阿離……阿離——」  

  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  

***

  紀莫跟著佟離回到他家,路上佟離一直是緊握住紀莫的手——或許只有在這深夜,佟離這樣一個死要面子的人,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握著紀莫的手。  

  剛進門,佟離就反手抱住紀莫,一下一下地吻他,紀莫也熱切地回應,明天的一切似乎都脫離腦海。  

  二人跌跌撞撞地倒向床,佟離粗魯地把紀莫的T恤卷高,一口咬在紀莫的胸肌上,紀莫難耐地呻吟著,腰部不由自主地拱起,邀寵似的輕晃著,佟離受不了似的狠狠抓著他的下體聳動,紀莫發出了融化似的呻吟:「恩——離——離!再重點——呀……哈,對——還要——」  

  「不許叫了!」佟離有些狼狽,只是這叫聲就叫他差點繳械,他報復似的吻住他,咬他的嘴唇,鎖骨,「哪學來的?……色鬼!」

紀莫睜開已經迷離的雙眼,癡癡地看著佟離,水一樣的眼神幾乎是讓佟離的慾望火上澆油,他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揉進身子裡,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燎火似的摟著紀莫的身子,在不大的單人床上摩擦翻滾糾纏,伴隨著一聲聲飢渴的喘息——

「小莫,小莫——」佟離幾乎是在掐著紀莫的肩膀了,他一手在紀莫身上胡亂地摸著捏著,一邊氣喘吁吁地呻吟,胯部也本能地前後抽動,已經昂揚的下體抵在紀莫平坦的小腹上,折成一個近乎恐怖的角度,前端滲出來的東西濕答答地打透了床單,眼看就要宣洩出來,紀莫卻突然退開佟離,翻身而起。  

  「小,小莫?」佟離難受的很,一張臉脹的通紅。

紀莫看著他,突然低聲說:「阿離,我們換一種玩法?」  

  佟離詫異道:「還能怎麼玩?」  

  紀莫在他耳邊說了,佟離興奮地不行:「真的——真的可以?」紀莫一點頭,自己趴在床上,「你進來吧。」

佟離大叫一聲,抱著紀莫的背親了又親,下面就抖擻著躍躍欲試,可紀莫無論從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已經接受了男人,偏偏惟有後庭卻還是從未有人進去過。他心裡也存著個傻想頭,心念著即便將來有一天佟離對他又膩了,他也希望自己算是毀在他手上,怎麼說也算成全他十年感情——是的,他的確愛他,可經歷那麼多事,紀莫怎麼也無法真的信任佟離了。一晌貪歡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膩了倦了又會背叛,他對佟離貪歡獵奇風流不羈的性格摸的太透,這是他的悲哀。  

  正胡思亂想,佟離已經慢慢地摸出了門道,磨蹭了很久他一個用力,碩大的頭部剛進去,紀莫就忍不住哼了一聲,五指糾結,狠狠地抓住身下的床單,佟離也覺得緊到不行,下面是一陣陣壓迫的疼,忙調整了個姿勢,卻讓紀莫覺得像被刀刺進血肉裡還要再猛力一轉,他全身崩的更緊,差點慘叫出來。  

  「小莫,你,你放鬆點……」佟離拍了拍紀莫的臀部,他也覺得被夾的難受,等了一會,紀莫還是這樣趴著不動,他有些詫異,低下身子一看,頓時呆住,紀莫緊緊地咬著下唇,已經隱約有血珠滲出,臉色蒼白汗如雨下,佟離嚇的就想望外撤:「小莫?小莫——很疼?我太用力了?我我馬上出去——」

紀莫也不知哪來的毅力,一手擋在他的臀部上:「白癡!有……有你這樣橫的嗎?你輕點我受的住。」佟離卻心疼地直搖頭:「你要會疼,我就不做了,沒事。咱們以前那樣也挺好的。」  

  紀莫有些感動,他常會為了佟離一點點細微的關心而感動,他臉一紅,呢喃道:「開始都會疼,後來……也,也會舒服的……」

佟離小心翼翼地親親他的額頭:「真的?」

紀莫點頭,輕輕動了動身子:「你慢點,輕點,按我說的來——」  

  紀莫在這方面的經驗當然比佟離老道的多,他們用的又是最簡單的背後位,佟離也沒費多少勁,就一點一點地把那東西動了進去,當到頂之後,佟離高亢地呻吟了一聲,彷彿全身毛孔都張開了一樣的痛快,一種從未有過的征服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大肆抽插起來,剛開始的一點阻力在他蠻橫地攻擊下消失,他越動越快,伴隨著一聲聲的怒吼。

紀莫覺得整個身子都要飛起來,搖搖欲墜,可怕地失重著,到最後的時候佟離幾乎是懸空地提著他的腰弄,他的頭被一下下地撞擊在堅硬的床柱上,有些想嘔吐地眩暈,但他還是忍了下來,佟離拿他的忍耐當鼓勵,動作越發肆無忌憚起來,到最後他哆嗦著發出一聲無力的撕喊,山一樣地倒在紀莫的身上,壓著的床單慢慢暈開一層水漬——  

  「莫……小莫……他媽的太舒服了。」佟離喘著氣又去撥弄紀莫的頭髮,紀莫根本就沒勃起,裡面粘粘的感覺更讓他寒毛直豎。他虛弱地抬眼看著佟離:「我想去洗洗。」  

  佟離有些納悶,「洗?洗什麼?」  

  紀莫解釋道:「那東西不能射在裡面,會——」他本想說會得病又不想佟離多心,只得改口道,「反正不大好,要弄出來的。」  

  佟離只能讓開身子,看著紀莫一瘸一拐地走進浴室,腿間掛著那軟綿綿的縮成一團的性器,突然間自己也有些軟了,他剛才,上了一個男人?一個和他一樣有些那話兒的男人?  

  他恍惚間有些怨恨有些矛盾,他這樣,這樣,和那些個兔子有什麼不一樣?他安慰自己,上人的不算,被干的才是兔子,是屁精。隨即一愣——那紀莫難道是屁精?不可能!他怎麼會是!有你這麼想自己兄弟的麼?佟離開始唾棄自己,紀莫打小是怎樣一個人他還不知道?他不是那會「玩」的!可他怎麼對這事很瞭解似的?佟離想到暑假前和紀莫吻成一團的那個男生,想到逛街時那兩個穿著怪裡怪氣的男人看他的曖昧眼神,心裡有些刺。

  直到紀莫出來了又在他身邊躺下,他才摸著紀莫的耳朵道:「小莫,上次那倆男人是你誰啊?」

紀莫動作一停,半晌才說:「我朋友。」  

  「咋認識的?」  

  「打工時候認識的唄。」他不自覺地偏過身子,佟離靠上去,半搭著他說:「以後別和他們走一起了,看著快彆扭的。」

紀莫其實是頂不喜歡聽這話的,佟離說到底也不能算個直人了,他是個雙的,卻這樣瞧不起他這樣的GAY?!他沒想到剛才還熱情似火的佟離一下子說出這話來,但心裡又著實不願意再為這個和他吵了,走到今天,他們誰都不容易。  

  「嗯,知道了。」他應了一聲,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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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根本沒能起的了床,那裡痛的像什麼似的,佟離也不大明白。把什麼芬必得給他吃了,後來又接到佟離他爸的電話,說一會回來,這下子嚇壞了倆人,佟離也想不到許多了,一個勁催紀莫快走,紀莫眼一酸,好歹忍住了,強自撐著回到宿舍,只覺得後面濕濕的,老想排便,事實上什麼也拉不出來,他倒在床上,動都懶的動——自己走到這一步,無論對不對,都沒個回頭路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紀莫突然覺得有一隻手再輕撫自己的臉,他一睜眼,就看見維盛,他乾淨端正的臉上沉靜一片,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剎那間紀莫把他的身影和佟離重疊在一起。  

  「聽說你昨晚2,3點突然跑出去了?」維盛問的自然,紀莫才反應過來似的,彆扭地起身讓開:「……是。」尾椎一陣疼痛,他忍不住皺起雙眉。

維盛一下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心裡五味陳雜,頓了頓才接著說:「……你這樣光躺著不行,我給你買點消炎的藥。」  

  「不用——」  

  維盛看了紀莫一眼:「別逞能了,你這脾氣什麼時候才改。」

紀莫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維盛直到看著紀莫吃了藥,又看他重新睡下,才說:「聽說有人昨天晚上翻牆出去我就猜到是你,以後別做這事了,那保安幸虧膽小沒把這事報上去,否則你吃不完兜著走。」

紀莫有些鼻酸,如果能愛上維盛,他還用的著受這份罪麼?今天的委屈一點一點地累積,他眨眨眼,想蒸發蘊涵的水氣。  

  維盛一歎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你和那個佟離和好了——我那晚上和你說的話全是放屁!你別放在心上,我說著玩的……」  

  紀莫陡然睜眼,維盛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要做朋友,我們就做回朋友——一輩子的朋友,好麼?就是別再避著我,咱們這種人要一個人撐著,太累了……我也就是想……想和你像以前那樣說說話。」  

  紀莫看著他,他以為他不想和他說話麼?他只是太怕維盛越陷越深,像他一樣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有時候無情才是最好的良藥——只是現在,他一個人,真的太寂寞了——他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  

  維盛拍拍他的頭:「你再休息會吧。今晚的課我幫你點名——晚飯你要吃什麼?我順便給你帶?」  

  其實維盛心裡也知道,就是真做回朋友,紀莫和他也不會再有從前那樣的肌膚相親了。那又如何呢,他也只是想陪在他身邊罷了。  

***

  一個下午,紀莫都睡的昏昏沉沉,忽然門外一陣敲門聲,他起來一看,天都黑了,就以為是維盛,汲了拖鞋慢慢地走去開門。不料門一開,赫然站著佟離。  

  「你怎麼會過來?」紀莫詫異地瞪他,佟離推著他進門:「看你啊!」看紀莫呆呆站在原地,他趕忙拉他坐到床上:「我給你帶了肯德基——你不是最喜歡的嗎?」  

  紀莫剛做到床上,就疼的齜牙咧嘴,慌的佟離直問:「還,還疼麼?昨晚傷得狠了?……都怨我。」

紀莫白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誰愛吃什麼肯德基啊?」

佟離笑的有些憨:「那你以前是喜歡嘛。還記得不?咱初中的時候,我答應每個禮拜請你吃一次,把你高興的……」看紀莫眼神不對,連忙岔開話題,嬉笑著說:「那裡真的很疼麼?我一整天都想著你呢……下午翹了課給你買了藥,你看看是哪種?」

紀莫一看,塑料袋裡零零總總十來種,不覺得好笑:「不用買這麼多吧?」  

  佟離笑道:「怕買錯了,就都搬回來了,怎麼也不能讓你這麼疼著。」  

  紀莫心裡一暖,低著頭不說話,好像真的就不再疼了一樣。只聽佟離又道:「今天早上我爸忽然回來把我嚇的——小莫,要不咱們搬出來住吧?外面找個合適的房子,也比擠宿舍強。對了我下個月去上海實習一個月,回來之後就找房子!」  

  紀莫嚇一跳:「搬,搬出去?我,我這不讓的。」  

  「哎,下學期申請走讀不就行了,和你媽就說住宿舍——這謊話我天天說——就這麼定了!小莫,我說我要走一個月,你都不想我啊?」  

  「想你幹嗎?」  

  「沒良心!枉費我今天為你跑了一整天!」  

  「哼。誰信。」  

  維盛站在宿舍外,透過微敞的門,默默地看著正在玩鬧說笑的他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飯盒,一絲苦笑爬上嘴角,他轉身把它丟進垃圾桶裡,快步離開。  


  佟離學的商管系雖然只是個大專,卻還是拿到了和上海某知名外企合作的實習機會,佟離他們才二年級自然不可能真有什麼作為,佟離去上海也就是一個目的——玩。他又是個愛刺激的,沒幾天就把那幾個主要的夜店酒吧泡過了,覺得也大同小異,不免有些倦了,一個人坐在PUB裡又想起紀莫,嘴角一扯,不由地微笑起來。酒吧的音樂嘈雜,伴隨著重金屬的節奏,每個人都在放肆地扭動,慾望蒙蔽的面容都奇異地扭曲著。正看著呢,突然有兩人高聲調笑著撞到佟離身上,顯然是喝醉了的,佟離本想讓開,一人卻半趴在他身上,醉眼朦朧地看了他半晌,扭頭對身後那個男的說:「帥哥耶,難得——」

佟離覺得不對了,仔細一看,那個扒著他不放的居然是個男的,雖然有化妝但那五官身量怎麼也不能是個女的,佟離忙推開他,心想該不是倆兔子吧。那人一看倒又笑了:「你躲什麼,還能吃了你。」眼看又把手伸過來,佟離嚇了一下,這人怎麼這麼開放,難道玩這個都這樣?身後那個男人眼見佟離神色不對,忙一手搭住他:「別玩了,他不是的。」  

  那男的還不肯,被人半哄半勸的才走了,佟離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發呆,回過神來突然覺得如坐針氈,買了單匆匆回到宿舍,坐在床上不想睡,想了想用手機撥了紀莫的手機。現在快12點了,紀莫應該在宿舍準備睡了吧。想了十來下,沒人接,佟離納悶地又按了一次,熟悉的聲音終於傳來:「阿離?怎麼了?」佟離鬆了口氣,又問:「你在哪呢?這麼久才接?」紀莫停了一會,才說:「宿舍呢。還能在哪。」兩人說些有的沒有的,正綿著呢,突然聽到有人喊:「紀莫,還沒接完啊?大家等你呢。」  

  紀莫趕忙掩住電話,對NACY急急點了點頭,示意他先進去,才鬆開電話,佟離疑惑地開口:「等你幹嗎?那誰啊?」  

  「沒!舍友呢!你什麼時候回來啊?」紀莫轉移話題。  

  「……再兩禮拜多吧。」佟離壓低聲音:「我不在的時候有想我不?」  

  「……每次電話都問你煩不煩?」  

  佟離樂的呵呵笑,意猶未盡地收了線,和他同宿舍的揶揄他:「阿離,看你樂成什麼樣——給女朋友打電話呢?笑的滿臉牙,寒驂我呢!」

佟離也沒想太多,乾脆就一點頭,忽然又想到剛才紀莫說的話——12點了,宿舍不要熄燈麼?那舍友等他幹嗎?佟離一皺眉,抬頭道:「喂你手機借我打一下。  

  佟離又撥了紀莫的號碼,這下倒是接的快,紀莫大聲地一聲「喂」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傳入佟離耳中,佟離手一顫,按下了結束鍵。  

  那聲音意味著什麼佟離難道聽不出來?他明明就在酒吧——為什麼騙他?他以前從不騙他的。他想到那次逛街時碰上的倆男人,與今晚酒吧裡的那人的臉重疊起來——紀莫不是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吧。不,或許紀莫只是出去玩玩放鬆下,去酒吧有什麼大不了?他也常去啊。佟離這麼安慰自己,卻又想到,只是這樣紀莫何必說謊?他該不回也像……剛才那個人那樣吧?佟離一想到這個就有些莫名的嫉妒不安,心裡憋的慌。連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或許在他心裡,他依然把紀莫認做是自己的東西。  

  這邊紀莫剛放下手機,NACY就搶白道:「你還真忙,一會工夫就兩個電話。」紀莫笑了下:「這不知道誰打來的,可能打錯了。」  

  其實紀莫本來也沒想隱瞞,他看到佟離的來電,直覺地就跑到外面去接——他知道佟離肯定是不喜歡他在這的,以前就因為NACY的事和他鬧過彆扭,紀莫也不想節外生枝。紀莫自從踏進這個圈子以後,多少心也野了,沒和佟離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是靠這些個聲色犬馬來麻醉自己,到如今竟也上癮似的,他也知道這圈子骯髒複雜,可真要叫他離了這裡,洗淨鉛華卻也是不可能的。前些時日為著不讓佟離不開心,他也很少玩,這次也是維盛看不過去,邀著他一起來放鬆下。NACY呵呵地笑,又道:「紀莫啊,上次那個男的搞定了沒?」紀莫恐維盛多心,忙岔開話題,笑罵道:「和你什麼關係?管著你家大楠吧。成天偷吃不擦嘴的。」  

  大楠呵呵直笑,NACY也知道他對紀莫早有意思,這圈子裡換伴玩也不是什麼希奇事,他也願意,只怕紀莫不同意,這小子有時候放的開,有時候又古板的可怕。想了想,他從兜裡摸出一小袋粉末:「我理他去死呢!要不要嘗嘗?今天剛弄來的。」大楠歡呼一聲,摟著NACY就要親,被一下掙開,NACY沒好氣地說:「這時候知道老娘的好了?紀莫!那,別說我對你不好,吃吃看?」  

  紀莫吃了一驚:「大麻?」  

  「土了不是?這不一樣——不會上癮,就是讓人HIGH。」NACY還要再說,維盛突然一把手擋在紀莫面前:「你們玩是玩,別拿這東西吭人。」  

  NACY不滿道:「誰坑人了?」這維盛也是個傻的,人家擺明過牆抽梯不要他了,他還在那死命慇勤!

維盛正色道:「快收起來,最近嚴打呢,喝高了你?——還是要我幫你丟廁所裡沖了?」  

  NACY知道維盛說的出做的到,也有些擔心他來真的,忙一手掩了:「幹嗎這麼凶啊你!」

紀莫也開口:「NACY,我不玩這個的。」他心裡很感激維盛,他知道他明裡暗裡都在罩他,除了愛情,他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給維盛,這個朋友交的值得。  

  其實維盛心裡何嘗不難過,他也只能強壓著,做出一副至交好友的虛偽模樣,只求紀莫不再像以前那樣躲他避他——至於佟離,他知道不管他對紀莫做了什麼,都永遠比不上他——這就是愛與不愛的悲哀。  

***

  遠在上海的佟離心裡也不好過,老是有根刺梗著,後來紀莫給他掛電話,還是以前那樣的語氣,他也只能把疑心猜忌壓在心底。佟離想他念他又恨他欺騙,亂糟糟地過了後面的日子。  

  回來前他和紀莫又通了電話,紀莫問了幾點的班機剛下飛機,遺憾地說,怎麼今天好死不死那時候有段考!佟離只能說,實在不行那也算了,到了家他再找他。佟離在飛機上還在想,紀莫真有考試?還是說,又在騙他?下機後剛走到大堂他就愣了,看見紀莫笑嘻嘻地衝他擺手。

佟離連行李都丟地上了,衝上去一把捏住紀莫的手臂:「你……你怎麼來了?不是說——」

紀莫做了個鬼臉:「那我想給你個意外驚喜嘛!」

這時候佟離原本的不快失望好像都消失了一樣,滿心裡都是驟然見到紀莫的欣喜,雖然一個月來他們幾乎每天都有通過電話,可紀莫這樣站在他面前,他就忍不住激動起來,這麼久沒見他,彷彿又好看了些。  

  佟離身子一熱,攥著他的雙手也加了幾分力道:「小莫……我想你了……」

紀莫臉一紅,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兩人打的到了佟離家,下車的時候佟離幾乎是把錢丟給司機,拉著紀莫就往樓上跑,門剛關上佟離就猴急地把紀莫壓在牆壁上又是親又是咬,他剛回來,身上一股汗臭味,若是平常紀莫早受不了了,可現在紀莫只覺得興奮難耐,他伸手扒下佟離的褲子,握住已經硬的不像樣的莖體——佟離顫了下身子,一把抓住紀莫的手大力套弄起來,才剛弄了沒幾下,佟離就抖著聲音喊:「不,不行,小莫,等下——」

紀莫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覺得手心上一燙,持續噴射的液體再也包容不下,順著指縫不斷地淌到地上。紀莫怔了一下,對佟離眨了眨眼睛,兀自喘息著的佟離的臉難得紅了,這麼沒面子的事他怎麼能承認!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激動,一碰上紀莫,他什麼自制力都沒了。  

  紀莫想笑又不敢笑,他知道佟離死要臉,於是催他去洗澡,佟離巴不得有個台階下,應了一聲就走。  

  他洗完出來,看見紀莫躺在他的床上,那裡還硬著,他走過去一下一下地吻他,紀莫癢的不行,邊躲邊笑:「你又來了!」

佟離把他整個壓在身下,蠻橫地說:「剛才不算,現在才開始呢。」  

  紀莫也順著他鬧,佟離是存心想「一雪前恥」,計上心頭,咬著紀莫的耳朵道:「咱們玩個新鮮的。」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佟離起身就從包裡抽出一個壓到變形的紙袋丟到紀莫身上,紀莫已經瞄到那上面的「CK」字樣,拿出來一看,果然是兩條內褲,他又好氣又好笑:「一條兩三百呢,你也買的下去。」佟離笑的很曖昧:「逛街時候看到那貼著的海報了,那男人穿著還沒你好看呢。」紀莫心裡挺甜,叱道:「又胡說了。」佟離又央著紀莫給換上了,又讓他隔著內褲自己弄給他看。紀莫在圈子裡再荒唐的事也不是沒見過,況且他也從不在性的方面和佟離過不去。  

  紀莫的手果然沒有伸進去,就是隔靴搔癢似的摸索著外部的輪廓,伴隨著一聲聲若有似無的呻吟和蛇一樣妖媚的眼神,內褲的頂端慢慢暈出一點一點濕潤的痕跡,佟離小腹一抽,再也忍不住,上前扣著他的臀部抬起來,隔著內褲半含著紀莫的下體,輕輕愛撫著,紀莫爽的不行,呀呀地哼叫起來,更把佟離的火都浪上來了,把紀莫往後一翻,扯下褲子就往裡頂,他存心要讓紀莫刮目相看,於是變著法子來,剛才又已經射過一次,自然可以撐的久些,把他以前在書上在片裡看過聽過的也從來不敢和別人嘗試的體味玩了個遍,只弄的紀莫不住告饒:「不,不行了……再弄下去明天走不了路了……」才盡興而罷。  

  後來佟離是累斃了摟著紀莫就睡著了,朦朧間卻想著紀莫方才妖嬈的神情,不管他要求他什麼體位,紀莫從來沒有異議,他的配合卻讓佟離隱隱不安——他,他該不是常做的吧?一直隱藏著懷疑又突然燎了上來,他在想,紀莫不是真的在這方面有經驗的吧?  

