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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誰可相依》BY:絕小娃娃

《誰可相依》BY:絕小娃娃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Ethan2008 您是第40681個瀏覽者
楔子
“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冰冷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刺進了林以真的心,他無法置信地仰起頭來,看著那張高高在上的臉。耳朵裡像有一萬隻蜜蜂在吵,他忽然感覺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了。看著緩緩掩上的門,他心裡湧起一陣不甘:“阿遠,你聽我說……”他撲到門前,門卻重重地關上了,“啊!”他捧住自己的手,指尖被門夾得發白,很快就湧上一片淤血。以真怔怔地看著淤血在指甲下積聚,口中喃喃道:“你一定要做得這麼絕嗎……”(一)
朱思遠悠然坐在板台後,採光極好的落地玻璃窗讓寬敞的辦公室顯得明亮舒服,啜了一口剛沏好的藍山咖啡,拈著手中的簡歷,他臉上露出一絲陰鷙的笑容:“很好,林以真,你終於來了。”
他隨手摁下了電話:“叫林以真進來面試。”以真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國際知名的廣告公司錄取了,憑著自己的本科學歷和幾份業餘打工的經歷,竟然擊敗了本校的研究生,拿到了那份心儀已久,薪水不菲的文案工作。而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負責面試的是公司的老闆,他竟然那麼年輕英俊,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甚至還帶著幾分羞澀,聊起來他們竟然還是同一級畢業的,這不免讓他有幾分驚詫。
現在想來,應聘成功的事還像一場夢一般,他莫名其妙地被老師推薦去盛世廣告公司面試,莫名其妙地見了一個與自己一樣年輕的老闆,莫名其妙地拿到了讓所有人羡慕的高薪高地位的工作,這一切,讓他這個昨天還在為生計擔憂的年輕人一下子平步青雲,雖然心裡有點不塌實,甚至是有點惶恐,但高興的感覺很快在他年輕單純的心裡蔓延開去。
回到自己窄小的平房裡,踏進照例黑漆漆的小屋時,他的心裡竟有幾份開懷。他走到母親床前,拉著母親的手說:“媽媽,我被錄取了。”
“是個什麼單位?”母親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歡喜,她把手從兒子的手掌中抽了出來。
“哦……是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以真的心情又蕩到了穀底,他還想再說什麼,看母親閉上了眼睛,就急忙轉了話題道,“媽媽,我給您做飯去。”第一天上班的林以真心裡有種年輕人特有的憧憬和興奮,早上,他早到了二十分鐘,想用最好的狀態來迎接第一天的工作。
在電梯裡,他意外地撞見了朱思遠。
“朱總,早!”以真禮貌地說。
“小林,怎麼來得這麼早啊?”
雖然昨天才跟朱思遠談過話,但以真覺得數百人的大公司能叫老闆記住,他還真有點既緊張又興奮。
“我是新人嘛,第一天來,我希望可以早一點。”以真有點害羞,他抬頭看看朱思遠的臉,只見他也正看著他,不禁有點臉紅,低下了頭。
“大家要是都向你這麼敬業就好了。但也不用搞得太早,可以多休息一下嘛。”
以真點了點頭。
“你有什麼愛好?”走出電梯,朱思遠隨意地問道。
愛好?以真一愣。他每天照顧母親,還要顧著學業,一直走讀,還真的很少和同齡人一樣去泡吧蹦迪什麼的,遲疑中,他說道:“看書吧。”
朱思遠一笑:“你可真是個乖孩子。有空我請你唱歌,單位裡同齡人少,我希望你當我是朋友,而不僅僅是老闆。”有那麼一刻,陽光照在朱思遠俊秀的面容上,以真一下失神了。他好美,真的好美!
“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阿遠。”見以真出神地看著他,朱思遠有幾分得意,愈發燦爛地笑了一下。
以真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單純的以真不知道,此時此刻,朱思遠的心裡在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著他:看吧,就知道跟你的玻璃老爸一樣好色,你看我的眼神,讓我想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林以真!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以真,下了班一起去DISCO啊?”每逢同事們邀請,以真總是禮貌地笑一笑,婉言推辭了。他不能去,他要回去給母親做飯,就算永遠也得不到母親的愛,但以真還是願意用全部的生命去愛她。
見他不去,同事在有點惋惜的同時,把一堆沒處理完的工作交到這個新來的文案身上,以真也沒有不耐煩,而是一件件地幫他們做好。
抬起頭來,揉揉發脹的眼睛,以真忽然發現天已經黑了。糟糕,這麼晚回去,母親要生氣了。他急忙起來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小林?你怎麼還沒走?”以真抬頭,看見了剛從經理室走出來的朱思遠。“朱總。”他招呼了一聲。
“都說了不要叫得那麼生分,叫我阿遠啦,以真。”他竟然不稱呼自己小林,而是親切地稱呼以真,以真的眼睛忽然覺得有點癢癢的。誰曾經那麼親昵地叫過他呢?
“那麼晚才走,雖然你是要在試用期好好表現,但累壞了身體就不值得了哦。”朱思遠說著,走過來,兄弟般地攬住以真的肩膀,拍了拍:“走啦,我請客,咱們去吃東西。”以真在碰到朱思遠的時候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朱思遠感覺到了,心裡有些恨,也有些得意。出了公司的大樓,以真想去坐公車回家,朱思遠卻說:“想吃點什麼?”“不了朱總……”見朱思遠皺起了眉頭,以真急忙改口道:“阿……阿遠,我媽媽一個人在家,她腿不方便,我得回去給她做飯。”以真的心微微一熱,阿遠,這稱呼果然不一樣,讓他感覺到有一種溫暖取代了原有的疏離。
“這樣啊,我們一起去買,買完給媽媽帶回去吧。”朱思遠笑著對以真說。以真看不透,此刻朱思遠的心裡已經把他剛才稱呼的媽媽咒駡了一萬遍了。
聽朱思遠說得這樣親切,以真也笑了起來:“好吧。”和朱思遠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很快樂,一個阿遠的稱呼剝去了他們上下級的拘束關係,他很體貼地問以真有什麼想吃的菜,他也會調皮地把以真要拿的東西搶走。從小長這麼大,以真從沒這樣開心這樣無拘無束地快樂過,他只是盡情地享受著和朱思遠在一起的時間,即使這快樂背後是永無休止的磨難。以真到底還是沒有和朱思遠一起吃飯,他擔心母親在家會著急。看著朱思遠戀戀不捨的樣子,他心一軟,就答應以後中午和朱思遠一道共進午餐,看著朱思遠開心的樣子,以真的心也仿佛隨著他飛到了天邊。
車終於停在以真家狹窄的小巷口的時候,以真向朱思遠告別,朱思遠用異常明亮的眼睛看著以真:“以真,能認識你真的很高興,我喜歡……喜歡和你一起玩,很開心啊。”
以真的心熱乎乎的,他感動地點點頭。從小長這麼大,朱思遠是第一個重視他的人,他的第一個朋友,他有點哽咽地說:“謝謝你能這麼說,我也覺得和你在一起很快樂,希望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看著以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朱思遠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掏出一根煙,點上,一張口,吐出一串纏綿的煙圈。林以真,你不會這麼快就相信我了吧,你還真是好騙啊,害我那麼多高招都沒有用上呢。永遠是好兄弟?朱思遠感覺心臟部位傳來一陣難以言說的疼痛,好兄弟!林以真,我會讓你看見好兄弟是什麼樣的。走進漆黑的屋子,以真先叫了聲媽,可是沒有人應。打開橙色的燈泡,以真嚇了一哆嗦,母親正定定地看著他。
“媽,今天……加班……我給您買吃的回來了,您先吃飯吧。”以真打開餐盒,戰戰兢兢地將餐盒放在母親眼前。
母親把餐盒打開,裡面是雞腿和一些很不錯的菜色。雖然以真簡樸慣了,可是朱思遠硬要給他買些好的,說是慰勞最佳員工的。
“林以真,你過來。”母親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溫度。
以真走過去,忽然,母親抬起手就朝他臉上打了過去。以真沒敢躲,硬生生地接了這一下。細細的鮮血從臉頰的傷口上流了下來。
“你說謊。”
母親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以真,以真急忙跪了下來。
“林以真,你去約會了是不是?這菜根本就沒有動過,也不是盒飯的樣子,你以為,我殘了,就糊塗了麼?”
“我……我沒有約會,是……”以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跟朱思遠的關係,遲疑了一下。
“有女朋友了麼?”母親長歎了一聲。
“不,是男的。”
“男的?”母親的語氣忽然一變,“林以真,你跪近一些。”
以真的心一下揪緊了,母親會打他麼?他跪著向前爬了兩步,昏暗的燈光下,母親的臉有些扭曲。
“我說一句,你跟我重複一句。我此生不會愛任何男人。”
“我此生不會愛任何男人。”以真機械地重複著。
“如違誓言,讓我愛的人腸穿肚爛而死!”母親咬牙切齒地詛咒著。
“如違誓言……讓我的……腸穿肚爛而死!”以真小聲地重複著,但不知道為什麼,在關鍵的時候,他把詛咒更改了。
不知道母親是故意放過他還是真的沒有聽清楚,揮揮手說:“你出去吧,我要吃飯了。”以真本想說他也餓著肚子呢,但想了想,還是沒說。
他獨自走到屬於自己的小床上,躺了下來。白天與朱思遠相處的一幕一幕又湧上心頭。他的嘴角不禁掛上了一絲微笑。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對自己好,像他那樣對自己露出最燦爛的笑容,能每天看見那樣的笑容,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啊,迷糊的睡夢中,以真喃喃道:“阿遠……阿遠……”(二)
轉天中午還沒下班,朱思遠就讓秘書來叫林以真到他辦公室去。
以真有點羞澀地坐在朱思遠對面的椅子上,朱思遠微笑著看著他:“以真,我們今天一起吃午飯,你開不開心?”
以真抬起頭,看見朱思遠明亮的眼睛,他點了點頭,臉卻微微地紅了。朱思遠心裡罵道:“賤貨!看了我就臉紅,誰知道你那髒心爛肺都想些什麼!”可嘴裡卻說:“昨天我親自下廚做了兩個菜,你嘗嘗好吃不?”說著,他拿出了一個小保溫桶,“我剛叫秘書熱好了放在這裡的。”他還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以真看著朱思遠的笑容,他覺得依稀有點迷戀,又有點恍惚。他為我做飯嗎?一定是的,不然,以他的家世,他用得著親自下廚嗎?
“以真,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啊?”朱思遠的聲音裡竟有幾分撒嬌。
以真老實地搖了搖頭。
“那你想不想知道啊?”朱思遠微笑著問。
以真老實地點了下頭。
“因為,我就喜歡看你這樣,乾淨又清秀,像一株默默生長的植物。”朱思遠說著,手就撫到以真的臉上,以真皮膚的滑膩感讓朱思遠一振,他心底罵了一句:“皮膚滑得像個婊子!”這時,他卻忽然摸到了一個傷口。“怎麼弄的?”他裝作心疼地問道。
“哦,我自己不小心……”以真見朱思遠看著他,說不下去了。
“以真,你太老實了,很不適合說謊。”這句話,倒是出於朱思遠的真心。
沉默了一陣,朱思遠拿開了手。這一拿開,竟讓兩個人的心裡都產生了一絲失落。“以真,以後要小心啊,別讓我擔心。咱們吃飯吧。”
時間靜靜地流逝,以真和朱思遠一起吃著飯,多年以後,以真仍記得那時的幸福,那實在是他悲苦的人生中太有限的一點幸福時光。一轉眼,以真來盛世已經做了半年了。這半年裡,林以真和朱思遠的關係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他們是所有員工眼中的模範老友,好到經常一起K歌吃飯,喝酒吹牛。原來有些欺負以真的人現在看他是老闆身邊的紅人,也都開始討好他了。以真升任策劃部部長,有了單人辦公室,與朱思遠的辦公室僅有一牆之隔。
以真的心已經完全被朱思遠迷住了,但他仿佛永遠也把握不透朱思遠是怎麼想的。以真就算再怎麼迷戀朱思遠,也只是很卑微地想靜靜地看著他,聽他說話,他不敢用絲毫曖昧的想法去唐突他,只想跟他做一輩子的朋友。
這年冬天,以真母親的病忽然加重了,雖然以真有足夠好的經濟條件來為母親治療,但她的大去之期依然一天天地臨近了。
以真是獨生子,一個人照顧母親很是辛苦,朱思遠便進入了以真的生活。
“我說了,真的不用的。”坐在車裡,以真還在跟朱思遠絮叨。
“好啦以真,你不是說這幾天媽媽病重麼?我早就想去看望媽媽,是你不讓我見她哦,現在我總得讓她放心,讓你也沒有後顧之憂哦。”以真單純的心又怎麼領會得到朱思遠話中的意思呢?他的心完全在母親身上,母親病重的樣子讓他的心很難過,雖然母親從沒有愛過他,但……但那畢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見以真陷入了沉思,朱思遠的嘴角浮上一抹冷笑,很快的以真,我會好好利用這件事做文章,讓你徹底落在我掌心裡!車子飛快地開著,仿佛載著這兩個人開向萬劫不復的地獄……以真和朱思遠走進病房,林母正在熟睡中。這時,一個護士走進來,把以真叫了出來。
“林先生,她病得很重,隨時都有可能咽氣,院方希望您及早準備後事。”醫生的話讓以真的心猛地一揪,她也要走了嗎?把孤苦的他拋在人世上?見以真走神,醫生說:“林先生,我現在來跟您研究一下您母親的病情。”以真有點機械地點了點頭。朱思遠看著床上這個一臉怨毒的老婦人,他的臉上始終帶著輕蔑的笑容。
“他完了,他已經愛上我了。”朱思遠的話一出口,林母立刻使勁地喘息起來。見她這樣,朱思遠笑出了聲:“你兒子是個賤貨,我就是怎麼作踐他,他都會像狗一樣死心塌地地跟著我爬!等你死了,他就一個親人也沒有了,他就會更加全心全意地依賴我,你怎麼這麼會死啊,你活著總是管著他,保護他,現在你要死了,你保護不了他了,他還是落在了我手裡。”林母的臉已經變得鐵青,她拼命地喘著,瞪圓了眼睛,她的口中不斷地呼著氣,斷續地說著:“求……求你……饒了他吧……”
“晚了。”朱思遠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床上的婦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一直在急救,會好的以真!”長期的疲勞和緊張已經讓以真全身無力,忽然被告知母親病危,他一下子承受不住,就癱倒在朱思遠的懷裡。此刻,他虛弱地依靠在朱思遠的肩上流著眼淚。朱思遠只覺得流淚的以真說不出的清純動人,“噁心的賤貨,娘死了還像是勾引人似的。”他惡毒地想著,手卻不禁向以真的臉上擦去:“以真,別哭了,會好的。”“媽媽不行了,我已經看見了,她不行了!我想見她他們為什麼不讓啊?”以真低低地說,像呻吟一樣。朱思遠只覺心神一蕩,如果不是以真,他也許真的會將他擁在懷中好好安慰他,可是……“阿遠,以後以真就是一個人了,孤零零的,沒有一個親人了。”“你還有我呢。”朱思遠道。
“阿遠,我只有你了,也只有你了。”以真的聲音更加低了,可是,卻相當清楚。林母的葬禮上,以真哭到暈倒,朱思遠第一次知道以真的血壓和心臟都不是太好,不能受太強的刺激,他覺得得知以真體弱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心裡卻是一陣陣的鬱悶,“他如果提前死了,這個遊戲就不好玩了,所以林以真,你不能死!”朱思遠終於認定,自己是想多多地折磨以真,才盼著他不死的。
“以真,別住在那裡了,一個人住也不是個事,反正我家房子也多,不如搬來我這住吧。”朱思遠知道,讓以真住進他的家,是他計畫中最重要的一步。
以真搖了搖頭:“那怎麼行呢?我住你家,算你什麼人呢?”
“可是,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醫生說你的心臟和血壓都不穩定,如果沒人照顧你,你自己越想就越難過,發生什麼危險怎麼辦?”
“我真的沒事的。”以真謝絕了朱思遠的好意。
“沒事沒事,要是真的有事,我怎麼辦?”朱思遠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
“哦?”以真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他對於朱思遠真的那麼重要嗎?朱思遠在他心裡有多重要,他自然知道,可是朱思遠真的那樣重視他嗎?感動在以真心中升起:“阿遠,我願意搬到你那裡去住。”以真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賤貨,還以為你有多矜持,裝都裝不住。”朱思遠心裡一陣冷笑,“你的厄運來了!”
(三)
以真正式搬進了朱思遠的家。
朱思遠的家很大,給以真的那一間朝向很好,大大的窗子可以看見外面的一切,窗臺上一盆漂亮的植物蓬勃地生長著。房間漆成溫暖的淡黃色。
他們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如果心情好還可以一起擠在廚房裡做飯。吃過飯,兩個人一起連線打遊戲或者擠在一起看碟,這樣的關係解釋為朋友兄弟固然不錯,但有時,以真竟恍惚覺得他們是一家人,甚或是妻子丈夫。他有時候看著朱思遠就想依賴,而有時候又想保護,他總是覺得自己越來越不能沒有朱思遠,以至於他對於未來人生的一切規劃,都和朱思遠有關。
一個週末的晚上,以真坐在陽臺上看著星星。朱思遠坐到他旁邊,問道:“在想什麼,以真?”
“我嗎?在想將來。”  
“哦?以真的將來是什麼樣子的?”朱思遠饒有興致地問道/
“將來……”以真的眼神恍惚起來。他喝了一口啤酒,吐了口氣說:“反正不會跟我想的一樣……”
“幹嗎那麼悲觀呢?”  
“不是悲觀,是我這樣的人不會有幸福。”
“那以真認為的幸福是什麼樣的?”朱思遠仿佛覺得,他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幸福……幸福就是……”以真正說著,忽然眼前一花,柔軟的嘴唇就覆了上來,他知道是朱思遠,他很震驚,但他又仿佛捨不得躲開,只是僵在那裡。朱思遠的舌頭攪了進來,以真剛喝過啤酒,舌頭還是微涼淡苦的,朱思遠甜蜜火熱的舌一下就糾纏住他的不放了。當以真從眩暈中緩過來的時候,他沒有看見朱思遠得意而憤恨的臉色。從這一個吻,朱思遠篤定,以真已經深深地、深深地愛上了他。
“阿……阿遠……”以真紅著臉不知道說什麼好。  
“以真,難道你沒有感覺嗎?難道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嗎?從看見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歡上你了,如果你是和我同類的,能不能考慮接受我的愛?”朱思遠強忍住噁心一口氣把提前背好的話說了出來。
以真只覺得頭頂都要炸開了,是尷尬,是害羞,還有一絲微妙的欣喜。是真的嗎?阿遠真的愛他嗎?阿遠說真的愛他!不知道為什麼,以真昏沉的頭腦中忽地閃過一個陰影,“我此生不會愛任何男人。如違誓言,讓我腸穿肚爛而死!”
在母親面前發下的毒誓讓以真不寒而慄,他忽然感覺好冷。母親為什麼要逼他發下這樣的毒誓呢?難道她忍心讓自己孤苦一生嗎?
看到以真恍惚的面容,朱思遠產生了一種挫敗感。難道他的判斷失誤了?以真並沒有他想的那麼喜歡他?他有點生氣地嘟起了嘴。
見心愛的人噘起嘴來,以真一陣心疼。近一年的朝夕相處已經讓以真心心念念裡全是朱思遠,如果沒有這個人,以真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了。以前總是自卑地認為自己不會有任何機會,也就不想這些事,而現在,深愛的人就在眼前,什麼腸穿肚爛,就算是真的,也值得了。
“阿遠,我……我也好愛你……”以真擁抱住朱思遠,朱思遠也反手抱住了他。以真閉起眼睛,他覺得此時此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曾經如天上星星般祈望的人兒就在自己懷中溫暖著自己的身體。而朱思遠嘴角上殘忍的微笑卻讓人毛骨悚然。很好,林以真,你愛上我了,這一次,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確定了戀愛關係後,以真整個人都明媚起來。他此時才發現,原來壓抑良久的感情一旦爆發出來,就難以收拾。他是那麼地依戀朱思遠,以至於一會兒看不見他都會產生思念。而朱思遠也那麼熱烈地回應他,熱戀中的他們像每對情侶一樣,最喜歡纏綿的激溫,和一些親密的小動作。
這天晚上朱思遠進了家門,提早回來的以真將香噴噴的飯菜擺到了桌子上。他還特意開了一瓶紅酒,打算兩個人浪漫一下。
在做飯的時候,以真就偷偷地笑了好幾次,兩個人都是青春少男,衝動是難免的,但除了接吻,朱思遠從未對自己做過絲毫過分的事,是他不喜歡自己嗎?以真很快排除了這個答案。朱思遠一定是顧及他,看重他,才不會輕易地對他做什麼。可是他們是相愛的不是嗎?即使更親密一點也不為過啊。以真不是想要朱思遠的身體,他只是覺得那樣能更好的表達彼此的愛。
“做這麼多好吃的!”朱思遠頑皮地用手捏了一塊肝尖送進口中。
“喂!先洗手啊!”以真打了朱思遠的手一下。  
“啊,你打我,謀殺親夫啊你!”朱思遠不依不饒地追了過來,兩個人嬉鬧中,滾倒在沙發上。一記不可避免的長吻過後,以真有點意亂情迷地看著朱思遠。朱思遠在那一刹那也有一絲恍惚,他似乎想進一步做些什麼。
但他馬上又罵醒自己:“這個婊子在勾引你,他受不了了,你現在應該解決他,而不是去愛撫他!”他一定神,起身道:“那麼好吃的飯都涼了,我可捨不得。”以真的眼睛裡閃出了一絲失望,但他馬上又高興起來,笑著說:“對啊,饞貓,多吃點啊!”
那一晚,以真喝了不少酒,朱思遠也感覺頭有點暈暈的。晚上睡覺時,朱思遠忽然有點不敢看以真的眼睛。見朱思遠在自己的額上溫柔地印上晚安吻,以真有點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該不該去找他呢?他的眼睛裡明明也有火的,可是他為什麼強壓下去呢?以真一個人躺著,酒精在他年輕的身體裡燃燒,他並未曾經歷過情事,但一種陌生的衝動卻讓他抑制不住地想去找那個人。終於,他鼓足了勇氣,推開了朱思遠的房間。
可能因為喝了酒,朱思遠睡得很沉。以真走到他床前,看著自己心愛的人,他俯身吻了下去。
“嗚……”朱思遠輕輕地掙紮了一下就下意識地享受起以真的唇舌來,那麼軟那麼可愛的唇舌,就算是要推開也要等意識清醒了吧。
“恩……”朱思遠睜開眼睛,他的視線直對上以真那染上情欲的眸子。
“以真……”他此時想要進行的說教似乎變成了一種勾引,以真笨笨地抱住朱思遠,朱思遠感覺到以真的身子滾燙,下體堅硬地頂著他。他心裡暗罵:“賤貨,居然跟我發騷,我一定多找幾個人弄死你,讓你今生也不敢再想這事!”他想按住以真,沒想忙中出錯,他一下按在以真的分身上,以真“啊”地一聲叫了起來,一下愣在那裡,臉羞得發燙。
兩個人就這樣在黑暗裡僵持著,誰都沒有動。
良久,朱思遠拉過以真的手,說:“上床來,我有話跟你說。”
以真這時酒已經全醒了,他很為自己做的事感到羞愧,他也沒發出什麼聲音。
朱思遠將以真拉過來,讓他的身體靠在自己胸膛上,小聲說:“以真,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忍著沒碰你嗎?我想帶你去荷蘭跟你結婚!我們把最美的留在新婚之夜,你說好不好?”
“什麼?荷蘭?結婚?”以真瞪大了純真的眼睛,他沒有聽錯吧?能得到他的愛不說,還能獲得一個婚姻?這是真的嗎?老天怎麼會對他這麼好呢?
“以真,你等一下。”朱思遠打開床頭燈,從床頭櫃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本來想等你生日那天送給你的,可是,我改主意了,今天就送給你吧。”
“給我的?”以真遲疑著接過來,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樣式樸素卻典雅的小戒指。
“這是訂婚用的,等結婚的時候給你買鑽石。”朱思遠許諾說,“以真……以真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你不喜歡嗎?”
“不……不是,我是太幸福了。”以真抬手抹去不爭氣的淚,“阿遠,我感覺像在做夢一樣的。”
“傻瓜,怎麼會是做夢呢,你看看我,我是不是真實地呆在你面前啊?來,把你的小豬爪伸出來。”拉過以真的手,朱思遠將那個戒指套在了以真的左手四指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戴這裡,反正訂婚不戴這結婚也得戴,戴上它,你是我的就沒錯啦!”看著以真有點發呆的笑容,朱思遠忽然感覺心口一疼。如果不是以真今天忽然來這麼一手,他是真的不想這麼早行動的。雖然他一直說是因為想多給以真一點肥皂泡,等夢碎的時候才會更痛苦,但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有多喜歡以真身上乾淨清新的氣息。直到剛才,他感受到以真滾燙的身體時忽然發現自己的變化,才決定提前出手。
“以真,你以後是我的人了哦,可不許給我勾三搭四,給我發現我可不要你了哦。我對感情沒有別的要求,我只要求我的愛人對我專一,如果你不忠貞,我可是會很厲害地懲罰你的哦。”朱思遠別有用心地說著。
以真卻認真起來:“阿遠,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你是我唯一的愛人,也是我唯一的親人跟朋友。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阿遠,以真一無所有。我是那麼愛你,捨不得看你難過,如果我背叛了你,讓你難過,那我都不能原諒自己,一定會難受得死了。”
朱思遠不忍再聽了,以真說得太用情,他怕自己再聽下去,會對他下不了手了。“好啦!快別說什麼死不死的,我不准你死,你死了我活著還有意思嗎?你不是要害死我嗎?睡覺啦,我信就是了,我後天上午就飛去荷蘭,準備我們的婚禮!”
“後天上午?那麼快?”
“對啊,因為我迫不及待要跟以真結婚啦!”朱思遠在以真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我要給以真一個驚喜哦,一個月以後就回來,以真要好好地管理我們的公司啊!”
“一個月!那麼久嗎?”以真的失望明顯地鼓噪著。
“睡吧以真。”朱思遠摟住以真,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黯淡。以真,我們的緣分到頭了。
(四)
第二天幾乎一整天,朱思遠都沒有看見以真。他發現自己有些異常,為什麼會那麼想見他,是不是臨別前想多看看他呢?“我一定是想見這婊子從天堂跌入地獄的表情,一定是的。”他狠狠地想。晚上下班的時候,他也沒找見以真,“他一定在家,回家就可以見到他!”朱思遠竟然這樣想。
回到他們的小巢,以真果然在等著了。叫他一聲,以真回過頭來,臉上竟然有斑斑淚痕。
“怎麼了傻瓜?”朱思遠寵溺地摸了摸以真的頭。
“從沒跟你分開過,好想你的。”
“那你今天白天還不陪著我,跑哪去了?”
以真獻寶似的從胸前拽出一個小葫蘆形的東西:“這是我去求來的護身符,你帶著就能保平安。這……這裡面有我的一滴血,你送我戒指,我沒什麼送你的,就去求了這個符來給你。”
“護身符嗎?”朱思遠胸口一窒,他雖然覺得這東西是屁用不頂的,但想到即將發生的事,他說道,“你帶著吧,保個平安。”
“你是不是嫌我的禮輕啊,我可告訴你哦,你出去坐飛機的,帶上它出入平安。別忘了,我在等著你回來。”
“傻瓜,哪來的一滴血啊,知不知道我會心疼的?以後可不要去搞這些勞什子了。”
見朱思遠把護身符貼身帶上,以真的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快吃飯吧!”
夜裡,他們又相擁了一夜,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看著以真熟睡的臉,朱思遠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以真,今夜,你還是個快樂的少年,有一個你最愛的愛人朋友和親人,明天此時,你將一無所有,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不知道為什麼,朱思遠忽然希望以真能挺過來,活下來以真,我們繼續鬥,答應我,活下來好嗎?看著飛機在頭頂消失,林以真的心似乎也隨著飛機飛走了。
“你確定你要這樣做?”孟春曉問身邊的朱思遠。
“當然。”朱思遠冷冷地看著以真的背影,說道。
“這件事,可沒有後悔藥啊。”孟春曉在朱思遠的眼睛裡看見了濃鬱的痛苦,“我怎麼感覺你挺鬱悶的。”
“廢話,我當然鬱悶,對著我的仇人,我能不鬱悶嗎?”
“喂,我看你對著他的時候挺開心,一對著我就鬱悶好不好。”孟春曉翻了個白眼,“那男孩看上去滿可憐的,你這樣對他,就絕了他所有的活路了。”孟春曉輕歎了一聲。
“哼,他有一線生機都不會死的,他就是這麼賤。”朱思遠心道,我對他說過他死我就跟去的話,他又怎麼會捨得死呢?
“你不用再勸我了,我意已決,多說無益。”
朱思遠狠狠地將手中的煙頭摁熄了。

