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2
發新話題
打印

[浪漫言情] 湛露-君王棋-4聖朝卷

第八章   


  偷情,是一種無可救藥的毒藥,讓人可以從裡到外都化作腐朽,然後重生。

  賀非命就是中了這種毒藥的人。而與令狐笑那一次被春藥所迷導致的偷情,讓她在聖櫻宮中整整閉門想了三天。

  三天中,想的多是她與令狐笑過往交鋒的種種,當然還有那一次不受控制的瘋狂。她越想越覺得可怕,難道真的是當一個女人把自己的身體交付出去之後,心也隨著被強行交出去了嗎?

  回宮的那天,聖皇曾經急切地追問她事情辦得如何,她居然非常冷靜地回答,「沒有得手。」

  她沒有表露出應該有的驚慌不安,或是羞憤愧疚。身為皇妃,背叛了自己的丈夫,與別的男人有一夕之歡,若是在民間,她和令狐笑大概會被打上「姦夫淫婦」的惡名遭捆綁起來,丟進河裡浸死。

  但是……還好無人知。

  三天內她沒有出門,令狐笑也沒有現身。朝廷上一如既往的平靜,他還是照常上朝、下朝、隨王議事,好像那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不由得漸漸有些惱恨,惱恨自己不明白那天他到底為什麼會放定宇文柔,強留下自己?

  如果只是為了發洩藥力,在宇文柔那裡他得到的反抗會更少,日後只要娶了宇文柔也會少掉很多麻煩。

  但是他強佔了自己,這意味著他在挑戰王權,王的威嚴。一旦她拚死喊破,他的丞相身份就算再怎麼威名赫赫,也難逃問罪之險。

  他到底在想什麼?!

  裝了三天的病,第四天卻不得不出來見人,因為那一天是聖皇的生辰,所有嬪妃、貴族都必須出席。而她心中最想見到的人,並不是自己的丈夫,竟是那個侵犯了她清白的身子,攪亂了她心緒的令狐笑。

  這樣的想法明明是一種罪孽,為何她的心中卻都是喜悅?難解。


 特意叫宮女為她化了一個美麗的新妝,換上華服,身為聖皇的新寵櫻妃,她的出現堪稱驚艷。

  一群認識或不認識的宮中嬪妃、貴族少女都紛紛過來拜見,和她搭訕,她溫文爾雅地應對,視線卻在悄悄地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原來他早已到了,只是被朝臣們簇擁著,如眾星拱月一般,遠遠地站在一棵楓樹下。

  或許是心有靈犀?她看向他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正掃向這邊。她沒有躲開,對著他微微一笑,然後才轉身背對著他的目光。

  三天不見,也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若是他還用那種冷冰冰的眼神瞥她,她怕自己會鬱悶得吐血。

  「愛妃,怎麼站得那麼遠?」聖皇在叫她,「來朕的身邊坐。」

  她走到他的身邊,翩然而坐,一抬眼,看到令狐笑也正在自己的左手邊入席。

  「今日陛下的壽宴上沒有娘娘烹製的櫻桃茶了嗎?」他悠然開口的第一句話,讓聖皇和賀非命聽了都是一震。

  「哈哈,卿那麼喜歡喝櫻桃茶,早知道就要愛妃親手烹製一壺,只可惜今天的確沒有準備。」

  令狐笑笑得幽沉,「櫻桃茶固然美味,但是如果用雨水烹製就更甘甜了。娘娘說是嗎?」

  她泰然接招,「茶香不香,也要看品茶的人會不會品,丞相大人是品茶高手,只可惜本宮沒有更好的茶奉給大人。」

  「那日在聖心別苑,娘娘送給微臣的茶,已經足以叫微臣回味終生了。」他眸中的那簇幽火讓聖皇疑惑地看了兩人一眼。

  「既然今日無茶,愛妃就替朕給丞相大人斟一杯酒吧。」聖慕齡親自把桌上的酒壺遞給賀非命。

  她拿著酒壺走到令狐笑的面前,身體順勢擋住了聖皇的視線,彼此的眼光只有彼此才能看得見。

  「丞相大人為國事操勞多年,辛苦了。」

  她斟酒,令狐笑點點頭,「不敢有勞娘娘。」他將酒杯端在眼前,低聲說道;「看來娘娘這三天過得不錯,襟袖無啼痕,面容無傷情。」

  聽他用那一天的詩來諷刺,她淡淡笑道;「托丞相大人的福,一切安好。」

  然後就再也沒有多餘的話,她又退回自己的位置,繼續扮好她這個櫻妃娘娘的角色。垂首斂目,不想讓聖皇看出他們之間更多的曖昧。

  「陛下不宜喝太多的酒,還是早點休息為好。明日起微臣離京,大小事情要由陛下費心,若是精神不濟可就不好了。」

  令狐笑的話又讓她不得不驚。他要離開皇城?去哪裡?

  此時又聽到聖皇很不滿地說;「朕還沒有准你的奏請。聖河氾濫之事早就由蘇青和負責,你跑去做什麼?」

  「微臣曾經說過,只會紙上談兵是沒有用的。陛下重用蘇青和,雖然是有意提拔新人,但是他現在力有不及,眼看河水氾濫,淹沒下游,甚至威脅玉陽的農田,臣必須親自去看看。」

  聖慕齡恨聲說;「你總是這樣,不聽朕的話!朕就不信沒了你,這件事情就辦不了!」

  他很不高興地離開席位,甩手退出了宴會廳。場中沒有了主角,喧鬧的場面驟然安靜下來。

  令狐笑起身淡淡宣佈,「天色已晚,各位可以回去了。」一句話,遣散了所有人,但就在賀非命也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他低聲喚道;「娘娘請留步,微臣還有話說。」

  今夜她一直等的就是這一刻,但此時眉眼淡然地問;「丞相大人有何指教?」

  「明日起微臣離京,可能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而陛下做事優柔寡斷,不能自決,要請娘娘多加提點。」

  他的話讓她一怔。他這是在托付嗎?

  「丞相門生無數,朝內大臣也不乏棟樑之材,大人不必將這個天大的信賴交付到本宮一介女流的手上吧?本宮只怕承受不起。」

  「你知道這是信賴就好。」他的目光堅定而清澈,「我信不過其它人。」

  「為什麼?」她脫口而出,叫住他要移動的身形。「你不怕我就此下手,翻雲覆雨讓你腹背受敵嗎?」

  令狐笑似笑非笑地說;「若你是那種女人,那天我就不會留下你。」

  她漲紅了臉,緊咬著珠唇,「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希望娘娘不要辜負了我的信任。」他躬身一禮,慢慢退出了殿門。只留下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彷彿還望著他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歎一聲也離開了座席,長袖拖拽,不小心帶翻了桌上的一個盤子,噹啷一聲,盤子掉落在地,摔成了幾片。

  有宮女急忙跑過來要撿,她失聲輕呼,「別動!」

  盤子雖然碎裂,那些碎片卻錯落有致,清晰可見是一副卦象。而且,這卦象竟然是大凶之兆!

  這是誰的卦?她猛抬頭追望向大門口,令狐笑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了。


西北,河患,沖青色,大凶。

  這副卦她已經算了無數次,每次算的都是同一個人——令狐笑。

  卦中所指是說,他會因為河患而遭遇生命之險,且讓他遇險之人與青色有關。

  青?難道是蘇青和?

  她惴惴不安了一夜,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令狐笑。

  從她的立場來看,令狐笑遇險,無論是她還是聖皇,乃至宇文家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眼見他將遇險而不阻止,她的良心怎麼會安?更何況那個人曾經與自己纏綿一夕,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已經不是一句簡單的「敵人」就可以解釋清楚的啊。

  終於,夜已深的時候她下定決心,披上衣服走出了宮門。

  守夜的衛兵見到她不由得吃驚,「娘娘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丞相府,陛下有急事讓我去和丞相商量。」

  「見丞相嗎?」那名士兵笑道;「娘娘大概不知道,一般晚間丞相會到東暖閣去和陛下議事,批閱奏折,二更時分才回自己的府邸呢。」

  「多謝。」她知道東暖閣在皇宮的東側,順著方向找過去,一路上又有士兵帶路,通行無阻。

  來到東暖閣的門口,守衛見到她也很奇怪,「娘娘來找陛下?」

  「嗯。」她不好直接說找令狐笑,邁步正要進去,那名士兵竟然大膽阻攔。

  「娘娘請稍等,容小的進去通報。」

  她察覺不對,秀眉一挑,「大膽,想阻攔本宮嗎?」

  那名士兵自然不敢碰她的身體,她趁機闖了進去。

  雖然現在已近冬至,但是東暖閣中春意融融。

  遠遠的,她就聽到聖皇的笑聲,這種笑聲在她和他相處時,從來不曾聽到過。因為這種笑聲除了開心之餘,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放浪和輕浮。

  雖然聖皇是個性情比較隨意的人,但是也不應該有這樣放縱的笑才對啊?

  她困惑地走近房門,手指剛剛推開了房門一道,裡面的景象就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只見聖皇半解著衣裳,躺在鋪著柔軟毛毯的地上,頭髮半散,懷中還摟著一個人,恣意地調笑。

  那人半側著臉,雖看不清眉目,卻像極了令狐笑,她不由得怔愣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該退出來。

  有人從旁邊忽然一把拉開她的手,將房門又輕輕帶上,低聲說;「現在最好不要進去打擾他們。」

  她轉過頭,看到那張讓她牽掛惦記一夜的面孔,就在咫尺面前。

  「那人,是令狐舞人?」她恍惚明白了什麼,「他和陛下……是情人?」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令狐笑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只將她拉到院中,「這麼晚你來這裡做什麼?總不是捉好吧?」

  她卻沒有他那麼輕鬆,秀眉緊皺,「什麼時候的事?他和王早就是這樣的關係了?」

  「王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女人,或許說他們聖家自古以來的癖好就是如此。」

  「所以聖家子嗣不旺,令狐家才會趁機以美貌奪權?」

  令狐笑坦率地點頭,「的確如此。」

  「那你呢?你和陛下又是什麼關係?」她咄咄逼問,眼中彷彿凝結出冰。

  他微微一笑,「我若說我們是清清白白的臣子關係,你信嗎?」

  她信嗎?她不信!

  一瞬間,過去聖皇對令狐笑的種種看法,以及每次提起他時的神情語氣,那樣的憤恨又無可奈何,如今終於讓她終於明白了問題到底是在哪裡。

  「難怪你會親自為陛下寫冊封昭書。」她恨得心疼。原來他是眼睜睜地看她出醜,任她嫁給一個有名無實的丈夫,任她自以為是地相信是她的某些特質吸引了聖皇,所以才得以聯合到這麼強大的盟友,其實……一切都是假的!