***

  佟離人面挺廣的,沒一個禮拜就相好了一個離他們學校都不算遠的小套間,價格也合適,兩人又都是省事的,東西也不多,很快就搬了進去。開始時候紀莫還說要分擔房租,可佟離那個大喇喇的性子哪會讓他這樣,一來二去,兩人錢都混在一起用了,誰也分不出個丁卯來,紀莫也只有罷了。  

  二人同居似的日子自然讓紀莫開心,卻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兩人之間的生活差異實在太大。紀莫不算有錢,可花錢卻不小,他打工來的錢常不夠他去夜店花的,他人又貪靚,愛買個七七八八的,上次買了個CLINIQUE的男用護膚品花了快一千,就讓佟離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倒也不是嫌貴,只是覺得只有女人才弄這個,他這樣看的的怪不慣的。男人只要洗澡能乾淨就不錯了啊。而且紀莫有點潔癖,每天都要打掃做衛生,佟離每天回來不管多累都一定要把他踢去洗澡,佟離無拘無束慣了的,當然煩透了。佟離自然也不會為這個和紀莫吵,通常都是忍下來,真讓他爆發出來的,還是為了紀莫瞞著他又去夜店的事。  

  這事佟離原本也知道一些,現在大學生不去那玩的也少,佟離只是怕紀莫去那些不三不四的「特殊」地方玩,那次在上海PUB裡碰見的那個男的實在讓他有了心理陰影,旁敲側擊地問了紀莫還幾次都問不出什麼來了,佟離也只有暗自懷疑,只說叫紀莫小心,別到那些地方去被人騙了。紀莫滿口答應,開始時候為了不讓佟離不高興也少去,後來發現自己實在寂寞的很,在佟離面前多多少少他有些自卑有些假裝,圈子裡的那些人雖然魚龍混雜,但他又覺得親切,再加上他多少有些逆反心理,反而瞞著佟離去的更勤了。  

  那天紀莫準備了一番正準備出門,正好碰見剛回來的佟離,他疑惑地問道:「你晚上還有課?」紀莫趕緊想了個理由:「……一個打工認識的朋友病了叫我幫他代個班——你不是不回來麼?」  

  「落東西了,回來拿。」佟離一面說,一面打量著紀莫,穿這麼精神去打工?就暗留了個心眼,看紀莫走下去打了輛車,他更懷疑了,也打了輛車遠遠地跟在他後面,一下車佟離就有點火了,紀莫果然在騙他!又到這地方來了!他在外面走了幾圈,坐立難安,一咬牙還是走了進去。

象佟離這樣條件的,又是單身,GAY吧裡當然是搶手的,幾個人先後走過來搭訕,搔首弄姿似的,佟離越看越火,都不耐地拒絕,直到他看見紀莫和三個男人坐在一桌,狀似親密地談笑,心裡這把火才真的衝上他的腦子——他身邊那個男人,燒成灰他也認識!上次和紀莫擁吻的是他,紀莫每天去醫院看的也是他,瞎子都看的出來他們關係非同尋常!!  

  佟離最後一點理智讓他扭頭出了酒吧,在外面給紀莫掛了個電話。一直沒人接,到後來才看見紀莫慌張地跑到門口來:「喂?阿離?」  

  佟離一直在暗處看著,然後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來還算冷靜:「你在哪?我今天放的早,過去接你?」  

  「不,不用了。我……那個……今天店長很囉嗦,可能會很遲收工,你別來接我,我自己回去,別擔心……」他還想再說,卻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見佟離緩緩地走出來站在他面前。紀莫一下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想解釋,卻連嘴都張不開,佟離的表情太可怕了。  

  「這就是你說的打工?在這打工?你賣什麼呢你!」佟離沒想到紀莫連解釋都不肯,好像他沒錯似的,更是怒火中燒,越發口不擇言了。

紀莫心裡一痛,剛想說什麼,身後突然冷冷的一句話傳來:「你沒資格說這話。佟離。」原來維盛見紀莫久不回來怕出了什麼事也跟出來,聽到佟離說這話,又是鄙夷又是氣憤,忍不住擋在紀莫面前。  

  這下子新仇舊恨,佟離眼睛都熬紅了:「我們說話和你什麼關係?!都是你帶他到這種地方來,裡面什麼妖怪沒有!」  

  維盛冷笑道:「你清高就別到這地方來,仔細髒了你的腳!」  

  「你給我閉嘴!」佟離恨死他一副瞭解紀莫的表情,「你是他什麼人!輪不到你來說話。」  

  「我是他什麼人?」維盛一直以來的怒火加妒火終於爆發,「我告訴你,我和他睡過了!聽到沒有!」  

  佟離只覺得腦子裡轟然一炸,他已經提著維盛的領口,一拳砸在他的臉上:「他媽的閉嘴!」  

  紀莫愣在原地,反應過來的時候,維盛已經重重地摔在地上。  


  佟離還要再動手,一拳已經砸向維盛的胸口,紀莫心下一急,哪還顧的了許多,挺身擋在維盛身前:「阿離你冷靜點!」佟離哪收的住手,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紀莫的臉上!  

  一時間三個人都愣住了,佟離一下子就後悔了,他沒想到紀莫為著袒護維盛竟做到了這個地步!紀莫臉上頓時紅腫一片,舌間還有些許腥甜的味道,他知道佟離下這麼重的手是動了真氣,更是一句話不敢再刺激他,只有咬緊牙死撐在那裡。  

  佟離深深地看著他:「他剛說的,是真的?」  

  紀莫怎麼也無法當著維盛的面寡誼廉恥地撒謊說沒有,更何況那是事實。他的遲疑無疑讓佟離的心狠狠地剜出來了一樣,原來他真的……他覺得這些天他對他的好都像場笑話:「紀莫,我算看透你了……你就是這麼個東西!」  

  紀莫一陣酸楚,他能怪他麼?在他最寂寞最無助最彷徨的時候他在哪?他和強薇在一起!原來他這十年的執著在他看來,就是「這麼個東西」!  

  「隨……隨你怎麼說,別在這鬧事,太難看了。」紀莫背過身,扶起維盛,眼中似有水光流轉,維盛不由地看的癡了,心裡又急又怒又哀又切,他恨佟離為什麼死也不能好好珍惜,一把推開紀莫,跳起來罵:「佟離你混蛋!你他媽的不配和小莫在一起!」

紀莫暗暗叫苦,他倒從來不知道維盛是這樣一個衝動的人,他哪裡還能在吃佟離一拳頭?!眼見周圍已經有人圍了上來,他只能緊緊攔住維盛:「瘋了你!還想再進醫院麼?」  

  佟離見了這情景,心裡已是徹底地冷了下來,紀莫儼然是站在維盛一邊,他倒像個跳樑小丑一般,又看見紀莫變形紅腫的臉頰,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是,難看。紀莫你好手段,這當口,還記掛著難不難看!行!我走!」  

  紀莫看著佟離揚長而區,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終究緘默。過了半晌,維盛摩挲著他的肩頭:「紀莫……」  

  紀莫緩緩地搖頭:「是我們之間有太多問題。原來我和他,從來沒有信任過對方……」  

***

  兩人鬧翻之後,那公寓是不好再一起住的了。紀莫回宿舍和人擠了幾天,想著東西老放在那也不像回事,終歸是要拿回來的,原想找個佟離鐵定不在的時候去收拾,卻老怕見著面心裡會難過,他也恨死自己這破爛性子了,一般人老這麼耗著,一早就煩了倦了斷個乾淨,怎麼他就生生死在佟離手上!  

  佟離也不好過,這些天來一直過的恍恍惚惚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他怎麼也不明白他和紀莫好端端的怎麼又變成這樣。這房子裡到處都是他和他共同的回憶,每天張眼一見就心煩,想著他又怨著他,弄的自己亂七八糟。  

  有時候同學幾個出去聚會,圍繞在佟離身邊的鶯鶯燕燕還是不少,眾人艷羨的目光卻已經不能再讓他有自得的感覺——這樣毫無感覺地和不喜歡的女生在一起。就是所謂的正道麼?他只是借此在顯示自己的男性魅力,顯示自己——還是對女生有興趣?他想到這個,突然恐慌了起來。  

  紀莫自己沒法可想,磨蹭了好幾天,才挑了個佟離鐵定不在家的日子去收拾東西。臨走的時候,他本來要把鑰匙也給留下,攥在手心裡握了半天,還是沒放下,他不願意把場面弄的太像訣別,甚至傻傻地想,等到了有一天佟離真向他要的時候再給吧,這樣也許就能真的死心了。  

  佟離回家後一看到家裡變了個樣,一下子空空蕩蕩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遭賊,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對——屬於紀莫的東西都不見了,走進洗手間,連牙刷毛巾什麼都一並不見了,佟離怒不可遏,一下子把洗手台上的東西全掃在地上:「紀莫,你什麼意思!」  

  他這才意識到,紀莫是真的要甩了他!  

  他覺得自己這樣發火很窩囊,可他心裡又苦又澀,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拿水潑了自己幾下,好歹冷靜了一些,出去拿起電話,按下一連串號碼:「你今天來過了?」  

  還是紀莫略帶嘶啞的聲音:「啊?……是你……對,我今天去過了,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了。」  

  佟離對他的遲疑更加不滿,咬牙切齒地說:「你什麼時候把鑰匙還我?」  

  「……」紀莫深吸了一口氣,「要不我叫別人拿過去給你?」他怕見他。  

  「你自己拿過來!」佟離惡狠狠地說。

紀莫那邊呆了一會:「……好吧。哪天我拿過去——有人叫我呢,先這樣吧。」

佟離還想說什麼,紀莫已經掐掉了電話,佟離知道剛才的話完全是在報復出氣,但是此刻的心裡卻依然酸楚不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是真變態了。  

  紀莫終於硬著頭皮來見他,進門後佟離正聚精會神地打電玩,好似沒看見他一般,紀莫把捏的溫熱的鑰匙放在桌上:「這個給你。」

佟離沒理他,紀莫只有說:「那……我先走了。」

佟離卻冷冷地開口:「你東西還沒拿完呢。」他指了指牆角的一個塑料袋,紀莫打開一看,竟是佟離送他的那十九個高達,隨隨便便地丟在一起,眼淚差點又要下來了,他真的要做的這麼絕嗎?他這樣,是不是真要一刀兩斷?!  

  他其實根本不想和佟離吵下去,可他臉皮薄,又知道佟離這次是動了真氣,只怕自己一出口又換回冷冷的嘲弄和拒絕,他實在是撐不住了,站起來就往門口沖,那包東西也被他砸回地上:「不用了,那是你的東西,你不想要了,丟了也行。」  

  佟離怔怔地坐在原處,看著紀莫落荒而逃的背影。紀莫剛才那個表情看的他心都揪了起來,他就是蓄意要這麼做,他想報復紀莫的無情冷漠,可現在……丟了也行?什麼東西都能這樣輕易解決那也好了!  

  佟離一個人望著那散落四周的高達發呆,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他突然站起身,狠狠地把那些玩具踢開,一把操起電話,他豁出去了,也不要什麼臉面了,他就不能讓紀莫就此離開他的生命——  

  「紀莫!」他沖電話吼了一句:「你在哪?!」  

  紀莫其實還在附近徘徊,被他這麼一嚇,頓時有點結巴了:「干,幹嗎?」  

  「我不管你在哪——你現在回來!馬上,回家!」  

  紀莫眼中一熱,抓著手機就往回跑。  

  不到十分鐘,紀莫敲門了,佟離一開門,兩人一句話沒說就緊緊地擁在一起!  

  「小莫,小莫!」佟離一聲一聲地叫著,像要把他揉進身子裡,紀莫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了,只能抱著佟離死也不鬆開。  

  兩人進了屋,開始脫衣服,上床,做愛,中間也是一句話沒有,只有高亢的喘息和呻吟——他們都壓抑了太久。  

  第二次的時候佟離終於出聲了,他示意紀莫從床上起來,到牆上趴著站好,紀莫順從地彎腰站好,雙手抵住牆壁。甚至微微地張開了腿——他當然知道佟離要幹嗎,他覺得自己應該補償,這次的事,錯更多是在他,無論如何,他不該騙他。佟離口乾舌燥,重重地一捏他的腰眼:「再張大一點!」  

  「再大一點!」  

  「不夠!」  

  紀莫幾乎是把自己弄成一種近乎淫恥的姿勢了,他剛想問可以了沒,佟離竟然毫無預警地就這樣抓住他的胯骨頂了進來!  

  「啊!!!」紀莫一聲慘叫,雙拳緊握,死死地扣在牆壁上,下身被猛烈地晃動著,撕裂著,近乎失重的可怕快感!  

  不知道做了幾次,當紀莫被壓在床上干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沒有意識了,只能本能地發出一兩聲毫無意義的囈語,他不能阻止瘋狂的佟離,也根本不想阻止,這樣深的痛楚快樂與佔有,讓他覺得他們是不可分離的整體。  

  佟離一次用盡全力地撞擊之後,全身抽搐著倒在紀莫背上,噴薄的愛液射地一塌糊塗,甚至從那裡滿了出來,從股間滲緩緩滲下。佟離的身體燙的象火,密密地和紀莫貼在一起,紀莫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卻突然覺得肩膀一濕。  

  他費力地想轉過頭,卻被佟離強按著脖子動彈不得:「紀莫,我栽了,我認了,這日子我受夠了……咱,咱再不吵架了……好麼……」

紀莫不說話了,他覺得辛酸,十年一覺,他與他何曾醒的過來!  

  肩上濡濕慢慢地暈染,伴隨著佟離一下一下的碎吻和一滴一滴的熱淚:「你是男人我也認了,我不管什麼兔子基老同性戀——我,我愛你——紀莫你聽清楚了,我他媽的愛你!就你一個!」  

  紀莫只覺得整個世界快要崩潰一般,他震撼地愣在那裡——佟離,佟離剛才說什麼了他?!  

  「我不管你之前有沒有和葉維盛做過,你保證之後再不去那種地方了……我們就這樣,好好地過一輩子……好不好?」佟離越說越慢,到後面幾乎是聽不見了。  

  紀莫再也忍不住,用力地翻過身子,緊緊地抱住佟離,含著淚水連連點頭:「阿離,我,我再不去那種地方了,我聽你的,真的,好好一輩子……」  

  這是佟離第一次流淚,第一次為紀莫流淚。  

***

  紀莫他們大三的時候,佟離已經臨近畢業了,他們的專業熱門,找個稍微好一點的就業機會應該不難,可佟離偏又有些高傲,做不慣那些低三下四的行當,以前打個工還能說是忍一時之氣,若叫佟離這麼個性子長久地被人呼來喝去也是不可能的,這事也急不得,佟離只能耐著性子慢慢選——好在他們才大三上,也不急在一時。  

  佟離從導師那裡拿了論文題目回家,紀莫已經在家裡了,佟離上去狠狠地親了一口:「在幹嗎呢?」  

  「背書啦!」紀莫也回親了一下,笑著說:「媽的,這次期末考十二門,那些老師抽風了!」  

  「操!十二門!」佟離瞪著眼,「偶三年都沒考這麼多呢!」  

  「又瞎說了。」紀莫捏了他一下:「論文拿回來了?」  

  「嗯。」佟離從包裡抽出遞給紀莫:「麻煩幫我參考一下啦,老婆!」  

  紀莫啪的一下打在他頭上:「混說什麼!」  

  佟離苦著臉,可憐兮兮地說:「是是是——那你忙,今晚咱叫外賣好了。」  

  「不要叫外賣,我現在去煮就是了——你先坐著。」  

  「不要吧,你只會做蛋炒飯啊!我吃了兩個多禮拜了!」  

  「行,有本事你自己去煮!」  

  那次他們開誠佈公之後,他們這一年過的可謂甜蜜,原來那些的摩擦和差異只要溝通了就迎刃而解。佟離自己也沒想到真能和紀莫象戀人一樣處了一年。有時候他看著紀莫的身影,自己都在恍惚,剛認識紀莫的時候他才12,這一晃,就是整整十年。一個跟在自己身邊一口一個「離哥」的好兄弟,竟就這樣成了戀人,歷經波折,他竟然和紀莫走到一起,不能不歎一聲世事難料。  

  紀莫終於得償所願,心裡自然是說不出的舒暢,他覺得今天一切來之不易,佟離肯承認自己愛他,是多大的讓步,他為著讓佟離高興,這一年來到是真的一次也沒去過GAY吧,有時候無聊的緊了,最多和維盛打打電話,讓他說說圈裡新近發生的一些事。  

***

  佟離他大學一死黨今天面試,死活拉著佟離一起去,佟離不感興趣,但想想試試也好,當鍛煉吧。還不一定能上了,也就應承下來。佟離的面試很早就結束了,見那人還沒結束,也就四處亂逛起來,正百無聊賴地看著宣傳欄,身後突然傳來一句:「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好嗎?」  

  佟離回過身,剛想說好,一抬眼愣住了:「強薇?」  

  強薇也怔在原地,死也想不到回在這裡和佟離碰上。  

  「你……在這工作?」快兩年沒有聯繫了,佟離見到她,想起以前的甜蜜,覺得尷尬陌生又感傷,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佟離想到強薇今年大四也正好畢業了,於是這樣問道。  

  「不,實習呢。」強薇還是那麼得體漂亮,就是原本及肩的長發現在梳了起來,越發成熟了幾分,只是眼神中淡淡的疲憊和滄桑讓佟離無法忽視。「還好麼?最近?」  

  強薇一笑:「我和你,生分到只能說這種虛偽的客套了麼?那還有什麼必要再講下去?!」

佟離一震,強薇已經低著頭快步從他身邊走過。佟離驚愕地站在原地。  

  回到家後,佟離怎麼也無法釋懷,強薇他最瞭解的,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她是斷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那麼說的。越想越睡不著,他翻箱倒櫃地找到林月容的電話,打過去,開口就問,強薇最近出什麼事了麼?  