以真抬腕看了看表,晚上十點鐘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從唇間逸出。一個月,還要有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再見到心愛的人呢,以真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覺有幾絲煩悶。
因為朱思遠不在,林以真一個人肩負起了兩個人的工作。這時以真才發現,原來朱思遠每天要負責處理的工作有那麼多。怪不得平時大家都下班了朱思遠還要加班,當這麼大個家確實不是那麼輕鬆的。想到這,以真心裡暗道:“寶貝,快回來吧,以真需要你。”他心裡有點猜測朱思遠到底要給他什麼驚喜,想著,他的唇邊就綻出了一絲笑容。
以真開始收拾東西回家,朱思遠不在,那個小家也仿佛失去了吸引力,以真暗自決定今晚睡在朱思遠的床上。心裡想著愛人那令人迷戀的清新氣息和俊秀無匹的面容,一種甜蜜又憂傷的思念把以真的心填得滿滿的。
以真開著朱思遠的車,悠揚的音樂扮著他一路前行,行到一處背靜地段時,忽然,一個年輕女子攔住了車。
以真搖下車窗,只見路旁停著一輛吉普車,看樣子大概是拋錨了。“先生,幫個忙好嗎?剛剛我的車爆胎了,我只有一個人,您能幫我換一下備胎嗎?”女孩子長得非常嬌小,聲音也很甜潤,以真微笑著點了點頭,就鎖上車,朝吉普車走去。
“有工具……”話未說完,忽然一隻強悍的臂膀困住了以真的身體,一塊帶著異味的手帕堵住了他的口鼻,以真掙紮了兩下,就失去了知覺。
一個壯漢拖著以真的身體上了吉普車,車子絕塵而去。女孩詭異地笑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朱思遠的車,朝反方向開走了。

