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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膽膽放手愛BY 夙雲

膽膽放手愛BY 夙雲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ilywong1028 您是第769個瀏覽者
膽膽放手愛 夙雲


哎呀 —— 嚴氏家族家大業大,

這麼龐大的財產不傳給這個獨生子,還要傳給誰呀!

儘管和這唯一的寶貝兒子已經勢同水火,嚴母還是映逼著嚴記武傳宗接代結婚去

。嚴繼武也不是省油的燈,要他結婚談何容易?

哼,不結就是不結,他有的是女人離他三尺遠的法子……

身為項星集團總裁之女的項赤雁,天生就討厭男人,

如今竟然還要被迫去找一個老公?英挺偉岸的嚴繼武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生得俊有什麼用,他雙腿殘廢、還是個同性戀!

可若要繼承成老爸留下來的這筆遺產就得要先結婚,而且還永遠不能離婚——

這樣真的好嗎?會不會賠上她一生的幸福啊…… 

 01

  英國倫敦


  真的沒有辦法可以想了嗎?



  嚴繼武蹙著濃眉,陷入無盡的沉思裡。



  管家李延年偷瞧著嚴繼武愁容滿面的臉孔,禁不住搖頭歎息。



  嚴家母子多年來的「心結」,是無法一下子說得清楚的。



  「去問『她』——」這個「她」,指的就是嚴繼武的母親嚴如女。嚴繼武用冷峻而不容反駁的口吻道。「萬一,我結婚後又離婚呢?她還是要不顧一切地逼我結婚嗎?」



  「我立即打越洋電話請示夫人。」李延年拖著老邁的身軀走出古色古香的書房。這二十年來,李延年一直是他們母子之間惟一的溝通橋梁。



  很快的,李延年又回到房內,據實回報:「夫人說:分分合合,乃是人生必經之事。結婚是人生大事,但離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嚴繼武聞言,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沒想到母親竟說出這種話來。



  「真是瘋了!」他面若死灰地癱在椅子上。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嚴繼武仍不停地喃喃自語。「她從來沒要過我、沒關心過我……只有不斷地傷害我……」



  「少爺……」李延年想開解他。「『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道理。更何況,為嚴家傳宗接代是你的責任。」



  「不!」嚴繼武咆哮著。



  他憂愁的面容裡,透露著脆弱。



  「孩子,女人並不可怕!」李延年一語道破他的心結。「你不必怕女人。」



  「不!」嚴繼武急忙否認。「笑話!我怎麼可能會怕女人?多少女人想倒追我,多少女人夢想成為嚴家的少奶奶!」



  「有男人就有女人,這世界本來就是陰陽調和、剛柔並濟的。女人並沒有錯。」李延年仍好言勸慰道。



  「錯!女人——都是賤貨!」嚴繼武臉上充滿了鄙夷。



  在他心底,女人都是母親嚴如女的翻版……



  「孩子,」李延年耐著性子,一語點醒嚴繼武。「現在,不是發洩情緒的時候。」



  「『爸爸』!」情急之下,嚴繼武發出真心的呼喚。



  他一直沒有父親,也不知道親身父親是誰,但他心底卻雪亮地明白,李延年將是他生生世世的爸爸。



  嚴繼武是李延年一手帶大的,雖然他們並沒有血緣關系,但李延年對他視如己出,所以每當私下無人之時,嚴繼武就會毫不避諱的直呼李延年為「爸爸」。



  對於一出生就注定是錯誤的嚴繼武而言,李延年肯定是他幼小心靈的全部世界。



  李延年雖然只是個管家,但他仍掏心掏肺地對待嚴繼武,將他視為親身兒子般對待。



  在與青梅竹馬的小鳳妹離別後,李延年便終生未婚,帶著嚴繼武,在英國生活了近二十年,不曾踏回海島一步。



  「『爸爸』!」嚴繼武撲在李延年的懷裡,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怕女人!」



  他怕女人,尤其是美女。



  母親嚴如女就是傾國傾城的美女,卻是心如蛇蠍。



  「她的命令,我抵死不從!」嚴繼武仰首望向李延年,堅定的口吻裡帶著乞求。「『爸爸』,不管用什麼方法,請你幫助我!我、絕、不、結、婚。」



  李延年無奈地一笑,無論如何,他都心甘情願,且會全力以赴的替嚴繼武打好這場戰爭。「孩子,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 * *



  這簡直是一個最最嚴重的決定!



  嚴繼武竟然拿自己的「性向」開玩笑?



  嚴繼武會表現出壯士斷腕般的決心,可見他視母親、視女人、視婚姻如洪水猛獸,避之惟恐不及。



  李延年為此風塵僕僕地回到闊別二十年的海島。一下了飛機,他立刻直奔嚴如女的住處。



  二十年不見,歲月仍然厚愛著嚴如女,不但沒有在她光滑細致的肌膚上留下一絲皺紋,舉手投足之間,反而更添風韻。她仍然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武兒呢?」



  嚴如女顧盼之間,並沒有見到嚴繼武的身影。



  這一生,嚴如女樣樣不缺。



  惟一牽掛遺憾的只有——



  那個男人……



  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卻拋棄了她的男人。那個燃燒起生命中一切愛火,最後卻回到妻子身邊的男人。



  那一段畸戀,來得轟轟烈烈,去得無聲無息。可是,卻留下了終生無法抹滅的痕跡——嚴繼武。一個強勢的女人,來自海島最傳統、最有名望的富豪世家——嚴氏家族,卻未婚生子。情場失意,商場卻得意,她一手創造了嚴宇工程企業的奇跡。她的財富可以排進海島富豪的前十名。她是不可一世的奇女子——嚴如女。



  可是,她的心頭有恨。



  因為恨——她將酷似那個男人的嚴繼武送到英國去念書。因為恨——她始終不願接受嚴繼武的存在。



  可是,當年華老去,她不得不面臨殘酷的事實——嚴宇集團需要接班人,嚴家需要後代。



  不可一世的嚴如女,竟然也想要抱孫子?



  嚴家從她開始就單傳,她又只有生下嚴繼武,理所當然的,武兒負有為嚴家傳宗接代的重大使命。



  不!也或許,她真的老了?



  否則怎會無時無刻感到惆悵、失落,覺得人生如朝露,不過如莊周夢蝶一場空?怎會時時刻刻記掛著武兒?



  不管是為了「生子大事」也好,抑或是真的想對武兒補償這二十年來虧欠的母愛也罷,無論如何,嚴繼武是她惟一的兒子,一定要回到她的身邊……



  「夫人,很抱歉——」李延年面不改色,絲毫不露痕跡。「少爺不是不願意回來看您,而是無臉見您……」



  「為什麼?」即使在震驚之余,嚴如女仍然維持一貫的優雅。



  「說來話長……」李延年故意唉聲歎氣的。「少爺畢竟從小在異國長大,所接受的思想相當前衛,也可能是夫人您從未關心過他,也可能是我疏忽了……少爺他……他……」



  「他什麼他,有什麼話就快說!別吞吞吐吐的。」在嚴如女姣好的容顏上,竟露出了一絲關懷,讓李延年一下錯愕得說不出任何話來。



  「說啊!快說啊!」嚴如女催促著。「武兒出了什麼事,還是他不要我了嗎?」



  「不是的,夫人,您誤會了!」李延年把心一橫,咬牙道。「少爺……對女人沒有任何興趣,因為——他是同性戀。」



  「同——性——戀?」



  嚴如女被突如其來的噩耗,一下震得失了神。驀地,她哀嚎出聲。「是我害了武兒……」



  是嚴家祖上無德嗎?不!她才是罪魁禍首,要不是當年她離棄了武兒,如今,也不必面對這殘酷的事實。



  「夫人別自責,這或許是天意吧!少爺並沒有怪罪您。」李延年安慰道。



  嚴如女悔不當初,卻為時已晚。「我要見武兒……我要見我的兒子……」



  「不可以啊!夫人!」情急之下,李延年伸手抓住嚴如女,望著她梨花帶淚的臉龐,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罪過,居然和嚴繼武聯手欺騙嚴如女。「少爺都明說了,他不願見您……我怕您白跑一趟。」



  「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嗎?」嚴如女十分沮喪。



  「我……」李延年納悶自己怎會生出不該有的同情心呢?這些年來,嚴如女是如何對待嚴繼武的,只有他最了解。他一定要站在少爺這邊才對。



  兩張神似的容顏在李延年眼前交錯著。誰說繼武像他那未曾謀面的父親呢?其實他才像極了他的母親。



  許久之後,嚴如女終於面對現實。「延年,我失去了我的兒子,是嗎?」



  李延年選擇沉默,不言不語。



  「你默認了?」



  又是一陣歇斯底裡的哀嚎。



  只是,嚴如女畢竟不同於一般女人,否則她如何讓嚴家在商場上屹立不搖,又如何在愛人背叛後,獨自一人面對輿論、生養孩子呢?



  必要時,她永遠是「利益」當前。也或許,她早已學會讓自己無情,如此才不會受到傷害。她很快地收回眼淚,重新評估眼前不利的形勢。



  得不到兒子的愛,可是,她還是可以「利用」兒子,惟有靠武兒,她才能得到嚴家貨真價實的孫子!



  「無論如何,延年,你知道的,嚴家不能絕後。」話鋒一轉,嚴如女開始嚴肅起來。



  「是的。」李延年十分透徹地明白。



  「生孩子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只要有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就沒問題了。」



  她是在自言自語嗎?



  李延年瞪大雙眼,心驚膽戰地聽著嚴如女的盤算,十分擔心她會提出什麼瘋狂的計劃來。



  「延年,我這一生得不到兒子關愛的眼神也就罷了,不過,嚴家一定要有後代,否則我在嚴家列祖列宗面前,會抬不起頭來!」嚴如女似乎在對李延年解釋,難道是想博得他的認同和諒解?



  驀地,嚴如女露出詭異的笑容,輕輕松松地說出四個字。「放膽一搏吧!」



  嚴如女繼續滔滔不絕地道:「現在科技那麼發達,精子銀行都可存放男人的精液,你負責去得到繼武的部分,女人的部分,則由我來找,只要能替嚴家生子,就算散盡家財,買一個女人或是女人的子宮也無妨!」



  「這……萬萬不可行……」李延年的心髒已經快要麻痺了,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的。



  「一點都不。」嚴如女犀利的眼神散發出強悍霸道的味道。「快去吧!」她果斷地下令,見李延年仍佇立不動,她冷冷地道:「怎麼,強人所難嗎?你想不出法子嗎?你怎麼這麼沒用。這麼多年來,嚴家待你可是不薄,現在,正是你報恩的機會啊……」



  面對嚴如女的專制跋扈,李延年實在沒有勇氣說不。



  



  * * *



  李延年離開海島,馬不停蹄地又趕回英國倫敦。



  見到了一臉沉重又疲憊的李延年,嚴繼武心底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恐怕是在劫難逃嘍!」李延年一五一十地道出嚴如女荒謬絕倫的計劃。



  「她是變態!」嚴繼武一臉木然,許久之後才冷笑道。「一個母親,竟要置孩子於萬劫不復的地步。要是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他瘋狂地往落地窗沖去,似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與落地窗同歸於盡。



  「少爺!冷靜些!」李延年抓住了他。「你擁有牛津大學的學位,又是能呼風喚雨的嚴家人,多少人等著巴結你,不敢小看你。所以——你擁有強大的力量,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你!」



  強大的力量?可以贏過母親嚴如女嗎?



  嚴繼武的神情,呆滯中帶著淒涼。



  他是名正言順嚴家的後代啊!可是,現在他卻寧可賠上性命,就是要讓嚴家絕後!  無可避免時,他會采取玉石俱焚的毀滅計劃。



  嚴繼武從小就喜歡戲劇和中國歷史。在異鄉,除了念書之外,他把其余的時間都花在戲劇上,專心琢磨融入各式各樣的角色當中,研究每一個細致的動作和豐富的臉部表情。



  他在英國貴族學校念書,每當演到東方古代歷史劇時,他就是演皇帝或是太監的最佳人選。



  有一次劇團裡的同學欺侮他是黃種人,故意分配給他一個最不被看好,卻最具挑戰性的角色——一個左腳殘廢又得不到愛情的書呆子。



  嚴繼武並不氣餒,他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來排練,演出時居然將殘廢人物演得維妙維肖,不但轟動了整個學校,還成為風雲人物。



  因為戲劇,讓他孤寂的生命豐富了起來,生命裡的失落感,就由舞台裡千百種不同的角色來填滿吧!



  對戲劇的熱衷,讓他有本事揣摩各種角色,不管是同性戀的矛盾、殘廢者的自卑、變態狂的偏激……他都可以表現得出神入化。他是難得一見的天生演員。



  可是,他沒想到有一天,必須借著演戲,來擺脫嚴家大少爺這頭銜所加諸在身上的壓力。



  除了扮演同性戀外,他也能扮演因車禍導致雙腿不良於行的殘廢,也可以成為一無是處的男人,讓女人見了他,避之惟恐不及。哪還談得上結婚這件事?



  他決定豁出去,孤注一擲,不再被動等待,而是先下手為強。



  「就算是裝成同性戀、跛子,我也絕不屈服於母親的命令。」嚴繼武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李叔,我也要放膽一搏!」



  



  * * *



  嚴如女無法相信——嚴繼武竟然回來了。



  原來兒子並沒有嫌棄她,至少還肯主動回來探望她啊!



  但兒子的容貌已經與記憶中大不相同了。



  雖然依舊泛著稚氣,卻難掩帥氣,簡直是一副人中之龍的模樣,完全是她的翻版,也是她的驕傲。



  二十年不見,他長大了,結實的體魄、一身考究的西裝,更襯托出他英姿颯爽、玉樹臨風的模樣。



  多年未曾見到兒子,她原該喜極而泣。可是,卻忍不住悲從中來。



  她萬萬想不到——繼武除了是同性戀外,竟然還坐在輪椅裡。



  「夫人,我對不起你——」李延年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沒把少爺給照顧好……少爺開車的時候,發生了車禍,現在雙腿不能動了……」



  嚴如女聞言,突然一陣昏眩,搖晃得她幾乎要站不住,李延年趕緊伸手扶住了她。



  再也忍不住的淚水狂瀉而出,像雨簾般,淹沒了整個面頰。



  「夫人,不要太傷心,保重身子要緊啊!」李延年不斷地安慰著。



  嚴如女望著兒子白色被單下的雙腿,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輕輕碰觸,卻被嚴繼武惡狠狠地推開。



  「不許碰,不許看!」嚴繼武發出如野獸般的咆哮。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白布下的「秘密」。



  「武兒……」嚴如女睜著一雙腫如核桃般的眼眸,輕輕呼喚道。



  「媽媽——」這一聲呼喚極度生澀,不帶有任何情感。嚴繼武直言道:「死心吧!我這個樣子……沒有女人會要的,更別提結婚了。」



  「不——」嚴如女的理智霎時恢復了。嚴繼武萬萬想不到,這場故弄玄虛的游戲,竟將自己更推入水深火熱之中。



  「孩子——」嚴如女握住嚴繼武的手,破涕為笑。「我就知道,武兒還是想結婚的,現在開始擔心沒有女孩子欣賞了啊!」



  塗滿蔻丹的柔荑輕撫過嚴繼武的雙頰,嚴如女的目光飄落在遠方,自言自語道:「武兒縱使是同性戀、雙腿殘廢也無妨,你是嚴家大少、嚴家財產的惟一繼承人,哪個女人不會屈服在你的魅力之下?」



  嚴如女的一番話,使得嚴繼武終於醒悟,他是逃不出母親的手掌心的。



  嚴如女輕松一笑,仿佛天底下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她。「放心吧!媽媽會幫你物色女人,大不了,用錢買一個就是了。當然,你也可以自己找心愛的,或是愛你的女人。」



  反正嚴如女千方百計、使盡各種手段伎倆,就是要嚴繼武結婚生子。



  而嚴繼武卻天真的以為,只要使出所有的力量,就可以對抗專制獨裁的母親,卻沒想到到最後仍是——在劫難逃!



  



  * * *



  美國舊金山



  一切都結束了。



  母親和父親的恩怨情仇,將隨著他們入土為安而煙消雲散。



  不管他們是誰,很快就會被世人遺忘了。



  不!不對!全世界的人一定會對她父親印象深刻,甚至對他所創造的項星集團傳奇津津樂道,他的英名將會流傳在大街小巷。



  她,項赤雁的父親,就是海島電子界的大亨——項雄興。



  項赤雁是項雄興元配所生的女兒。



  他們之間的故事,就像老套的劇情般。一位赤手打天下的男人,在有所成就後,卻移情別戀了。在他壽終正寢前,共結了三次婚。其他不為人知的地下情婦,不知還有多少呢!



  項赤雁的母親不曾忘懷過項雄興,縱使在拿了一筆可觀的贍養費離婚後,她還在美國一邊當義工,一邊撫養赤雁長大。可是,每當電視報導海島電子業的龍頭項雄興的演講或重大決策時,他英姿煥發的身影,總是讓母親別過頭,偷偷拭掉思念的淚水……



  「媽媽總說,最愛父親在二十多年前騎著單車追她的模樣,那時雖然貧窮,卻有著最真摯的心和最純真的笑容。」赤雁在心底一直有個夢。「如果爸爸不是電子大亨,或許,他和媽媽會白頭到老,我就會有一個完整的家了!」她發亮的眸子充滿如夢幻影,沉浸在父母寵愛的懷抱裡……這是她最渴望的夢想。



  「打起精神,回到現實!」奶媽中氣十足的呼喊聲,將赤雁從夢幻中驚醒。



  吳美鳳是赤雁母親的貼身傭人,隨著她風風光光地嫁到項家,理所當然的扮演起奶媽的角色。她看著赤雁長大,也看著赤雁母親終生為情所受到的折磨。



  或許因為這樣,她對赤雁視如己出。即使到了女人四十一枝花的年齡,仍小姑獨處。



  「快點打扮打扮!我們要到律師事務所,別遲到了!」她一臉精明干練、不容馬虎的模樣。「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的『家人』們千裡迢迢的到舊金山來,聚集在金炎駿律師事務所,等他宣布遺囑,但是我到現在仍然搞不懂,為什麼你爸爸要在異國宣布遺囑?」



  赤雁一臉興趣缺缺的模樣。「不去可以嗎?」



  美鳳瞄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你不肯去,我可以背你去。」



  又是威脅兼利誘——



  赤雁太了解美鳳了,當她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時,是蠻橫又不講理的。她意興闌珊地從沙發裡跳起,嘴巴翹得三尺高。「這關我什麼事?我從不妄想他的財產!」她有意無意地叨念著。「反正,除了姓『項』以外,我根本和項家沒有關系。」她坦白而不在乎地說著。



  「如果沒記錯,戶口名簿上我有四個弟弟,其余沒有見光的弟妹還有多少呢!中國人不是一向重男輕女?我的『弟弟』們保證是財團繼承人,哼!我哪沾得上邊?」



  赤雁邊照鏡子邊說,鏡子裡倒映出來的容貌美得讓人屏息。



  一頭烏黑亮麗如綢緞般的秀發,自然地披在肩上,白裡透紅的臉蛋,細嫩得像是出水芙蓉般。兩道彎彎的眉毛,仿佛是用毛筆仔細地描畫出來似的,說話時,挑起的眉尖像是隨時都要飛起來。一雙明亮的眼睛,像蓄著清澄澄的春水。小巧挺直的鼻子,散發出一股傲氣,如原朱砂般的雙唇,仿佛帶露的花瓣,微揚時,露出一口潔白如玉的貝齒。



  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在美鳳喋喋不休的催促下,赤雁從衣櫥裡取出最樸素的衣裳,鴨蛋色的大襯衫和灰色的寬松長褲,配上她苗條又高挑的身材,再將頭發用大大的發髻扎起,戴上厚重的黑框眼鏡。這一身「安全」的打扮是在作無言的抗議,還是在保護自己?



