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莫搖搖晃晃地走出PUB,門口的服務生和他老交情了,替他開了門悄聲道:「你又灌這麼多酒——小心呆會被人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紀莫笑著打了一個咯:「吃我?我沒吃別人就好了——」
從門口走進一個長的很有陽剛味的高壯男人,紀莫眼一亮,他喜歡他堅毅的唇角,和眉眼裡的那抹春色,像他。紀莫衝他眨了眨眼,男人怎麼不知道在這個圈子裡大名鼎鼎的紀莫,心領神會地一笑,二人摟著肩,一起出了PUB。
賓館裡紀莫要男人帶套,男人說不喜歡隔靴搔癢,紀莫冷冷一笑,成啊,那就別做了。男人說道明明是他先挑起來怎能算了?紀莫有恃無恐,一句話,做不做。他紀莫不缺419的對象。男人氣結卻又無可奈何。誰不知道紀莫是圈裡出了名的沒心沒肺任性的主。二人胡搞一通,69了事。
出來的時候,小賓館的老闆看他們的眼神,整一個畏敵如虎,紀莫諷刺地笑了笑,特地飛了一個很C的眼神過去,他注意到那老闆的神情帶上了更多的鄙視。
這就是圈外人看待他們的態度。無關理解與否,只是鄙夷。
紀莫其實並不寂寞,他在圈子裡春風一度的對象可以參加全城馬拉松。
他走回自己租來的那個破舊的小公寓,昏黃的走廊燈下,他看見一個蜷縮著的人影。
他呼吸一窒,那個人看見他,站直了身子,那一瞬間,紀莫以為自己會昏死過去。
然而他沒有,他依然挺直了脊樑靜靜地看著那個決然從他生命裡全身而退的男人。
人,若永遠停留在過去,如何成長。
三年了,他終於回來,還像往常一樣地笑著看他:「紀莫,我回來了。」
紀莫不是天生的GAY,也不像有些人是因為家裡姐妹太多而變的女氣甚至喜歡男人。他不愛女人,純粹是因為恐懼。紀莫他媽在機關裡做個不大不小的官,現在國營企業效益都不好,他媽閒來無聊就特別熱中於管教他唯一的兒子,事無鉅細,由表及裡,從大到小都要一一過問。小時候的紀莫常常恐懼地想,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像媽媽一樣,從每天不可以超過七點洗澡罵到為什麼桌上的筆記本沒有排成一條直線,他不能明白這些事對女生而言,很重要嗎?為什麼他媽媽總是因此而失望地吼他——為什麼我養了你這樣的逆子,你看看隔壁家某某某人家才多大,一張一張獎狀的拿你呢!
真正讓紀莫棄明投暗的,走上同性戀的康莊大道的還是他小學時候的同桌李紅。小妮子從小嘴甜,見人就一口一個好,所有人捧在手心裡疼,當然包括紀莫。小學五六年紀,正是春情懵懂的時候,紀莫很為能和這個乖巧可人的小紅人成為同桌而自豪,成日裡瞞著他媽嚴酷的掃蕩監視,把自己省下來的瑞士糖跳跳糖全給她,小妮子喜歡那時候「台灣小旋風」林志穎,紀莫生平第一次偷偷拿了他媽上衣口袋裡的十塊錢,戰戰兢兢地跑小店裡買了那時很時尚的雷射明星卡,看到李紅驚喜興奮的表情,紀莫一下子覺得自己就算被媽打死也無所謂了。
直到那天他和李紅做衛生,倒完垃圾回來,正好看見李紅拿著林志穎的卡向她死黨炫耀:「三塊錢一張呢!紀莫也買來送我!」
「他對你真好……小紅,他是不是那個你啊?」
「什麼那個?他那麼瘦小,學習又不好,我才不喜歡他呢!我是看他對我好,耍他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喜歡的是踢足球的那個佟離啦!」
「隔壁班的那個佟離啊?小紅,你怎麼會喜歡那種壞學生?」
「人家哪裡壞了?他體育很好的。成績也比紀莫好吧。」
紀莫覺得他那時候還是滿酷的,走過去就說了一句話:「那卡其實是一張兩塊五。」
這事最大的後遺症,就是紀莫在若干年之後看著倚天屠龍記裡殷素素臨死前和張無忌說的那句「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愛騙人」那叫一個心有慼慼焉,莫名對葉童有了好感,差點又由彎變直。
也因此,有一段時間,紀莫討厭死他們小學所有踢足球的人∼∼尤其是為首的那個,12歲就有一米七的大塊頭佟離。
佟離成績其實不好,可偏偏所有老師都寵他寵的不得了,那時候還有初考,六年紀的學生都會留下來做個模擬測試什麼的,可佟離總是第一個起身很無所謂地說,今天又要練習啦,某老師還笑的跟朵老菊花似的,沒事,你去,這測驗不重要,多給咱學校拿些獎回來啊。
他每次大搖大擺地走過六年二班的門口,紀莫都會用自認為最狠的眼神一路追殺過去。切,拽什麼拽!紀莫偷偷地在筆盒裡重重地劃了個叉。
可每次放學後紀莫背著書包回家經過操場的時候,卻也總會用一種摻雜著羨慕嫉妒的眼神去瞄那個在藍天白雲下矯健有力的身影,移也移不開。
佟離總是昂著頭,帶著飛揚堅定又放肆的神情,在他眼前走過。
要是能像他該有多好,紀莫經常咬著筆桿,很怨恨地打量自己豆芽菜一樣的身子。
那時候的他還太小,渾然不覺得自己吃飯睡覺刷牙擠公車都在想著這個可惡的佟離有什麼不妥。當然,他也沒時間再想了,紀莫他媽給他下了死命令,沒考上一中他就滾到隔壁公園打地鋪,省的她落面子。以她的聰明怎麼會養了個紀莫這樣傻楞楞的孩子,這是紀莫他媽向來最耿耿於懷的。隔壁小美每天都會把學校裡用剩下的粉筆拿回家,就是沒什麼用也是合算的啊,哪像她家紀莫,整一個愣頭青!