好冷……以真一下醒了過來,他感覺身體在發抖,深秋季節,一桶涼水從頭淋到腳的滋味真不好受。他睜開眼睛,一道強光叫他急忙又把眼睛閉上了,怎麼了?他不是要幫那個女孩子換輪胎的嗎?那個女孩與他素不相識,她為什麼要害自己?
恍惚中,他感覺照在他臉上的光移開了,他又一次睜開眼,發現自己被平放在一塊冰涼的金屬板上,而四肢都被牢牢地固定住,不能動彈。
“醒了?”一個怪異的聲音響起,這個男人的聲音幾乎像一隻待宰的公鴨。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綁架我?”以真定了定心神,才發現屋子裡有五六個人,都是肩寬背厚的壯漢,穿著緊身衣褲,帶著頭套。
那個先說話的人走過來,一隻帶著緊緊的黑手套的手曖昧地撫上以真的臉頰:“小臉蛋長得不錯嘛,不知道吃起來感覺怎麼樣……”
一陣噁心湧了上來:“把你的髒手拿開!”以真憤怒地說。
“性子還挺烈的呢……”隨著那個人的話語,那只手離開以真的臉,沿著脖子向下摸去。被冷水潑了一下,身上僅剩的一件白色襯衣已經全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薄薄的肌肉上,嫩紅椒乳的形狀也從衣服下麵透了出來。看不到那個人的臉,可他的眼神卻在看著以真胸口的時候燃燒起來。大手撫上以真的胸部,以真“啊”的一聲驚叫,好噁心,以前朱思遠有些羞澀地輕輕撫摩過他的上身,那感覺酥酥的麻麻的,滿心的歡喜,可是,為什麼給這個人的手玩弄,心裡就那麼難受呢?以真口中大叫:“你放開我,別碰我!”他無法掙脫,只有不住地扭動身體。
可是以真的警告是那麼蒼白無力,那只大手穿過他的衣服,準確地擰住了他的乳尖,並惡意地揉搓掐弄起來。
衣服完全被解開了,以真的上身就那麼袒露著,被那只黑手蹂躪。以真的心像被油烹著一般,他想到和朱思遠相愛那麼久一直沒有逾矩,如今卻被不知拿來的污七八糟的人玷污,心裡的委屈和身上的不適逼得他紅了眼睛。那個人在他上身撮弄了一會兒,手便向下移去,他輕鬆地拉開以真的褲子拉鍊,將長褲褪到膝蓋,然後隔著內褲,開始撫摩以真的下體。
以真全身一震:“不要,不要碰我……放開我……”屋子裡另外幾個戴著黑頭罩的人都直直地盯著那個人撫摩以真的手,喘息也粗了起來。

朱思遠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孟春曉坐在他對面,幾次張嘴,見到朱思遠的臉,就把話咽了下去。超大型號的螢幕裡,正在上演以真被人監禁強暴的活春宮,以真痛苦的慘叫和那幾個野獸一般的壯男都清清楚楚地擺在朱思遠眼前。
那個男人已經開始在剝掉以真身上最後的一塊遮羞布,以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隨著嫩紅的分身暴露在空氣中,以真開始抽噎起來。
男人的手野蠻地在以真幼嫩的分身上揉搓,很快,以真在痛苦中射了出來。一個以真臉部的特寫,眼淚緩緩地流入了發跡。趁著以真射精後短暫的脫力,男人解開了以真身上的束縛,他卡住以真的腰,將他朝後一扭,便將以真變成跪趴姿勢。以真明白他想幹什麼了,拼命地掙紮著,口中不斷地叫著:“放開我!禽獸!放開我!”可是,中過迷藥的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又怎麼是這個壯漢的對手呢,壯漢一手固定住以真,一手扶住自己的分身,用力一挺,分身便整根進如了以真的身體……
“阿遠!”
那一刻,孟春曉分明看見朱思遠渾身一震,螢幕上的以真在被進入的那一刻聲嘶力竭地叫出了愛人的名字,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思遠,此刻卻在螢幕前欣賞著他的痛苦。很快,朱思遠的表情就恢復了正常,他繼續悠閒地看著以真被瘋狂地侵犯,下體流出的鮮血順著以真的大腿流了下來。
“這是處男的血呢!”以真身上的人抹了一把以真的血,將以真的臉使勁扭住,把血塗在了他的唇上,已呈半昏迷狀態的以真那慘白的臉在那抹鮮血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地妖冶。

以真,你以後是我的人了哦,可不許給我勾三搭四,給我發現我可不要你了哦。我對感情沒有別的要求,我只要求我的愛人對我專一,如果你不忠貞,我可是會很厲害地懲罰你的哦。

朱思遠的話仿佛從天邊飄來,在以真的頭腦中反復迴響。阿遠,你的以真已經髒了,已經髒了啊!想到這,以真一陣絕望。下體像有人在用一把燒得通紅的火鉗不斷地烙他一般,每一次抽插都令以真痛得渾身哆嗦,但下身劇烈的疼痛和心臟的抽疼比起來仿佛算不了什麼了。
漫長的折磨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以真祈禱自己能快點昏過去,淚水不停地滑落下來。
終於,那個人在以真體內釋放出來。那股熱流在以真的身體裡衝撞一番又倒流出來,劃過傷口的劇痛,讓以真哆嗦著倒在了地上。
幾個人都沒有動,仿佛在等待著什麼,以真也得到了難得的休息,在幾個虎視耽耽的目光裡赤裸著身體,微弱地喘息著。
朱思遠從懷裡掏出電話,孟春曉抹了把頭上的汗,嘴裡嘀咕著:“這就對了,快點放過他吧,叫他們收手。”
朱思遠冷冷地哼了一聲,電話接通後,孟春曉嚇了一跳,響著的,竟然是以真的手機!
以真仿佛被從鬼門關叫了回來,那個音樂……那個音樂是朱思遠的啊!他要去接,看這陣勢,也許是最後一次跟愛人通話了,他掙紮了幾次都摔回地上,可能是牽動了身後的傷口,每摔一次,以真的臉色就白上一分。朱思遠好整以暇地拿著手機等著。
終於,以真在那些男人的視奸中夠到了自己的電話,他剛剛拿到,卻被那個強暴他的男人一下搶走了。男人嘿嘿地淫笑了兩聲:“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吧,我允許你跟他說話,但是,如果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我會通過這個號碼找到他,讓他和你一樣,生不如死,你要是乖乖的讓我滿意了,我會考慮放過他的。”說著,他接通了電話,放在以真的臉旁,同時一使眼色,兩個壯漢便心領神會地湊到以真身旁。“喂……哦……”以真剛說了個喂字,兩個壯漢四隻大手就都襲上了他的身體,他們箍住以真,重重地蹂躪他的乳頭和下身,以真覺得這樣跟阿遠說話的自己真的很髒很髒,淚水又情不自禁地滑了下來。
“喂,以真啊,我已經到荷蘭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哦,如果你生病了,我會很心疼的,記住啊,要健康快樂地等我回來,一個月後接你來結婚哈!”
淚水不斷地從以真臉頰上滾落,他咬緊牙關才沒讓痛苦的呻吟從口中逸出。
見到以真的模樣,朱思遠輕蔑地笑了起來:“以真,你要乖哦,可不要我不在家就跑出去勾三搭四哦,記得我們的悄悄話哦,把我們彼此的第一次留到最美的一夜……我就知道我的以真最愛我,最乖了,我最喜歡純潔的小以真啦,我愛林以真!好啦,來車了,為了給你驚喜,我這個月先不給你打電話,保持神秘哦,先再見了,親一下哦。”看著以真痛不欲生的表情,孟春曉皺起了眉頭,朱思遠可真狠啊,他在這個時候還要往以真心裡紮刀子啊!
掛掉電話,朱思遠面無表情地拿起對講機:“輪暴他!”
剛剛強暴以真的人愣了一下,顯然是對這個命令也有點詫異,他看著匐在地上的以真,朝那幾個人揮了一下手。
以真以為所有的痛苦都結束了,但沒想到,忽然,有十來隻手同時伸向了他的身體!他嚇壞了,難道,難道他們每個人都要來糟蹋自己嗎?看來今天是真的活不了了。他暗下決心,張口就往舌頭上咬了下去……在他口中溢出血絲的一刹那,領頭人一把掐住了他的腮幫:“想死是吧,你儘管死,死了兄弟們也要幹你的屍!而且,如果兄弟們幹不痛快的話,剛才給你的打電話的人……我們這就給他打電話,讓他來這接你……”
以真的鮮血從口中淌出來,他忍著疼搖了搖頭。
“很好,你不想這樣是吧,那你就好好享受大家的伺候吧!”扔下這麼一句話,那個人走了出去,以真如同一隻羔羊,落如了群狼口中……
他緊緊地閉著眼睛,心裡祈禱著苦難快一點過去,他感覺身體上有很多隻手和很多條舌頭,手在他身體上下胡亂地撫弄,而舌頭也在他敏感的身子上不停遊弋。嘴唇、乳頭、分身、後穴,所有的敏感部位都被人一秒不停地用各種手段侵犯著,他不敢睜眼,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好幾支醜陋的分身挺立在他的眼前。他們都要在自己體內發洩N次,想到這,以真就害怕得要命。
他的腰被抬起來,整個人以一種屈辱的姿勢暴露在眾人面前,一陣撕裂的劇痛,一個人進入了以真的身體。他一陣眩暈,那個疼啊,讓他一點也不想再活了。這時,一支腥膻的分身撬開了他的唇齒,狠狠地頂入深喉。噁心的感覺讓他想吐,可是那個堵住他嘴巴的東西讓他根本不能呼吸。頭髮被死命地揪住,那個迫他口交的人就掌控著他的頭前後移動,口中還發出令人作嘔的叫聲。
他被前後不停地侵犯著,身體像一個破娃娃般搖動,身體前面那個人越動越快,以真本能地想到了什麼,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想要躲開,可是他卻無法掙脫那個人的手掌,那個人向前猛地一挺身,盡數射進了他的喉嚨……以真感覺那股腥鹹順著食道流了下去,立即噁心地想吐,他一口氣還沒喘上來,又一支分身已經頂進了口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以真身上的人上去了又下來,下來了又上去,以真已經數次昏迷,有好長時間失去意識了。
“你夠了沒有?你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孟春曉有點看不下去了。醫者父母心,他雖然知道到目前為止以真的傷勢他還能救治,但再繼續下去,他可就難以保證了,“放了他吧,他已經夠可憐的了。”
朱思遠依舊端坐在沙發了,眼睜睜地看著以真的生命漸漸地流逝。孟春曉沒有注意,朱思遠的一隻手不自覺地抓緊了沙發的邊沿。
這時的以真,渾身佈滿了精液,幾次顏射讓他滿臉都被骯髒的體液糊住,連耳朵裡流得都是,他已經被迫吞下他們每個人的體液了,他也忘了他們有多少次射進他的身體裡。這具身子,就這麼完了?他忽然覺得什麼愛情,什麼阿遠,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見以真的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幾個以發洩過幾輪的壯漢頗覺失望。這時,一個大漢躺到地上,分身依舊埋在以真的身體裡,將以真的身體爬匐在自己的身上,這時,另一個人抽出兇器,猛地塞進以真破敗不堪的身體裡……“啊……”小小的菊穴中一下容納了兩根巨物,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以真的口中竟湧出了一大口鮮血,下體的鮮血也一下湧出,仿佛決了堤一般,無法止歇!
“毀了!”孟春曉低聲道。他轉向朱思遠,幾乎咆哮起來:“快叫他們停止!他要死了!大出血了!”
朱思遠終於拿起對講機:“停下,你們撤!”
那些男人戀戀不捨地將以真扔在地上,走出屋子前還甩下一句:“讓任何人知道今天的事,下一個遭難的就是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偌大的螢幕上只剩以真孤零零躺著,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一絲呼吸。
“朱思遠,我要去救他,如果能救活的話。之後的一切我依然聽你的吩咐,但現在,我必須去救他!”孟春曉一甩門,走出了屋子。
屋子裡只剩了朱思遠一個人,他的手緩緩地摸上胸口,以真送他的護身符已經被心臟的溫度暖得溫熱了。
孟春曉已經出現在螢幕裡,他小心地翻動以真的身體,將他抱在懷裡。當看到孟春曉伸手去試探以真的鼻息時,朱思遠的心猛地一揪。他還活著嗎?“他最好還活著,這點懲罰怎麼夠呢?”朱思遠恨恨地想,但手卻下意識地攥緊了護身符。
不知道為什麼,他等孟春曉確定以真還有呼吸才關上了電視。他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他很想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可眼前卻總是閃現著以真被侮辱傷害的畫面,以真的哭喊和鮮血佔據了他的整個頭腦。“媽的,這個賤人的死活根本不關我的事!他這樣倒楣完全都是活該!”朱思遠強迫自己不去孟春曉的診所看望以真。
轉天,朱思遠感覺自己的狀態相當不好,整天工作都沒有什麼精神,又不能去公司上班,他信步走著,一抬眼,卻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孟春曉的診所門前。略一沉思,他推門走了進去。
“朱大少爺,你終於來了。”孟春曉陰陽怪氣地招呼道。
“他……怎麼樣了?”朱思遠問。
“誰?”孟春曉顯得心不在焉。
“別跟我裝糊塗!”朱思遠有點急了。
“他……他很不好。”孟春曉的臉色凝重下來,“一直沒有脫離危險期,肛周嚴重感染,括約肌撕裂,裂傷直達尾椎。直腸黏膜重度損傷,口腔黏膜重度損傷,乳頭糜爛性外傷……而且,而且我發現他有胃病,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昨天的事也將這老病觸發了。還有……還有就是他受了過大的精神刺激,可能會出現一些精神疾病,比如失憶、燥狂、抑鬱之類的,不過這些應該也不是很嚴重,而且只是暫時的,好好地調養是可以復原的。”
“說這些幹嗎,告訴我他會不會死就行,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他會不會復原,因為我沒想過讓他復原。如果他活著,活下來也無非是繼續接受懲罰。”
“你……你還要繼續報復他嗎?他命已經沒了大半條,你還不解恨嗎?”孟春曉的聲音微微發顫。
“解恨?他半條命抵兩條命,便宜他了!”
沉默了片刻,朱思遠說:“帶我去看看他。”
孟春曉點了點頭,領著朱思遠進了病房。
以真躺在病床上,根本看不出一絲生機。“他不會已經……”朱思遠忽然升起一陣害怕的感覺,他怕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個死人。他走過去,在以真插著鼻飼管子的部位試探了一下,以真卻突然微弱地呻吟道:“阿遠……”朱思遠咬住了嘴唇,他扭頭看孟春曉:“他醒了?”“他不會醒的,但昨天到現在,只要能開口,他說出的就一定是你的名字……昨天晚上我們要給他輸液,一個護士想摘下他那個戒指,可怎麼也掰不開他的手,那個,是你送他的吧?”
朱思遠的目光一下落在以真的左手上,他都要死了還護著那個戒指呢!怎麼這麼傻呢……朱思遠覺得胸口有點悶,揮手道:“這個人就交給你了,一個月以後我要見他。”
“你……接下來要幹嗎?”孟春曉有點害怕地問。
“帶他去荷蘭結婚!”朱思遠的臉上又恢復了那種令他恐懼的神色。孟春曉的心下一凜,眼看著朱思遠走出了病房,他將手放在以真額頭試了試溫度,以真竟然又輕喚了聲阿遠。孟春曉歎息了一聲:“可惜了,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毀了。現在身子毀了,你還有心呢?難道你就甘心讓自己的心也給他任意地踐踏嗎?”
“阿遠……救……救我……”如泣如訴的微弱呻吟讓孟春曉聽得脊背發寒,他輕輕地拍著以真的身體,像媽媽哄孩子睡覺一般,低聲道:“我在呢,你就安心地睡吧,我再不會讓別人欺負你了。”
闖過了高燒關和感染關,如遊絲般的生命總算被孟春曉的高超醫術給保住了。經過幾次手術,孟春曉將以真的下體縫合完好。但因為怕再次感染,以真無法進食,只能靠滴鼻飼來維持生命,以真原本瘦弱的身體變得更加單薄了。剛醒過來的時候,以真神情恍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直到孟春曉提到一個月後有人要來接他結婚他才安靜下來。他拿出手機,不斷地翻弄著裡面的短資訊,他經常看著那些短信默默地流淚,一哭就是幾個小時,一點聲音也沒有,眼淚卻止也止不住。
這天,支走了照顧以真的護士,孟春曉坐下來跟以真聊天。他編造的故事是以真被一個人送到他診所門口,他只知道以真遭遇了嚴重的侵害,卻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而這幾天他只接到一個發到以真手機裡的短信,而他按照以真手機裡唯一的電話號碼打過去的時候,對方卻關機了。朱思遠讓以真的手機裡只儲存他一個人的號碼,其他同事的,以真都是寫在電話本上的,那天的撕打中電話本就搞丟了。
“以真,你覺得好些了嗎?”孟春曉用儘量輕柔的聲音問道。
“疼……特別疼……”以真喃喃地說。
“哪裡疼?”
“我……胸口,後面,還有嘴巴,都特別特別的疼。”以真虛弱地說。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疼痛,他需要有個人來傾訴。
“你不想報案嗎?”
“不!一定不要報案!”以真激動起來,“我不要阿遠也受這樣的苦,他們威脅我說如果報案就會去折磨阿遠的!”單純的以真現在看起來格外讓人憐愛,孟春曉咬住了嘴唇。離朱思遠約定的一月之期越來越近了,他必須想辦法把以真的身體調養得好一些,才能再次去面對那些痛苦折磨。想到這,他說:“你脫掉衣服,我再幫你檢查一下。”
雖然早已經習慣了在這個男人面前裸露自己,但每一次以真都那麼羞澀。他慢慢地脫掉衣服的場面,讓孟春曉想起了那天和朱思遠一起看以真被強姦的事。一個未經人事的男孩子,就那麼殘忍地被六個男人輪流虐待,孟春曉覺得有一層冷汗覆上了他的額頭。
男孩單薄的身體袒露在孟春曉的面前,陽光靜靜地灑在他的身上,發出一層聖潔的光輝。這個男孩,即使被壞人禍害多少次,是不是也一如既往的單純,一如既往的乾淨,但他身上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卻讓人不忍直視。孟春曉輕輕地撫摩著以真的胸口,乳頭已經恢復了紅嫩的顏色,但左邊胸部被抓爛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紅色的血絲仍然透在外面。為了不讓嬌嫩的傷口再受損害,孟春曉已經讓護士用最輕柔的無紡布護住以真的胸部。孟春曉示意以真翻過身來,他小心地分開以真的臀瓣,檢查下體的裂傷。醫術高超的孟春曉已經用最先進的手法處理了傷口,癒合後應該會恢復原樣,雖然如此,孟春曉想到以真今後的命運,也不禁囑咐道:“至少得恢復兩三個月才能再……你明白嗎?”
以真的臉色慘白,他低聲道:“我一輩子都不想再做了。”
孟春曉覺得有點辛酸,他友好地在以真的頭上拍了拍:“小傻瓜,也不用怕成這樣。以後找一個溫柔體貼的愛人,好好地疼你,一切都會好的。”他忽然覺得這安慰有點力不從心,有什麼用呢?朱思遠會對他溫柔體貼嗎?朱思遠會疼他嗎?他的一切會好嗎?他有點洩氣地在以真光滑的裸背上摸了一下:“穿好衣服吧,別著涼。”
半個月一晃過去,以真的情況也一天天地好了起來,這天,孟春曉為了給以真滋補身體,特意拿了一份涼瓜排骨來給以真。
“好喝嗎?”見以真開心地捧著小碗,孟春曉也一陣開心。
“真好喝啊,有點清涼,有點微微的苦,特別爽口,排骨香極了,感覺又酥又糯,入口就化了。”
“你這小嘴怎麼這麼能說啊?將來去當美食家吧。”
以真低下了頭:“還說呢,我和阿遠都這麼長時間不在,公司不知道成什麼樣了。”
“你放心吧,你那個阿遠肯定會把公司安排好的。”
“孟大哥,你怎麼知道的?”
“我……我猜的。你不是總說你的阿遠又年輕又能幹嗎?他肯定什麼都會安排好的,公司的副總什麼的,想也不是白吃飯的啊。”孟春曉急忙掩飾。
以真單純的心並沒有多想,他低頭又去喝排骨湯了。
這時,一陣電話鈴聲驚破了這難得的安靜。
“阿……阿遠!”以真猛地撲向手機,但在碰到手機的一刻,又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
“接啊以真。”孟春曉把手機遞到以真手裡。
以真猶豫了一下,用顫抖的手按下了接聽鍵。
“以真!”聽見朱思遠的聲音,以真所有的委屈都湧上了心頭,在喉嚨處結了個大疙瘩,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努力地喘著氣。
“以真?怎麼了?你不會在哭鼻子吧!”電話那頭的朱思遠笑得陽光燦爛。
“我……阿遠,我好想你……”多少辛酸苦痛,都在這一聲想念中氤氳開去。
“我後天上午就到啦,你準備接我吧,然後,我們就去荷蘭結婚,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一個巨大的驚喜。你乖乖的哦,我馬上就能回去見你啦,親親我!”朱思遠頑皮的聲音傳了過來。
以真掛掉了電話,幽幽地問:“孟大哥,我該怎麼辦啊?我……我是不是該告訴他?”
“……”孟春曉沉吟了一下,“如果他不問,你就別說吧。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他如果去找那些人報仇,會出事的。”他想起朱思遠跟他交代的計畫,心裡一寒,可憐的以真啊,你哪裡鬥得過朱思遠啊,如今,他違心地說出這句話,就等於把林以真再次推進了火坑!
“對啊,如果阿遠去找那些黑社會報仇那就慘了,我可不想他也受那些……”想起那些非人的虐待,以真抱緊了肩膀。
孟春曉的心覺得很酸很酸,他攬過以真的肩膀,說:“以真,你以後要多愛自己,不要凡事都只想著別人。記住了嗎?”
以真微微點了點頭。再次見到以真的時候,朱思遠心裡一顫。這一個月以真瘦了那麼多,為了避人耳目,也為了安排下一步計畫,朱思遠真的去了一趟荷蘭,從荷蘭歸來,他看到欣喜的接機人群中,孤零零的以真顯得那麼孱弱,仿佛被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以真!”這一聲呼喚一出口,朱思遠自己都嚇了一跳,那聲音真的像一個久別的戀人,那麼深情,那麼急切。
“阿遠!”以真朝朱思遠跑了過來,朱思遠不由自主地伸開雙臂,和以真擁抱在一起。委屈的以真拼命地控制著自己的眼淚,卻在朱思遠的一句:“以真,我好想你!”的告白中哭了出來。
朱思遠牽著以真冰冷的小手:“以真,想吃點什麼?法國大餐還是日本料理?”
“恩……我想吃……涼瓜排骨湯。”
“就依你!”朱思遠寵溺地在以真的鼻子上輕輕點了一下。
“以真,我的車呢?”
“我……我把你的車給弄丟了,今天我開這輛奧迪來的。”
“丟了?怎麼會呢?現在治安那麼不好哦。有沒有報案啊?”
“報……報了。”以真想到那些人的警告。
“你沒事吧?”
“啊?沒……沒事啊,是我沒用,把車子……”
“沒事的以真,沒事的。丟了再找嘛,找不到就算了。”朱思遠攬過以真的肩,“你不是已經報過案了嗎?就別在意了。”
以真惴惴地跟著朱思遠上了車。朱思遠帶以真來到一家私房菜館,這裡的瓦罐涼瓜排骨湯是城市裡很多高層人士的至愛,涼瓜爽口滑膩,排骨鮮香絕美,那湯更是極其入味,微苦回甜。
看著以真喝湯的可愛樣子,朱思遠輕歎了一聲:“瞧你,喜歡吃的東西都是這樣苦苦的。”
以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只有吃了苦才知道甜啊,同樣的甜在苦之後傳來,就格外地讓人感覺美好。”
朱思遠心頭微微一痛。
“這一個月過得好嗎?”朱思遠問道。
“我……好……”以真顫聲道。
“怎麼了以真?一個月沒見我害羞了?”朱思遠譏諷道。
“還是……還是你想我了?”
以真抬起頭來,看見朱思遠俊秀的臉,他一下沉溺在那道微笑裡。
朱思遠也被以真的眼睛震懾住了。賤人,他心裡罵道,被那麼多人上過還睜著一雙小鹿一樣的眼睛勾引誰呢?還用那樣色的眼睛看我,看來你還沒受夠啊!
以真的眼圈卻漸漸地紅了,他垂下頭,一陣非常強烈的自卑襲擊了他。他林以真擁有什麼呢?殘破的身體,在朱思遠的公司混口飯吃。朱思遠像清晨的陽光朝露,而他以真只能在黑夜裡流淚。如今,清白身子已經沒有了,拿什麼去愛他呢?他真的能跟他結婚,忘掉過去的一切嗎?
“以真?以真你怎麼了?”朱思遠的手撫上以真的臉,他忽然摸到一手涼涼的淚。
“沒,沒什麼。我只是太高興了。”
明知道以真是因為什麼難過,朱思遠假裝不明白地說:“以真,是不是這段時間你太操勞了,晚上咱們回家好好地睡一覺,就好了哦。”
聽到睡覺這一個詞,林以真身子一顫,但他發現朱思遠好象並沒有什麼引申的意思,一顆惴惴的心才放了下來。
兩個人回到一起居住的家,剛關上房門,朱思遠便擁住了以真的身體。撫摩著以真柔軟的頭髮,他忽然感覺圈在懷裡的這個男孩子一下瘦了好多:“怎麼這麼瘦了?”他情不自禁地問。
有點貪心地呼吸著朱思遠身上好聞的氣息,以真真想就這樣在他懷裡睡去。淚水在眼睛裡一圈一圈地轉著,巨大的不能言說的委屈幾乎將以真擊垮。
“你不舒服嗎?”朱思遠感覺到以真在自己的懷中顫抖起來。他托起以真的下巴,看見了一雙強忍淚水的眼睛。“阿遠……”一聲帶著顫音的呼喚讓主思遠胸口一窒,他低下頭去吻住了以真的嘴唇。還是那樣柔軟的觸感,滋滋潤潤的,有點香,有點甜,讓他不禁伸舌去他口腔深處攫取甜蜜。
“以真?以真你怎麼了?”當朱思遠離開以真嘴唇的時候,驚訝地發現以真竟暈倒在自己的懷裡。
他歎了一聲,拖著以真來到臥室,將以真柔軟的身體胡亂地扔在床上,自己坐在床頭,點燃一根香煙。
大概過了有十幾分鐘,以真微微地咳了兩聲,朱思遠俯下身去,輕輕地喚著以真的名字。
“你怎麼了寶貝?”朱思遠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他發現以真的臉色白得嚇人,他知道一定是剛才的擁抱和激吻觸發了他心底的傷痛。
“我沒事,只是剛才一陣頭昏。”以真伸出手來,捧住朱思遠的臉,“阿遠,你……你愛我嗎?”
“傻瓜,怎麼問這樣的傻話,我當然愛你了,我已經定好了機票,明天陪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後天咱們一起去荷蘭!我已經預定了……”朱思遠裝作一下說漏嘴的樣子捂住了嘴巴。見他調皮的模樣,以真也笑了起來。
“說好要給你驚喜的,我才不會提前告訴你呢!”朱思遠給了以真一記白眼,以真湊上去在朱思遠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賤貨!朱思遠暗罵,好了傷疤忘了疼!心裡雖恨,他的臉上卻露出了羞澀的笑容:“以真,我們要結婚了。”他小聲說。
以真的眸子裡閃出了星星,他仿佛沒有聽明白般望著朱思遠。
朱思遠卻滑下床去,拉了以真的手,單膝跪地說:“朱思遠向林以真先生求婚,希望可以和林以真先生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以真沒想到朱思遠會真的跪地求婚,他有點慌亂地說:“傻子,你先起來,地上涼!”“你快些答應了不就是心疼我嗎?以前說的都不算哈,這次是很正式的求婚啊!”朱思遠有點撒嬌地說。
“好……我答應你!”以真羞澀地點了點頭,把朱思遠從地上拉到床上。
朱思遠像無尾熊一般纏住以真的身體,兩個少年又吻在了一起。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床上,以真攬著朱思遠的頭,讓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小聲說:“阿遠,你真的愛我嗎?”
“我愛你,以真。你愛我嗎?”
“我愛你。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愛你,而且,也只有你一個人愛我……”朱思遠的心微微一動,這句話是多麼的不平等啊。
“所以,如果你將來不愛我的時候,我就沒有愛了,既沒有人給我愛,也沒有人愛我……”
“別說傻話,我怎麼會呢?”朱思遠不想再聽以真說這些愛不愛的話題,他用一吻封住了以真的嘴巴。