  「別想當然耳地把一些罪名加到我頭上來。」他的黑眸總是能洞悉她的心事。「決定嫁給聖皇的人是你自己,除了你,沒有人逼你這樣做。」

  「是,是我!是我一步步把自己逼到這個位置上的!」她壓低聲音,卻壓不住憤怒,「丞相大人,您神機妙算,或許是我所不如。但是我告訴您,不管聖皇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依然改變不了我是您的敵人這個事實!」

  「我從來沒希望我們改變任何的關係,如今這樣我覺得最好。」他極清淡地笑著,「即使那天我留下了你,這種想法也依然沒有改變過。我希望你也一樣。」

  「如君所望,這是當然的!」

  她壓住之前所有的衝動,將來時要對他說的那一腔話都嚥回肚子裡,恨不得它們爛掉。

  「既然丞相大人有如此手段,看來我只有說祝您一路平安了。」她高昂著頭,「只是我不明白,將自己的兄弟送到聖皇的床榻邊上,明知道聖皇要的人是您卻不肯就範,轉而又和我這個聖皇之妻結一夕之歡,您心中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只要自由。」他望著她,「要我心中所想,便是手中所有。」

  「要做到這一點對您來說並不困難。」她冷笑道;「因為當一個人可以為了得到一切而出賣一切的時候,他距離心中的夢想就只有一步之遙了。只可惜,這一步之遙看似很近,也可能很遠,不知道大人有生之年能不能走到。」

  「我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因為我會以性命博取,而這點勇氣未必人人都有。」

  他傲然的回答觸到她的心,總覺得他似乎是在暗指那天她和他的偷情,於是再也忍不住,憤然離開。

  令狐笑慢慢地轉過身,望著已悄悄站在房門口的令狐舞人,並不吃驚,只問了句,「陛下睡了?」

  「外面這些話我不想讓他聽到,所以點了他的穴。」令狐舞人深深地盯著他,「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我從沒有什麼話要與別人分享。」他輕笑道;「你好好陪著陛下吧,今天他大概喝了不少酒,明天早上也不會醒來了。」

  令狐舞人遲疑著,問出心底隱匿多年的問題,「七哥,你對陛下真的從來都沒有一點真情嗎?」

  「我與他,命中無緣,心中也無情。」他回答得簡潔而乾脆。「但是你與他有緣也有情,只是無份。這是天命,所以當初我才會一力撮合你們在一起。陛下其實只是像個孩子,得不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我就是他『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那個夢,也因此,他不免辜負了身邊的真心人。你不用太傷心,用不了多久陛下就會明白的。」

  「七哥算其它人的命從來都很準,但是七哥有沒有給自己算過?」

  令狐舞人的話讓令狐笑的左手一顫,淡然道;「何必算?我的命我自己都能掌握。」

  「那心呢?也能掌握自如嗎?」他的眸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明亮清澈,「七哥,你雖然是丞相之名,其實已有帝王之實,一朝三國之中就是你的敵人也會誠心敬服你的治國手段。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取而代之?」

  寂靜的夜色下,他的這個問題像是一道閃電,陡然劈落在半空之中。

  但令狐笑只是挑挑眉,「這句話是陛下讓你問我的,還是你自己想問的?」

  令狐舞人垂下頭,「剛才七哥對她說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我卻覺得,也許有團迷障擋住了你的心眼,你以為你抓住了你想要的,其實七哥未必清楚自己的心究竟在追逐的到底是什麼?」

  令狐笑真的笑了,「什麼時候老八也愛講這些無聊的道理了?好吧,既然你有這些疑問,今天的月色又這麼美,我心情正好,不妨將一些從沒有和別人說過的真心話,對你一次說個明白。」

  令狐舞人眼波震動,凝視著他。

  「權利之於我,得與不得,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而名分的定與不定在我看來並不重要。只因為這種模糊不清的形勢,才會讓所有人更加敬畏我。若我犯上稱王,反而失去了最初那些擁戴我的人心,所有的美麗都會在一夜之間變成醜陋,消弭怠盡。

  「至於那個女人,我知道你其實是想指我與她如今的關係似乎不比最初。好,我也可以坦率地告訴你,我與她的感情也在這明與不明、說與不說之間才最有趣,若是挑明了,無非一個愛字,從此以後都索然無味,還有什麼可值得我期待的新意呢?」

  他的這番話以及他這張少見的明麗笑容,讓令狐舞人聽得呆了,看得怔了。

  「所以,即使不算我的命,我依然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能要的是什麼,就不勞你們外人再為我操這份心了。」

  「七哥,」令狐舞人最後一次叫住他,「感情之事未必是靠算的就能算得清楚的,再厲害的卜算之數也難免有失算的時候,七哥不要因此而錯過本應珍愛一生的幸福。」

  令狐笑低頭一笑,「什麼是幸福呢?或許我與你對幸福的認知不同,只要自己過得開心就好,但你的心意我謝了。」

  他的嘴唇囁嚅了一下,「七哥,一路順風。」

  「你在聖皇跟前要學會珍重自己了。」深深叮嚀之後,他瀟灑離開。

  「我知道。」令狐舞人喃喃低語,也不在乎他是否能聽到了。

 令狐笑離開皇城的最初幾天過後,賀非命開始明白他為什麼會叮囑她關於聖皇優柔寡斷、不能自決的事情。

  不論是以前令狐笑在前面為他運籌帷幄,還是當她入宮之後的那些推波助瀾,聖皇要做一個決斷其實並不難,不是倒向她這邊就是遷就於令狐笑的意見,總能將事情磕磕絆絆地解決。

  但是如今令狐笑不在,她所說的話卻似乎不足以形成讓聖皇放心的壓力,時常猶豫斟酌,反覆詢問,到最後依然遲遲不能頒布聖旨施行。

  「真想知道當日他是怎麼勸服陛下的。」她輕輕歎息,又不得不認命地重新看起那些奏折。

  所有的奏折現在已是一式兩份,一份由快馬或快船送到令狐笑的手上,另一份送入內宮由聖皇親審。雖然令狐笑已經走了幾天,但是因為聖朝的驛站辦事得力,不出兩天,令狐笑的批文也會送回皇城。

  她開始懷念他的批文,懷念那些簡潔有力的批語,以及那筆俊秀逸麗的文字。

  「聽說丞相明天就可以到達蘇青和的鎮河府。」

  坐在她旁邊正在和聖皇說話的人是宇文化成。自從令狐笑離京,聖皇就經常將他召入內宮一同議事。

  奇怪的是,以前當她和這些人在一起商議任何事情,尤其是和令狐笑有關的計策,都會興致高昂,如今她卻意興闌珊,越來越不喜歡這種三人議事的場景。

  剛剛宇文化成的這一句話讓聖皇打了個哈欠,「是啊,丞相是快到那裡了,一住又是好多天,朕已經開始覺得無聊了。」

  「陛下是想念丞相了?」

  聖慕齡無所謂地搖頭,「他愛去哪裡就去哪裡,不回來最好,省得老有人在朕的耳根子邊嘮叨。」說完他站起身,「朕有些困了,就不陪兩位,剩下的折子你們看著辦吧。」

  直到聖皇離開,宇文化成才低聲問;「娘娘近日有何打算?」

  「打算?」她一邊在奏折上批閱,一邊回應,「能有什麼打算?」

  「丞相不在宮內,這正是我們反客為主的機會啊。」他說;「龍再厲害,出了海也會受制於天地。令狐笑如今孤身在外,如果他不回來,那就最好了。」

  賀非命猛一抬頭,盯著他,「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娘娘不清楚嗎?」宇文化成笑道;「我已經和蘇青和打了招呼,保證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讓人以為是河上盜匪干的。」

  她渾身頓覺毛骨悚然,從外面冷到心裡,「你要殺他?」

  「令狐家如果失去了令狐笑,就如大廈將傾,不堪一擊。聖朝如果沒有了令狐笑……」

  「就離滅亡不遠了!」她霍然起身,「大人您是瘋了嗎?暗殺令狐笑,如果被人知道了,您有沒有想過如何讓宇文家全身而退?令狐家門人無數,文臣武將能人輩出,一旦讓他們知道令狐笑的死因,必然群情激憤,到時候宇文家和令狐家就是劍拔弩張,水火不容,整個聖朝為之顛覆都有可能!」

  她的聲音朗朗,容顏肅穆凝重,氣勢竟然震住了宇文化成,一時間無言以對。

  賀非命丟下他,在門口的地上抓起一把草漫天灑下,小草們橫七豎八地倒在一起,她瞇起眼,為眼前這副緊迫到了極點的卦象而心驚肉跳。

  她跑向聖皇的寢宮,一路撥開所有企圖阻擋她的兵士,闖進宮苑,一眼看到聖皇正拉著令狐舞人,調笑著要親他的嘴唇。而她的驟然造訪讓兩人都愣在那裡。

  「愛妃,你、你怎麼來了?」聖慕齡有點尷尬地開口。

  但賀非命根本沒有看他,而是一把拉起令狐舞人,「你跟我來,有急事找你商量!」

  他本可以輕易避開她的手,但是眼見她如此神色慌亂,心焦如焚的樣子,心中一動,跟隨著她走出了宮門。

  「令狐笑有危險了。」

  她脫口說出的第一句話,讓他的眉骨一沉。「你怎麼知道?」

  「你不要管我是怎麼知道,但這件事已經確實無疑,如果去得晚了,他將有性命之憂!要趕到他那裡,或者傳信給他,最快有多快?」

  賀非命一口氣說完,令狐舞人看著她,沉聲說;「如果用飛鴿傳書,也許一天一夜可到。」

  「一天一夜?不知道會不會太慢?」她喃喃自語,隨後說;「在他身邊有沒有足以保護他安全的侍衛?」

  「七哥這次出門特意輕簡行裝,帶的人並不多。」

  「這個人怎麼如此大意!」她頓足連連,「無論如何,要在他人住蘇青和的鎮河府之前阻止他!」

  「蘇青和的身邊有十一弟沖然。」令狐舞人鎮定地提醒,「有沖然在,七哥沒事。」

  「就怕萬一令狐沖然也著了道就壞了。」

  令狐舞人的眼中露出精光,「你是說,蘇青和可能會對沖然和七哥不利?」

  她咬了咬嘴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現在不方便和你說,你盡快想辦法找到他就好,要竭盡一切能力擋住他!」

  「為什麼?」令狐舞人沉聲問;「為什麼你要救七哥?讓他去死不是你樂見之事嗎?」

  「我只想打敗他,但是並沒有想要他的命。」她深吸一口氣,「他若死了,我要去哪裡再找一個這麼強的對手?沒有了勾心鬥角的爭奪,日子還有什麼樂趣?」

  她的話讓令狐舞人赫然想起令狐笑臨行前的那一番言論,不由得挑起嘴角,無聲地一笑。

  他的笑容和令狐笑很有幾分相似,讓賀非命看得一怔。

  「你笑什麼?」

  「七哥的事情我會去辦妥。不過……」令狐舞人悠悠問道;「你是想在宮裡等消息呢,還是和我一起去看看?」

  嗄?

  她又呆住。和他一起去看?難道他的意思是要她一起親自去救令狐笑嗎?這怎麼可能?

 直到坐進了馬車,賀非命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做這麼冒險的事——出宮去救令狐笑。

  她沒有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出宮,是令狐舞人去找聖皇說的,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麼,聖皇竟然就同意了。

  從宮內出來,他們已經走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賀非命起先擔心馬車走得太慢想換水路,但是令狐舞人說現在聖河隨時會氾濫,有危險,坐船還不如坐車安全。

  令狐舞人獨自騎馬在外,並不常和她說話,而她一直在車內卜算,推測令狐笑距離危險還有多遠。

  奇怪的是,令狐笑的命脈竟然越來越弱了,弱到她連算十次才有兩三次可以算出他所在的位置。這意味著什麼?難道是說令狐笑已經命懸一線了嗎?