隔壁公園紀莫是每天都路過的,裡面常有披頭散髮跑出來把孩子嚇到哭的乞丐,紀莫是大孩子,他不怕,可是一想到要和他們搶一張被子他就哆嗦——算了啊,媽媽只要求他每天七點洗澡九點睡覺衣服折成方的本子排成直的,怎麼也比淪落成乞丐的好吧?於是他終於開始發奮,每天的補習充電留堂考試,昏昏沉沉的腦子裡,漸漸容不下那個青春跋扈的身影了。
直到他初考成績破天荒地出了個298,跌破所有人的眼鏡,紀莫從小心眼就小,那時候看到李紅對他的神情那叫一個大仇得抱的暢快。
校長,班主任都過來了,慈愛地撫摩著紀莫的腦袋瓜子:「你看,我就說嘛,這孩子有出息的,我們平常叫他啥來著?對了,小神童嗎!」紀莫他媽呵呵直笑:「我們小莫從小聰明,不是我說他,打小啥都一學就會——平常不大看的出來,那都是表面……」
紀莫疑惑地看著媽媽與他們完美的笑容,有些詫異,他們不是向來管他叫小傻蛋的嗎?
後來紀莫知道,伴隨他進那個著名的升學名校的,除了一副近視眼鏡,還有靠著體育特招,不費吹灰之力也進了一中的佟離。
這一次,他們分進了同一個班級。
由於升學成績高,紀莫一進去就被任命為班長,其實紀莫從小最大的官就是個代理小組長,他哪是管人的料!紀莫最頭痛的就是去管最後兩排的男生,那些不是後來花錢進來插班的太子爺,就是象佟離那樣靠著體育特招進來的,連老師的話都聽的著三不著四的,何況他?佟離隱隱是他們中的領頭人——紀莫對他的感覺本就奇怪的很,仇恨吧倒也說不上,就覺得他特討人厭特囂張特不把人放在眼裡。
紀莫不是個愛管人的人,偏偏又做上這麼個位子,人又不夠鬼靈,經常被人踢出去當槍靶,一有和後面那排人對上的事,全是紀莫出去堵槍眼。什麼催作業排衛生管紀律,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慢慢地有人就恨上他了,一個啥都不懂的書獃子敢來管大爺我?!不就個老師的走狗嗎?有人這麼和佟離一說,你看丫那小子挺欠揍的,擺明不給你面子!佟離是粗神經,沒往心裡去,又瞎講義氣,那什麼的,這小子看起來是挺欠揍的,跟個老師的耳報神似的!我也看不起這種人,小樣兒!見到紀莫也是眼一橫臉一扭,莫名其妙地炕上他了。
過了半個學期,原本跟個麻花似一扭就斷的紀莫慢慢地結實了一點,個頭也開始猛竄,小學時候圓嘟嘟的臉也逐漸有了個形,雖然還架著個媽媽給挑的黑色大眼鏡,但那類學校裡還是有不少女生喜歡秀才形的男生,用佟離的話來說就是「臭豬頭也有爛鼻子來聞」。不巧的是和佟離一幫人混的挺好的一個哥們偏又喜歡「爛鼻子」,那女的委婉地和他這麼一說,幼小的心靈被大大打擊,一個昂昂七尺的大男人比不過個拿著本書哼哼唧唧,就會跟在老師背後跑的小男生,這口氣怎麼咽的下去!一群人同仇敵愾,佟離也替他抱不平,對啊!忽略你的長相的話,你哪點不比那小書獃強是不?
紀莫對此一無所知,就成了那群人的眼中釘。
第一次校運會報名,體育委員頭一縮,什麼都推紀莫身上,也是擺明看他好欺負,紀莫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和佟離說:「我們班男子一百兩百和四百接力你都包了啊。」話說的又急又快,一溜煙下來佟離有聽沒有懂,張嘴「啊」了一聲。紀莫飛快地又重複了一次,這下佟離聽清楚了,他也不喜歡眼前這個帶著個黑眼鏡一臉傻冒的書獃子,故意挑釁地笑了一下:「班長,你把這所有項目都交給我是想累死我啊?」
這似乎是佟離和紀莫第一次真正意義的對話。紀莫有些緊張:「那你體育好啊,班上能拿獎牌名次的就只有你了。」
佟離似笑非笑地抿抿嘴:「那也不難,可是跑這個要練習的,但是今晚的作業多的要死……」
紀莫瞪大眼睛,這個人怎麼真的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他哼了一聲,嘟嚕了一句:「不跑就不跑誰要求你。」登登地跑開,十分鐘後又跑回來,手一攤:「拿來。」
「什麼?」
「作業本啊!」紀莫覺得自己委屈死了,剛報上去的名字沒佟離,自己就被班主任好一頓狠批,說自己沒為班級盡力,他這班長才當了一個月,他不想沒面子。
「一直到運動會開始為止。」
「你——!」紀莫忍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氣:「本子拿來!」
佟離刷地拉開書包,一整疊丟到紀莫手上,笑的特別邪惡。
「喂,代數的作業交了沒啊?」佟離閒閒地丟了一片薯片進嘴,頂了頂紀莫的肩膀,紀莫覺得自己快瘋了,這樣的升學校本來作業就多,他現在倒好,還一個頂倆。