結婚前的最後一個共眠之夜,他們相擁著睡去。朱思遠感覺那種相擁是那麼正當,以真很瘦,抱在懷裡有種讓人感覺心疼的單薄,他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因為那些過往,也許和以真這樣生活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以真的嘴唇並不像女人的嘴唇那樣噴香溫熱,他總是涼絲絲的,有點濕潤,吻著他的感覺像很乾渴的人喝到一杯甘露。他的身體嘗起來是什麼滋味呢?朱思遠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搞得有點生氣,林以真是個賤人,他從他父親那繼承來慣於用色相的手段俘獲男人的絕招。即使真的跟林以真發生什麼事,他朱思遠也絕對沒有被他俘獲,他只是為了報仇。想到這,朱思遠兇殘地眯起眼睛,看著熟睡在懷中的林以真,心道:“林以真,從天堂到地獄的路已經為你鋪好了。”
“不要……我好疼!”
“以真?”朱思遠本能地收緊了懷抱,他像媽媽一樣撫著以真的頭髮,低聲地勸慰著他。以真滿身是汗,皺著眉頭,口中不斷哀求著,他一定是又夢到了遭遇不幸的那個晚上。
“阿遠……”
“我在呢……”朱思遠輕輕地擦去了以真臉上的汗水和淚水。白天在自己面前,他連哭都不敢,現在總算痛快地哭出來了。朱思遠低歎了一聲,把以真的頭貼到了自己胸前。
靠著朱思遠的胸膛,呼吸著健康溫暖的氣息,以真睡得安穩了。
“這是你最後一夜安穩覺了,好好睡吧。”
※※※ ※※ ※※ ※※ ※※※
十一月的荷蘭已經很冷了。朱思遠買的別墅在郊外,那裡的很多農民還保留著古時候屠殺之月的習慣。這個月照老例要屠殺牲畜來做醃肉和臘製品,以此來對付寒冷的冬季。
“冷嗎以真?”朱思遠知道以真因為身體虛弱非常怕冷,所以他才選定這麼個地方來進行他的下一步計畫。果然,看著以真微微發抖的身體,他的嘴邊露出一絲得逞的微笑。
“還……還好。”
“我們先換上禮服吧!”朱思遠像變魔術似的拿出兩套樣式相同,但一黑一白的禮服,壞笑著說:“以真,黑的做老公,白的做老婆,你先選吧。”
以真的手一下朝黑色禮服伸過去,但在碰到禮服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拿了白色的那套。賤貨就是賤貨!朱思遠暗罵。
“以真,那麼想當我老婆哦?”好,我就讓你好好享受當老婆的滋味!
“會……會疼的……”以真的聲音幾不可聞。朱思遠一下咬住了嘴唇,性事在以真的記憶力該多麼痛苦,所以他寧可自己去挨疼也不要讓朱思遠難受。
“不會的,雖然我也沒試過,但我聽人家說,只要溫柔地慢慢來,就不會痛的。我會很溫柔的。”朱思遠揉揉以真的頭髮。以真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當以真換好白色禮服走出來,與他並肩站在鏡子前的時候,朱思遠眼前一亮,林以真是那麼清秀挺拔,端莊得體,與他攜手而立,儼然是一對璧人。
“你真好看以真。”朱思遠在以真額頭吻了一下。
“我覺得你比我好看多了。”以真道,還不忘在朱思遠的臉上回吻了一下。
“我請了最好的老神甫,傳說他主持的婚禮兩個人會一輩子幸福,不會爭吵,不會分道揚鑣,一定能白頭偕老的!”朱思遠拉著以真的手,朝教堂走去。
他們進門的時候,老神甫已經在等待了。令以真大吃一驚的是,單位裡的高級主管和很多朱思遠生意上的朋友都出現在婚禮現場。“我不能讓我愛的人那樣默默無聞地就嫁給我了,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和我是合法夫妻了。”朱思遠的話讓以真感動得流下眼淚,而他不知道,所有的退路都在這一刻被封死了。
慈祥的老神甫為他們宣讀了聖經,又帶領他們念誦了婚誓,朋友們的熱情祝福和接下來的禮花禮炮都讓以真一陣陣暈眩。這是真的嗎?他們結婚了?還結得這樣轟轟烈烈?從此以後,他將是朱思遠的合法配偶了?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擁有的幸福就這樣被自己又抓回手中了嗎?
老神甫讓新婚夫婦交換戒指的時候,朱思遠拿出了一枚很大也很漂亮的鑽戒,幾個女同事都在低聲讚歎,但以真覺得這戒指未免太過奢華。以真將原來的訂婚戒指取下來,再由朱思遠親手為他戴好婚戒。隨後,以真拿出自己精心挑選的婚戒為朱思遠戴在了左右無名指上。朱思遠深情的一吻又惹來好多驚歎之聲,而那一刻,以真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典禮禮成之後,朱思遠安排親友們去酒店吃喜酒,他卻要拉著以真溜號。他知道,這也許是以真一生中最後的一點開心時光了,他決定好好地陪他度過。
老神甫很喜歡以真,在朱思遠不在的時候,一直在跟以真聊天,以真還把剛剛換下來的白金訂婚戒指送給老神甫當謝禮。當朱思遠拉著以真走出來的時候,老神甫忽然追上他們,對以真說:“孩子,你以後要自己多多小心,好好照顧自己。”朱思遠擋在以真身前道:“老人家,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您放心吧!”然後拉起以真就走。以真也只是朝點頭微笑,接受他的祝福。
見以真和朱思遠走遠,老神甫皺起了眉頭:“孩子,他會不會是騙你的呢……不然為什麼……”他看了看手裡的戒指,搖了搖頭。
朱思遠帶著以真回到別墅的後園,那裡有一架白色的秋千,他們倆緊緊地靠在一起,以真的心裡溢滿了甜蜜。
“我們終於在一起了。終於……在一起了。”以真有點哽咽。
“傻瓜。”朱思遠有點心疼地攬住了以真的肩頭。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想著怎麼做我老婆?”朱思遠壞壞地說。
以真抬手打在朱思遠的腿上,朱思遠誇張地大叫:“你問的嘛,我怎麼想就怎麼說了唄。謀殺親夫啊你!”
“親夫……”以真顯然對這個稱呼頗有興趣。
“不逗你了,想什麼你說來聽聽。”
“我在想啊,以後我們老了,八十多歲了,還這樣靠在一起曬太陽……”以真的眼神飄遠了,仿佛他真的看見他們老了以後,蓄著雪白的鬍子,一人拄著一根龍頭老拐杖,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下棋喝酒……
“老了以後……”朱思遠的思緒也飄到了很遠,八十歲的時候,他是否就能把過往的一切忘掉呢?他是否就能輕鬆地去面對越來越少的時光呢?他是否還能和最心愛的人在一起呢?而身邊的這個人……八十歲的時候,他會被掩埋在哪座荒丘呢……他覺得心裡很冷,愛是無法長久的,他們沒有八十歲,他們的愛,只有這一個下午了。
朱思遠正想著,身邊的以真忽然笑出聲來。
“你想什麼呢這麼好笑?”
“我在想你八十歲的時候,一定很搞笑的,臉上都是皺紋,每天糊裡糊塗的,吃下頓飯的時候會問我上頓吃的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得老年癡呆了?”朱思遠的頭上冒出了幾道黑線。
看著以真忍著笑的模樣,朱思遠也笑了起來:“你這個傢夥就是壞啊!你呢,你八十歲的時候什麼樣?”
“我啊,我肯定還是那麼精神,堅持晨練,不像某人一樣賴床,也不挑食。”
“那完了,我老年癡呆了,你還上街扭大秧歌,認識了其他的帥老頭,就被人家勾引走了。”朱思遠絕望地捧住臉。
“哈哈……”以真被他描述的情景逗得笑出聲來,“我不會跟其他老頭去扭秧歌的!我心裡只有你!我……”
“你要一輩子對我忠貞哦。”朱思遠警告道。
以真顯然是想到了曾經的傷害,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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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兩個人這麼坐著聊著,天就漸漸黑了下來。以真覺得冷,但是他不想破壞著美好的感覺,就只是往朱思遠的懷裡縮了縮,繼續描繪他們倆今後的美好藍圖。
朱思遠有點恨那天的太陽,以至於後來他想了很久,都覺得這一天是他生命裡最快樂的時光——只是,這快樂太過短暫了。
“晚了以真,咱們進去吃飯吧。”朱思遠拉著以真的手,以真順從地點點頭,兩人走回了屋裡。
朱思遠已提前訂了以真愛吃的菜,紅燭點燃後,滿堂的喜慶,以真高興地坐在朱思遠身邊。
“以真,喝個交杯酒,洗個鴛鴦浴,然後……”朱思遠的話說得以真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但他還是接過朱思遠遞過來的酒杯,兩個人的手臂纏繞在一起,以真感覺酒還沒有喝,就已經有些醉了。甘甜微辛的紅酒滾過舌頭點燃身體的感覺,就像愛情一般。
“多吃點以真,你太瘦了。”朱思遠為以真夾了一塊排骨。他心裡有點難受,看著以真幸福的樣子,他甚至想再等一天再實施下一步計畫。
“你也多吃啊,我可不想變成個大肥仔。”
“好,我吃,我想吃葡萄,你喂我。”朱思遠撒嬌道。
以真拿起一粒葡萄,小心地剝開,去籽。朱思遠卻得寸進尺道:“用嘴巴喂我才吃呢!”
以真有點害羞,但終究還是纏不過愛人,他將葡萄肉放在舌頭上,小心地哺到朱思遠的口中,朱思遠卻趁機唚住他的舌頭不准他再縮回去……
“阿遠……我好愛你啊,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生活下去。”一吻結束,以真輕喘著說。
“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朱思遠發現自己在心裡咒駡以真的次數好象少了些了。
“吃飽點,晚上還有體力活呢。”朱思遠壞笑著對以真說,以真沒有反駁,只是紅了臉,低頭吃飯。