  「八少,還要多久才能到?」忍不住她撩開車簾又一次詢問。

  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令狐舞人,只知道他是令狐笑的雙胞兄弟,但是卻沒有固定的宮位名稱,於是只好以排行來稱呼。

  他雖然心中著急,但是表面並不顯露,「今天晚上我們住驛站一夜,明天午時之前就可以到了。」

  「要住在驛站嗎?」她焦慮地說;「其實你如果帶著我這麼走會走得很慢,不如你先趕過去,能提早找到他最好,不要被我牽累了。」

  「不行,」令狐舞人一口回絕,「你是七哥的人,我要殺你時七哥以命相攔,如果七哥知道我丟下你去救他,也一定不會饒了我。」

  她面上滾燙,只因為那一句「你是七哥的人」聽來實在是曖昧到了極點。

  「他那個人才不會真的擔心我的安危,只不過他把自己當作貓,把我當作嘴邊的老鼠,隨意逗弄而已。」

  「能被七哥看中的老鼠,這麼多年來也只有你一個。」他回頭看她,「所以,我更要護你周全。」

  他那種深湛的眼神實在是像極了令狐笑,讓她竟然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突然間,半空中一隻鴿子撲拍著翅膀飛到他們面前,令狐舞人一招手,那只鴿子落在他的手腕上。

  他從鴿子身上解下了一格竹管,展開看後神情大變。

  賀非命在他身後看到他的肩膀不住地顫抖;心高高提起,驚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七哥……昨夜落水失蹤。」

  幽靜的一句話,陡然將她面前的陽光遮蔽,賀非命只覺得自己雙目一黑,心墜寒潭。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TOP

第九章   

  令狐舞人趕到鎮河府的時候,令狐沖然正焦慮不堪地在府門口張望,一見到他遠遠出現,立刻飛奔而來,一把抓住剛剛下馬的他的手,哽咽道;「對不起八哥,我沒有把七哥照顧好。」

  「他人是怎麼失蹤的?」令狐舞人直奔主題。

  「昨天七哥要去巡視堤壩鑄造工程,說是很快回來,只自己乘了一條船去,正好河面起風,我派人去接應,但是風大浪高,那船不經顛簸,七哥就……」

  「船上的舟子呢?」令狐舞人身後的馬車車門打開,露出賀非命蒼白卻平靜的臉。

  令狐沖然愣了一下,他沒見過賀非命,並不知道她是誰,本能地回答,「舟子被救起來了。」

  「船工活著,但是丞相大人卻失蹤了,那這名舟於是幹什麼吃的?」她盯著兩人,「請即刻下令捉拿這名舟子,審問明白。丞相的失蹤與此人難脫關係!」

  他疑惑地看著她,「姑娘為何會這樣想?」

  令狐舞人在旁邊說;「聽她的,照做就是,但是不要驚動蘇青和。」

  「蘇大人?」他更不解,「蘇大人與此事有何關係?那天他留在府內並沒有出門。自從七哥失蹤之後,蘇大人也很著急……」

  賀非命冷笑一聲,「看來蘇青和果然是條狡猾的老狐狸,而令狐笑把你放在他身邊卻是一大失策。」

  「你說什麼?」令狐沖然不滿賀非命對自己、甚至是對七哥的刻薄評價,「你到底是什麼人?憑你也配對我令狐家說三道四嗎?」

  「她是七哥的人。」令狐舞人又丟給弟弟一句足以驚天地的話,推了他一把,「還不快去!別讓敵人趕在我們前面滅口!」

  令狐沖然雖然信不過賀非命,但是令狐舞人的話他不可能不聽。在令狐家,令狐舞人身為第一影子殺手,並沒有台前的人風光,私下裡卻深得同族兄弟的敬重。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令狐笑的左膀右臂,也是聖皇最親近之人。

  所以看了八哥一眼之後,他不再和賀非命辯白,快步走回鎮河府。

  蘇青和見他回來,問道;「令狐家有人來了?」

  「嗯。」令狐沖然叫過一名心腹,低聲吩咐幾句之後讓那人離開,隨即高聲喝令,「來人,將這個鎮河府給我圍住!」

  他嚇了一跳,「將軍這是做什麼?」

  「抱歉,蘇大人,我這樣做也是無奈之舉。七哥失蹤之事不能走漏半點風聲,我要先上報陛下之後,才能決定後面該怎麼做。」

  蘇青和說道;「可是當務之急是去尋找丞相,將軍把府圍住只會徒惹外面人的困惑,消息會走漏得更快啊。」

  「只要不是刻意洩露,外面的人不可能知道真相。況且,我的手下向來很有分寸,蘇大人可以放心。」

  他更著急道;「但是河防之事每天都刻不容緩,將軍封府,本官還怎麼督辦河防?」

  「這個……」令狐沖然正在遲疑之時,令狐舞人已經挾著寒風大步走進。

  他看了一眼蘇青和,問道;「蘇大人?」

  蘇青和並不認識他,但卻見過令狐笑,眼見一個酷似令狐笑的人用如此殺氣騰騰的寒眸盯著自己,驚得差點叫出來。

  「是、是下官,丞相大人,您、您沒事了?」

  「這是我八哥,並不是七哥。」令狐沖然領著令狐舞人轉入內庭。

  他站在原地,還沒有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又看到門口還有一個女子,驚問;「你是誰?」

  「蘇大人的忘性好大。」賀非命笑道;「當初在宇文府中我們曾經見過面的,大人高昇之後就把舊友都忘了嗎?」

  蘇青和一拍額頭,「哦!是賀姑娘!可是,您怎麼來到這裡?難道是宇文大人……」他陡然住了口,警惕地看著四周。

  賀非命走近他,神情淡然,「宇文大人不知道您這邊事情辦得怎麼樣,正好我有事要路過這裡,就帶他的話過來問問大人您。」

  他疑問;「但是姑娘又怎麼會和令狐家的人走在一起?」

  「因為同行,所以路上遇到的。」她撒謊面不改色,故意沉聲道;「聽說大人得手了?」

  蘇青和也低低地回應,「只是弄翻船,讓他落了水。」

  她心中凜然,表面上還要做出一絲笑容,「那令狐笑人呢?就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當時河水湍急,可能衝到了下游,我派人暗中搜逼了那一帶,卻依然沒有蹤影,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賀非命的心頭像被人揪起又橫抹了一刀,雖然想裝作證許,卻按捺不住那股憤怒。「蘇大人辦事果然讓宇文大人很放心。這些事情令狐沖然就沒看出來嗎?」

  「我和他相處日久,平日裡對他很是禮敬,時時談論國事和詩詞,又對丞相大加讚賞,這小子對我也就沒有那麼多戒心了。」

  「果然是老奸巨猾!」一句冷冷的評價,竟然將她的心中話搶先說了出來。

  蘇青和大驚,回頭看,就見令狐舞人和令狐沖然連袂站在自己的身後。

  令狐沖然更是衝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抽出腰間佩刀,橫在他的脖子上怒喝道;「我七哥和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害他?!」

  「沖然,罵他沒用,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七哥。」令狐舞人冷然道;「這個人你不能殺他,他是朝廷命官,要怎麼發落,等找回七哥再說!」

  賀非命頗為驚訝令狐舞人的冷靜鎮定,她以為像他這樣殺人如清風過耳般容易的人,必然會先一劍殺了蘇青和為令狐笑報仇。

  令狐家的人,看來個個都很難懂啊。

  「你現在能不能卜算到七哥的所在?」令狐舞人看向她。

  賀非命有點黯然,「我盡力而為,但是……」來時路上已經算了好多次,令狐笑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憑空消失了似的,音信渺茫。從來沒有她算不出來的人,除非是死人。

  於是她的心情一沉再沉,幾乎絕望。

  走到大廳中間的一張桌子旁,她拿起一隻茶杯托,將其用力砸向地面,磁盤摔碎飛開,她卻驚喜得聲音都變了,「有了!找到他了!」



 在去尋找令狐笑的路上,賀非命終於對令狐舞人問出她心中的一個問題,「你是怎麼說夫陛下讓我和你一起出來的?」

  「很簡單,我坦白告訴他,七哥有難,只有你能找到他的所在。」

  賀非命愣住,「他就相信你,還同意了?」

  「嗯,陛下知道這裡面的厲害,不能不答應。」

  「可是……陛下對令狐笑……」她努力尋找一個詞來解釋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感情關係。

  令狐舞人卻笑了笑,「你是想說陛下對七哥『情有獨鍾』?」

  「的確是這樣的吧?」她囁嚅著,「他離開皇城之前,我在東暖閣見到你和陛下在一起。他說陛下喜好男色,而陛下對他的態度也一直讓我覺得奇怪。我質問過他,他不置可否。」

  「七哥不喜歡和別人解釋自己的心事,不過在這件事上你的確對他有誤解。」他的身影在馬背上輕輕地搖晃著,聲音卻非常清晰,「那晚你走後,我問過七哥,他坦白說自己對陛下從無半點感情。」

  「你相信他?」

  「七哥從不說謊。」

  賀非命無意識地咬著自己的手指,「但是你和陛下在一起,到底是你心甘情願的,還是他強迫你做的?」

  「我雖然效忠令狐家,但七哥從不會強迫我們做任何違背自己的心的事。」

  賀非命忍不住嗤之以鼻,「你們用不著把他說成是大善人,他如果不是精於謀算,又怎麼可能有今天的局面?」

  「謀算是必須的,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也無可厚非。但是七哥對家人向來很留情面。雖然有些事他做的時候別人並不能理解,但七哥其實是按照命理推算過的。就好像金城與玉陽的兩樁婚事,還有九弟和黑羽女王的分分合合。」

  「這些又都是什麼故事?」賀非命不大明白他所說的。

  但令狐舞人並沒有再過多解釋。「今天晚上我們就會趕到你所說的地點,你確定七哥在逃異?」

  「卦象上指的的確是那裡。從地圖上來看,這裡是聖朝與玉陽的邊界處,又是聖河入海的關口。」

  「嗯,所以如果七哥的確被聖河帶到那裡並不奇怪。不過,七哥並不會泅水,從你的卦象上是否看得出他有沒有生命危險?」

  「他不會泅水?」賀非命驚問:「這怎麼可能?」

  令狐舞人雖然背著身,但是聲音裡卻有一絲笑意,「是啊,難道你以為七哥無所不能?」

  「他不是向來都高高在上,自負得不得了……」她輕聲嘟囔著,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忽然問道;「八少,那天用劍刺傷令狐笑的人,是你嗎?」

  「嗯。」他頓了頓,「怎麼猜到的?」

  「這兩天聽你說話多了,漸漸想起,你和當日的蒙面人說話很像。」證實了這個猜想之後,她並不驚恐。今非昔比,她已經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賀非命,且不說自己如今櫻妃的身份,就是令狐舞人對令狐沖然說的那一句「她是七哥的人」就讓她的心頭蕩漾起奇異的暖意。

  「當日是誰讓你殺我?」她又問。

  令狐舞人沉默了片刻,「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知道,反正那個人現在不會對你不利。」

  「不答,我也未必猜不出。」她淡淡一笑,引得他不得不回頭看她。

  但是她轉而一歎,「這種宮廷傾軋,官場惡鬥,就是他所說的人心和人性之爭吧?細細回想起來……你信嗎?我開始覺得累了。」

  令狐舞人的眼中閃過驚異,似乎不信她的話。「若是找到七哥,你要怎樣?」

  「我也不知道。」她輕輕地吸氣,「如今只希望能找到他,不論我們勝敗,我要……要他無恙。」

三、四排竹籬笆,五、六隻咕咕叫的母雞,兩間簡單的茅舍,還有門前潺潺流過的一條小溪……這一切是那麼寧靜悠遠,寧靜得不像是有人居住,悠遠得好像世外桃源。

  當令狐舞人和賀非命來到這裡的時候,不禁疑問道;「真的是這裡?」

  「聖河東,鳥木藏。依卦象來看,應該的確是這裡沒錯。」賀非命也有點遲疑了。如果令狐笑被人救下,難道不應該是立刻趕到當地的府衙嗎?