他沒好氣地瞪了佟離一眼:「你自己不會去做啊!都一個禮拜了!」
佟離聳聳肩:「現在退出還來的及吧∼」
紀莫差點想跳起來掐死這個皮厚的無賴,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他!佟離也暗暗打量著他,覺得這個瘦瘦小小的男生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實在有趣的緊,他本來就有些惡質,特喜歡欺負象紀莫這樣的人。想想,拿他當苦力,也算是種報復吧。
「喂。你這筆挺好看的啊,哪買的啊。」佟離沒話找話地逗他,紀莫沒理他,佟離一歎:「哎……這個報名啊……」
「門口小賣部!」紀莫打斷他的話,佟離笑的可鬼了:「幫我買一把吧∼∼一人一隻。」
紀莫敢怒不敢言,鼓著腮幫子不看他,佟離覺得更爽了,以前怎麼沒發現這麼好玩的玩具?一來二往的,他也不覺得紀莫討人厭了。只覺得他和身邊的人是不大一樣的,說他柔弱吧,有時候看他的眼神狠的跟什麼似的,說他堅強吧,偏又長了副任人宰割的臉,而且從來不發脾氣,像任人搓圓捏扁的麵團。
回去的時候,一群人很招搖地走在路上,佟離的同桌劉亮呵呵地問道:「離哥,你最近和咱們班的那個書獃子走很近哪?又找個小跟班啊?」劉亮——就是那個和紀莫有「感情衝突」的男生,他爸是某個跨國公司的高層,家裡是最有料的,他肯低頭叫佟離一聲哥,只怕是這麼一大幫人都服佟離的原因。
「哪呀,那個小書獃,免費幫你做作業不好啊?我拿他當苦力!我媽最近老誇我作業做的好了,零花錢給的也痛快了不都是他的功勞?」佟離豪氣地一揚手,「不利用白不利用是不?」
劉亮眼珠一轉:「我最討厭這種裝乖的書獃子了,離哥,咱們耍耍他好不?」
立即有人附和。
佟離怎麼不知道他想洩憤,可他或許港片看多了,很嚮往那種黑社會的義氣,就不在意地一揮手:「隨便啦∼∼我也想整整他呢。不知道他一個男孩子會不會哭啊?」
哄笑四起。
其實這事佟離壓根就沒往心裡去,他也老以為劉亮幾個人是說說而已。第二天上完最後一節體鍛課,劉亮幾個鬼鬼祟祟的溜走,往體育器材室跑,開始時候佟離沒往心裡去,一抬眼看見負責收器材的紀莫不在,心裡一個遲疑,突然想到昨天裡說的話,也不知怎麼的心跳的慌,也往那裡跑去,在門口看著的林忻一見他就笑了:「我說呢,離哥你怎麼不來!進去快點,老師來了就完了。」說完還眨眨眼睛,佟離不好說什麼,一推門進去,就看見大王和小四兩個坳著紀莫的手臂,像電影裡審訊犯人似的,紀莫一臉的淤青,頭髮散亂地蓋在額上,抬起的雙眼充滿了恐慌與不解,佟離心裡不好受了,作弄就作弄,要把人打成這樣麼!其實他以前也幹過架,但那都是對和他一樣甚至比他高比他大的男生,對他而言,欺凌弱小是件很沒面子的事。
劉亮甩甩手,痞痞地衝著佟離笑:「這麼遲才來,又被那個把你當香饃饃似的體育老師給留下了啊?——那,我教訓過他了,看他敢不敢再多管閒事!」佟離沉默著看他一眼,劉亮繼續說:「幹嗎拉?不是你說動手嗎?還說看看他會不會哭!這小跟班還很硬氣,打他也不哭,估計嚇傻了哈!」
紀莫猛地抬起頭來,眼神激烈而憤恨地刺向佟離,佟離心裡一個咯登,不由地輕退了一步,就在這個時候,林忻在門口慌亂地叫了一聲:「老,老師,你怎麼來了!」
「我今帶的一塑料袋放這呢,來拿啊,你們怎麼還不回去啊?」那老師樂呵呵地走進來,見到裡面的情景,頓時愣住。
所有人驚慌失措,忙忙把紀莫鬆開,他軟軟地跪坐在地上,老師表情變了,走過去說:「你是3班的班長吧?這是怎麼回事?」
紀莫很快被帶走了,幾個人心急如焚,互相怪責:「不是叫你看著門嗎!」
「我哪知道有人突然進來!」
「媽的一中對這事管可嚴了,這要是紀莫告咱一狀咱都完!」
佟離無疑是最冷靜的一個,「你們有膽做就沒想過後果嗎!」
劉亮聽他的語氣也火了:「佟離你這口氣什麼意思!是兄弟嗎?咱們不都看不慣他嗎?!他就會跟老師告狀,娘娘腔!」
「好了!」佟離一揮手,「他要真捅出去了,我擔!行不?!」他覺得這事他真有責任,紀莫剛才看他的眼神叫他心裡扎刺似的疼,至於後果他沒想許多。
幾個小毛孩不安地在走廊上乾等,不一會紀莫出來了,班主任跟在後面,神情很嚴肅。
幾個人都眼皮一跳。
班主任看了他們一眼:「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紀莫冷著臉點點頭,班主任扭頭:「這樣最好不過,老師也不相信同學之間會做這種事。我也相信我的學生不是那種會有暴力傾向的人。」
所有人都傻了,特別是佟離,他幾乎不敢相信紀莫沒把真相說出來,他在維護他們?怎麼可能!