  林月容足足愣了五分鐘才反應過來是誰打電話給她,當下冷冷一哼:「你還知道來問他啊!」  

  「怎麼了?」佟離心裡一抽,他還是多少會關心強薇的。  

  「你和她分的這兩年,真不知道她發生什麼事了?」林月容搖頭歎道,「她白記掛了你這麼久,你也太沒良心了!我告訴你,強薇她家出大事了!」  


  再次和強薇見面的時候,佟離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出這麼大的事,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佟離沉默了很久,率先開口,「要不是林月容告訴我,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強薇眼圈一紅,扭過頭去:「知道又怎樣,你不是和我沒關係了麼?」佟離語塞,頓了頓說道:「可有什麼我還能幫的上忙的——」  

  「佟離!我一個人可以撐的過去,不用你幫忙!我今天要不是看在月容份上我不會和你坐在這!」強薇緊緊地咬住嘴唇,佟離當然知道她是最好強的,輕易不開口求人。歎了口氣道:「你別這樣,那時候我真的是年輕氣盛,過去的就別提了……可你爸過世後那麼大的一筆醫療費,我好歹可以幫一點忙——我真沒想到你爸會忽然——」他曾經不屑強父為人勢利,但死者已矣,作為頂樑柱的男人一去,剩下的孤兒寡母日子想必難過的很。  

  強薇聽了這話,想起父親一死,自己放棄念研究生就為了早點工作減輕一點生活壓力,她實在無法忍受自己已經快五十的老媽為了多兼幾分職求爺爺告奶奶還要把自己操勞地不成人樣,世態炎涼她過早地體驗過了。越想越酸楚,強薇忍不住滴下淚來,憑什麼她這樣一個人要受生活壓迫做那麼多犧牲,為什麼大學裡那些樣樣不如她的其他同學或保送或深造或出國或靠關係找了個人人稱羨的好工作,而她還要在這看別人的眼色只為三個月實習期後還能留在這家公司?!以往她的驕傲和自恃彷彿一下子被現實磨平了稜角。  

  佟離大為不忍,剛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手就僵在半空中。強薇卻順手搭住他的肩,無聲地抽泣起來。這下佟離可尷尬了,他現在整個心都在紀莫身上,卻一時不好推開,只能說些開解她的話,又問了她現在家裡的情況,父親的病情,絮絮地說了很久,好歹把強薇說的回轉過來。  

  強薇坐直身子,抹抹眼睛:「阿離,我知道你人好,我只是氣不過你當年那麼乾脆地和我分,那時候我真的難受極了,在心裡整整恨了你兩年……」  

  佟離訕笑道:「以前的事,別說了,都是我不好……」  

  「阿離,你現在——」強薇象突然下了很大的決心,認真地開口,卻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佟離衝她抱歉地一笑,接了起來:「喂?」  

  「阿離,你在哪呢?那什麼,我同學給了兩張電影票——不可能的任務——前天你不是才好看的麼?你來吧,我在百匯門口等你。」紀莫其實已經在百匯影院門口了,他一早買好了電影票,滿心以為佟離一定會來。沒想到佟離為難地看了強薇一眼:「現在有事,走不開呢。」  

  「啊?你現在晚上不都沒課了嗎?」紀莫有些失望。  

  「嗯,突然有事——要不你告訴我幾點開場我一會趕過去?」  

  「……算了,有事你就先忙,反正是贈票。」紀莫也沒想太多,就切了電話。  

  強薇見狀,心都涼了半截,這架勢,佟離分明又有了新的女友了——她早該知道佟離是耐不得寂寞的人,心裡又是怨恨又是悲涼,半晌,才不鹹不淡地扯了扯嘴角:「怎麼?女朋友的電話?」  

  佟離遲疑了一下,輕輕點頭。

TOP

  兩人一直在茶藝居聊到十點多,佟離本能地送強薇回去,沒想到迎面碰見晚班回來的強母,見他就說:「小離?你好久沒來了!今天——是送我們家強薇回來?以後……以後常來啊……」

佟離知道強母誤會,更尷尬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訕笑著打招呼,最後還是強薇把她媽勸了進去,一路上強母還在念叨:「你們又走在一起了啊,哎……其實這孩子不錯的,就你爸生前嫌七嫌八的……你爸哪……就是什麼事都想太多,才這樣短命的……」

強薇只得安慰了母親好一會,剛回房林月容電話就打過來了:「今天怎麼樣了?我看佟離這死小子問你情況的樣子是真急呢,看來他還想著你呢!」

強薇一想起來就心灰意冷:「算了吧,我剛認識他?早有了新女朋友了。」  

  「哎,那算什麼,難道還比的上你?強薇你今時不同往日,不能再挑了,你忍心你母女倆再過這苦哈哈的日子——佟離家底怎樣你比我清楚,強薇,該怎麼做還要我教你?」  

  強薇的眉頭緊了又鬆:「……再說吧。」  

***

  佟離回到家,紀莫已經睡覺了,他從來沒有在12點前睡過,佟離就知道紀莫是在生氣裝睡呢,他又好氣又好笑,爬到床上一手攬住紀莫,咬咬他的耳朵:「喂,睡了啊?」紀莫沒出聲,佟離拿手輕輕地饒他,紀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幹嗎啊?都不讓人好好睡個覺。」佟離從褲兜裡拔出兩張紙片,笑道:「明天的場,咱們一起去。」紀莫一看,正是電影票,知道他又特意拐去買了,心裡一寬,再也板不住臉,只能哼了一聲:「明晚我有課。」佟離嬉笑著在他臉上啃了一口:「又騙人呢。」  

  「別鬧,喂,別亂動你!」  

  「就動!」  

  「喂,你!啊∼」  

  ***  

  強薇的母親在一次幫人做家政的時候,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拐了腳,強薇這下更是死也不讓母親再做這些個事了,佟離知道後帶了些補品過去,對老人家噓寒問暖了老半天,又看強薇家裡早已非當日可比,一番破敗蕭條,又悄悄趁強薇出去的時候給強母塞了三百塊錢,強母自然是百般推辭,佟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當口阿姨你就別和我說什麼客套話了,強薇正式工作一定下來,日子也會好過,我不過能幫就幫。」  

  佟離其實本不過就是個面惡心善的主,原本就重感情講義氣,更何況和強薇還有那麼一段故事,怎麼也不忍心見她淪落至此,倒也沒其他心思。可回頭強母和強薇這麼添油加醋一說,強薇自己也覺得佟離是對她餘情未了,否則現在哪還有人這麼好心對個不相干的人大送慇勤,又想起月容的話,心裡隱隱下定了決心。  

  這麼一來,強薇有意無意地去找佟離,佟離一直以為強薇是心高氣傲不可能吃回頭草的,只是有些放不下過去的感情拒絕不了她而已。  

  那天正是紀莫的生日,佟離一早就說好兩人去吃頓好的,又去挑了隻香水給紀莫,聞到鼻子都快抽搐了,才挑了隻瓶子很漂亮的KENZO的風之戀,他是聞不出香水好壞的,也向來對男人噴香不以為然,只是覺得這個乾淨的中性味道適合紀莫而已,順便討他歡心而已。兩人剛見面,紀莫就好好嘲笑了佟離吹整過的頭髮,說他假斯文,佟離怒道,我上髮廊做頭髮還不是讓你見著我精神些!你沒良心哪你!紀莫一邊正偷著樂呢,佟離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赫然就是強薇的驚慌的聲音:「佟離,你幫幫我,我,我那個老闆,他——」佟離示意她冷靜,慢慢講。原來強薇實習那個公司的行銷主任今天帶強薇出去和客戶談生意,沒想到那客戶借酒裝醉,就有些輕薄的意思,那主任死命和強薇使眼色,叫她為大局忍氣吞聲,否則這職位轉正也別想了。強薇是借口上廁所才能溜出來,而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幫她的,就只有佟離。  

  佟離迅速地看了紀莫一眼,說道:「那你別慌,等我一會,你現在在哪?」

強薇忍著好久才沒哭出來,她現在真覺得一個女人就是再剛強他也得有個主心骨撐著,只有佟離,是的,只有他,她只想的到他!  

  佟離把手機一合就想起身,卻帶著椅子腳絆了下,紀莫奇道:「怎麼了?緊張成這樣?」

佟離本想造實說,又怕紀莫多心,勉強笑道:「沒事,一朋友出了點事,我過去看看。」

紀莫知道他重義氣,真以為他那班死黨有什麼事也就點頭隨他去了。  

  佟離走了以後,菜已經上來了,總不能浪費,紀莫也只有一口沒一口吃,對面的電話又響了,紀莫才反應過來佟離剛才手機都落桌上了,他本想把手機關機,赫然看見來電顯示上那個不停閃爍的名字——  

  強薇。  

  一瞬間,他手一抖,差點把叉子砸到盤子上。  

***

  強薇心裡正忐忑呢,情不自禁又打了個電話問佟離什麼時候到,沒想到外面已經在催她了,只有硬著頭皮推門出去,那主任只和她俏聲說了一句話,你自己好自為知。

強薇硬著頭皮坐下來,那客戶又拉她灌酒,強薇是不會喝的,勉強喝了幾杯已經是頭重腳輕,那男人變本加厲地靠過來,肥重的肚子膩在強薇手臂上,還不住地蹭啊蹭,強薇真的生氣了,這些人當她是什麼了!剛想發作,門突然被推開,佟離從服務生背後踏過來,一把把強薇拉到他身邊,那主任傻了眼:「你,你誰啊?闖進來幹什麼?!」

佟離一看就知道這倆人是勾搭好了的,他是最看不慣這種事的,剛想動手,又轉念一想強薇是最需要這份工作的,攪黃了也不好,急中生智,當下說:「真是的,你媽找你老半天了都掛我手機去了,有事找你呢!你怎麼不回啊?」

強薇會意,道:「哎呀,這不是正有事嘛!主任,我給你介紹,這我男朋友,佟離。」

佟離這時候哪能否認,反而大大方方地摟著強薇,走到那二人面前,端起一酒杯笑道:「真對不起了,今天我們家強薇家有急事,非走不可,我在這向兩位賠罪。」說罷就一飲而盡,接著又連倒三大碗五糧液,面不改色地仰脖干了,把杯子往桌上一丟,那幾人也知道正牌男友都來了,又是個狠角色,再鬧下去只怕要出事,只得讓他二人走了。  

  送強薇到家,這白酒的勁才漸漸地有些衝上腦來,晃的佟離都有些踉蹌了,又罵了句:「那些人還想慣你這種酒呢!人渣!以後你自己小心點!那些個人沒個好心的。」

強薇一直紅著臉,也不知是不是醉的,她又勸佟離去她家坐坐,佟離直覺不大好,怕有什麼誤會。強薇卻說他這樣回去她不放心,上去醒醒酒也好,佟離也怕這樣回去紀莫又有的說,也只好同意。  

  強母已經睡著了,佟離死也不進她房間了,只說在客廳裡坐坐。強薇故意慢吞吞地幫他泡醒酒茶,佟離催促了聲她才不甘願地捧了出來,把杯子放下,她才猛地發現佟離酒氣上來,竟不知不覺趴在沙發上睡著了。她蹲下身子推了推他,佟離發出將醒未醒的嘀咕聲,強薇看著他潮紅的睡臉,不由地心裡一熱,輕輕撥開他的頭髮低聲念道:「死人,這兩年來就真這樣不管不顧我了——現在又這樣對我,你這人實在是——」想到又愛又恨處,她忍不住趁著佟離沒睜眼輕輕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臉更紅了。  

  這兩年追她的人不是沒有,她卻是一直沒真的忘記了佟離,她也常想這樣一個大大咧咧還有點大男人主義的男人怎麼就磨去她那麼多的心神!她正準備再摸摸佟離的臉,卻見他若有似無地念了一句:「別鬧,小莫……」

強薇一愣,懷疑自己耳背了,再仔細一聽,果然是「小莫」!小莫是誰?!新女朋友?強薇猛地想到一個人——紀莫?!不可能!她直覺呵斥自己的異想天開,佟離對待紀莫是沒的說了好了,可這兩人,分明就是兄弟,哪還會有其他的感情?卻又一直在迴響從前幾個人在一起的日子,越想越心慌,不是吧?這麼荒唐的事也發生在她身上?佟離又輕喚了一聲,臉上還一臉幸福,強薇突然覺得刺眼而憎恨起來——她怎麼能輸給一個男人?簡直是笑話!男人和男人怎麼能在一起?!佟離怎麼會做這樣愚蠢的事——不,不是,紀莫本來就有些小性子,又愛依賴佟離,一定是他先挑起來的,對!是他!  

  佟離一直睡到凌晨5點多才醒來,一清醒他就幾乎嚇住了,暗打自己一耳光,怎麼不看地方就混睡!還好沒被強母看見否則更是誤會了。強薇一直趴在桌上半夢半醒的,這時候也揉著眼起身:「起來了?我給你熱點東西。」  

  「不,不用了。」佟離趕著就走,「你昨晚怎麼沒叫我?我有事呢,先回去。」

強薇有點委屈:「我看你醉死了啊……」其實她是帶點故意不去叫他的,看著佟離現在的著急樣,她越發不爽,卻是一直埋在心底,面上還是說:「還是多少吃點吧,要不你一早吹冷風會著涼的。」  

  佟離此時哪還聽的下去?也不管她,急著開門就走。這麼一鬧,紀莫還不知道會不會擔心他呢。早上的士難打又沒公車,佟離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家,一身熱汗地踏進屋子,時針已經指向7點,桌子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稀飯和幾個小菜,旁邊是他的手機。上面是紀莫的留言:有回來就把早餐吃了吧。我先上課去了。佟離慢慢地坐下來,覺得心裡什麼滋味都有。  

  紀莫其實也就是剛走,他幾乎是一夜沒怎麼睡,他一直在想著強薇的電話,一直潛藏的疑心又上來了。畢竟他們之間有過太多的互相傷害。  

  但是一年多的相處,他已經學會什麼是相互包容,他想,無論如何,他應該先相信佟離。  

  紀莫回家開門的時候,手裡還拿著電話正和維盛說話呢,結果一隻手冷不防就伸過來圈著他的肩膀,佟離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紀莫嚇了一跳,連忙掩著手機把他格開,低聲罵道:「又抽風了你?!」

佟離不管他,要去搶他的電話,紀莫鬧不過他,只能匆匆和維盛說了句再見,那邊佟離已經撲過來拖著紀莫就往床上丟,紀莫剛喊了句你幹什麼,就只能剩下喘息,佟離對於他的身體實在是太熟悉。他原本粗魯的動作在進入紀莫的那一瞬間突然地輕柔起來,帶著點挑逗的淺嘗輒止,紀莫忍不住發出嗯嗯恩啊啊的聲音,佟離一下子瘋狂起來了,死命地頂弄,震得紀莫頭頂發麻,忍不住討饒為止。高潮的剎那,紀莫皺著眉嘶叫出聲,佟離卻用手摀住紀莫的嘴巴,下身急速地抽動,帶點強迫地封住他所有發洩的聲音——紀莫興奮地全身顫抖,整個身體好像化作了一灘春水。

好容易緩過一口氣,紀莫推了佟離一下:「你幹什麼哪……吃錯藥了?」佟離定定地看著他,他想把那件紀莫已經心照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紀莫,他想他不再多心,他和強薇真的沒有什麼,可一句話在舌間滾了許久終究說不出口,他僥倖地想,或許紀莫就是拿到了手機也不知道強薇的存在吧?  

  佟離突然低頭,吻住紀莫的嘴唇,那時他自己心裡也是亂糟糟的,紀莫一愣,像是明白了什麼,也熱烈地回應起來。  

  「小莫……我喜歡你……」  

  強薇從來是個打定注意後就不收手的人,只是做的巧妙些,佟離也沒好拒絕她這若有似無的示好。而且她從不激進,而是含蓄地表達對佟離的關心。有時候是掛個電話要他注意身體,有時候是到學校裡找他一起吃個飯,次數不算太頻,強薇那麼聰明的一個人,自然知道什麼是個度。佟離也不反感。有時候幾個哥們見到了,還開個不閒不淡的葷笑話,什麼你小子強,還以為你沒女友呢,正想你有病吧,結果一弄就弄來個這麼正的。佟離也不過一笑置之。  

  無法否認,強薇的出現給他帶來的不僅是虛榮,佟離是個在女人堆裡無往不利慣的了,可打從和紀莫纏上,這方面就完全是斷了的。他當然愛紀莫,他覺得和他在一起,是一種時時刻刻都在燃燒著的激情,這是以往他和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曾有過的,包括強薇。但是這麼久以來他也有些不甘和扭曲。他畢竟是個正常男人,他認為和個女人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事,他這麼和紀莫耗著,是不正常的是淪陷的一種絕望感情,他不後悔泥足深陷,心裡卻始終有點隱痛。現在他多多少少又找回了以前那種自得,說白了,他自己也知道是在利用強薇,卑劣地想以她的存在證明自己依然「爺麼」,依然有男子氣概。  

  五月底的時候,佟離的堂叔從美國回來了,他被他爸勒令著回去作陪,他早不記得這個老早出了國的堂叔長什麼樣了,只是依稀記得他以前還是很疼他的,推也推不掉,回家一看,氣氛有些凝重。他一向豪爽的老爸也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不住抹淚,他猜這就是他堂叔了,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看向一邊的老媽,她暗暗地衝他搖了搖頭。  

  佟離他堂叔一見佟離,眼淚就掉的更快了,用力地拍拍佟離的肩膀:「好,好孩子……長這麼大了……」他爸趕忙喊:「快叫叔。」佟離喊了,他叔點頭道:「好好好,我以為我再看不到了……」

佟離不敢多問,幾個人吃了頓悶飯,說不出的愁雲慘霧。到後來人都走了,佟離他媽才悄聲和他說:「你爸最近也傷心著呢——你堂叔那個獨生子,就是以前和你一起玩你管他叫三哥的那個,前一個月死了——」佟離見他媽預言又止的,奇道:「好端端怎麼死的?」  

  「哎……所以說洋鬼子最壞了,到那裡就是會學壞!他……他……聽說是和男人好上了,死與那個愛滋病呢!髒死了!你說男人和男人咋能在一起呢?噁心不噁心啊!」  

  佟離渾身一震,剎時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很久才勉強笑道:「咳,我哪知道啊,您問我?」  

  佟離他媽斜他一眼:「我正想問你了,你這些年也該玩夠本了吧?眼見著快畢業了什麼時候正經找個女朋友?」  

  佟離苦笑道:「媽,我才22,您操心的太早些了吧。」  

  「哪早了?雖說現在還不用提什麼結婚,可總該有個正經女朋友了吧?成天不在家,別玩過火了。」佟母對於自己兒子的本性可謂瞭解,「哪天帶來家裡看看,別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要知書達理的。」  

  佟離只能苦笑,紀莫或許可以算是知書達理的了,只可惜他偏偏就是個男的,他簡直無法想像他媽知道事實真相後會不會崩潰。他開始第一次考慮將來的問題,原來這個現實裡,就是再愛他,也注定沒個結果。兩男人,難道還能真在一起?  

  他媽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叔難過的不行,這次回來會呆長一點時間當散心,你多陪陪他,可憐白髮人送黑髮人的。」  

  佟離堂叔人很良善,真當佟離是自己親生兒子一樣。只是總因為想起獨子而老淚縱橫,見了年齡相仿的佟離就常常和他栩栩叨叨,說他命不好,不該去美國,那些人就帶壞他兒子,死的太淒慘了,從發病到死了不過三個多禮拜!那些GAY濫交起來,什麼病沒有?為什麼他兒子會有這個下場!說的佟離什麼好心情都沒有了,他常常在聽完這些話之後長久地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算GAY麼?不,他只喜歡紀莫這一個男人——可喜歡男人不是變態又是什麼?佟離有點自我厭惡起來,他解不開心裡這道一直蓄意遺忘的結。  

  好巧強薇向佟離來借一些商務管理的書,佟離早不讀這些書了,都丟樓下雜務間裡,就帶強薇到他家樓下,他進去翻了好久才一身髒地把那幾本書抽出來,抖抖手轉身對強薇笑道:「你看,這書裡面新的跟什麼似的,我還真沒翻過呢。」  

  正說話呢,佟母正好從樓道裡出來,一看眼前這兩人就是一愣。佟離也沒想到他媽會這麼巧出門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愣了好久才叫了聲媽。  

  強薇趕緊衝他媽點了個頭,笑的很甜:「阿姨好。佟離常和我說您呢。我還老笑他,今天總算能見阿姨一面了……」

一般人要誇佟母年輕漂亮她倒不樂意,聽她兒子記掛她她就舒心,一下子對這個大方得體的女孩子有了幾分好感。兩人竟然就這樣攀談起來,強薇還不讓佟離送,非讓他陪著佟母不可。惹的佟母直叫她下回什麼時候上家裡玩去。後來等人走了,佟母又對佟離說:「這女孩子不錯,模樣生的好不說人還平和,小離,媽還擔心你沒個定心,現在看來眼光還不錯。」  

  佟離驚愕道:「媽你胡說什麼?人家和我不是那關係!」

佟離他媽輕輕打了兒子的頭一下:「那你還不快點?你平常動作不都挺快的?讓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跑了我抽你!」  

  佟離苦笑,他和他媽說不下去。  

  可讓佟離更沒想到的是,幾天後他居然真在家見到了強薇,他其實本不過就是拐回家拿個東西,死也想不到會見到強薇,他一下子覺得很不快,他覺得強薇太多事了吧?還是佟母站起來解釋道,這孩子過來還書的,說打你手機又關機,只好到家裡來找,我就拉她上來坐坐,趕巧你就回來了。強薇在一旁侷促地低著頭,佟離心裡冷笑了一下,他不傻,他就不信強薇非挑這個時機過來還什麼書!可一見他叔難得的被強薇逗的開心了些,願意和她講些美國的風土人情,他媽也樂的直笑,還親自下廚做菜,倒像強薇是自己家人一般,佟離一時也不好說什麼。吃飯的時候幾個大人看強薇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未來媳婦,佟離覺得渾身不自在,後來被佟母要求地送她出去,佟離一句話也沒說,死繃著個臉。  

  強薇一直低頭跟在他身後,很久才幽幽地說了一句話:「阿離,你不高興麼?」佟離心想你也知道!回頭一看強薇居然兩眼含淚,一臉委屈。「……你怎麼了?」佟離只能放柔了聲音追問,強薇開始死不肯說,只是在掉淚,佟離問的急了,她才咬出一句:「我只是難過……為什麼有的東西失去了,就再回不來了……」佟離以為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剛安慰了幾句強薇就打斷他:「你明知道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佟離還怔著呢,強薇已經墊起腳跟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一瞬間佟離向後踉蹌了一步:「強薇?」  

  她搖頭,「佟離,我做到這份上已經是什麼臉面都不要了,你還不懂麼?阿離,兩年前我們分開錯不在你也不在我——」

佟離當然知道由一向自視甚高的強薇說出這話意味著什麼,他原本也不相信強薇這樣一個人會等了他兩年,一時間百味陳雜,也沒有推開她的溫軟的身子。  

***

  佟離幾個兄弟又鬧著出來聯誼,說是畢業前最後的瘋狂,其實就是大家也都沒找到可心的工作,變著法子來殺時間。好事的又提出約女生出來,佟離哼了一聲,別無聊了吧,都有主的人了,不怕你女朋友罰你跪鍵盤!那人就說,那行,大家都帶女朋友出來!佟離剛說我哪來的女朋友就被幾個人圍毆——強薇不算啊?你這人就他嗎的小心眼,我們多看看都不行!佟離扭不過他們,又多少想撐臉,只得應下來了。  

  在KTV裡,強薇果然一點沒讓佟離丟臉,知情識趣落落大方,不該說的話一句沒多說,那天的事過後,強薇也像沒發生過一樣,少了佟離不少尷尬,也越發覺得對不起強薇,心想著若是真能再把強薇當成女朋友那倒好了,只可惜……  

***

  紀莫最近臨近期末考了,人忙的和陀螺似的,回到家才發現鑰匙忘記帶,打佟離手機,他調成震動了沒聽見,只有再掛給小劉,這倆是慣常的酒肉朋友,吃喝玩樂向來焦不離孟,電話接通,小劉已經喝的高了,大著舌頭喂了一聲。紀莫忙問佟離和你一塊不?小劉嗯了一聲,要不,我把電話給他?  