  此時,茅舍中忽然傳出一陣笑聲——

  這笑聲很美,她以前從沒想過聲音也可以用美麗來形容,但是當她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卻在心底湧動出「美麗」這個詞來。

  「怎樣?我說你未必能難倒小鶴吧?」那個笑聲還有幾分得意。

  「難為你這樣的人能教出這樣的孩子來。」另一個聲音不疾不徐,淡淡而來,淡中有冷,卻讓賀非命渾身都像被火焰撩起。

  是他!是令狐笑的聲音!他果然無恙!

  她情不自禁地推開竹門,向內走,屋內說話的聲音也因而更加清晰了許多。

  「並不是我教得好,而是這個孩子有很多地方很像你,說起來這就是天賦。」

  那美麗的聲音讓賀非命陡然駐足。孩子像他?什麼意思?

  令狐笑說;「既然像我,將來就讓他參與朝政好了,我原本還擔心令狐家後繼無人。」

  「小琪呢?」

  「那孩子雖然資質很好,在我面前也裝得很順從、很聽話,但骨子裡卻儘是反叛,並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哦?可我看你一直把他放在身邊,以為你是有意栽培他接你的位子。」

  「我還年輕,這位子再坐個二、三十年也可以,小琪的年紀並不比我小太多,他又無心於此,我留他在身邊還有別的用意。」

  「什麼用意?」

  「你不用管。十年之後我會把他送到你那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又故弄玄虛啊。」美麗的聲音取笑道;「不要總是故作神秘,其實我還是滿期待看到你失算,看到你狼狽不堪的樣子,就好像那天我們把你從河水中救起時,我的心裡還真有些偷笑。誰能想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令狐笑,居然也會有如落水小狗般可憐的時候。」

  如此戲謔侮辱的口氣讓賀非命暗暗心驚,但令狐笑並不生氣,只是冷冷說道;「這有什麼奇怪?幼時我忙於文武之道,沒有閒工夫去學鳧水。」

  「是嗎?我還記得小時候孩子們都愛趁長輩不在家的時候跳到荷花池戲水,只有你永遠捧著一本書,冷冷地坐在樹陰下,嘲笑別人濕漉漉的樣子。如今這算是報應了吧?說起來又好奇怪,你向來神算,為何這次沒算出自己會有此一劫?」

  「我從不算自己的命。」

  「為什麼?」

  一陣沉寂之後,令狐笑的鼻音悶悶的,「你現在很閒?」

  「只是想看看你,在你身體還沒好之前,我不放心離開啊。」

  「不必了。」他揚起聲音,「已經有人來接我了。」

  有人在屋內走動,緊接著門被拉開,一道倩影娉婷而立,讓賀非命陡然止住了呼吸。

  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就如同剛才之前沒有聽過那麼美麗的聲音一樣,美到根本無法移開視線,即使她從不以容貌對人,卻忍不住低下頭,不敢和她的艷光相對而視。

  但就在她低下眼瞼的時候,發現那女子的手上還牽著一個稚齡男童。可能也就三、四歲的年紀,一雙黑眸像極了令狐笑,難得的是,他竟然可以不哭不鬧,不說不笑,一直靜靜地注視著她,讓她不由得呆住。

  「來接你的人,是她嗎?」那美麗女子笑吟吟地看著她,「我怎麼沒見過你?你是令狐家的人?」

  她微微皺起眉。這女子是誰?聽口氣好像對令狐家很熟?

  緊接著,那女子的眼睛抬起,看到不遠處靠著馬車站立的令狐舞人,一笑道;「八哥?你來得好快。」

  八哥?賀非命震動不已。先看看那女子,又看看令狐舞人,最後將目光停在那名小男孩的身上。

  陡然,她抬起腳,走過他們的身邊,逕自走進了房間內。

  令狐笑斜躺在床楊上,眼睛從手中的書本抬起,對視上她火辣辣的眼神,微微凝固。

  「你怎麼會到這裡?」他平靜地開口,又狹起眼,「陛下呢?」

  「我一度找不到你,」她一字一頓,「甚至我用盡方法也占卜不到你的訊息,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連你也找不到我了?」他挑起了眉,微微一笑,「終於可以破解那道符咒了嗎?」

  什麼?她恨聲問;「你故意詐死?」

  「詐死?」他輕笑道;「你以為我活得不耐煩了,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就算真死了,我也不奇怪!」

  她反身要出去,身後的他悠然地說;「你千里迢迢從宮中跑出來找我,就為了咒我死嗎?」

  令狐舞人此時走進來,接話道;「櫻妃娘娘知道七哥有難,特意找到我來救七哥,可是我們晚到了一步,以致讓七哥遇險,請七哥恕罪。」

  令狐笑斜飛一眼,「櫻妃娘娘何時知道我有難的?」

  「在你出行之前,我就知道了。」她同樣斜吊著眼角,「丞相大人是責怪我說得太晚了?」

  「微臣不敢。娘娘輔政陛下,日理萬機,還要抽出心神操勞微臣這個政敵。若換作微臣算出這件事,可能也不會告訴娘娘。」

  賀非命深深盯著他,「這是你的真心話?」

  他只笑,眼波如舊的幽深。

  她憤然走了出去。

  令狐舞人一直靜靜地看著兩人,此時開口,「七哥何必故意氣她?她冒險來救你,放下立場的成見,已經說明你在她心中的位置非比尋常。」

  令狐笑閉上眼,嘴角噙著一抹特殊的笑,「難道你希望我熱淚盈眶地感謝她?或是她痛哭流涕地撲到我身邊,慶幸我沒有死掉?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

  令狐舞人哼了一聲,喃喃自語,「你是在自尋煩惱。」

  然而,那抹笑,停留在原地,並末褪去。

賀非命氣得肺都快炸掉。她千辛萬苦地趕到這裡找他,因為他失蹤,她急得心跳都快停止。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他平安無事當然好,可是他竟然悠哉悠哉地和美女閒聊,更對她冷言相加。這樣的人,何必來找他救他?

  腳底下那幾隻母雞咕咕咕地叫著,好像湊熱鬧似地圍著她的腳轉。她氣得撩起裙擺,喝斥道;「走開!」

  但是那幾隻雞卻咕咕地叫得更歡。

  身旁有人笑道;「雞有雞言,人有人語。這些雞笨得很呢,聽不懂你的話,也看不懂你的臉色,要是坐著有氣千萬別對著它們發洩,因為你罵完之後會覺得更生氣。」

  賀非命看著那名女子,星眸流動片刻之後,紅唇一翹,「見之一面,不語三日的令狐媚公主?」

  美女微笑,「這麼快就猜到我是誰了?」

  「世上能有如此奪人魂魄般美麗的,我想就只有公主您一人了。」她說;「不過,如今應該改口稱呼您玉陽王后才對。」

  令狐媚笑道;「我雖然嫁到玉陽好幾年,但是大家都還是習慣叫我公主。」

  她將視線轉移到那名小男孩的身上,「那這個孩子……是玉陽王的子嗣?」

  「是啊。他叫玉紫鶴,只是不大愛說話,人家說外甥像舅,我一直覺得他和七哥好像,你覺得呢?」她蹲下身,指著賀非命對兒子說;「她是舅舅的朋友,叫聲姨吧。」

  「不敢當,我可不敢做丞相大人的朋友。」她攔住了玉紫鶴將要出口的話,並不想聽到令狐笑的名字,免得自己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高漲起來。「能否請問玉陽的王后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她甚是覺得奇怪,這裡完全是田園農家的景象,甚至令狐媚的穿著也是再普通不過的民婦裝束。除了她驚世駭俗的美貌,還那一身粗布衣裳也難以遮掩的優雅貴氣之外,誰能把眼前的令狐媚和玉陽國堂堂的王后聯想在一塊兒?

  令狐媚答道;「這是玉陽國的傳統,王族之人每年都會在深秋時節到田中進行農耕,以體會百姓勞作的疾苦。如墨因為有事昨天剛剛離開,七哥身體不適需要靜養,我就留下來陪他了。」

  賀非命知道她口中的「如墨」乃是指玉陽王,玉如墨。

  看人家夫妻可以如此相守相隨,無論宮中還是田間,都能做到相濡以沫,不信不疑,這份深情世間少有。

  然而她自己呢?雖然也嫁給了聖朝皇帝,卻將身子給了另一個男人,別的夫妻或許會有同床異夢,她竟然連「同床異夢」的資格都沒有。只因為那個名義上的丈夫,心中眷戀的是得到她身子的男人。

  好混亂的關係,混亂到她自己已經覺得不堪其痛。

  想到這一切,她的眉心就一蹙再蹙。

  令狐媚佇立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唇邊掛著一抹溫柔的笑說;「還沒請教您的名字?」

  「賀,賀非命。」

  「賀非命?」她先是露出訝異的神色,然後噗哧笑出聲,「好名字。」在她的眼中閃過某種狡黠的光芒,「今天要麻煩您先住在這裡一晚,明天再和七哥一起動身回聖朝吧?」

  「不,我今天就走!」她可不想再看到令狐笑的那張臭臉。「讓令狐舞人和他一起回去就好了。」

  「別以為七哥看上去沒事,這次落水幾乎要了他的命。連著兩天晚上他都在發燒,而我今天晚上必須趕回玉陽王宮去,如墨身邊沒個細心的女眷照顧他,我會很不安心。」令狐媚柔聲道;「賀姑娘不會讓我為難吧?」

  這樣柔媚的聲音,誰能拒絕得了?更何況,聽到令狐笑原來這兩日都在發燒,她的心又軟了下來。

  「為何不趕快派人送他回去?」當初救起令狐笑之後,如果趕快送至附近的府衙,找名醫就診,難道不比在這種鄉間小屋中更容易恢復?

  令狐媚輕歎了口氣,「我也是這樣勸他的啊。但是他居然說最近有點累,不想太早回去,還說朝中會有人替他管家,不用他操心,所以我也只好由著他休息了。可是真的很奇怪,朝中除了他,還有誰能管家?」

  她的問題沒有得到賀非命的回應,瞥眼看去——賀非命正咬著唇,雙手十指勾在一起,眼中像是在笑,眉宇間卻又像帶著輕愁。

  令狐媚看到她這種神色,心中已經瞭然。

  誰解情字哦,只有同樣走過這條坎坷之路的人才能明白了。


深夜,賀非命在內屋輾轉不能成眠。令狐笑就在隔壁的屋中,令狐媚已經帶著兒子離開,臨走前還特意叮囑,要她晚上多過來看一看他,怕他病情反覆。

  此時月掛中天,令狐笑那邊寂靜無聲,她該不該過去?

  窗外秋風蕭瑟,雖然她身上蓋了被子卻還是覺得涼涼的。那個人,前幾天落入冰冷的河水裡,被急流沖了這麼遠,又被病痛折磨了兩天兩夜,不知道能不能抵禦夜裡的寒冷?

