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是每個月「非凡」的專櫃小姐都要回公司開會的日子。因為經理每次就只會要求提升業績，完全聽不進她們這些前線人員的意見，所以久而久之，開會就變成一種痛苦，要不是怕會被扣錢，大家都寧願回去上班，也不要來開這種沒有意義的會議。
「經理要調我去『國王購物廣場』？」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以為可以跟其他同事去吃個中飯、喝杯咖啡，卻被經理叫進了辦公室。雖然說自從「國王購物廣場」在半年前開幕之後，它的業績一向是全公司的第一名，但是壓力相對的也很大。
坐在辦公桌後的經理蹺起二郎腿，一副施恩的態度。「沒錯，那裡可是很多小姐都希望被調去的地方。」意思是要她趕緊謝恩。
「為什麼要調我過去？『國王』不是有淑美和佩玲兩人在配班，不需要站到三個人吧？」敏華問出心中的疑惑。現在時機不好，大家都想賺錢，要是多一個人配班，業績都會被分掉了，大家心裡多少也會有些疙瘩。
雖然已經四十出頭，不過長得高大英俊的男人又擺出「這裡我最大」的姿態。「許佩玲做到月底就辭職不幹了，所以我才要調你過去。」
她一臉驚訝。「佩玲不做了？可是我從來沒聽她說過要辭職？」因為是同一期進公司的，所以她們感情很好。
「我現在不是在跟你說了？所以你下個月一號開始就到『國王購物廣場』和張淑美配班。」他不容許她提出疑問、質疑他的決定。
敏華只敢在心裡嘀咕，覺得其中一定有鬼。「可、可是我做得好好的，業績也還可以，不想調去那邊。」
「你不想過去的話，那就別怪公司開除你，公司不喜歡有像你這樣不合作的專櫃小姐。」他採用高壓手段的說。
「經理……」
他往後靠在椅背上，「去不去隨便你。」
「我、我去。」敏華垂下螓首，承認自己真的很沒用，膽小又怕事，人家的態度強硬起來，她就乖乖的妥協了。
經理滿意的「嗯」一聲，又說：「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她敢怒不敢言，誰教自己是領公司薪水的員工，只能看上司的臉色過日子。偏偏這個經理和老闆有姻親關係，握有開除員工的權力，不過她還是覺得他太過分了，真不懂他老婆怎麼受得了這種大男人主義的先生。
走出辦公室，敏華還很懊惱的忖道。
「敏華，快點！大家都在等你……」一個身材微胖的圓臉女子在公司門口朝她喊道。
敏華見到她，連忙快步走過去。「淑美，剛剛經理說佩玲做到月底就不做了，要我過去和你配班，怎麼會這樣？我沒聽她說要辭職啊？！」
張淑美聽完，轉頭瞪向公司裡頭。「那個爛男人！」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進了電梯，敏華又問。
叫張淑美的女同事說得咬牙切齒。「還不是佩玲太傻，明明知道那個爛男人的老婆是老闆的妹妹，居然還願意跟他在一起。結果前陣子他太太好像發現他有外遇，那個爛男人怕老婆要跟他離婚，到時會被趕出公司，就要逼佩玲辭職，以為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有這種事？佩玲那麼聰明，之前也交過好幾個男朋友，怎麼還會跟他在一起呢？」她相當納悶的問。
「就是因為太聰明了，以為可以好聚好散，等放下感情才知道來不及了。」張淑美搖頭歎氣。「我每天就聽她訴苦，說那個爛男人以前對她有多好，還說要跟老婆離婚，原來都是騙人的。搞到最後她連客人上門都沒心情接，再這樣下去我也會瘋掉，所以她辭職也好，換一個環境，說不定會遇到更好的男人。」
敏華也為同事打抱不平。「真是太可惡了。」
「我是認為佩玲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明知道人家有老婆了還陷下去，所以自己也要負一半的責任。」已經結婚的張淑美最無法原諒的就是第三者，所以一點都不同情許佩玲。
敏華聽完不禁有感而發。「可是愛上了又能怎麼辦？」
「說到這個，我們認識也快八年了，怎麼好像還沒聽說你交過男朋友？」既然是多年的老同事了，當然要關心一下。
「我、我當然也有交過男朋友，而且還交往了三年多，只是……後來我們分手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張淑美一臉好奇。「為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因為正偉和他的父母都很喜歡小孩子，而他大哥和大嫂只生了女兒，所以希望我們結婚之後，最好能生三個小孩，其中要有兩個是男生，這樣就能把其中一個兒子過繼給他大哥。」敏華苦笑的解釋。
她聽完張口結舌。「太離譜了吧！他們把你當作什麼？生孩子的工具嗎？還規定要生幾個，而且要生兒子？」
見同事激動的模樣，她反而替對方說話。「其實正偉跟我分手也是不得已的，他真的很愛我，只是不能不聽他父母的話……」
「你居然還替他說話？」張淑美相當為她不平。「生男生女又不是我們女人可以決定的，說得好像都是你要負責似的。沒關係，我來幫你介紹物件，保證每個人條件都比他好。」想到自己老實木訥的小叔，還有丈夫公司裡幾個單身的同事，說不定自己還可以促成一對佳偶。
敏華最怕跟不認識的男人相親了，登時尷尬的直搖頭。「淑美，這樣太刻意了，不太好啦！」萬一見了面彼此沒有感覺，想要拒絕人家又怕太傷人，那不是很麻煩。
「有什麼不好？難道你還忘不了他？」她問。
被張淑美一問，敏華頓時語塞。「我……」
「好，就這麼辦。」張淑美決定要來當一次媒人。「你都三十歲了，三十拉警報沒聽過嗎？」
她小聲的辯解。「我才二十八。」
「差不多啦！再過兩年就三十了，現在不談戀愛，要等到什麼時候？而且你長得又不難看，不怕交不到好物件，全部就包在我身上吧！」
「可是……淑美，讓我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走，我們去吃飯吧！」不容許她拒絕，張淑美挽起敏華的手臂就走進位在公司後面的餐館。
＊＊＊ ＊＊＊ ＊＊＊
在「國王購物廣場」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子後，辜介天搭上電梯直接來到最頂樓的辦公室。二十五歲的他有著頎長俊秀的外型，只不過總是喜歡掛著一張淡漠、不易親近的酷臉，就像個高不可攀的王子。
半年前他才剛從國外回來，尤其又身為台灣第一首富的長孫，自然受到外界的矚目，加上他出眾的外型，以及數千億的身價，從小便被冠上「金童」的封號。如今的他自然也得到媒體諸多關愛的眼神，只是他不像時下的年輕人喜歡流連夜店，因此那些狗仔隊根本拍不到什麼獨家鏡頭。
「爺爺。」辦公室裡頭除了滿頭白髮、體型清瞿的辜耀明外，還有「國王購物廣場」的總經理。那是個五十出頭的男人，聽說做事嚴謹厲害，但也賞罰分明，這也是辜耀明將他高薪挖角過來的原因，而他的成就也證明了辜耀明沒有看錯人。
辜耀明招手叫喚孫子過來。「介天，你來得正好，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王漢陽總經理。漢陽，這是我孫子介天。」
「王總。」他和對方握了下手，感覺對方態度不卑不亢，不像有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就馬上擺出諂媚阿諛的態度。「請多指教。」
「也請多指教。」
等他們彼此打過招呼，辜耀明才說出要孫子來這兒的原因。「介天，我們兩個剛剛還在閒聊，想說要如何提升四樓男裝部的業績，雖然這半年多來還算是穩定，不過也沒有特別突出，所以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覷了老謀深算的爺爺一眼，一下就猜到他今天特地召喚自己來這裡的原因了。「爺爺，這算是考試嗎？」
「可以這麼說。」他沒有否認。
辜介天仍是一張酷酷的表情，雖然年輕，但遇上任何困難都能沉穩應對。「我很樂意接受挑戰，等我全盤瞭解之後就會擬一份企畫書給您。」
「那就好，漢陽，你就帶他認識一下這裡。」辜耀明讚賞的看著自己最鍾意的長孫，辜家只有他能接替自己的位子，至於那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讓他失望，看來辜家只有靠第三代來接棒了。「我先回去了。」
等他拄著不曾離過身的手杖從辦公桌後出來，辜介天問：「爺爺要回總公司嗎？」
「怎麼了？」
祖孫倆的長相異常的相似，平常都喜歡板著臉孔，只有在提到最愛的親人時才會露出微笑。「沒什麼，只是剛才出門時，奶奶還特別交代，要我提醒您別忘了今天是您和奶奶金婚的日子，她老人家要親自下廚做幾樣您愛吃的菜，等您回家吃飯。」
「我怎麼會忘呢？」談起結婚五十年的妻子，辜耀明難得露出輕鬆的笑容。「你奶奶還真的以為我老了，腦袋也不清楚了，還要你來提醒，我會準時回去。介天，忙完的話也早點回來。」
「是，爺爺。」辜介天聽著手杖發出蹬蹬的聲響，看著爺爺在幾名隨扈陪同下離去，不由得羨慕起這對走過風風雨雨的夫妻，可惜他的父母並沒有拿他們來當作榜樣，依舊過著貌合神離的日子。
＊＊＊ ＊＊＊ ＊＊＊
「媽媽，我已經把飯煮好了……」只要是假日不用上課，敏華就會自己下廚作菜，希望這樣能討母親歡心，讓爸爸能好好待在家裡，不要再去公司加班。
其實她知道爸爸是故意躲在公司，就是不想看到媽媽成天只是嚷著要弟弟，但都已經三年了，媽媽還是不肯清醒過來，所以爸爸也失望了。可是她不想放棄，她好想回到從前。
聞言，母親又臉色慌亂的到處找人，樓上的房間找完了，又跑到樓下。「小哲呢？小哲去哪裡了？你把小哲藏起來了是不是？」
「我沒有藏……媽媽，弟弟已經不在了，他已經死了……」敏華吞吞吐吐的說出實話。
她臉色驟變，一個巴掌打了下去。「你竟敢咒你弟弟死？」
敏華捂著臉哭出聲，「媽……」
「你明明把小哲藏起來了，還不承認？」母親惡狠狠的瞪著她。「昨天，還有前天、大前天，有好幾天我們都在一起吃飯。他真的長大了，還會幫媽媽夾菜，小哲好乖，是個好孩子，是你！一定是你嫉妒他可愛，大家都喜歡他……所以你把他藏起來了……」
「媽媽，那不是小哲，那是我拜託一位小弟弟來假裝的……」她撒下善意的謊言，沒想到這麼做反而讓母親的病情更加嚴重了。
母親發了瘋似的抓住她。「你胡說！那是我的小哲……是你！快把小哲還給我……把我的小哲還來……」
「媽媽……」敏華不知所措的哭了出來。
她眼神陷入瘋狂。「你不還是不是？好……」說完便衝進廚房，接著抓起水果刀又衝了出來。「你敢搶走我的小哲，我就殺了你……」
被母親的行為嚇得臉色發白，敏華大聲尖叫。「爸爸！爸爸！」
「是你害死小哲！都是你害的！」
當一道白光在眼前閃過，幾秒過後，敏華的臉頰上竟傳來刺痛的感覺……
「秀媛，你在幹什麼？」
及時衝下樓的姚靖元失聲大叫……
接駁公車劇烈的晃動了幾下，把不小心睡著的敏華給驚醒，她滿臉迷惑的張望四周，才知道原來她又作夢了。她本能的輕撫左頰，那道已經很淺很淡的疤痕，雖然已經利用遮瑕膏和蜜粉巧妙的掩飾住了，但她心口的傷始終沒有痊癒。