  「不用,我去找他,你們在哪?」紀莫不想叫佟離多跑,還不如自己去拿,「就在錢櫃?那不遠,我過去。」  

  小劉一回頭就把這事忘了,也沒想和佟離知會一聲,反正大家都那麼熟了。  

  紀莫被服務小姐領進包廂的時候,佟離正被幾個人起哄著和強薇合唱《不能沒有你》,強薇起先害羞不肯,眾人又吵著要佟離帶她唱,否則就要罰酒,佟離罵道我們還怕了你的?唱就唱!強薇其實有點五音不全的,她只是很小聲地跟著佟離哼,可看到字幕上那一句句歌詞,心裡抽痛了一下——  

  往事歷歷在心田,扯動強忍已久的思念,命運這樣捉弄人,讓你重新出現在眼前,不敢出聲留住你,害怕傷心總會又重演……  

  句句都在說他們的事,卻是事過境遷。她……她是真的想和佟離在一起……  

  佟離看著她含淚偏過頭去不肯再唱,想起兩人當年一些纏綿悱惻的事來,心下一陣恍惚,畢竟他從沒從心裡討厭過她。  

  唱到高潮處,佟離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眾人轟然叫好。  

  紀莫看到的就只這麼一個景象,他居然一點心痛或者詫異的感覺都沒有。眼前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理所當然的表情,他只覺得可笑,他算什麼?見不得光的過街老鼠!  

  紀莫覺得自己陷入一個怪圈,自己這幾年來,怎麼就一直跳不離強薇的影子?糾糾纏纏反反覆覆,還是回到原點。他甚至靠在門上,聽他們聲情並茂地唱完那首歌,那歌詞也是一句一句地刺著他的心。直到佟離溫柔地幫強薇把麥克風放回去,一扭頭,他看見紀莫。  

  兩個人在迷離曖昧的燈光下互相看著,有什麼東西改變了。人心,不過如此。  

  強薇也看見紀莫,如果說之前對自己的懷疑不過是半信半疑,看著紀莫的眼神,心裡的恐懼彷彿就又深了一層。  

  紀莫走過來,笑著打了佟離的肩膀一下:「喂,鑰匙忘記了,拿來。」佟離的喉嚨動了一下:「行,到外面來,我給你。」紀莫沖強薇禮貌地點點頭又看回佟離:「不用了。」頓了頓,「你忙你的吧。」  

  佟離知道紀莫是動了真氣,他怎麼就突然抽了風念起舊情,無意識地就把手攬過去了!紀莫怎麼就突然來了?!他心裡亂糟糟的,當下管不的許多,拉起紀莫的手就到走廊,強薇冷冷地看著二人的背影,輕輕地哼了一聲。  

  紀莫任他拉到走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佟離,佟離縱有一肚子的解釋被他看的發毛也不知說什麼好。  

  「鑰匙!」  

  「小莫……」  

  「鑰匙!」紀莫吼得連聲音都微微變調了,佟離只能把鑰匙遞過去。佟離只能把鑰匙遞過去,一直跟著他出了KTV,見紀莫就這樣直愣愣地橫穿馬路連交通燈都不看,嚇的一把拖住紀莫:「我幫你攔車。」

紀莫停住腳步,背對著佟離沉默了很久,轉過頭來,扯扯嘴角:「我自己來,阿離,先進去吧。讓人看出什麼,不好。有事,咱回去說。」  

  佟離只能鬆手,看著紀莫上了一輛的士揚長而去,還像是活在夢裡一樣,之後的一個多小時他都魂不守色,強薇隱約也知道為什麼,也不去煩他。  

  回家之後,房間裡黑鴉鴉的,紀莫的床上一個明顯的隆起,順著月光,佟離看見紀莫整個人包在被窩裡,半天也不動一下。他心裡一痛,脫了衣服拉開被子也鑽了進去,他摟著紀莫,半強迫地把他翻了個身,慢慢地吻他,手也不安分地上下游移,就要握到關鍵部位的時候,紀莫手一沉欄住他的,緩緩地睜開眼來,那眼神平靜無波,光華內斂——紀莫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輕易會為佟離落淚的少年了。佟離覺得難受,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太他媽的混蛋了!

半晌,紀莫慢慢地開口:「……她畢業了麼?在哪工作?」佟離不敢多問,照實說了,紀莫靜靜地聽,間或點一下頭,過了好久才問道:「……和她又在一起了麼?」  

  「瞎說!」佟離象受了極大的刺激,一個勁搖頭。  

  紀莫笑了:「若是真在一起了,別瞞我。」  

  佟離緊緊抱住他:「不會的!紀莫,你別想太多……我,我也就是幫幫她,你知道的……」  

  「行,我知道了。」  

  佟離不想讓他再想下去了,他動情地吻著他,從胸膛,流連往下,甚至——含住了那裡,紀莫卻還只是躺著,分身也疲軟地縮著,他摸摸佟離的頭髮:「我累了,睡吧。」  

  「……那我睡你床上。」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搬進來的時候是一人一張床。  

  「隨便。」紀莫翻過身去,張著眼睛想了很久,猜想佟離睡著了,才起身走進洗手間。撒完尿,他轉身看見鏡子中的自己,怔了一下,而後笑道:「紀莫,你看看你虛偽的嘴臉!噁心!」  

  鏡中人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紀莫操起洗手台上的水杯用力地砸過去,發出一聲轟然巨響。  

  為什麼信一個人,那麼難——  

  佟離在外面分明聽見了這聲響,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心裡揪成一團。  


  第二天佟離起床的時候,紀莫已經起來一會了,他洗了臉出來,道:「微波爐裡有牛奶,自己去拿。」

佟離默默地看著紀莫,良久才一點頭。他自己也是千頭萬緒,不知說什麼好,只想著一夜之後紀莫就能事過境遷,現在看著紀莫神色如常,不由地鬆了口氣,自欺欺人地不想再去提及此事,就這麼算了吧?他受不住和紀莫吵架的日子。  

  紀莫心裡其實何嘗雨過天晴,他就是這麼個性子,越是介意就越是不肯透出一點失常。他純粹是在硬忍,他甚至悲觀地想,佟離即便是親口許諾過了什麼,也是不能盡信的。欺騙和背叛,他都是親自領教過了的。就這樣了吧,誰和誰有一輩子的信任?  

  然而當紀莫真的聽說佟離又和強薇走在一起的時候,心裡還是很不好受的。那是因為一次偶然小劉打電話過來,紀莫和他聊了幾句,他倆的話題左右離不開佟離,說到他叔疼佟離疼的不得了,連帶著也很看重強薇,巴不得他倆現在就定下來什麼的。紀莫頓了一下,旋及淡淡地說:「真的啊?」  

  「可不是,強薇常被叫他們家裡去吃飯,不過佟離這小子命好啊,你看強薇人又大方對他也沒的說了,他再不收心可真對不起人家了。」  

  對於小劉的憤憤不平,紀莫反笑了:「可不是,他再對不起人就不該了。」

掛了電話後他足足呆坐了半小時,回過神後,該幹嗎還幹嗎,像沒事發生似的,只是從此後佟離只要是有出去,他就認為是和強薇在一起,他這樣耗著,就想看看佟離什麼時候和他說實話。可佟離還是沒事似的,他本就認為自己和強薇沒什麼,又以為紀莫毫不知情,哪裡肯自己去挑這個火藥桶?久而久之紀莫越來越心寒——他們之間連最後的信任都在慢慢消弭,剩下的,是不是只有敷衍?  

  那天晚上紀莫回到家,佟離正接電話呢,見他進門聲音立即小了下去,含糊地嗯了幾聲就說:「那先這樣吧,一會再說……行,那短信聯繫。」紀莫立即疑心病發,卻不說話,一個勁盯著佟離猛看,佟離被他盯的全身不自在,笑道:「幹嗎這樣看我?」  

  紀莫扯扯嘴角,他太熟悉佟離眼裡的心虛,刺眼極了:「不看就不看唄。你繼續和你的小情綿。」

佟離臉色一僵:「好好的又說什麼呢你!」

紀莫陰陽怪氣地開口:「好好的?你認為咱們現在這樣還好?好個屁!」

佟離意識到不對勁了,伸手想去攬紀莫的肩膀,紀莫身一偏:「……我去洗澡。」

佟離火也上來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這樣不死不活的什麼意思?我哪又對不住你了!」

紀莫偏頭冷笑:「直說?算了吧……你有話也不和我說哪,回去享受你的天倫之樂吧!」  

  「紀莫你又發什麼瘋?!」  

  紀莫一把搶過他的手機舉到他面前:「要不咱們打回去,看看接電話的那個,是不是強薇,好不好?!」

佟離這才知道紀莫這一把邪火是哪來的,他覺得自己冤枉,他家人中意強薇他有什麼辦法?誰叫紀莫不是個女的,這能怪他?他不就想讓家裡人,讓他叔高興高興,自己在眾人面前也長長臉,這也錯了?他惱羞成怒,劈手奪下手機,又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你別鬧了!我和她什麼事也沒有!誰沒過去?我都還沒想著你以前那些個破事呢!」  

  紀莫一個踉蹌,氣的說不出話來,他生平最介意的就是佟離拿維盛來壓他,扯他的傷口,到這份上他覺得現在說什麼都不頂事了。想到這他也卻冷靜下來了,他本不想鬧的這麼難看的,到今天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什麼事也都有個到頭的時候。兩個人一語不發地對瞪了很久,紀莫一摔手進浴室去了。佟離也在氣頭上,哪會去管他?明知自己有錯在先卻也顧不得了,真說自己對不起誰,那也是對強薇,至於紀莫,他問心無愧。  

  那天晚上,倆人都沒再說話,佟離以為這次和他們以往所有的小打小鬧一樣,過了一晚上,兩個人都退一步,他再哄哄,什麼事不完?  

  可第二天他剛起身就看見地上放著一個行李袋。佟離一下子恐慌起來,這才意識到紀莫是玩真的,他幾乎是跳著說:「紀莫,你收東西幹嗎?」  

  紀莫看了他一眼,坐在椅子上徐徐地開口道:「不是和你說了麼?這些天我考試忙的很,乾脆搬回家住幾天,離學校近,借筆記複習什麼的也方便些。」  

  他雖然面色平淡,佟離卻看的心寒,他想到昨晚上紀莫的舉動,千言萬語卻焦急地說不出一句哪怕是可憐的解釋:「……你想走?」  

  「就考試這幾周,我和人說好了,今天就搬過去。」  

  「你想走?!」佟離幾乎是厲聲地喝問。  

  「都說了就這幾天……」  

  「你想搬出去?是不是!」  

  紀莫不說話了,站起來,很久之後才淡淡地說道:「說真的,咱們現在這樣,分開一下比較好……」  

  「為什麼?!」佟離怔了一下,怒道,「就因為昨晚上的事?」  

  「……」他不說話了。  

  「紀莫,就為這麼點事你和我鬧成這樣?」  

  「……」紀莫看著一臉氣憤驚詫的佟離,一瞬間,他覺得陌生,「或許這對你來說是這麼點事,但對我而言,不是。」  

  佟離根本不能理解他明裡暗裡,被強薇像夢魘一樣地糾纏了好幾年——他是在自卑,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像強薇那樣,光明正大地和佟離站在一起。  

  紀莫終於承認了,那根刺他終究是嚥不下也拔不出。佟離卻傻了,或許是瞢了。他知道紀莫會生氣卻萬沒想到事情有這麼嚴重,就因為,就因為他和強薇走近了些麼,紀莫就要和他鬧翻?他當他是什麼?!他自問自己沒對不起紀莫,更何況,兩個男人之間,有他媽的什麼對不對的起?!他覺得紀莫不理解他不體諒他,強薇一個女人出了那麼多事,他幫她不該麼?他這樣擺明就是要挾他!他竟從不知道紀莫是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的人。  

  佟離很想掐死他,又想把他的腦子剖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他到底在想什麼?!但他又是知道紀莫脾氣的,暗中忍了好久的氣,才開口道:「你別這樣。我以後少見她就是了,你要不放心,我以後再不和她見面了,這樣行不?你別走了!」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  

  「我都這樣了你還想怎的?我都說不見強薇了你還不滿意?」  

  「佟離,我沒想逼你。」紀莫轉過身,開始收洗臉台上的東西,「我都不想和你說了,沒意思了……」他心裡想著,佟離以為他這樣的「委曲求全」是在遷就他,他對他忍讓包容,就像對他以前的那些鶯鶯燕燕一樣,這失望瀰漫開來,匯聚到心口,又酸又澀。  

  佟離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讓再收下去,「什麼沒意思了?你把話說清楚!」

紀莫甩開他的手,把東西望袋子裡丟,佟離又去攔他,紀莫又摔開,兩人推搡起來,肢體接觸間佟離竟強行摟著紀莫就要親過去,紀莫恨死他這時候還要用性糊弄過去,又想到他和強薇的事,心頭火起,一把推開佟離:「別碰我!」  

  佟離一愣,紀莫嫌惡的表情讓他像吃了蒼蠅屎一樣難受,他已經這麼著了紀莫還要他怎樣!「別碰你?你現在和我裝什麼清高?你都被我操爛了!」  

  紀莫氣的發抖,不住地點頭:「對,我他媽的犯賤,賤死了!這些年就送到你眼前讓你操!是不?!」他不想再呆下去了,一把攥起行李袋就往外走,他受夠了!

佟離其實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腦子一發熱說什麼話自己都攔不住,眼見著紀莫就要奪門而出,他什麼也來不及想一把拉住紀莫的手臂,道歉的話卻也說不出口,就這麼在門口僵持著。  

  紀莫慢慢地回頭:「佟離,你對強薇真的沒一點動心?」  

  佟離想搖頭,想嗤之以鼻,可面對著紀莫的眼神,他竟然心虛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紀莫陌生人一樣地看著佟離的臉,他覺得他可笑,同時又覺得自己可笑。他抽回手,提起行李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和他,終究是殊途難同歸。  

***

  佟離當然是想著紀莫的,但同時他又暗恨紀莫怎麼就不能站在他的角度來想想,他為著一個紀莫快連人都不是了,他還不信他?他自己也知道他對強薇的感覺是複雜的,可他愛的真是紀莫——一個和他一樣的男人!日復一日,這種強烈的愛恨交織的感覺升騰到只剩下強烈的思念,佟離想,算了吧,他再讓一步,和紀莫也沒個計較不計較的。  

  可當他真的到紀莫家裡去找他,紀母倒熱情,又是讓茶又說紀莫出去了,要不你等等?佟離奇道:今天週末他還去學校?紀母道,咳,他大學同學誰來著找他一起出去。據說有事兒。  

  佟離一凜:葉維盛?  

  對對,就這名!  

  佟離心裡一抽,在紀母面前又什麼也說不得,只能告辭,紀母還追出來,佟離哪,和我們家小莫有十多年的交情了吧?這孩子明年要畢業了,找工作的事,你看能不能請你父親幫幫忙什麼的?

佟離能說什麼,他想幫,只怕紀莫還不要!只能胡亂地點頭應了,出門走了沒多久,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心裡一喜,剛想迎上去,卻只看見紀莫和維盛兩個挨的很近你一句我一句旁若無人似地說著什麼。佟離和他們隔的很遠,紀莫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當然佟離並不知道紀莫為了忘記他,自虐似的報了七八個考試,恨不得自己忙到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可之前他一門心思都花在佟離身上了,哪有上什麼課,維盛看不過去了,才有事沒事又借資料又陪讀地幫著他複習。紀莫正因為一個語法題和維盛快吵起來了,惹的維盛無奈地又是歎氣又是笑:「好拉,我不和你爭,你說什麼就什麼,再說下去都要打起來了。」  

  紀莫橫他一眼:「別錯了又不承認,今晚的飯你請!」  

  「你這人很得寸進尺啊!」  

  「反正你今天破財是破定了的。」  

  紀莫覺得這樣單純忙碌的生活也不錯,若能忘記佟離,他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  

  佟離只覺得齒冷,還想什麼低頭道歉重修舊好?他以為紀莫搬回來就為了和維盛在一起,什麼意思!他又嫉又恨,鬧翻了只有他一個人難受是吧!他又想到維盛冷笑著對他說他和紀莫是上了床的!盛怒之下,佟離扭頭就走,越想越生氣,拿出手機撥了一個人的電話:「是我,你現在有空麼?出來一下。陪陪我。」

這是佟離第一次主動約強薇,惹的她心裡小小一陣激動,又矜持道:「現在啊……可我還在上班哪。」  

  佟離煩死了哪管她那麼多,不自覺帶了點以前的霸道語氣:「你出來,我就在外面等著——」正說著呢,佟離只聽到頭頂上一陣驚呼,他抬頭,只來的及看見一個黑糊糊的東西朝自己頂門砸過來,耳邊是路人此起彼伏的驚叫聲,接著就是一陣鑽心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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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離覺得自己最近是不是邪靈上身,他媽的背到家了,好好的站在路邊打電話,二樓一人曬衣服也能不小心把花盆給碰掉了,還正好砸著他了!好在不是那什麼七樓八樓的,否則就不是縫個十針能解決的了。  

  睜眼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雙眼通紅的強薇,佟離皺著眉道:「別這樣,我又沒事。」  

  「還沒事?」佟母輕打了佟離一下,「那不長眼的東西!這麼大一個花盆就砸下來,我要告他!別人的兒子不肉痛是不?!」

佟離知道母親心疼地緊了,心裡再不爽快也只能安慰道:「媽,我這不是沒什麼事麼?人也不是故意的……」  

  「你這樣還沒事?!醫生縫了十來針啊!你看看這都毀容了!」  

  佟離無奈地看著他媽:「媽……」強薇也聽的笑了,忍不住偏過頭去,佟母又故意道:「還好人家小薇不嫌棄你,這幾天把她嚇壞了,一直守你身邊沒合眼哪。」  

  佟離動了動嘴唇,破天荒地沒反駁他媽,再看強薇楚楚可憐的,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當下暗歎一聲,噤口不語。  

  後來的幾天,陸續有幾個玩的好的來醫院看過他了,免不了大家取笑一陣,可佟離心裡最期盼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他失望甚至憤恨,強薇能一直守在他身邊,而紀莫呢?  

  其實當紀莫真的知道這回事的時候已經等到七月初了,他所有的考試都完了,才聽小劉說佟離住院的事,他說的又誇張,什麼頭破血流啊,什麼縫了好幾十針差點沒命拉,繪聲繪色的把紀莫嚇了個半死,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哪還記得鬧什麼情緒,打的到醫院後眼見電梯下不來,他一急氣都不喘直衝8樓,到806了卻又猛地停腳,平復了一下呼吸,整整自己的頭髮衣服,紀莫也是死要臉的,他不想佟離看到他失措慌張的樣子,他緊張地向裡望去,正準備推門,卻聽見一陣笑聲——  

  強薇正坐在床邊,幫佟離削蘋果,佟離也不知說了什麼,逗的她忍俊不禁,他叔和他爸站在一旁看著,時不時相視而笑。  

  好一個和樂融融!  