  「你想扮村姑啊?」美鳳冷眼打量著她那一身充滿土氣的打扮。



  「我哪有?」項赤雁聳聳肩表示不以為然。



  「沒有嗎?」美鳳在赤雁的身旁打轉。「項赤雁,十四歲拿下美國舊金山鳳凰公主,十六歲拿下妙齡小姐冠軍,十八歲拿下大學校園的選美後座,二十二歲得到華裔小姐殊榮,你是堂堂史丹佛大學第一名的畢業生……多才多藝,秀外慧中,別的女人遮丑都來不及了,而你卻想遮『美』?」美鳳猛搖著頭,不表認同。「大美人!你的美是遮不住的,只怕是欲蓋彌彰。」



  「是嗎?」項赤雁一點也不在乎。「走吧!」



  美鳳連連歎著氣。「真是缺德喔!都是你爸爸害的!要不是他辜負你們母女,你怎會怕男人怕得要死!」美鳳仍然叨叨不停地念著。「這樣下去你怎麼辦?找不到男人……」



  一語戳中赤雁的痛處,她理直氣壯地道:「是啊!我打算一輩子不結婚。」



  「什麼?」美鳳被赤雁驚人的話給嚇壞了。「你給我說清楚……」美鳳吼叫著。「你媽媽在地底下會無法安心啊!」



  赤雁對美鳳的斥責裝作沒聽見,腳底像是抹了油似的,早已溜得不見蹤影了。



  



  * * *



  金炎駿國際大律師事務所。



  替項雄興處理遺產的律師金炎駿,筆直地站在遺族的面前。



  赤雁當然認得赫赫有名的金炎駿。



  金炎駿出身於律師世家,父親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師,祖父在民國初年時,也是喝過洋墨水的知名律師。



  說起來金炎駿還算是赤雁的青梅竹馬呢!那一段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令她至今依然十分懷念。要不是母親帶著她遠赴美國,可能到現在,他們還是很好的玩伴呢!



  如今,金炎駿搖身一變,成為大律師了。金邊眼鏡遮不住他精明干練的雙眼,似有若無的笑容不經意地掛在嘴角,好像在向赤雁問好。



  赤雁回以淡淡一笑,一對淺而俏皮的酒渦隨著嘴角的牽動,飛揚了起來。看得金炎駿目不轉晴,暖暖的回憶,充塞著胸口。



  縱使赤雁身著寬松的衣褲,仍遮不住她姣好的身材,而她驚人的美貌,更是無法掩飾的展現出來。



  此時,赤雁同父異母的弟弟們,及二媽、三媽都出現了,眾多人群中還夾雜著幾個自稱是項總裁的情婦,其實是來看熱鬧的。



  這是項雄興家族第一次大團圓,但卻沒有親情的問候,只有遺產爭奪的肅殺之氣,凝結在冷冽的空氣中。



  金炎駿清清嗓子,准備介紹項氏家族的每一分子。他首先直指青梅竹馬的玩伴。「這是『大房』的女兒項赤雁。」



  充滿敵意的目光一下籠罩住赤雁。赤雁惡狠狠地瞪了金炎駿一眼,但金炎駿卻不以為意。



  那項赤雁真是一副鄉巴佬的樣子,不但長得平庸,根本就是個書呆子……一群人一臉鄙夷地打量著她,故意忽略項赤雁散發出的氣質和動人的美貌。



  金炎駿如數家珍地介紹完項家一大家子後,好戲就上場了——宣布遺產。



  金炎駿拿出項雄興生前立好的遺囑時,除了項赤雁外,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遺囑,像是哈巴狗般,等著主人的犒賞。



  「A區的房子歸大兒子所有,B市的郊區別墅給二兒子,C區的土地是三兒子的,價值連城的古董屬於二老婆……」金炎駿口齒清晰地念著那一張張的遺囑。



  相較於整個項星集團,這些土地、古董的,都不夠看。



  最重要的是整個集團,將由誰來繼承。



  金炎駿終於念到了最後一張紙,整個氣氛也凝結了起來。



  只見金炎駿連吸好幾口氣,仿佛是驚訝,又仿佛如釋重負。



  「除了上述各項以外,我項雄興將名下項星集團所有的股票、不動產、動產,以及整個項星集團……全部給予我的大女兒項赤雁。項赤雁為項星集團的惟一繼承人。」



  



  02



  金炎駿宣讀完遺囑後,整個律師事務所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每個人都好像被狠狠地摑了幾個耳光。



  「不可能!」、「死老頭瘋了!」、「虧我還幫你生了兒子。」頓時哀鴻遍野,哭喊聲、尖叫聲充斥著整個事務所。



  「不公平!」



  「項赤雁憑什麼得到項星集團?」



  「你怎配!」一陣混亂中,有人沖向仍然呆立在一旁的項赤雁。「你爸根本不要你們,否則也不會和你媽離婚。老頭子是愛我的,這遺囑一定有問題……」二媽舉起松垮發福的手臂,朝赤雁揮了過去。



  忽然,一只強壯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別太過分了!」



  金炎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是懷疑我的『職業道德』嗎?」





  二媽敢怒不敢言。「你自己心裡有數。」



  金炎駿松開二媽的手,用力一揮,立刻沖進一群人高馬大的守衛來。



  「把他們帶走!」金炎駿下令。



  誰敢欺負赤雁,金炎駿就要他好看。



  「我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項赤雁!」大弟那充滿恨意的口吻,仿佛想在赤雁的胸口狠狠地刺上一刀。



  「別忘了海島的法律,配偶和子女都有遺產的『平等』繼承權!」



  「這場官司,我們會告到底!」二媽亦不甘示弱地補上一句。「咱們走——著——瞧!」



  驀地,一把洪亮的男聲響起。「要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我是項赤雁的專屬律師金炎駿,請多多指教!」



  金炎駿是傳說中從未打過敗訴官司,永不被擊垮,海島數一數二的大律師……只要他接手的案子,連法官都要敬畏三分。



  「關於備受『爭議』的繼承人部分,我會竭盡所能,讓赤雁名正言順地成為項星集團『合法』的繼承人。」



  金炎駿的這一番話,是在宣示他的決心?



  這下大家只有吹胡子瞪眼睛、作鳥獸散了。



  而呆立許久的項赤雁,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口中只一徑喃念:「不可能。不、可、能……」



  見她仍無法相信事實,金炎駿半開玩笑地說:「我將一生的清譽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要負責。」



  赤雁聞言,一臉莫名其妙地看金炎駿。



  金炎駿只有再干笑道:「許久不見,但我仍千真萬確地確定,從過去到現在,我們都是稱兄道弟的好哥們兒!」金炎駿真摯的神情打動了赤雁。「無論如何,我一定為你兩肋插刀、跟你生死與共!」其實,項雄興的遺囑還有條但書。可是,金炎駿卻為了私心隱藏了攸關遺產繼承的「重點」。這一切都是為了佳人項赤雁。



  翻開遺囑,金炎駿繼續念道:「要繼承財產,赤雁必須在半年內結婚,而且,終生不能離婚!」金炎駿沉重地念出讓赤雁十分震驚的內容。「如果離婚,財產會視同放棄……」



  「不!」赤雁扯著嗓子直喊。「我絕對不結婚!!我寧可放棄財產的繼承權!」



  「萬萬不可啊!」美鳳急得捂住赤雁的嘴。「赤雁,千萬別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啊!」



  「貪心不足蛇吞象!我根本沒有本事駕馭父親的王國。」赤雁毫不稀罕。「我有自知之明,不會自暴其短!」



  「你錯了!」金炎駿有力的聲音傳來。「項雄興並不是傻瓜,我相信他一定認為所有的孩子中,你是最傑出、最有資格繼承項星集團的。」



  「爸爸怎麼可能把所有的財產都給我呢?」赤雁仍然無法置信,在父親眾多的孩子中,她一向是最少得到父愛,最少得到關注的……



  「也許項老頭在臨死之前,突然省悟到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是你們母女倆。」美鳳說得煞有其事。「為了彌補你,所以把錢留給你;為了讓男人保護你,所以要你結婚,還要你一輩子不能離婚……」



  「不,」赤雁微弱地喊道。「我還是不想繼承。」只要想到結婚,她就想到束縛,而且……還要跟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



  「你別淨往牛角尖裡鑽!你爸爸從未盡過父親的義務,現在想拿錢補償你,這也沒有錯啊!」美鳳提高了音量開罵道。「你別傻了,這不是講骨氣的時候。」



  美鳳乘機好好教導赤雁社會的現實面。「你要知道,要報復你父親最好的方式,就是繼承他的財產,再好好地揮霍一番。你要知道,錢可以壓死人啊!你要做那個可以使鬼推磨的有錢人!」美鳳說到激動處,雙眸閃閃發亮,手也不自覺地揮舞了起來。「就像現在,國家是以經濟來統一,而不是用武力。」



  聽著美鳳那誇張的比喻,赤雁忍不住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是啊!別辜負我的一番苦心。」金炎駿故作委屈道。「為了你,我連辛苦經營的律師生涯都賭上了,你忍心不管我嗎?」



  「我……」



  他們的話讓赤雁有些心動了。畢竟,金錢很迷人。以前,她看著母親辛苦的做義工,她明白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不論是窮人、病人、孤兒,對他們最實際的幫助就是錢。



  「可是——要找個男人結婚……」她仍有所顧忌。



  「傻孩子!」美鳳拍拍她,好像在取笑她太過緊張。「天底下,有名無實的婚姻多得是,就算是為了錢而交易的婚姻,也是有的。」



  「有名無實?」赤雁呆愣了好半晌。



  「有名無實也好,起碼你不會受傷害。」金炎駿附和道。



  「可是,那婚姻的價值就不存在。」赤雁疑惑著。「這樣我不就是為了錢而自取其辱!」



  美鳳快氣炸了。「拋開你的良心,記住,要認錢不認人!」



  「不!」赤雁反駁道。「為錢翻臉不認人?如此,我跟二媽、三媽那種見錢眼開的模樣,又有何兩樣?」



  「你啊!長得是慈眉善目的,跟他們那種愛錢的貪婪嘴臉完全不同。」美鳳輕拍著赤雁的頭。「看樣子,我要好好地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來規勸你這位善良的小姑娘了!」



  



  * * *



  淡水石門鄉老梅村。



  這真是項赤雁最忙碌又慘淡的一段日子。



  為了項星集團的交接,還為了弄清楚項雄興的不動產,項赤雁幾乎走遍了大街小巷,忙得昏頭轉向。



  今天也不例外,又頂著個大太陽,和美鳳驅車來到這人煙罕至的老梅村。



  「沒想到,項星集團連這裡也有度假別墅!」赤雁氣喘吁吁地爬上階梯。



  「只怕早就荒廢了!反正你爸爸花錢如流水,這幢度假別墅對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他根本不在乎的!」美鳳撇著嘴,不以為然地說道。



  走入彎曲的羊腸小徑,碎磚紅瓦,雜草叢生。枝葉茂盛的老樹,矗立在傾圮的牆邊,形成一種特殊的景致。



  「這一定是在海島經濟起飛時蓋的,等到不景氣後,便荒廢了。」忽地美鳳嘖嘖稱奇。「哇!看!車庫裡還有好多輛廢棄的賓士車呢!」



  實在不難想象當初經濟有多麼繁榮。



  大老遠處,李延年推著嚴繼武緩緩地踱步而來。



  一連好幾天,李延年載著嚴繼武在北海岸四處游逛。



  「少爺,還想看此什麼呢?」



  「看這些乏人問津的別墅,」嚴繼武愁容滿面,語氣中淨是嘲弄。「真是盛極必衰。」



  「我看你是想透透氣吧!」李延年呵護地說道。



  唉!什麼都瞞不過「爸爸」,嚴繼武像個洩了氣的球。「如果再不透透氣,我會瘋掉!」他幾近崩潰地道。「她是個永不輕言放棄的人,那麼積極的到處尋覓嚴家的兒媳婦……」



  嚴繼武被母親逼得六神無主了。「我是同性戀她不在乎;雙腿殘廢,她也不放棄;弄得我根本是君子無用武之地,真的成了廢物。」



  事情的發展演變到這個地步,也是無法預料的。



  「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哎,走一步算一步!」連李延年也想不出任何方法來了。



  「我好想站起來!」嚴繼武要求著。



  「萬萬不行啊!」李延年深謀遠慮。「就怕百密一疏啊!萬一被熟人瞧見,或是嚴女士派人盯住我們——」



  「我們母子居然像敵人一般,算計彼此,真是丟臉。這麼一來,永遠也化不開心結了。」嚴繼武愁腸百結地想著。



  風在耳邊輕拂過,庭院裡的花兒,隨風搖擺著,清新宜人的景致裡卻彌漫著淡淡的憂傷。



  嚴繼武抬起頭來不經意的一瞥——



  目光立刻定住了,久久不能移開。



  他從未如此專注地看過女人。



  而他竟看她看得入迷。



  她究竟是誰?



  她的肌膚似雪,在陽光下閃著白瓷般的迷人光澤。火紅似的合身衣裙,襯出她姣好的身材。她站在遠處,像是天邊的一抹彩霞,也像是田野裡盛開的花兒。



  而嚴繼武的出現,似乎觸動了赤雁的心弦。她怔怔地站在那裡,半天無法動彈。



  突如其來的驚喜聲在他們耳邊同時響起。



  「是你——」



  「是你——」



  相隔數十年,他們竟又再次相逢了?



  這是真的嗎?



  美鳳欣喜若狂地跑到李延年面前。「還記得我嗎?」她眉開眼笑的在李延年面比手劃腳。「那個住在隔壁的小鳳妹啊!」



  李延年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是你,小鳳妹!」



  「幾年不見了?老天爺待我們真不薄,竟讓我們又在異地重逢!」他們歡天喜地歡呼道。



  乍見故人的驚喜,讓他們像是喝了蜜糖般,整個人都喜滋滋的。



  「感謝老天爺!沒有枉費我等你到老,如今,我終於又遇見你了。小鳳妹!」李延年雙眼泛著淚光,激動地說道。



  「原來你……」美鳳感動得快流下淚來。「你一直在等我……」



  「之前來不及告訴你的話,沒想到要等到白發斑斑,才有機會對你說——」李延年有滿腹的話,要對小鳳妹傾訴。



  「我也有話要對你說——」美鳳欲語還羞道。「我也還是小姑獨處……」



  他們高興得又哭又笑。



  李延年的目光閃爍著情意。「當年楚楚動人的黃花大閨女,如今仍然風韻猶存。」



  「而當年瀟灑的少年郎,至今仍是風度翩翩的好男人啊!」美鳳難掩愛慕之情。



  接著,他們彼此深情地相視著。



  在一旁的嚴繼武和項赤雁起先看得目瞪口呆,等了解到是怎麼一回事後,他們靜靜地佇立在一旁,露出會心的微笑。



  許久之後,李延年與美鳳終於想到自己的「兒女」了。



  「來!介紹一下。」美鳳抓著赤雁,一把將她拉到李延年面前。「這是我家的大小姐,我一直跟著她的母親,她可算是我養大的女兒。」美鳳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她不僅出身名門,還是美國史丹佛大學的碩士喔!可不要小看她!」



  「你們好,我叫項赤雁。」美鳳炫耀的說詞,讓赤雁有些害臊,但仍不失落落大方。



  項?李延年立刻聯想到不久前才去世的電子業大亨——項雄興。



  李延年銳利的目光開始打量起赤雁,隨意的裝扮,卻不失典雅脫俗,束在腦後的長發將干淨而清爽的臉蛋顯露出來。舉止合宜的應對,顯示出自良好的家庭。看起來,是個乖巧的女孩。



  「真是吾家有女初長成。」李延年口裡雖然贊美著,目光卻不表認同。他話鋒一轉,指著嚴繼武道:「這是我家少爺。」他挺起胸,氣勢十足地說道。「我家少爺可不是蓋的,文武雙全,青年才俊,不同凡響,他是縱橫八方、能呼風喚雨的嚴家大少嚴繼武。」



  嚴繼武?



  台南嚴氏家族?嚴宇工程集團嚴如女之子?美鳳訝異地瞧著他。



  嚴繼武從未如此困窘過,真是糗大了,現在的他不是什麼五尺昂藏的男子漢,而是個跛子——雙腿不良於行、坐在輪椅上的跛子。



  雖然,這只是演戲,雖然,他總是眼高於頂的鄙視女人,但,他從未像此刻一般,不由自主地凝視著項赤雁。



  「嚴——家——大——少……」美鳳輕蔑地用手指直比著嚴繼武的鼻子,再直直地畫過他用白布遮蓋的雙腿。「這——」她斜睨著李延年。哼!五十步笑百步,嚴繼武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李延年發現到嚴繼武的窘狀,連忙岔開話題。「時間不早了,我們住在度假小屋,要不要一起來聚聚?」



  「這……」赤雁有些矜持。





  「當然要!」美鳳立刻應允。「我可是捨不得你這老頭。」



  積壓多年的情感,好不容易復蘇,他們怎捨得再次分離?



  



  * * *



  一輪明月高掛著,燦爛的星光灑滿了沙灘。他們四個人像是一家人般圍坐在海邊。



  李延年和吳美鳳沉浸在重逢的甜蜜裡,除了含情脈脈的眼神外,還不斷地竊竊私語。



  「嚴繼武雙腿發生車禍不能動彈?嚴女士不死心地替兒子在尋覓良緣?母命雖難違,嚴繼武卻抵死不從,現在十分困擾——」美鳳將李延年不經意透露的「重大事件」一一記在心底。不但如此,她還嫌李延年透露得不夠多。



  「嚴如女的風評好像不大好?當年未婚生子的新聞可是轟動一時。現在,是不是因為太強勢,所以得不到兒子的認同……」美鳳試探地問道。



  「那都是別人胡扯的。別道聽塗說!」在這節骨眼上,李延年還是挺忠心的。



  「是嗎?」美鳳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咦!」這下換李延年好奇了。「你們家的赤雁條件好、人品好,長得又貌美如花,怎麼還沒出嫁啊!她的家世人品如何?」



  「說來話長——」美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那就長話短說啊!」



  「說什麼說!」美鳳瞥了李延年一眼,那風情萬種的模樣,讓李延年的心都酥麻了。「你都不肯將嚴大少的事說個明白了,我又怎敢亂說我們家大小姐的事?」



  「你……」李延年沒話可說。「真敗給你了!」



  美鳳繼續使出渾身解數,讓李延年在意亂情迷中,不小心說溜了嘴:嚴繼武是同性戀……



  美鳳被這驚人的消息嚇得心髒快麻痺了。



  她很快地恢復鎮定,對項赤雁的事情不肯透露半點口風。連赤雁是項雄興的女兒及遺產繼承人的事都語多保留,只稍微透露赤雁怕男人。



  怕男人?



  這不是少爺不可多得的機會嗎?



  「只講這麼一點點,你好賊!」李延年雖不滿意,卻也無可奈何。誰教自己抵擋不住美鳳的「媚功」。



  李叔和阿姨一定是談戀愛了!



  繼武和赤雁也由衷地替美鳳和李延年高興,經過這麼長的時間,還能找到當年的青梅竹馬、紅顏知己,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可是,在充滿詩情畫意的星空下,面對面的兩人卻不知如何自處?



  他們都對異性敬謝不敏。



  嚴繼武帥氣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而項赤雁一向高傲,也不可能先開口。



  從黃昏到深夜沒有任何的言語,有的,就只是流動在他們之間奇妙的氣氛……



  



  03



  有這種足以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大消息,美鳳絕對第一個告訴赤雁。



  依依不捨地跟李延年道別後,美鳳一進到家門,立刻迫不及待地宣布道:「赤雁,大消息!」



  赤雁看著喜氣洋洋的美鳳,笑咪咪地說:「看樣子,你的好事近了,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啊!」



  美鳳的臉一下漲紅了起來,像是熟透的蘋果。「再說啦!哎,這不是重點!」她羞怯的笑容裡透著詭異。「我要把你也拖下水啦!」



  「什麼?」赤雁挑高了柳眉,不解地問。



  「我終於替你找到『適合』的男人了!」美鳳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



  「什麼?」赤雁更聽不懂了。



  「就是那個嚴家大少,嚴繼武啊!」姜鳳說得煞有其事,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我打算把你嫁給他。」



  呆愣了好半晌,赤雁嘟起了嘴巴。「搞什麼?你在開什麼玩笑!」



  「是嗎?」美鳳坐在椅子上,雙腿隨意地蕩來蕩去的,故作不經意地問。「你敢說,你討厭他憂郁又帥氣英挺的臉孔?」



  「我……」



  和嚴繼武見面後,她的心湖裡仿佛被丟下了一顆又一顆的小石頭,泛起了陣陣的漣漪。



  赤雁遲疑地說:「嚴家可是要傳宗接代的,嚴繼武又是獨子,免不了要孝順母親,凡事都事必躬親——我可是不打算盡傳統女人的義務。」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希望你嫁給他。」美鳳積極地勸說。「你可以乘機而入,來個偷天換日,名正言順做嚴家大少奶奶。」



  赤雁聞言瞪大了雙眸,面露不慍之色。「那我不就要跟他睡同一張床,還要替他生孩子?」



  「不需要,因為——」美鳳賊兮兮的笑容裡,有難掩的興奮。「他不會碰你,他絕對不會對你有『性趣』的!」



  「為什麼?」赤雁詫異地問著。



  「我說出來,你可別嚇一大跳喔!」美鳳清了清喉嚨,一副要宣布大事的模樣。「這是從延年哥那兒聽來的,嚴繼武不僅雙腳殘廢,還是一個同性戀呢!」



  赤雁被這意外的消息,震得張大了嘴,久久無法合攏。



  是的。他是同性戀沒錯!