車上的乘客陸陸續續下車，除了來「國王購物廣場」逛街的客人外，大多都是在這兒上班的員工。既然有免費的接駁公車可以搭乘，倒是可以省下一筆車資，當然要多多利用了。敏華揉了揉眼皮，跟著大家下車。
今天是她調到這裡上班的第一天，雖然和張淑美算是老同事了，不過對於要面對全新的環境和客人，總是得重新適應才行。
她先到更衣室稍作準備後，便直接搭員工電梯到四樓準備開工。她們的櫃位不大，但是滿醒目的，一上手扶梯就可以看到，這個位置可是兵家必爭的好風水。再加上「非凡」的西裝價位本來就不高，設計感又年輕流行，所以業績一向算是不錯，否則她早就被發派邊疆了。
雖然「國王購物廣場」才開幕半年，但是坐落於東區、地點選得好，加上有「皇天集團」在背後撐腰，投下大筆的廣告費，不時舉辦服裝秀或名人代言，所以每個月創造出來的業績已經讓鄰近的百貨公司視為最強的勁敵。
「……我們這邊的員工餐廳在十二樓，餐券我就放在抽屜，要去吃的時候可以自己拿。」敏華聽著同事一一跟她介紹。
「我知道了，淑美，謝謝你。」敏華微笑的道謝，覺得衝勁十足，希望來這裡之後，每個月都能創造高業績。
張淑美笑睨她一眼，「我們都是老同事了，謝什麼？現在競爭很激烈，只要能先抓住主顧客的心，讓之前流失的都回來，業績就可以穩定了。」
「我知道，我會努力的。」她當然知道賣男裝要靠的是老主顧，因為男人不像女人喜歡跟隨流行，喜歡血拼，所以口碑是最重要的。
一整天敏華都不敢太過於鬆懈，忙著瞭解櫃上的擺設，還有倉庫的庫存量，以及和鄰櫃的專櫃小姐先打好關係。她不希望自己來了之後反倒讓業績下滑，所以神經都一直緊繃著。
她必須把每樣事情都做好，這樣才能向大家證明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就算是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 ＊＊＊ ＊＊＊
剛又接了一筆兩萬多塊的生意，敏華終於安心了些。幸好這幾天的運氣都很不錯，接到的客人都買了不少，有做出一點點成績，不然對同事真會過意不去。
「我昨天去二樓休息室用餐……還真是受不了二樓那些專櫃小姐。」兩人邊整理櫃上的衣服，張淑美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開始對敏華大發牢騷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
張淑美問她，「昨天你剛好排休，所以沒看到，但你知不知道『國王購物廣場』是辜家的關係企業之一？」
「辜家？」敏華沉吟一下，「你是說哪個辜家？」
張淑美白了敏華一眼，「全台灣也只有那個辜家最有名了，昨天總經理親自陪著一個人到四樓來巡視，馬上就引起大家的注意，原來那個人就是辜耀明的孫子、辜家的第三代，聽說他今年才二十五歲，而且人又長得很帥。
「後來當他們去二樓巡視時，引起很大的騷動，樓下那些專櫃小姐像是見到偶像明星，就連在休息室裡也一樣，只要提到他就一直尖叫，害我飯沒吃飽，耳朵卻都快被她們震聾了。」在她這個快四十歲的已婚婦女眼中，那些小女孩的反應真是有夠幼稚。
敏華被她誇張的表情給逗笑了，「我看二樓的專櫃小姐好像大部分都是七年級的女生，會有那種反應也很正常。」
「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心裡在想什麼。」她搖頭說道。
「如果他今天有來，那我也來看看他到底有多帥好了。」敏華半開玩笑的說。
張淑美陡地眼睛發亮，用手肘碰了她一下。「來了！」
「什麼來了？」
她用下巴努一努，「就是辜家的太子爺，你不是要看嗎？」
「在哪裡？」
「剛上手扶梯，看到了嗎？」張淑美用手指朝遠處比了比。
敏華環視一圈總算找到目標，打算好好給他看清楚。「果然是長得滿帥的，身高快要一百八了，身材也很棒，難怪她們會把他當作偶像……」
穿著合身剪裁西裝的辜介天在沒有人陪同之下，獨自在樓面上來回晃著，看似閒逛，卻不時注意一些小細節。
「咦？」敏華突然輕叫出一聲。
「怎麼了？」
雖然有戴隱形眼鏡，不過敏華還是下意識的瞇起眼，瞪著辜介天挺拔修長的背影。「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他？」
「或許是在電視上吧！那些無聊的記者還有八卦雜誌，最喜歡報導他們這些名人。」張淑美隨口說。
她點了下頭，「嗯，說得也是。」
這時，原本往另一頭走的辜介天又繞了回來，往她們這邊走來。經過每個櫃位前面，他都仔細研究著每個櫃位的裝潢擺設，然後攀著雕花扶手，往下看著整個中庭。因為他逗留的時間較久，因此敏華有更多機會看清他的五官，她忍住不去揉搓眼睛，雙眼從深思、迷惑，然後慢慢瞠大……
「淑美，你說他、他姓辜？」她開始有些結結巴巴。
張淑美低頭看著主顧客的名冊，「對啊！」
「他姓辜……」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從記憶深處裡跳了出來，如果把這名年輕男人的臉孔縮小几吋，再年輕幾歲的話，那不就是……敏華冷不防的叫出聲……
「辜介天？！」
聽到好像有人在叫他，辜介天本能的循著聲音看了過來。
她大驚失色的摀住嘴巴，倏地矮下身子，躲了起來。
真的是他？怎麼可能？
這十三年來，敏華一直以為他只是個普通有錢人家的小孩，想不到他卻是鼎鼎大名辜家的後代。
「有事嗎？」辜介天走進櫃位問道。
被問的張淑美也嚇了一跳。「呃，什麼？」
「剛才不是你在叫我？」
張淑美只感覺制服的裙角被扯了兩下，整個人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沒、沒有啊！我沒有叫你，大概是辜先生聽錯了。」
接受了她的說法，辜介天沒有多去追究，順手拿起桿架上的西裝，觸摸幾下上頭的布料材質。
「聽你們樓面的主管說貴公司的業績一直都是保持第一，那麼賣得比較好的是哪幾款，可以拿給我看嗎？」
「當然可以，請等一下。」躲在下面的敏華原本靠她來遮掩行蹤，結果張淑美一移開，她就曝光了。
眼角無意之間瞄到蹲在地上的女人，辜介天見她穿著的是制服，想她應該也是這個櫃位的專櫃小姐，於是狐疑的多看了她兩眼。
「她是你們櫃上的小姐？」
「呃，是……敏華！」張淑美出聲叫道。
敏華佯裝找尋東西的樣子，「我、我的隱形眼鏡好像掉了……不用管我，你們忙你們的……」完了！她幹嘛這麼緊張？說不定他老早就忘了她，畢竟當時他才不過十二歲，都隔了這麼多年，他應該不記得了。「奇怪了，到底是掉到哪裡去了？」
「這三套就是我們這一季賣得最好的……」
他收回目光，將注意力放在張淑美拿來的幾件西裝暢銷品上，然後又問了幾個問題。辜介天決定企畫一份雜誌，每一季一個主題，然後寄發給所有擁有貴賓卡的顧客，所以他正在考慮將「非凡」列入雜誌主題的可能。
驀地，一個碰撞聲打斷他的思緒。
「好痛……」她已經夠小心翼翼的移動腳步了，結果頭頂還是不小心撞到層板，痛得發出低呼。「嘶……」
張淑美關心的詢問，「敏華，有沒有怎樣？」
「沒、沒事。」她揉著頭忍住呻吟，試著站起來。但還沒站穩，雙手卻把疊放在層板上的襯衫全掃了下來。「哇啊……」她又七手八腳的張開手臂，想去把它們統統接住。「對、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不知道是在跟誰道歉、做起事來笨手笨腳、愈弄愈糟的敏華，辜介天瞅著她的臉色愈來愈冷。
「你……」
她聞言驚跳起來，「我不認識你！」
幾條黑線從他額上滑下，「誰在問你這個？」
敏華這才發現自己差點不打自招，趕緊露出僵硬的笑容，「哦！對不起，你要問什麼，請說。」
「你是新來的嗎？」
「嗄？」
辜介天眉頭跟著攢緊，「我問你是剛進入這一行的嗎？」
「不、不是。」敏華不明就裡的回答。
他緊閉了下眼，「那麼就請你表現得穩重些，做事不要毛毛躁躁、慌慌張張的，這種態度是會連帶影響到客人購物的情緒，你不知道嗎？」
「呃，是，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把頭垂得好低，喃喃自語起來，「什麼叫作毛毛躁躁、慌慌張張？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只不過才二十五歲，就像個嚴肅頑固的老頭子，真是不可愛。
「你說什麼？」辜介天耳朵可尖的。
敏華用力搖頭，抵死不承認剛才有說話。「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說。」
又瞪了她一會兒，他才將手上的西裝還給張淑美，「謝謝。」說完便走出她們的櫃位。
「嚇死我了……」聽到腳步聲走遠，敏華才慢吞吞的把頭抬起來，確定辜介天真的走了，才敢喘上一口氣。「好險，他沒有想起來……」
「找到隱形眼鏡了嗎？」張淑美沒有聽清楚她在念什麼。
她愣了愣，隨即點頭如搗蒜。「找到了、找到了，我去清洗一下，一下子就回來。」她拿了裡頭放有清洗藥水的小包包，就到化妝室去了，心裡更由衷的希望辜介天不要想起來，她不想再被問東問西了。
「辜介天，你真的不用打電話回家嗎？」好不容易哄母親吃下醫生開的藥，確定母親睡著之後，敏華悄悄的將他拉到外面。雖然她很高興他願意幫忙，可是總不能讓他的家人以為他是蹺家，或是出了什麼意外，這樣她會良心不安。
酷酷的小臉一副老神在在，「不用。」
「為什麼？你不怕你的爸爸媽媽會擔心嗎？」她疑惑的問。
他叉起一塊西瓜來吃，「他們很忙，忙到沒時間擔心我。」一個忙著搞外遇、一個忙著當貴婦，他們根本沒有當父母的自覺。
敏華同情的看著他，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有哪個小孩會不想要父母的關心和照顧？「你不要難過，大人總是忙著賺錢養家，為的也是讓小孩過好一點的生活，那是不得已的。」
怪異的看她一眼，「你是笨蛋嗎？」
「為什麼罵我？」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問。
辜介天可不認為自己罵錯了，「你媽媽都這樣對你了，你還有心情安慰別人？喂！家裡有沒有OK繃？」
「有啊！你要用嗎？」敏華點了點頭問。
他白她一眼，「是你要用，雖然已經沒有流血了，不過額頭的傷口還是貼一下比較好，不要被細菌感染了，不然以後會留下疤痕。」眼前的女生雖然年紀比他還大，可是卻很笨，又不懂得照顧自己。
「就算有疤痕也沒關係……」她故作傻笑的摸了摸還有點隱隱作痛的額頭。「反正我本來就長得不漂亮了，如果我像媽媽多一點就好了，大家都說弟弟最像媽媽了，而我像爸爸。」
「那又怎樣？」辜介天不以為然的問。「只要你男朋友喜歡就好了，不要管別人怎麼說。」
敏華一時頭腦還轉不過來，「我又沒有男朋友。」
「怎麼沒有？就是我，你不是答應要當我的女朋友，那我不就是你的男朋友了？」他很認真的反問。
她頓時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敏華！」
猛地回過神來，敏華看著隔壁的專櫃的小姐。「呃，小慧，什麼事？」
「你剛剛在想什麼，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
她一臉不好意思。「對不起，我在發呆。」