  紀莫站在門外,不由地看的呆了,心裡酸甜苦辣,說不出的感覺。  


  佟離他爸看強薇的樣子,不由地打趣道:「阿離,你還真幸福,坐床上還有人給削蘋果。當年我闌尾炎住院的時候,你媽哪這樣伺候過我?」  

  他叔接口道:「得了吧,就會趁著嫂子不在嚼舌根——阿離,你可別學你爸,以後要好好對小薇啊。」  

  強薇臉一紅,咳了一聲就轉過頭去。佟離呆呆地看著她,有瞬間的閃神——他從以前就喜歡強薇,她是所有人心中的女神,也是他年少時的夢,真和她在一起,他的人生才是圓滿的吧?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亂成一團。三人成虎,這樣的環境之下,連佟離心裡都有些動搖了,他該怎麼面對強薇?拒絕她?做不到。家裡人也會砍了他,接受她?心裡還有著另一個人。  

  強薇人前自重的很,眼下也不肯再呆下去了,就說要出去幫佟離買幾本雜誌解悶。  

  她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碰見紀莫,她一怔之後,隨即把身後的門關上,才笑道:「紀莫?怎麼來了也不進去?」

紀莫見到她的感情是複雜的,卻只能扯出一個笑容:「啊……我突然還有事,下次再來看他。」

強薇笑的親切:「這樣啊,那也成,阿離要知道你來了,非磨上大半天不可,你哪還走的開?說起來,他這人就這樣,兄弟情看重的和什麼似的,有時候好起來沒個輕重,讓人都看不過去了。」

紀莫聽這話自然是不受用的很,卻一時也沒想太多,強薇是一個聰明不過的女孩,面對紀莫,她始終是小心謹慎的,這次難得抓住這機會卻也不會輕易放過,她猶疑了一下又接口道:「我要下樓去幫他買些雜誌,咱們一起下去?」紀莫只能答應,他看了眼緊閉的的病房門,默默地離開。

  一路上,強薇一直都和紀莫說著佟離的病情,家人,等等,紀莫聽著心寒,但對一個女孩子他終究是扯不破臉——說到底,強薇何錯之有?到了報攤,強薇一下子買了五六本體育雜誌,一面又說:「都叫他正躺著呢別費那麼多神,他偏不聽,我和佟阿姨都扭不過他,他這性子啊……」  

  紀莫就只是沉默著聽,有一瞬間的失神。付錢的時候紀莫習慣性地掏出鈔票,強薇一把按住他的手:「他的書哪有叫你付錢的理,我來吧。」  

  紀莫靜靜地看了她一會,收回錢來:「……那好。」  

  強薇又暗暗打量著紀莫的神情,但覺得平靜無波,哪裡有什麼異樣,不由地在心裡暗想,她該不會想多了?這倆人……這倆人壓根就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其實她這樣步步為營,自己心裡也不好受,老覺得慌張,只是一想起佟離對她模糊不清的態度她就忍不住氣苦,到了這份上,除了佟離她還有其他出路麼?想到這她也不覺得愧疚了,再怎麼著,兩個男人在一起,那也是可恥的骯髒的,佟離和他紀莫不一樣,家裡人手心裡的寶,他不能一錯再錯,她是在救他。  

  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強薇又開口道:「以後哪,你要幫著勸勸你哥,他那性子到外面遲早吃虧。你想啊,真做起生意來,那些人可都是豺狼虎豹呀!」  

  紀莫瞇起眼:「……外面?」  

  「他怎麼沒和你說麼?他叔要帶他去廣東做生意啊,他這人才埋沒了也可惜,線都搭好了,人過去就行!」強薇的心碰碰地跳的厲害,她畢竟是撒謊了。佟離的叔叔的確說過要把佟離帶到廣東去,他的資金什麼的全儲在那了,很有點把佟離當成自己唯一繼承人的意思。誰不想當老闆啊?何況佟離又是個野心勃勃不甘平凡的人,現在又正好畢業,正愁著少個一展長材的機會,說心裡沒活動那是不可能的事,可他心下只記掛著一個人,他想,若沒了紀莫,去了也沒意思,他倒想再等一年,紀莫畢業了,一起南下創業——究竟他彼時心裡還想著和紀莫一生一世。他婉拒了他叔的美意,也沒把這事和紀莫說,畢竟還是個沒準的事,真等紀莫大四畢業了,再給他個驚喜不遲。誰知佟離他叔打從見了強薇就以為她是佟離真命天子了,加之佟離也沒反對,他當他心裡也願意就把這南下的意思和強薇說了,讓她和佟離商量著一起去。強薇心裡自然一萬個願意,表面上卻說還要看佟離的意思,一面也沒把這事和佟離說——她自己明白的很,佟離現在和她的關係,還什麼都不是。  

  強薇話裡,炫耀夾雜幸福的意味。紀莫呆呆地想。這才是光明正大的出路——所有人夢寐以求光明正大得以畫皮的出路!  

  他其實並不恨佟離或者是強薇,這個世界原就容不下他這種異類。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只除了他——男人和男人,難道還能真在一起,談什麼一生一世?  

  他心裡空空落落的。其實他在心裡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好讓痛的時候沒有那麼折磨。可這一天真的來了,他流不出眼淚,卻像整個人被和著血肉撕成兩半一樣,鮮血淋漓的痛。  

  和強薇道別之後,他一個人走在街上,漫無目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強薇回來的時候,佟離他叔又對他提起去廣州的事,人和錢都是現成的,只要他去,那就是老闆,還不比給人打工強?佟離他爸雖沒插話,看向佟離的眼神卻是充滿鼓勵的意味。佟離沉默了一會,還是道:「再說吧。」後來見強薇回來了,幾個人才住嘴不說了。佟離有些奇怪地問她:「怎麼買個雜誌要這麼久?」  

  她猶豫了一下,笑道:「天熱,走的慢。」  

  佟離搖頭笑道:「慢慢走那不是更熱?傻瓜。」  

***

  紀莫當晚就發燒了,他媽嚇的夠戧,紀莫看著體弱,倒很少生病,這次卻渾身燒了個滾燙,說是中暑了,可也沒他這麼嚴重的,又嘔又拉,一整天都燒的迷迷糊糊,滿口胡話,灌什麼藥都不濟事。  

  紀莫翻來覆去就做著同一個夢,才十二歲的佟離一臉囂張地走在走廊上,經過六年二班,飛揚的眼神帶著旁若無人的自信,卻沒有半刻的停留。  

  蜷縮在課桌前瘦的象豆芽的男孩又是嫉妒又是羨慕地偷眼看他。  

  那時候,他不認識他。  

  他記憶裡的佟離的面容就這樣奇異地模糊著,看不清五官,只記得那青春飛揚的跋扈。  

  其實這樣也很好,又何必辛苦十年,還是走回原點?  

***

  佟離在醫院裡也是度日如年,處處不得自由,加上紀莫一直沒來,他心裡簡直焦躁透了,好幾次他想問強薇紀莫有沒有來過,他不信紀莫對他就真這麼冷血,但話到嘴邊溜了幾圈還是嚥了回去。

後來他忍不住了,偷偷掛紀莫的手機,可回答他的永遠是關機音——紀莫在躲他?佟離先是暴怒而後心寒,紀莫不可能不知道他住院,卻一次也沒來看他?他難道為了賭氣就這樣鐵石心腸?這就是他所謂的愛?他竭力想給紀莫找理由卻發現他們中間越來越多的不協調,以往隱忍下來的缺點全找了出來:紀莫他潔癖,對自己的外表近乎自戀地雕琢,敏感,有時候多情到濫情的地步,沒原則,愛耍小性子,他可以一直為他忍耐摩合,可紀莫只為這一次吵架就要他永不超生!佟離此時幾乎是暗恨著紀莫了,他覺得紀莫對他已經到了無情的地步了。  

  一個禮拜後,是紀莫先給佟離掛了電話,那時候,他才剛能下床走路。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佟離強迫自己硬著心腸道:「有事?」他要報復他這些天的冷漠。  

  紀莫沉默了好一會,啞著聲音道:「出院了麼?」  

  「再幾天吧。」佟離不耐煩地說。  

  「在醫院住的還習慣?」這話有多敷衍,佟離和紀莫心裡都知道,佟離哼了一聲,故意說道:「還成吧。強薇一直在我這照顧我,還不算悶。」這話佟離自己都覺得噁心,他在利用強薇嘔紀莫呢,他就看不慣他沒事似的逍遙樣!  

  紀莫在電話那頭聽著有些想笑,卻沒力氣了,他算證實了他和強薇又在一起的事了吧。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放不下?到急症室裡吊點滴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想著維盛說過的一句話——這世界最傻的事,就是和個直男談戀愛。  

  太痛苦了,一苦就十年,還是扭不過這綱常倫理!  

  佟離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紀莫搶在他前面,淡淡地說道:「佟離,咱們分手吧。」  

  佟離一愣,你,你說什麼?  

  紀莫掛斷了電話,之前只說了這一句話:咱們這樣,太累了。  

  佟離對著電話氣怔了,回過神來就開始狂罵,紀莫你是不是男人啊,一件小事你就記恨成這樣?分!你就他媽的會說這一個字!有本事你走,永遠別再回頭!  

  佟離直到這時候還以為紀莫只是說說而已,可出院回家,他看見空蕩蕩的公寓,整個懵了,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了什麼是真正的結束。  

  他瘋子似地找到紀莫,劈頭就是一句:「神經病了你!說搬就搬!回去!」  

  紀莫冷靜地看著他:「佟離,我說真的。」  

  佟離見鬼似的:「你又哪抽風了?」  

  紀莫輕輕地搖了一下頭:「我認真的。我說過,和她在一起了,別瞞我。」  

  「我什麼時候和她在一起了!」  

  紀莫偏著頭看他,眼神冰冷,佟離剎時心虛地說不出話來,他靈機一動,又道:「小莫,你聽我說,咱們別分,我等你一年,咱們一起去廣州,什麼未來都是我們的,好不好?」  

  紀莫看著他,不知道是要同情他還是要同情自己,他還想瞞他!「你叔是要一起去的罷?他希望看見我還是希望看見——強薇?佟離,別再做出這種你永遠做不到的承諾。」  

  「他又不會知道——」  

  「就算你現在可以瞞,那以後呢?有一天結婚了,你還要——」  

  「結婚?那又怎樣?我才幾歲?你考慮這個?」他已經口不擇言了,「就是真結婚了,我和你不是照樣可以搞在一起?誰他媽的會懷疑?!老子撕了他的嘴!」  

  他更加心寒了,他常常在想——什麼時候,他和他之間竟到了如此不堪的境界?真到了那一天,他也一樣會轉身離開,推他到萬劫不復的深淵吧。若能忍受也就好了,可歎為什麼自己偏生又這麼倔,揉不進一粒沙,參不進一個人!  

  他和他之間的隔閡,任誰都抹不去。  

  他想,就是沒有強薇的突然出現,他們也遲早是要出問題的,或許這就是天意。  

  「算了吧,佟離,我和你不是同一種人。何必勉強——」  

  「什麼不是同一種人?紀莫,難道你就沒有結婚的念頭?我才不信!我算知道了,你根本就是膩了,變著法子甩我呢!是不是!是你把我變成一個會和男人攪和在一塊的變態!都是你!現在你就一句——我和你不是同一種人就要打發我?!」  

  紀莫沒想到佟離會這麼想他,這下更是寒了心,這當口他誰也不恨,只求有個了結。  

  「隨你怎麼說。佟離,是我錯,我自己犯賤要勾引你,這幾年來都是我跪在地上要求你操!是不是?!到這份上,你認為我們還適合在一起?你以為你有朝一日結婚生子了,我紀莫還要跟著你屁股後面一輩子?!你甭他媽天真了!」紀莫也不直哪來的氣勢,吼著推了佟離一把。  

  佟離不知道他們對這個根本還沒個影的事有什麼好吵的,他氣的臉紅脖子粗:「紀莫,你說什麼屁話!這世界除了我,還有誰這麼愛你?!」  

  愛?或許……只是你的愛太不純粹也太易動搖。  

  你天生注定,不會愛上一個男人。  

  「那可未必。」紀莫蓄意地露出了佟離最不喜歡的邪氣而輕佻的微笑,「有些話講白了就沒意思了。你不累我都累了。」  

  佟離徹底地呆住,一點一點的蛛絲馬跡在腦海裡串聯。他像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巨大的恥辱和挫折感排山倒海地襲來。他重重地,一下接一下地點頭:「紀莫,你行。」  

  這是他留給他,最後的一句話。  

  當晚佟離沒有回家,他把強薇約出來,在酒吧裡一瓶又一瓶地猛灌,到最後,他靠在強薇的胸前,兩隻手緊緊地窟著她的肩膀,像在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慢慢地,無聲地,流下了眼淚。  

  原來他一直就被捏在手心裡玩……  

  強薇只是溫柔地拍著他的肩膀,一句話也不說。  

  或許他,真該回頭了。

***

  佟離最終還是跟著他叔去了廣州,跟著去的還有強薇,她辭了那個原本待遇就不好的工作,鐵了心要跟著他叔侄倆南下創業,用他叔的話來說,人一個女孩子家能為你做的她也算做全了。他不能再對不起她了,沒有他紀莫,他就站不起身做不了人了麼?他要出人頭地,混出個名堂!他要紀莫後悔,後悔一輩子!  

  送機的時候,強薇她母親哭的厲害,強薇一直勸慰她,說自己是去廣州辦事,又不是不回來了。強母轉而拉著佟離的手,泣不成聲:「阿離啊,我是真相信你啊,才把強薇交給你,她一個女孩子沒出過遠門的,你好好照顧她。」  

  佟離他叔笑道:「強薇這樣好的女孩子,不用交代,阿離也知道珍惜啦!」強薇頭一低不說話了,佟離鐵青著臉,遲疑了一會,還是慢慢地點了頭。  

***

  一個月後,紀莫收到一個快遞過來的箱子,打開一看,他驀地笑了——那是他搬出來的時候唯一留在佟離那裡的,22個高達,最後的念心也被徹底地剜了出來。  

  維盛擔心地扶著他的肩膀:「小莫……」  

  「維盛,喜歡玩這個麼?我以前可愛收集這個了。」他還是笑著。  

  維盛不知道說什麼好,紀莫抱著箱子站起身:「你不喜歡?那算了。」他掏出一個丟進垃圾桶裡,接著,再一個,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除了那沉悶的撞擊聲。  

  「紀莫!」維盛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一個人,總有一天要從過去的迷戀裡走出來……」紀莫還是背對著他。  

  維盛再也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他:「紀莫,你做的對,你沒哭,你很堅強……」  

  那是因為我再也無淚可留。  

***

  佟離這一走,就是整整三年,這三年裡,他只給紀莫發過幾個簡短EMAIL,言簡意賅,說說他在廣州的現況——當然,決口不提強薇。紀莫也給他回信,不痛不癢地說上幾句。  

  兩個人像這世界上任何一對普通朋友那樣,保持著最起碼的聯繫。  

  他終究做不到和佟離行同陌路。  

  分手後不能做朋友因為傷害過,不能做敵人因為相愛過,所以就只能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佟離每次看著紀莫潦草的三言兩語,當然不會知道這三年裡,紀莫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紀莫畢業之後,在家裡差不多呆了三個多月,他本是沒什麼進取心的人,卻實在受不了他媽日夜的嘮叨,他必須每早出晚歸地找工作,否則他母親一見他閒來無事就會好一段訓斥。最讓紀莫受不了的就是他媽總會直接間接地「提醒」他,佟離不是從小和你玩到大的麼,聽說人現在都做老闆了,怎麼就不能提攜提攜你呢?紀莫心想他就是有一天要乞討了,也不會去求佟離,這就是無聊的自尊心?或許吧。  

  維盛也暗替他著急,他們旅遊管理系分導遊和酒店管理兩大專業,自己大四的時候就有聯繫實習過,也拿到了OFFER,現在已經開始獨立帶團了,而紀莫的酒店管理本來不算難找工作,可打從佟離走後,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雖然也不至於出什麼錯,卻也是別想那些大型酒店來挖角,而後來維盛替他找了幾個面試機會,紀母又不滿意,說什麼堂堂一個大學生做服務員太難看了,傳出去她也不用做人了。其實懂行的人都知道做酒店管理的除非你有門路,一般都是從低開始做,區別只在於學歷高的陞遷快,一兩年之內估計就能做到大堂副理。紀莫被逼到煩不勝煩,見他媽又要嘮叨就搶道,行,那不做,我再找。只要他媽不再提什麼求佟離這類的話他幹嗎都行。維盛也無可奈何,他覺得現在的紀莫根本是在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這時候紀莫遇見了一個叫PAUL的中年男人,他們在GAY吧見的面,彼此還算聊的來,對於紀莫來說,PAUL是成熟且穩重的,卻沒有一般四十歲男人的臃腫——卻也僅此而已。偶然間PAUL問道紀莫的學歷,知道他的事後反笑道,這事你早該找我。我們金華康樂部主管前些日子剛跳槽了,你學歷也夠就是資歷淺些,要不就到我那磨練磨練去?紀莫心裡還在遲疑,後來又聽說有分配單人宿舍住,一下子就想點頭了,再住家裡他只怕會瘋掉。  

  回家後把事和他媽一說,他媽哪分的清什麼主管,經理,的區別,只當是什麼厲害的職務,一個勁問紀莫那個金華老總他怎麼認識的又要他把幫他的那個貴人請家裡來吃飯。紀莫暗自苦笑,請回來還得了?他只想快點搬出去,在他媽面前他無時無刻都要帶著個假面具,生怕自己那點破事就暴露在他母親眼前。  

  維盛後來也知道了,心裡就不大舒服,卻也知道機會難得,只說叫紀莫小心點,天下沒個白吃的午餐。紀莫又怎會不知道個中理由?這世界上哪還會純粹幫人的事?PAUL也說的直白,他有老婆孩子,就求個伴陪他。通常的時候他們一起吃飯逛書店聊天,當然,有時候他們也作愛,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愛與不愛,紀莫對他是感激和帶一點點償還的意思,他不想欠他的,而PAUL呢,有家有室找紀莫純粹就是放鬆又或者說是放縱。沒了這些感情的牽掛,兩個人相處倒是還不錯,比起以前和佟離那樣心力交瘁烈火烹油,他不知現在算不算心如死灰,橫豎都是混日子罷了,這樣不省心?他對自己說。  

  金華大酒店康樂部副主管其實並不算個很了不得的人物,上面還有主管,副理,部門經理之類的壓著,只是康樂部管著檯球夜總會之類的場所,活少人輕鬆,外快又足,難免為人眼紅,紀莫又算個空降部隊,能不被人攻擊麼?原先的副主管循例升主管之後,看紀莫橫豎不順眼,成天想著法子壓他,紀莫也不理會,他早就不關心這種事了,好也罷壞也罷,他這異類也溶不去那些人中間,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也就是了。可巧有一天PAUL來視察康樂部,見到紀莫表面也沒說什麼,就是淡淡地點一下頭,紀莫也跟著眾人喊「羅總」。事後PAUL把紀莫叫進辦公室又問了幾句話,不過就問他還習慣不這類的話,卻有好事者傳了出去,眾人立即對紀莫的身份懷疑起來,該不會是真有後台吧。慢慢地就對他又疑又懼,那個主管更是一反常態一見紀莫就笑的和朵花似的。紀莫開始納悶,後來想通了才明白PAUL的用心。  

  原來這就是狐假虎威的滋味。他又有些想笑了。  

  而紀莫從來胸無大志,不想出人投地,他只要對的起自己現在的日子就好了。對眾人的巴結也好閒話也罷,都當沒聽見,自己份內的事做好了,多餘的事一件也沒管,康樂部當家作主的依然不是他,這點倒是讓PAUL白費了苦心。  

  紀莫生日的那天,PAUL說要請他吃飯,紀莫也答應了,但沒送什麼禮物——是紀莫先拒絕了的,在他看來,他們間的關係還沒到那麼深。PAUL是真有點喜歡這個小他一輪的情人,他以往這麼多伴,就是他最知情識趣,一點不粘人。回來的時候紀莫從PAUL的凌志上下來,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在宿舍的大鐵門前焦躁地來回走動。  

  「維盛?」紀莫喊了一聲,「你怎麼突然來了?」  

  維盛看著他眼前一亮,忽然又瞥到他身邊的PAUL,臉色一僵:「我等你很久了。」  

  PAUL了然一笑,捏了捏紀莫的後腰:「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  

  維盛看車開遠了,才走進幾步:「你真和他搞一起了?」  

  「沒的事。普通朋友而已。」只是偶爾上上床。紀莫拉著維盛的手又道:「別站門口了,進去再聊。」  

  紀莫有潔癖的,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的單身宿舍簡陋的很,唯一高級的東西只怕就是桌子上的電腦了。維盛心情很鬱悶,他特地跑過來想和紀莫慶祝生日可卻是這麼個結果,他原本以為佟離一走,紀莫就算死心了,他再堅持個一年半載,紀莫總能接受他的,沒想到一一年半都過去了,紀莫卻……他懊惱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覺得坐到了什麼,翻開床單,頓時愣了一下,這時候紀莫也洗完了,出來看見維盛臉色鐵青,倒嚇了一跳:「怎麼了你?」維盛把翻出來的保險套丟在地上:「普通朋友?」  

  紀莫眨眨眼睛,不說話了。他是不大喜歡維盛抓奸似的語氣的,但他從未對維盛生氣過,當下只說:「……也就那樣了,你知道的,合的來就……」  

  維盛不吭聲地看他,他覺得畢業後隨著工作不同,他和紀莫越來越遠。他也越來越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紀莫蹲下來,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看他:「怎麼了你?難得來看看我,幹嗎繃著個臉啊?」

維盛居高臨下,看著水滴不住地順著紀莫的髮梢淌下,慢慢地匯聚在鎖骨,膩出一點誘惑似地光。他那四年的感情一下子被點了起來,又氣又愛,衝動地拉起紀莫的身子,一下子吻住他的嘴唇:「小莫……小莫……我好想你,想死你了……」  

  紀莫吃了一驚,就要掙脫,無奈維盛的力氣大的可怕,嘴裡呼出的熱氣侵襲著紀莫的全部感官,他身子一顫,維盛已經拉開他的睡衣——  

  紀莫是真急了,順手抓起床頭一本厚厚的硬皮書就砸了下去,維盛吃痛,手上的力氣卻不曾減緩半分,他紅著眼摔開紀莫反抗的右手,又欺身壓上——他平常那樣斯文的一個人,一旦發起狠來卻也特別厲害,他熬的太苦了,再不想忍下去了,他看不下去紀莫寧願隨便接受一個中年男人也不願意要他!  