  終於忍不住,她起身下了地。沒有拿燈,輕悄悄地推開內外屋隔擋的門,藉著月光走到他的床邊,然後又輕輕地坐在床楊的邊緣。

  他的呼吸很均勻,被角也都蓋得很嚴實,只是他的眉心像是蹙著,還蹙得很緊的樣子。

  「難道你在夢裡都在和人斗嗎?」她低聲自語,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那裡很清涼,沒有發燒。

  她吐出口氣,剛覺得輕鬆些,陡然他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半夜摸上我的床,櫻妃娘娘有事?」

  他促狹的話讓她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甩開他的手,說道;「別臭美,我只是受公主之托,看你有沒有病得快死掉。」

  他的另一隻手也從被子後面伸出來,將她猛地一拽,拽倒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沉聲威脅,「要是不想讓舞人看到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就別叫。」

  令狐舞人就在隔壁那間草舍裡,為了不驚動他,她只得咬著牙掙扎,卻掙脫不開。

  「有意思,和那天的景象很像呢。」他的冰唇擦著她的鬢角。「似乎每次都是你主動對我投懷送抱,這是為什麼?」

  「誰對你投懷送抱?是你強行逼我留下的!」她的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上一次是我害你喝藥沒錯,但你這一次是清醒的,幹麼還拉著我不放?」

  「這一次也是你害我的。」他冷冷地,近乎逼問;「為什麼知道我將有難還不出聲警告?」

  「因為我想看你倒霉的樣子!」

  「那為什麼現在又跑來找我?」

  「因為……因為我不想讓你死得太難看,所以來給你收屍!」她有點不敢掙扎了,因為兩個人的身體實在是貼得太緊,這種曖昧的姿勢讓她想到那天晚上他們的抵死纏綿,生怕自己過分掙扎會讓他做出什麼出軌的事情來。

  但是她的話說得越狠,令狐笑的手臂就箍得越緊。

  「我,還真的是很欣賞你這種言不由衷的女人呵。」戲謔的話語,掛著餘味悠長的聲韻,慢慢滑過她的耳垂,吹起耳畔的一縷青絲。

  她的渾身都泛起一層寒慄,因為這種感覺是讓她連魂魄都要為之顫抖的熟悉,所以當他的唇舌如攻城略地一樣吞噬著她的思想,侵犯她的身體時,原本僵硬的身體也不由得在他懷中輕輕蠕動著,尋找著最適合自己蜷伏的角度和姿勢。

  「但是你很叫我失望……」他幽然歎息,「我沒想到你會丟下陛下和聖朝跑來救我這個死敵。你,該不會是對我動了真情了吧?」

  她的身子再度僵住,聲音一冷,「不要太自以為是。」

  「那最好。」他啃咬著她紅潤的唇和因為半散開衣襟而裸露出的肩膀,「我只喜歡和敵人交手,不喜歡和情人做這種遊戲。」

  「你這樣冷血寡情的人,不配有情人!」她狠狠地反咬了他一下,將他的嘴唇幾乎咬破。

  不過接下來他沒有給她反擊的機會,雙臂一推,反將她壓在身下,雙臂牢牢地將她固定在自己的鉗制範圍之內。

  「櫻妃娘娘既然如此情深意重地來救微臣,微臣應該以身相許作為報答,不是嗎?」

  她清楚地看到月光照在他唇畔的那絲淺笑,也知道接下來他想做什麼。但是她的眸子陡然陰沉下去,容顏素冷,一字一頓地說;「不!我已不忠於陛下一次,你別想讓我成為你玩弄於股掌間的罪人。」

  說完,她用力推開他,拉緊鬆散的襟口,頭也不回地奔進了自己的房間,將門緊閉。

  令狐笑略有些詫異地看著那扇阻擋著兩個人的門,沒想到在關鍵時刻她會選擇拒絕。

  不過,剛才他分明聽到一陣如雷的心跳聲,那是誰的心跳?跳得那樣亂,沒有了規律。

  男女之間,誰先動情,誰就先輸了一陣。這是他告訴令狐琪的話,也是告誡自己的警語。無論有多欣賞對方,都不能將欣賞變成喜歡,因為一旦動了情,就等於給對方殺傷自己的致命機會。

  他要用事實來證明,「死於非命」是一句愚蠢的鬼話。他是不可能輸的!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TOP

第十章   


  令狐笑回到聖朝是三天後的事情。令狐舞人本以為他會立即採取行動報復宇文家族,然而他卻按兵不動,一如既往地埋頭處理朝政,彷彿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聖皇在令狐笑回來的當天親自到丞相府看他。

  由於對前因後果並不清楚,但聽說他可能遇險之後,聖皇就坐臥不安,直到看見他本人也沒有鬆口氣,反而更加緊張地問東問西,「怎麼好像瘦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令狐笑的口氣淡淡,三百兩語帶過,「河上風大,微臣不慎落水,已經不礙事了。」

  他說得越淡,聖皇就越是覺得驚心動魄,再問又問不出來什麼,只好轉而去問令狐舞人。

  結果他的回答更加簡潔,「七哥既然無恙,陛下就可以放心了。」

  那麼,賀非命呢?

  當日她匆匆來找舞人,緊接著舞人以笑遇險為由,帶她出宮尋找,雖然他很不甘心讓她和笑有機會單獨相處,但為了笑的安危又不得不同意。

  如今當事人都回來了,卻全都三緘其口,這未免讓他心生疑竇。去問賀非命,她以身體不適為由,竟然避開他的幾次召見。

  這幾個人之間明顯有事,但人人都不肯說,簡直讓他快發狂。

  漸漸地,秋去冬來,有些事情正在悄然發生改變。

  主要問題在賀非命這裡。

  以前她每天幫助聖皇處理朝政,與令狐笑暗中交鋒,朝中臣子在懵懂無知的情況下,被捲入其中更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聖皇原本以為她從邊境回來拒絕召見是在找借口,為了避談關鍵之事,誰知她竟然「一病不起」,連著一個月的時間都很少露面。

  令狐笑這邊,依舊大權獨攬,宇文家也似乎開始偃旗息鼓,情勢比起最初完全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倒向令狐一族。

  面對這種情況,聖皇無奈又沒轍,乾脆也縮起來,暫時不聞不問了。

  旁人不知風雲事,只道日月是尋常。

  聖朝的天,真的平靜如昔嗎?


令狐舞人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令狐笑的聲音,「進來。」

  他推門而入,只見令狐琪也在屋內,托著下巴笑道;「八哥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進門還要先敲一敲。」

  「陛下那裡最近沒找你麻煩吧?」令狐笑看他一眼又低下眼,「我聽說你一連七日都留宿在內宮。群臣已有議論,你自己要留意。」

  「既然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我又何必遮掩?」

  令狐舞人這句傲然的話讓令狐笑有點詫異地看著他,「就算你不怕,也要為陛下留一分顏面。陛下已到而立之年,與你廝混是一回事,但是若讓群臣認定是你害得陛下沒有子嗣,就是一種不可赦免的大罪了。」

  「狐媚惑主的罪名也會落到我的頭上嗎?」他冷笑道;「再說就算沒有我,陛下也未必會有子嗣。你我都知道陛下對女人的感覺。當日賀非命入宮,人人都說她受寵,陛下也沒有碰她。更別說現在她病得就剩下一口氣,我看你要為陛下另擇一個可以為他誕育子嗣的人了。」

  令狐笑的目光一沉,「她裝病這麼久,還沒有裝夠?」

  「我看她不像是裝病。」令狐舞人的表情甚是不經意的樣子,「我昨天在內宮遇到她一次,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兩頰都凹陷下去,看起來的確是病了很久。」

  「什麼病?」令狐笑脫口而出之後又抿了抿唇,「難道太醫沒看過?」

  「這些事我就不清楚了。她貴為娘娘,生了病是否傳召太醫不歸我管。」令狐舞人忽然笑了,「七哥,恭喜你,可以兵不血刀地除掉這個敵人。」

  「誰告訴你我要除掉她?」他皺起眉,「我說過要她死嗎?」

  「你們兩個人還真是奇怪。」令狐舞人說;「當日她風風火火地找到我,說是你有大難,要我救你。我問她,為什麼不盼著你死?她說,在她心中從沒想過要你死,只盼著你無恙。如今你也說不想讓她死。不死又怎樣?難道就這麼一輩子鬥下去?你們不累,我冷眼旁觀都看累了。」

  「那就閉上你的眼,沒人強迫你看!」令狐笑的聲音陡然一冷,竟像動了怒似的,霍然起身繞過他身邊,逕自走出書房。

  「七哥要去哪裡?」令狐琪好奇地問。

  令狐舞人仰著臉,「若我沒猜錯,他現在要去太醫院走一趟了。」


賀非命最近咳嗽得比較厲害,尤其是早晚時分。

  宮女們看她每次咳得很痛苦,幾乎要把心肺都咳碎了一樣,不由得深深擔心。

  「娘娘,還是叫太醫來看看吧,這樣下去會把娘娘的身體拖垮啊。」

  「不,不要。」她推開宮女好心過來攙扶自己的手,搖著頭,用手摀住自己的嘴,「不要……驚動、任何人。」

  門外又有宮女慌張地跑進,「娘娘,丞相大人來了。」

  令狐笑?她睜開眼,眼中是一片水霧,看不清正在走進的那個人的面容。

  「丞相大人這麼晚來找本宮,有什麼事嗎?」她強笑著,卻控制不住從咽喉深處再度噴發出的一串咳嗽。

  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的雙肩按住,沉聲道;「宋太醫,麻煩您替娘娘切脈。」

  「不必。」她揮揮手,「當年我在宮外獨自生活的時候也給自己看病,我只是感染了風寒,不是大病。」

  他強行按住她的手,命令道;「宋太醫。」

  跟隨而來的宋太醫到現在還怔怔地,沒搞明白情況。丞相大人突然到太醫院,不說什麼事,只叫他跟隨入宮,沒想到竟然是給陛下的寵妃看病。

  給皇親國戚看病是經常的事,只是眼前這種情形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丞相大人貼著娘娘的後背,還強拉娘娘的手讓他診脈,怎麼看都覺得「曖昧」。

  但令狐笑他是惹不起,也不敢惹的,急忙應著坐到櫻妃娘娘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診脈。

  過了一陣,他站起身說;「回稟丞相大人,娘娘感染風寒,病人肌理,必須立刻用藥,否則一旦寒氣人心就難治了。」

  「麻煩您現在就開藥,」令狐笑的寒眸掃向屋內的宮女,「你們去拿藥,立刻煎來。」

  「是,是。」宮女們手忙腳亂地跟著太醫去抓藥、煎藥。

  賀非命冷笑一聲,頹然倒在椅子中,「真是反客為主,這聖櫻宮的主人是我,不是丞相大人您。」

  「為什麼生病了也不叫太醫?」他坐在對面,修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頷,盯著她的眼睛,「難道你不知道小病延誤會變成大病,甚至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等的就是那一天。」她的回答讓令狐笑皺起眉。