「是啊！整個早上都沒有客人，真是無聊死了。你幫我看一下櫃位，我去休息室抽一下煙，馬上就回來。」抽煙是她們這些專櫃小姐消除壓力的方法之一，邊抽還可以邊互相吐苦水。
「好。」敏華答應了，雖然她不抽煙，但也無法勸別人不要。環顧整個樓面真的好冷清，而她又剛好是全天班，想到今天都還沒開市她就開始手心冒汗了。
走到櫃位前面一望，走廊上沒看到半個客人，她只好又踱回裡頭，想說打電話給這幾天自己接的客人，探詢一下買的衣服有沒有什麼問題，做一下售後服務，也可以給客人留下好印象。
才找出資料，正要拿起電話，恰巧有人走進櫃內。
「小姐！」
她本能的揚起臉微笑，「是……」可是一看清對方是誰，她嚇得馬上把臉垂得低低的。「呃、嗯，您好，有什麼地方需要我服務嗎？」
辜介天見她好像不是昨天幫他介紹的那位小姐，但也沒有多想。「小姐，能不能再拿這幾套西裝給我看？」他將寫在便條紙上的型號交給她。
「好的，請、請等一下。」敏華低頭看了眼，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他要的衣服。「你、你看看是不是這幾套？」
他拿起其中一件藍色細條紋的西裝，「小姐，這件裡頭可以搭配什麼樣的襯衫？還有領帶也請你幫我推薦。」
「呃，好。」她像是兵荒馬亂的翻動著層板上的襯衫，腦袋一片空白，根本忘了該怎麼搭配比較好看。「這件……不對！配格子的會太花……這件好了……還有這件也可以……」她隨手就抓了幾件襯衫過來。
敏華雙手抖得厲害，好不容易才將襯衫套到衣架上，然後再配上西裝，繫上幾何圖案的領帶，幸好整體的感覺看來還算不錯。「好、好了！這樣可以嗎？」
「還算可以。」辜介天挑剔的看著她搭配出來的成果。「小姐……小姐，你習慣低著頭跟人說話嗎？」
她霎時滿臉漲紅。「當然不是。」
「如果你跟客人說話也是像這個樣子，連看都不看對方，未免太不尊重了。」他嚴苛的說。「顯然是貴公司的員工教育有問題。」
幹嘛每次說話都這麼毒？敏華忍不住又在心裡嘀咕起來。
「對、對不起。」她稍微把頭抬高說。
辜介天決定要樓管多盯著她，不要等到有客人投訴之後再來處理，那就太遲了。「你叫什麼名字？」
「嗄？」該不會是要叫公司炒她魷魚吧？！
他沉下年輕的俊臉，看了一眼別在她胸前的名牌。「姚敏華？」
敏華十指緊張的絞著裙子。「是。」
「你在你們公司多久了？」
「差不多八年了。」敏華清了清喉嚨說。
辜介天冷冷的覷著眼前這名只到自己肩膀的專櫃小姐，她身材有些瘦弱，小小的臉蛋只畫了淡妝，頭髮隨便的挽在腦後，不像樓下那些年紀較輕的專櫃小姐，一個個都很重視自己的外表。
對自我要求甚高的他而言，她的表現實在讓他有點看不下去。「那麼應該算是很資深了？既然這樣，更應該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客人面前，不要因為是資深員工就輕忽這個道理，這不是『國王購物廣場』想要的。」
「對、對不起，我下次會改進的，對不起。」敏華被他訓得面紅耳赤，只能不斷的低頭道歉。
他仍舊酷著張臉的瞅著她，像是接受她的反省，這才再度開口。「我要借這幾件衣服去拍照，明天再還你們。」
「不、不、不行。」她有些結巴的拒絕。
「要是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請樓管過來……」
她搖了搖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算樓管來了也一樣，因為我們不能把櫃上的衣服外借，這是公司的規定，要是犯規會被罰錢的。真是對不起……如果你真的要借的話，可以……可以打電話到我們公司。」她結巴了好久，才終於吞吞吐吐的把話說完。
辜介天點了下頭，因為她說的的確是事實。「我知道了，謝謝。」說完，他鞋跟一旋就往外走。
「呼~~」她喘了一大口氣，心臟差點停掉。她實在慶幸自己沒有被他認出來，放心的拿起擱在桌上的保溫杯，打算喝一大口溫水幫自己收收驚。
就在這時，已經離開的辜介天竟又踅了回來。
「對了，小姐……」
敏華嚇了一大跳，被含在口中的水不小心嗆到，連忙用手摀住，然後一陣猛咳，咳到臉色都漲得比豬肝還要紅，這讓她實在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對、對……咳咳，對不起……咳……」天啊！讓她死了吧！
皺起兩道眉頭瞪著快把肺都咳出來的女人，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把人嚇成這樣，究竟是她膽子小，天生容易緊張，還是自己長得太嚇人？
「咳完了嗎？」這下子辜介天不得不好好的用正眼研究她一下。
敏華糗到了極點，又接連咳了好幾聲，才有辦法開口。「對、對不起？？……咳、咳，我、我咳完了。」不是走了，幹嘛又突然跑回來？！
「我剛才的口氣是不是很嚴厲？」他問。
她頭搖得像波浪鼓。「沒、沒有，真的沒有，一點都不嚴厲。」
「那麼是很凶了？」
「不、不，一點都不凶。」敏華真想哭。
辜介天一眼就看出她的口是心非，壓根就不相信她的否認。他剛才的態度是否真的有惡劣到可以把她嚇成這樣，活像見到鬼？
「請、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她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問。
他俊目一瞟，「不用了。」他大步離開，這次真的走遠了。
這回敏華學乖了，等了一會兒確定他真的走遠後，她才全身放鬆的趴在層板上。
「我真是沒用，幹嘛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不過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點都不可愛……」
第二章
隔天，在更衣室換好便服，敏華拿了包包出來準備下班。
「淑美，那我先下班了，拜拜。」
「哦！拜拜。」正在幫客人介紹的同事回頭揮了揮手。
敏華打完下班卡來到一樓，想到今天剛好是每個月的化妝品員購日，雖然可以打八折，不過光是一條口紅，折扣下來還是要五、六百元，可以吃上好幾天，她考慮了好久，就是花不下去，但依然受不了誘惑想去逛，就算純欣賞也好。
看著每個化妝品專櫃的櫥窗裡擺滿琳琅滿目的產品，每支口紅的顏色都好美，還有香水的瓶子都好有特色，鼻端都可以嗅到香粉的氣味，她是女人，當然也想要好好打扮，可是想到戶頭裡的錢，還是努力抗拒，免得接下來真的要每天吃泡麵度日了。
「……因為今天是員購的日子，所以很多專櫃小姐都會趁這時間下來買化妝品，平常可不行。」負責一樓業務的中年女課長跟身邊的辜介天解釋。
辜介天點了下頭，表示瞭解，隨著她走過每一個櫃位前。
「我聽說董事長這次要辜先生負責四樓男裝部的宣傳活動，不過怎麼會想來化妝品區參觀呢？」兩者應該不相干才對。
他兩手背在身後走著。「我想會到男裝部買衣服的，除了男人之外，有更大部分是女性消費者，因為她們會來幫男朋友或先生採購，因此她們的意見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希望這次的活動能剛柔並濟。」
女課長眼睛也亮了，畢竟能順便幫自己負責的樓面增加業績，也是件好事。
「我知道了，如果有什麼需要請辜先生儘管說。」
「謝謝。」他說。
不經意的，辜介天被斜對角的一張臉孔攫住了目光。
是她？因為是穿著便服，所以他沒有馬上認出來，但也因為她那天出人意表的爆笑舉動，所以讓他印象特別深。只見她用著渴望的眼神望著手中的口紅，在化妝品小姐的慫恿之下試擦，明明很喜歡，卻還是搖了搖頭，將它還了回去。
辜介天的視線不由自王的跟著她走動，見她來到另一家化妝品櫃位，蹲下身看著擺放在玻璃櫃內的保養品。那個表情簡直像是看到淋了醬汁的鮮美牛排，還猛吞著口水，那嘴饞的模樣讓他忍下住想牽動嘴角的弧度，一向酷酷的表情差點就保不住了。
發現他沒跟上，女課長走了回來。「辜先生？」
「張課長，每個月的化妝品員購都打幾折？」他脫口問道。
她想了一下。「如果是進口品脾打九折，大部分的則是八折。」
「嗯。」辜介天沉吟的說。
「過兩天這裡會再新增一家新的國際知名品牌，到時會請一位外國的彩妝大師來辦個秀，到時請辜先生務必要來看……」
兩人才走開沒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喧鬧聲，不由得回過頭。
「……我明明看到了，快把包包打開！」
一位化妝品小姐板著塗抹著濃妝的臉蛋斥喝，原本也在購物的客人們則是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無端成為眾矢之的，敏華小臉倏地刷白。「我、我沒有……」
「還說沒有？剛剛你明明拿在手上看，現在不見了，除了你還有誰？」化妝品小姐就認定她了，貨物遺失或被偷，她們可是要被扣錢的，說什麼也得要回來，不然不甘心。
敏華猛搖頭。「我剛剛有放回去了，我說的是真的。」
「那你把包包打開讓我檢查！」她才不信。
她的雙眼登時泛紅了。「我又沒拿，為、為什麼要讓你檢查？」同樣都是專櫃小姐，自己就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不尊重客人的事來。
「你不讓我檢查就是心虛！」對方反控她。
感覺到好多人都在看著自己，好像她真的偷了那支口紅，淚水攸地凝聚在眼眶中。「我、我真的沒有……」敏華覺得自己突然縮小了，變回小時候的自己，大人們都在指責她沒有看好弟弟，才會讓他被車撞死。
女課長過來介入。「發生什麼事了？」
「課長，她偷了一支口紅，我要她把包包打開來讓我檢查。」化妝品小姐理直氣壯的說，沒看到女課長的臉色都變了。
「你沒有確實的證據，怎麼可以檢查客人的皮包？」
化妝品小姐得理不饒人。「可是她才剛拿去看，一下子就不見了，除了她還會有誰……」
「我沒有偷，我真的沒有。」敏華勉強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始終不發一語的辜介天覷了下她眼淚汪汪的模樣，再看一眼安裝在天花板上的監視器，然後當機立斷。「好了，賣場是做生意的地方，不要在這裡吵。」
敏華沒想到他也在這裡，臉色更白了。「我……我真的沒有偷，我把包包給你們看好了。」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他伸手制止她的動作。「先到辦公室再說。」
「可是……」
辜介天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你也一起過來。」女課長要那位化妝品小姐跟著他們走。
＊＊＊ ＊＊＊ ＊＊＊
敏華兩眼泛濕，緊緊抱著皮包，不知所措的坐在椅於上，口中重複著同樣的話。「我真的沒有拿……你們要相信我……我有把口紅放回去了……」
他雙手交叉在胸前，不發一語的睇著她。
「明明是你偷的，還裝什麼可憐？」化妝品小姐撇了撇紅唇。「要是大家都這樣，那我們不就賠死了？」
她吐出來的話讓敏華瑟縮了一下。「我、我沒有裝可憐……」