  紀莫覺得眼前的人再不是自己熟悉的葉維盛了,蠻橫地像一只發狂的野獸,維盛扯掉他褲子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撐起身子,重重地甩了維盛一掌,葉維盛怔住了,不是因為那憤怒的一巴掌,而是因為紀莫眼裡隱約的淚水。他像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小……小莫……」和佟離分手的時候他都沒哭,而現在,他因為他碰了他而哭!維盛心裡難受失望透了:「你可以和PAUL在一起,就是不能——接受我?」  

  紀莫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滾了下來:「我可以和天下所有的男人上床,就是不能和你葉維盛!」  

  維盛驚呆了,他動了動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是朋友……維盛……我拿你當過命的兄弟來看!你聽清楚了,我紀莫一輩子就只有你這麼一個真正的兄弟!維盛——兄弟間,不談性的。」  

  維盛臉色淒惶,看了紀莫半晌,才踉踉蹌蹌地摔上門走了。  

  紀莫坐在凌亂的大床上,疲憊地合上雙眼——他連維盛都要失去了麼?  

  他寂寞空虛,維盛是他最後的依靠,但他不後悔,他這樣的人,不能再拖累維盛,明明無愛卻要勉強糾纏下去,只會大家越來越難堪。從這一點來看,紀莫的心的確夠硬的,他可以接受PAUL,乃至別人,卻獨獨不肯再因為自己的猶豫害了將來的維盛和自己。  

  後來兩個人見面變的尷尬起來,維盛講話時都不大敢直視紀莫的眼睛,他心態是複雜的,是怪紀莫還是怪自己,或許兼而有之。後來乾脆自己報名去帶一些歐洲的出國團,強迫自己忙的停不下身,見不著面或許心裡還能好受些,這輩子,他算是載了。  

  紀莫哪裡知道維盛真正的想法,只當維盛不想見他了,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他對維盛愧疚,卻堅信自己是正確的,一時之痛總好過日日凌遲。  

  維盛打從沒再和紀莫同進同出之後,紀莫就總和NACY大楠一起混,又覺得人生苦短,自己算是沒個好收場的了,何不及時行樂?又帶點想讓維盛死心的意味,他開始頻繁地換情人,大多就是一夜情,反正不是那個人,誰都沒差。PAUL勸過幾次,紀莫表面上知道知道,沒多久又故態復萌,PAUL也漸漸對他丟開了,紀莫也不在意,自己一個人更自在。  

  但他有些很固執的規矩,比如一定要帶套,比如一定要看心情,心情好了他會勾的人欲罷不能,恨不得死在他身上,心情不好了,跪地上求他他都不肯看人家一下,慢慢地他這臭脾氣在圈內也傳開了,反倒更讓人趨之若騖。  

  紀莫有時也會想,這樣濫情好麼?  

  可至少不會再受傷了,沒有愛沒有心,誰還能再傷他一分?  

  是這樣的麼?時至今日,紀莫又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

  他看著佟離,這樣真切地站在自己眼前,真的好像恍如隔世。  

  轉眼三年,他離開他竟輕易就過了三年。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紀莫想替佟離倒被水,卻發現由於好幾天自己沒回來,開水瓶都空了只好到冰箱裡拿了罐並啤酒遞過去。他也沒想到再見佟離他能這樣冷靜,或許這就是這些年「歷練」的結果?他有些自嘲地想。  

  「問你媽的。」  

  「幹嗎突然回來?之前都沒聽你說過。」  

  「……有些私事。」  

  兩個人好一陣沉默,闊別三年,竟有些無言以對了。  

  「你瘦了些。」佟離冷不防開口。  

  紀莫敷衍地一笑:「你也是。」  

  又是沉默,紀莫一直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手裡的易拉罐,根本沒正眼看他幾次,佟離突然覺得有些蒼涼,這就叫事過境遷吧。他這三年在廣州並不順暢,他叔根本不熟悉國內業務,他又是剛出頭的小伙子,手下那些人欺上瞞下,騙了不少錢走,東莞那裡的供應商也耍詐,一點點本錢都損失地七七八八。佟離是不認輸的,他一個人咬著牙撐下來,打落牙齒和血吞,早從當年那個空有一腔熱血的青年變的謀算精明,等到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他已經完全是個標準的商人了,一些損人利己的事,他不得不去做,不得不同流合污,否則他就在商場上死無全屍,年青時那些個空洞的信念,早就雨打風吹去。  

  這次他不得不回來解決那事,他知道再不見紀莫,以後,只怕沒機會了。  

  他卻沒想到紀莫竟是這樣的冷淡,以前喝杯啤酒都能醉倒的毛孩子,現在能面不改色地灌下好幾聽,他瘦了黑了,眼圈發青神態頹廢,卻反倒更讓人心動了。  

  「小莫……聽你媽說你現在在金華做的不錯啊。」  

  「哪呀,三年了還沒做上副理,哪比的上你啊?自己做老闆,橫豎不用受人氣。」  

  佟離心裡一涼,他討厭紀莫這樣純粹虛偽而客套的話。他想紀莫還像以前那樣,諷刺他,開開他的玩笑,就算做不成情人,好歹他們也是十多年的兄弟啊。  

  「小莫,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吧。」佟離捏了捏易拉罐,「我們好久沒好好說上話了,那些EMAIL,寫的就沒感覺。」  

  「成啊,什麼時候?」紀莫倒乾脆。  

  佟離心裡一喜:「明天?」  

  「哎呀,不巧,有客戶呢。」  

  「那後天?」  

  「哎……有例會呢,不能缺席——最近一段時間都忙,要不我給你電話,咱們再約?」紀莫根本就不想再和佟離有什麼牽扯了,他這招完全是以退為進。  

  「小莫……」佟離心涼了半截,還想要說什麼,突然門鈴響了,紀莫起身開門,門外一個穿著牛仔衣的青年靠在牆壁上,吹了聲口哨。紀莫有些生氣,面上倒表現不出來:「不是叫你沒事別來我這麼?萬一同事看到怎麼辦?」

那人嬉笑道:「半夜三更誰看你啊?我上次鑰匙落你床下了。」

紀莫沒辦法,他只恨自己那天抽風了是吧,怎麼會把人帶宿舍裡來,只說:「你等等。」他讓開身子的時候,那人和佟離遠遠地打了照面,頓時又吹了聲口哨:「哎呀,我吵著你們了?」

紀莫把鑰匙扔給他:「說什麼呢,就一同學,碰巧遇見了,就聊幾句。」

那人嬉皮笑臉地飛了個響吻:「行,隨你怎麼說,以後有機會再一起玩啊!」  

  那人走後,佟離的臉一直是鐵青的,他知道自己現在沒資格生紀莫的氣,可他就忍不住發怒。「他是誰啊?怎麼流里流氣的。」  

  佟離的自我為中心倒真的是根深蒂固的,紀莫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說呢?你看不出來?」  

  佟離愣住,他沒想到紀莫會給他這麼個答案。  

  我,我還有事,他倉皇地起身,差點碰倒桌上的啤酒。  

  紀莫看著佟離狼狽的身影,慢慢地說:  

  佟離,我早非當年的紀莫了。  


  佟離剛到家,強薇就迎了出來:「到哪去了你?伯母剛還問你呢。」  

  「有事。」佟離疲憊地抹了把臉,在沙發上坐下,「媽找我幹嗎?」  

  「不就問你請柬改印好了沒有?早上問到現在你都不知所云,這事明明就是你經辦的,你居然把你二舅公一家都給忘了——」  

  「行行,我知道了。這麼點小事……」  

  「小事?!佟離,這是婚姻大事啊!你用點心行不行啊?我媽也說了,現在一切好不容易都上了軌道,是該好好操辦一下,錢這方面不能省。」  

  「是是是,你看著辦。」佟離站起身,拉掉領帶,煩躁地吐出一口氣,錢方面當然不用省了,又不用他們強家出錢,當然,這句話他沒說出口。「我去洗澡,媽再打電話來就說我知道了。」  

  「離,你趕什麼呢?還有叔說了咱們是先把事辦了還是先買房子?現在樓價不大好,以後只怕還要再漲……」  

  「買房子?買什麼房子?我爸不是給我們準備了嗎?我覺得這裡就挺好的。剛回來就鬧著辦這辦那,嫌錢多是吧?」佟離砰地好大一聲推開浴室的門,憤憤地走了進去。  

  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沒回來之前,他和強薇都還能算好好的,可一回來就——他轉念間又想起紀莫輕佻放蕩的眼神,他就像一把火燒上了身,那時候他想一拳揍在那個小流氓臉上,更想把紀莫壓在身下!

瘋了我!佟離一把打在水面上,激起好大的水花,時隔三年,他沒想到再見紀莫,他對他依然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其實他不過是想心平氣和地再看他一眼。卻沒料到是那麼個景況.  

  真的要結婚麼?佟離疲倦地閉上眼,強薇跟著他在外面打拼三年,該做的也都做了,一起受苦受累,一起重頭再來,論情論理他都要給她個交代……可他才26歲,他還有太多的遺憾沒有圓滿。或許人,真的永遠都是難以饜足的動物。  

  洗完澡出來,客廳的燈已經關了,他歎了口氣,走進臥室,坐在強薇身邊:「你也別這樣了,我剛才語氣是沖了些——」強薇翻身而起,「你是哪門子邪火往我身上撒呢!我想這麼多是為了誰?咱們在外面熬油似的熬過了三年,掙點家產回來發展,難道還不要好好打算打算?」  

  佟離最怕她說這個,只能頻頻點頭,到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了——將來,是不是真要這樣過上一輩子?  

***

  佟離打從一回來,就注定要和紀莫繼續糾纏了,他們之間有太多共同的聯繫。今年七月,劉亮又從美國回來了,兄弟幾個差不多也有5年沒好好聚聚了,順理成章就定在金華大酒店吃飯。紀莫倒是熱心的很,他也只有和這些完全不知道的昔日同窗在一起,才能勉強找回一點從前風塵不染的感覺——說穿了,也就是自我安慰。  

  佟離要結婚的事,就這樣平平淡淡地被捅了出來,沒有驚濤駭浪。紀莫的反應平淡地連自己都要吃驚,都過去了吧?他想,人哪有真的堅持一輩子的癡情。他甚至波瀾不興地向佟離敬酒,又笑道,哥幾個還是他最沒用,到現在為止還沒個女的願意要他。惹的劉亮直摟著他的肩膀叫,別說了,寒驂誰呢!就你沒被套住,我啊,死命地賺錢討她歡心,平常連看別的女人一眼都不行!不知道多羨慕你呢,定力足。不信你問阿離,他才是死到臨頭的那一個!  

  眾人都笑出聲,小四不以為然,道:「可你不看看嫂子什麼人,配咱離哥也算夠了,說不定,小莫現在心裡正酸著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佟離的手抖了一下,看著紀莫卻還是一臉平靜,心裡又恨又怒又酸楚,剎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顧著灌酒。其他人當他興致高有酒性,也不理會,隨他去了。  

  酒過三巡,眼看著大家都要掛了,紀莫怕再喝下去也不成樣了,就說要散,小四提議再去KTV續攤,眾人轟然叫好,其實現在哪還有人唱的出聲,只是想繼續鬧而已。紀莫就笑道,我不行了,這會子眼睛都睜不開了,不能不回去。眾人苦留不住,只得讓他走了。其實紀莫此時的酒量哪裡是他們幾個能比的?他只是不想再和佟離呆下去罷了。  

  結婚?他心裡冷笑道,還真是水到渠成。他真算輸的徹頭徹尾,一場精光。  

  他不想再想下去,他早就抱定決心不和佟離再有什麼糾葛。忘記他,能有多難?這三年裡,他一樣熬過來了。圈裡圈外兩種世界,他能對佟離有多大的期望?!  

  沖了澡出來,紀莫心情還是不大好,一看鍾還不到11點就想著再去GAY吧裡找幾個圈裡的聊聊。他換了一件適合去夜店的衣服,剛到樓道口,就猛地被人一拉,他大吃一驚,抬眼望去,卻又很快冷靜下來:「怎麼是你?沒和他們唱K去啊?」  

  佟離吃人似的瞪他:「你為什麼不認我?你剛才為什麼不認我?!」  

  紀莫莫名其妙:「什麼認不認,你喝高了?」  

  「你就是沒認我!剛才酒席上你正眼看過我沒?!你說!」佟離搖搖晃晃地上前,撲鼻的酒氣讓紀莫皺眉,他也懶的再和佟離裝那些個溫情脈脈兄弟情深的表象,當下冷笑道:「我正眼看你幹嗎?有意思麼?佟離,咱們現在這關係說多幾句話都是虛偽,你不覺得?行了,你都快結婚了,什麼都定下來了,再怎麼著也沒意思了。」  

  「你不喜歡我可以不結!」佟離說這話的時候頭腦裡已經是一團糨糊,明知清醒之後一定會後悔,可這當口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紀莫一愣,隨即哼笑一聲,盡量和緩地說:「佟離,回去好好醒醒酒,第二天一早,什麼事也沒了……  

  離開三年,音訓全無,還有那難以磨合的矛盾,是一句不結婚就能解決的?佟離,這麼久了,你還要這樣簡單地看待我和你之間的問題——你以為不如重新開始,是人人都能做的到的?  

  「我不要回去!」佟離紅著眼,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你要出去?你要去見誰?穿成這樣?又是上次那個小流氓?!」  

  一瞬間紀莫好像回到了他們剛上大學的那會子,他們也冷戰,佟離來找他的時候也這樣的蠻橫而激動,紀莫覺得自己窩囊,這麼多年過去了,竟還會這麼點小事再回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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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誰和你沒有關係了。」他甚至覺得無力,「佟離,你都要結婚了,放過我好不?咱們都好受些,至少表面上還是朋友……」  

  佟離直直地看著他,過了好久才搖頭:「放得了我早放了。」  

  紀莫呼吸一窒。兩個人頓時僵在原地。  

  「你究竟想怎麼樣?」他甚至懷疑佟離沒有醉了。  

  「我想進去。紀莫,我們進去說。」  

  後來紀莫眼見吵下去遲早會被同樓的人撞上,也怕佟離一醉就胡天胡地的性子,只得讓他進了屋,沖了杯儼茶給他解酒,奇怪的是佟離一進來倒也不吼不鬧了,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紀莫忙進忙出,等到紀莫把茶水送到他眼前,他才接過,乖乖地喝了,紀莫正要接過水杯他卻猛地一拉,紀莫猝不及防,手一滑,白瓷杯砸落在地,脆生生地碎做好幾片。  

  紀莫強壓著怒氣,按住佟離的手:「你又要幹什麼?!」  

  佟離在他眼裡看到了不耐,怨懟和憤怒,卻獨獨看不見一絲半毫曾經的愛,洶湧的情潮一下子平息了下來,這一瞬間,他覺得悲哀,偏偏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怨天尤人都沒用!  

  「小莫……」他呢喃著,慢慢地靠在紀莫身上,紀莫剛想發作,他卻說道:「我就這樣躺著,就一晚上,我什麼也不做,我只想好好再看你一眼……」

紀莫一下子發不出脾氣了,他心軟了,對佟離,他似乎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絕情。  

  佟離抱著紀莫,酒性一起,慢慢地沉沉睡去,紀莫只當他睡死了,剛想掙開他,卻只覺得自己肩膀上一陣濕意,他詫異地偏頭看去,佟離埋著頭,面目五官都模糊在一片陰影之中,他只能聽見佟離反覆地念著一句話——  

  「紀莫,為什麼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即使回不去了,那也是你和我選擇了的路。  

  ***

  第二天,紀莫上早班,七點不到人就沒影了,佟離起床後就看見紀莫的紙條,像以前他們同居時一樣,給他留了飯,後面還有一句,鑰匙鎖完門記得要交給樓下保安處的,我交代好了的。  

  佟離說不出話來,紀莫是認真的,他再不要和他有下一次見面了。  

  強薇對佟離一夜未歸,自然也是有些懷疑的,但是一直在籌備自己婚禮的事,也無暇顧及這許多,她想,這都到這分上了,米已成炊,她還逼這麼緊做什麼?她很快就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和幸福的家庭了,她知足了。  

  佟離後來還有打電話找過紀莫幾次,他都在忙,不是說現在說話不方便就是說老闆盯著呢,回去再打電話給你——當然,紀莫從來就沒真的打回去找他,有時候他明知是這麼個結果了,還會故意再打電話給他,聽聽他的敷衍,順便嘲笑自己的無聊。  

  無聊,真的。  

  三年支持他撐下來的,就是像個人樣回來,讓紀莫看看,他能行的,可真等回來了,才知道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紀莫對他越無情,他心裡彷彿就越忘不了他,像著了毒癮一般。  

  這時候又出了一件不算好的事,劉亮來找佟離借錢,開口就是八萬,佟離嚇了大跳,你在外面欠高利貸了還是怎麼著?一下就八萬?!他是風浪裡過來才賺那麼一點錢,能不看重麼?  

  雖然和他一塊玩到大的朋友,可這麼大的數目他也不是說拿就拿的出來的。  

  哎,你別說了,哥幾個就你能幫幫我。劉亮不想佟離再追問下去,我要能向家裡拿我早拿了,離哥,你就當幫幫我,我一輩子感激你。

話說的這份上,佟離怎麼也拒絕不得了,便道這話在電話裡說不清楚,這樣吧,你晚上到我家去,咱們再說。  

  說來也巧,那晚上佟離恰巧又有事給絆住了,強薇倒是熱情十足地招待他,又噓寒問暖的,劉亮和強薇也算是慣熟的,他們一群人又是一個學校裡出來,他便少了個心眼,把來意就這麼大喇喇地說了出來。強薇一聽,心裡就不高興了,這才剛回來呢,就有人來打抽風了,劉亮家平日裡看著不是挺光鮮的麼?看來以後少來往才是。面上倒沒多大變化,仍舊是輕聲細語地問他,怎麼一下子要用這麼多錢呢?劉亮也一五一十地說了,他在美國的那個小女朋友出了點事,他爸得罪了那裡的黑勢力急需一筆錢周轉,若是擺不平,他和他女朋友就鐵定吹——他爸說什麼也不讓個身家不乾淨的人進他劉家門啊。強薇哦了一聲,又笑道:「你知道我和阿離就要結婚了,手頭也緊,但你開口怎麼也得幫忙不是?阿離大手大腳的,我還偷偷替他省了大幾千塊錢,你要急就先拿去,欠條打一張,也不拘什麼時候還——」  

  她話沒說完,劉亮就起身了:「嫂子,你拿不出錢我不怪你,這事我自己想辦法。你和離哥說,他也不用想著法子避我,咱們以後見面一樣是兄弟。」強薇一愣,還想再解釋什麼,劉亮已經頭也不回地告辭出門了。  

  佟離應酬到晚上快十二點才回家,一進門就問強薇今天劉亮來了沒,接著就拿起電話想打,強薇按住他,平靜地說:「甭打了,我都幫你解決了。」  

  佟離莫名其妙:「什麼解決了?」  

  強薇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他說了,佟離勃然大怒:「你這樣我成什麼人了?!劉亮是我兄弟,他有難我不幫,你還說這種話?!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強薇當然知道佟離重義氣的性格,這甚至曾經深深地吸引過她,然而他和她都長大了,早過了當年義氣為先的熱血青春。她當下反駁道:「我沒資格?!我是你未過門的老婆!你知道劉亮為什麼向你借錢?為他那個女朋友出頭!要是他家出了個什麼三長兩段我還幫著些——可就那麼點小事——他把你當銀行還是慈善家了!以後他要再來這麼多幾次,你有多少錢可以借?!」  

  「放屁!」佟離氣的口不擇言了,「我不用你管!我的錢我樂意借給誰都行!」  

  強薇冷笑道:「你好厲害啊,當年咱們在廣州被東莞那些人騙光了錢,求爺爺告奶奶的時候,誰借過錢給我們!你那些什麼朋友的都在哪享福呢?人都是為自己活的,義氣,義氣能當飯吃?!」  

  佟離氣的渾身發抖,他覺得眼前的朝夕相處的人陌生的可怕,以前高傲脫俗的樣子好像已經成了個遙遠的夢。真要這樣相處一輩子?他後悔了,後悔頂不住家裡的壓力和自己的責任感,倉促地下了這個荒唐的決定!  