老師走了以後,幾個人都有些尷尬,若不是紀莫放他們一馬,只怕現在大家要一起死了。
「為什麼?」佟離忍不住開口。紀莫卻不理他,一個人扭頭就走。
「等一下!」丟下這邊的人,佟離也追了出去。
紀莫不理他,自己走自己的,單薄的身子在夕陽下更顯可憐,佟離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也不大敢和他說話,就這麼一路跟著。
走了有快半個小時,佟離的耐心差點就用完了的時候,紀莫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條河,紀莫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用力一扔,佟離直覺去攔,卻來不及,只能看著它掉進河裡,連個旋都不打,慢慢地沉了下去。
「這是什麼?」
紀莫不回答,打開書包,把一堆的作業本拿出來也要望外扔,這下佟離看清了,這不就是他的作業嗎?!趕忙一把扯住:「喂!你幹什麼!」
紀莫用力搶回來:「我幹嗎要幫你做這麼多!你就叫人打我!你想看我哭?我偏不!」見佟離死不鬆手,腳下用力,一腳踹的他跌坐在地,佟離整個七昏八素了,他怎麼也想不到看著柔弱的紀莫性格居然烈成這樣!
一激動,叫著不哭不哭的紀莫,眼眶一燙,什麼液體流了下來,他凶狠地擦去,繼續往外丟,佟離怔了下,默默地起身,蹲在他身邊,幫他把那些個作業本用力地撕破揉爛。
紀莫又不樂意了,他吸吸鼻子罵了一句:「關你什麼事!」
佟離小聲地說:「幫你撕啊,這事是我錯。但我沒想到劉亮他們會做這種事!」
「誰信你!」
佟離看了他好久:「……疼不疼?」
這下紀莫再撐不住了,哇的一聲大哭出來,邊哭邊罵:「你這混蛋王八蛋!我幫你寫作業你叫人打我!你以為我喜歡這什麼狗屁班長嗎?!你來當當試試!為什麼我喜歡的女生喜歡你你有什麼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大混蛋!」
佟離聽的一臉茫然,他壓根不懂紀莫在說什麼,只能笨拙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我不是說了對不起了嘛!」
紀莫一直發洩到太陽下山,還一抽一抽的,佟離不敢打斷他,沒話找話說:「我現在覺得你挺講義氣的,剛那事都沒把人捅出去……」
「我只是不想孬種到和老師打小報告,我自己打不過人我沒用還要老師幫我出頭,叫什麼男人!」
所以他不在人前哭。
所以他不在人後閒話,寧願自己委屈。
佟離真對紀莫刮目相看了,他到底還有多少面是他不瞭解的?「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當你是個屁用都沒有的耳報神,書獃子,現在才知道你小子還挺不錯的!」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紀莫悶悶地接了一句:「我們以前一個小學的。」
「啊?」佟離真呆了,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你哪班的?」
「二班!我們班上的學習委員還喜歡你呢!」紀莫瞪他一眼,「叫李紅,笑的很甜很甜的那個!」
佟離搖搖頭:「誰啊?不認識!」
什麼不認識,紀莫想掐死他,好歹他還喜歡過她啊!「李紅就是經常上你們班找你數學老師的那個女孩子!」
佟離努力努力地想了很久:「呃——笑的跟花母雞似的還常穿紅色襯衫的那個?」
紀莫頓時覺得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自己也覺得沒勁。
這時候佟離又湊過來問:「你剛丟河裡去的是什麼啊?」
「筆。」
「筆?什麼筆?」佟離呆了一下,「啊!你幫我買了啊!」
紀莫朝河水努努嘴:「已經丟了。」
「你你你——不管!把你的給我!」佟離二話不說就要開他筆盒,紀莫也沒想到外表看著那麼成熟的佟離會這麼賴皮,急地直往懷裡揣,「自己去買自己去買!」
「好啦!你把筆給我,我拿東西和你換。」
紀莫一聽,那感情好,還是平等交換,一遲疑,筆已經被搶走了,佟離痞痞一笑:「那東西,等以後再給你啊!」
紀莫氣結,剛跳起來卻突然慘呼一聲。
佟離也緊張起來:「怎麼了?」
紀莫苦著臉:「我單車還在學校停車棚裡啊!」
佟離一笑:「這你怕什麼!我陪你回去拿!」
晚風襲來,兩個人第一次並肩走在蜿蜒的小路上,路燈把他們的影子交纏地拉長,再拉長。
***
第二天,紀莫一到班上,就看見抽屜裡放著兩疊創可貼,他回頭,佟離正和一個男生聊的正歡。
後來,劉亮被佟離壓著扭扭捏捏地過來道歉,聲如蚊吶地哼了一聲對不起,臉已經脹成豬肝色,又說:「是我們以前看錯你了,以為你是和那些走狗一號的貨色,沒想到……這次的事,我欠你一個人情!」他年紀小,又偏偏要學電影裡的對白那樣講的豪氣干雲,紀莫不由地覺得好笑,這些大少爺,其實也都滿單純的,橫是橫,卻還是個好人。
這麼一想,就是心裡還有些疙瘩,也把自己受的委屈忘了個七七八八了。
運動會的時候,佟離再次讓所有人跌破眼鏡,初一的學生居然把大他一兩歲的學長遠遠地踩在底下,一個人包攬了幾乎所有男子組初中部的所有金牌,刮起了好大一陣旋風,佟離,也因此全校聞名。
紀莫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佟離跑400米的情景。
它和短跑不同,如果按那種爆發力,跑完一圈就再炸不出一絲體力來,卻也不能像長跑一樣壓著後勁來跑,否則就只有墊底的命,發令槍響的時候,起跑線上的七個人幾乎是同時飆出線,然後從一開始,佟離就跑在了第一個!三班的看台頓時沸騰了,所有同學鼓掌喝彩,紀莫卻有些擔心,隔壁跑道的王少林也是一班有名的飛毛腿,照佟離這樣跑法真能壓到最後?