“以真,我放好洗澡水啦,咱們的KINGSIZE大浴缸夠咱倆在裡面打滾啦,呵呵,一起來吧。”朱思遠不懷好意地擠擠眼睛。
以真猶豫了,身體上尚未痊癒的傷痕若是被他看到了,該怎麼回答他的疑問呢?這時朱思遠已經欺過來,攬著以真的肩,來解他胸前的扣子。以真的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他一下想起了那天的景象,他猛地推開朱思遠的手:“不要!”朱思遠嚇了一跳,但他也反應到這應該是那次事件的後遺症。他安慰地拍拍以真的肩:“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很緊張的,不然這樣,我先洗,然後你再洗吧。”說完他轉身走進了浴室。
他生氣了嗎?他討厭我了嗎?以真有點沮喪地想。他已經打定主意,晚上不管有多害怕多難熬,都要挺住,一定不能讓朱思遠掃興。
二十分鐘後,浴室的門打開了,朱思遠穿著厚厚的浴袍走了出來,剛剛沐浴過的臉紅撲撲的,以真看得呼吸一窒。他是我的愛人啊,所以沒什麼好怕的。以真安慰著自己,同時,他也感覺小腹一陣發熱。“外面好冷,屋子裡倒像春天一樣暖和。”朱思遠說著將睡袍拉開,一片被熱水洗得微微發出粉紅的胸膛就露了出來。以真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了,否則,像狼一樣撲過去就丟臉了。他有點慌亂地逃進了浴室。
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朱思遠的臉色沉了下來。他點上一根煙,慢慢地吸著。“以真,別再愛我了。”他幽幽地自語道。
熄掉香煙,他在淡淡的煙味裡打開電視,將事先準備好的影碟放進播放機裡,他閉了閉眼睛,狠下心去,按下了播放鍵。
“我洗好了,你在看什麼呢?”以真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從浴室裡走出來。他已經下定決心要給朱思遠一個完美的新婚之夜,之前的一切就當是被狗咬了,雖然疼痛,但總不能因噎廢食,放棄以後吧。
“以真你來。”朱思遠將以真環抱在懷裡,他真的想給這個小人兒多點溫暖,“我們都是第一次,所以我特意買了補習片哦,你好好看著,學著點哦。”朱思遠指著螢幕裡的幾個少年對以真說。
以真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以真你不要怕,你看那個男孩,他的伴侶對他很溫柔,他好象也很舒服呢。”在朱思遠的慫恿下,以真也抬頭看了起來。那個男孩可真美,纖細的身材,白嫩的皮膚,他的伴侶膜拜似的輕吻著他,小心得像對待一朵花一般。以真的恐懼慢慢地消除了,隨著那個年輕男孩的嚶嚀之聲,以真也覺得小腹越來越熱,身體起了反應。
朱思遠不動聲色地感受著懷中人兒的變化,他忽然有種衝動,那就是關掉電視,和這個人好好地享受新婚之夜,和他一起,好好地活到八十歲。可他還是抑制住了這個衝動,剛才的那個男孩被釋放過的男人緊緊地攬在懷裡,螢幕也慢慢地變黑了。
朱思遠忽然感到以真身子一僵,他最後一次攬緊了以真。
螢幕重新亮了起來,一個男孩毫無意識地躺在一塊金屬板上,幾個彪形大漢站在他的四周。
鏡頭轉換,男孩的身體不斷被撫摩蹂躪,一個戴著黑色手套的人在不斷地猥褻著男孩的身體……
以真心裡越來越寒,為什麼這麼場景這麼熟悉,不可能!不可能的!
忽然,在男人猛地刺入的時候,男孩爆發出絕望的哭喊:“阿遠!”同時,螢幕上出現了以真面部的特寫……
以真像被雷擊中了,他感覺心臟在混亂地跳著,他怎麼使勁都喘不上氣來。螢幕裡的以真被瘋狂地侵犯著,以真呆呆地看著,卻講不出一句話來……
鏡頭在不停地搖晃,五六個大漢圍住虛弱不堪的以真極盡侮辱,以真聽見朱思遠的手指發出哢哢的脆響。以真感覺自己是那麼虛弱,他說不出話,站不起身,甚至連控制眼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每一秒鐘都像是淩遲,每一秒鐘都那麼殘忍,這可怕的錄影逼迫以真又重新回到那個可怕的夜,而且,要以真在最在意的人面前重新剝開傷口。
朱思遠和林以真誰都沒有動,命運卻在此時此刻向悲哀的方向狂奔而去……
終於,音箱裡爆發出一聲刺人心肺的慘叫,畫面定格在兩根分身同時插入以真身體的一瞬。以真呆呆地盯著螢幕,看著裡面那瀕死的自己。

“林以真,怎麼回事!”朱思遠的聲音很低,但是裡面的怒氣卻顯而易見。
他真的感覺很生氣,在看著以真被人蹂躪的時候,他真的感覺胸腔裡都是怒火。那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嗎?為什麼他看見以真被其他男人折磨會動怒呢?
以真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朱思遠的懷裡,他沒有力氣移動身體,而且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次離開他的懷抱,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以真,你以為欺騙別人的感情很好玩嗎?”朱思遠低吼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什麼都能忍受,我最在意的就是愛人的純潔,你這樣的爛貨,有什麼資格讓我珍惜你?林以真!”見以真不動,朱思遠一把扭住他的身體,將他強轉了過來。
對上以真空洞的表情和沒有絲毫生機的大眼睛,朱思遠的心抽了一下。但他馬上狠下心來道:“林以真,我真不知道你是娼妓出身啊,以前我對你的珍惜,想想真是好笑啊!婊子無情戲子無心,你看你現在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說你一個人怎麼養你的病媽的!我說你無依無靠怎麼教得起學費的!你騙取我的愛就是想分我財產是吧?你休想!我會讓你混不下去的。我能給你一切,也能頃刻間讓你一無所有……”
“阿遠……阿遠你聽我說……”以真回過神來,用顫抖的聲音哀求道。他害怕的事情這麼突兀地發生了,而朱思遠對他的感情一下就變得這樣面目全非,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朱思遠心裡也一動,發現自己表演得有點過分。如果以真不愛他了,也就感覺不到痛了,而只有讓以真繼續愛他,才能繼續折磨以真。
“林以真!我對你是真心的,你卻這樣對我!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欺騙我的感情!”朱思遠的眼睛裡閃出仇恨的火苗,他一巴掌把以真打倒在地上。以真沒有想到,剛剛成婚的朱思遠會對他使用暴力,他用盡力氣爬起來,可是卻在朱思遠的又一記重拳下,倒了回去。
朱思遠一把扯開以真的睡袍,驟然的刺激讓以真的身體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阿遠,不要……你聽我……”
朱思遠沒有理會以真的哀求,他將以真赤裸的身體拖過粗糙的地毯,以真疼得皺起了眉。那個恐怖的夜晚,痛苦的回憶一下子佔據了以真的大腦,他大聲地哭喊著:“阿遠,阿遠救我……阿遠,我是被迫的……”
朱思遠揪著以真的頭髮,來到落地鏡子前,打亮大燈,惡狠狠地說:“你看看你自己!這身上都是什麼?真想不到你不僅去拍那些污七八糟的東西,還把自己給弄成了這樣!做我的愛人,你配嗎?配嗎!”他將以真的頭朝鏡子撞去,“嘩啦——”鏡子碎了,赤身裸體的以真跌倒在一地的碎片中……
頭很暈,溫熱的血滴落在深色地板上,很快地化成一灘汙漬。以真的頭髮又一次被揪起來,他看到朱思遠憤怒的臉。

“林以真,在成婚之前你就一直引誘我,我顧惜你,是因為我那麼愛你,可是你卻傷害了我,我的心很疼,你知道嗎?”
“我知道阿遠,我比你還更要疼……”
“你才不會!你這個婊子!我現在就要讓你知道什麼叫疼!”朱思遠一隻手繼續揪著以真的頭髮,另一隻手掐住他的手臂,將以真提了起來。
玻璃碎片在以真身上刺了不少傷口,額頭的傷尤其嚴重,血不停地滴下來。朱思遠伸手在以真頭上一抹,然後用沾了血的手向以真下體摸去。
“不要!不要阿遠,你做什麼都可以,怎麼打我都成,求你不要這樣……”噁心暈眩的感覺讓以真又要倒下去,他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和朱思遠發生關係,那他會覺得永遠無顏出現在他面前。
“這麼說你是不想要我做前戲了?”朱思遠恨恨地拉開浴袍。
“阿遠,不要……”以真努力地想要掙脫朱思遠的鉗制,可是渾身是傷的他哪還有力氣,才兩三下就被朱思遠壓在了身下。
新婚之夜,沒有甜蜜的親吻和溫柔的愛撫,沒有綿綿的情話和深情的眼神,有的只是野獸般的貫穿和懲罰般的率動……
就在朱思遠進入他身體的一刹那,以真覺得自己的魂都飛走了。熟悉的疼痛讓他的心縮成小小的一團,除了慘叫和淚水,他無法再做出任何反應。
這就是以真的洞房之夜,被像狗一樣按在地上,身上很多傷口在淌著血,廳堂裡的螢幕上定格著他被侵犯的淒慘畫面,這一切著實和新婚的喜慶一點也搭不上關係……
以真的身體裡好暖好緊啊,朱思遠看著這個匍匐在自己身下與自己緊密相連的男子,咬緊了嘴唇。傻瓜,你還在愛我嗎?看著以真身上不住流血的傷口,他的唇上也滲出了血珠。
終於,快感如潮水般襲卷了朱思遠的全部神經,他急促地喘息著,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就在以真的身體裡釋放了出來。
以真還沒有昏過去,被發洩後的朱思遠扔在地上後,他只想快點睡過去,不要醒來。可是,他還是頑強地坐起來,身下的傷口疼痛難忍,他不得不依在牆上才不至於倒地。“阿遠……我,我是被迫的……”他依然不屈不撓地為自己辯護。
“林以真,我不想再聽你說了。現在,我給你三十秒的時間,你能穿多少衣服就穿多少,然後,你給我滾出這間屋子!”
“什麼?”以真一愣,他覺得朱思遠狠也發了,該好好談談問題,至少也應該把他的傷口包好,抱他回床上休息,沒想到朱思遠卻開口要把他趕到冬夜中去。
“我開始計時了,你不願意穿,就光著身子滾!”朱思遠殘忍地看著以真,面無表情地說。
以真知道這個時候,多說也沒有用,他緊皺著眉頭掙紮了幾次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著朱思遠,朱思遠卻無動於衷。
以真不得以,用膝蓋和雙手著地,爬向了浴室。這段路怎麼這麼長啊,以真幾次都要跌倒,可是想到朱思遠冰冷的目光,他就堅持著繼續爬著,一路留下一條斷斷續續的血線。
以真爬進浴室,看見那套白色的禮服,心裡狠狠地痛了一下,他沒有拿那件禮服,時間已經不多了,以真為了禦寒,抓起毛衣毛褲,往身上套去。粗粗的毛線磨著身體上密佈的傷口,以真幾乎呻吟出聲,毛褲才穿好一條腿,時間就到了。
朱思遠走過來,揪著以真的頭髮,想拖著他走,可是,以真的身體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動也動不了,朱思遠只得夾起他,打開大門,將他扔在了門外。
“阿遠……”朱思遠剛想反身進門去,以真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腿,“阿遠,我是被迫的,我真的是被迫的!你不要把我扔在外面,我好冷啊……”朱思遠的眉毛擰了起來,他分明已經聽見了以真的牙齒打架的聲音。但他狠心地一腳將以真踹倒在地上:“有什麼事明天天亮再說,你先給我反省反省!”
鐵門轟地關上了,關住了以真的心,關住了以真所有的希望。