  後來,佟離賭氣似的一定要借錢給劉亮,可一看存折才發現他自己手裡的流動資金少的可憐,他驀然一驚,才知道經濟大權基本都在強薇的掌握之下,他本來沒留這種心眼的,此時才怒氣沖沖地回家象強薇要錢,強薇眼皮都不抬:「你有錢自己借唄,求我幹嗎?」佟離更生氣了,怒道:「我就是來拿我自己的錢!」  

  強薇啪的把手裡的書一扔:「佟離你怎麼就這麼缺心眼!你就知道幫外人!我告訴你,你要把這錢給他了,咱們就離婚!」  

  話說到這,佟離才微微地扯開一抹冷笑:「咱們,好像還沒結婚吧。」  

  他轉身出門的時候,聽見房間裡傳來她嚶嚶的哭泣聲。  

  最終等佟離籌到差不多錢的時候,劉亮也差不多借到款子了,紀莫等幾個人也都有湊分子,也沒多少,各自盡力罷了。佟離的處境一下子變的尷尬起來,劉亮心裡藏不住話,又疑心佟離是故意叫強薇來當擋箭牌的,他原本是真心讓佟離當哥哥看的,失望之餘更是言辭鋒利。幾個人聚會的時候常讓佟離下不了台。後來他們的中學要拆遷換址了,又剛逢百年校慶,學校都寄了校友會的邀請函到他們家——別人猶可,佟離,紀莫,劉亮他們是六年校友,就當是最後的紀念,也是非去不可。  

  當年那個追著佟離跑的班主任已經老了,其實也不過就十多年時間,人就好像衰老了一輩,很快的,連他們一起過了六年的學校,都要不存在了。  

  老班主任身體不好,喝不了幾口酒就退場了,剩下的昔日同窗都差不多已經行同陌路,不過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聊。劉亮看著佟離就氣悶,也不好明說什麼,但神色裡就有些不忿,佟離心裡有事,也是在虛應——強薇乾脆哭鬧到家裡去了,他媽他叔輪番說教,都說強薇是個好女孩子,怎麼著也是為你好,你再辜負她就忒不是人了,弄的佟離越發心煩氣燥。  

  紀莫只有打打圓場想活絡活絡氣氛,他甚至覺得他可以理解佟離了,當年他可以為強薇為將來放棄他紀莫,那也一樣可以放棄劉亮——說到底,人性本惡,誰不是自私的?誰又能永遠保持少年時懵懂無知的赤子之心?他不能,佟離更不能,是劉亮自己太天真了。  

  他喝了口酒,推了劉亮一把:「好了啦,兄弟倆哪有計較這麼多的?他快成家立業的人,和我們怎麼一樣?再這麼僵著,好意思麼?」前半句話在從前的時候倒是劉亮常用來開解紀莫的,那時候他幾乎天天和佟離鬧彆扭,那個慪氣勁讓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劉亮忍不住一笑,漸漸地有些回轉了:「小莫,你倒教訓起我來了,想從前你啊——」  

  「說從前幹嗎?以前都是太較真了——傻啊!」紀莫不在乎地一笑,「現在哪有這精力?都忘記了,什麼都忘記了。」  

  這句話本為了解圍,在佟離耳裡聽來卻是說不出的諷刺。他此時甚至是恨著強薇,恨她為什麼如此勢利,讓他下不了台——讓他在紀莫面前下不了台,更恨紀莫竟這樣雲淡風輕地以一個「忘記」了結了所有的過去。他喝了口酒,看著紀莫,一字一字地開口: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說什麼呢——」紀莫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現在就是看不起我,我沒主見就會聽女人擺弄——是不是?!」  

  劉亮都聽傻了,他似乎也意識到了真正有問題的是佟離和紀莫,兄弟情深只是假象。紀莫此時已經愣住了,花了好幾秒才弄懂佟離的話,他沒想到佟離會大庭廣眾之下和他翻臉,他不是最愛面子的麼?  

  已經有幾個人往這裡看過來了,紀莫臉上一熱,率先走了出去,他覺得煩透了,他到這地步了,還勉強著和他維持表面關係,是他自己神經病是吧?不就是撕破臉麼?連表面上的朋友都不想做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佟離,我若是真能決絕到翻臉不認人,我早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了!  

  劉亮喊了聲紀莫,隨即又小了下去,追出去問:「怎麼了你們,鬧的好像是你和他彆扭——」紀莫按住他的手臂:「阿亮,我們沒事,也沒吵架。」  

  「那他幹嗎那麼說——佟離說這話總歸是有原因的吧。」  

  劉亮你這傻瓜,這時候了還站在他那邊。紀莫笑道:「太多事了,再講也沒意義了。你別問了。」他已經慢慢地冷靜下來,展眼看向燈火通明的房間,有些事,真的過了就再不能回頭。  

  他們曾經是最鐵桿的朋友,最親厚的兄弟,曾經一起張揚放肆地年輕過,可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彼此的傷痕纍纍還剩下什麼?到現在,連勉強維持著的朋友都做不下去了。是他自己太傻,到最後時刻還當斷不斷。  

  人生若只如初見該有多好。  

  什麼愛情癡情感情深情,全都是他一個人的風花雪月。  

  佟離,我沒有看不起你,我只看不起我自己。  


  佟離回到家後,家裡人又是一個電話,佟離這下沒有再猶豫了,只說了一句,行,我知道錯了,我這就把她接回來——結婚的事?隨便她,她合意就行。掛了電話,佟離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默默地想,他是該有個了斷了。  

  後來的幾天,他就真的再沒來找過紀莫,他像個陌生人,看著家人為他的婚禮而忙碌。  

  婚期一天天的臨近,他想,人生就只這樣了吧。  

  那天晚上他拿了帖子給那位已經退了休的老班主任,惹的他一陣感慨:一晃眼,你居然都要結婚了。我也老了,連這個學校都要搬了……這麼想著,好像你還是我的學生,還是那個十來歲的年紀……  

  佟離沒有說話,老師又拿出以前的相冊,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往事,當指到一張照片的時候,他咧嘴一笑,佟離,你還記得這張照片嘛?你剛進來,第一次參加運動會,就把人所有的眼光都吸引過去了,你看,你那時候的得意勁,好威風嘛!  

  那又如何,到現在也只是庸俗地苟延殘喘——這就是生活。佟離再一看,眼裡就有些酸了,在他身邊一隻腳還踹在他背上笑的毫無心機的,不就是當年的紀莫麼?  

  老師……他遲疑了一下,這張照片可以給我麼?  

  行行行,老師樂呵呵地,這時候門鈴突然響了,佟離開始沒在意,後來師母居然領進一個叫他想不到的人,他才臉色一變,暗在心裡罵了好幾句娘,這也太巧了吧。  

  紀莫看見佟離也是一愣,差點就想掉頭走了。  

  原來上次紀莫中途退場,這次是特地被叫回來領校友紀念冊的,卻怎麼也沒想到和佟離撞上。老師看著倆人的動靜不禁奇道:「怎麼了你們?」  

  「沒有!」這下倆人倒是異口同聲。  

  「我就說呢,你們以前好成什麼樣了——佟離跟個保鏢似的跟著你,誰怎麼惹到紀莫啦,他准第一個發飆,霸道的和什麼一樣,我那時候沒少聽別班的和我抱怨呢。」老師想到當年不由地又笑了,轉頭對紀莫說,「現在佟離也是要做人家丈夫的人了,紀莫,婚禮那天,你可要給他多擋幾杯酒,也不枉人家當年對你的情義。」  

  紀莫無言以對。就是這一句當年的情義,叫他錯了一次又一次。  

  陪老人聊了很久,兩人才告辭出門,這時候他們的默契還是有的,至少心照不宣地演足了這一場多年好友的戲。  

  兩人一句話沒搭腔,順著學校的林蔭路走,快到學校門口,突然看見兩個半大的孩子躡手躡腳地從緊閉的鐵門上翻進來,個子小些的那個動作卻大,匡噹一聲踢到了門,惹的門衛探出頭來,罵道:「又是你兩個小兔崽子!天天翻這鐵門,告訴你們老師,仔細你們的皮!」大一點的孩子回有一把拉住小個的手,衝門衛做了個鬼臉,一遛煙跑了,一個不留神撞進紀莫懷裡,他不由地倒退了幾步,只聽見男孩爽朗的笑聲:「對不起啦。」  

  身後的小孩興許被他拽的疼了,怯怯地喊了一句:「哥,你慢點,我疼——」  

  紀莫呆呆地看著兩個人遠去的背影,一瞬間,恍如隔世。  

  所有現在的,過去的,清晰的,模糊的景像一一重疊起來。他的生命裡揮霍了這些記憶之後還剩下什麼?就連這個蘊涵了他和他最珍貴的六年時光的學校,都要成為過去了。  

  佟離第一次把獎牌塞進他手裡,第一次和他一起被留堂,第一次為了他動手打人,第一次吻他,第一次抱著他一遍一遍地說他想他。  

  到如今,只剩黯然。  

  他找不到任何一個矯情的語句去形容心裡這股突然其來的傷感,他只能漫無目的地走,他知道佟離一直跟在他後面,可他沒有開口,更沒有回頭  

  經過那個小公園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腳步,他想到當年那個不知名的中年男人。他報復似的隨便把自己交了出去,這些年來的放浪形骸,又何嘗不是為了報復?報復他,也報復自己。  

  「紀莫。」  

  他沒有應聲。佟離大踏步走上來,緊緊地勒著他的肩膀,把他拖到樹影深處。紀莫掙扎起來,卻幾乎用不上什麼力氣,他急道:「佟離,你還想怎麼樣,你都是要結婚了的人了!是你說要一刀兩斷的!」  

  「我沒有,是你太狠心!」佟離眼圈紅了,「我不想和你分開,小莫,真的……」  

  那能怎麼樣?你能為了我放下你的家人你的未來麼?!他還想再說什麼,佟離已經瘋子一樣地壓在他身上,發狂似的吻他,紀莫抖了一下腰,習慣放蕩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有了反應,可眼前的人是佟離,惟有他,不行!他用力地推了佟離一下,就想掙脫,佟離卻一用勁把他扯了回來,他喘著粗氣看他,他沒有第二個這樣的機會了!  

  「紀莫,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當年拋下你——」  

  「我沒有,都過去了!!」  

  「你有!你記恨一輩子!你恨我為什麼沒有堅持和你在一起!!」他的眼裡隱約有嗜血般的凶狠,「可你呢?你堅持了嗎?!」  

  紀莫一愣——他堅持了嗎?  

  他……堅持了嗎?  

  佟離按住他,噬咬似的吻他,從睫毛,到鼻樑,他霸道地命令,張嘴。紀莫顫了一下,突然瘋狂地抱住佟離,激烈地回吻他,舌頭攪在一起,連呼吸都要來不及似的,急喘著撕喊著地想要把對方生吞入腹——抽搐的快感!  

  他們再一次親密無間,卻是焚燬一切的激情。  

  燒吧,燒的連灰燼都沒剩下,他和他之間,才算真的結束——  

  「誰在那裡?」一聲暴喝,兩道明晃晃的光線直刺而來,紀莫呻吟一聲,一直緊擁他的懷抱驟然消失,他睜不開眼,他再次失去了全世界。  

  那個小警察一臉嫌惡地把兩人推進拘留室裡,留下一句你們兩老實點,轉頭就走。佟離打從剛才起就一直面色蒼白,但他還是強自安慰紀莫,沒事,這也不算什麼大事。你忍個一兩天,哥有辦法把咱們都弄出去。紀莫點頭,一語不發,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警局收到情報那個小公園裡經常有非法性交易,走私販毒的案子他們沒能力破,這個總行吧。十面埋伏下果然逮著了幾條小魚,樂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拘留了。  

  和他們兩關在一起的都是幾個民工樣子的男人,一見他們就樂了:「喲,兩個這麼體面的,怎的也進來了?得罪誰了吧?還是叫妹妹辦事被逮個正著啦?」  

  紀莫難堪地別過頭去,佟離一把把他拉到身後:「嘴巴放乾淨點!」  

  為首的人一愣,笑了起來:「哈,還是倆兔子,難怪進來了——最近掃黃打非嘛!是不是熬不住打野戰了?你兄弟是還長的細皮嫩肉的——」  

  「你他媽的說什麼你!」佟離聽的氣血上湧,哪還記得自己這是在哪,一怒之下又要動手,紀莫連忙拖住他的胳膊:「瘋子!這動手你還想出去?」  

  佟離到底也不是當年的熱血青年,想想後果也勉強壓下了怒氣,兩個人坐在角落裡,霜打了茄子似的,佟離一次又一次地在心裡罵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霉呢?他和紀莫保證過他能帶他們出去,可出去之後呢?怎麼面對自己的家人——他煩透了,周圍人還在講些不三不四的混話——一個同性戀,就連這些社會最低層的人都看不起!!  

  紀莫哪裡知道佟離的想法,驚慌之後,他反倒冷靜下來,甚至覺得佟離在這裡能光明正大地握著他的手,未嘗不是一種另類的圓滿。  

  「阿離,你怕嗎?」  

  佟離愣了下:「說什麼傻話呢你。」怕也不能被人看出來,佟離這麼想著,越發攥緊了紀莫的手。

紀莫笑了,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三年那樣,「阿離,你以前真的很凶橫,記不記得以前高二那學長,也就是說了你什麼,你把人打的兩顆門牙都掉了。」  

  佟離訕笑道,都以前的事了,老提著做什麼。  

  你自己老這麼動手比動腦快。紀莫當然知道佟離如今今非昔比,卻樂意還像以前那樣看他。  

  佟離瞪他一眼,瘋子,你消停些吧。  

  兩人天南地北聊了好久,幾乎都是一宿無眠。或許他們都不想讓自己安靜下來,面對這個他們不熟知且恐懼的環境。  

  可第二天,那些警察把佟離單獨叫了出去,紀莫心裡就恐慌了,一直捏著佟離的手不肯鬆開。佟離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估計這些人有私了的意思,若是這麼著,事就不大,你信我,再忍忍。  

  佟離出去了就再沒有回來過。紀莫一直心慌意亂,他怕佟離的脾氣一暴起來就完了,其他那些人不乾不淨的揶揄的話他也都當沒聽見,心裡只記掛著佟離。直到後來,他也被警察單獨提審了,他才知道佟離已經出去了。  

  出去了?他呆呆地又重複了一次。  

  對面那個年輕的小警察說,那當然,人家跟你本就不是一路的,他太太來和他一起走的。  

  不可能。紀莫冷冷地說。佟離既然叫他忍耐就一定不回就這樣丟下他!  

  「什麼不可能!你當這是什麼地方啊你是什麼人啊!」對面的警察一把拍在桌子上,年長一點的警察喝了一聲:「小李,你這麼凶幹嗎?坐下!我說小兄弟啊,看你這樣子斯斯文文也不像那些個不乾淨的人,你想,我們也不願意為難你啊,什麼事都有個解決的方法不是?」

紀莫在酒店裡做的一直是類似公關的事,他能不瞭解這些人的意思?他也知道,到這當口,他不給他們好處,是別想離開這的。可他依然冷冷地瞪著那年輕點的警察:「你說那個人,和他太太一起走了?」  

  有人吹了聲口哨,兔子就是兔子,這時候還想著吃醋呢!幾個人撲哧一聲笑了,有的上下打量著紀莫:「你說說,哪有男人不樂意抱女人而——男人臭烘烘的,又什麼好幹的?」  

  「誰知道——」又一個警察輕佻地沖紀莫抬抬下巴,「我也不和你多說,這事你也不是沒聽過,咱們商量這事怎麼個解決法,你總不要一直被拘著,那你往哪撒『火』去啊?」  

  「這到處都是男人還怕什麼啊!」  

  這些話幾乎把紀莫的脊樑骨銼了個洞,可他此時已經想不到許多了,佟離,走了。比起和他同生共死,他寧願要他的家人,前途,面子,將來……  

  我不想和你分開,小莫,真的……  

  他突然發狂似的笑了出來,惹的所有人看神經病一樣地看他。年紀最輕的警察推了下他:「喂,你別搞什麼有的沒有的——上次也有個外地妹,死也不肯承認自己是流鶯,也這麼倔著,結果呢?打死她咱也就是個內部處分——」  

  「小李!」胖警察喝了句,警告地說,「這話能到處說麼?嫌上次見報鬧的不夠大是吧。」  

  紀莫嗤笑了一聲,環視眼前的人——他喜歡男人是骯髒,是下賤,是天地不容,可也比不上眼前這些穿了官服的土匪!  

  「你笑什麼?!」姓李的警察一見火又上來了,一把捏住警棍——胖警察一把架住他,丟了個顏色給旁人要他帶紀莫先回去,這人可不是目不識丁的盲流,惹急了誰也沒好果子吃,反正時間長的很,他就看看誰先熬不住。  

***

  可後來,紀莫還是很快就出來了。  

  維盛在外面已經等的心急如焚了,一見紀莫就攥著他的手不肯鬆開,紀莫望著他,只點了一下頭:「原來還是你……」  

  維盛壓低了聲音急切地道:「什麼都別說了,咱們走,別待在這鬼地方——」  

  你哪來這麼多的錢?紀莫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所有人聽見。  

  維盛歎了口氣,他早知道瞞不過紀莫:PAUL也有幫忙出一點,然後,他說,出了這事影響不大好……叫你暫時別回金華上班了……  

  紀莫面無表情,真好,真的一無所有了。  

  走吧。他看向維盛,我待夠了。  

  維盛哪來敢多說什麼,他怕死了紀莫此時的神色,正走幾步,門突然開了,氣喘吁吁的佟離迎面一見那兩人就愣了,他呆呆地張大嘴:「紀莫,你出來了?」  

  紀莫沒有看他,葉維盛皺著眉轉過頭去。  

  佟離瞪大眼,他知道紀莫怪他丟下他,可他那時候不走怎麼能找關係找錢再回來救他?!紀莫該不會真的以為他就這樣拋下他了吧?「小莫,我,我只是……」  

  「我懂。」  

  「不是——」佟離見紀莫臉都綠了,知道這次氣的不輕,越發心慌意亂,「我沒有——你不懂——我——  

  「行了佟離!」紀莫突然開口,他也不怕給人看笑話了,他算什麼東西他?!從頭到腳都腐爛透了!「佟離,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就是因為你永遠不能承認你愛一個男人!」紀莫豁出去了,他抱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絕望態度——今生這樣和他說話,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我愛男人有錯嗎?」他掃了身邊的警察一眼,冷笑道,「你們有什麼資格歧視我?逼良為娼屈打成招恃強凌弱狐假虎威,不該干的你們哪樣沒干全?!這麼多殺人搶劫你們不管,走私販毒你們不管,貪污受賄你們不管,就管我他媽的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同性戀又怎麼了?我承認!同性戀也是人,憑什麼受盡白眼?!我就算喜歡男人也比你們這些『正常』人乾淨的多!」  

  「紀莫……紀莫……」維盛聽的難受,一把拖住紀莫就往外走,「別說了,我們走吧。」這能怪誰?一旦COME  OUT了,就是一切毀滅,世俗的壓力和偏見會讓人恨不得死了好。這個社會沒有給同志生存的空間,我們只能卑微地躲閃地苟延殘喘。  

  多日的折磨,紀莫其實已經筋疲力盡了,他還想再罵,卻發現喉嚨已經堵的發不出一句聲音,然而在經過佟離身邊的時候,他還是說了一句話。  

  「你永遠沒有這樣的勇氣,膽小鬼。」  


  你永遠沒有這樣的勇氣,膽小鬼……

  從那之後,他再不曾看他一眼。

  佟離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醫院的,紀莫方才看向他的眼神叫他心裡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塊。可他開不了口,他什麼也說不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遠。

  「阿離,一大早你又跑哪去了?」佟母在病房門口正好撞見他,不滿地說,「小薇這兩天都一步不離的,你倒好,跑了個沒影!你忘了你叔這些年怎麼對你的了?」

  佟離還恍惚著,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阿姨,叔叫您呢。」強薇探出頭來喊了一聲,等佟母進去了才扭過頭,半諷刺地開口:「去哪了?」

  佟離剛一見她,眼裡突然像噴出火一般:「為什麼那天你要騙我?你說叔被車撞了,在加護裡待了一天就怕熬不過去——你只是想讓我一個人出來!」

  強薇雙眼一翻,佟離!做人講良心!叔出車禍我心裡都要擔心死了,你又出那種事,我不這麼說你肯出來?——難道我寧願這樣詛咒長輩麼?叔對我們恩同再造,今天一切都他給的,你最好記清楚,記一輩子!