果然一圈過後,所有人都開始加速,能進決賽的誰是省油的燈?王少林更是已經竄到了與他並肩的位置。
可佟離的表情沒有一絲的變動,桀驁的笑容在陽光下竟有些奪目到刺眼,接近主席台的時候,他的腳步沒有慢下一點,可到了三班看台,他腳下用力,竟然在瞬間又飆出數米,把王少林拋在腦後,全場沸騰,所有人包括那個已經四五十歲正經八百的班主任也激動地站起聲來,歡聲雷動——離終點只有二十米,十米……王少林咬著牙又追了上來,差距在一點一點地縮小——有一刻,紀莫屏住了呼吸——裁判舉起了秒錶——兩人幾乎同時壓線——王少林由於衝力,重重地向前摔出數米,而佟離,又緩緩地向前跑了十米,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把頭上的髮帶隨手扯下,一把丟在地上——
「第一名,三班佟離,時間……51秒7……」裁判也怔了很久,才念出這個他也不敢相信的成績。
不消說,三班的人幾乎是樂瘋了,與成績無關,單純地感到自豪驕傲。所有人都歡呼著向佟離湧去的時候,紀莫沒有動,他坐在看台上靜靜地想,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種人天生會吸引眾人的眼光,佟離就是吧……可笑自己還曾經想和他一較高下。
佟離前呼後擁地回到看台,連班主任都忘了佟離前幾天剛剛作弊被他逮著,雙眼淚光閃動,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自己親生兒子:「好,好,佟離,做的好……咱班這回名次就靠你了,好,好……」那班主任還沉浸在自己教書幾十年來第一次可以在這方面長臉的激動中。佟離已經丟下他,繞到紀莫面前:「喂,剛才有沒有看見我颯爽英姿?」
紀莫翻個白眼,做出不屑的表情:「僥倖而已,得意得牙都沒了。」
佟離嘿嘿地笑,一屁股坐到他旁邊,下巴一揚:「喂!我口渴,拿水給我啦!」
紀莫剛想說你自己不會去買啊,可瞧見佟離象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整件運動背心都濕透了,那一滴滴的汗水接連地淌下他黝黑的皮膚——他是真的累了,當下也不好說話,一擰自己的礦泉水遞過去:「哪。」
佟離伸手就搶,一擰蓋子就往嘴裡猛灌,來不及嚥下的水溢出唇角,順著頸動脈彙集到鎖骨,隨著脈搏,跳躍著奪目的光芒。
紀莫不由地看的癡了,反應過來,猛地記起那水是自己喝了一半的,臉莫名其妙地一紅。
「我操,他媽的王少林跑的還真快,差點就讓他趕上了!」他一口氣灌下大半瓶的水,突然憤憤地罵了一句,紀莫有些想笑,他還是這麼好強,剛才想必是真的辛苦,偏偏人前又不屑顯出一點疲態來。
佟離斜了紀莫一眼:「你這什麼表情?」
「沒有沒有。」紀莫趕緊否認。
「離哥,下來一下!」劉亮幾個人在操場上遠遠地喊上來。
「來了!」佟離應了一聲,突然把手上攥著的東西望紀莫懷裡一丟,「給你的。」
紀莫一怔,望著那個黃澄澄的獎牌,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幹嗎?」
「上次不是說了嗎?我拿你一隻筆,就用它來交換,行了吧!」佟離眨眨眼,「別和人說,特別是劉亮,這小子剛才還向我討呢!」
紀莫什麼也說不出來。
佟離跳下看台,又回過頭一來,逆光下,他笑的分外燦爛:「晚上一起回去!記得啊!」
這一刻,紀莫突然心如擂鼓。
運動會結束沒多久,紀莫就乾乾脆脆地辭了班長的虛位,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人人當他是個靶子,沒一個是真心重他,和佟離一天一天地深交下去,慢慢地,紀莫自己性格裡的叛逆因子也被調動起來,他再也不想虛偽地活著了。
班主任也不喜歡他,二話不說批准,第二天原來的學習委員就走馬上任,佟離很不解地問他,你幹嗎好好地不做又便宜外人了?有我撐著誰敢給你臉色,劉亮幾個人連連稱是,他們現在也算上玩做一堆了。
紀莫無所謂地一笑:「算啦,這種事我本來就不喜歡做,誰愛拿誰拿去,稀罕!總比被人叫耳報神的好。」
佟離尷尬地咳了幾聲,嗯,也是,那什麼鳥官,不做也罷,跟著哥照樣讓你吃香喝辣!