  「故意求死可不像是你的脾氣。」他鄙夷道;「曾幾何時你也會有活膩了的想法?這一個月的懈怠躲避,我只當你是養精蓄銳。若是你想撤離戰場,我告訴你,休想!」

  她瞇著眼,輕輕笑道;「你還真是霸道。和你斗是我挑起的沒錯,現在我把戰場拱手還給你,你卻不肯接受。哪有強迫敵人和你開戰的道理?」

  令狐笑深望著她,「這是我的處事原則。若不能從裡到外地征服對方,就要鬥死方休!」

  「做你的對手還真的是慘,要有足夠堅強的信心和足夠長的壽命和你纏鬥。不過……」她的眼波縹緲,好像一團抓不住的雲,「好孤獨啊。不,我不是說你,我是在說我自己。怎麼?你沒有發現嗎?一直以來,最孤獨的人其實是我。」

  「你有令狐一家,有令狐舞人,有令狐琪,有令狐沖然、令狐媚,有滿朝的文武,甚至有傾慕你的陛下。而我呢?我有什麼?家人不是死去,就是失散,我一個人孤獨地活了這麼多年,即使嫁作皇妃,依然是獨守空房。」

  她綿長地幽歎著,「所以,我覺得自己斗累了,也斗厭了。令狐笑,求你放過我,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沒我的允許,你哪裡都不能去。」他環抱住她的肩膀,咬著牙說;「就是死——也不行。」

  將她抱起,放在裡間的床上,不待她說話,他也同樣半坐半靠在她身邊,將她抱在懷中。

  「你瘋了?這裡是禁宮,被那些宮女看到可怎麼辦?」她又開始咳嗽,一是因為病,二是因為氣。

  「誰敢在背後亂說我的是非,就是不想要她自己的舌頭了。」他冷冷地說著,大手摸摸她的臉,「一會兒藥來了,必須喝掉,不要再故作姿態推三阻四。」

  他的手掌好暖,和他冰冷的唇截然相反。賀非命淡淡笑道;「真有趣,看你這麼在乎我的死活,我都恍惚覺得好像你不是把我當敵人,而是當情人了。」

  「敵人與情人只有一字之差,你若是這樣想可以讓自己多活幾天,我也無妨縱容你的胡思亂想。」

  他的言詞永遠都是滴水不漏。她再歎口氣,側身向內,背對著他,闔眼小睡。

  矇矇矓矓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他的聲音又響,「起來喝藥。」

  她迷迷糊糊應著,「不要,我不想喝。我討厭藥的苦味。」

  「良藥苦口。」他無視她的反抗,強迫著將她拉起來,將藥碗塞到她的手裡,盯著她喝。「若留下一滴藥汁,我就讓她們再煎十碗給你!」

  「蠻不講理。」她嘟囔著,每喝一口就抱怨著皺眉,再嘟囔著,不情願地總算是把藥全都喝乾。

  剛要反身倒回床上去,他的身子壓過來,他的唇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火熱,彷彿從內到外都在燃燒。即使是可以將冰塊變成烈火的春藥不到他身上,也沒有讓他的身體如此滾燙。

  她本來就呼吸急促,因為他的強吻而更覺得呼吸困難,幾度幾乎要昏厥過去。

  「這是給你一個教訓,讓你以後明白如果不聽話會有多危險。」奇怪,他的聲音同樣的低促。「不過我真的有點懷疑,懷疑你這次到底是為什麼生病?你的腦袋裡是不是還裝了什麼不想讓我知道的陰謀詭計?」

  賀非命沒有回答。

  也許是因為缺氧而昏厥,也許是因為她孱弱的身體已承受不了疾病的重壓。在他的逼問之下,她竟然沉沉地昏睡過去丁。

  令狐笑懷抱著她,靜靜地聆聽著她均勻的鼻息。這一次沒有再聽到那種奇怪的心跳聲,這說明什麼呢?

  唇底舌尖,還殘留著從她口中汲取到的那一絲苦藥的味道。

  他的心,從這一夜起,彷彿有了些許變化。不再沉靜如水,冷漠如冰。

  致命之變,卻並未讓他恐懼。為何?

 雖然令狐笑威懾天下,但是他逗留聖櫻宮一夜的消息,還是傳到了聖皇的耳朵裡。

  第二天,朝廷之上,群臣剛剛站定,聖皇冷冰冰地喝道;「今日不早朝,全都退下!令狐大人請留步。」

  朝廷之上立刻走了個乾乾淨淨,令狐笑揚起臉看他,「陛下有什麼要緊事和微臣說嗎?」

  「這話應該是朕反問卿才對啊。」聖慕齡咬著牙,「卿看起來很疲倦,一夜都沒有睡好?居然今天還能準時上朝。」

  「為君為國,這是臣分內的事情。」

  他淡冷的回答一下子激怒了聖皇,「你要是存心和朕過不去,就明說!這個聖朝明裡暗裡都是你的,為什麼連朕的後宮你都要插一腳,給朕戴綠帽子?」

  令狐笑看著他發怒欲狂的神情,緩緩問道;「陛下是在乎自己的名譽,還是在乎櫻妃?陛下狎男寵於後宮的事情,朝中幾人不知?而櫻妃纏綿病霱將近一個月,陛下可曾去看過她?」

  「那是朕與她夫妻之間的事情,與你何干?」聖慕齡冷笑道;「你喜歡她,是嗎?我就知道,你看上了那女的,所以朕才要娶她!朕娶她,不完全是為了要打擊你高傲的心,更是要她也斷了對你的念頭!朕得不到的人,她一個小小的民女憑什麼得到?」

  令狐笑直視著他張狂的面容,淡然笑道;「陛下不覺得自己好像還是一個小孩子嗎?什麼東西都一定要最好的,一定要爭到手,如果得不到,就不許別人得到。這實在不是身為人君的典範。」

  「哼,朕從來不是什麼人君,在你們這些人的心目中,朕只是一個傀儡!」

  「是人君,還是傀儡,都是陛下您的選擇。」他森然道;「陛下埋怨任何人都沒有用。百年來,聖朝任何皇位繼承者都性格柔懦,貪好喜樂,豢養男寵。我令狐家一直是輔佐帝王,別無二心,陛下之所以成為今日之陛下,怨不得別人!」

  聖慕齡大震,有點頹然,又陡然梗著脖子,「好,那朕也自己做主一回!這個女人,朕不要了,但你也別想要!來人啊!」他高喊一聲,從殿門外湧入眾多的鐵甲士兵,他冷笑著大聲說;「請丞相大人暫時留在這裡,不得出殿門一步!丞相大人要是離開了一步,朕就殺你們一人!」

  他倏然衝下高台,直奔聖櫻宮。

 賀非命剛剛起身。鏡子裡的她看起來蒼白憔悴,已經沒有任何的光彩可言。她淡淡一笑——如果早知道昨天被令狐笑看到的是自己這副醜臉,也許她不會讓他有機會見她。

  掃去妝台的灰塵,她剛剛拿起梳子,聖皇已經氣勢洶洶地衝進來,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問道;「昨天晚上你們都幹了些什麼?」

  她眨眨眼,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被「揭發」,但她回答得很坦率,「陛下是問昨天丞相和臣妾在做什麼嗎?沒有什麼特別的,丞相來看望臣妾,帶來了太醫,還逼迫臣妾喝了藥。」

  「逼你喝藥?」他緊盯著她的眼睛,「是他逼的,還是你心甘情願的?他對你果然是很關心啊。你不是一直把他當死敵嗎?為什麼他會對你這麼好?」

  賀非命挑動唇角,「丞相大人向來喜歡把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難道陛下不記得了?」

  「他也會把你玩弄於股掌之間嗎?」聖慕齡連連冷笑,「他已經把你捧在掌心中了吧?」

  他捏緊她的肩膀,眼中噴出的火幾乎可以殺人。

  「說!你用的什麼辦法蠱惑他?讓他對你另眼相看?這件事,從頭至尾是不是都是你們的陰謀?你們合計好了用這種方法來侮辱朕!」

  「陛下已經有了令狐舞人,難道還不夠嗎?」賀非命輕歎口氣,「為什麼陛下一定要本來並不屬於你的東西?」

  「你和他同聲同氣!你們才是一夥的!」聖慕齡高高揚起手,朝著她的臉想打下去,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回頭一看,竟然是令狐舞人站在身側。

  「舞人,拔你的劍!殺了她!朕不要留著她了!」他又急又喜地說。

  令狐舞人動也不動。

  聖慕齡急道;「舞人!你不聽朕的話了嗎?」

  他靜靜地說;「她是七哥要保的人,我不能殺她。」

  「是你那個七哥和你親,還是朕和你親?」聖慕齡的右手快如閃電,從他的腰間將長劍猛地抽出,轉身斜劈下來。

  令狐舞人長臂一伸,將他腰帶抓住,硬生生將他拉開,但是他的劍鋒已經掃過賀非命的脖子,劍鋒銳利,將她的皮膚劃開,一串血珠驟然滾落。

  賀非命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刺痛,但她只是用手掌摸了摸傷口處流出的鮮血,面無表情地說……「這就是我非要參與宮廷鬥爭的結果。非命非命,無非是讓自己送命。」

  門外有人影閃入,一隻熟悉的大手蓋住她的傷口,緊接著是布帛撕裂的聲音,她的脖頸被人纏上了一截白布。

  「舞人,拉陛下出去!叫太醫!」

  令狐笑的聲音響起,賀非命看著令狐舞人將還在盛怒的聖皇強行拖走,聖皇還意圖掙扎地衝過來,令狐舞人在他的背後一點,聖皇就頹然倒在他懷裡。

  「你來遲了。」她平靜地轉動眼睛,看著身邊這位袖口殘破,衣擺上還有些灰塵的男子。「和人動手了?」

  他也淡淡地回答,「陛下的貼身禁軍,要脫離他們費了點手腳。」

  「哦?原來這宮中也不是人人都聽你的話。」她嫣然一笑,「總算在我臨死之前,也親眼看到一次你衣冠不整的狼狽樣子。比起你平日那種完美無缺的風儀,現在的你,更像個人了。」

  「誰說你要死?」他的寒眸凝固在她的臉上,按著她傷口處的手掌似有意地用力按了一下。「誰同意你死?」

  「陛下同意了。」她望著他,「你再強,能強過陛下嗎?」

  「你想讓我們君臣為了你失和?」他瞇起眼。

  「不敢。」她笑笑,「我是什麼人?沒有傾城傾國的美貌,也沒有絕代風華。今天早上,我連鏡子裡的自己都不敢看,醜陋如斯的我,可沒有任何自信能挑動你們君臣失和。」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許久之後,說出一句,「不要小看你自己。」

  「嗯?」她挑起眉梢,淡淡一笑,「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不懂?」他哼了一聲,又站起身,「在這裡等我,我去和陛下談。」

  「談什麼?」她想叫住他,但是他並未停步。

  賀非命轉過身,身後依舊是那面銅鏡,只是鏡子裡的女人,雖然憔悴,眼中卻是不可抑制的異彩,如四散的流光,美艷不可方物。

  該是結束一切的時候了。

聖皇雖然已經清醒,但是餘怒未消。

  「誰把丞相放出來的?」他站在殿中,大聲斥責,「朕說過,誰要是放丞相出門一步,就要死一人!」

  「陛下就算是殺光了聖朝的人,微臣還是要離開這間大殿。」令狐笑出現在殿門口。「殺人,是留不住人心的。」

  「不殺呢?不殺難道就可以留住人心了嗎?」聖慕齡袍袖一揮,喝道;「都給我退下!」

  殿內依然只剩下他們兩人,就同剛才一樣。

  聖慕齡喘著氣,冷笑道;「到底是兄弟連心,本以為舞人早已對朕唯命是從,關鍵時刻,他居然會不讓朕殺那女人,只因為他認定那女人是你的人。」

  「舞人的心並未背叛陛下,但是是非曲直總要弄個明白。」令狐笑說;「當初是陛下要召她入宮,風風光光的冊封大典之後,不過一個多月,陛下就要殺她,傳出去,以後誰還敢嫁入皇家?」