  他就是真的記一輩子了,才換得那一句「膽小鬼」!

  「你真拿錢去救他了?」

  佟離只是看著她,一語不發,是又如何,已經來不及了。

  強薇陡然瞪大眼,「你從小被他拖累地還不夠?!現在他是什麼人?你就知道講義氣!他有污點的!這事要不是我替你瞞著爸媽他們你還有什麼臉面回來?跟一個那樣的人在一起,沒的玷污自己的身份!」

  污點?誰又是誰的污點?!  

  佟離的心裡百轉千回,漸漸地涼了。「強薇,你聽我說——」佟離想到紀莫最後對他說的那一句話,心如刀割,他不想再繼續他虛假的畫皮——膽小鬼……多少年的分分合合就換來這個。

  強薇打斷他:「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知道你講義氣,可做到這份上你也太過了吧?!我知道你待他與眾不同,這些上下打點的錢也不指望他還了,就當成全了你們的義氣,以後再不往來。」

  「強薇,我……和紀莫不是義氣——」他頓了頓,終於開口道,「你知道的。」

  強薇眼神數變,最終還是黯然了,她說:「我知道什麼?我應該知道什麼?」

  佟離看著眼前這個陪伴了自己三年多的女人,一下子覺得陌生起來:  

  小薇,我不想和你吵了,我只想好好和你說一說。

  沒什麼好說的。

  我和紀莫——

  不要說了!

  「你們吵什麼?」佟母開門出來,納悶地問道,「裡面都聽的到聲音,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佟離再怎麼也不能當母親面說些什麼,只得作罷,病房裡有人叫了一聲,阿離,小薇,你們進來一下。

  強薇一見佟正詳就不自覺地覺得委屈,眼眶也紅了,佟正詳招手叫過佟離:「阿離,我知道自己是個半截入土的人了——」

  「叔你胡說什麼!」

  「這次車禍算我走運,沒傷到厲害地方,可醫生也說,我這條腿以後怕就不靈光了,但是後天你們的婚禮我一定要去觀禮的,就是躺在擔架上我也要去!」

  佟離沉默了,他看著佟正詳包滿紗布的腿,有什麼熱流在心裡慢慢地消散。

  「阿離,我這輩子沒什麼指望的了,就盼著你能真像我兒子一樣給我送終。我知道你最近和小薇常常鬧的很不愉快,可有什麼事不能解決呢?小薇跟了你三年多,這份情義算難得了。你好好待他,別想些有的沒有的,你們能走到一起,這也是我唯一的要求了。」這些話說的極慢,卻字字千鈞,直敲在佟離的心坎上,強薇含淚握住佟正詳的手:「叔叔,別說這些個喪氣話,我和阿離還要伺候你幾十年呢。」

  輕輕巧巧一句話,大局已定。

  佟離萬念俱灰——

  膽小鬼……紀莫罵對了!

***

  「你還有臉站在我面前?」紀母指著門,「滾,我不想看見你!也別讓你爸回來撞見你打斷你的狗腿!」

  紀莫沒有頂嘴,他只是開口喊了聲:「媽……」

  「別叫我,我沒你這個兒子——所有人都知道你為什麼被關進去,工作也沒了,我要是你我都沒臉活了!你還好意思叫我一聲媽!」

  紀莫動了動嘴唇:「媽。我來只是——」

  「你滾!工作丟了你還指望我還再養你?!你還是不是男人啊?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這是變態才做的事你知道不?」紀母狠狠的推了紀莫一把,「以後你死也好活也好,別再來找我——沒見過你這樣的混蛋,我就當沒生過你!」

  紀莫踉蹌了一下,他抬頭看她,我是個……同性戀,是一件這麼令人羞恥的事嗎?

  紀母都氣怔了,這個骯髒的噁心的名詞他還敢在她面前提?!一怒之下她操起桌上的煙灰缸重重地砸向紀莫的臉——紀莫沒有避,或許是根本來不及避——母親憤怒的憎恨的嫌惡的目光卻漸漸地看不清了,他伸手一摸自己的腦袋,熱熱的,濕濕的,張開手掌,紅的觸目驚心。一點一點地順著指縫蜿蜒而下。

  「你連人也不是,你就是個畜生!」紀母看見紀莫滿臉淋漓的血,心裡也是一跳,但隨即而來的卻是更深的厭惡——她不明白自己含辛茹苦二十六年怎麼就這麼個結果,她失望透了,她恨紀莫為什麼永遠就不能出人頭地,不能讓她揚眉吐氣!

  看不清了,紀莫伸手擦了擦眼睛上的血,從衣服裡掏出一本存折:「我來只是——把這個給你。爸身體不大好,別再出海了——這兩三年來攢的錢就讓你們退休後好好過過舒心的日子。」

  她被他冷然淡漠的語氣弄的一愣,這樣訣別似的語氣是怎麼回事?紀莫想走?她本能地想問他要去哪,最終還是忍下了,罷了!她這個兒子,根本就是她前世的債!

  她接過存折,再次指指門:「你走吧。」

  血再次湧了出來,混著他的淚滑下臉頰——在警局裡關著的時候他沒哭,和佟離決裂的時候他沒哭,被那些人肆意羞辱的時候他沒哭,可此時他落淚了,這一刻他才真地覺得他被這個世界遺棄了。

  「媽,你保重。」

  紀母背過身去不想再看,足足過了一刻鐘她才想起什麼,衝到門口,卻哪裡還有紀莫的影子?

  「密碼是多少啊?」

***

  天地一色,都是沉鬱的血一般的灰。

  夕陽下,那個一直靠在牆壁上的身影動了,他看著紀莫,顫抖著擦去他額頭上的血跡,卻終究什麼也沒問,只輕聲問道:「事辦好了?」

  紀莫看了維盛一眼,點了點頭:「現在,我真的再無牽掛了。」

  維盛呼吸一窒,死一般的沉默。

  最終還是紀莫開口:「維盛……車票我也買好了,後天的。」

  「你還是要一個人走,一個人逃避?」維盛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這輩子就生生地栽在紀莫的手裡,這是宿命?還是冥冥中的注定?可耗費半生,他依然走不進紀莫的心,歎的又何止命運弄人?

  我不是逃避。我只想重新開始——在一個沒有他也沒有過去的地方重新開始。

  人生短短數十載,什麼苦的痛的愛的恨的,全都忘記之後,才發現一切渺小的可笑。之前自己癡癡纏纏,渾渾噩噩的三年是報復了自己還是報復了別人?二十六年來除了滿心的傷痕他又得到了什麼?自憐自傷自怨自艾到頭來誰又在乎?!

  佟離是個膽小鬼,他又何嘗不是?

  塵埃落地,一笑而過,他決定放棄他所有的過去。

  紀莫終於笑了,即使血跡未乾,他伸手撫向維盛的臉龐,全然不顧及週遭行人別有含義的目光——

  「維盛,你要幸福。」

  手望下,他把一張紙塞進他手裡:「那天別來送我。」拍拍維盛的肩膀,紀莫頭也不回地走遠——到頭來,他竟連一句再見都不說。

  葉維盛打開那張揉的汗濕的紙條。上面只寫著三個字——

  對不起。

  維盛閉上眼,一陣鼻酸,沒有你,我怎會幸福?

  你的心,真的死了嗎?

***

  強薇對著鏡子最後補了點粉,她淺淺一笑,明艷不可方物——過了今天,她的人生就完滿了,她牢牢攥緊了自己的幸福。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婚禮分為兩場,今天之外,還要在她娘家再補辦一場,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嫁了個能給她一輩子幸福的男人,衣食無憂和樂美滿。

  走出化妝室就是一派喧嘩,她看見佟離一身西裝筆挺,遠遠地站在人群之中,硬朗英挺——她又笑了,走到佟離身邊,拉著他的手:「別喝太多了,媽交代的。」

佟離掙開她,對著劉亮幾個一舉杯:「我今天高興,高興透了,一定要喝!你們陪我!」

佟正詳真的是坐著輪椅來的,他笑呵呵地說:「今天是該多喝,由他吧——阿離,你可要把我的份也給補回來啊。」

  佟離沒回話,他紅著眼,一瓶一瓶地灌,哪裡是在拼酒簡直是在拚命了,強薇一個人晾在那,只能暗暗忍氣。不料劉亮無心地又說了一句:「紀莫這人真不夠意思,你的婚禮居然也不來,打他手機也沒人接,倒像人間蒸發了似的。」

  說的佟離心裡像被撕裂一般,一股氣從胸腔裡翻了上來,他噁心地想吐,強薇忙一把攙住他,佟離一把推開她,扶著欄杆死命乾嘔,一天下來他幾乎滴米未進,卻什麼也吐不出,只能生生地嘔出水來。強薇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輕聲道:「知道的說你這是婚禮,不知道還以為是有白事了呢。」

  佟離喘息著,雙眼失神,他現在對任何言語都沒有反應了。

  「佟離,今天什麼日子你也清楚,咱家丟不起這臉,該回去給爸媽敬酒了。」強薇抽出一張紙巾塞進他手裡。

  佟離抬眼看她——究竟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愛上她?是她變了,還是自己變了?

  搖搖晃晃走到宴會廳正中,舉目看去,都是熱誠的笑臉,他只覺得寒心,握著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這就是他的人生——他的人生!

  「佟離!」一個石破驚天的聲音傳來,所有人為之一震,佟離驀然轉身,只見葉維盛大踏步地走進來,站定後打量著眼前這對璧人,半晌他冷笑著對佟離說道:「恭喜。」

  佟離一下子激動起來,他以為看見維盛,那麼那個人就一定也在附近,「他……他呢?」他甚至口吃起來。

  維盛把手裡的盒子遞過去:「他來不了,這是他送你的新婚禮物。」

  佟離呆呆地接過,一打開,再也忍不住一陣鼻酸,裡面是一個破舊的高達,當年這玩意還流行的時候,他興沖沖地組裝了一個,噴了漆,上面還用刀歪歪斜斜地刻著一行字,給最愛的小莫。

  十幾年過去了,什麼東西都毀滅了,丟棄了,就只有這個還留了下來,諷刺似的。

  旁邊還有一張車票,時間是今天晚上9點45分去杭州的火車。佟離如遭電擊:「他……他要走?!」

維盛沒有回答:「還有我的禮物——」話音剛落,他突然一把提起佟離的領子,重重地揮拳而去,砸在他的臉上——周圍嘩然,有幾個人已經衝了上來。

  維盛站在原地,傲然看著眾人,又把目光回到佟離身上:「他走了,永不回來,你安枕無憂了。」

  佟離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中,他彷彿看見了小莫,還是年少時,總是淺淺地笑著喊:「阿離——」

  他要走了,永遠地離開他了……

  紀莫,紀莫,我怎麼會放開你的手!他突然哇地一聲痛哭出聲,痛到極至,他甚至只能流著淚無聲地嘶喊,卻發不出一句聲音。

  眾人慌了神,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維盛冷哼一聲轉頭就走,不期然撞上一個強壯的胸膛。

  「葉維盛,你還真能躲。」咬牙切齒的聲音。

  維盛暗暗吃了一驚,再抬頭卻已經平靜:「張鈞昊,我已經向你遞過辭呈了,我在哪裡和你沒有關係!」

  那又如何?我答應了嗎?張鈞昊臉色一變,你欠我的還遠遠沒還。

  葉維盛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這個煞星,臉都綠了,轉身就想走,張均昊一把拖著他的手強拽了出去:「再放過你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強薇眼見自己精心炮製的婚禮亂成一團,家人賓客都面面相覷,她一咬牙,把佟離拉進化妝間,見佟離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孬樣,一把打落他手裡的高達:「你什麼意思!這當口了你還想鬧什麼?」

  小莫走了,他真的……走了……佟離喃喃地說,忙不迭地撿起那個高達擁在懷裡。強薇快氣哭了,他走了又怎麼樣!你們還真的能在一起嗎?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多噁心多變態你知道不?我一個女人哪裡不如他!

  佟離終於有了反應,他慢慢抬頭,眼裡有著不知名的光,你果然都知道了——

  是,我很早就懷疑,但我沒想到你真的,真的好這一口!

  小薇。佟離的神志彷彿一下子清明了起來,我很早就想和你說了,我們這樣即便在一起了,也不會幸福。

  佟離,你,你別告訴我你要去追他——你瘋了你!外人會怎麼看你,詳叔會怎麼看你——

  小薇,我愛他。

  早該這樣了,他無時無刻都在愧疚與思念中度過。

  強薇聽呆了。她低下頭想了好久,才氣憤地開口,我就知道紀莫不會放棄的,他心機深的可怕,當初告訴他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不該相信他會真的離開你——我錯了,紀莫,你毀我家庭,你不得好死!

  你說什麼?佟離怔住了,當年是你和他說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那又怎麼樣!他死心了——我們也在一起好好地三年——沒有他一切都好好的!強薇激動地撲在他懷裡,阿離,你有事業有婚姻你還不滿足麼?

  不,不好,佟離一下一下地搖頭,按著自己的胸口,我這裡,一直是死的。

  強薇的淚水就這樣流了下來,佟離你就一句死的,來形容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他值得你這樣對他?!佟離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他走了不是更好?

  佟離慢慢地起身,對不起。

  站住,你走了,這爛攤子誰來收?你要告訴所有對你抱有期望的家人——你是個同性戀你喜歡男人?!你這瘋子!你要敢走,我就告訴所有人,我要你一無所有!

  你真的這麼在乎我?佟離看著她潮紅的臉龐。

  我丟不起這臉!這是我規劃好了的未來,是我陪你打拼下今天的一切!紀莫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搶!

  佟離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來,決絕地轉身——

  隨便你。

  「佟離你今生負叔的恩忘我的義!你就獨獨對得起紀莫!」強薇撕心裂肺地喊,她真的心痛到毀滅一般,她不明白自己機關算盡,為何還是棋差一著!

  「不。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他。」

  再不懺悔,他就再沒有機會了。

  門外是一臉焦急的佟正詳,佟離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深深地鞠了一躬:「叔,對不起,我沒辦法欺騙我自己。」

  他張大了嘴巴,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他一手培養的繼承人頭也不回地決絕而去。

  「阿離,佟離——」他想去追,可伸出手來,卻空蕩蕩的,什麼也留不住。

***

  佟離趕到火車站的時候,已經停止剪票了,他心裡一急就要望裡沖,工作人員一把攔住他:「先生,現在已經停止剪票。」

  我,我誤點了,我要坐這次列車,一定要,你讓我進去!

  剪票員死活不讓,不遠處兩個保安正想這裡走來,佟離一咬牙,一把推開兩人就強行往月台沖,後面的保安見狀忙追了上來。佟離管不得許多,拔足狂奔,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月台上聚了又散,卻獨獨沒有見到他想找的人!

  他終於找到那輛即將開往杭州的列車,可一個個車窗找過去,都沒有紀莫的身影,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行為很傻,可他已經想不到任何一個更聰明的辦法了!

  一聲哨響,火車發出一聲長長的轟鳴,搖搖晃晃地開動了。

  佟離急了,他一咬牙,就想隨便跳上一節車廂,他不信他找不到他!乘務員忙收起梯子,喝道:「不要命了是不?!」

  佟離大吼一聲,你讓我上去!

  神經病!乘務員說著就要把車廂門關上,突然,佟離看見了那個他一直朝思暮想的人,他懷疑自己眼花,再定睛一看,他一下子激動地喊出來:「紀莫!!」

  一直站在吸煙處抽煙的紀莫一愣,他懷疑自己幻聽,今天不是那個人大喜的日子麼?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慢慢轉身,微微地張大了嘴。

  「紀莫!你聽我說,我不結婚了,真的,我不是膽小鬼!」佟離扶著車廂,列車已經開始前進,他不得不隨著車廂開始小跑。

  那又如何。我的心死了。

  我和你永遠是圈裡圈外,走不到一起——如今你一時糊塗,誰能保你糊塗一世?

  這樣的苦,我受夠了。

  佟離看著紀莫一臉漠然的表情,知道他是鐵了心要離開他,心裡又痛又急,他大聲道:「小莫,我知道你怪我輕易放棄,我知道我錯了,我們一起堅持下去——」

  晚了,佟離……我堅持不下去了!

  「小莫,你怪我永遠不敢承認我們的關係,我現在就告訴所有人,我愛你——同性戀又怎麼了?我就是喜歡一個男人——紀莫,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

  他已經跑的氣喘吁吁了,火車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用盡了全力,他想再看他一眼!

  風呼嘯著吹過,火車巨大的轟鳴聲卻彷彿遠去了,他眼前是一片白霧,僨張的肌肉繃到極至,像要斷了一般,他卻並不覺得疼痛——火車再次提速,佟離卻在瞬間又飆出數米,他和他的距離那麼近,卻又那麼遠——他看著紀莫,已經喘的說不出話來,那眼神卻又那麼堅定——

  他曾經揮灑青春,快意恩仇肆無忌憚,曾幾何時,他對現實屈服了,萎縮著違心地苟延殘喘,去延續一個別人眼裡的完美人生——而現在,他好像又一點一點地回到那個毫無顧及的青春年少——人這輩子,又有幾次這樣瘋狂的機會?!

  紀莫彷彿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拿下四百米金牌的少年,在陽光下,笑的萬分燦爛。

  他眼睛濕了,佟離,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別追了!你這瘋子!」他喊。

  佟離漸漸的沒了力氣,他只能一隻手撐住車廂,鐵皮磨破了手掌,他眼看著再也追不上了,他不想放棄,他不想紀莫再一次走出他的生命!

  他一個踉蹌,重重地摔倒在地,巨大的衝擊力讓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般——列車轉瞬間已經急馳而去——佟離忍痛伸手入懷,抓著一個東西用力砸向遠方——碰的一聲,那東西砸在車廂壁上,又落到鐵軌上,瞬間被碾成碎片。

  紀莫分明看清楚了——那個破破爛爛的高達玩偶上,那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給最愛的小莫。

  他雙眼模糊了,一下子衝到車廂口,佟離已經被兩個保安按倒在地,他腦中一熱,過去種種的悲歡離合彷彿全都抽離了靈魂。

  「阿離……」他一下子打開登車門,風割裂一般地襲來,他閉上眼剛踏出半步,身邊那兩個已經傻了眼的乘務員連忙架住他:「不要命了你——跳車?!」

  紀莫左右掙脫不開,再次抬眼望去,竟再看不見佟離的身影了。

  他渾身虛軟地緩緩癱下,自嘲地一笑。

  老天畢竟不讓每一個人都擁有一生一次的慘烈與瘋狂。

***

  紀莫到杭州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他找了一份同樣是酒店管理的工作——當然那個小酒店不是他以前那樣的五星級,但坐落在西湖邊,每天下班這樣慢慢地沿著蘇堤走回去,倒有著難得的閒心。他孑然一身地來,這樣,也就知足了。

  期間他給維盛掛了幾個電話,卻每每關機。他納悶地想,維盛很忙麼?至於另一個人,他沒想過聯繫他,或許他心裡,已經隱隱有了預感。

  所以當那個黃昏,他再次看見佟離帶著一大包行李坐在他的門口的時候,心裡並不是太詫異。

  逆光下佟離的表情看的並不太真切,只能聽見他笑著說:「紀莫,我回來了。」

  該走過去嗎?這一次的和好之後,又會是欺騙和背叛嗎?

  佟離站起身,張開雙臂:「小莫,我們重新開始。」

  他長歎一聲。

  他終究無法超脫,永遠沉淪,卻心甘情願。

  圈裡圈外,兩種人生,到底,能走到最後麼?

  將來的事,他也管不得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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