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城鎮，一座有點古老，但非常熱鬧活潑的普通城鎮。
除了它的居民有點奇怪，不但沒有一個超過一百公分的，而且耳朵都是長長的、尖尖的，類似動物的耳朵，還有他們的服飾都是中古世紀的樣式，也許現在流行復古吧！
「快點，快點，大家動作快點，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由於聖誕節又快到了，大家都顯得非常忙碌，街道上人群熙來攘往，每走一步路都會撞到人，工廠裡也在拚命趕工，那邊吆喝過來，這邊大吼過去，而指揮所有居民工作的正是那個黑人彼得，他是唯一一個擁有正常身高的居民。
「已經來不及了！」旁邊有人提醒他。「加班吧！」
彼得環顧四周忙碌的景象，不由深深歎了口氣。
「我還以為今年可以不用加班了！」
「哪一年沒有加班？」
「好吧，就加班吧！」
「包裝部門最好再多點人手過去，不然加班也來不及。」
「好，那就把……」
話還沒說完，所有人突然一陣驚慌，旋即像老鼠一樣吱吱叫著四處逃走，不到一秒鐘，街道上已一掃而空，只剩下彼得孤伶伶的站在空蕩蕩的路中間，他剛疑惑的皺起眉頭，半空中驀而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
「真他媽的！」
彼得苦笑，「每年這時候，某人也特別抓狂啊！」語畢，他也一溜煙逃了。
片刻後，在一陣糜鹿鈴聲後，半空中落下一輛雪橇，尼可怒氣沖沖的跳下雪橇，穿過杳無人煙的街道，三兩步衝入城鎮中央那棟最宏大的宅邸內。
「狗屎！」
聽到尼可的怒罵，溫婉趕緊出來迎駕，順便安撫他，免得大家都不敢出門工作，已經趕不及的進度會更落後了。
「又怎麼了，尼可？」
「怎麼了？妳居然問我怎麼了？」大廳裡，尼可焦躁的走過來踱過去。「該死的今年的聖誕願望特別多，這還不要緊，偏偏都是那種需要奇跡才能實現的狗屎願望……」
腳步猝止，他抓狂的雙手亂揮。
「媽的，他們以為聖誕奇跡真有那麼多，隨便彈一下手指就有了嗎？又不是上超市買豬腳！告訴妳，為了展現聖誕奇跡，我得專程到『上面』去跟『上司』低聲下氣陪盡笑臉，好像在菜市場要把免費的蔥一樣跟祂討價還價，好不容易要到幾次奇跡配額，我還要頭痛好幾天，不知道該分配給誰才好……」
他恨恨的猛揉額頭。
「結果呢，最後一定會有人不滿意，人們也就愈來愈不相信有聖誕老人，這又不是我的錯，可是上面那位只會閒閒坐著指揮人的傢伙，祂竟敢指著我的鼻子譴責大爺我不夠盡力，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祂那麼小氣……」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溫婉氣定神閒的端坐在那裡聽他抱怨，七年來，她早已習慣他每年都會暴走這麼一回，而且都很固定的在聖誕節這個月，一般而言，她只要耐心熬過聖誕節，他就會回復以往那個詼諧幽默的尼可了。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溫婉都在偷偷打瞌睡了，尼可終於罵累了，決定停下來喝口茶再繼續，順便問一下……
「兒子呢？有沒有回來幫忙？」
兒子？
心頭一驚，瞌睡蟲頓時萎縮不見，溫婉連忙擠出滿臉笑。「回來了！回來了！」可是不肯幫忙，這句話她可不敢說。
尼可狐疑的打量她的笑。「那妳幹嘛笑得這麼誇張？」
眼神往兩旁飛去。「沒有啊，我笑得很正常啊！」
「才怪！」尼可冷哼。「老實告訴我，他又不肯幫忙了是不是？」
「這……這……」溫婉為難地支支吾吾。「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他，因為……因為……」
「他根本不相信有聖誕老人！」尼可冷冷的替她說完。
溫婉努力嚥下失笑的衝動，「你放心，我會更努力說服他，」如同往常一樣，在努力說服兒子之前，她得先努力安撫丈夫。「說聖誕老人是真的存在的！」
尼可面無表情的注視她片刻，突然洩氣的跌坐下去。
「算了，叫他來，我自己想辦法說服他吧！」
「我就是不相信這世上真有聖誕老人！」
「但是你老爸我就是聖誕老人啊！」
「再掰啊！」
「我發誓！」
「真是，老爸，你不要把我當三歲的小孩子好不好？」