紀莫當然不會告訴他,因為這事,他媽差點把他的腳打斷。
他只想更接近佟離,更接近。
佟離待紀莫,怎麼說呢,和對劉亮林忻他們不大一樣,雖然也是一樣地笑鬧玩耍,可佟離總會有意無意地寵著紀莫,讓著紀莫。有什麼好事也是第一個想著他。搞的其他幾個人都眼紅,嘴裡不乾不淨地說紀莫怎麼像你包的二奶啊,佟離罵了句屁,他是我正房老婆!一群人笑到不行,只有紀莫尷尬地紅了一張臉,因為他心裡有鬼。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對佟離的感情已經不再是以往那樣單純,而是夾雜著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初二時候佟離他爸做生意又發了筆財,在「天俞」買了套房子,好巧就在紀莫家後面,倆人同路,開始時一起騎車回去,後來紀莫車被人偷了——用佟離的話來說,那個小偷估計不是眼睛脫窗就是腦袋脫線——被他媽好一頓惡罵,也不給他買新的了,佟離就每天載著他回去,通常是到了門口,紀莫跳下車來又捨不得就回去,陪著佟離再慢慢地走到他家,一路聊著那些有的沒有的,等反應過來,倆人自己也覺得好笑,佟離只有再認命地送他回去,不到天黑好像就散不開,也不知道兩個人已經整天膩在一起了哪來那麼多話可以聊。
每次分手的時候,佟離總是笑笑地拍拍他的腦袋,進去吧,再不走,一晚上都耗這了。紀莫向前跑了幾步,再回過頭來,佟離還站在原地,衝他笑的一臉燦爛。
又過幾天,小四遮遮掩掩地拿出一個袋子,劉亮激動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哥哥沒白疼你!」小四悄聲說:「看了快還啊,我哥發現我皮都沒了!」
佟離手長,一把搶過來:「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
袋子一開,旁邊的紀莫呀了一聲,佟離一把攥緊了袋子,四個人一起對他噓了一聲,紀莫結結巴巴地開口:「你們把這種東西帶到學校裡來!要死啊!被老師發現怎麼辦?」
林忻橫他一眼:「老師會主動翻查書包的嗎?」眾人附和,都商量到佟離家去看。那時候VCD剛剛普及,紀莫怎麼也想不到一張薄薄的印著裸男裸女的盤子上,會像小四說的,「做上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本能地也有些好奇,甚至燥熱,他也想看看,被人說的雲裡霧裡的「毛片」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佟離表面上還假裝鎮定,其實心裡也是激動的,他平常看來放蕩不羈,其實連女生的手都還沒牽過,升初中的這兩年,他全和一幫兄弟耗上了,喜歡他的女生不是沒有,佟離卻還沒個偷嘗禁果的機會。
瞅個沒人的機會,一幫五個人殺到佟離家,紀莫是常來的,佟離剛招呼他幾個坐下,他就到廚房裡幫忙倒果汁,端著水出來的時候,屏幕上已經出現兩具激烈交纏的肉體,他暗嚇了一跳,忙咬住自己的驚呼,他也不想讓人看不起,裝做無事的走出去也坐在沙發上,四下一瞄,每個人都看的全情投入,一臉猴急,紀莫下意識地偷看了佟離一眼,見他全神貫注,恨不得貼到電視上,心裡一窒,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湧上心頭。
氣氛漸漸地有些曖昧起來,耳邊盡上深深淺淺的急促呼吸,和片子裡的女人誇張的喊叫聲,紀莫有些坐不住了,他覺得自己不該來湊這一腿的,他只覺得裡面的行為噁心,而不覺得有一絲快感和愉悅,所謂的性幻想,他根本連想都沒想過。他回過神來,屏幕上突然出現女人放大的下體,和高亢到變調的叫聲——他卒不及防,慘叫一聲,連連後退。
周圍人嚇了一跳,全部回過頭來看他,佟離也不解地看他:「你怎麼了?幹嗎突然叫那麼大聲,嚇人啊!」
「就是!破壞氣氛嗎!」劉亮也出言抱怨,「正看的爽呢!」
紀莫慘白著一張臉,他看著佟離和其他人一樣的酡紅的雙頰和迷離的眼神,動了動嘴,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不覺得這個刺激,一點也不,他只覺得可怕噁心。
看完之後,幾個人出去新開的KFC撮一頓,那時候這算個高檔地方,吃飯的時候遠沒有現在人頭攢動,佟離知道紀莫喜歡吃這個,可他媽偏又嫌貴,基本不帶他來,特地給他點了不少東西,卻見他還是白著一張臉,神色木然,便有些奇怪,悄悄推他:「你到底怎麼了?剛才起就一直不講話——該不是被那個片嚇傻了吧?」
紀莫眼皮一跳,剛想說話,偏偏坐旁邊的劉亮耳朵尖,笑道:「離哥你不能怪我們紀莫,人家是乖乖秀才,哪裡見過這個——害羞是難免的嗎!別說他,就說你佟離剛才還不是激動成那樣——」話沒說來,佟離已經抓著一包番茄漿丟過去:「丫閉嘴!狗嘴裡吐不出個象牙來!自己剛什麼德行!」
眾人一陣會心的大笑,唯有紀莫還是揪然不樂,佟離看在眼裡,有心逗他,就說:「對啦,咱們都比不上紀莫,他小子剛才是一個不動如山,媲美柳下惠了!咱都是禽獸,和人家的思想覺悟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紀莫終於應景地淡淡一扯嘴角:「你這人嘴巴一天不賤就難受是不?」
或許,他真的他們不一樣,那可怕的畫面他一直忘不了,時刻震撼著自己,他原本就恐懼女人,這下變本加厲,他是不正常的嗎?教生理健康的老師說這個年齡的學生會胡思亂想是正常的,可他這樣,還算是正常的嗎?
直到有一個晚上,紀莫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的具體內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佟離光著膀子走過來,用力地把他摟在懷裡,緊地他喘不過氣來,他掙扎,可怎麼也強不過佟離有力的臂膀……一夢驚醒,他驚慌失措,恐懼不安,可一種淡淡的滿足卻隨著負罪感向他壓來,他起床,想洗乾淨自己一身的膩汗,卻發現,自己的短褲上,有好大一塊粘濕的水漬,像在暈染著他的罪惡。
這一瞬間,紀莫彷彿明白了什麼,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扭曲的情慾被有意無意地催發出來,他手足無措,一次次地在心裡和自己說:紀莫,你是變態嗎?你怎麼,不喜歡女人而去喜歡——那個和你一樣的男人!