  待回過神來,她想起在舊金山時,曾經為了躲避異性的追求,住到赫赫有名的同性戀區卡斯洛街去。那裡的男人不但對她毫無「性趣」,連拍拍肩膀、熱情擁抱等美式禮儀都沒有,讓她安全地度過好幾年。



  他們都有著同性戀共同的特質——英俊挺拔,泛著憂郁的眼神,渾身充滿了藝術氣息,他們讓女人眼睛為之一亮,可惜,他們對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美鳳仍興奮地團團轉,她邀功似的說道:「赤雁,那李延年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說出了嚴家少爺的所有秘密。而我啊!可是守密工夫到家,沒有透露你的半點訊息喔!對他們面言,你只是個再單純不過的適婚女子——也是時代的新女性。」



  美鳳繼續打著她的如意算盤。「在有名無實的婚姻下,嫁給大帥哥,總比嫁個豬哥好吧!就算是『同床異夢』,有個巨星風采般的老公看了也舒服。」



  這句話,深深打動了赤雁。



  雖然她對男人敬而遠之,但在「有錢不是萬能,沒錢萬萬不能」,用一生幸福換取金錢時,她當然寧願選擇既是同性戀又是帥哥的嚴家大少。



  在嚴繼武俊朗的外表下,她確實是不會太過討厭這樣迷人的「丈夫」。



  「顯然,你終於同意了。」美鳳開始盤算起來。「嚴繼武可是『閒人勿近』,只有我,可以借由李延年,讓你接近他,試著闖入他的心扉——」美鳳的話,也有道理。「他從來沒有和任何女人接觸過,如果只有你可以接近他,你一定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機會,很快就會成為他惟一的女人。以我為『跳板』來得到嚴繼武,這是你惟一的機會!」



  赤雁仍猶豫著……



  「可是,如果將來嚴家要我生孩子……」



  「連感情你都不必付,更遑論付出身體,你只要讓他接受你,像普通朋友那樣,談一談柏拉圖式的感情,作精神上的結合,你就贏了!」



  赤雁對美鳳言之有理的說詞打動了,決定對她言聽計從。



  「好好的計劃一下吧!生孩子這件事你一個人是沒辦法的,他又不碰你,你怎麼生得出來?」



  「說得也是。」赤雁幽幽地歎了口氣。



  項家豪宅位於市郊的半山腰上,由山頂往下看去,綠油油的梯田,點綴著幾戶人家,蜿蜒清澈的小溪,像一條亮晶晶的帶子閃閃發光。由山腳往上看時,翠綠竹林,在夕陽余暉中,傲然地挺立群山中。



  赤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明亮的雙眸裡閃著豁出去的決心。「那我就放膽一搏吧!」



  



  * * *



  「記住: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美鳳滔滔不絕地「指示」著。



  「收拾起你的大女人主義,你現在是楚楚可憐的小女人,要對他無時無刻的關心和無微不至的照顧,要像小鳥依人般的膩著他,如此一來,你很快就會『釣』上他的。」



  赤雁仍是一臉迷惑的樣子。



  她見美鳳在廚房忙進忙出,烘烤五顏六色的可愛動物餅干。「你在忙什麼?」



  「你要告訴他,這是你親手做的餅干,請他來品嘗。」美鳳還真是用心良苦,設想周到。「嚴繼武不知道父親是誰,自小又缺乏母愛,他一定渴望有如太陽般溫暖的女人。你會烹飪、做家事,就容易得到他的心。」



  赤雁不停揮舞著雙手。「這萬萬使不得!我長這麼大,可還沒下過廚!我不想說謊!」



  「這哪是說謊。」美鳳氣得橫眉豎眼的。「這是善意的欺騙!」



  「你真是夠了!」赤雁被美鳳弄得哭笑不得。



  「別擔心!等你『假結婚』後,如願以償成為項星集團的繼承人,目的就達成了。到時你哪還會把他放在眼底,更不用說要下廚取悅他了?」



  「說得也是。」赤雁嗤之以鼻。「到時當然不會理睬他,誰還管他的肚子和死活呢?」



  嚴繼武——只是她不得不利用的工具。



  



  * * *



  美鳳和李延年相約在偏僻的郊外。



  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嚴繼武和赤雁理所當然的出席了。



  又是海。



  一波波的浪潮,拍打著海岸,卷起美麗的浪花,可是嚴繼武神情仍然落寞。



  他的人生也像潮來潮往般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嗎?他遙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聊表愁緒。



  大老遠的,嚴繼武就看到,來的不只是美鳳一個人,還有她?



  他立即擺出臉色道:「李叔,為什麼還有其他人?你應該知道,我不願意讓我的腿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否則我寧可待在家裡——」



  這些日子,他真的受夠了。



  只要一外出,他就必須裝成殘廢,只有待在家裡,才可以肆無忌憚地伸展雙腿,可是還得拉起窗簾來,以免曝光……



  當初信誓旦旦要放膽一搏,如今顯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如果不裝得淒慘落魄,他怕很多女孩很快就會「相中」他……他可絕不會讓母親得逞。



  所以他特意選在海邊度假,希望借著一望無際的海洋,來讓他的心靈暫時得到寧靜和解脫。



  「孩子,」李延年懇切地說道。「我是為你好啊!你想一想,項小姐很符合你呢!」



  「李叔——」嚴繼武斥喝著。



  李延年仍不顧一切的游說到底。「不是我在亂做媒,據小鳳妹所說的,項小姐很怕男人,這不是剛好符合你的『需求』?如果,真的斗不過你母親的話正日結婚是惟一的法子了!」



  「李叔……」原來李延年的用意在此啊!嚴繼武無話可說了。



  「孩子,聽我的話,在有『條件』之下,試著交往看看,不要成見太深!」



  「我——」他悶不吭聲。



  他也許會試著和她交往吧!



  因為,初次相遇時,她的翩翩身影便在他心頭留下了無可磨滅的痕跡。





  她是第一個讓他深深烙印在腦海的女人。



  不過,他永遠是那麼的高傲,讓赤雁可望而不可及。



  赤雁深吸一口氣,收拾起緊張情緒,故意表現得可憐兮兮的,似是脆弱得不堪一擊。「這是……我親手做的小點心,你要不要嘗嘗看……」



  嚴繼武斜睨著眼,不發一語。



  「來!吃吧!」一雙光滑如玉脂的手,拿著可愛的動物餅干在他眼前晃動。



  他們近在咫尺——



  今天,她戴眼鏡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厚重的眼鏡下,一雙有如泉水般潔淨的大眼睛,烏黑閃亮的長睫毛在眨動之間,散發出神秘誘人的光芒。



  他炯然有神的雙眼,像兩把永不熄滅的火焰,注視著她。



  而她也毫不畏懼的迎上了。如黑寶石般發亮的瞳仁,透露著慧黠。難道她是嚴繼武一向最欣賞的智慧型女子?



  在美鳳和李延年關心的眼神下,嚴繼武意興闌珊地接過來,一口吞下。驀地,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真好吃!」



  李延年和美鳳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讓他們自行發展吧!



  「走吧!我們不要打擾人家,海邊的夕陽很詩情畫意呢!我們去逛逛!」美鳳迫不及待的將李延年推出門外。



  想撇下我們?



  赤雁有些不是滋味,在他們背後喊道:「搞清楚,是我們不要做你們的電燈泡——」話聲甫落,兩位老人家尷尬得跑得更快了。



  嚴繼武不由得噗哧笑了。



  那清朗的笑聲,讓他們陷入了不可言喻的情境裡。



  嚴繼武仿佛變了一個人般,用炙熱的眼看著她,好像要穿透她的身體,讓她無所遁形。



  不!她才不要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樣。



  她要主動出擊!



  白花花的陽光、蔚藍的海洋、成群的海鷗……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致,都集中在這裡了,她也要好好的放縱自己,抒解一下。



  「我們也去看海,好嗎?」她充滿期待、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會同意嗎?



  她可是禁不起他的拒絕,干脆主動地幫他推輪椅。「走吧!我們去海邊散步——」



  萬萬沒想到,嚴繼武竟順著她的話接下去。「別忘了帶著你做的動物餅干和飲——」



  「你……」一股心花怒放的感覺湧上來,她禁不住臉紅心跳了。「好!我馬上准備!」



  她沖到冰箱前,隨意拿了些飲料,當然還不忘拿出她「親手」做的餅干,一起裝進大紙袋裡。



  她不自覺地像個小孩子般雀躍著。而他的臉上,也浮現出喜不自勝的神情。



  



  * * *



  嚴繼武發現自己錯了。



  當赤雁將輪椅推到戶外時,他才如夢初醒般的驚覺:他是個跛腳,坐在輪椅上,細白的沙子讓輪椅寸步難行。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僵硬。



  在母親嚴如女的施壓下,他讓自己「繼續」不良於行,當作是報復。而今,他再度嘗到無法走路的痛苦。



  「我要回去。」他冷酷地下令。



  「不要!」她微弱地抗議。「不要啦!再等一下……」



  是的,他也捨不得離開。



  一望無際的海真是美極了,那仿佛是乍然出現的驚喜,而他竟與她一起分享。



  白花花的陽光照在如湛藍寶石般的海水上,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湧上岸來,整個沙灘呈現出一抹透明的藍。赤雁再也按捺不住,打著赤腳,沖向沙灘,像孩子般地玩耍起來,細沙在她光滑的趾尖穿梭,不知名的白色小蟹在她小手間游走。



  「站在這裡,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整片海洋,燈塔就在前方——」她興高采烈地回首叫著。



  燈塔外是無垠浩瀚的太平洋,一艘艘出港的漁船,散布在海面上。清脆的鳥鳴,流動的風聲,空氣中的草香,迎面而來。



  「走吧!」他惡聲惡氣地道。



  他無法忍受海灘上留下的,不是腳印,而是「車痕」。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叫浪花帶走一切,或是像風吹過柳絮般,不留下任何痕跡。



  他嚴厲地警告道:「這裡不像加州陽光普照,北海岸可是多雨——」



  才說著,一片烏雲飄了過來,天空立刻充滿了陰霾,眼看著波濤洶湧起來,巨浪拍打著海岸,瞬間,大雨紛飛。「下雨了!」赤雁大叫。



  這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讓他們根本躲避不及。



  如果是赤雁一個人還可以加快腳步,如今卻多了一個累贅——



  雙腿殘廢的嚴繼武。



  赤雁用盡全身力氣推著輪椅,想奔向小屋,偏偏事與願違,一個不留神,她踉蹌跌倒,連帶推翻了輪椅,讓嚴繼武整個人撲倒在沙灘上。



  天殺的!



  被摔得人仰馬翻不說,渾身又沾滿了泥土,被掀開的白被單,露出完好如初的雙腿,可是他還是要裝作無法動彈的模樣,這真的是考驗他的演技。



  渾身沾滿泥沙的他,看來十分落魄,像是潦倒的乞丐般。



  「對不起!」她急忙要扶他起來。



  「不要碰我!」



  怕穿幫,也是困窘;這一生,他從沒有在女人面前如此丟臉過。風雨交加的一刻,她竟讓他丑態百出!



  「走開!」他發狂地叫著。要不是笨手笨腳的項赤雁,他堂堂嚴大少,會變成如此淒慘的落水狗嗎?「你走……」



  「不!」她不能在這個時候丟下他。「我不能走。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小屋!」



  



  04



  「你把我害得還不夠慘嗎?」嚴繼武大叫。「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這一生,他是第一個敢罵她的人!



  項赤雁是母親的掌上明珠,美鳳對她更是疼愛有加。論課業,她是連老外都自歎弗如的佼佼者。論長相,她更是數度在華裔選美比賽中奪魁。



  「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小屋裡!」陡升的自尊心加上不服氣的情緒,她發誓一定要把他扛起來。



  而他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七十五公斤的體重,讓只有四十五公斤的她,就算是吃了大力水手卜派的菠菜也扛不起他。



  他們在大雨中僵持了許久。



  兩人淋得比落湯雞還慘。



  「你真沒用!」嚴繼武再也受不了了,開始惡言咒罵。



  「我才沒有。」赤雁不服氣地反辯。



  「是嗎?」很諷刺的語氣。



  她根本抬不動他。



  從輪椅上摔下後,他仍慘兮兮地趴在泥濘的沙灘上。



  「再試試!」她不死心。



  他冷眼旁觀,一動也不動。



  「再試試!」赤雁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卻仍無法移動他半分。



  他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你扛得動我嗎。」



  項赤雁最痛恨被人瞧不起,她口不擇言地回道:「就算我抬不起,你又能走嗎?」



  驀地,他臉色大變,她譏諷的話,仿佛在他的胸口狠狠刺了一刀。



  「對……不……起……」她驚覺到自己的失言,伸手想扶起他,卻被他用力地甩開。嬌小的她差點跌得一鼻子灰。



  「我就『走』回去給你看!」他火冒三丈的發誓。



  嚴繼武發揮一流的演技,在沙地上匐匍前進。



  那樣子實在好可憐,一股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雨水灑在赤雁的臉上,讓她分不清是雨是淚。「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不已。



  那是他最致命的一擊!



  一向呼風喚雨的嚴大少,竟落得如此下場,真教人情何以堪?



  千頭萬緒在心頭攪動,同情和憐憫蓋過了憤怒的情緒。沒有人想要成為一無是處的人,更何況一向高高在上的嚴繼武。



  「少爺?!你怎麼了?」



  李延年從遠處奔了過來,火速地扶起嚴繼武,吃力地將他抱回輪椅上。美鳳趕緊為他們撐傘,無奈那把傘太小了,使得他們都躲不過大雨的肆虐。



  「是誰?誰敢欺侮我家少爺?」李延年的護主之心表露無遺。



  「你以為還有誰?」嚴繼武尖酸刻薄地指向赤雁。「她根本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女人!」



  他立刻毫不留情地讓赤雁顏面掃地。



  美鳳立刻不甘示弱的頂回去。「你才是腦滿腸肥、庸俗不堪的人!」



  「夠了!」赤雁出言制止,隨即轉身奔向海邊。



  「小姐——」美鳳跌跌撞撞地尾隨在後。



  



  * * *



  隔著一扇霧蒙蒙的大玻璃,嚴繼武在室內不停地看著赤雁。



  何時她才肯離開隨時會有瘋狗浪的海邊?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在偷窺,他偷偷摸摸地躲在厚重的窗簾後,不停地東張西望。



  他從沒見過如此倔強刁鑽的女人,任憑美鳳苦口婆心,李叔說破了嘴,她還是執意不肯離去。



  自己已經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一身清爽地癱在沙發上,而她卻還在風雨中受苦。





  心疼的感覺霎時掠過心頭。



  他靈機一動,打電話給飯店人員。



  不久後,即看到保全人員沖向海邊,大聲吼道:「小姐,不要想不開,千萬不要自殺!」



  三人呆愣了一下,隨即爆出哄堂大笑,真是讓人啼笑皆非的一場誤會。



  在保全人員的陪同下,他們終於離開了充滿危險的海岸邊,嚴繼武也如釋重負地離開窗邊。一場沖突就此劃下了句點。



  



  * * *



  今天真是亂七八糟、徹底失敗的一天。



  躺在檜木制浴缸裡,赤雁不斷地唉聲歎氣。



  對於嚴繼武,她不但失常得錯誤百出、尊嚴掃地,還差點成了度假中心的笑柄!



  哎!如何「得人心」,還真是一門不可小覷的學問。



  美鳳突然闖進了浴室。



  「什麼事?」赤雁斜睨著她。



  「現在才九點,正是吃消夜的好時機。」美鳳似乎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洗完澡可是要好好地睡個覺。」今天,她真是累了。



  「休想睡!」美鳳威脅中帶著利誘。「我可是煮了很好吃的牛肉面喔!要不要嘗嘗?」



  「當然要。」赤雁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叫了。



  「那就乖乖起來,穿好衣服,我們一起去找嚴家那一老一少。」



  「什麼?」赤雁癱在水裡,發出一聲哀嚎。「我才不要去找那個無情無義的怪胎!」說到嚴繼武,她就一肚子火。「是你思念你的阿娜達吧!要訴相思的話,你自己去。」



  「打是情,罵是愛。你們今天大吵一架,不就證明你們來電了嗎?嚴大少對女人可是從不在乎的,今天卻對你發脾氣,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美鳳的分析倒挺有道理的。



  赤雁又恢復理智了!



  為了「淘金大計劃」,她不得不咬緊牙關。突破萬難,她一定要取悅嚴繼武。



  「千萬不要氣餒,你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了!這是難得的機會,你要乘勝追擊、緊迫盯人!我們等會兒帶牛肉面去找他們的時候,你要低聲下氣的跟他說對不起,為你的無理取鬧道歉……」



  「天啊!」這是什麼時代,不是女權至上嗎?怎麼會要她對嚴繼武阿諛奉承、卑躬屈膝的。



  「用小小的犧牲換取莫大的利益,這絕對是值得的!」美鳳不斷地慫恿著。



  美鳳的三寸不爛之舌,會說不動項赤雁嗎?



  時鐘敲了十下時,電鈴正好響起,李延年一開了門,立刻喜出望外。



  「怎麼會是你們?這麼晚了……」



  「怎麼,不高興看到我啊?」美鳳媚眼一瞪。



  「不……怎麼可能!」李延年趕緊開了門,請她們入內。



  這幢度假小屋布置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裡面的東西應有盡有,不論是歐美開放式的廚房、泡spa用的大浴缸、精致的紅木家具、七十二寸大的家庭劇院,都出現在這三十余坪大的空間裡。



  這裡的住宿費鐵定很高,真是名副其實的闊氣少爺!



  為何嚴大少一直住在飯店的度假小屋裡,遲遲不肯回家?真是讓赤雁想不透。



  當李延年見到蒼白疲倦的赤雁,除了尷尬外也忍不住關切道:「赤雁小姐,你今天淋了雨,應該多多休息。」



  「那是我們家小姐體貼,擔心你們在外度假,伙食不夠營養!所以親自下廚精心挑選了上等牛肉,煮成牛肉面,讓你們家少爺補補身體。」



  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來?赤雁嘀咕。



  我「親手」煮的牛肉面?她向來是君子遠庖廚的千金大小姐。



  「是啊!也算是道歉吧……」她一臉歉意。「我讓嚴少爺在雨中落難……真是過意不去。」



  嘴裡雖然這麼說,心底其實大呼過癮,她還真恨不得讓他在泥裡打滾呢!哼!活該!算他倒霉!「可是,我們少爺睡了……」李延年面有難色。



  在房裡,嚴繼武早已卸下一身「裝扮」,自由自在地在床上舒展著身軀。



  「李叔,是誰?」冷不防地,從房間裡傳來詢問聲。



  「少爺,」李延年小心翼翼地道。「是赤雁小姐來看你。」



  「赤雁?」他隨口提及,赤雁竟然胸口一緊。



  李延年故意體貼地道:「赤雁小姐特意送來她親手烹調的牛肉面,請你趁熱吃。我知道少爺要休息,不想被打擾,我會請她們先離開。」



  寂靜的房裡沒有傳出任何回應。



  已經慵懶地躺在床上,四肢如魚得水般的伸展,他怎還會願意再乖乖坐回輪椅上裝成殘廢?



  不久,嚴繼武應道:「不,李叔,我等會兒就出來。」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氣,李延年立刻進入房內幫忙「裝扮」。



  夜深了,為何他還要大費周章地出來,見今天讓他受夠了的笨女人?