  「朕從來都不希罕那些女人!朕要的只是你的心,你這個人!」

  他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都是面無表情,「微臣很感念陛下的知遇之恩,但是微巨不得不再次說明,微臣只是陛下的臣子,而不是陛下的情人。」

  「夠了!這樣的話朕已經聽厭了!聽膩了!」

  令狐笑淡淡回答,「這樣的話,微臣也講厭了,講膩了。」

  聖慕齡衝下來,緊緊捏住他的雙臂,「你明明知道朕,知道我和舞人混在一起是為了你,娶那個女人,是為了你,這朝廷之上,以前我對你所言所講無不應允,都是為了討好你!為何你的心像塊冰?就是砸不開,化不掉!」

  「陛下和舞人在一起並不完全是因為他像我,而是因為舞人與陛下的確命中有情有緣;陛下娶賀非命,雖然是為了和微臣鬥氣,但也是帝王后宮穩固之道,可以告慰先祖;陛下在朝廷之上對微臣所言所講的應允,不是為了討好微臣,而是為了聖朝的大業。這些事情,陛下請不要都掛一個看似冠冕堂皇,其實荒唐可笑的贅名放在前面,強說與微臣有關。」

  「好,這一切你都要否定掉。那你坦白告訴我,那個女人,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

  令狐笑沉吟片刻,「她是微臣這一生都難尋的敵手。」

  「是敵手,還是那個可以跟在你身邊,與你並肩而行的人?」

  他微垂下眼瞼,只說;「微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朕不會答應的。」聖慕齡又端回身為王者的架式,人似寒冰,「我知道你想求什麼。你想要朕放過她?是嗎?朕告訴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是至理名言。」

  令狐笑眸光震動,「陛下又想做什麼?」

  「你攔得了朕一次,還能攔得住第二次、第三次嗎?」

  聖皇陰沉的口氣讓令狐笑心中的不祥之感再度湧起,他的身子僵硬筆直地挺立著,耳朵裡清晰地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陛下到底做了什麼?」

  瞥了眼窗外的樹影,他慢聲說道;「剛才我已經吩咐了內侍監,將內宮中最紅艷的櫻桃送去給她。櫻妃娘娘當日風風光光地來到我聖朝皇宮,如今要走,也要走得乾淨漂亮才好。」

  他的衣領陡然被人抓住,令狐笑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眨眼間已將他從高台上拖了下來。

  「要是她死了,你知道後果會是什麼嗎?」令狐笑的聲音已不是平日裡優雅的冰冷,而是一種猙獰的憤怒。

  「難道,你還敢殺朕不成?」沒想到他會震怒到如此地步!聖慕齡清楚地感覺到抓他的手指都在顫抖。

  令狐笑猛地將他一推,旋風閃電般的速度撲向聖櫻宮。

秋風蕭瑟,一壺溫茶還在桌上。週遭的寧靜讓令狐笑已經感覺到一種恐懼的不安。

  「她人呢?」他一眼看到令狐舞人站在寢宮門口,急切地發問。

  他垂著頭,「抱歉七哥,我來遲一步。」

  令狐笑的眸光震碎,彷彿被什麼東西從裡到外狠狠砍了一刀,無形之傷,卻能致人命。

  我就是要看看,你算不出自己的未來時會有多恐懼……你永遠也不知道明天之後的自己到底要過什麼樣的日子?也許今天你還風風光光,明天就什麼都沒有了。這種感覺是不走很可怕啊?

  恐懼,可怕。這四個字原本是他拚命擺脫的,此時卻如鬼魅一樣,如影隨形地跟在他的心裡。沒有了,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跌落在身畔的手無意識地張開,他低垂的眼睛赫然看到左手掌心中變成了一片空白——那四個字呢?何時隱滅?為何消失?

  「死於非命」……他原本以為,是指自己將死在她的手上。誰知,誰知,她死了,卻將他的心一併殺死。當真是死在她的手上,以這樣慘烈悲涼的方式,以這樣決絕悲痛的感覺——置他子死地!

  他的步履沉重如山。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她的床前的,她的面容很安詳,唇邊甚至還掛著一抹超脫的微笑。看來櫻桃茶中的毒藥,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讓她等候死亡。

  等候死亡?那該是多恐懼的滋味。難道她不怕嗎?

  他的手指輕輕幫她整理好髮絲,指腹擦過她的臉頰、嘴唇。

  「從今以後,我才是最孤獨的人。」他幽幽地低歎,握緊她冰冷的手指,整顆心,已化成死灰。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TOP

尾聲   

  櫻妃「因病薨世」已經一個多月了,聖朝中關於她的風風雨雨的傳言,開始漸漸歸於平靜。

  皇城的西郊外,忘塵寺。

  清燈古佛旁,她還在烹茶。

  那一壺櫻桃茶,曾經是可以讓人斷魂送命的櫻桃茶,與週遭濃密的檀香夾雜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但是烹茶的人卻悠然自得,不亦樂乎。

  門外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她聽到有人在笑,「這裡可真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要是可以一輩子住在這裡,朕也不想還朝了。」

  於是她站起身,微笑地靠在門框邊上,欠身行禮,「臣妾可以把這塊寶地讓給陛下,只怕陛下捨不得聖朝。」

  來的是兩人,此時一前一後翻身下馬,當先者來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哼笑道;「都說男人薄情,舞人你看,這個女人才真的是寡義,我們的丞相為了她和朕翻臉,她卻在這裡過得愜意悠哉。」

  她挑起眉毛問;「丞相敢和陛下翻臉嗎?」

  令狐舞人隨口接話道;「七哥已經一個月不和陛下說話了。」

  「舞人!」那急促的斷喝說明來人的憤怒和不滿,而他對面的女子眼中卻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

  「那麼,陛下和臣妾的這個賭約,是否可以到此為止了?」

  「休想朕那麼快就罷手!」聖慕齡很鬱悶,卻依然不甘心地冷笑,「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你著什麼急?朕還有後話。」

  「陛下還有多少奇思妙想?臣妾洗耳恭聽。」

  她微笑地坐下來,那種泰然自若的神情,與一個月前在宮廷內令狐舞人傳聖皇賜死之言時的神情一般無二。


  那天,令狐舞人在令狐笑走了之後,突然返身回來,凝視著她,說;「陛下要你死。」

  她點點頭,「我明白。事到如今,如果我再活下去必然為陛下所不容。」

  「你肯死嗎?」他一拍手,有人送上來一盤鮮亮的櫻桃。

  她當然了然這盤櫻桃是做什麼用的,只輕輕歎息,「櫻桃這東西似乎就是我的催命符,每次遇到它都不是什麼好事。」

  「陛下不是真的要你死。」令狐舞人又說了一句讓她有點吃驚的話。

  「不是真死?難道還是假死不成?」

  「是假死,要瞞過七哥的眼睛。」

  「為什麼?」

  「陛不想知道,當你們陰陽相隔的時候,七哥的心中是否還會有你?他要和你打一個賭。如果七哥很快地忘了你,你就要遠離聖朝,再也不許回來。如果他忘不了你,陛下可以放手,讓你們雙宿雙飛。」

  她微微挑眉,「這是陛下的意思?他會有這麼仁慈?」

  「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陛下認定七哥不會把你的死太放在心上。」

  「是嗎?」她抬起手,將櫻桃丟進茶壺中,傾倒出一杯就要飲下。

  令狐舞人反而有些著急地攔阻,「你就真的無所牽掛,甘心去死?」

  「無所牽掛?」她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不知道嘲諷的人是陛下,是令狐舞人,是令狐笑,還是她自己。「那麼麻煩你轉告陛下,就說我很感激他給了我這樣一個試那人心的機會。如果能夠試出令狐笑的真心,知道他會為我痛苦,我很高興。」

  「讓七哥為你痛苦,你高興?」令狐舞人不解地重複她的話。

  「是啊,你不會明白,這一個月裡,我躺在病榻的時候心裡有多恨他!」

  他驚詫地望著她,一字字重複,「你恨他?」

  「是!我恨他。當日我拋下一切,背棄了陛下和宇文家的盟友,千里迢迢趕去救他,沒想到他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還對我冷嘲熱諷。聖心別苑裡,我甚至把自己都交給了他,事後他也沒有半句溫存。你說我心中有他,沒錯!

  「自從聖心別苑那一夜之後,我已經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與他為敵,因為我的心已經軟了,射出去的箭會失去力氣和準頭,無法射中目標。而他呢?他可曾對我有過半點表示?只讓我傻傻地付出,得不到一點回饋!」

  聽她一口氣說出這麼多怨恨的話來,令狐舞人悠然地揭開那話意背後的心事,「那不是恨,而是喜歡,刻骨銘心地喜歡。難道你就從來沒注意過七哥看你的眼神在一天天變化?你們女人是不是一定要男人明白地說出他喜歡你,才認定對方的感情?但那幾個字有那麼重要嗎?你,對七哥說過你喜歡他嗎?」

  她突然被問住,吞吞吐吐地,「他不說,我為什麼要說?」

  「你怕自己先說出來會輸嗎?」令狐舞人揚起頭,看著天上飄過的白雲,慨然道;「七哥的心思何嘗不是和你一樣?你們都怕輸,所以寧可將真情藏得很深,於是就這樣錯過了。」


  錯過了。賀非命錯過的最大遺憾,就是沒有看到令狐笑以為她已死時,那心如死灰的面容。聖慕齡看到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時令狐笑的表情。那不是憤怒到可以橫滅天下的極致憤怒,而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絕望到了極點的哀傷。

  讓他又恨又憐的哀傷……

  聖皇定定地盯著她的眼睛,用平靜的語氣告訴她一件事,「今日在朝廷之上,朕已經冊封了宇文柔為柔妃。」

  她的眸子一亮,「恭喜陛下。」

  「你不介意?」雖然明知道她對自己無情,但是看到「前妻」對於他新娶妃子竟然這麼開心,他的心裡多少有點不高興。

  「為什麼要介意?這對小柔來說的確是件好事。我本來心中一直有愧於她,希望向她道歉,為她找到一門好親事。如今這不是皆大歡喜了?」她眨眨眼,「陛下大概不知道,她有宜男之相,所以請陛下不要辜負這段姻緣,讓小柔成為名副其實的柔妃吧。」

  「朕後宮的事情如今已經輪不到你來插手了。」聖慕齡的目光一沉,鷹隼般的利眼挾著一抹詭異的光芒,刺向她心裡,「還有一件喜事也要告訴你。今晨在朝廷上,群臣勸婚丞相。諸位大人的家中閨秀都紛紛被提出來候選,那議事的場面啊,真是千古奇觀!也就只有我們的丞相大人可以有這等本事,把朕的朝廷變成了為他保媒拉牽的地方。」

  她一震,隨即點破,「這是陛下的授意吧?沒有陛下暗示,群臣怎麼敢在朝廷談論丞相的私事?」

  「就算是朕的授意好了,那你知道丞相怎麼回答的嗎?」

  賀非命很自信地笑道;「這有什麼難猜?以他的脾氣,就算不是拂袖而去,也必然是當場拒絕。」

  聖慕齡放聲大笑,「這一回你終於猜錯了!」

  她急忙看向令狐舞人,想在他那裡尋找到真實的答案。

  他避開她的眼神,說道;「七哥已經同意了。」

  什麼?她霍然起身,而聖皇還在得意揚揚地繼續說;「朕為他指婚幽州王的女兒,此女才貌雙全,與丞相大人是絕配。」

  「他,真的同意了?」她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手腳冰冷。

  聖慕齡說;「不信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去令狐府看看,朕命他三日後成婚,現在家中大概已經開始……」

  話末說完,她已經衝出門去。

  他收斂起放縱的笑容,幽幽一句,「女人就是沉不住氣。」

  令狐舞人遲疑了片刻,突然也抽身走出門去。


她恨,真的很恨!她「死」了不過才剛一個多月,那個人居然就背棄了她心中對他最後的一點希冀,決定娶別的女人。

  不是說沒有什麼女人可以和他並肩而行嗎?他等了二十七年的人,原來竟然可以那麼輕易地找到?