他不敢和任何人講,特別是父母,小心翼翼,生怕人看出一點異樣,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異類了,越發地沉默寡言,甚至開始下意識地去躲佟離。
佟離自然是看出來了,他永遠也弄不清紀莫在想什麼,他的腦子構造彷彿和他不一樣似的,開始勸了他幾次又哄了他幾次,他還是那樣一副快死不活的樣子,佟離心裡也不痛快,索性由他去了。
佟離對紀莫擱開手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他和二班一個叫肖靈敏的女孩子好上了,據說這女孩子早在佟離在校運上大放異彩的時候就芳心暗許了的,之後凡是佟離有比賽她都會去捧場加油。女孩子發育的早,肖靈敏有著讓人眼前一亮的玲瓏曲線,劉亮就一臉艷羨地說:「嗎的,漂亮的都被你挑走了我還剩個啥!」
佟離不是不得意的,說特別喜歡吧,也說不上,他就覺得特別有面子,所以也花了不少的時間去討好肖靈敏,兩人儼然一副恩愛情侶,招搖過市。
紀莫最常做的事,就是伏在課桌上,緊緊地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去聽後排那些人的起哄叫好,以及肖靈敏略帶做作的嬌柔笑聲。
記得有一次中午午休,佟離和肖靈敏坐在最後面也不知道聊什麼體己,直逗的她一陣陣地發笑,那聲音也像割肉似的切在他的心裡,他默然地坐在自己位子上看著書卻是目光渙散,什麼也看不進去。
旁邊劉亮小四幾個也不樂意了:「我說離哥,你要和小敏打情罵俏也別在俺們幾個光棍面前啊,酸死人了這!」他幾個人也都在暗暗後悔,早知道就別給佟離看那什麼片子,這一看,把他辣手催花的本性都給激發出來了,很多玩樂追女仔的方法手段他也無師自通。這學校裡漂亮MM本來就少的可憐,被他佟離這麼一鬧,他們還有希望嗎這!
肖靈敏眼皮一瞟,潑辣地用力擰著劉亮的胳膊肉一轉:「你說什麼你!」
劉亮故意大聲求饒:「不敢了不敢了,我的意思是說佟離這麼疼你,我是怕他耽誤了學習就不好了,是不?」
肖靈敏臉上一澀,紅著臉捶他:「就你愛胡說!」
後面鬧的沸反盈天,佟離也不以為忤,帶著點自得地笑道:「這有什麼!我不怕,我有個過命的兄弟,我所有的作業都他幫忙做的,怎麼樣?我不怕!喂,紀莫!你說是不?今晚的作業還是老規矩啊。」
紀莫只覺得眼前一黑,懵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沉沉地轉過身,看著後面鬧成一團的人,神色漠然:「我不要。」
其實,他和佟離好的時候,的確有不少作業是他替做的,因為佟離要忙各種各樣的練習和比賽,這幾乎已經成了紀莫的習慣和樂趣。所以佟離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麼?」
「我說——」他慢慢地拿起書本,啪的一聲用力地摔在地上,「你的事他媽的關我什麼事!我幹嗎要管你!」
四週一片寂靜,佟離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沒想到紀莫會落他面子,他覺得心寒,白待他這小沒良心的這麼好!這些時間他有哪對不住他,他就這樣給他耍性子!「成!」他冷笑,「以後我的事和你紀莫沒關係,成不?!」
紀莫知道佟離生氣了,可他不說話,只是恨恨地瞪著佟離和肖靈敏——那個位置原本是他的!可猛然醒覺過來,才發現,原來自己什麼都不是。
他敏感而固執地堅持認為,那個在運動場上縱橫馳騁毫無顧忌的佟離才是真正的他,而眼前這個和女人糾纏不清像個跳樑小丑的他不是!!
他一把推開桌子,扭頭就走,在他眼角的淚水滑下之前。
***
佟離是個硬得起心腸的人,他說不理就是不理,一個月來沒和紀莫說上一句話,照了面也是冷著臉別過頭去,任誰勸都不聽,他就覺得紀莫沒良心,自己怎麼對他的,他就讓他在他女人面前下不了台!
說不後悔不心痛是騙人的,每次紀莫見著佟離都是心裡難受的要命,可倔強地又不肯拉下臉去和好。之後又懊惱上老半天。
這麼憂患疑懼,神情恍惚的,紀莫根本上課什麼也聽不進去,下課後也煩躁地要命,常常想七想八的也沒認真做什麼作業,原本還好的基礎慢慢地荒廢了,人也倦怠起來,索性破罐破摔,初三上的半期考,他的名次第一次掉進倒十,總分狂降了五六十分。
紀莫被他媽好一頓打,他媽打人不是隨手操起什麼就掄的,她有充足準備,拿著平常特地收集好的笤帚上拔下來的枝椏,叫紀莫關著膀子就穿一條短褲,站在客廳裡不許躲不許讓,那枝椏硬而鋒利,一掃過去就是竄起一大片觸目的淤紅,她會避開臉,一下一下地抽在他的身上,嘴裡又是恨又是罵:「你這個畜生!媽這麼辛苦賺錢養家為了什麼!你連讀個書都讀成這樣你還做什麼人!啊?養條狗都知道會沖給骨頭的人吠兩聲,你呢!我供你上學供你吃飯你就讀這種死書回來!開完家長會我什麼臉都沒了!!」
紀莫倔強地站在那裡,他沒有反抗,默默地承受如雨的鞭笞,他媽養了他他就該報答,若是達不到她的要求,就讓她瀉恨又何妨?