  或許也納悶於自己的情愫,當嚴繼武見到赤雁時,他的雙頰微微泛紅,雙手更是不停地摩擦著。



  美鳳首先打破僵局。「年輕人鬧鬧脾氣,不是很正常的嗎?」



  李延年接著打圓場。「我把牛肉面拿去加熱,給少爺當消夜吃。」



  「我陪你去。」美風立即尾隨在後。



  赤雁實在弄不懂自己,為何只要一見到嚴繼武,就像個小媳婦般,只有吃癟的分。



  「我很抱歉……」她竭盡所能的表現出自己的歉意。



  誰知,嚴繼武根本不領情。「你真是豬頭耶,沒看到現在幾點嗎?誰需要你三更半夜來道歉。如果我不接受,難道你還要苦苦哀求嗎?」他冷言冷語。「真沒看過像你這種討人厭的女人。」



  赤雁氣得咬牙切齒的,真想頂回去。可是又礙於美鳳的「教誨」,不得不佯裝溫柔婉約,卑躬屈膝道:「讓你這麼嫌棄,我真的很抱歉!」



  「你……」這個女人,竟像棉花糖似的黏人,趕也趕不走。嚴繼武實在沒辦法了。



  兩人陷入僵局中。



  「牛肉面來了喔!」幸好美鳳出來解圍了。



  美鳳小心翼翼地端著滾燙的牛肉面。「來!赤雁,端給嚴少爺!」她故意要讓赤雁表現出小女人溫柔的一面。



  「喔!好!」赤雁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仍表現出一副體貼的樣子。



  「拿好喔!很燙!」美鳳叮嚀著。



  「好!」天知道,赤雁從沒有端過碗服侍人。她戒慎恐懼地捧著燙手的碗,穩住步伐,一步步向前邁進。



  「嚴公子,請用膳!」她終於端到嚴繼武的面前,正要放在桌上時,一個不留神,整碗面竟傾倒在嚴繼武的大腿上。



  「好燙!」嚴繼武發出哀嚎聲。



  「我的天!」美鳳和李延年同時驚叫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赤雁情急之下,竟伸手去抓被單上的面條。「好燙!」她的指尖也瞬間紅腫了。



  「小心,別連你自己也燙著了!」美鳳叫嚷。



  李延年火速地將白被單拿下來。「少爺,燙到沒?」幸好,嚴繼武還穿著睡褲,才不至於被燙到。嚴繼武暴跳如雷,不斷地咒罵:「你真是沒用,什麼都做不好……我說的沒錯,你就只有被挨罵的分——」



  「我……」赤雁一時慌亂失措,結巴道。「我以前做什麼都對,為什麼在你面前,總是笨拙得要命?」



  「求好心切嘛!」美鳳適時地加入,想打破僵局。



  「快滾吧!」嚴繼武氣得臉色發青。「沒有你,我還樂得逍遙,你一出現,就像個破壞狂似的。」他繼續冷酷的諷刺道。「我的雙腿已經不能動彈了,難道你還要毀掉它才高興嗎?」



  天啊!又是鎩羽而歸。



  哎!她心灰意冷了。



  



  * * *



  昨天是怎麼結束的呢?赤雁做了一夜的噩夢。



  一大早。



  「走啦!」美鳳狠狠地將赤雁從被窩裡挖起來。「走啦!快去找嚴大少!」



  「不——」赤雁拉長了音。



  「我才不要去呢!」赤雁披頭散發、睡眼惺忪地向美鳳舉白旗。「我決定放棄父親的財產!我寧願不嫁,也不要硬追著別人來當我的老公。」



  「不——行——」美鳳不打算放過她。「我是為你好、為你著想……」



  一連串的疲勞轟炸開始!赤雁最痛恨別人嘮嘮叨叨的。



  兩個小時後。



  「我輸了!」赤雁舉起雙手投降。「起來就起來。」她慢吞吞地從被窩裡爬起。「不過,我們先約法三章;我不要再做什麼討好嚴大少的事了!」



  「行!」美鳳一口答應。「你可以什麼都不要做,這樣就少出點紕漏。」



  「什麼話啊!」想到自己頻頻出錯,赤雁不服氣地反駁。「還不是你出的什麼爛點子!」



  「我怎麼知道你連端個盤子都有問題?」美鳳調侃著。



  「我……」赤雁又能說什麼呢?她歎口氣。「看樣子,我空有高學歷,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連找個男人、取悅男人都這麼難!」



  「不會啦!」美鳳安慰她道。「女人要善用自己天生的魅力,現在——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陪他。」



  「陪他?」赤雁秀麗的眉毛糾結在一起。「那也是取悅男人的一種嗎?」



  「當然是。」美鳳大聲回應。



  可是,有這麼簡單嗎?



  只怕嚴繼武再見到項赤雁時,會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



  果然被赤雁猜中了,嚴繼武拒絕見她。



  但美鳳也絕非省油的燈。她要赤雁代替李延年「照顧」少爺。



  「我們去約會了喔!」美鳳大方地說道。



  李延年雖然對少爺還放不下心,但,美鳳已經不顧一切的向嚴繼武「請假」了。



  「嚴少爺,李叔為你賣命了半輩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春天,你不可以占用我們相處的時光喔!」這番合情合理的說詞,讓嚴繼武不敢反駁。





  從此,他們每天大大方方地約會,讓赤雁有機會接近嚴繼武。



  一連好多天,兩人都各自為政。



  嚴繼武大部分的時間都躲在房間裡,畢竟那樣就不用演戲裝跛子。他不曉得項赤雁在客廳裡究竟做什麼。



  赤雁正被項星集團的賬簿弄得昏頭轉向、喘不過氣來,而美鳳還拼命要她執行「追夫計劃」。可是,若不倒追嚴繼武,她又哪有資格成為繼承人呢?如今,還真是騎虎難下。



  嚴繼武不理睬她,她雖自討沒趣,還是要張羅他的三餐。



  每天早上,赤雁會向飯店訂好午餐,快中午時服務生就會送來,然後,赤雁便在得到嚴繼武的同意後,戰戰兢兢地把餐車推入房內,再快步離去。等一個小時後,再叫服務生來收拾餐車。



  這是她對他的「照顧」嗎?



  光這樣是不夠的,嚴繼武不屑地想著。



  為了她,他只能躲在臥室裡,幾天下來,實在快要悶出病來了。



  現在他決定到客廳去透透氣,順便整一整自以為是的她。



  嚴繼武坐在輪椅上,大搖大擺地進入客廳。



  輪子轉動的聲音驚動了坐在沙發上的赤雁,她連忙將賬簿藏在皮包下,快步站起來,輕聲細語地問道:「嚴少爺,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嗎?」



  「是有需要你幫忙的。」他不可一世、傲慢無理道。「我要你離開!」



  「離開?」赤雁猛搖頭。「不!我答應李叔,要照顧你……」



  「真不愧是個盡忠職守的看門狗!」他把心一橫,毒辣地道。「你知道我是個殘廢嗎?你知道李叔是怎樣煞費苦心的照顧心理極度不平衡的我嗎?」



  他要強調什麼呢?



  「我……」赤雁瞪大了眼,戰戰兢兢地走進廚房,順手拿起免洗杯,倒一杯溫開水,遞給嚴繼武。「喝茶吧!」



  嚴繼武手一揮,將免洗杯打掉。



  茶水濺滿一地,赤雁臉色慘白。



  「我從不用免洗杯喝開水。」他鄙夷道。



  「那……」她咽下心裡那股酸楚。「等我一下,我用杯子倒茶。」



  她趕緊又從廚房取來一條抹布,一語不發地跪在地上擦拭地板,再走回廚房,用玻璃杯裝了水出來。



  「來,請用。」她耐著性子道。



  他見她絲毫不做任何反擊,只是默默承受,更加惹火了他。哼!他就不相信趕不走她。伸手接過玻璃杯,將整杯茶水潑了她一身。赤雁嚇了一大跳。



  「我從不喝白開水,我只喝茶!」他仍是趾高氣昂。



  看著他手上的空杯子,她雙眸似要噴出火來,她死命的忍氣吞聲,委婉道:「那——請嚴少爺等我一下。」



  她進入洗手間,將濕潤的臉龐和頭發稍微擦拭一下,而胸前的水漬,也只能讓它自然干了。



  她又回到廚房准備茶水,見架子上擺著紅茶包和綠茶包,她沒有多想的拿起了紅茶包,用不是太燙的水沖泡,深怕燙傷了他的喉嚨。



  這次,他總該滿意了吧!她小心翼翼地將茶杯捧到他的面前。「嚴少爺,請用茶。」



  她緊張地看著他將茶杯接過去,淺嘗了一口,整個杯子便飛了出去,刺耳的碎裂聲隨即響起,玻璃碎滿一地。



  她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痛哭出聲。這是她這輩子受過最大的侮辱。



  「我不喝紅茶,我只喝綠茶。」嚴繼武輕松地說著。仿佛項赤雁為他做任何事是理所當然的。



  赤雁突然發現自己有著過人的潛力,越是受辱,就越堅強。



  「那……我去泡綠茶。」她忍氣吞聲的。



  她彎下腰清理地上的茶漬和碎玻璃。這可花掉了她大半天的工夫。盡管嚴繼武可以請飯店服務生來清理,可是,他就是要她好看,他要讓她知難而退。



  終於,她泡好一杯綠茶,這下,他總沒辦法再找她的麻煩了吧!



  「喝茶吧!」她露出笑臉強調著。「這可是『百分之百』的綠茶。」



  他倨傲地接過,才嘗了一口,茶杯又飛了出去,茶水濺得到處都是。



  「你不知道要用沸騰的水泡茶嗎?」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冷酷的笑容。「我不喝溫茶的!」



  「我……怕你燙到舌頭……」赤雁聽到自己哽咽顫抖的聲音。



  「真是豬腦袋。」他一副嘲弄的口吻。「水不燙,怎泡得出好茶?怎能聞到茶香?」



  她緊握雙拳,一股怒氣從胸腔爆發開來。



  這一次,總可以把她趕走了吧!讓她永遠不敢再踏入這屋裡半步。



  但赤雁仍不屈不撓。「好的,我再去准備一壺滾燙燙的綠茶。」她一定要堅忍不拔,和這個難纏的家伙對抗到底。



  望著她堅定的背影,嚴繼武不安的蹙起兩道濃眉。



  怎麼……還沒嚇倒她?還趕不走她?



  她似乎有股過人的毅力,不管面對多少挫折,都不在乎。



  這一次,項赤雁暗自在心底發誓:她絕不容許嚴繼武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再次亂丟玻璃杯發洩。



  「這次應該沒問題吧!這可是百分之百應你的要求,所泡出的綠茶——這包准好喝得沒話說。」他厭惡地接過來,板著難看至極的臉,喝了一小口。望著項赤雁燦爛的笑臉,嚴繼武的臉色更是陰沉。



  她怎麼還沒被他整垮?



  她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他——



  「你想燙死我啊?」他大聲斥責。



  果然——杯子做了三百六十度的旋轉又要飛出去了。



  「不要!」她尖聲叫著,向前跨了一大步,伸手在空中抓住杯子。



  杯子裡的熱水飛濺出來,毫不留情地潑灑在她的手臂上。



  「不要——」嚴繼武怵目驚心地吼叫。



  她卻拼命的接過杯子,緊緊地握在手裡。



  空氣頓時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手臂開始紅腫起來。



  他像瘋子般的咆哮:「為什麼要讓自己受傷?」



  「不要再亂丟杯子、拿杯子出氣了,好嗎?杯子是無辜的!」她可憐兮兮地乞求道。「你討厭我也就罷了!但你不要趕我走……」



  她楚楚可憐的神情,融化了他堅固如堡壘的心。



  「好,我不會趕你走。」他脫口而出,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或許,他的潛意識是接受她的……



  「快去沖冷水,快去!」他急忙的催促著。



  她聽話的沖進浴室,讓冷水不斷地淋著手臂。



  他不放心地跟上去,矗立在門邊,浴室裡的鏡子反照出一張憂心忡忡的臉。



  他自責不已,原來,他是徹底的變態狂,喜歡虐待人……



  忽然,兩人視線在鏡裡相遇了。



  「這也沒什麼啊!」赤雁平靜地笑著。「我媽媽生前是一家天主教醫院的義工,自從加入後,她奉獻出自己,視每個病患如自己的親生孩子。」



  赤雁目光落在遠方,回憶起哀傷的往事。「病人痛苦時,常亂發脾氣,但我媽媽完全能夠體諒,一手照料病人的日常起居。她是不是很偉大?」



  她繼續說道:「我始終相信我媽媽是天使的化身,她將一己的愛,化為大愛,分給所有受苦的人。她現在一定是在天堂裡!」



  嚴繼武原本倨傲地撇過頭去,但聽到這一番話後不禁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一襲熱浪沖上赤雁眼眶。「沒什麼。」她哽咽道,淚水不爭氣地流了滿臉。



  「真是愛哭的女孩。」他憐惜地說著。



  「對不起。」她連忙道歉。



  她從不曾如此脆弱,除了面對他以外……



  「又是對不起。」他露齒笑了,難得的溫文儒雅。「夠了!」



  她慌亂地將洗手間的門掩上。



  無法置信自己居然心慌意亂,一顆心不聽話地跳動著。



  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05



  自從那一天過後——



  他們之間出現了奇妙的變化。



  似有若無的情意,在彼此間流動著。



  可是,他們卻強加壓抑,假裝自己仍心如止水,無動於衷。



  有一天,外面下著滂沱大雨,不時還夾雜著打雷閃電。小屋內又只剩下他們……



  他快按捺不住了。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驅動著他。



  他回想起幾天前,在灑滿陽光的沙灘上她抓小螃蟹的天真模樣……



  他裝作不經意地道:「我突然想起那天我們在沙灘上散步,你抓的白色小蟹——」



  「你想要白色小蟹嗎?」她興沖沖地問。「那我抓給你——」



  「不,不要……」他搖頭。「聽我說,我不要……」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穿上黃色雨衣,打開大門沖入如瀑布般的大雨中。



  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深怕隨時卷起的瘋狗浪,會讓她有任何危險。



  眼見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他坐立難安,差點要拔腿沖出去。



  她怎麼還不回來?



  她根本抓不到白色小蟹,怎麼敢回來。



  大雨天的,小螃蟹可能也躲雨去了。



  可是她要怎麼對他交代?他會不會又大發雷霆呢?想到那一天他反復無常的怪脾氣,讓她心有余悸。





  她正拿不定主意時,一轉身,竟看見他拼命地向她招手。



  他在叫喚她?



  為了怕他生氣,她聽話的沖了回去。



  「對不起……我抓不到白色小蟹……」門一打開,她立刻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歉著。



  「那不重要。」他悶聲道。



  「可是,你不是要……」



  「該死的!」他突然破口大罵。「我根本不要白色小蟹!我要那鬼東西干嗎?」



  「我……」難道她又自討沒趣,做錯了?她垂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又大聲叫道:「快去洗個澡,著涼就不好了!」



  「我……」她猛打哆嗦。「那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我不可能對你生氣,我只是擔心你。」他沖動地脫口而出。當他警覺自己失言時,立刻面紅耳赤的將輪椅轉個身,背對著她。



  她也不由得臉紅心跳,火速地沖進浴室裡,讓熱水不斷地沖刷身軀,來撫平急促跳動的心。



  他擔心她。



  喔!他擔心她……



  她反復再三地咀嚼著,心裡泛起一絲歡喜。



  「洗好了嗎?」他在外敲門了。



  她知道自己在浴室裡待太久了,必須出去面對他。



  她沒有衣服可換,只得大膽地用浴巾裹住嬌軀。



  她擔心自己春光外洩,又擔心嚴繼武會不會盯著她看。



  他不是同性戀嗎?驀地,赤雁心底一沉,她實在想太多了。



  望著只圍著一條大毛巾的赤雁,嚴繼武不由得屏住呼吸。



  「我……」她漲紅臉。



  「你的『身材』固然很好,不過,還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幸好我是正人君子。」他善意地一笑。「我知道了。」她點頭,目光仍不敢直視他。



  「快去吹頭發。」他溫和地命令著。



  她聽話地坐在椅子上吹頭發,借以掩飾那不由自主的顫抖,而他卻借著鏡子的反影,好整以暇地睨著她。



  她有著少女般的羞澀和沉靜,讓他深深著迷。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竟不抗拒女人深入心田?



  沉默的氣氛,讓彼此都好不自在,赤雁希望李叔和美鳳能趕快回來。



  等到深夜,李叔和美鳳終於笑咪咪地回家了,她趕緊拉著美鳳和嚴繼武道別。



  誰知,嚴繼武竟溫柔地對赤雁提出要求。「等天氣好時,再換我抓白色小蟹給你,好不好?」



  「你……」赤雁一下子無法回應,心中滿溢著感動。



  



  * * *



  「這幾天,進展得如何?」



  美鳳叫了她好幾聲,赤雁才如大夢初醒般應聲。



  「你叫我?」



  「難不成還叫鬼嗎?」美鳳環顧四周。「這裡不是只有你和我嗎?」



  「是吧!」赤雁無精打采地回道。



  「你怎麼看起來失神、失神的?」



  「有嗎?」赤雁還是提不起勁來。



  「沒有嗎?」美鳳懷疑地盯著她瞧。「沒事就好!對了,你和嚴公子進展得如何?」



  「你不要一天到晚都提他,好嗎?」赤雁莫名其妙的反彈。



  「孩子,我是為你好啊!」美鳳提醒她。「半年的時間稍縱即逝……你不結婚,遺產就休想入口袋。」



  「喔——」赤雁倒在沙發上,她真的很怕再見到嚴繼武……就怕心裡那根脆弱的神經作怪。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美鳳搬出大道理來教誨她。「你連跟男人談情說愛、虛情假意一番的本事都沒有,將來怎麼成大事、做大業呢!」



  「我說過,我不稀罕!」她大叫道。



  「我——知——道。」美鳳了解。「項赤雁不是拜金的女人;她淡泊名利,不在乎物質的享受。」



  「既然如此——」赤雁一臉期待。



  「休想!」美鳳無情地拒絕。「孩子,現在你也許覺得我無情,不過將來你一定會感謝我的。」



  「為什麼?」赤雁始終不明白。



  「因為金錢本身是沒有什麼好壞可言,端看人如何使用它。富有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你不是一直很想助人,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嗎?我相信——你會是用錢行善的最佳人選。」原來美鳳自有她的一套用錢哲學。



  「喔——」赤雁終於了解了。



  「走吧!」美鳳拉著赤雁。「約會嘍!」



  



  * * *



  意外的,今天不再是李延年和美鳳獨處,赤雁和嚴繼武也加入了他們。



  兩位老人家並不介意他們兩人當電燈泡。而兩個年輕人也為不用獨處而松了一口氣。



  李延年帶著大家一起去游山玩水。



  「海看久了也會膩,今天改看看山。」



  李延年用心良苦,他是要讓嚴繼武開心。因為今天一大早,嚴如女又打電話來催促兒子趕快回家相親。



  嚴繼武臭著一張臉,母親從不關心他好不好……她只要孫子,只要嚴家的後代!