女課長出面緩解。「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我們絕對不能懷疑客人，尤其她還是公司的同仁。」
「哼！內賊就更難防了。」她刻薄的說。
辜介天冷冷的看著化妝品小姐那張嘴臉，有個醜陋狹窄的心胸，就算畫得再美也沒用。「張課長，看來你們有必要重新教育一下這些小姐，如果無法人贓俱獲，就不能隨便指謫客人的不是。雖然我沒有得到授權，也無法干涉業務的營運，但是這種事情要是一再發生，你想客人還會安心的來這裡購物嗎？」
「是，辜先生說得對。」女課長灰頭土臉的說。化妝品小姐還想說什麼，最後也覺得理虧，乖乖閉上了嘴。
鈴鈴……辦公桌上的電話適時響了。
「喂……」女課長接起電話，是從警衛室打上來的。「好，謝謝，我們馬上下去。」
辜介天將雙手垂放下來，睥睨著已經被嚇壞的敏華。「走吧！我們到警衛室去看錄影帶就知道了。」
「警衛室？不是要去警察局嗎？」她怔怔的問。
他眉頭一皺，「你那麼想去警察局？」
「不想！」敏華馬上用力搖頭。
這女人就是有辦法讓他哭笑不得。「既然不想就快走。」
敏華兩手攥著皮包起身，好像那是唯一能保護她的東西，然後怯怯的跟著他們到地下二樓警衛室。
警衛將帶子倒轉到事情發生的時間，不過幾分鐘，敏華果然出現在畫面上。因為是最新款的口紅，又是請來日本紅星代言，電視廣告打得很凶，所以她好想親眼看看那個顏色……看完之後，她把口紅放了回去，在場的人屏住氣息，眼皮不敢眨一下，就是想看清楚接下來出了什麼事……
當敏華將口紅放在玻璃櫃上，身邊有個穿格子上衣的小姐見化妝品小姐沒注意到，便用很快的速度將它掃進拉鏈沒有拉上的LV皮包內，然後不著痕跡的走掉了，而敏華卻還待在那兒看別的東西……接下來就是化妝品小姐質問她的畫面……一切真相大白……
「你都看清楚了嗎？」女課長沉著瞼問。
化妝品小姐笑不出來了，還想強辯。「我、我真的以為是她……」
「請你跟客人道歉！」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瞥了敏華一眼。「對不起……」
敏華含著淚水，就算證明自己是被冤枉的，但傷害已經造成了。
「真是的，買不起就不要看嘛！」化妝品小姐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其實每個人都聽到了。
感覺到敏華的身子抖了抖，辜介天俊臉一凜，「張課長，我想這位小姐不適合在『國王購物廣場』工作，如果你無法決定，我會親自跟王總提議。」
女課長臉色大變，忙不迭的阻止。「辜先生，這件事不需要總經理出面，我會處理的。」
「課長，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容易才讓公司調她來這裡，她說什麼也不要再被調走了。
「課長……」兩手緊抓住包包的帶子，敏華喉頭梗住了。「請問我、我可以走了嗎？」
「我謹代表公司向你道歉，真是對不起。」女課長一再表達歉意。
敏華咬著下唇，低著頭奪門而出。
不能哭！人家已經證明了她的清白，也都道歉了，就不要太在意……可是為什麼是她？她已經努力要表現得好，努力的生活，為什麼還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待她？
電梯的燈號還停在七樓，敏華不想再等了，只好推開安全門，直接爬樓梯上樓去，可是眼淚一直往下掉，啜泣聲從口中逸了出來……
「嗚嗚……」她無助的坐在樓梯上，將臉埋進膝蓋內，哭到全身發抖，愈哭愈傷心。「嗚……」
同樣等不到電梯的辜介天也碰巧改走安全門，但才推開一條縫，就聽見裡頭傳出斷斷續續的哭聲，動作一頓，最後還是選擇推開門走進去。
聽到安全門被人推開的聲音，她慌忙的用手背抹去淚水，就怕讓別人看到她在哭。才抬起頭，見到是他，真希望他也裝作沒看到，趕快走開。
辜介天面無表情的俯視著她，「躲在這裡哭有用嗎？」
「不用、不用你管。」她已經夠難過了，還來潑冷水。
他鎖著眉心，「無緣無故被人冤枉是小偷，換作別人也會生氣，要是真的很不甘心，剛剛在警衛室就該好好罵那位化妝品小姐一頓，而不是躲在這裡哭，你這種態度只有被人欺負的份！」
敏華抖了抖唇，「你說夠了沒有？對啦！我就是笨，不敢當面罵回去，那又怎麼樣？」
「小姐，你都幾歲了？」辜介天實在看不慣她這種畏畏縮縮的態度。「除了哭還會什麼？」
她被罵得也有些火大了。「誰說二十八歲的女人一定要很堅強？難道哭也不行嗎？」
「嗯 ，不錯嘛！現在都敢這樣跟我說話，剛才為什麼不敢罵人？」他兩手環胸的淡諷。「是沒人規定二十八歲的女人就要怎樣，但是總要學會保護自己，萬一下次又遇上這種倒楣的事，可沒人救得了你。」
「你、你幹嘛這麼烏鴉嘴？」敏華怒瞪著他。
辜介天嗤哼一聲，「像你這樣的人最容易遇上這種事，下次可沒這麼幸運，剛好有監視器可以看……走吧！」
「走？去哪裡？」
他步上幾階的樓梯。「當然是到服務台正式填寫一份客訴表格，要他們給你一個交代，總不能這麼簡單就原諒他們的處理態度吧！」
敏華震驚的站起身。「什麼？還要客訴？」
「沒錯，走吧！」辜介天率先往樓上走，她愣了好幾秒才追了上去。
「等一下，其實、其實也沒這麼嚴重，不用到提出客訴的地步吧……」
「你可是受害者，有什麼好怕的？」他很不以為然。
她張口結舌了半天，又趕上他的步伐。「等一下，這個『國王購物廣場』不是你家開的嗎？那、那你還要我去客訴？」這好像說不太通。
「是我家開的又怎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包庇嗎？」辜介天停在樓梯上，嚴肅的瞅著她，「那很遺憾，我做事一向公事公辦，而且我倒想要看看他們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什麼嘛！故意把事情鬧這麼大，原來是要我來當白老鼠……」敏華忍不住在嘴裡咕噥。
辜介天挑起一道眉梢，「你說什麼？」
「沒、沒有。」她搖頭說。
他走上最後幾階。「那就走吧！」
「真，真的要客訴喔？」敏華知道被客人客訴的感覺很不好過，就算角色替換了，她也能想像被人客訴的滋味，開始有些同情起對方。「她都已經跟我道歉了，就原諒她一次好了。」
聞言，辜介天回頭怒視。「你到底有沒有自尊心？」這個女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快把他氣死了。
「我、我當然有。」她被瞪得只能低下頭。
「既然有就給我去客訴。」辜介天難得被激怒了。
敏華縮了下脖子，「好嘛！去就去，那麼大聲幹嘛！」
「你說什麼？」他沉聲的問。
她猛搖著頭，「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還不快走？」
「是。」敏華垮著臉跟著他走。
服務台的小姐忍住心中的訝異，將客訴表格遞給辜介天後，又和同事相視一眼。就是因為知道他的身份，見到他居然還帶人來客訴，所以才會感到驚訝。
辜介天將表格攤在她面前，從西裝口袋拿出鋼筆。「好了，把資料填一填，還有客訴的原因、時間、地點都寫上去。」
「呃，真的要寫嗎？」她小聲的問。
他雙眼瞇起，「給我寫！」
「哦！」敏華趕緊接過鋼筆，開始逐行的填寫。
見她寫得很慢，還要想個半天，辜介天忍住翻白眼的動作，湊過去看她寫到哪裡了，這一看差點讓他破口大罵。
「什麼叫作不小心誤會你拿了口紅？她那種態度叫作不小心嗎？」
敏華縮著脖子，愈說愈小聲。「我只是想說寫得婉轉一點比、比較好……」
「為什麼要婉轉？你是要討回公道，當然要照實說了。」他把那張表格搶回來，再要了一張新的給她。「重寫！」
「還要重寫？」
「寫！」辜介天酷著俊臉，一聲令下。
她嘴裡又嘀嘀咕咕。「真的比起來，小時候還比較可愛一點，長大以後居然變得這麼鴨霸……」
「你又在說什麼？」別以為他不知道她在罵他。
「沒有、沒有，我寫就是了。」敏華只能忍氣吞聲的再寫一遍。
辜介天雙手環在胸前，盯著她寫完為止，然後親自檢查，這才勉為其難的算她過關，將表格交給服務台小姐。
「呃……謝謝你剛剛幫我的忙。」她輕咳一聲，「要不是你叫警衛室調出監視錄影帶，我可能真的會被當作小偷了。」
他冷睇她一眼，「既然沒做，就要理直氣壯，勇敢的表達自己的清白，否則別人怎麼會相信你？」
「我知道。」敏華也明白自己的缺點，偏偏就是改不過來。「呃，還是要謝謝你，為了表示謝意，我可不可以請你喝咖啡？」見他沒說話，她急忙解釋。「你、你千萬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請你喝咖啡而已。」
這個女人跟人說話都這樣戰戰兢兢的嗎？好像他很可怕、會吃人似的，辜介天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內。「走吧！」
敏華瞪著他踱開的背影，張大小嘴，「真是的，說個『好』會少掉一塊肉嗎？耍什麼酷嘛！」
第三章
到了地下二樓，敏華才要走向超市的方向，卻見他往另一頭走去。
「你要去哪裡？」
「不是要請我喝咖啡？」他用下巴一努，敏華順著目標看了過去，臉差點綠了。「我習慣喝這一家的。」
她嘴角抽搐著，「星、星巴克……你也喝得太好了。」本來想說在超市買罐裝咖啡請他就已經不錯了……慘了！身上只有五百塊，這裡的咖啡可是貴得要命。
來到櫃檯，辜介天點了杯美式咖啡。「你要喝什麼？」
「我喝……」她眼睛都看花了。
辜介天見她猶豫不決，乾脆提出建議。「他們的焦糖瑪奇朵不錯。」
「真的嗎？」
他很想翻白眼。「小姐，一杯焦糖瑪奇朵。」
付完了帳，敏華偷偷的對著自己的錢包哀悼五秒鐘，一下子去掉三天的飯錢，看來要再省一點花了。
在角落找到了空位坐下，辜介天不加糖和奶精，直接就喝。趁這當口，敏華悄俏的打量他，發覺他和小時候沒什麼改變，這也是她之所以能一眼就認出來的原因。
瞥見辜介天揚起眼瞼，她連忙低下頭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燙……」一時忘記咖啡是剛煮好的。 「你一向都這麼容易緊張嗎？」他抽了張餐紙給她。
敏華一臉窘迫的接過去，「其實也、也還好。」
「你跟客人說話該不會也是這樣？」
這點她可是要鄭重聲明。「才不會，我可是很專業的，客人都誇我服務態度很好，還有不少人都喜歡跟我買衣服，自從我調來這裡，有的客人都會特地跑來，說他們還是習慣我幫他們介紹。」說得一臉沾沾自喜。
「我怎麼看不出來？」辜介天很不以為然。
她氣惱的瞪他，「請問一下，你說話一向都這麼毒嗎？」
杯口遮住了辜介天微微上揚的唇角。「不一定，要看對象是誰。」
「什麼意思？」敏華一臉氣呼呼，「算了，童言無忌，看在我年紀比你大的份上，就原諒你好了。」
辜介天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你一點都不像二十八歲。」
「真的嗎？」她很快的轉怒為喜，兩眼亮燦燦的。「你的意思是說我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女人最擔心的就是被說老了。
他瞟了滿臉期待的敏華一眼，然後涼涼的回答。「不，是說話舉止看起來還很幼稚。」
「你！」敏華為之氣結。