朱思遠關上了門,他一步一停地走回了大廳,看著螢幕上以真被定格的臉。他的手撫上胸前,以真的護身符有點滑稽地垂在他的胸口。他一把攥住那個護身符,低低地抽泣起來:“媽媽,您為什麼要逼我立下那個毒誓呢?看著他痛苦,我……”母親兇狠的聲音仿佛又在頭頂盤旋:“阿遠!如果你對那個人的兒子有一絲一毫的姑息,那麼我和你父親的靈魂將永遠不得安息!我們會永遠受地獄烈火之苦,永世不得翻身!”
“啊!”朱思遠捂住耳朵蹲下身來,“媽媽,你不要再說了,我聽話,聽話就是……我應該恨他的,是他父親害得我父母雙亡的,我一定會狠狠地報復他,替您和爸爸報仇!”
朱思遠強壓下自己想去看望以真的念頭,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半夜,朱思遠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了。接通電話後,竟然是孟春曉。
“你有什麼事,需要半夜打電話的?”朱思遠沒好氣地問。
“林以真呢?你叫以真接電話。”孟春曉好象有點焦急。
“你找他幹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
“阿遠,我知道你心裡苦著呢,可是你真的想親眼看見他死在你的面前嗎?想想明天早上打開門,你看見他屍體時的感覺,你就一點不寒心嗎?他是你的仇人,如果你要他死,給你爸爸媽媽報仇,我也沒有辦法,只是,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如果你確定你現在就想讓他死了,那你掛掉我的電話後,就繼續睡你的大頭覺吧。”
孟春曉掛掉了電話。朱思遠卻拿著聽筒石化當場。
他木然地扣上話機,卻怎麼也再難以入睡,幾個小時了?以真他不會已經……想到孟春曉說的“明天早上打開門,看到以真屍體”的話,朱思遠的身體竟然微微地發起抖來。
他豁地站起來,奔向房門。

以真靜靜地躺在地上,他好象已經睡著了。
朱思遠抱起以真,他驚恐地發現,以真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了。“以真!以真不要死!”淚水在那一刹那奪眶而出,他緊緊地把以真抱在了懷裡,“以真!我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阿……遠……”朱思遠嚇了一跳,以真氣若遊絲的聲音在這深夜裡聽來,分外淒涼。
“我……被迫……”以真話未說完,就又昏過去了。朱思遠擦擦淚,抱起以真回了房間。
放好溫水,朱思遠抱著以真一起躺在暖和的浴缸裡。以真僵硬的身體已經暖過來了。朱思遠仔細地幫他清洗了傷口,還將以真身體內部也清理乾淨。他像一個好妻子好媽媽一樣照顧著以真。朱思遠歎了口氣:“媽媽,我這不算對他好吧?他醒過來,我就不會對他好了。”
小心地把以真從浴缸中抱出來,用柔軟的毛巾為他擦乾身體,再將每一個傷口都上好了藥,朱思遠俯身在以真臉上親了一下:“以真,明天我又要變成一個魔鬼了,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讓我再抱你睡一晚吧。”

第二天,以真開始高燒不退。孟春曉遙控朱思遠為以真換藥敷冰,以真的情況還是越來越糟。
第五天的早上,以真才清醒了些,他醒過來看到朱思遠,眼睛裡閃過了一片淚影。
“阿遠……”
“你醒了。”朱思遠冷淡地說。
“我……我想告訴你,我確實……確實是被迫的。”見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說這個,朱思遠心中一酸。
“如果你能拿出證據,我就相信你。”
“阿遠,我仔細考慮了,雖然我很愛你,可是……可是我確實是配不上你,我……我想離開你。”
“什麼?林以真,你要離開我?”雖然知道和林以真的關係不過是仇恨利用,但當以真口中吐出訣別的字眼時,朱思遠還是莫名地憤怒了,“你這算什麼?你現在跟我離婚,想分我的家產?”
“我一分錢都不要。”以真看著朱思遠的眼睛說。
“你想得倒美!那我這一年的損失找誰要去?那我這一年的感情就白白被你玩弄欺騙了?”
“阿遠,我真的是被迫的!”以真大聲說,虛弱的身體被激動的情緒刺激得喘息起來。
“好,我信你了。朋友們都看見我跟你結婚了,我不能背上背信棄義拋棄髮妻的名聲。我給你一年時間,我們還以夫妻相稱,在外面你要維護我的面子,我在外人面前也會做個好丈夫,而你呢,如果你能找到你是被強迫的證明,那我就相信你,到時候我們就重歸於好。”
“重歸於好?”這個詞顯然對以真有極大的誘惑,他想也沒想,就點了頭。
朱思遠見他答應得竟如此痛快,心裡一痛:以真,你真的那麼愛我嗎?等你將來知道真相,會不會還繼續愛我呢?

整個蜜月期間,以真一直在床上養病,朱思遠會出去喝酒,找附近的人聊天。這天,朱思遠在街上碰到了為他主持婚禮的老神甫。
“你還好嗎孩子?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憔悴?”老神甫疑惑地問。
“還好吧,有什麼不好的呢。”
“你的愛人呢?”
“他……他在家裡。”
“剛剛結婚就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了?”
見朱思遠沒有答話,老神甫又問:“你愛他嗎?我覺得你不愛他,我後悔為你們主持婚禮了。”
“您說什麼呢……”朱思遠有點不耐煩,這老神甫怎麼會知道他不愛以真的?
“孩子,婚姻應該是最神聖的,夫婦二人是在神的旨意下為著最神聖的愛而結合的。如果以婚姻為手段達成目的的話是要受到神的懲罰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朱思遠轉身想走。
“如果你愛他,為什麼送他假的訂婚戒指?”老神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你那麼有錢,為什麼要用假的去騙他?”
“這……這是我們自己的事。”
“孩子,你要記住,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就要好好地對待他,不要等失去了再去追悔。而如果你不愛他,就放過他吧,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被自己所信賴鍾愛的人欺騙傷害。”朱思遠幾乎是不禮貌地逃了開來。假的,沒錯,他對他的一切都是也應該是假的,如果他摻雜了什麼真的東西進去,那才是罪該萬死。
這一個月,以真的身體清減了好多。臉色發白,走路發飄,但是,他還是慶倖他還有機會,並沒有失去朱思遠。冬夜裡朱思遠毫不攙假的哭喊讓以真重新燃起了希望,朱思遠是真心愛他的,越是愛他在意他,才會對錄像帶的事耿耿於懷。他不能死,雖然朱思遠在跟他慪氣,雖然這一個月朱思遠根本沒怎麼跟他說過話,但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朱思遠一定沒法一個人在世上獨活。

蜜月結束後,林以真和朱思遠一起回單位上班。同事們見新婚小夫妻回來,都給他們道喜,朱思遠也表現得很高興。以真覺得朱思遠真的應該去當演員,他怎麼可能在人前對自己表現得那麼溫柔備至,而轉臉就又冷若冰霜。
“叫林主管來我辦公室一趟。”
“阿遠……”
“林以真,咱們很熟嗎?我怎麼覺得你應該至少稱呼我為朱總呢?”
“朱總。”
朱思遠將手中的企劃案啪地甩在以真臉上:“你看你做的什麼東西!”
以真收拾起被摔散的文案:“朱……朱總,我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你還給我嘴硬!這次的情人節促銷企劃你居然定位成聚散兩依依!你腦子有毛病吧!”朱思遠吼道。
“我覺得這個企劃挺美的,假如每對情侶只剩下對自己的愛人再說一句話的機會,那他們會說什麼呢?我覺得挺感人的。”
“你懂不懂什麼叫廣告啊?情人節用這樣的企劃是犯忌諱的你知道嗎?什麼散啊散的!”
“每一對最後都要散的,所謂的永恆是不存在的……”
朱思遠聽了以真的話,有些驚詫地抬起頭來,對上以真失了光彩的眸子。在那一刻,他們同時想到了那個冬日的下午,別墅花園裡的憧憬。即使到八十歲的時候還不分開,即使到最後兩個人抱在一起離開人世,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那樣也算不得什麼永恆吧……
朱思遠平靜了一下:“坐吧,以真。”
以真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案子你明天改好交給我。你……關於證據的事,你找得怎麼樣了?”
“我想到一個人,他可以給我作證。”以真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覺得只有孟春曉才能證明他的清白。
“哦,是嗎?那希望你快些找到他吧。”
時間又在兩個人中間凝滯下來。終於,以真說:“今天晚上回家吃飯嗎?我給你煮排骨湯。”
“我……晚上有應酬,就不回去了……對了,你身體不好,多喝點湯。”
以真失望地低下了頭。

晚飯時,以真並沒有熬排骨湯。朱思遠不回家,他一點心情都沒有了。自己好歹煮了碗速食麵,捂著隱隱作痛的胃部,在沙發上靠了一會兒。胃好疼,自從那一夜著涼以後,胃就一直不舒服。他忍了一會兒,覺得疼得有點受不了了,就起身熱了一杯牛奶。一杯熱奶下肚,以真覺得自己稍微好了一點,就回到書房,繼續修改企劃。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了。朱思遠踉踉蹌蹌地沖了進來。以真急忙走出屋去攙扶他,可是朱思遠身上一股濃烈的香水味,讓以真皺起了眉頭。他去哪了?身上的味道是從哪來的?朱思遠從來不用香水的,以真最喜歡他身上自然而然的男性淡香,像乾淨植物的味道。而眼下的朱思遠一身嗆人的味道,讓以真不得不推測起他見過什麼人,都幹了些什麼。
“我好難受……”朱思遠嘔了起來,以真急忙將他扶到衛生間,輕輕地拍著他的背,等他吐完,將他扶到外面,再小心地把一切都清理乾淨。
“喂!我的案子!”以真回來時發現朱思遠竟拿著他的企劃書擦嘴巴呢,原來剛把他扶到外面,他就忍不住又吐了起來,還順手抄了以真的企劃書擦起嘴來,看著一片狼籍的企劃書和已經倒身睡去的朱思遠,以真歎了口氣:“阿遠,你害死我了,一晚上的辛苦都白費了……”
清理好屋子,以真又幫朱思遠擦了身子換了衣服,安排他睡好。抬頭看看時鐘,已經淩晨兩點了,以真無奈地又坐在了書桌前。

鬧鐘響起的時候,朱思遠先睜開了眼睛。從荷蘭回來以後,他和以真一直分居,但每天早上都是以真先醒,做完兩個人的早點,他們同桌吃了,再同車去上班。“以真?”他叫了一聲,見沒有答應,就自己先穿了衣服,再去以真的屋子叫他。路過書房的時候,朱思遠意外地看見以真趴在桌上,身上胡亂披了一件衣服,就那麼睡著了,他心裡一疼。這時,以真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動了一下,醒過來了。
“你早醒了?我還沒有做早點,我現在去做。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給你做點清淡的。”
“你怎麼睡在這了?”
“昨天晚上我把案子做好了,結果,被你給弄壞了,害得我重新做了一遍。”
看著桌子上厚厚的一摞紙,朱思遠有點抱歉地抿起了嘴唇。
“還不都是你的怪癖,說什麼喜歡看我的字,不喜歡我用電腦敲的,不然我用得著再重新謄一遍嗎?”見以真一面嗔怪一面穿好衣服想去廚房,朱思遠一下拉住以真的手:“以真,今天我們出去吃吧。”
以真被朱思遠的溫暖感動了。從荷蘭回來,他們再沒有什麼身體上的接觸了,這還是他們倆自那次強暴以後第一次拉手呢。

和朱思遠一起對坐吃早茶的日子仿佛是很久以前了。以真看著端上桌的點心和皮蛋粥,心裡湧上一股暖流。鮮粥冒著熱氣,給這個冬日的早晨添了幾絲溫暖。以真感覺手有點冷,就伸出去捧住了皺碗。
“一直弄到今天天亮啊?”朱思遠淡淡地問。
“是。”以真透過蒸汽看朱思遠俊秀的臉,只覺他像畫裡的人兒一樣好看。若是能一輩子這樣與他對坐,此生夫複何求呢?以真的思緒飄遠了。昨夜的辛勞和饑餓讓他敏感的腸胃有些難受,他喝了兩口熱粥,感覺身子微微暖了一些。
“你……昨天說找證據的事有眉目了?”朱思遠攪動著碗裡的粥,看也沒看以真。
聽他說起這些,以真的心情又有些沉了:“是,有一個人一定能給我做證,但……阿遠,我求你一件事。”聽以真這麼說,朱思遠抬起頭來。以真迫切地看著他的眼睛,道:“阿遠,你知道真相後,不要去找那些人,他們都很壞,很厲害,我不想你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危險。”
看著以真單純的臉,朱思遠點了點頭:“好的以真,我答應你,我不會輕舉妄動的。”
“今天下班我就去找他,那個人是救我的醫生,是個很好的人。他可以證明我當時所受的傷害,阿遠,我真的是清白的!”可能又想起了那些可怕的記憶,以真緊緊地捧住粥碗,指關節有點發白。
“吃飯吧以真,一會兒要遲到了。如果你真的是被迫的,我會比以前更加愛你的。我並不會因為那件事而瞧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騙我。”有點不忍心看他沉浸在難以承受的回憶裡,朱思遠拍拍以真的手,示意他放鬆些,然後將一個夾了雞蛋的三明治遞到以真手裡。
以真竟開心地笑了起來,他很篤定地說:“孟大哥一定會幫我的,阿遠,你相信我!”總裁辦公室裡,朱思遠拿起了電話機。
“春曉,是我。”
“你又要幹什麼?”孟春曉幾乎都有點怕接到朱思遠的電話了,“希望不要和以真有關。我不想再幫你害他了。”
“沒事,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朱思遠的聲音幽深起來,“你知道我不能愛他,你知道我必須要報復他,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現在連你也站到他那邊去了嗎?”
聽到朱思遠委屈的抱怨,孟春曉歎了口氣:“放過他吧,真的不行嗎?”
“恐怕不行啊春曉……我總是會夢見媽媽被一群人輪暴的慘狀,她臨死前逼我發的毒誓讓我永生難忘啊,我真的覺得好苦,好累……如果不是林以真的父親,我們倆的命運又怎麼會那麼淒慘?你難道忘了我們在孤兒院過的生活了嗎?可是林以真呢?我爸爸留了遺囑,給他錢供他上學!咱們倆忍饑挨餓,受打受罵的時候,人家林以真在亮堂堂的學堂裡讀書呢!”朱思遠越說越恨,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想讓我做什麼?我爸爸的話我不會忘的,你依然是我的主人。”
“春曉?我當你是朋友的。”
“你那樣對以真,我沒發當你是朋友了。我是你的僕人,你說什麼,我照做就是。”孟春曉的聲音有點脫力。
朱思遠心中一陣難受:“不要為了那個不值得的人跟我置氣!”
“隨你怎麼說吧,我聽你安排。”
“好吧。林以真要去找你幫忙,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終於,孟春曉道:“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我真的怕你將來會後悔。”
朱思遠扣下話筒,小聲道:“我已經後悔了,但我別無選擇……”下班後,林以真沒有等朱思遠,而是逕自去找孟春曉。來到孟春曉的診所,以真想起孟春曉在電話中低沉卻讓人安心的聲音,他的臉上掛了一絲笑容。
“孟大哥!”
“哦,以真來了。等一下,我把這點病歷收好後,咱們一起去吃飯。”
以真順從地坐了下來。為了談事情,以真特意找了一個雅間,孟春曉為以真點了不少滋補身體的菜,還特別給他點了一例涼瓜排骨湯。
“小以真,最近過得好嗎?”孟春曉比以真要大上五六歲,再加上以真單純善良,所以孟春曉總是將他當成孩子。
“我……我跟阿遠結婚了。”以真羞澀地說。雖然過得一點也不好,但是他還是覺得跟阿遠結婚這件事值得他拿出來臭美一下。作者: 絕小娃娃 2006-5-18 17:22   回復此發言--------------------------------------------------------------------------------