  「這是哪裡?好美喔!」



  車子駛向T市的郊區,進入林葉茂密的山裡。「好美的鳳凰花!」美鳳興奮地叫著。



  車子在夾道的鳳凰樹裡穿梭,微風送來淡淡的花香。清澈的小河,在山徑邊流著,滿山的翠綠,映入眼簾,不禁令人感到神清氣爽。



  他們停下車,准備欣賞風景。李延年將嚴繼武抱下車,放在輪椅上。



  河邊種滿了楊柳,微風吹過,柳枝便輕輕地拂過水面,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泛起一波波的漣漪。



  「好美!」大家贊歎著。



  不知不覺中,赤雁已經代替李延年推著輪椅,而嚴繼武也沒有那麼強烈抗拒了。



  觸目所及的美景讓他們心曠神怡,不自覺地越走越遠。而李延年和美鳳也想讓他們倆好好的相處一下。



  草地上開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紅的、白的、紫的,全都爭奇斗妍,而小樹也不甘示弱,初生的嫩芽,在風裡微微擺動著,大地充滿了無限的生機。



  「欣欣向榮,無限生機。」赤雁眉開眼笑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視覺上的享受呢?」



  他們雙目交纏,嚴繼武對赤雁——似乎已毫無敵意。



  兩人默默無言,任情意在空氣中流動著。



  「嘿!嘿!瘸子也敢泡馬子啊!」挑釁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赤雁一回頭,看見一群不良少年不懷好意地笑著。



  「你們要做什麼?」本能的,赤雁立刻擋在嚴繼武面前。



  「デ看不出來!」一群人放肆地叫囂著。「瞧這位帥哥不但跛腳,還是個吃軟飯的男人,一點用都沒有!」



  嚴繼武臉色發青,難看至極。「你們要做什麼?」



  大伙兒又哈哈大笑。「問得好啊!」他們立刻圍繞過來,想調戲赤雁的意圖相當明顯。



  嚴繼武將赤雁拉到身邊。「別怕!不會有事的!」



  赤雁也認真地回答:「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聽了赤雁的話,嚴繼武真想捧腹大笑,他可是空手道高手呢!這幾個混混,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瞬間,他的心冷了下來,他是個殘廢,怎能大顯身手?可是,他仍然聲色俱厲喊著:「哼!你們這幾個沒用的混混,想欺凌弱小嗎?」



  「你錯了!」一個看似帶頭的混混道出一堆歪理。「我們是不會欺侮女人的。我們只是替她打抱不平,她不該保護你這個沒用的男人,反而該有個強壯的男人來保護她。



  「我們是看你不順眼!」話終於挑明了。「你懂了嗎?我們要好好的教導你,讓你明白,什麼叫真正的男人!」



  老大振臂高呼,所有的人一擁而上,准備對嚴繼武拳打腳踢。



  「不!你們休想傷他一絲一毫!」赤雁不顧一切地趴在他身上,想要保護他。



  「不!」嚴繼武尖叫。「你不能這麼做……」



  他怎能讓她受傷?



  「你不需要保護我!」他想推開她。



  無奈,她的身體竟硬如鐵板,推也推不動。



  「不!我一定要保護你。」不知哪來的勇氣,讓她不願退縮。



  「為什麼?」



  難道她愛上他了嗎?赤雁還來不及回答,無情的拳頭已經落下來,狠狠地打在她的背上。這一群人,真是禽獸不如,連一個弱女子也不放過。嚴繼武心如刀割,心底淌著血……他終於嘗到何謂錐心刺骨之痛。



  李延年見他們遲遲未歸,覺得不對勁,火速同美鳳跟上前去看看。



  看見一群不良少年正在動手打人,李延年氣急敗壞地叫著:「你們干什麼?」



  美鳳也跟著大叫:「警察來了!警察先生,有人在打架!」



  不良少年們聞言,一哄而散。



  「少爺,」李延年沖到嚴繼武身旁。「要不要緊?!」



  「受傷的不是我,是她——」嚴繼武話中充滿憐惜。「赤雁為了我,吃盡了苦頭。」



  他雖毫發無傷,卻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小姐!」望著赤雁背上的傷痕,美鳳聲淚俱下。



  「趕快送她回小屋,請大夫來!」



  大家趕緊上車,向度假小屋全速前進中……



  



  * * *



  赤雁做了一個美夢。



  嚴繼武居然雙腿健全,將她整個人騰空抱起,安置在如羽毛般柔軟的大床上。



  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讓赤雁一時睜不開眼。這裡是哪裡?她的房間是沒有窗戶的,這裡究竟是哪裡?



  一個模糊的黑影在她眼前晃動,那是美鳳嗎?「美鳳,這裡是……」她虛弱地問道。



  「這裡是我的床。」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



  是嚴繼武守著她?赤雁一下驚醒了。



  「是你——」她嚇得半坐起身來,卻被嚴繼武推回床上。



  「你身上有很多淤傷,要多休養!現在還不能起來。」嚴繼武解釋著。



  她腦中一片空白,囁嚅地問:「是你……陪了我一晚上……」



  「是的。」他坦承。「你捨命救我,我能不回報你、不擔心你的傷勢嗎?」



  她想起那個奇怪的夢境,眼神不禁瞟向他白被單下的雙腿。



  難道,她那麼期待他能夠健步如飛?



  她回想起那段「美女救英雄」的事跡時,不禁雙頰嫣紅。



  「怎麼了?」嚴繼武異於平常地對她關心了起來。



  「對不起——」她娓娓地道出心中的痛楚。「因為父母很早離異,我很缺乏安全感,很怕男生……」她老實地說著。「我不知道如何跟男人相處,也沒有接近過男人,除了你——」她抬起頭,看到他鼓勵的眼神。「我在你面前做出了很多愚蠢的事,那是因為我慌張失措……」



  她天真的神情裡透露著真誠。「可是,很奇怪的,你是我惟一不懼怕的異性。」說完了真心的告白,她忸怩的低下頭來。



  她沒看到嚴繼武動容的神情,不知過了多久,他暗啞的嗓音響起。



  「我也要向你坦白——」他鼓起勇氣。「我對異性不感興趣,從來沒有和異性靠得如此近過,除了你。」



  為了救他,她不顧自身安危的舉動感動了他,讓他明白,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他必須把握機會,否則得不到她,是他的損失。



  「我?」她驚異地抬頭。



  「是的。」他臉上的真誠不容置疑。



  「所以,你打算一輩子不結婚?」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提出疑問。



  嚴繼武關心著。「可能嗎?你要做老處女?這樣,會被人笑的。」



  「我……女人是很吃虧的,背負著傳統的包袱。」她有口難言。「因為世俗的壓力,我會結婚的,我必須找一個丈夫。只是——是在我的條件下。」



  「你的條件?」聽起來頗為詭譎迷離,嚴繼武試探地問著。「是什麼?願意說來聽聽嗎?」



  她不由得翹起如櫻桃般的小嘴。「我想找的丈夫就像好朋友那樣,只有精神上的交合。」不知哪來的勇氣,她仰首迎向他。「就算要同床——也不做任何碰觸。」



  他目光一閃,對她提出的條件相當錯愕。



  「為什麼?」他柔聲問。



  「因為——我對男人沒有感覺!」縱使是謊言,她的眼裡仍蒙上了一層莫名的憂慮。「我寧願終生都不要和男人有任何關系。」她不自覺地用力握緊了被單。而這一切,都落入他的眼裡。



  「看樣子,我們還真是天生的絕配!」他嗤笑道。



  她不解地望著他。



  他當機立斷,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她是最佳人選。



  項赤雁——將會是他有名無實的妻子。



  他將計就計道:「其實——我也有一些問題,只是沒有人知道。」他頓了頓,又道:「我媽媽一直逼我結婚,為嚴家傳宗接代,可是,我卻是個同性戀。」



  他居然對她吐露他深藏不露的秘密?



  項赤雁愣得說不出話來。



  他仍面無表情地敘述著。「嚴家家大業大,丟不起這個臉!在母親的逼迫下,我勢必要找個女人結婚做做樣子。



  「可是我是同性戀,是不可能愛女人的。而你又對男人免疫,那我們不就剛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遲疑地點了點頭。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正經八百的神情。



  他是在向她求婚?



  他露出了一個迷人的笑容,誠懇地問道:「我願意遵守你的『條件』,而你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嗎?」



  天啊!她成功了。



  感謝上帝的垂憐!



  她真想高呼萬歲!



  陰霾終於遠離,撥雲見日了!



  



  06



  嚴繼武終於可以風風光光地回家了!



  他終於不負「母」望,娶得嬌妻!



  不過,他心底有一個疑問:母親會接受這個平凡的媳婦嗎?



  別人他不敢說,可是他最了解自己的母親。嚴如女最注重外表的美貌和有錢有勢的地位。



  不管了!



  無論如何,能夠娶到跟他「聲氣相通」的項赤雁,相信是他三生有幸!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娶她。項赤雁不知是否要刻意表現出她的平凡,盡管是會見未來的婆婆,她仍一襲輕便的咖啡色套裝,再戴上厚重的黑框眼鏡,一頭飄逸的長發還緊緊地束了起來。



  這一身裝扮,讓她看起來來,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



  一場非比尋常的家庭聚會,就此展開!



  豪華的菜餚擺滿了桌子。可見,嚴如女是以隆重的態度來對待未曾謀面的媳婦。



  那是項赤雁第一次見到一向高高在上、嚴宇工程集團的總裁——嚴如女女士。



  她應該已經年過半百了,可是歲月並沒有在她的容貌上留下痕跡,她有一種嫵媚動人的韻味,婀娜多姿的身材依舊維持得很好,令所有的女人黯然失色。



  「媽媽!這是項赤雁!」嚴繼武替她們互相介紹著。「赤雁!這是我媽媽!」



  嚴如女犀利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項赤雁。她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的本事,可以收服嚴繼武。



  「你好……嚴女士!」赤雁雙手猛冒冷汗。



  嚴如女繼續不發一語地盯看她。



  「媽媽!」嚴繼武不客氣地指責。「不要用你那勢利的眼光去打量赤雁好嗎?那樣會嚇著她的!」「是嗎?」嚴如女不以為然。



  「難道不是?」嚴繼武振振有辭地說。「赤雁出生於平凡人家,可禁不起我們大戶人家對她評頭論足的!」



  傻兒子,這回你可錯了!



  嚴如女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不管是什麼樣的人物,都逃不過她犀利的雙眼。



  項赤雁的眉宇間透露著不凡的氣勢,得體的應對,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在在說明她應該出自於上流家庭。



  項?這個姓氏倒很少見。她該不會是電子界龍頭項雄興的女兒吧?



  嚴繼武清清喉嚨道:「當然,赤雁的長相想必不合母親的『標准』,不過,她有的是中國傳統婦女的美德。這才是適合嚴家的好媳婦。」



  嚴女士笑得更耐人尋味了!



  錯!兒子!你真是錯得離譜!



  你怎麼連妻子刻意「隱瞞」你都看不出來?看樣子,你要多多磨練了!



  嚴如女一眼就看出赤雁長得相當標致,是個大美人!



  她的臉如朝霞,膚如凝脂,眼似秋水,眉似遠山,再配上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無論怎麼看,都是個大美人。



  而嚴繼武仍傻乎乎地怕赤雁的長相會壞了這一門婚事。



  「媽!我不會看走眼的。赤雁是個好女孩,也會是個好妻子、好媳婦的!希望你不要反對。」



  嚴如女為自己叫屈道:「兒子,你怎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我怎麼會破壞你的婚事呢?我十分樂觀其成呢!」



  雖說嚴如女疑惑項赤雁為什麼會看上既是同性戀又是殘廢的兒子,不過她卻不反對攀親附貴。



  「談談你的家庭吧!」嚴如女和藹地問著。



  「我在美國長大,父母已相繼去世,只剩我一個人……」赤雁簡單扼要地交代著。



  嚴如女越聽越喜上眉梢,八九不離十了——項赤雁必定是項雄興的女兒。



  「媽!你這樣好像在調查戶口!」嚴繼武頻頻抱怨。



  「怕什麼?」嚴如女故意凶他。



  「我……」嚴繼武百口莫辯。



  「歡迎你!赤雁!」嚴如女主動的伸出雙手接納赤雁。



  赤雁一臉驚異。「謝謝……媽!」



  嚴繼武如釋重負地卸下心裡的大石頭。



  暗地裡,嚴如女卻嘲笑兒子的無知。



  都到結婚這節骨眼了,你還摸不清妻子的「底細」。你還真是被女人耍得團團轉的傻男人呢!



  



  * * *



  婚禮很簡單。





  嚴繼武不肯公開露臉,深怕媒體知道他成了瘸子,而赤雁更是不能曝光了,以免又引來一堆蜚短流長的批評。



  因此嚴如女只讓集團發言人宣布嚴繼武結婚的事,連新娘的名字都沒有提起。



  要舉行一個有名無實的婚禮,嚴繼武並沒有感傷,反而有說不出的輕松愉快。



  是結了婚,就可以擺脫母親逼婚的壓力了嗎?



  還是,雖然並不愛她,但赤雁的蕙質蘭心仍深得他的心,他相信她會是他的第一個異性好友。



  赤雁沒有穿婚紗,只穿了一套粉紅色的露背小禮服。可是當她出現在嚴繼武的面前時,他霎時看呆了。



  是結婚的關系嗎?



  是因為渾身沾滿喜氣,才會有超乎尋常的美嗎?難怪人家都說,女人在當新娘子時最美!



  一場簡單的婚禮下來,嚴繼武的視線似乎定在赤雁身上,久久無法移開。



  而李延年和吳美鳳也順便完成終身大事。



  他們雖然樂得眉開眼笑,但仍含蓄地說道:「不過是找個老來伴而已!」



  而他們也仍然住在嚴家,繼續服侍嚴繼武和赤雁。



  忙了一天,他們終於進了洞房,兩人雖然靦腆,但仍力圖鎮定。



  「要我扶你嗎?」



  「不需要。我會叫李叔幫我!」嚴繼武早就盤算好了,只有這樣,才能避人耳目。



  幸好,她松了一口氣。「好!那我先去卸妝洗澡!」



  他點頭應允,她快速邁步離去。



  她花了不少時間,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才神清氣爽的從浴室走出來。



  卸妝後,她又恢復了大女孩般的清純,純白的棉質睡衣,讓她散發出單純天真的韻味,令他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悸動。



  那一雙大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傳達無限的情意,她所流露出的純真與甜美,宛如甘露一般,滋潤他枯竭的心靈。



  她白裡透紅的肌膚,像熟透的蘋果,甜美誘人。嚴繼武終於領略到她驚為天人的美……



  赤雁見嚴繼武已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顯然也洗過澡了。他穿著一件純白的棉衫,雙腿仍用被單蓋著。



  他總是無時無刻用被單遮蓋住雙腿,以至於她根本看不到他真實的雙腿究竟是如何。



  她沒有見過只穿著棉衫的嚴繼武,開始有些矜持。



  「以後,這張床,一人一半!我上床、洗澡等一切事情,我都會請李叔過來,你不用擔心。」他看穿了她的疑慮,索性說個清楚。



  「那——」既然如此,她就直接打開了衣櫃的抽屜將無數的小枕頭取了出來。



  「這是什麼?」



  「美鳳早替我們准備好的『楚河漢界』,這代表著我們互不干擾的『界限』。」赤雁俏皮地說著。



  她將可愛卡通圖案的小枕頭擺在床中央,讓那些個個隆起的小山丘,實實在在的將他們分開。「晚上拿出來,早上收回去,這樣,你媽媽就不會發現了!」這是赤雁想出的好方法。



  看她為了保護自己那種傻乎乎的模樣,弄得他哭笑不得。



  雖然心裡仍充斥著五味雜陳的情緒,但兩人都累壞了,很快就呼呼大睡。



  好個洞房之夜,原來跟單身沒兩樣嘛!



  



  * * *



  半夜。



  奇怪的思緒令嚴繼武醒了過來。



  他轉過身子,偷偷地注視著沉睡中的赤雁。



  她連睡覺時,那毫無修飾的睡美人模樣都美得讓人驚歎,美得讓人渾然忘我。



  赤雁睡得死沉,渾然不知他的偷窺。



  等他看夠了,才心滿意足地沉沉睡去。



  赤雁一覺到天明。



  當她醒來時,發覺自己不但睡在陌生的床上,身邊還有個他。



  她立即害羞地坐了起來。



  隔一個又一個的小枕頭,她偷偷望著他沉睡的容顏,像個稚氣般的小男孩。



  她偷偷摸摸地下了床,盥洗,穿衣。又是一身樸素的打扮,又試圖遮掩那遮不住的美貌。



  等她出現在床邊時,發現他也醒了。



  他懶洋洋道:「早安!」



  「早安!」



  「睡得好嗎?」他隨口問。



  「很好。」她粉嫩的雙頰有著羞怯。畢竟,她還是不太習慣和英俊非凡的「丈夫」同處一室。



  「今天是新婚的第一天,照理說,我應該早起,向你母親請安!」她提醒道。



  「你——」他不以為然。「何須如此認真呢?」這不過是一場戲。



  她聳聳肩。「做樣子嘛!」她轉身走出去。「先走一步喔!」



  她急著離去,為的是——避免跟他單獨相處?



  「隨你!」他對著她的背影冷冷道。



  縱使同樣是新婚,美鳳卻一大早爬了起來,替大伙做早餐。不過,她也為了等赤雁,好好「商量大計」。



  「美鳳,早安!」在廚房外,赤雁首先找到了她。



  美鳳趕緊把赤雁拉到廚房,兩人竊竊私語。



  「都順利嗎?」美鳳十分關心。



  「當然順利。」赤雁喜滋滋道。「枕頭都用上了,隔得密不通風,一點縫隙都沒有。」



  姜鳳放下了心。「那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待在嚴家——」



  「當然。」美鳳提醒她。「你一點家事都不會做,可是不能曝光啊!」



  赤雁吐吐舌頭。「說得也是!謝謝你的提醒!」除此之外,當然,她還有更重要的使命。「我現在是項星企業的繼承人,是企業的總裁了!」赤雁既然結了婚,名正言順地可以得到父親龐大的遺產。美鳳猛點頭,洋洋得意地道:「雖然你從未覬覦過那些財產,但你達成目的了。孩子,你是我的榮耀、我的驕傲!」



  赤雁動容地和美鳳緊緊抱在一起。



  餐桌上。



  一桌豐富的清粥小菜,都是美鳳的手藝。



  在向嚴如女請安、問好,赤雁直接提出了要求。「媽媽!我必須去上班!」



  上班?



  嚴繼武目光一閃,赤雁從未跟他討論過,竟大膽地直接向母親請命。



  他本能的認定母親是不准嚴家媳婦拋頭露臉的,為了避免婆媳的一場紛爭,他先采取大男人的獨裁作風。「不行,嚴家的媳婦是不需要工作的,你不要出去丟人現眼!」



  意外的,嚴如女沉默得離譜。好一會兒,她平靜地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在電腦公司上班。」



  「電腦公司?」嚴如女心裡更有譜了。「哪一家?」



  「項星晶圓廠。」項赤雁不著痕跡道。「我是總公司裡面的業務專員!」



  「喔?」



  每個人皆挑高了眉。那可是海島數一數二的電子晶圓廠啊!嚴繼武開始覺得自己的「妻子」還真有兩三下子本事呢!