瞅著坐在對面已經氣到不行的女人，辜介天居然覺得她很可愛，真不知道是哪一條神經搭錯線了。不過她真的是他遇過最有趣的女人，有些迷糊、神經質，而且膽小伯事，明明看來有那麼多的缺點，但是這些缺點卻也讓她顯得很真實平凡。
「我記得你說過進公司八年了？」他擱下杯子，往後靠在椅背上問道。
敏華兩手捧著杯子，氣歸氣，還是回答了。「嗯。」
「那麼應該有不少心得了？」辜介天十指交疊在身前。「如果你是消費者，當你到百貨公司的男裝專櫃，拿起一套西裝，你會想到什麼？」
她偏著頭，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如果我是客人，會去逛男裝，當然是為了買給男朋友，要不然就是老公了。當我拿起西裝，一定會在心裡幻想著老公穿起來會是什麼樣子，是上班穿起來比較適合，還是應酬穿比較好？要搭配什麼樣的襯衫，或領帶會不會太花俏了。雖然幫老公打扮是太太的驕傲，可是萬一太帥了又會開始擔心……」
辜介天不禁聽得入迷了，深深的看著她嚮往的表情。
「如果我結婚了，我希望當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每天晚上幫老公把襯衫和西裝褲燙好，然後再搭配上明天要穿的西裝、領帶，這樣老公在公司裡穿得體面，同事就會誇他說你真好命，娶了一位好太太……」直說到這裡，敏華這才從白日夢中回過神來。覷見他直直的盯著自己，她臉蛋登時像是有火在燒似的。「對不起，我、我扯太遠了。」
他沉吟了下，「不，你說得很好，給我很多靈感，不過我以為現在的女人結了婚後都不想待在家裡，寧願當個職業婦女。」
「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的，但我想待在家裡，每天作菜給老公吃，然後把家裡打掃乾淨整齊。等老公回家後，再一起坐在沙發上看恐怖電影，看到害怕的地方，就可以躲到老公的懷裡，我覺得那才是最幸福的。」她很自然的說出心中的願望。
「你現在有男朋友嗎？」辜介天狀似不經心的問。
敏華搖頭。「本來是有，不過已經分手了。」
「那我們交往看看怎樣？」
她陡地又被梗在喉頭的咖啡給嗆到了，血色迅速的充滿整張小臉。「咳咳，你、你說什麼？」
彷彿早就預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他笑笑說：「我說我們交往看看吧！」
「你、你在開什麼玩笑？」敏華故作鎮定的抽出一張餐紙擦拭嘴角和上衣的前襟，沒有笨到把他的話當真了。
辜介天橫她一眼，「我做事一向很認真，不是隨便說說的，跟我交往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可是我年紀比你大……」她張望了下坐在附近的客人，壓低嗓音說。
他一臉無所謂。「不過差三歲，我不在乎。」
「以你這麼好的條件，不可能沒有女朋友吧？！」敏華確定他是故意在整她。「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我是有交過幾個女朋友，不過都分手了。」看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他的行情有這麼差嗎？
敏華突然把手指著他的鼻子，「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玩弄了人家的感情之後，就把她們給甩了。」
「你又知道是我玩弄她們？」辜介天俊臉頓時黑了一半。
她這次很理直氣壯。「雜誌上都是這麼寫的，什麼企業小開始亂終棄，某小姐要幫小孩驗DNA。」
「很遺憾讓你失望了，是我被她們甩了。」真會被這女人氣死，他可不想跟他那個風流老爸相提並論。
怔了一下，「是你被甩？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只是玩一玩，當然希望兩人結婚之後，我的妻子可以待在家裡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以丈夫和小孩為重。可惜她們都不願意，所以就把我甩了，這樣你滿意了嗎？」或許是他交往的對象都是同一個圈子的，生活優渥又活躍，自然不想只是待在家裡煮飯、帶孩子，就跟他母親一樣。
「原來是這樣，那你一定很傷心吧？」敏華聽完，有些同情起失戀多次的他。一次對她來說就是很大的打擊了，很難想像他經歷好幾次。「其實你只是還沒找對人，等你找到一個很愛你的女人，她就會願意為你這麼做的，不要擔心。」
辜介天既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你到底是真笨還是裝的？」
「幹嘛罵我？」她抗議。「我哪裡說錯了。」
他撫著額低笑。「我真的被你打敗了，你到底是怎麼活到二十八歲的？」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敏華愣愣的問。
「哈哈。」他笑得眼角泛濕，雙肩抖動著。「我決定了，我們交往吧！」他想他再也遇不到比她更能讓他發笑的女人了。
敏華喝完最後一口咖啡，還是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不要開玩笑了，我可不想被人家笑老牛吃嫩草。」
「我並不介意讓你吃。」辜介天故意說得曖昧。
熱氣倏地冒上臉頰，她用自認很凶的眼神瞪他一眼。「我才不要，我還是喜歡跟年紀比我大的男人交往，才不要談什麼姊弟戀。」
「我們又不是親姊弟。」她一直的拒絕讓他自尊受損。「只差三歲有那麼嚴重嗎？我是哪一點讓你不滿意了？」
她被瞪得有點伯怕的。「沒、沒有。」
「既然沒有，你還要考慮什麼？差三歲又不是差三十歲，不會有人在意的，就這麼決定了。」辜介天起身將兩人喝完的杯子放到回收台，主動拉著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等、等一下……」這種事怎麼可以由他一個人決定就好。
辜介天是個行動力十足的男人，既然決定的事，就要去做。「我們只是先交往看看合不合適，又不是要去結婚。」
「話是這麼說沒錯。」敏華可以感覺到週遭投來的目光，讓她很不自在，她最不希望的就是成為眾人注意的焦點。「大家都在看我們……」
他把她的小手握得更緊。「習慣就好。」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習慣……」她好想哭。怎麼會這樣？早知道就不要請他喝什麼咖啡了……
＊＊＊ ＊＊＊ ＊＊＊
「唉！」一聲聲歎息一直從敏華口中逸出。
張淑美瞥了下身旁的同事。「今天怎麼一直歎氣？」
「沒什麼，只是想到都沒客人。」其實敏華根本不是在煩這個，昨天辜介天送她回家之後，她想了一晚，還是認為交往不太好。她年紀比他大，還有他們的身份也相差太多了，她可不希望聽到一些閒言閒語。
已經月底了，張淑美摁著電腦，想知道這個月的業績有沒有達到公司的要求。「外面在下雨了，所以沒客人也是正常的……太好了！我們達到了，還多了五萬，下個月的薪水可以多領三千元的獎金。」
她放下心中的大石，不然回去開會鐵定被盯。「那就好。」
「對了，敏華，你下次休假有空嗎？」敏華折著層板上的襯衫，「有什麼事嗎？」
「我小叔說想請你吃飯、看電影，只要你說好，他就跟公司排那一天休息。」張淑美大力鼓吹。「我小叔可是在竹科上班的黃金單身漢，但因為太忙，都沒交過女朋友。我跟他說你是個很居家的女孩子，不喜歡亂花錢，又會煮一手好菜，所以他說想先見見你，再吃個飯什麼的。」
「你小叔要跟我見面？可是……」
「我小叔雖然不高，但是長得還不錯，也不會抽煙喝酒，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不用怕他在外面亂來。」張淑美也擔心她因為前車之鑒而卻步。「再說我公公婆婆都不在了，不會有人逼你生小孩，怎麼樣？」
「我……可是我真的……」她才想找個藉口拒絕，遠遠的就看見搭著手扶梯上來的欣長人影，馬上嚇得躲進更衣室。「有人找我就說我不在。」
她怔了一下。「敏華？」
這時，辜介天走了進來，明明剛才還有看到人影，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辜先生。」
「姚敏華在嗎？」他問。
張淑美露出一臉吃驚的表情。「呃，辜先生找敏華有事嗎？」
「她不在嗎？」
「她……」張淑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更衣室的方向，辜介天馬上明白了。
叩、叩。「出來！」
在裡頭的敏華抿緊小嘴，不敢出聲。
他試著去拉把手，門卻已經被人從裡頭反鎖了。「姚敏華，快點開門！」
「……你到底想幹嘛？」不得已，她打開一條門縫，小聲的問。
辜介天稍一用力，就把門拉開。「那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我哪有躲你？」
「沒有最好，你今天是晚班對不對？」辜介天索性也擠進更衣室裡，看著她驚慌失色的模樣，就覺得想笑。「打完卡在大門口等我。」
「你、你會把我害死……快點出去……」她死命的推他。
他忍住笑意，酷酷的警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可不要落跑。」
「好啦！好啦！」敏華嚇出一身冷汗。「你快出去……」
達到目的，他無視張淑美震驚到下巴掉下來的表情，邁開兩條長腿，走出櫃位。好樣的！她愈不想讓人知道，他就愈不如她的願。
張淑美把下巴扶正了。「呃，敏華……你們……」
「我們沒有關係，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他、他有事請我幫忙而已，就是這樣，你要相信我。」她極力撇清，還差點咬到舌頭了。
「我想也是，他怎麼可能會跟你在一起。」怕同事誤會自己的意思，張淑美連忙又多此一舉的解釋。「敏華，我不是說你不好，只是他可是辜耀明的孫子，交往的對象應該是那些名模或社交名媛，你們怎麼可能……」
她扯著一抹受傷的笑臉。「你說得對，我們怎麼可能。」在別人眼中，他們一點都不配。
＊＊＊ ＊＊＊ ＊＊＊
在『國王購物廣場』附近的日本餐館吃完宵夜，敏華心不在焉的看著辜介天在帳單上簽名。他出色的外表無論走到哪裡都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而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長相平凡，不出色也不難看，總之就是讓人過目即忘。這樣的她走在他身邊真的很奇怪，每個看到他們的人心裡一定都會這麼想吧！
「還在發呆？走吧！」
辜介天很自然的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日本餐館，但敏華卻很不自在。這裡離上班的地方實在太近，萬一讓認識的人看到了，明天就會傳遍整棟大樓，大家就會知道他們的事，她可不想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我、我自己走就好。」她輕輕掙開他的手掌。