67 回復:看文看了那麼久,想自己開坑了.虐心,但是HAPPY ENDING
“哦,真的?你沒告訴他那件事吧?”
“我……”以真深吸了一口氣,“我就是為這件事來找你的。”以真吞吞吐吐地把新婚之夜發生的事跟孟春曉說了一遍,很多細節他都一筆帶過,但孟春曉還是聽出了其中的悲苦。當聽到以真描述荷蘭的冬夜是多麼寒冷得令人絕望的時候,孟春曉還是罵了出來:“過分!”
“阿遠……阿遠他也是誤會了……我能理解他,那天他回家來,身上有別人的氣味,我心裡也特委屈,特生氣,氣得肚子疼。阿遠看了那些東西,不知道有多生氣呢,他是因為在意我,才會那樣的……”
“你還為他說話!”孟春曉一陣心疼,這孩子怎麼這麼傻呀!
“我正是為這事來找孟大哥的,阿遠說,重要我能證明我是被迫的,他就會原諒我,他就會比從前還要愛我的,孟大哥,你能幫我作證嗎?”以真滿眼都是希望的星星。
孟春曉心中暗罵:朱思遠,你好狠啊!你幹嗎這樣給他希望,又狠狠地將它摔碎呢?你的下一步計畫又在實施了麼?
“孟大哥?”見孟春曉走神,以真呼喚道。
“孟大哥,你肯不肯為我作證?我全部的幸福可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看著以真的眼睛,孟春曉鄭重地點了點頭。吃完晚飯,孟春曉將以真送回了家。看著以真快樂地走遠,孟春曉的心裡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他默默地對以真說:“對不起……”以真走進家門的時候,朱思遠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你怎麼這麼閑?居然坐在這看電視?”以真覺得只有自己這樣的人才會在晚上打開電視,看寫無聊的肥皂劇,而朱思遠近日來不是去應酬就是在單位加班,難得他也會窩在那,邊吃水果邊看電視。那一瞬間,以真忽然覺得,這裡好象一個家。
“你回來了?吃過飯沒有?”朱思遠站起身,從身後環抱住以真。
以真感覺身體一僵,他沒有動,任朱思遠抱著自己。
“你好瘦啊以真。”朱思遠將下巴頂在以真的肩頭,呼出的熱氣鑽進了以真的脖頸。
以真很喜歡朱思遠這樣近乎撒嬌的樣子,他轉過身,和朱思遠擁抱起來。這樣的一個愛人,讓他愛到骨子裡去。即使他曾那樣的傷害過自己,可是他的體貼他的照顧又怎麼能忘記呢?即使他犯過錯,但那是因為他在意自己,那是因為他的愛深到容不下絲毫沙子吧……
朱思遠橫抱起以真,將他一直抱到臥室,輕輕地放在大床上。
“阿遠,我找到孟大哥了,他說他會來證明我的清白。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我真的好怕,我再也不願意回想起那段歲月了,我只想平靜地跟你生活在一起。”
不想聽以真再說這些,朱思遠低頭吻了下去,以真的喋喋不休一下被朱思遠的吻封住了。
很久沒有這樣的甜蜜感覺了,朱思遠柔軟的唇舌竭力地汲取著以真口中的蜜汁,以真覺得大腦漸漸地朦朧起來,他已經完全地沉浸在朱思遠並不高超的吻技中。只要是愛人的吻,即使這樣笨笨的,只是唇和舌生澀的廝磨,也會讓人幸福得暈眩。
一邊用吻分散以真的注意力,朱思遠的手輕輕地沿著以真的身體撫摩起來。毛衫、襯衣……朱思遠有點氣以真這傢夥這麼怕冷,要穿這麼多衣服。放開以真的嘴唇,看著他眯著眼睛微微喘息的樣子,朱思遠輕柔地解開以真的衣服:“乖,脫下來。”他幫助已經身子發軟的以真脫下了上衣,然後沿著脖子的曲線向下吻去。
以真的身體像一塊瑩白的玉石,雖然上面有一些另人心疼的淡色疤痕,但這絲毫也不影響他的美。朱思遠慢慢又輕輕地吻著他的身體,一寸一寸,以真有些癢,輕聲笑了起來。“怕癢麼……”朱思遠壞心地問。以真才哦了一聲,朱思遠變低頭含住了他的乳頭。
“哦……”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以真一下繃緊了身體。
“放鬆以真,放鬆。”朱思遠撫摩著以真的頭髮,然後又繼續低頭在他胸前舔弄。
以真閉著眼睛,輕輕地用手抓緊了床單。
朱思遠沿著以真的身體曲線一路吻了下去,胸口、肚皮、小腹……就在以真沉浸在又軟又暖的輕吻和愛撫中的時候,朱思遠開始解他的褲扣。
“阿遠……”以真睜開眼睛,有點緊張地看著朱思遠。
“放鬆,什麼也不要想,把你交給我。”朱思遠吻了吻以真的眼皮,以真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下體一涼,衣服離開身體的感覺讓以真皺起了眉頭。忽然,他感覺一個溫熱柔軟的東西圈住了自己下身,他吃驚地抬起頭,卻看見朱思遠正把他柔嫩的分身含進嘴裡。
“阿遠不要……”
“乖乖聽話,不要動,躺著享受就行了。”朱思遠將以真又按回床上,手掌撫上以真的胸脯,以真輕輕地呻吟起來。
朱思遠繼續埋下頭來,他先輕輕地舔過以真的腿根,以真本能地想合起雙腿,卻被朱寺遠一手制住。以真有點難耐地扭動起身體。
“別急以真,慢慢來。”
朱思遠親了親軟軟涼涼的蛋蛋,又用鼻尖蹭了蹭。以真覺得朱思遠頑皮起來就像一隻惱人的貓。但這只貓張口含住以真分身的時候,以真忍不住高聲呻吟起來。
朱思遠沒有理會以真的反應,反而更加用力地動作起來,撚在以真胸口的手也不輕不重地刺激著,以真之前接觸的性愛不僅毫無快感可言,而且充滿了非人的痛苦,如今被這樣小心呵護精心服侍,年輕的他完全地投入了,急促的喘息不斷從微開的小嘴中流瀉出來……
“阿遠……我不行了,放開我……”以真知道再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麼,他怕朱思遠嫌棄他,所以想抽出身體。
朱思遠卻按住他的腰,更深地向自己的喉嚨裡壓去……
“阿遠,你會難受的……啊……啊……”以真沒說完,已經盡數釋放在朱思遠的口中了。
朱思遠並沒有吐出以真的分身,而是繼續含著,靜靜地感受著以真在他口中慢慢變軟。
“去吐掉……”以真無力地說。
朱思遠卻抬起頭來,他已經將以真的體液全部吞了下去。躺在床上,朱思遠將以真攬在了懷裡。
“你……你不要嗎?”以真小聲問道。
“今天你去找那個人,他答應幫你作證了?”朱思遠依依不捨地繼續撫摩以真細緻的皮膚,以真覺得有點癢,便如貓一般向朱思遠的懷裡縮去。
“去了,他說我什麼時候需要他,就打電話給他。”
“需要?”朱思遠在以真胸前一掐,以真不禁驚叫一聲。
“不是啦,你淨瞎想!”以真在朱思遠胸口輕捶一拳,“他一定會來的,只要他來了,就好了……”最後的一句,像喃喃自語,又像說給朱思遠聽,等朱思遠再低頭看他的時候,筋疲力盡的以真已經睡著了。
朱思遠小心地讓以真躺在他的身側,他將手臂墊在以真頭下讓他睡得舒服一點。黑暗中,朱思遠長歎了一聲:“以真……以真……”
以真本打算快點找孟春曉來跟朱思遠說清楚事情的真相,但不巧的是孟春曉要出國一段時間,過完年後才回來,以真雖然著急,但是也沒有辦法。公司裡到處都洋溢著新年的喜慶氣氛,以真和朱思遠的關係也在那一夜後有了明顯的改善。朱思遠甚至徵求以真的意見,問他去哪裡過新年。
這一段時間,因為焦慮和勞累,以真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難得的年假,他哪也不想去,只是想貓在家裡睡覺。見以真老是頂著一張慘白的小臉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朱思遠也在心裡暗暗地歎息。以真這個樣子,還可以撐多久呢?也許這是以真最後一個新年了,想到這,朱思遠決定這個新年,一切都聽以真的,讓以真能稍為開心地過完這個年。朱思遠覺得自己總是像一個揮舞著屠刀的劊子手,隨時準備舉刀一揮……
以真很驚訝朱思遠的態度,他竟然不去旅遊不去應酬,同意待在家裡把寶貴的七天謀殺掉。但自那夜以後,以真覺得朱思遠已經後悔了,他可能已經在為新婚之夜的事情在懺悔。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他就原諒朱思遠,因為幸福是那麼的難得,而他又是那麼地愛阿遠。
大年二十九,單位裡的同事們在一起慶祝新年。以真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那些同事瘋玩瘋鬧,雖然,胃又在隱隱地疼,可是,能看見朱思遠的笑容,能和這麼多朋友一起聯歡,那胃疼似乎也不那麼明顯了。
“朱總、林主管,你們夫妻倆給我們唱首歌吧!”單位裡的同事都認為朱思遠和林以真是非常恩愛的夫妻,每天和他們倆相處,很多同事都暗自羡慕他們雖和主流社會不符卻看上去頗為和諧的家庭。
“唱吧以真。”朱思遠走過來,拉起以真的手。
“我不會唱啊。”以真直往後躲。
“林主管的聲音那麼好聽,怎麼可能不會唱歌呢?這樣推辭可就沒意思了啊。”同事們開始起哄。
以真和點歌的同事交代了一句,又小聲在朱思遠耳邊說了一句,朱思遠點了點頭,他拉著以真走到舞臺中央。
“謝謝同事們這一年的努力工作,我和我的愛人林以真先生在這獻上一首《身邊》,希望同事們能聽得開心。”朱思遠說完和以真一起給同事們鞠了個躬,大家都鼓起掌來。
“坐在你的身邊是種滿足的體驗,看你看的畫面過你過的時間。天也晴了花也開了,微風也沉醉,雖然你不說話,卻也早已萬語千言……”
以真投入的歌聲讓同事們都沉醉了,聽著以真的歌,朱思遠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了。以真,原諒我無法愛你,原諒我每在你身邊呆一天,就要傷害多你一分,也許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離開你……
“我要為你擦拭每個昨天,相片日記書簽,有暖意慢慢浮現……”兩個人的歌聲裡充滿了愛,以真透過微濕的視線,模糊地看見朱思遠的眼裡也浮著淚光。

晚上,以真和朱思遠睡在了一起。以真的胃還是在疼,那種一種若有若無的疼痛,雖然著意感覺的時候,它好象就不痛了,但若不去注意,它又一刻不停地帶來折磨。
朱思遠為以真熱了一杯牛奶,因不放心以真的身體,他找了一些胃藥放在床頭。然後,他也鑽進被子裡,和以真擠在了一起。朱思遠和林以真身材相仿,只是以真身子弱些,所以兩個人依在一起,更像兩個同學或朋友。朱思遠將以真攬在懷裡,讓以真的頭靠著他的胸,以真柔軟的頭髮在他胸前蹭著,洗澡後馨香乾淨的氣息讓朱思遠感覺很舒服。
“以真,今天累了吧,玩了一下午,晚上又去超市大採購了一通,我看,咱乾脆把超市般咱家來得了。”朱思遠撫摩著以真的胳膊,打趣道。
“很多嗎?明天過年哎,我想自己在家好好地做一桌子菜。”
“我說出去吃嘛,你一定要自己弄,累著了怎麼辦,身體還不好,就會逞能。”
“我要讓你吃我做的菜過年。以後……以後過年的時候,你就能想起我來。”以真靠在朱思遠的肩上,小聲說。
“我當然會想著你……你說什麼?想起你?你以後還不每年都做給我吃?”朱思遠覺得以真的話說得很不吉利。
“你想得倒美,我憑啥每年都做給你吃哦,我就得給你當苦力啊?”以真微嗔道。
“好,以後換我給你做。”
“你?算了吧,我還想多活兩年呢。”以真作噁心狀。
“我做的有那麼難吃嗎?”朱思遠誇張地說,“我自己覺得還不錯呢。”以真沒說話,卻頑皮地用舌頭在朱思遠的乳尖上舔了一下。朱思遠一驚,反身把以真壓在了身下:“別玩火哦,看在你胃口不舒服的份上今天先放過你。”
“睡吧傻瓜,明天還要起來給我做年夜飯哪!”說完,在以真的臉上親了一下,關上了燈。
※※※ ※※ ※※ ※※ ※※※
冬日的陽光從窗簾縫裡探出頭來,照在朱思遠俊秀的臉上。以真先醒了過來,他凝神望著朱思遠的臉,不捨得移開眼睛。他長得真好看。柔膩的肌膚,挺直的鼻樑,尤其是長而上翹的睫毛下投著的一小片陰影,讓人產生無限美好的遐想。看著,以真忍不住在朱思遠的嘴唇上親了下去,隨著這一吻,朱思遠也睜開了眼睛。
“早啊。”以真有點撒嬌地說。
“早啊林主管。”朱思遠笑了起來。
以真再次噙住朱思遠的唇舌,頑皮地咕噥著:“我胃已經不痛了……”朱思遠暗叫一聲:“饞貓。”便開始情不自禁地回吻以真。雖然以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前戲也做得相當充分,但朱思遠進入他身體的一瞬間,還是有一絲又酸又脹的疼激得他呻吟出聲來。朱思遠沒有再動,而是伏在以真身體裡靜待以真平靜,以真感覺好了一些,就輕輕拍了拍朱思遠的脊背,朱思遠開始緩緩地動作起來。從未有過的感覺,以真一直以為承受的那個人除了疼感覺不到絲毫樂趣,所以,深愛朱思遠的林以真從沒想過要將他壓在身下。但是,隨著朱思遠在體內的率動,以真慢慢感覺到一絲快感從體內升起。尤其是當朱思遠觸到以真體內的某一點時,以真驚叫起來,朱思遠笑了一下,便故意不停地往那裡頂。終於,兩個人在糾纏中達到頂點。激情過後,以真纏住朱思遠的脖子,朱思遠怕以真著涼,用被子蓋住他赤裸的身體。
時間慢慢地從兩個人的皮膚上爬走,他們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