  一桌的人都鴉雀無聲,就等著嚴女士的「裁奪」。



  驀地,嚴如女露出燦爛的笑容。「現在不是女權至上嗎?職業婦女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我自己就是,不是嗎?雖然你是嚴家的媳婦,不過,除了這屋子的人以外,不會有人知道。我想這是大可放心的去吧!」嚴如女竟輕而易舉的答應了。



  「謝謝媽媽!」赤雁眉開眼笑。



  嚴繼武大歎不公平,酸溜溜地說著:「媽媽,你好像比較疼赤雁喔!」



  這下大伙被嚴繼武逗得笑得合不攏嘴。



  這個家,從未這麼快樂過。



  這歡樂的笑聲將嚴家母子多年來的「心結」隱隱約約地化開了……



  



  * * *



  赤雁開始朝九晚五的生活。



  在嚴家,她的身份不曾改變,是少奶奶,是嚴繼武有名無實的妻子,也是嚴家惟一的媳婦。



  她規定自己要遵守樸實家風,勤儉守分,身上從不穿金戴銀,更不奢侈浪費,她也十分乖巧,善解人意,溫柔婉約,相當識大體。這讓嚴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歡她。她很快地便收買了所有人的心,當然嚴繼武也不例外。而在美鳳的「照料」下,她根本不用洗衣燒飯,輕易瞞騙過關。



  而他們在床上,仍謹守著那一條「楚河漢界」。



  她也常會借故和他「錯開」時間,當她盥洗完回房時,他往往已躺在床上,將自己的雙腿包得密不透風,所以,她還完全不知道他的秘密。



  嚴繼武開始發覺她的好。原來女人不都是可怕的動物。過去,因為母親,讓他誤解了女人。



  不過,他卻不知道項赤雁的另一面——



  當赤雁走出嚴家大門時,截然不同的項赤雁出現了。那是她刻意在嚴繼武面前隱藏的一面——她一到公司,便換上一身名牌服飾,將頭發綰起,上起妝來。那種高不可攀、讓男人望塵莫及的美,那才是真實的項赤雁。



  赤雁絕美的外貌讓員工樂於為她賣命,而她在工作時,不苟言笑的女強人架式,也讓員工深深愛戴。



  今天,赤雁的嘴角難得地掛著濃濃的笑意。原來,金炎駿來探望她了。她卸下所有的戒心,和他真誠談心。



  「真是驚訝!你真的結婚了!」金炎駿無法置信,開玩笑道。「看來金錢的魅力真的很大,連你這位不婚主義者都投降了,甘願步入婚姻的墳墓裡。這下你父親在九泉之下,應該可以安心了!」



  「這你就錯了!」赤雁大大喊冤。「你根本就看錯我了!」



  「是嗎?」他莞爾。「難道你有『冤情』?」



  她秀眉一挑,大賣關子。「無論如何,我不會為了錢而出賣靈魂!」





  「喔?」這更增加金炎駿的好奇。「但你居然沒有選擇我做終生伴侶,這表示你那位夫君,絕不是泛泛之輩喔!」



  「他絕對是非比尋常的大人物!」她身體不禁往前傾,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快點說好嗎?」金炎駿等不及了。



  她轉動烏溜溜的大眼,爆出大內幕。「他是同性戀!」



  「什麼?」金炎駿差點摔下椅子。



  恢復鎮定後,金炎駿大歎不如。「真是最毒婦人心啊!我太小看你了!」他向她拱手表示佩服。「原來你才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真是厲害!如此雙管齊下的方法,也只有你才想的出來!」



  「現在才徹底『看透』我——」她嘲笑他。「會不會太晚,還是會想離我這個心狠手辣的妹妹遠遠的!」



  金炎駿哈哈大笑。「不會,我反而很高興你終於懂得在這個社會的『生存之道』!就算是不擇手段也無妨!」他真心真意地說道。「你堅強的不再讓自己受傷!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經歷這次遺產風波,及厚著臉皮追求婚姻,她長大了,終於懂得自我保護了。



  對金炎駿如兄長般的關心,赤雁眼眶裡充滿了淚水。「不好意思,讓你一直擔心我……」



  「應該的嘛!」那是不容置疑的真誠。「你是我的妹妹啊!」



  話鋒一轉,赤雁苦惱地道:「我的那些二媽、三媽、弟弟們……這些讓我頭痛的人物——」



  「那你要如何『鏟除異己』?」金炎駿提議道:「你不反對快刀斬亂麻吧!」



  她目光一閃。「你是說,『杯酒釋兵權』?」



  「那也沒什麼不好?」金炎駿分析道。「你辦一桌酒席,請大家好好吃頓飯,付一點錢給他們,讓他們簽下收據,以後永不打擾你。只要你不虧待他們,大家好聚好散,何樂而不為!否則,撕破臉上法庭爭遺產,對你不見得有好處!」



  「說得好!」她露出一抹微笑,反問道:「那你願意做我的律師見證人嗎?」



  「義無反顧!」金炎駿對這個視如己出的妹妹,是竭盡所能的扶持她。



  「謝謝你!」她感動不已。



  赤雁特別陪伴他從辦公室到公司大門口,一路上還談笑風生,讓員工開始竊竊私語,紛紛揣測著金炎駿和項赤雁的關系。



  



  * * *



  「少爺——」李叔望著發呆的嚴繼武。「在想什麼?」



  下個不停的傾盆大雨,讓窗戶變得霧蒙蒙的,所有的建築物仿佛都蒙上一層霧氣,像極了一幅渲染畫。



  李延年的問候,驚醒了嚴繼武。



  他一臉失神。「有嗎?有這麼明顯嗎?」



  他在想誰?



  這些日子與赤雁相處以來,他竟也懂得什麼是牽腸掛肚、什麼叫思念?



  每當赤雁出門上班後,纏繞心頭的,竟是赤雁的一顰一笑,以及她俏麗的倩影。



  他從來沒想過,結婚後,才發現她傾國傾城的美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到半夜,他就會偷爬起來,放肆地看著她。



  望著那如皎月般的容顏,讓他心底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那是男人的欲望嗎?



  怎麼?美女不是如蛇蠍嗎?美女不是花心嗎?他不是對美女望而卻步嗎?而今……反常得厲害啊!



  「怎麼了?」李叔頻頻詢問著。



  「沒有……」嚴繼武長歎一聲。「經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日子,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殘廢!」



  當初為什麼要裝殘廢呢?他開始有些後悔。



  原來,人真的不能說謊,一旦騙人,只好一直騙下去……



  李延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他試探問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走走?」嚴繼武雙眸發光。



  「可不是嗎?」李延年勸說著。「少爺在倫敦時,兼任很多家貿易公司的亞洲國際顧問,整天忙得不可開交,那時你連空閒的時間都沒有。如今結了婚,又不願意去嚴宇企業幫忙,赤雁也出去上班了,現在,你還真是清閒無比。」



  「清閒不好嗎?」嚴繼武反問。



  「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快發霉了嗎?若是悶出病就不好了!」李延年一語道破。「想誰,就去看誰,不是很好嗎?」



  嚴繼武不由得抬頭看看時鐘,下午四點,赤雁下班的時間就要到了。



  李延年欲言又止。「外面下這麼大的雨,赤雁一個人坐公車回家真的很麻煩!你不想去接赤雁回家嗎?」



  堂堂的嚴家少奶奶,居然還要辛苦地坐公車回家?可是這是赤雁的要求,她不希望讓嚴家司機來接她,免得太引人注目,也避免秘密被揭發。



  接赤雁回家?



  給她一個驚喜?



  嚴繼武突然很樂意這麼做。



  盡管說不出為什麼?



  出門對他是一件麻煩事,尤其又逢下大雨,可是那種想帶給她驚喜若狂的感覺,讓他壓下擔心跛子可能會帶給赤雁困擾的自卑,在李延年極力游說下,欣喜而行。



  



  * * *



  項星集團大樓。



  兼具現代與古典的巴洛克式建築,從氣勢非凡的大門走進去,映入眼簾的是全部由大理石打造的大廳,在四面全是玻璃帷幕的襯托下,顯得尊貴優雅。



  大廳裡除了守衛,還有兩位總機小姐,很親切地接待他們。「先生,要找哪位!」



  她們的雙眼不由得盯在嚴繼武英姿煥發的臉孔上,對那股貴族氣質深深著迷。



  「我找項赤雁。」嚴繼武直截了當。



  「項……赤雁?」天啊!這男人竟如此膽大包天敢直呼項總裁的名字。



  總機小姐立即嬌滴滴地笑著。「先生,你跟項總裁有約嗎?」



  嚴繼武頓時面色如土。



  總裁?



  項赤雁不是業務專員嗎,怎麼會是項星財團的總裁?



  這一定是他聽過最荒謬的笑話了。



  「先生,請問你貴姓?你是項總裁的——」



  嚴繼武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黑暗。



  「先生!先生!」秘書小姐喊了好多聲。



  而此時,項赤雁剛好偕同金炎駿有說有笑的從電梯裡走出來。



  嚴繼武瞪大了雙眼。



  那是他的「妻子」項赤雁!



  她無人能及的美貌,及渾身散發出的光彩,都是引人注目的焦點。



  她的衣著與出門時截然不同。他明明記得她是穿著牛仔裝,而今,她全身都是世界知名品牌的香奈兒服飾。



  而她在家裡那種楚楚可憐的模樣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高不可攀的總裁霸氣。



  和她親密地站在一起的男人,那是嚴繼武在雜志上曾看到過的國際知名大律師金炎駿。



  「項總裁來了!」總機小姐急忙站起身來。



  嚴繼武神色慌亂道:「對不起!我有事,我先走了!」他催促著李延年趕緊帶他離開。



  「先生!」總機小姐叫喚著,可惜,他們已匆匆離去。



  而總機小姐也就此作罷,並沒有告訴項赤雁有位陌生的男子找她。



  赤雁將金炎駿送到大門口,擔心地問:「外面下大雨,你這樣開車回家,我不放心!要不要上樓多坐一會兒!」



  「不用了!」金炎駿不以為意。「快下班了!你還是趕快回家吧!省得掛念老公!」



  「拜托!」赤雁一笑置之。「我不可能會掛念他的。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讓彼此各得其利罷了。」話雖如此,她動人的眸子裡卻閃著柔情蜜意。



  「別把自己說得如此市儈!你不是那種沒有良心的人!相反的,你善良軟弱,需要被愛!」金炎駿了解地說道。「你絕不是會為錢犧牲掉自己的人!你會嫁給他,一定是對他有某種程度的感情存在!」他歎口氣。「千萬別否認!」



  「我……」她一時語塞。心口莫名感到一絲痛楚。



  難道,她對嚴繼武……



  「好了!我先走了!再不走就塞車了!我爸媽等我回家吃晚飯!」



  赤雁乘機取笑他。「真是羞羞臉,都長這麼大了,還乖乖回家吃晚飯。」她笑嘻嘻地問道:「你只會說我,那你什麼時候娶老婆呢?」



  「八字還沒一撇,還差得遠呢!」金炎駿對她揮手道別,很快地消失在傾盆大雨裡。



  赤雁完全不知道嚴繼武正坐在前面一輛車子裡。



  他失魂落魄地盯著窗外——



  他嫉妒金炎駿英俊的外表和來去自如的雙腿。



  「我好恨我是殘廢……」



  「少爺……」



  他心底有著痛楚的烙印。



  赤雁竟是個大騙子!



  



  07



  「你……你看你闖出什麼禍來!」李延年一回家後,立刻奔入房裡,一把抓住美鳳。「真是氣死我了!」



  「好痛!好痛!快放手啦!」美鳳扯著嗓子。「你再這樣,我要告你毆妻!」



  「毆妻?」李延年咬牙切齒。「我還要休妻咧!」



  「休妻?」美鳳立即尖叫起來。「你敢!你這無情無義的家伙!我又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還敢說沒有?」李延年氣得渾身發抖。「你敢對我們少爺說謊,就是對不起我!」



  「說謊?」美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吞吞吐吐地說著。「這不是欺騙,只是有所隱瞞……」





  「還敢狡辯?」李延年落下愧疚的淚水。「你為何不跟少爺說清楚,赤雁是項雄興的大女兒,是項星集團的新任總裁?」



  「這……這……」美鳳驚訝得張大了嘴,想拔腿就跑,趕快去通知赤雁,事情曝光了!



  「你還想走!」李延年抓住美鳳,美鳳也不甘示弱,兩個人揪成一團。李延年悔恨地說道:「我真後悔娶了你,讓我無顏面對少爺。」



  「你——」看著李延年痛苦的神情,美鳳愧疚得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美鳳終於打破沉默,主動道歉。



  其實,兩個人都沒有錯。他們都對主人忠心耿耿,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你要我怎麼彌補呢?」美鳳自知理虧。「要我跟少爺表達最深切的歉意嗎?」



  「千萬不要!」李延年連忙勸阻。「少爺的自尊心強得很,他會覺得是一種恥辱!」



  「那怎麼辦呢?他會怎麼做呢?」美鳳這下可急了。她擔心赤雁是否仍可以在嚴家立足啊!



  「你先對神明發誓——」李延年這下學乖了。「如果你敢再洩密,就無法和我白頭偕老!」



  「好嘛!好嘛!」美鳳乖乖地舉手發誓,不敢多作任何反駁。



  這下李延年才放心地說:「我告訴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少爺一定會報復的!」



  「什麼?」美鳳大驚失色。



  「這次要換我們家少爺扳回一城了!」李延年得意地道。



  在不敢違反誓言的情況下,美鳳只能守口如瓶,祈禱赤雁自求多福了。



  



  * * *



  這真是晴天霹靂的打擊!



  嚴繼武的心仿佛被利刃狠狠刺傷,原來,他對自己「妻子」的了解真的是少得可憐。



  原來,她竟是個不同凡響的女中豪傑。



  她不但在國外得過各式各樣的獎章,還屢次在選美比賽中拔得頭籌。她是項興雄的大女兒,項星集團的新任總裁……



  謊言被揭穿後,嚴繼武生出一股怒氣。



  赤雁美若天仙,又精明干練,簡直是他母親的翻版。卻也與他母親相同,渾身上下都是謊言!



  他竟然被利用、被欺騙、被愚弄、被耍得團團轉……



  他傷心絕望地想往牆壁一頭撞去。



  他為何如此在意她的欺騙?



  難道……他真愛上了她?



  所以白天強烈思念她的音容笑貌,半夜爬起來偷看她沉睡的嬌容。



  只是礙於他可笑的自尊,他仍假扮同性戀、跛子,還和她「約法三章」,遲遲沒有跨越雷池一步。一切都是他自我設限,害死自己。



  可是——他眼睛一轉,一副莫測高深的神情。



  他可是有良好的家庭背景,又擁有英國牛津大學的博士頭銜,英姿煥發,器宇軒昂,這些不都是讓女人心動的條件嗎?



  他要讓赤雁愛上他,這不啻是對她最好的報復!



  項赤雁,我對天發誓——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愛上我。



  



  * * *



  赤雁毫不知情的回家了。



  每次回到這棟豪華別墅,她都會忘掉一天的疲憊,露出喜悅的笑容。



  是因為可以見到他嗎?



  「少奶奶!」僕人很快的來應門。



  「少爺呢?」她關心地問。



  「在樓上,一會兒就下來,要用餐了!」僕人畢恭畢敬這。



  「喔!」赤雁也隨即上樓。



  她回家後總是先上樓向丈夫問好。



  「我回來了。」她高興地推開房門。



  驀地,眼前一暗。



  嚴繼武孤寂的背影,淹沒在黑暗中。



  自從他們「結婚」以來,他哪一天不是笑容可掬地迎接她回家?而此刻……



  「嚴……少爺!」她恭敬地叫道。



  表面上他們是恩愛的夫妻,私底下,卻疏遠得有如君臣一般。



  嚴繼武將輪椅轉了過來,目光犀利地打量著她。這讓赤雁不寒而栗。他從未用如此嚴厲的眼神注視著她,好像在審判她似的。



  「項小姐!」他嚴肅地頷首。



  「你……很寂寞嗎?」她小心翼翼走向他,想一窺他那高深難測的心思。



  他卻答非所問。「你今天忙嗎?」



  「還好。」她仍不死心地問著:「你很寂寞嗎?」



  他撇撇嘴,那嘲弄的樣子,真是迷死人了。他故意輕佻地說:「你應該知道,我雖是同性戀,但是,我也有『需求』——」



  「需求?」她的臉漲紅了,心底滿是打翻的醋意。「你在想念你的同性族群嗎?」



  「你在意嗎?」他反問。



  「我……」



  她在意。



  一百個在意,一千個在意,一萬個在意……



  「我們去吃飯吧!」他突然岔開了話題。



  這一場飯,赤雁一直杵在失神狀態,飯也沒扒幾口。



  「你們結婚也好一陣子了,繼武每天待在家裡也無聊,赤雁上班又太累,有沒有打算找個時間出去好好的度個假呢!」嚴如女突然提議道。



  「度假?」赤雁驚呼。



  「對啊!」嚴如女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們結婚太匆忙,連個蜜月也沒度,總要彌補一下嘛!」「媽媽!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善解人意了呢?」嚴繼武毫不領情。「該不是急著抱孫子吧?」



  驀地,赤雁面紅耳赤,餐桌上一片鴉雀無聲。



  嚴繼武仍怒不可遏地道:「你只在乎你自己,只在乎嚴家的後代,你從不關心我是否還有再站起來的一天。」



  嚴如女仍然面無表情,沒有人猜得透她的心思。只是,那水盈盈的鳳眼裡,有著藏不住的愁。



  「別說了!」赤雁看著一場大戰即將爆發,趕忙跳出來打圓場。「繼……武……你今天很反常呢!」她僵硬地笑著。



  「奇怪,我很正經,你卻說我反常!」繼武冷冰冰地道。「從今以後,我會更反常!」



  「繼……武……」赤雁從未見過發標的丈夫。



  那凶悍不留余地的一面,讓她無所適從。話一說完,嚴繼武便命令李延年推他回房。



  「媽,別擔心!我會找時間多陪陪繼武的!」赤雁安慰嚴如女,並隨即起身。「我上去看看他,順便陪陪他——」



  對這個識大體,又乖巧貼心的媳婦,嚴如女真是滿意得沒話說。



  



  * * *



  赤雁口裡雖這麼說,但一上了樓,卻跑去洗澡。



  可是,嚴繼武正打算要發作——



  赤雁把浴室的門關起來。說是門,其實只是一片半透明的玻璃,根本遮不了什麼。



  她隱約從美鳳那裡得知嚴如女將嚴繼武的臥室重新裝修過,廁所的木門也特別改為若隱若現的霧面玻璃,用意似乎相當明顯。



  雖然只是一道玻璃門,那卻是讓赤雁惟一感到舒適自在的地方。因為,可以逃避嚴繼武那深邃熾熱的眼神。



  哎!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呢?她的丈夫不是只對「男性」有興趣,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嗎?



  她輕輕地滑入浴缸,准備泡個輕松的精油花香澡。



  她盡情地按摩、拍打,還蹺起腳丫子在浴缸邊晃來晃去的……當她懶洋洋地從浴缸裡爬起來時,整個人仿佛脫胎換骨般地容光煥發。



  她隨意披上浴袍,美眸不經意地往玻璃門望去——天啊!



  霧蒙蒙的玻璃後有一雙如野獸般的眼睛,正盯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啊——」



  被他看光了?



  「你真是美!」他毫不吝嗇地贊美著。「奶油般的肌膚,婀娜多姿的嬌胴……」



  她感到全身都羞紅了,氣急敗壞地開門。「你……你偷看我洗澡!」



  嚴繼武一臉無辜地道:「你是我的妻子,丈夫看妻子洗澡何錯之有?難不成,你要告我偷窺?」



  「我……」赤雁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她是他的妻子——



  拿這「名義」來壓她,她百分之百站不住腳。



  「喂!別站在廁所門口。」繼武對她頤指氣使道。「把我推到沙發那兒!」



  她忍著一肚子亂糟糟的情緒,幫他推輪椅。



  不久之後,李延年進來了,赤雁因在氣頭上,對他不理不睬的。而李叔似乎也知道小兩口在鬧些什麼,也不以為意,還是笑嘻嘻地。



  赤雁冷眼看著李延年幫嚴繼武洗澡、穿衣……那是她從未參與過的。



  當輪椅從浴室裡推出來時,為了怕他看穿她的思緒,她索性先爬上床裝睡。





  不久,李延年將嚴繼武扶上床,道了晚安,關了燈後,便默默地走了出去。



  這時,赤雁立刻摸索下床,熟悉地走向衣櫃,拉出抽屜,將五顏六色的卡通小枕頭拿出來,熟練地築成一條界限。



  她發現繼武一動也不動地躺著,他應該睡著了。她這才安心地吐口氣,全身放松地沉入夢鄉。冷不防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會不會嫌棄我是個跛腳?」



  「你……還沒睡啊!」她被嚇得心髒怦怦跳。



  「你的小枕頭,無時無刻碰著我的肌膚,我怎麼睡得好?」他幽默地道。



  「喔……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她連忙將頭埋入被子裡,原本她自以為輕巧的動作,全被他看在眼裡。



  「好了,沒事了!睡吧!」她含糊地說著。



  誰知,他居然不放過她?



  「你還沒回答我,你……你會不會嫌棄我雙腿殘廢?」



  她輕笑,小巧的臉蛋從被窩裡露了出來。「你還在生你媽媽的氣啊!」



  嚴繼武目光一閃,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他單刀直入。「我從不在乎我媽媽,我是在問你。別拐彎抹角!」



  「我……」她咽咽口水,想找個不傷人的答案。



  說「會」,太傷他的自尊,說「不會」則好像太過矯情。



  「我相——」她委婉道。「四肢健全是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我當然希望你是正常人!」



  他的臉突然靠了過來,炯然發光的眼眸注視著她,她感到一陣暈眩。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雙唇貼近她的耳梢,讓她臉紅心跳。



  「你……」她來不及說什麼,就被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壓住了嘴唇。



  「醫生說我有機會再站起來!」他輕聲細語道。



  「什麼?」她張大了嘴巴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是真的嗎?」



  「是真的。只要——」他望著她欣喜若狂的眼神,曖昧地道:「只要你每天幫我按摩!」



  「什麼?」她的尖叫聲響徹了雲霄。



  



  08



  「你每天幫我按摩末梢神經!」他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只要等我末梢神經的敏感度增強了,腿能動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你的意思是……」她烏溜溜的大眼轉個不停。「按摩你的『小腿』?」



  「是的。」嚴繼武理所當然道。「只是小腿罷了!奇怪!你怎麼看起來心不甘情不願似的?」他目光促狹,卻佯裝一臉百思不解。「你不是向來對病人很有愛心,也很有耐心的嗎?怎麼好像推三阻四的?」



  他仍然記得那一次她忍辱負重的忍受他的「整人游戲」。



  「不是的!為、什、麼……」她想問的是:為什麼是她?當初不是說好他的生活起居該完全由李延年照顧的嗎?