他瞅著一臉侷促不安的她。「你在怕什麼？」
「我只是不想讓人家看到……」敏華想笑，卻笑不出來。
「為什麼？」
敏華覷他一眼，又垂下臉。「因為沒有人相信你會跟我交往，我們一點都不相配，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交往的是我們，關別人什麼事？」辜介天俊臉一整，「是我要跟你交往，只要我是真心喜歡你這個人就夠了，不是嗎？」
她不能說不感動。「可是他們……」
「你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的想法呢？他們想說什麼就讓他們去說，你只要知道我想說什麼就好了。」他說。
聞言，敏華的眼眶不由得紅了。「我要是能跟你一樣那麼自信就好了，但你沒有嘗過那種滋味，所以不知道，他們在表面上安慰你，說那不是你的錯，可是卻在背地裡說你要是能多注意一點就好了……你不知道那種感覺……」
辜介天歎了口氣，上前將她瘦弱的身子擁進懷中，瞪著只到自己肩膀的她，不知道該罵她一頓，還是再抱緊她一些。
「你怎麼一點都沒變？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那麼想不開？」
「呃？」敏華從他懷中仰起臉，「你說什麼？」
他板起俊臉，「你是笨蛋嗎？」
「為什麼又罵我？」她很無辜的問。
「你弟弟當時已經九歲了，可不是小嬰兒，他自己要跑到馬路上被車撞，那能怪得了你嗎？那些大人只是在遷怒，而你還一直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不是笨蛋是什麼？」辜介天忍無可忍的斥道。
敏華雙眼瞠得更大。「你、你、你都想起來了？」
「笨蛋！」他又罵道。
她掄拳往他身上打。「你怎麼不早說？」
「幹嘛告訴你？」他就是故意不說。
「你那時候才十二歲，都過這麼久了，你居然還記得……」
辜介天掀了下眉毛，「沒辦法，誰教我是天才。」
「可惡！害我都快緊張死了……」
他很惡劣的取笑她，「要不是每次你看到我都會有那麼爆笑的舉動，我還真的忘了。原來你那麼擔心我會想起來？」
「辜介天，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點都不可愛。」敏華氣鼓雙頰的說。
「男人不需要可愛。」他低笑兩聲，「再說當初可是你自己答應的，只要我幫你的忙，你就答應當我的女朋友，現在可不准你反悔。」
敏華心虛的瞄了下他，「那、那時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你還相信啊？」
「隨便說說？」辜介天陰陰的笑睇，「很好，衝著你這句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認命吧！」
她一臉有苦說不出。「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他就知道她還是無法釋懷。「不過差三歲，我保證我們之間不會有代溝。如果我在意你的年紀，就不會說要跟你交往了。」
「那時你還嫌我是老女人。」敏華故意翻舊帳。
辜介天笑咳一聲，故作正經狀。「對一個才十二歲的男生來說，十五歲的確滿老的。不過我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二十八歲可以說剛剛好，不老也不小。」就算拗也要硬拗過來。
橫他一眼，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很動聽，敏華也好希望自己能辦得到。「你真的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那些閒話只是暫時的。」辜介天斂去笑意，正色的俯視著她。「等到他們覺得再說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時，自然就會平息了。你就當作他們是在嫉妒你，居然運氣這麼好，交得到像我這麼優秀又幼齒的男朋友。」
「你少臭美了！」她被他的話逗笑了。
他摟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裝出受傷的神情。「我們才剛要正式交往，你就懷疑我，真是讓我大受打擊。」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缺乏自信。」敏華內疚的說。
「我比你高，有什麼事也有我這個高個子擋在前面，你只要把心放在我身上就夠了，什麼都不要管。」他湊下俊臉，將嘴唇輕輕覆上她的，彷彿想將自己的勇氣分一半給她。
敏華的睫毛微微顫動幾下，才慢慢閉上，感覺到他柔軟的嘴唇像是伯驚嚇到自己，緩慢溫柔的吮吻。
叭！叭！
喇叭聲讓兩人倏地分開。
「走吧！」辜介天再次牽起她的手，溫柔的說。
她羞窘的垂著頭，靜靜的跟著他離開。
＊＊＊ ＊＊＊ ＊＊＊
藍色積架在馬路上行駛著，敏華無意間瞥見晃動的車鑰匙上綁著一個小叮噹的玩偶，看來已經相當舊了，顏料也掉了不少，但並沒有被丟棄。這個發現讓她又驚又喜，一些回憶又湧上心頭。
「你不去上學真的沒關係嗎？」
他的年紀跟弟弟一樣，讓她想對他好一點，就好像是種彌補。 。
辜介天酷酷的回答，「沒關係，老師教的我都會，不去上也無所謂。」這個大他三歲的女生真奇怪，自己的事都已經夠煩了，還不忘關心他，沒見過比她還要笨的，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裝什麼。
「真的嗎？你好厲害，一定是天才了。」女生嘴巴張得好大。「難怪你的爸爸、媽媽會讓你去念那麼貴的國小，聽說一個學期要花好幾十萬。」
笨蛋！會去念是因為他的媽媽很愛面子，其他企業家夫人的小孩都是就讀那一所的，她當然也不能輸了。
「……如果我弟弟還在的話，媽媽一定也會讓他去念，因為弟弟很聰明，才五歲就會背所有的英文字母，像我就很笨了，媽媽教了好久卻還背不起來。」她不好意思的搔著頭說。
男生就是要幫助女生才對，他就委屈一點好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就因為這樣子，那幾天裡她的英文進步神速，一些搞不懂的文法全都會了，這些都是多虧了他幫忙，為了感謝他，所以她就把自己最寶貝的小叮噹吊飾送給他。
敏華感動得鼻頭發酸。「這是我那時送給你的？想不到你還留著，都已經這麼舊了說。」
「我用習慣了，就捨不得丟。」他雖然出身豪門，用的東西都很講究，可是卻也會珍惜有紀念價值的。「你父母現在呢？」
她的心裡打了個突。
來了！她最怕的就是這個，所以才不希望他想起她來。
「他們很好，我媽媽……後來病也好了，也接受我弟弟去世的事實，所以現在他們兩個都過得很好，只是我因為上班的關係，所以搬出來自己住。」敏華努力不讓自己結巴，故意說得很輕快。
辜介天點頭，算是相信了。「那就好，既然這樣，你就該放下過去，不要再去想了。你弟弟的死是個意外，就算有錯，也是那個開車的駕駛，而不是你。」
「我知道。」她看著自己的手指，把話題扯開。「你回去之後，你家人有沒有很生氣？」
「豈止生氣，我爺爺可以說是大發雷霆。因為我故意甩掉身邊的保鏢，還離家出走七天，都不跟家人聯絡，害得他們都以為我是被人綁架，還動用不少關係企圖援救。所以等到我回去之後，我爺爺氣得直接把我丟上飛機，送到國外唸書去了。」想到那段在國外求學的日子，真的好孤獨寂寞，可是他又不想承認自己錯了，所以和爺爺之間有一度真的鬧得很僵。
敏華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都是我不好，要是那天我沒有找你幫忙就好了。」
「我可一點都不後悔。」辜介天伸臂將她攬過來。
她靠在他的肩頭，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經過十幾分鐘的路程，來到敏華的住處樓下，辜介天把座車停靠在路邊，然後熄火。
「你做什麼？」
他很正經的回答，「你不請我上去嗎？」
敏華本能的挨向車門，一臉防備。「你想幹嘛？」
「你那是什麼態度？」辜介天好氣又好笑。「我只是想看看你住的地方，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她臉蛋一片通紅。「哦！」真糗！
敏華住的大樓多半都是隔成套房出租，每一間約莫七、八坪左右。因為租金不貴，所以很多學生，或是外地來的人都選擇住在這裡，而這裡因為隔音效果不好，所以房東嚴格規定房客不能帶男、女朋友回來過夜。
「請進。」敏華打開自己房間那扇薄薄的木板門讓他進去。
當天花板的燈亮了，辜介天一眼就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房間的坪數真的很小，可是佈置得好溫馨、好溫暖，有些小東西還是利用廢棄物品去做出來的，再加上她自己DIY，可以說別具巧思。他過去認識的異性當中，從來沒有一個像她這樣。
「很小對不對？不過住我一個剛剛好。」她很在意他的看法。
辜介天將她拉到身邊，用吻撫平她的不安。「我很喜歡這個房間，很有家的味道，有時間的話，也順便把我的房間重新整理一下，它都快變成狗窩了。」說得是有點誇張，可是他想給她多點信心。
「當然沒問題了。」他的鼓勵讓她的神經整個放鬆。「我對收納可是很有一套的，說不定還可以出書。」
他咧嘴一笑，忍不住又低頭吻住她。
儘管交過男朋友了，可是她對親吻還是很生澀，敏華怯怯的回吻，在他愈來愈深的熱吻下，她舒服得連腳趾頭也忍不住蜷起了。
「今晚我留下來好嗎？」他捨不得離開她甜美的唇。
「不、不行，房東說不能留朋友下來過夜。」
深深的吸了口氣，按捺住想要她的慾望。「明天你是什麼班？」
敏華想了半天，可是被他吻得腦袋一片空白，呆呆的回答，「早班，我明天上早班。」
「那下班之後我去接你吃飯。」他說。
她羞澀的點頭。「嗯。」
「好，那我回去了。」說完便往門外走去。
「開車小心。」敏華送他到門口。
辜介天回頭睇她一眼，「好。」
「晚上雖然車很少，但是也不要開太快。」她又交代一句。
他眼光含笑。「我知道，明天見。」
一直看到他走進電梯，電梯門也關上了，敏華才進屋。真的可以嗎？她真的可以放心大膽的去愛他嗎？就算不行好像也來不及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愛上他了……
第四章
辜家大宅
「少爺早。」負責打掃內外的老傭人禮貌的跟辜介天打招呼。
辜介天套上西裝下樓，一向總是擺著酷臉的他今天多了些許笑容，讓他看來平易近人多了。「早。」
「少爺今天好像很高興，心情很好的樣子？」因為每天都會見面，所以老傭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他的改變。
他止不住上揚的嘴角。「有嗎？」
「有。」老傭人很確定的說。「少爺該不會是談戀愛了？」
輕咳一聲，「先不要跟爺爺他們說。」
「是，我不會說的。」她很開心自己是第一個知道的。「對了，少爺要出去，我先去叫老張把人趕走，不然車子開不出去。」