「對，你不是三歲，是七歲，你以為七歲就是大人了嗎？」
「我是聰明的七歲小孩，絕不會相信你在那邊亂掰！」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能飛？」
「特異功能！」
「那馴鹿又為什麼會飛？」
「人類可以有特異功能，馴鹿為什麼不可以有？」
「……好吧，那請問你，除了黑彼得之外，為什麼我們這個城鎮裡住的都是精靈？」
「這世界不就是這樣嗎？」
「……」
上帝，難道在勸服兒子快快結婚生兒子好讓他退休之前，他還得先說服兒子相信這世上真有聖誕老公公，而且正是他老爸？
他寧願回去坐冰牢！
不，不對，不對，他才不必這麼辛苦呢，嘿嘿嘿，因為……
「老爸，請問你這種笑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老爸我不會再試圖說服你相信聖誕老公公是真的存在的了！」
「為什麼？」
「嘿嘿嘿，三百年後你自然就會相信了！」
「……三……三百年後？」
「沒錯，兒子，你今年七歲吧？嘿嘿嘿，就從今年開始，你將會維持三百年的七歲，直到老爸我的任期滿三百年退休年限後才會繼續成長，所以，嘿嘿嘿……」
「……老爸。」
「什麼？」
「老媽知道你是個三百三十三歲的老頭子嗎？」
「……」
完蛋，他忘了告訴小妹！
終曲
在溫家，聖誕節向來是為了溫婉而歡度的，照理說，溫婉離家之後，溫家應該不會再繼續歡度聖誕，但事實上，溫家歡度聖誕的習慣不曾間斷的持續下來了。
為什麼？
因為每年的聖誕夜裡，溫婉總是會寄來一張聖誕卡，天知道這張聖誕卡到底是如何寄來的，因為它沒有郵戳，也總是平空出現，前一秒還不見，後一秒它就在那裡了。
總之，就是為了這張聖誕卡，溫家歡度聖誕的習慣持續下來了，而且總是又玩又聊的鬧上一整夜，直到天亮，街上的報佳音歌聲停止，他們才會散場各自休息。
今年，溫婉離家十年後，又到了聖誕夜，屆臨午夜時分，溫家大人、小孩十幾個依然精神奕奕的聚集在起居室裡，有的打撲克，有的看電視特別節目，有的聊天說笑，一點睏倦的痕跡都沒有。
大家都在等，等那張聖誕卡。
唯有小鬼們，一看再十分鐘就午夜十二點了，七、八個一窩蜂全跑到天台上面去，各個興奮異常。
他們也在等，等聖誕老公公和聖誕老婆婆送禮物來給他們，還有聖誕老公公的兒子也會跟他們玩，如果他們這一年很乖的話，聖誕老公公還會讓他們坐雪橇到天上飛一圈呢！
「爸爸、媽媽都不信，不然他們也可以看見了！」
「就是說咩，我每次跟他們說聖誕老公公是真的，他們都不相信！」
「沒辦法，大人就是這麼笨！」
「聖誕老婆婆好年輕喔！」
「你呆啊，跟你說過好幾次了，聖誕老婆婆就是小姑姑嘛！」
「對喔，小姑姑一定比大姑姑年輕嘛！」
「爺爺、奶奶都很想念小姑姑，真希望他們也能看見。」
「我也希望，可是他們都不相信啊！」
「只有相信聖誕老公公是真的存在的人才看得見聖誕老公公，他們不相信就看不見呀！」
「那……」
「啊，來了！來了！聖誕老公公來了！」
在一串串清脆悅耳的鈴聲中，雪橇逐漸飛近了，那七、八個小鬼們相互看看。
然後，年紀最大的小鬼對其他小鬼們說：「我們要更努力說服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他們相信，這樣他們明年也能看到聖誕老公公和小姑姑了！」
「好！」其他小鬼們大聲應和。
這時，雪橇已經來到他們頭上，聖誕老公公的招牌笑聲也跟著傳下來。
「呵呵呵……該死，我實在厭惡極了這種笑聲，媽的跟白癡一樣！」
「好啦，好啦，反正是自己人，你笑一聲就夠了，可以了吧？」
「真是狗屎！」
雪橇停下來了，孩子們迫不及待的圍上去。
「厚，聖誕老公公，你又在講髒話了！」
「再說不給你禮物了！」
「好嘛，好嘛，不說了！我今年想再坐一次雪橇，可以嗎？」
「……不行，你在學校欺負同學了對不對？還偷妹妹的蛋糕吃對不對？又跑到鄰居家惡作劇對不對？」
「對不起嘛，那我今年乖一點，明年可以坐嗎？」
「如果你很乖的話。」
「我保證一定很乖！」
「好。那麼，其他人要什麼？」
「我要洋娃娃！」
「我要腳踏車！」
「我要電腦！」
「我要一架飛機！」
「我要一艘潛水艇！」
「我要做國王！」
「……」
他可不可以回去坐冰牢？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