  「哎!」他假裝無奈。「你也知道的,李叔畢竟年紀也大了,而且他也結婚了,我總不能一直麻煩他老人家吧!更何況,他一向視我如親身兒子,我也該盡些孝道。像這種按摩小腿的小事,還是少麻煩他吧!」



  「你也是。」他借機要求。「雖然你身為職業婦女很辛苦,可是也不能三餐都是美鳳張羅吧!就讓美鳳輕松一下,周末由你來掌廚,好不好?!只要准備清粥小菜就好了!我很懷念你的手藝。」



  他露出相當靦腆的笑容。「還記得你的牛肉面嗎?可惜,那時候不小心打翻了,要不要趁這周末做給大家嘗嘗?」



  赤雁真是欲哭無淚,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怎麼樣?可以吧?」他不停地問著。



  「好!好!好!」赤雁實在受不了了。反正,離周末還有好幾天,到時再說吧!



  她悻悻然的翻過身子。「我要睡了,晚安!」



  「等一下,你還不能睡!」他停頓了下來。



  「又有什麼事?」他今天的話還真多,還真反常。



  「你還沒幫我按摩啊!」他慢條斯理道。



  她差點摔到床底下。



  「按摩小腿啊!」他比比自己的腿。



  她的臉開始發熱了。



  腦筋快速轉動著,想要尋找出完美的借口。「我當然很樂意幫你按摩,不過,我們並非真的夫妻……我怕我會害羞,你更會不習慣!因為你只喜歡『男人』……」



  「拜托!」他早已想好了應對之詞。「你只是按摩小腿而已,別太大驚小怪了!」



  「我……」她只能干瞪眼,無法駁斥。



  他咳了咳。「既然你如此保守,那就關著燈,摸黑按摩吧!」



  看樣子,不能再推辭了。



  赤雁不得已地伸出雙手,縱使是在黑暗中,她仍別過頭,隨意地揉捏、拍打了起來。



  真是奇怪!



  他的腿強壯、結實、飽滿……一點也不像是殘廢。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他早已緩緩地往下移動,而她的手便不自覺地按在他的雙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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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促的呼吸聲喚醒了她。



  「你,你……」她氣得臉色發紫,急急抽回雙手。



  「睡吧!」他不在意的笑著。



  她咬牙切齒、氣急敗壞的轉過身子,將頭埋入被單裡。



  真氣人,她竟被他整了!



  希望這奇怪的一天快點過去。明天就會一切太平了!



  



  * * *



  三更半夜。



  嚴繼武又習慣性的醒來。



  他柔和的目光在赤雁的身上流連。



  她柔弱的背緊緊地靠著小枕頭,似乎在尋找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他不著痕跡的將小枕頭一一抽掉,丟到地上,而她的背脊就順勢貼在他強壯的胸膛上。



  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熱氣正是她最需要的。



  「好好睡吧!我的愛!」他的唇輕輕拂過她烏黑柔亮的發絲。



  他多企盼永遠將她攬在懷裡,期待黎明永不來臨……



  赤雁幽幽轉醒,映入眼簾的不是粉紅色的凱蒂貓小枕頭,而是古銅色的肌膚?



  是誰的強壯胸膛?



  她居然靠了一整夜?



  更可恥的是,她的小臉蛋還深深埋在他的腋下,而小腿竟然跨在他的小腹上。



  「啊——」她嚇得立刻坐了起來。



  她竟然跨過了「界限」,與他有了「實際」的「肌膚」之親?



  「早安!睡得好嗎?」他不知何時已醒過來了,慵懶的雙眸中閃著盈盈的笑意。



  她幾乎是慌亂的跌下床,再踉踉蹌蹌地逃到了廁所……身後那響亮放肆的笑聲,讓她更是氣得跺腳。



  她似乎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地步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那一天,赤雁佯裝若無其事的吃飯、上班。可是她卻魂不守捨地過了一天。她的工作錯誤百出,她整個人、整個心,全縈繞著一個人的影子——那就是嚴繼武。



  難道她愛上他了嗎?否則怎會也如此反常?



  



  * * *



  那一天晚上。



  她照樣洗澡,如她所料的,霧面玻璃上反映出一雙炙熱的眼,她的心頭如小鹿亂撞。



  她鎮定地披上浴巾,嬉皮笑臉的打開門。「又想偷窺我洗澡嗎?」



  「胡說!我是正大光明在欣賞我的妻子芙蓉出浴、嬌態萬千之美……」嚴繼武仍強辭奪理。



  她氣得恨不得撕爛他那一張能言善道的嘴。



  「好!那隨你看喔!」她按捺下怒氣,裝作不在乎道。



  看?



  只怕他再也看不到了。



  她優雅的關上門。拿出早已准備好的武器——彩繪貼紙。



  她將半透明的玻璃貼得如哥德式教堂般的五彩繽紛。



  「要看,你就看彩繪貼紙嘍!」她得意洋洋地叫著。「想象一下,你是在神聖的教堂裡,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她可以想象他整個臉變綠的神情。



  好半晌之後,他低沉的嗓音響起:「你是不是認為一個同性戀是不會喜歡看妻子的身體的?」



  「我……」赤雁的頭垂了下來,心煩意亂道。「你不會喜歡看我的!」



  接著,他沉重地歎息了聲。



  「我記得有一部電影!男主角是同性戀卻被母親逼婚,深愛他的妻子在結婚後發現丈夫是同性戀,深受打擊,傷心欲絕的想要自殺,卻在無意間被丈夫看到了她赤裸的身體,丈夫忽然發現,原來女人的身體也很美……從此以後,他便愛上了她。」



  他在影射什麼?他會拋棄同性戀的身份,愛上她嗎?



  而她呢?她又會愛上他嗎?



  「我很想看你,可惜卻看不到。」充滿柔情的聲音,忽地一轉。「哼!真是掃興!」



  她頓時笑不可遏。連坐在浴缸裡,都還是笑個不停。



  又到了「按摩」時間——



  「不要關燈!」她強調道。





  「為什麼?」



  「要看清楚按摩什麼位置,才能讓你快點走路。」她佯裝溫柔體貼。「你不會反對吧!」



  「好吧!」他一口就答應了。



  她半坐在沙發上,抓起他的腿,奇怪,今天摸起來竟然軟弱無力。



  事實上,她還挺喜歡「按摩」他的腿,她總覺得,每到這時,她和他的身體就更親密了些……



  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總沒辦法搞鬼了吧!她為自己的老謀深算竊喜著。



  但誰知他卻另有花招!他那熾熱如火焰般的目光,竟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胸脯間來回梭巡?



  「你真是寡廉鮮恥的小人!」她口不擇言,憤怒地轉過身子。



  嚴繼武的目光立刻暗了下來,難過得閉上了眼睛。「為什麼要這樣形容你的丈夫?我們不是夫妻嗎?」他黯然地轉過輪椅。



  夫妻?



  她呆若木雞,一臉愕然。



  不!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夫妻的……



  深夜。



  她落寞地爬上床。



  既然知道他半夜會把小枕頭丟到地上,她只好用棉被了。



  她把厚重的棉被全部塞到兩人之間,那像是一道隆起的圍牆,如果他半夜敢「作怪」,只要一抽掉棉被,她鐵定會驚醒的!



  「你真的喜歡一輩子都跟棉被做朋友嗎?你知道男人的臂膀比棉被溫暖又柔情多了嗎?」他居然還不放過她。



  「你瘋了嗎?這是一個同性戀會說出口的話嗎?」她竟然心動了!聽到他說的話,她竟然覺得心兒怦怦跳……



  她快崩潰了,立刻轉過身子,結束了談話。



  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紛亂的思緒,讓她做了一堆光怪陸離的夢。



  這就是她的丈夫?



  她不敢奢望……



  



  * * *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的戰爭,還是在繼續發動中……



  隔天,他開始徹底反擊。



  赤雁正在開會。



  她有個怪毛病,只要開會就開一天,連中餐都叫便當,讓各部門主管連小憩的時間都沒有。



  快中午了,皮包裡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她一怔,那是她私人的號碼,只有嚴家人才知道。那是緊急之時用的。



  她中斷了會議,急忙接起電話,避開眾多的主管,走到玻璃窗前,視線鳥瞰著公司正門的街景。「喂——」她小聲道。



  「是赤雁嗎?」柔情似水的聲音。



  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擅自喚她的名字了。



  「是嚴……公子?」她警戒禮貌道。



  她頓時想起這些天嚴繼武的「黏」功,讓她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只有在公司,才能逃離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及難以理解的柔情!



  「怏中午了,吃飯沒?」他的聲音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這沒十二點,等中午休息了,我會叫便當來吃。」她客氣回答。



  「不要了,我帶你去吃飯!」他堅決地說著。



  「不!我很忙……」



  「我的車已經停在你們公司樓下了。」他簡短道。



  「什麼?」赤雁大叫。



  主管們注目的視線立刻投了過來。赤雁仔細往下看,一輛鮮紅的保時捷跑車停在正門口,果然是嚴繼武的車子。



  「為什麼要請我吃飯?」她盡量的拖延時間。



  「我是想彌補昨晚的不愉快。」他的聲音聽來很真誠。



  不!她在心裡大叫,她不需要,她不要他的彌補,她只要他走得遠遠的!



  「我不好意思上樓找你,怕人家知道你有個殘廢的丈夫。」他催促著。「快下來吧!」



  她實在沒有理由拒絕了,她必須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恢復早上出門時的樸素模樣。



  她匆匆宣布道:「先解散,下午再繼續召開!」便奔出了會議室。



  對於總裁突如其來的舉動,大家都十分好奇。



  赤雁奔回辦公室,迅速的換上褲裝,擦掉口紅,戴上眼鏡……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當她坐到繼武車子裡時,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你……今天是吹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



  「你怎麼喘得這麼厲害?」嚴繼武心知肚明,卻假意詢問著。



  「我……」赤雁擠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嗯……電梯壞了,我的部門在七樓,怕你等太久……所以就走樓梯下來!」



  「這樣啊!真是辛苦你了!」嚴繼武捂嘴竊笑。眼睛不經意地瞄到了赤雁的鞋子。「耶?你的鞋子怎麼跟早上出門時穿的不一樣?」



  「我……」完了!情急之下,鞋子竟忘記換了。赤雁面有難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嚴繼武哈哈大笑。「李叔,走吧!我們去吃大餐了!」



  「是的,少爺。」



  



  * * *



  「這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赤雁奇怪地問。



  這是一家高級的法式餐廳,一餐的消費可抵上普通人一個月的薪水。當赤雁走進餐廳時,兩邊站滿了打領結的服務生,讓她嚇得差點滑倒。



  「少爺把這兒包下來了!今天中午,只有你們這一桌!」李叔小聲道。



  「真的嗎?」赤雁差點被口水嗆到。



  「當然是真的。」嚴繼武氣勢非凡的走了進來。



  看他那器宇軒昂的模樣,讓人完全忘了他只能坐在輪椅上。



  好一頓奢華的午餐。



  頂尖的廚藝和貼心的服務,都是讓赤雁畢生難忘的。一道道精致的菜餚陸續上桌……香醇可口的美酒!讓赤雁緊繃的情緒慢慢地松弛了下來。隨著華爾滋舞曲的回蕩,她逐漸軟化對嚴繼武的心。



  他們仿佛是一對金童玉女,一對熱戀的情侶,一對情深意重的夫妻……



  「笑一笑,好嗎?」忽地,他懇切的請求著。



  她呆愣了一下。



  「我總以為,男人不惜一擲千金的取悅女人,只是為了博卿一笑!」他耐人尋味道。



  「我們有在談戀愛嗎?你是在追我嗎?可是,你不是不喜歡女人?」她小心翼翼地問。



  「那我們就假裝是在談戀愛吧!」他幽默道。「這樣高貴的場合,精致可口的餐點,加上我們美好的氣質,端莊的儀態……一切都十分完美!」



  映著昏暗的燈光,她終於露出了如編貝般的牙齒。



  那是她的笑——



  嚴繼武終於如願以償。



  「吃得愉快嗎?」



  她點點頭道:「很棒。」



  「以後,我每天都跟你吃中飯,好不好?」他柔聲道。



  「不!」赤雁差點被口中的紅酒嗆到,她終於從這場夢幻中醒過來。「我很忙,常忙得沒空吃午餐……」



  「那我幫你送便當,好不好?」



  「不……」她艱澀道。「這樣太辛苦了……」



  「不會啦!」他專注地說著。「我現在惟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照顧你!」



  「我……」



  她無法否認,心底有股渴望被愛的感覺……



  他揮揮手,擅自做主道:「別忘了!明天我會在公司樓下等你喔!」



  赤雁根本無法拒絕。



  就這樣!他天天跟她吃中飯。



  而項星集團也出現了一位百變女郎。



  她一天至少會換兩套衣服,那截然不同的裝扮,讓員工嘖嘖稱奇。她也取消了中午開會的習慣,而且每次午餐回來,總是笑逐顏開,一股遮擋不住的喜氣散發開來……



  雖然不知道是誰讓總裁那麼開心,不過,大家都衷心地感謝他,至少中午可以好好休息了。



  



  09



  三更半夜。



  赤雁突然驚醒。



  咦!他竟然不在床上!



  他腿不能動,跑去哪了?



  赤雁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惶害怕。



  才幾天而已,她似乎有所改變了。



  雖然有棉被作為「界線」,偏偏她總是愛踢被,每到半夜,棉被早就被她踢得不知去向,讓她不知不覺地翻滾到他身邊,以他的胸膛為靠山,腳還架在他大腿上,舒舒服服地一覺到天明……



  每天早上起來,看到自己的模樣,她都十分生氣,所以她現在總是睡得很淺,半夜隨時都會驚醒。





  這也讓她發現了一件難以置信的事:他常會趁她熟睡時,偷偷地凝望著她……



  這令她十分震驚。



  可是,就算跟他抗議也沒有用。反正也說不過他,所以她干脆不拆穿。



  既然他喜歡看,就給他看個夠……逐漸地,她開始習慣了,在他的注視下,不著痕跡的醒來,再安心地入睡。



  強勁的風從陽台吹進來,玻璃門竟是開著的——她趕緊溜下了床,去陽台瞧一瞧。



  高掛在空中的月亮,散發出柔柔的銀光,閃閃動人的星星,照亮他們的心。



  繼武坐在輪椅上,在陽台上看看月亮。



  「你……」她十分驚異。「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怎麼下床的?」



  他嗤笑。「別問為什麼,好嗎?」



  因為,想要她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索性到月光下來冷靜冷靜。



  「你喝酒了?」陣陣風吹來香醇的白酒味,她默默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看見地上擺著酒瓶。



  「是我吵醒你了嗎?」他關心地問著。



  「不……」她總不能說是因為他不在身邊吧!她轉移話題。「你怎麼沒睡?」暈黃的月光讓他有如阿波羅太陽神般的迷人,她看得入迷。



  「今夜不知怎麼著,有絲感傷……」他解釋道。「一些往事莫名就浮上來。」



  「在想什麼?」她好奇問。



  「小時候,到月圓時,就會想念母親。」他似乎回到過去,容顏裡有濃濃的哀愁。「可惜,媽媽總是不在我身邊……」



  「我突然想到一首歌——」赤雁一時興起,俏皮地唱著。「母親像月亮一樣,照耀我家門窗,聖潔多麼慈祥,發出愛的光芒……」



  「錯了!」突然,嚴繼武氣呼呼道。「我只知道母親不愛我,我不知道父親是誰,同學都在背後笑我是私生子——」那是嚴繼武永遠無法抹滅的痛。「堂堂的嚴家大少爺,卻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繼武……」這是她第一次呼喚他的名字。他哀慟的神情,讓她的心揪在一起。



  「我相信那是同學嫉妒嚴家富可敵國,嫉妒你長得帥氣英俊,更痛恨你在學業上總是佼佼者。」嚴繼武抿了抿嘴,赤雁的安慰讓他感動不已。



  「不要說了!赤雁!」嚴繼武落寞地望著月光。「我長大了!已經有勇氣面對真相——『她』帶給我的是恥辱!她竟然介入了別人的家庭……」



  「不要這樣想……」她覺得他好可憐。「天底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你的母親是傷害了你,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傷害她了。」她語重心長道。「因為你嘗過心如刀割的滋味!人同此心。」



  「赤雁——」



  驀地赤雁打了個哆嗦。「秋天真的到了,有點冷!」



  「不介意坐我腿上吧!我把睡袍蓋在我們身上取暖。」他一副正經的模樣。



  「不要拒絕我!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樣的,別忘了,我是同性戀……我不會對女人有反應的!」她突然伸出食指輕壓在他的嘴巴上。「別說了!我相信你!」不知道為什麼,此時,她真的不介意跟他有親密的接觸。是想安慰他嗎?



  她有些赧然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今天的月亮真美,讓我們一起賞月吧!」



  「也一起品嘗一點白酒……」他執起酒與她干杯。「對不起,我很煩躁,大概是心中藏著太多對母親的怨了……你相信你是第一個聽我訴說的人嗎?」嚴繼武做了從未有過的事,對她傾訴他對嚴如女的「心結」。



  她只是把臉埋入他的胸膛,一語不發。他的手臂乘機微微用力,將她更攬入自己的懷裡。



  一瞬間——四周似乎都靜謐了下來,只有她和他……在那一刻,他們之間的沖突似乎都消失了。



  山風吹亂了窗紙上的松痕,卻吹不散他們心頭的人影。



  



  * * *



  那一夜親密的談心後,她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他。



  除了吃中飯時還能談笑自若外,兩人的關系又恢復到「冷戰」時期。



  潛意識裡,她究竟在抗拒什麼?



  又是周末。



  赤雁開始傷透腦筋。



  她可是連煮碗泡面都成問題!更別提煮牛肉面了。若穿幫出糗,這下還得了?



  又是一家人吃晚飯的時刻。



  嚴如女的話題還是繞著他們轉,簡直是不顧一切要趕鴨子上架。「繼武,赤雁,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懷孕?」



  「什麼?」赤雁呆愣著,難以招架。



  「這……」



  繼武接口道:「其實,現在很流行周末度假,我想就趁這個周末時,和赤雁去度個假好了!」



  簡直是一石二鳥之計!赤雁突然對繼武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實在太厲害了。



  對!就去度假!



  如此一來,既可以躲避下廚,也可以好好補眠。



  「是嗎?」嚴如女山立刻眉開眼笑。「真是太棒了!」



  李延年在一旁插話:「少爺,要不要我陪?」



  美鳳也表情凝重地問著:「赤雁,要我跟著去嗎?」



  「統統不准!」嚴如女厲聲道。



  「不——」赤雁多麼希望美鳳能隨侍在側。



  「當然不需要。」嚴繼武粗聲粗氣的打斷了他們。「有赤雁陪我就夠了!況且,生孩子的事,你們幫得上忙嗎?」



  「這……」大家都沒話可說了。



  草草結束晚餐後,赤雁早早便上了床。



  而他也跟著睡下,並善解人意道:「媽媽不該給你生子壓力,這又不是你一個人就生得出來……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她忙不迭地點頭道:「一點也沒錯!你是沒『性』趣碰我的。所以,還是趕緊想想辦法,讓媽媽不要再一直逼我們了!」



  他好像突然嗆到般咳了幾聲,慵懶地附和道:「說得好!媽媽忘了是我在主宰生孩子的事,怎麼會扯上你呢?」



  看來,好戲才要開始!



  



  * * *



  嚴繼武喜歡看海。



  他們到了臨海的溫泉旅館。



  遼闊的大海像是深藍色的綢緞,在微風下蕩漾起漣漪。天空藍得像是被水洗過一般,清澈明亮。兩架直升機在空中梭巡,還有無數的降落傘點綴其中……海港碼頭邊有一個熱鬧的市集,用石頭砌成的咖啡店與熱鬧的酒吧緊緊相連。一波又一波的人潮穿梭其間,恍如走入廟會一般。



  赤雁站在陽台上眺望著,紊亂的思緒一波波地湧了上來。



  誰能告訴她,和繼武單獨出來,她究竟在擔憂什麼呢?