聞言，辜介天本能的停下來。「誰在外頭？」
老傭人面有難色。「呃……就是……
「又是我爸在外頭的女人找上門了？」車介天很快就聯想到，因此什麼好心情都不見了。
她歎了口氣。「那個女人本來吵著要見董事長，要董事長作主，可是董事長到公司去了，她就說要見老夫人，我們怎麼趕都趕不走……」
辜介天當機立斷。「這種事不需要驚動奶奶，就讓她去等吧！我出去了。」
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找上門，有的連孩子都生了，就吵著要名分，不過有本事生就要有本事養，可惜那些女人一點都不明白，只想著當個飛上枝頭的鳳凰。唯一的例外是個姓龔的女人，據說連爺爺親自上門，想用錢解決這件事，都被對方當場拒絕，所以說女人要有骨氣，至少能贏得尊重。
「少爺慢走。」
他坐進藍色積架內，啟動引擎，將它從車庫裡開了出來，但工友老張一打開外頭的鐵門，那等在外頭一整個早上，還不肯死心的女人就急忙衝了出來，張開雙臂攔下座車。
「你們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死在這裡……」小腹微凸的年輕女人踩著又細又高的鞋子，用很驚險的姿勢趴在引擎蓋上。
老張大驚失色的跑出來趕人。「走開！不要擋住我家少爺的路！」
聽到「少爺」兩個豐，年輕女人宛如見到救星，飛撲到他的車窗上，對著坐在駕駛座上的辜介天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辜少爺，我肚子裡懷著你的弟弟……你要救救他……」
「你要幹什麼？」老張大叫，試著扳開她的手。
辜介天隔著一道玻璃，冷冷的睇睨著擁有火辣身材的女人，果然都是同一種類型的，真不知道父親的眼光到底哪裡有問題。「我沒有弟弟，除非你是我媽，可惜你太年輕子。」他那個母親勉為其難的生下他，盡了傳宗接代的任務之後，就以生小孩會破壞身材為藉口不再生了，所以他是不可能有其他弟妹的。
見他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她認為對方應當很容易心軟。「可是我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辜家的親生骨肉……是你爸爸的孩子……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要我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去死嗎？嗚……」
「你找錯人了。」就算對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辜介天也不認為她值得同情。「要不要我指點你他現在躲在哪裡？」聽說父親最近又有了新歡，還是個剛走紅的名模。世上就是有那麼多愚蠢的女人，也不先去打聽一下辜家究竟是誰在當家主事。
年輕女人愣了一下。「呃……」
「不要嗎？」就是因為父親無法作主，她才會來這裡鬧。
見辜介天不肯幫忙，她瞬間變了臉，氣得紅唇扭曲。「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馬上去跟數字週刊爆料，說堂堂台灣第一首富的兒子居然始亂終棄，我還知道更多醜聞……」
「請便。」辜介天眉峰一挑，「反正該丟的臉早就丟過了，又不是第一次。」他可不會跟爺爺一樣，老是為了面子在父親後面收拾爛攤子。
重新啟動引擎，藍色積架「咻」的呼嘯而去，留下氣急敗壞的女人在原地跳腳、破口大罵。
他知道身為晚輩，沒有權力指責長輩的不是，更別說是自己的父母。不過問題是擁有那樣的父母，一個花心風流、一個自私無情，早就不會太期待他們會做個好模範。辜介天是不清楚別人的父母都是什麼模樣，但至少不會像這樣不理不睬，反倒有可能因為太愛自己的孩子，而在無心之下做出傷害的事來。
當年他年紀還太小，可是看著敏華那麼努力的想要討父母歡心，卻又一次次的被拒絕，只能偷偷的躲起來哭泣，他就好想要保護她。以前他還太小沒辦法，可是現在的他絕對辦得到。
＊＊＊ ＊＊＊ ＊＊＊
花了兩個小時，總算把櫃上的衣服都盤點完了，結果對了下進貨單，張淑美馬上發現數目有差。「件數怎麼會還少兩件？敏華，我去倉庫再重新對一次……」因為今天全家要出去吃大餐，她可不能留下來加班，只好趁上班時間偷偷盤點。
敏華將層板上弄亂的襯衫重新折好。「好。」她用最快的速度將東西歸回原位，不然待會兒樓管來了又要囉唆了。
這時，突然聽見說話聲，她仰起頭來就見幾個「國王購物廣場」的高層主管陪著辜介天出來巡視樓面，敏華忍不住停下手邊的工作，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雙眼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就是無法栘開。
怎麼辦？。光是這樣看著他，她的心臟就怦怦的跳得好快，敏華撫著胸口心忖，就算和之前的男朋友交往，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情形，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愛上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男人。
就見辜介天指著樓下的中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其他人點頭附和。沒有人因為他年輕，又是個外行，就忽視他提出的問題，再說只要他繃著臉，就自然有種令人望而生畏的錯覺，所以誰也不敢瞧不起。
「真是的，老是喜歡裝酷。」敏華偷罵了一句。
像是感應到她在凝視，辜介天的目光突然射了過來，讓她趕緊把頭縮了回去，自己也覺得很好笑。
一雙長腿踱了進來。「小姐，你這裡有布尺嗎？」
敏華先是看看他，又看看站在走廊上的主管。「呃，有……」
「你剛剛在偷看我？」他用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笑問。
她漲紅了臉，「誰在偷看你？好了，快點拿去！」將捲起的布尺扔給他。
「我長得那麼帥，就算偷看也是很正常的。」
「這笑話好冷！」敏華很不給面子的說。
辜介天咧開兩排白牙，「你完蛋了！」
「快點出去！」她嗔他一眼，「他們還在外面等你……」
「辜先生，有什麼問題嗎？」身為四樓的企畫課襄理，也是公認最美麗的主管走了過來，才二十四歲的蔡佳臻進到「國王購物廣場」工作不過一年的光景，因為能力強，很快的便升上主管的位置。「需要什麼我可以幫你。」
轉過身面對她，辜介天恢復淡漠的表情。「我只是來借個布尺。」
蔡佳臻揚高紅唇，就是欣賞他酷酷的樣子，他態度愈是冷淡，她就愈要想辦法接近他。「我辦公室裡有好幾條，我去拿來給你。」
「不用了，我已經借到了。」他沒有領情。
她可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了。「那就好……咦？你這櫃位怎麼會這麼亂？」為了在心儀的男人面前表現一下，蔡佳臻瞄了眼沒有折疊整齊的襯衫，沉下嬌容。「要是客人來了有多難看。」
敏華被她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態度給嚇了一跳，不小心說溜了嘴。「我、我們剛盤點完……」
「上班時間盤什麼點？」她找到理由發飄。「沒人跟你說打烊之後才可以盤點嗎？你是第一天出來站櫃的是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敏華連忙認錯道歉。
目睹自己的女朋友被罵，辜介天臉色更冷了，明知自己該公私分明，可是依然無法做到無動於衷。「蔡小姐……」
「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彷彿看出他的憤怒，敏華不待他說完就打岔，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引起更大的風波．
蔡佳臻不悅的瞪她一眼，像是不太高興她插嘴。「辜先生要跟我說什麼？」才轉個身，她態度又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沒什麼。」他不是沒看到敏華祈求的眼神，最後只能將梗在喉頭的怒氣嚥下去。「我還要到其他樓面看看。」
「是……快點把衣服整理好。」臨走之前，蔡佳臻又念了一遍，才踩著腳上的高跟鞋喀喀喀的走了。
傍晚五點，敏華有一個小時的用餐時間，她換下了制服，趕到和辜介天相約的地點見面。那是附近的一家小書局，因為她為了避嫌，省去一些麻煩，所以不想讓人看見他們走在一塊。
「晚上我要和一些主管開會，不能送你回家，你自己下班先回去。」自顧自的往前走，辜介天的口氣很明顯的不太好，沒有像以往那樣牽著她。
敏華兩手握著包包的背帶，睇著他的側臉，看得出他在生氣，這讓她很不安。「呃，好。」一時之間，她不曉得自己犯了什麼錯，也不知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只能低著頭跟在後面。
走了一小段路，他才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怎麼了？過來！」朝她伸出右手，等待她跟上。
她有些怯意的將小手遞給他，感覺到他用力握住，體熱傳進手心，心情瞬間高高的落下。「你在生氣嗎？」
辜介天牽著她繼續走。「沒錯。」
「生我的氣？」敏華好怕別人生她的氣，愈是她重視的人，她就愈害怕。
他笑睨她一眼，「笨蛋，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我是在氣四樓企畫部的那位姓蔡的小姐。」
「你是說襄理？」
「對，她居然敢當著我的面罵你，可惡，就算要罵也輪不到她。」辜介天想到白天的事還是相當不爽。
敏華總算露出微帶嬌羞的笑容，「可是她罵得又沒錯，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上班時間盤點，所以被罵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忍住。」他沒好氣的說。「我告訴自己要公私分明，錯了就是錯了，就算被罵的人是我喜歡的女人，也不能去干涉。」
她的心胸霎時被幸福漲得滿滿的。「嗯。」這句「我喜歡的女人」讓敏華喉頭一梗，有種想哭的衝動。
「可是我還是會心疼。」辜介天坦然的承認。
「所以你才生氣？」她眼圈漸漸發熱，感動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辜介天沒有回答她，不過動作已經說明一切，由牽手改成摟住她的腰。「待會兒想吃什麼？」
「吃……咖哩飯好不好？」敏華仰頭看他，有他剛剛那句話就夠了，她好希望這一刻永遠持續下去。