可紀莫畢竟年紀小,雖然是平常打的慣了,卻吃不住他媽這麼重的手,痛的緊了也會躲,到了角落無處可避,只能抱著頭縮成一團,不哭不鬧不求饒,抖著身子硬撐,他媽最討厭就是紀莫這個樣子,搞的還是她沒道理似的!急了一把丟開鞭子,罵道:「你還覺得你有理是不是?整天跟那種人混在一起你能讀個什麼屁書!你爸沒本事,不像佟離他爸會賺錢,他讀書不讀書都有前途而你呢!不讀書就沒個出路!別再和那種人渣混在一起!聽到沒?!」
紀莫突然抬起頭:「他不是人渣。」
他媽眼睛都直了:「你還敢和我強!我叫你不許和他混在一起聽見沒有!!」
紀莫厭惡地偏過頭,不再說一句話。其實這時候佟離已經基本上沒和他說上什麼話了,可紀莫卻是個死心眼的,死也不肯說出和他一刀兩段的話——即使只是形式。
他媽火氣上來,又是死命地打,打到手酸了跌坐在沙發上自己抹眼淚,怨天怨地地詛咒。
紀莫的眼淚忽然就這樣流了下來,他媽說的再傷人的話他也聽不見了,他只想到以前佟離對他的好,想到他說的絕情的話,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痛苦——
原來他喜歡他。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紀莫換了身長袖長褲,遮的嚴嚴實實地到了學校。迎面碰上劉亮幾個,他指著他的臉大驚小怪:「幹嗎穿成這樣啊?現在已經快五月了!你不熱啊你。」
紀莫下意識地側了下身子,躲避他的視線:「……你管我呢。」
佟離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把頭偏到一邊,一群人走開了,劉亮悄聲問他:「離哥,你到底和紀莫怎麼了啊?吵了這麼久。不是我說,紀莫當時那樣是不對,可他平常對你也沒的說了,誰沒有想撒邪火的時候?」
佟離也知道自己小氣,但是紀莫這樣對他他特別不爽,就拉著臉說:「那咱倆換換,看你氣不氣!」劉亮也不好再說。
放學時候紀莫做衛生,他那同桌看他好欺負,草草掃了下過道,就說有事要先走,要紀莫倒垃圾。他是懶的和人爭吵這個的,木著臉答應下來,挪回班上的時候,正好碰見佟離擰著書包走到門口,兩個人這麼促不及防地一照面都是一愣,出乎意料的是佟離哼地一聲就把門重重關上,紀莫一呆,心裡又酸澀起來,想了很久,才從後門繞了進去,無論如何,他不想讓他看輕。
佟離其實心裡也不好受,剛才是一時情急,他其實也早想和紀莫說話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心裡擂鼓似的。眼見紀莫走進來了,他頭一偏,擺出一副冷淡的表情,卻也不肯就此先走,寧願尷尬地坐在那裡,紀莫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把空的畚斗一丟,就回位子上拿書包,佟大少又不高興了,好啊,你真把我當透明的是不!隨後就把桌子一捶,狠命瞪他的背影。紀莫聽到後面的聲響,不知怎的也沒敢回頭,抓起書包跳起來就跑,一時用力衣服勾在課桌角上,撕了好大一條口子。
佟離眼尖,一下子看到他手臂上縱橫的血痕,這下再也坐不住了,也忘記自己的面子,也跳起來攥住他的手臂,喝問:「你這怎麼回事!誰打你了!」難怪他要穿長袖長褲!佟離眼裡都要冒出火來,誰敢動紀莫就是落他面子,他不會這麼算了的!
紀莫心裡突如其來地委屈,擰著眉毛掙出手來:「關你什麼事!」
佟離氣得吹鬍子瞪眼,一把把他推在椅子上,強行把他袖子往上卷,紀莫的力氣哪是他的對手,佟離很快看到他手上的傷痕,一道道猙獰地交錯浮腫。
「這誰幹的?」
紀莫不回答,反問道:「你今天不用當肖靈敏的跟班嗎?」
佟離見鬼似的瞪他,他有時真想撕了他的嘴。
「你少給我混——誰弄的!」
紀莫扁扁嘴不說話。佟離冷靜一想:「你媽又打你了啊!怎麼下這麼狠的手!不成,我和她說去!有這麼當人媽的嗎!」
紀莫嚇的魂飛魄散,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急道:「你說什麼說啊!發神經是不!」
「說她不該這麼打你——有這樣拿孩子來洩憤的嗎。」佟離橫眉豎眼的。他媽從來把他當皇帝似的供著,他從沒有不如意過,所以見著紀莫的情況就特別憤慨。
紀莫搖頭:「我習慣了,你別多事。」
「我多事?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紀莫瞪了他一眼,不屑地把頭扭開,嘴角卻隱隱勾起一抹弧度:「算了吧,誰的事不是你的事!肖靈敏的事更是你的事!」
「喂,你還說!那天你沒事當那麼多人面給我難堪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現在反而來怪我!」佟離揉揉他的頭髮,「你小子就是沒良心!」
紀莫冷冷一笑:「是我就是沒良心,看不慣有人灑狗血瞎撲騰。」
佟離眨了眨眼睛:「小莫,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肖靈敏在一起?」
紀莫只覺得腦袋一熱,差點就想點頭,只聽到佟離又開口道:「要早知道你也喜歡我就不和你搶了……」
紀莫點點頭,冷笑道:「是啊,我就喜歡這樣風騷的女生,你什麼時候讓給我啊。」說到這他又閉嘴了,因為佟離的表情又沉了下來,他也真的不想再和他鬧彆扭了。
佟離沉默了很久,突然一把扯著他的腮幫子往外扯:「你這性子真是——以後有你受的——」頓了頓又說:「我認你做弟吧——」
「為什麼!我不要。」
「你以後就可以乖乖聽我的話也不會再惹我生氣啦。」佟離說得堂皇,其實是心疼紀莫沒人關愛,想多照顧他一些,和他在一起,他似乎自覺不自覺地就想充當起保護者的角色,可紀莫的性格又實在太倔每每氣得他直咬牙,又有點想佔著這個身份以後讓佟離多聽他的話。
誰知紀莫眼一翻:「不要。」
「你說什麼?」佟離捏著他的臉玩的不亦樂乎,「多少人想認我做哥呢——這有什麼不好,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我要你罩著?哼——」
「你說什麼,皮又癢了是不?!」
二人打打鬧鬧地,算是雨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