  「要不要去市集逛逛?」背後傳來雄渾的嗓音。



  「不!不要了!」她搖頭。



  「為什麼?」他不以為然。「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去的,你自己去逛逛,輕松一下吧!」他繼續說服。「況且,你無須照顧我,你沒有這個義務和責任!」



  他的話讓她領悟到了……



  心中所有的牽掛,竟然都來自於他?



  她不是該讓自己心 礙嗎?為什麼這些日子,心裡都是他……



  到了夜裡——



  想起今天早上的對話,她愁腸百結地轉過身子。



  室內分離的兩張大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最佳寫照。



  今夜,這樣睡應該很安全吧?她自忖著。



  眼見她坐立難安,嚴繼武意興闌珊道:「其實待在陽台也沒什麼不好,白天可以做日光浴,晚上可以看看美景,也可以沉思!當然——」他嘴角一撇,嘲弄道。



  「還可以躲避我!」



  一語被他說中心事,讓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而他卻轉身打開了電視,轉到discovery頻道,專心地看起《動物星球》來了。



  夜臨大地,萬籟俱寂,也是饑腸轆轆的時刻。



  她叫服務生送來了一車的佳餚——意大利海鮮大餐、白葡萄酒……他們坐在陽台邊,好好的酒足飯飽一番。



  那應該算是燭光晚餐吧!殷勤的服務生為他們點了兩根蠟燭。在月光照耀,及星星的點綴下,充滿了詩情畫意!



  她應該很習慣這種氣氛的。每天中午吃飯,他不是就如此大費苦心地取悅她?



  不過,赤雁此刻卻笑不太出來。當他們相互敬酒時,她那戰戰兢兢的臉與嚴繼武充滿笑意的臉,真是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頓飯在她有意無意的拖拉下,吃了許久,連最後的水果和飲料,也花了近一個小時才用完。赤雁期待上床睡覺的時間趕快到。



  好不容易終於吃完了,她大大的松了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和嚴繼武獨處時,整個神經竟然如此緊繃。



  他真的帶給她莫名的壓力……



  「我要洗澡。」他突然說道。



  「洗澡?」她還沒弄清楚狀況。



  「是啊!李叔不在,當然要你服侍我!」他大言不慚道。



  「是……嗎?」



  天啊!她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他需要人家服侍入浴!



  人算不如天算,她會因此而栽了跟頭嗎?不!千萬別大驚小怪,不過是幫他洗澡而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快!我很累了!」他不耐煩地催促著。「我想泡溫泉!」



  豪華飯店的浴室果然不同凡響,不但設計得美輪美奐,還有如日本溫泉旅館的露天觀星風呂,巨大的浴池中,暖暖的溫泉不斷地溢出,在霧氣裊裊中,別有一番迷人的情境。



  「喔!」她不甘心地應聲,沉默地把輪椅推到寬敞的浴室內。



  「我要泡澡!」他嘴角撇著一抹嘲弄的笑容。



  「那……我放水!」她面不改色地動手清洗浴缸,不想暴露出自己的無助。



  他趁她不注意時,偷偷地把衣服全脫了下來。如今,他一絲不掛的面對她。



  赤雁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飄向他的身軀,竟也沒注意到他何時、又是如何脫下了衣服。





  他赤裸的身體叫她又敬又畏。



  結實的肌肉在平滑的肌膚下隆起,濃密的胸毛覆在他的胸膛,然後往下縮成一條直線。



  她困難地咽了咽口水,整個人都發燙了起來,根本無暇思考,他是如何脫掉褲子的。



  暈黃的燈光在嚴繼武身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使他顯得有幾分詭譎,甚至有些邪惡。他是如此高大、雄偉和強壯,幾乎是違反自然的。



  這一刻,嚴繼武變得好陌生。



  他那充滿力道的身軀,散發出尊貴的氣息,似乎主宰了她的生命,掌握了她的靈魂與肉體,將她推到深不見底的漩渦裡……



  他剛好逮住她的目光,她赧然地別過臉,像個羞澀的處子,惹來他會心一笑。



  「來!扶我進浴池!」他柔聲道。



  「什麼?」她一時失手,蓮蓬頭像雨滴般的灑落在她身上,她全身濕透了,水滴自肌膚上滑落。



  看著她狼狽的樣子,他發出豪爽的笑聲。



  她不服氣道:「你為什麼不圍一條浴巾?讓自己看起來文明些?」



  「你有看過洗澡還圍浴巾的嗎?」



  「我……」她沒辦法反駁。



  「快點!別矜持了!」他調侃著。



  他越說她矜持,她越一肚子火,哼!你以為我怕你嗎?她吃力地將他托起,故意忽略他所帶來的熱度。



  「好重……你好重!」她咬著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小心點!」他警告著。



  他還真是演得入木三分,將全身的重量全掛在她嬌弱的身軀上。她咬緊牙關,連拖帶拉地將他丟進浴池裡。



  她氣喘吁吁地看著他的身軀被掩蓋在溫泉裡,她就可以眼不見為淨了。



  要不然望著他那毛茸茸的胸膛,她感到一股未曾有的強烈欲望。這種感覺讓她震驚不已,但又幾乎無法抗拒那種誘惑。



  最後,她只好強迫自己離開。「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替我刷背!」他命令著。



  「什麼?」



  她有沒有聽錯?



  「當然,你也可以替我洗完全身!」



  她的眼眸開始憤怒地瞇起。「該死的!」如果她做了,那她的尊嚴會完全掃地!「我——絕——不!」



  「我們是夫妻!」他嚴厲地提醒她。



  「錯了!我們『互欺』——『互』相『欺』瞞每個人!這是一場騙局!」她憤怒的反駁回去。



  意外的,他沒有爭辯,只是平淡地說著:「如果你讓我爬出浴缸去找你,我保證你一定後悔莫及!」



  「瘋了!」她嗤之以鼻,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容我殘酷地提醒你,你根本沒有辦法走路——」接著,她頭也不回的轉過了身子。



  突然!她聽到一躍而起的水聲。她驚悚的回過頭,他龐然的身軀已經撲向了她——



  



  * * *



  「你……」她臉色發白,眼裡滿是驚恐。張大了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可、能!



  不可能!她一定是眼花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這一切!



  可是,他真的如英雄般矗立在她面前,他強而有力的雙手抓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我說過的,當我爬出來捉住你的時候——」



  「不……」



  她的話被他的強吻而消失在喉嚨中。



  那是天崩地裂的吻,讓她幾乎招架不住!



  她推開不了他!



  她已經化作一攤水,他的柔情早將她淹沒。



  熱水淋著他們的身軀,他從容不迫的低下頭,炙熱的占有她的芳唇。她的膝蓋發軟,她被迫攀住他的肩以支撐自己。他讓她往後仰靠著他的手臂,恣意的蹂躪她雪白的玉頸,來回吞噬她的紅唇。她的手指也鑽進他濃密的黑發……



  當她再次有知覺時,她已倚偎在他赤裸的胸膛,一起躺在大床上,他的唇在她唇上移動,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她腦海裡警告著。



  「不!放開我!」她氣若游絲。「你……不該碰我……」



  「沒有一個人是真的同性戀或是真正的異性戀者,我們需要的是愛,我們愛的是可愛的人,不問他的性別如何。」他柔聲道。



  愛——在她的生命中,似乎從未有過這個字。



  「叫我的名字——」嚴繼武要求。



  「繼武,繼武,繼武……」



  「赤雁——我的妻子!」



  他將她帶入旋轉的雲霄,跌入喜悅的邊緣。



  她陷入一陣昏厥裡。



  他似乎能體會她的羞怯,起身關掉電燈。如今,明月是最好的照明,他好以整暇的用著眼眸按摩她美麗的身軀。



  如此柔軟,如此可愛,又如此嫵媚的赤雁!



  她不曾再睜開眼睛看他。



  「睡吧!我的愛!」他愛撫她的粉頰。「睡吧!我的愛!」



  當黎明來臨時,他會對她說那三個字。



  很快的,她發出平穩的呼吸聲,他也安然的閉上眼。



  只是,當微弱的光線從窗台射入時,枕邊佳人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床櫃上只留下一張凌亂的字條。「這是錯的……」



  



  10



  清晨。車水馬龍的T市市中心。



  赤雁從高樓俯瞰著忙碌的眾生。她感到陣陣暈眩。



  這是怎樣一個慌亂的早晨?



  殘酷煽情的一幕幕跳入她的腦海裡。纏繞的肉體像紅熱的鞭子鞭打著她。



  她怎麼可能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是酒精在作怪嗎?



  一定是的,她才會表現得像個蕩婦,才會自動對他投懷送抱!才會見鬼似的看到他的雙腿竟然來去自如,這一切一定是夢!



  不!那不是夢,雙腿間的疼痛讓她徹底知道自己付出了貞操!



  他們之間竟會如此翻雲覆雨,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不是同性戀嗎?



  他該不會是一時欲火燃燒,誤把她當成「男人」,才會對她柔情款款,還反復說著——我的愛,我的愛……



  這太奇怪了!



  她不知所措,慌亂地逃走……



  她竟不敢再面對他。她究竟在怕什麼?



  這不是一場為遺產而衍生的「追夫大陰謀」嗎?而今,兵敗如山倒,她節節敗退,不成人樣……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裡。



  「叩!叩!」敲門聲讓她暫時回到現實裡。



  她收拾起思緒,又恢復女強人的強悍架式。



  「進來——」



  「你好嗎?」是溫文儒雅、正義正直的金大律師金炎駿。



  「你來了!」她強顏歡笑道。「你好!」



  「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累?沒睡好嗎?」金炎駿敏銳地察覺到赤雁不大對勁。



  「沒什麼,只是壓力太大了……」她囁嚅。



  「是你的二媽、三媽……帶給你太大的困擾嗎?」



  「笑話!」她面色一整道。「我不可能把他們放在眼裡的!」



  「我相信。」金炎駿對她的魄力,有十足的信心。「等中午的『鴻門宴』過了,你就可以了了一樁心事了!」



  「就多拜托你了!」赤雁真誠道。



  「客套些什麼!」金炎駿愛憐地摸摸她的頭。



  一切盡在不言中。



  



  * * *



  總裁私人的交誼廳在頂樓。



  除了各項娛樂設施外,天台上還有人工飼養的蓮花池,那淺淺淡淡的花瓣,在綠葉中亭亭玉立,格外惹人憐愛。



  她最愛蓮花,因為希望自己如蓮花般的高雅清新脫俗。



  如今,她若有所思,魂不守捨,仿佛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都是空的,她整個心、整個靈魂,都被誰占滿?



  如今,只要能得到嚴繼武的愛,她居然願意拋下一切……



  赤雁擺了三桌豪華的筵席,用來招待父親那群女人和孩子們。



  「二媽,三媽,陳阿姨,沉阿姨……」一一招呼完了,赤雁開門見山地道:



  「很感謝你們曾陪伴過我父親,在這裡我只能大思不言謝!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笑納!」





  金炎駿一一分著切結書與支票。「只要你們肯簽名,這些錢就是你們的!」



  一群女人們高傲地接了過來,仔仔細細地閱讀著。「本人自願收下新台幣壹仟萬元正,並同意從此以後與項星集團斷絕一切關系……」



  「一千萬?才一千萬?」二媽激動地叫著。「項星集團的總資產最少也有幾十億,你用這麼一點錢就想打發我們?」



  三媽更是扯著嗓子叫道:「項赤雁!你這無情無義的家伙,你從來沒盡過孝道,憑什麼接受項老頭的財產!」



  赤雁雙眸射出兩道利刃。「是你們搶了我的父親,我從來沒擁有過父親!沒有得到過任何父愛!這是我的錯嗎?」



  「真是死鴨子嘴硬。項老頭如果不是最愛你這個女兒,會把所有的財產給你嗎?」不知誰冒出了這一句。



  這讓赤雁百口莫辯。



  「休想拿這一點錢來打發我們!」



  他們氣沖沖的掀了桌子,豪華大廳一下子變得滿目瘡痍。



  「我們絕不善罷甘休!」他們惡狠狠地威脅著。



  這是秘密的聚會,以致除了赤雁跟金炎駿外,根本沒有人可以保護他們。



  「夠了!」金炎駿鎮定地擺擺手。「大家坐下來,有話好說!」



  「你這虛偽的律師,只會幫項赤雁,站在項赤雁那一邊……沒什麼好說的!」赤雁同父異母的大弟,出其不意的一拳揮向金炎駿,把金炎駿打得踉蹌跌倒。



  「住手!」赤雁急忙扶起金炎駿,痛斥著。「你們怎麼可以亂打人?」



  「為什麼不可以?」弟弟們忿忿道。「既然分不到錢,那就用拳頭,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對!說得好!」二媽立刻尖酸刻薄道。「我想你媽死後,就沒人教訓你了吧!這會兒就讓我這個二媽來好好的教導你何謂做人的道理——」眼看著一耳光就要甩了下來。



  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你敢碰她一下看看,我絕對會加倍奉還!」



  大伙聞聲尋找,是誰那麼不怕死,敢卯上潑辣不講理的二媽?



  李叔推著輪椅進門了。坐在輪椅上的人正是嚴繼武!



  「繼武……」赤雁十分震驚。



  他那犀利深邃的眼眸,像是在訴說著誓死保護赤雁的決心。



  「你是什麼東西?」二媽斜眼看著殘廢的嚴繼武。「敢管我們家的閒事!」



  「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嚴繼武謙虛地說著。「我只是赤雁的丈夫。」



  「哈——」一陣哄堂大笑響起,回蕩在巨大的交誼廳。「原來赤雁有個跛腳老公……」



  三媽在一旁加油添醋。「唉——腿都不能動了,還想保護赤雁,真是笑死人不償命喔!」



  「不准笑他!」赤雁氣得全身發抖。「殘廢又怎麼樣?我就是愛這種人!」



  「死丫頭還在嘴硬!看我怎麼修理你——看你老公怎麼來救你!」二媽舉起手,一耳光已經甩了下來。



  霎時,二媽的手被人狠狠抓住,僵在半空中動彈不得。二媽臉色發白,其余的人目瞪口呆,呆愣在原地。



  赤雁激動的雙眸充滿了霧氣。



  他能走!他能動!



  這世上沒有比他四肢健全還更令她振奮的事了!



  嚴繼武開心地笑了起來,露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對不起!跟赤雁開個玩笑,原本是想嚇嚇她,誰知一來才發現這裡真熱鬧,連你們也被騙了!」



  「該死的!」大弟叫嚷。「你敢欺侮我媽,我要你好看!」



  「是你們才該文明些吧!」嚴繼武面色一整道。「是誰先動手的?」



  平日早被寵成無法無天的弟弟們霸道地回嘴:「只有我們可以用拳頭,你休想!」



  弟弟們一起呼喊著:「我們上!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不!繼武——」赤雁沖出來制止。「不要打了——」



  她還沒喊完,嚴繼武早已發揮他空手道黑帶的實力,將他們一一制伏。



  「難道你們對赤雁所造成的傷害還不夠?」嚴繼武感歎。「從今以後——誰要是敢再對赤雁無理,就別怪我不客氣。」



  嚴繼武拍了拍衣服,對大家頷首道:「我順便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嚴繼武,嚴宇工程集團的總裁,嚴如女是我的母親。」他特別對著仍無法從震驚中恢復的二媽道:「希望我的家世背景能跟赤雁匹配!」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嚴家大公子嚴繼武?



  每個人震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還不快走!」李延年出面斥喝。



  他們立刻倉皇而逃,頓時走得不見人影。



  「繼武,你有受傷嗎?」赤雁緊張得上下打量。



  嚴繼武沒有回答,只是狠狠地將她摟在懷裡。



  「赤雁……我的赤雁!」他充滿感情呼喚著。



  金炎駿和李叔見狀,連忙默默離去。將偌大的空間,留給這一對有情人。



  



  * * *



  「繼武……」在他熾熱的胸膛裡,她感到無比的溫暖!如果可以,她永遠都不要離開他……



  雖然如此,她也對那種強烈的牽腸掛肚,感到恐慌。那是一輩子的糾纏,永遠也放不下!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我面前……」她納悶著。



  「我要告訴你一句話——」他沒有怪她不告而別,只是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她。



  「還來不及對你說的話。」



  「什麼話?」



  「我、愛、你!」他再一次充滿柔情地說著。「我愛你——」



  她一臉呆滯。



  「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愛你!」他宣示自己永遠的誓言。「如果你不愛我,那給我時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愛上我……」



  她好傻!為什麼會怕愛的到來呢?



  因為不敢愛,因為一直不曾忘記被父親拋棄的陰影,害她差點失去此生的最愛——繼武。



  她伸出手臂將他緊緊的摟住,喜極而泣道:「我愛你!繼武!」



  「赤雁!」他端倪她散發出光彩的容顏。「萬歲!」他強而有力地抱起她,不斷地旋轉著。



  「你的腿……」在頭昏眼花之際,她還不忘問道。



  「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



  她又何嘗不是?



  現在,是他說清楚的時候了。



  「因為我要和我媽媽『較量』!」他一五一十的道出原委。「我故意假扮殘廢,算是對她的報復……」



  「那你連同性戀也是裝的——連我都被你唬住了!害我怪傷心的……」赤雁終於發現,他的演技真不是蓋的。



  「你昨夜不是應該徹底檢驗過了?」他調侃地說著。



  「討厭!」她害羞地捶打著他的胸膛。



  「當初為什麼嫁給我?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有如此顯赫的家世,如果不是那一次我接你下班,也許一輩子都被蒙在骨子裡……」他認真地說道。「從那次以後,我發誓我要放膽一搏得到你!讓你愛上我!」



  「我也要放膽一搏啊!」那是一段不堪回想的過去——為了遺產而被迫結婚。



  「我一直渴望我爸爸愛我,可是,卻從來沒有如願以償過——直到我爸爸死後,我得到他的錢,才終於發現他的愛——」她感慨萬千。



  「你與我母親不同!」他吻著她的鼻尖。「從小我對母親的印象就不好,總認為她是破壞別人婚姻的女人。可是自從娶了你後,我才逐漸看到女人的另一面。我母親會這麼做,只是在追求愛而已,是那些可惡的男人玩弄了她。她其實是很可憐的。如今,因為你,我終於對我母親的所作所為釋然了!」



  和母親嚴如女的「心結」解開了,嚴繼武也打算敞開心扉接受母親。



  「不管怎麼說,我母親還是值得敬佩的,至少她有勇氣去追求愛情。可是你,卻畏縮逃避!甚至不敢面對我,如果不是我追來了,只怕我們又要錯過彼此……」



  「原來,不敢去愛,也是一種自我傷害——我終於明白了,我也要膽膽放手愛!」赤雁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恐懼了,我會勇敢地接受你給我的愛!」



  「我愛你!」



  「我愛你!」



  當他們要忘情擁吻時,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忙地推開他。



  「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不會做飯……」



  「我早就知道了。」



  「是嗎?那為什麼——」



  「嚇唬你啊!誰叫你欺騙我……」



  「可惡!」赤雁氣得牙癢癢的,原來,她才是一直被他玩弄著。「我要報復!」



  「你將會有無數個報復的機會。」他含情脈脈地應允著。



  首先,他會好好愛她……



  「回家吧!」不知過了多久,赤雁才從他饑渴的吻中清醒,提醒道。「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是的。嚴如女這次會得到兒子真正的愛,那將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



  



  * * *



  嚴家再度大團圓。



  嚴繼武順利成為嚴宇企業的接班人,而嚴如女正式退休在家等著含飴弄孫。嚴氏企業也與項氏集團合並了,從此更是雄霸一方的大企業。而金炎駿替赤雁打了一場完美的遺產官司,赤雁的「家人」們從此跑得無影無蹤。



  許久許久以後,他們再次來到海邊。



  嚴繼武實現他的承諾:抓白色小蟹讓赤雁把玩……



  細白的沙灘上,除了他們兩個手牽手留下的足印外,連嚴如女的足跡也在其中。



  相信在不久的未來,後面還會跟上許多小腳印……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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