兩人才走遠，從自助餐店裡買了便當出來的蔡佳臻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們的背影，以為自己看錯了。辜介天就不用說了，她絕對不會認錯，可是他身邊的女人……她覺得好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啊！她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就是「非凡」的專櫃小姐，今早才被她罵過。可是他們怎麼會在一起？而且這麼親熱？難道他們在交往？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看上她？
＊＊＊ ＊＊＊ ＊＊＊
「……先生，您先穿穿看這件西裝，有什麼地方不合，我們可以送回公司幫您修改……」敏華很專心的服務上門的客人，不厭其煩的拿了一件又一件給他試穿，直到滿意為止。
喀、喀、喀的腳步聲響起，一雙黑色高跟鞋踏進櫃位。
正忙著整理顧客資料的張淑美抬起頭，「襄理？」
蔡佳臻瞟了一眼正在幫客人介紹襯衫款式的敏華，見她既不懂得打扮，長得也不怎麼樣，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專櫃小姐，心裡愈想愈不服氣。「我有一點事要找你們另一位小姐，她現在有空嗎？」
「有什麼事？」張淑美一臉疑惑。
兩手抱在胸前，蔡佳臻翻了個白眼，「當然是重要的事了。」
正好客人進更衣室試穿另一件褲子，敏華納悶的走過來。「襄理要找我？」
「對。」她高傲的昂起下巴。
敏華和同事相覷一眼，「那要等一下，等我服務完這位元客人……」
「你以為我很閒嗎？我現在就要跟你談。」蔡佳臻才不管那麼多。
「可是……」
張淑美對敏華搖了下頭。「你跟襄理去好了，客人我來服務。」
「好，那麻煩你了。」她將掛在脖子上的布尺拿下來，跟著蔡佳臻走了。「襄理要跟我談什麼？」
推開安全門，蔡佳臻往樓上走。「我們到上面去，那裡比較沒人。」她可不想讓別人聽到她們的對話。
完全不知道她想做什麼，敏華只能一頭霧水的跟著她，直到爬到七樓，她才總算停下腳步了。
蔡佳臻背靠著牆壁，兩手抱胸的睇著她，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襄理？」她差點以為自己是絲襪破了，還是裙子髒了。
愈看愈覺得不配，蔡佳臻對自己更是充滿信心。「你跟辜先生是什麼關係？可不要跟我說沒關係。我昨天五點多去買便當，剛好看到你們，辜先生還親熱的摟著你，所以你們不可能沒關係。」
她沒想到和辜介天在一起會被人撞見，不禁有些窘迫。「呃，我們……」
「你該不會要跟我說你們在交往吧？」那是一種不屑、嘲弄的口吻。
敏華面頰微紅。「嗯。」
「這怎麼可能？」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蔡佳臻反應很大。「他怎麼會看上你？我看過你的員工資料，你今年二十八，都快二十九了，而辜先生才二十五，整整差了三歲……」
「我、我原本也是這麼想，可是感情的事誰也無法預料。」她也不是故意要愛上他的。
「你到底哪一點吸引他？辜先生條件那麼好，能夠配得上他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是像你這種？」話說到這裡，敏華再遲鈍也聽得懂她的意思，臉色漸漸白了。「你不要以為自己進得了辜家大門，我想辜先生一定還沒有跟任何人說，等到董事長他知道你的存在，你也別想在這裡站櫃了。」
「我、我該回去上班了。」敏華作勢下樓，卻被蔡佳臻攔住。
「你最好有自知之明，不要再作什麼白日夢，免得到時受的傷害更大。」就算她輸也不要輸給一個專櫃小姐。
不等她把難聽的話說完，敏華就匆匆下樓了。
「已經說完了？」客人已經結完帳，不過西裝要送回公司修改，所以正在填寫修改單的張淑美順口問道。
敏華點頭。「嗯。」
「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她填好修改單抬頭。「是不是被襄理罵了？是不是為了昨天我們盤點的事罵你？」
「不是。」敏華吸了吸氣說。
張淑美哼了哼，「你不要跟那個女人一般見識，我們這裡也有很多專櫃小姐受過她的氣，她真以為自己長得年輕又漂亮，又是個襄理，就很威風了。她最喜歡找我們的麻煩了，只要犯點小錯，她口氣就很差，好像這間是她開的，自己是老闆娘。哼！不要理她就好。」
「我知道，我不會放在心上。」她說。
對！不要去在意那些話，不要受別人的影響，敏華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對自己有信心。
＊＊＊ ＊＊＊ ＊＊＊
叮咚！叮咚！
休假在家的敏華正坐在地板上，將買來的蕾絲花邊縫在原本該丟棄的保鮮膜捲筒上。東西只要多點變化，就可以廢物利用，利用它來垂掛領帶，就不怕會弄皺了。正忙著的敏華聽到門鈴聲響，手指還不小心被針給刺到。
「哪位？」她將手指含在嘴裡問。
辜介天故意變音。「你猜猜看？猜對了有獎。」
噗哧一笑，敏華打開房門，半嗔半喜的瞅著站在外頭的男人。「怎麼突然跑來了？你不是說今天會很忙？」
「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討論，所以改到明天再決定。」他跨進門檻，隨手脫下西裝，敏華很自然的接過去，先用手輕輕拍了拍，再拿專用的清潔刷刷去上頭的灰塵，最後找來衣架，將它套好。但這些看似尋常的舉動，對辜介天來說卻是別具意義，因為他在他那位只想當貴婦的母親身上並沒有看過這一面。
「……你把放在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看。」
「口袋？」她先將西裝掛好，困惑的摸了摸西裝口袋，果然左邊放了東西。好奇的伸手進去，定睛一看，居然是香奈兒的口紅，怔怔的看著他，「這是……要給我的嗎？」
他鬆開繫了一整天的領帶，「上次化妝品員購，我看到你在試擦這個牌子的口紅，但又捨不得花錢買，所以我剛才出來時經過看到就買下來了，不過我不確定你喜不喜歡這個顏色。」
「嗯，喜歡，我很喜歡。」敏華扭開口紅的蓋子，看著那粉粉淡淡的色澤，登時淚水盈眶，扁了扁嘴，一副好像準備要嚎啕大哭的樣子。
辜介天走向她。「怎麼了？」
「我已經……我已經好久沒收到禮物了……」她聲音哽咽，縱容眼淚淌下。「自從、自從十二歲以後，我就再也沒、沒收過人家送的禮物了……」
弟弟意外身亡之後，母親幾乎已經精神崩潰，父親又整天躲在公司加班，就算考了好成績，甚至生日，都沒有人注意到她。就連她曾經交往三年多的男友，也從來不曾買過東西送她，甚至都說結婚要花好多錢，不能隨便亂花……其實她不是要求多昂貴的禮物，而是那種受到重視的感覺……
「……真的已經好久、好久了……嗚……」她泣不成聲的喃道。
辜介天聽了心都揪了。「這只是一支口紅。」
搖了搖頭，敏華抽抽噎噎的說：「不是因為東西貴不貴重，而是這份心意……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謝謝……嗚嗚……」
「這樣也能哭，真拿你沒辦法。」辜介天心生憐惜的張臂擁住她。二十八歲的女人都像你這麼愛哭嗎？」
她環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又哭又笑，將眼淚、鼻水都往他身上抹。「我就算到了五十歲，也還會是這麼愛哭。」
「那我就麻煩了，從現在開始，隨時都要準備一條手帕。他撫著她的發，打趣的說。
敏華的淚水掉得更多了。「我愛你……雖然你年紀比我小，可是我還是好愛好愛你，怎麼辦？」要是哪一天真要離開他，她會活不下去的。
「那就不要管別人怎麼想，放心大膽的愛我。」辜介天可沒想到口紅的魅力比他還厲害，真讓他有點吃味起來。
「嗯、嗯。」敏華挨在他胸口直點頭。
他俯下頭吻著她的額頭，然後慢慢的往下，親過她淚濕的臉頰，還有紅通通的鼻頭，最後覆上她的小嘴。
感覺到這個吻和之前的不同，有著濃濃的慾望，敏華知道他想要她，其實她也一樣，想真正的和他在一起。
原本只是淺啄的吻漸漸加重力道，兩人的體溫升高，氣息也變粗……互相舔舐、吮咬著彼此……
敏華不住嬌喘，努力克服自己的羞怯和生澀。當他男性的大掌撥開放在彈簧床上的雜物，讓她的背貼著微涼的床單時，她幾乎是屏住呼吸的看著上衣從頭上脫下，露出裡頭鏤空的紫色蕾絲內衣，包裹著不算大，但挺秀的胸脯。那是她唯一敢表現出性感女人味的地方。
「我喜歡你這樣穿……」辜介天邪邪的笑說。
她從臉紅到腳，被這樣盯著，還有些不自在。「我、我可不是為了要給你看才穿的……」
「我知道，但是我喜歡。」他用純男人欣賞的眼光說。 「如果你不要可以說……我可以等到你準備好。」
聞言，敏華好輕好輕的搖頭。「我要，我想要你。」她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和慾望，過去的她總是怯懦不敢前進，從今以後，她要改變自己，就算是為了他。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她主動幫他解開襯衫的扣子，雖然手指不停顫抖，有的還試了好幾次才打開，但她還是鼓起了勇氣。
辜介天捺著性子等她，當襯衫終於褪下了肩頭，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重新吻住她，徹徹底底的吻著……
接下來沒有人記得是誰脫誰的衣眼，是誰先催促誰，直到那飽滿的充實感佔據了敏華的體內，她才及時咬住下唇，沒有叫出聲來。
「不舒服嗎？」發現她的僵硬，他讓自己停住不動。
她的雙腿夾住他結實的腰部。「我怕太大聲會、會讓隔壁聽見……」
「那麼現在可以了嗎？」辜介天輕輕動了幾下，讓她適應自己。
敏華拱起臀，接納他的全部。「我從來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他壓抑想在緊窒中猛烈衝刺的慾望，緩慢而悠長的進出，也感覺到她初次結合的不適感逐漸消失。
「當初我在路上遇見你……只把你當作弟弟一樣，從來沒想到我們現在會……會這樣……」敏華又羞又窘，都快說不下去了。
辜介天不再只是淺淺的動作，而是直擊到她的深處，讓她的呼吸霎時亂了。「我可不是你弟弟……」他是個男人，一個可以給她幸福的男人。
「我不是……」她攀住他的背部呻吟。
他時而淺、時而深，伴隨著男性粗喘，讓那張便宜的彈簧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床頭還不時撞向單薄的牆面。
砰砰砰。
「隔壁的，吵死人了！」
鄰居忍了好久，終於受不了的大聲抗議。
「噗！」在這激情的一刻，敏華卻笑了出來。
氣氛跑了，辜介天沒好氣的瞪她。「你還笑得出來？」
敏華笑到眼淚都掉下來了。「我明天不敢見人了。」
「反正他們都知道我們在做什麼，管他的，我們繼續……」這次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用火熱的熱情再次席捲了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