  那麼她所做的這一切,在轉眼間就成了荒唐的笑話、虛幻的泡影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

  如果他心裡有她,為何不像他卜算別人的命運一樣,卜算一下她的人生?難道他卜算不出她其實只是假死?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是她為了能最終來到他身邊而與聖皇周旋的計謀?

  「不要恨七哥。」令狐舞人如鬼魅一樣出現在她的身側,他的眼睛似乎已經洞悉了她的心事,「七哥並不是忘了你。但死人不應該妄想讓活人永遠記得你,還為了你守身一輩子。」

  「他為什麼不算?」她將自己的不滿喊了出來。

  然而他說的話足以讓她震驚,「天下人,七哥都可以算,唯獨有兩個人,可能是他算不出來的。」

  「誰?」

  「你,和他自己。」

  這就是他當日不知自己會身處險境的原因?也是害她辛苦謀畫的詐死之計,至今都沒有被揭穿的「幸運」之處?棋差一招!

  但是,但是她明明算過自己,與他是五十年爭鬥不休的對手。五十年啊,漫漫人生路上,他的身邊一直有她,難道不是嗎?難道她也會算錯?

令狐府中張燈結綵。聖旨頒下之後,他居然這麼快就準備親事了?

  賀非命氣得臉色蒼白,抬腳就往裡闖。

  門口的侍從攔住她的去路,她怒視對方,質問道;「知道我是誰嗎?」

  侍從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本能地回應,「你是誰?」

  但是不等她回答,令狐舞人已經出現在她的身側,悠悠地說了一句,「她是櫻妃。」

  不理眾人那如白天撞鬼一般的驚恐表情,賀非命直衝進去,大步來到正廳,抬起眼,看到正廳中懸掛的一個花球,鮮紅的顏色刺得她的眼睛幾乎要流淚。

  「令狐笑呢?叫他出來見我!」她朗聲說。

  令狐舞人詭譎地微笑,「見到他,你要說什麼?」

  「我……」她一路怒氣沖沖地趕來,卻忽視了這個問題。見到他要說什麼?罵他負心負情?可是他何曾對她有過只口片語的山盟海誓?

  旁邊有侍女恰巧向令狐舞人請示,「八少,十一少和新娘的吉服都已經送到,丞相要您一旦回來就立刻去幫忙點驗。」

  「哦。」他隨口應道。

  賀非命卻怔住。等等,十一少的吉服?到底是誰要成親?

  她愣在原地有片刻,霍然明白,「你們騙我?」

  「偶爾能騙倒你一次,的確是一件開心的事。你太激動,竟然沒有想到他就算是要成親,也會只是在丞相府,不可能回到令狐府中的道理。」令狐舞人的雙眉展開,笑意更深。「這是陛下最後的計策,他說很想看到你們一起發現中計時憤怒的表情。」

  「於是你們就騙我來這裡見他?」她倒抽一口冷氣,恨恨地說;「虧我在心中還曾經想把你當作朋友。」

  「朋友?不必。」令狐舞人的眼波飄向她的身後,「若是你做我的嫂子,我倒是有點興趣。」

  賀非命的臉漲得通紅,頓足要走,驀然聽到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緩慢而遲疑地問;「你、是誰?」

  她的雙足猶似被點住,無法挪動,連頭都不敢回,低低地回了句,「我是……鬼。」

  倏然間,一雙手臂從背後將她環抱住,拉進一片溫暖的胸膛。

  「就算是鬼我也要抓住你。」他的心跳好響好亂。

  她滿足地靠緊他,幽長的歎息卻像是幸福的呻吟,「不,是我要抓住你。」

  不管是誰抓住誰,今生今世他們都注定要糾纏在一起了。

  這一場勾心鬥角、你攻我守的龍鳳鬥,到底是誰贏了?

  管他呢——誰在乎!

   
    棋收檀香木,

  捲入畫堂東。

  誰伴一曲吟落日,

  與君共笑楚江紅。

  勝負古今同。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TOP

番外篇一

  爺爺:

  知道孫女現在在哪裡給您寫信嗎?在令狐笑的丞相府。當年您對我吩咐的話,我都已經照做,只有一件我沒有做好,就是——對他動了真心。

  爺爺,您身為神算子,難道沒有算出這一點嗎?

  您說他令狐家欠我們賀家的,讓我必須拿回來。我處心積慮地在聖朝隱藏了許多年,等待您所說的,他二十七歲命星最弱的時候才去見他。

  但是……為何我的心會陷落得這麼快?

  您一定猜到,我和他斗是一件多讓自己快樂的事情,尤其是在聖心別苑的那一夜,我本來可以逃走,卻半推半就地留下來。為何?只因我的確已經迷戀上他,我不甘心將他拱手讓給別人,寧可背負天大的罪名,我也要享受那一夜與他相守相依的幸福。

  爺爺,您在天之靈,會怪我嗎?

  我是不是錯了?深陷情網之中不能自拔,一陷再陷。直到去聖河救他,我已知道,我不能沒有他,他若死了,我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他的命與我是維繫在一起的。

  可是,我明明感覺得到他心裡有我,為什麼他不說出口?即使他可以緊緊地將我抱住,熱烈地吻我,卻還是不肯明白地表白心意,死硬著嘴來諷刺挖苦我。

  既然如此,就讓他吃點苦頭好了。

  我裝病,裝到最後我幾乎以為自己真的要病死,他終於姍姍來遲。我喜歡躺在他懷裡入睡的感覺,但是僅僅一夜怎夠?

  陛下要借殺我的假象去試令狐笑的真心,這正中了我的謀畫,我甘心赴死,終於逃脫出那個束縛我的金色牢籠。

  只可惜,等了許久,最終還是要我來找他。但是,幸好這一次他留住了我,不至於再錯過。

  昨天晚上我躺在他的懷裡,心中很開心。因為這世上有女子千千萬,唯有我可以看到他的睡容。

  他向來睡得很輕。昨夜他告訴我說,那是因為他必須保持警覺,防止外敵內奸的刺殺,為了聖朝,他不能倒下。於是我抱緊他,告訴他,現在這個聖朝我會幫他一起扛,所以在我的身邊他可以安心地睡,沒有人能夠傷害他。

  卦象說我們將糾纏爭鬥五十年。能有五十年的日夜可以與他在一起,哪怕是爭鬥,我也開心。

  賀家與令狐家的恩怨就這樣了結吧。不是孫女鬥得累了,而是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

  令狐笑為了整個聖朝的穩固大局都肯放過害他的宇文一家,我們兩族百年前的恩怨下如也隨風散去。孫女得到了一個值得珍愛一生的人,總比得到一個要算計一生的敵人要幸福許多,不是嗎?

  很想念您,很希望您能看見孫女開心的笑容。相信您泉下有知,一定和孫女笑得同樣燦爛。



  番外篇二

  那天晚上,我看到七哥一個人在月下飲酒,我走過去,故意用一種很愉快的語氣對他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七哥現在和李白一樣了。」

  七哥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手腕揚起——潑了我一身的酒水。

  七哥很少動怒,因為這世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夠讓他動怒,值得他動怒。但是為了那個女人,在我眼裡向來深不可測的七哥第一次動怒了。這一次,他動怒的對象居然還是陛下。

  七哥向來將國事和私事分得很清楚,自從那個女人「死」後,七哥居然不再和陛下說話。所有的國事只是在朝廷之上和群臣處理完畢,就算是陛下發問,他也不肯多說一句。陛下雖然屢屢動怒,卻拿他無可奈何,只因為陛下離不開他,陛下心中最愛的人,是他。

  我是陛下名義上的情人,但我心裡明白,陛下每次看我看到最專注的時候,都是想透過我的五宮看到七哥的臉。我酷似七哥,但我不是七哥。

  有一次,陛下喝醉了,在我懷中哭倒,他很不甘心地問;「為什麼我對他這麼好,千依百順,他卻對我不假辭色?」

  我沒有回答,只是幫他擦乾了眼淚。其實我很想反問他,「為什麼我對你這麼好,你卻依然鍾情於別人?」

  感情的事,誰能說得清楚?又豈是能勉強得來的?只是我實在是看不慣明明兩情相悅,卻偏要裝作水火不容,煞費苦心地去算計對方,其實到頭來被算計的還不是自己?

  我說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七哥和那個叫賀非命的女人。

  我知道七哥為什麼要對她另眼相看,不完全是因為她有一雙和七哥一樣精明狡詐的眼睛,還因為七哥的左手掌心裡有四個字——死於非命。

  那是在這個女人出現之前就印在七哥掌心裡的。七哥總是很謹慎小心地把它們隱藏起來,但我發現它們已經許久。我不知道那四個字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去不掉?我只知道,七哥很痛恨這四個字,恨不得把它們都捏碎在手裡。

  那個女人,就是七哥的罩門所在,讓他恨到骨子裡的敵人。

  七哥要殺她,我當然同意,也許我比七哥本人還不能容忍看到他有缺點存在。可是到了緊要關頭,七哥竟然放過了她,從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爭鬥。

  七哥眼中的讚許、認可、怨恨、憐惜,每一次微妙的變化都盡在我的眼中,為何那個女人卻沒有發現?她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啊?

  到最後,她接受陛下荒謬的提議,以詐死來逼迫七哥露出真心。若換作是我,我不可能讓喜歡的人受這麼痛苦的折磨。她的愛,比我狠。我的心,卻不是石頭做的。

  七哥是我的手足,我和他有著比其它兄弟更親近的血緣。有時候,我甚至希望我就是他,能夠獨享陛下的傾慕;但更多的時候,我又希望他能夠像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不要背負太多的責任,活得壓抑且孤獨。

  那女人的「死」雖然化解了七哥手心上的咒語,卻同時又在他的心上打了一個了解不開的死結。

  他們兩個人就像站在一條河的兩岸,中間隔著濃重的河霧,看不清對方,更不肯輕易涉水,害怕自己先溺斃在已經氾濫的情河水中。

  如今能夠解開這個結,把他們同時拉到河心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了。明日我要慫恿陛下把她送回到七哥身邊。陛下未必肯答應,我要有足夠的理由先說服他。

  雖然終我一生未必能完全得到屬於自己的真愛,但我希望他們能夠代替我找到幸福。

  是的,一定要幸福。

  欲知令狐笑以他神算計謀,促成幾對佳偶發展出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全書完】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TOP

 15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11-25 19:28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32903 秒, 數據庫查詢 7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