因為兩人癡纏累了,所以大年三十下午,以真和朱思遠才一起起床準備年夜飯。朱思遠自動打雜,負責洗菜、切菜,林以真負責炒菜燉肉,很快,各種香味從廚房中漸次飄出。`殺魚的時候,朱思遠怎麼也摁不住那魚,魚跳起來,尾巴打在以真的臉上,啪的一聲,朱思遠大笑起來,以真卻大窘,他狠狠地抓住魚,用一條濕毛巾包住魚頭,舉起菜刀就拍了下去。“以真,你夠狠的啊。”朱思遠笑著說。
“當然啦,這條魚敢打我耳光啊,敢得罪我,一定死得很慘。”以真的幾下重拍,魚不動了。
“以真,得罪你真的有那麼慘嗎?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善良的人呢……”朱思遠假裝害怕地向後縮去。
“我本來就很善良……阿遠,你晚上想不想吃魚啦?你不會殺我幫你幹了殺生的事,讓你新年積德,你還說這些話來噎我!”以真說著便撿了個黃瓜頭扔了過去。
“好了好了,我投降!”朱思遠立馬繳械。
朱思遠走到以真身後,環抱住他,以真也沒回頭:“阿遠,我們以後都能這樣快樂地生活,今天是新年,我一定好好地許個願。”朱思遠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抱住了以真。
天還沒黑,遠近的鞭炮聲已經把整個城市點燃。以真把一碟碟菜都端上桌,朱思遠也像個孩子般高興地拿酒杯,開酒瓶。舊曆新年,朱思遠和林以真的家像城市裡千萬個家庭一樣洋溢著和諧和溫馨,快樂的新年氣氛讓兩個年輕人忘卻了過往的憂愁,也忽視了未來的苦惱。
“以真,新年快樂!”
“阿遠,新年快樂!”兩隻盛滿紅酒的高腳杯叮噹地碰在了一起。
“還是這個以真親自殺的魚好吃!”朱思遠上來就夾了一塊魚。
“阿遠!”以真鬱悶地看著朱思遠,“那個魚是留著過夜用的!”
“過夜?你留著我過夜用不就完了,幹嗎還要它?”朱思遠有些嫉妒地看著盆裡躺著的魚,想著以真究竟怎麼用它來“過夜”。
“少沒正經!這個魚是留著取個口彩,年年有餘的,這都不懂!”以真財迷地把魚端得遠遠的。
“哪那麼多講究啊!”朱思遠沮喪地看著遠處的魚,“真的很香哎,明天才能吃啊,我再吃一口……”
兩個人為了一盤魚幾乎要扭打在一起。
“出去放鞭炮啦以真!”酒足飯飽後,朱思遠拉著以真出去放鞭炮。朱思遠淨放些很響很大的爆竹,看以真嚇得直捂耳朵,朱思遠笑著將以真拉到自己懷裡。
“我才不和你這沒品位的人一起玩呢。”以真一臉鬱悶地掙脫朱思遠的懷抱,他拿出一個小小的煙花,點燃了,夜空中倏地亮起一道明亮的焰火,但一瞬間就熄滅了。
“以真,你看你那是什麼玩意啊,那麼短,一下就放完了。”朱思遠有點好笑。
以真也覺得頗為掃興,他又拿了一個小煙花,口中還不住地碎碎念:“那個賣煙花的騙人的,怎麼那麼一下就沒有了哦……”朱思遠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城市的上空飄滿了焰火熄滅的硝煙,以真忽然覺得人生就如手中的一枚枚小焰火一樣,別人的那麼閃亮,那麼有精神有力氣,自己手中的這個一下子就熄滅了。他忽然覺得在大年夜想這些東西很不吉利,但不知道怎麼的,有那麼一刹那,以真忽然悲從中來。

舊曆年的夜裡,下雪了。以真和思遠打了一場雪仗,還堆了個大大的雪人。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以至於許多年以後,無論是林以真還是朱思遠,回想起那一年的除夕,那雪那魚那煙花,都覺得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世……
to identify love, with heart.....we m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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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正月初十上午,以真接到了孟春曉的電話。他剛從英國回來,他問以真新年過得好不好,還問他什麼時候需要幫忙。
以真有點羞澀地說他和阿遠的感情很好,阿遠已經原諒他了,他只是要給阿遠一個說法。他說下班後,請孟春曉來他和阿遠的家,幫他解釋清楚。
下午六點,孟春曉如約來到了朱思遠的別墅,雖然這個地方他很熟悉,但在見到以真的時候,他還是假意說開著車子,繞了半天。
以真將孟春曉引見給朱思遠,朱思遠禮貌地和孟春曉握了握手。
吃過飯,以真為孟春曉倒好茶,又為朱思遠倒了一杯。“以真說你知道他的事?”朱思遠不動聲色地問。
“是的。”
以真有點緊張,他望向孟春曉,孟春曉朝他點點頭,示意他放心。
“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朱思遠表現出一副想知道真相的樣子。
“以真雖然過去做過男妓,但他只是需要錢,自從認識你以後,他就不想再做了。”
“啪!”以真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孟……孟大哥,你在說什麼啊……”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先生,實話跟您說,我也很喜歡以真,他勾引人的功夫真是一絕。我想,如果不是因為您的經濟實力實在是比我雄厚得多,那麼我想,咱倆之間的競爭還說不定誰輸誰贏。”孟春曉此刻的表情著實有點厚顏無恥。
“孟春曉!”以真怒吼起來,“你……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你花了我多少錢,傍上有錢的金主就想甩了我。你以為跟我上回床我就能來替你做偽證麼?林以真,我還沒有下賤到稀罕你騙來的錢……”
“夠了!”朱思遠站起身來,“滾!給我滾!”孟春曉見戲演得差不多,他有點擔憂地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以真,心裡暗道:“保重啊以真,咱們倆這輩子的交情到此為止了。”他轉過身,朝門口走去。
以真也緩緩地站起來,向門外走,身後,卻傳來了朱思遠冰冷的聲音:“林以真,你給我留下來。”

記不清臉上挨過多少個耳光,也記不清朱思遠第幾次在自己身體裡釋放,以真只覺得每次醒來都感覺到朱思遠還在自己身體裡淩虐,而痛到昏迷之後,就是痛到醒來。
皮帶的鐵扣抽到身上是那麼的疼,可是以真的心卻死了。他精心構築起來的小家庭就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幾句話搞成了這樣,他真的不甘心啊。
當他再次呼喚阿遠,甚至跪下來乞求他聽自己解釋是,換來的卻是朱思遠狠狠的一巴掌:“解釋?你還要解釋什麼?我給過你機會了,我不想再次自取其辱了!林以真,你就是個婊子,我早就發現你騷得要命,總是在勾引我!”以真給他打得側過頭去,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很對不起朱思遠,又讓自尊心極強又那麼在意自己的朱思遠傷心生氣,受苦挨疼他都不怕,他只怕阿遠寒了心,再不要他。
折磨,毆打,整整持續了一夜。朱思遠發現以真口中滲出血來,人也徹底昏過去了,他才從以真身體裡退了出來。他坐在床沿上,點上一根煙,淚水一串一串地流下來。
寒冷的冬夜裡,孟春曉打了一個寒噤。終於聽不見以真的哭喊了,他擦了擦眼睛,心中暗道:“阿遠啊,這一次你是不是全討回來了呢?”

孟春曉坐在桌子前,對面的朱思遠神色憔悴,才幾天的功夫,整個人全沒了神采。“思遠,我說過,我們沒關係了。”朱思遠抬起眼睛,那一瞬間疼痛的表情刺得孟春曉脊樑一寒。
“我好疼啊春曉。”朱思遠眼神更加暗淡了。
“你疼?那他呢?”
“他疼在身上,我在心裡。”朱思遠痛苦地捧住了腦袋,“我每天都像被撕成兩半一樣,如果我不報復他,那媽媽的靈魂就會折磨得我不得安生!我永遠也忘不了媽媽被一群暴徒強暴而死,死不瞑目的樣子,她伸出沾了血的指頭,惡狠狠地讓我找林家報仇的樣子,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啊!我挨過多少打,你又挨過多少!想到這些,我就恨不得殺了林以真,可是……可是當我看見他的時候,我的心……”
“你愛上他了阿遠。”
“不!我沒有!”朱思遠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我沒有,我沒有愛他!”
“阿遠,你不可以愛他,你可以放棄報復,你可以離他而去,你惟獨不能愛上他!”孟春曉也忽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要怪我沒有警告過你,你不可以動情的你知道嗎?”朱思遠低下了頭。
“阿遠,你給我躺到床上去,我幫你看看。”
當看到朱思遠身體的時候,孟春曉的心沉了下去。
“阿遠,情況很不好。”朱思遠穿好衣服坐在了孟春曉的桌前,“又發展了。”
朱思遠的眼睛微微有點發紅,聲音裡卻夾著幾分賭氣:“爛命一條,不要也罷。”
“如果你真的愛他,就離開他吧,這樣,對你們兩個人都好。”
“春曉,你不要離開我好嗎?離開了以真,我就誰也沒有了,只剩下你了。”此刻的朱思遠像個孩子一樣,“我只以為我來這一生就是為了報仇的,天煞孤星,誰也不會愛上,也不可能被愛,沒想到,一切還是發生了。你知道以真這個人,他還是那麼愛我,如果離開我,我真的怕他,可是以他的脾氣,若是把我做的那些事都告訴他,他還是只有死路一條的。我已經覺得離開他了,讓他不再愛我。”
“是啊,離開他吧。”孟春曉話音未落,淚已經從朱思遠的眼眶中滾了出來。以真如何才能不愛阿遠啊……

以真的傷勢慢慢好了,他請假的這些日子,每天在屋子裡養傷,朱思遠回來有時候會照顧他,但是不會和他說話。
胃病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以真心裡的不安也越來越深重,這些日子朱思遠也越來越憔悴了,以真看在眼裡,疼在心上。
身子好些的時候,以真就會幫朱思遠洗換下來的衣服。因為以真的關係,朱思遠再沒有請小時工來打掃屋子,以真不喜歡屋裡有陌生人的氣息,而且,他有點私心,他不想讓別人碰觸他的阿遠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東西。以真對阿遠的愛已經深入骨髓,如毒品般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這天晚上,朱思遠沒有出去應酬,不知道從哪回來,眼睛紅紅的。以真決定和朱思遠談談,但沒等他開口,朱思遠便先開了口:“林以真,我們離婚吧。”
以真嚇了一跳,他想過再次被打被罵甚至被強暴,卻沒想到朱思遠會說這句話。
“阿遠,我覺得我們之間只是誤會,如果因為誤會而分手,那太不值得了!那個人那天說的話都是假的!他是在……”
“林以真,我很累了,對這段感情,我已經一點興趣也沒有了。折騰了那麼多次,你不覺得我們的感情已經千瘡百孔,無法收拾了嗎?我累了,不想再繼續了。”
以真的心像一隻小手使勁地擠壓一般,他感覺自己好象有些喘不上氣來。

“你若沒房子住可以先住在我這裡。從今天開始,你回到你的房間去睡,我們分居了。”
“阿遠,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你留下我我明白,我等你回心轉意。”暗自思忖了一下,以真點頭答應了。

以真開始恢復工作以後,明顯地感覺身邊的同事態度有點不一樣了。他不知道哪裡不對,反正就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晚上回家吃飯嗎?你要是回家我就燒魚。”
朱思遠煩躁地揮了揮手,說:“我說過你不用幫我準備飯了,你做的飯再好吃,能趕得上外面嗎?”說完便頭也不抬地揮手讓以真出去。
以真拖著步子走出辦公室,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很難受,但是又去除不掉……

一個人的晚上,孤獨又無聊,看了會電視,以真覺得沒有意思。正想去睡覺的當口,響起了鑰匙開門的聲音,以真急忙跑過去接阿遠,門開了,以真卻愣住了。
朱思遠的懷裡攬著一個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媚眼如絲,巧笑嫣然。他目空一切地看了看以真,眼睛裡流露出一種顯而易見的鄙夷。
“憐幸,你去洗澡,我先到床上等你。”朱思遠露骨地說著,並在憐幸的頭髮上吻了一下。那個男孩應了一聲,就走進了浴室。
以真感覺心臟裂開了,血一滴一滴地流瀉出來,整個人的力氣也隨著那血流完了。
朱思遠看也沒看以真,徑直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以真反應過來,他幾乎是沖到門口,一把拉住朱思遠的手臂:“阿遠,你不要這樣。”朱思遠冷冷地揮開以真的手:“我不要怎麼樣?林以真,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做什麼,不需要通過你的批准吧。”“你這樣做將來會後悔的!你明明還愛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呢?”朱思遠冷笑起來:“林以真,你怎麼這麼會自作多情呢?你聽好了,我已經不愛你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絕情的話語隨著砰的一聲關門聲,幾乎要震碎以真的耳鼓。他呆呆地立在朱思遠的門前,一顆心被揉得生疼。
浴室的門打開了,那個叫憐幸的男孩走了出來,他僅在腰間圍了一條白色的毛巾,光滑的皮膚上殘留的水滴閃著亮晶晶的光。以真的心裡一酸,想當初,我也有這樣好的一身皮膚呢,可是數次受外傷留下的醜陋疤痕卻讓自己無法和這個青春年少的男孩子相提並論了。可是,阿遠不是那種只中皮囊色相的人啊,他的阿遠有一顆多麼愛他的心啊。以真覺得很難過,是自己辜負了阿遠的愛,也許,真的永遠失去阿遠了,想到這裡,以真幾乎要心痛到窒息。
憐幸高傲地走過以真的身邊,急促地敲著門:“遠哥,快給我開門,好冷哦。”語氣裡都是嬌嗔,聲音也非常動聽。可是這聲音聽在以真的耳朵裡,竟然是那樣的撕心裂肺,竟然是那樣的疼痛。
門開了,朱思遠當以真是空氣一般,看也沒有看他。卻伸出手臂將憐幸攬進懷裡。憐幸咯咯地笑著,得意地依偎著朱思遠的身體,門再次無情地關上了。屋子裡響起了男孩的驚喘聲,像畏懼,又像邀請。以真感覺自己站立不住,他依著門,軟軟地滑倒在地上。
胃部的劇痛讓以真蜷縮起身體,但似乎縮成一個小球也無法阻止那激情的呼聲傳入耳朵。不要,不要讓他聽見這些,朱思遠溫暖的懷抱裡已經睡著另外一個人,以真只想要安靜……

屋子裡終於安靜下來,那個男孩子的嬌喘呻吟也止息了。他們睡了吧?擁抱在一起,可以呼吸彼此身體的氣息,可以汲取彼此的溫暖。這個冬天還真是漫長寒冷,以真卻無法讓自己暖和一些。
黑暗裡,他掙紮著起身,挪到廚房,翻出最後一包牛奶。剛才的寒涼刺激和情緒激動,已經讓沒有好好吃晚飯的以真筋疲力盡。打開微波爐,把奶放進去溫了一下,以真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翻出了幾瓶胃藥。

一段火暴的GAY片播完後,屋子裡逐漸陷入黑暗,憐幸關上電視機,擔心地問:“遠哥,你有沒有好些?”
朱思遠“恩”了一聲,聲音中卻透著一絲痛苦。憐幸扭開床頭燈,他見朱思遠面色慘白,額頭上都是冷汗,有些嗔怪地說:“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毛病,你幹什麼這麼傻呀,你等著,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他……他肯定很難過的。”朱思遠自語道。
“遠哥,你不能再想他了你知道嗎?你看看你自己!孟哥說你必須出國治療,這些也都是權宜之計,要去根,就只有忘掉他、絕了情,這是唯一的一條路你知道嗎!”憐幸聲音高了起來。他爬下床去,隨手拉了朱思遠的睡袍披在身上。

以真琢磨著牛奶熱好了,就強撐了身子去廚房拿了喝。
剛出了門,卻和慵懶地披著睡袍的憐幸走了對面。他穿的那件睡袍是阿遠的呢!以真才幫阿遠洗乾淨的,那睡袍柔柔的軟軟的,以真曾經把臉貼在上面,就像貼著阿遠溫暖的胸口。可如今,這睡袍卻這樣隨意地穿在那個人的身上,以真的心裡又酸又痛。以至於他無力邁開步子再走。
憐幸卻一心只想快點給朱思遠弄點熱湯熱水,飲水機壞掉了,他卻意外地聽見微波爐叮地一聲。憐幸打開微波爐,見有一袋牛奶,就想也沒想,剪開口倒在了玻璃杯裡。見憐幸端了牛奶走進朱思遠的屋子裡了,以真一愣,牛奶被人家拿走了,飲水機也壞掉了,他連站著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實在沒有閒心再去熱一杯水喝。以真歎了口氣,忽然感覺有點自暴自棄,他無奈地倒了一小杯冷水,服下了藥片,然後就昏沉地躺在了床上。

喝過牛奶,朱思遠感覺稍微好了些。他問憐幸道:“你問他要的牛奶嗎?”
“是我從微波爐裡拿的。”
“那是他喝的。”朱思遠說。
“你就別為他操心了,他喝難道不會自己去熱嗎?真是的。”憐幸顯然對以真沒有什麼好印象。“遠哥,你想好什麼時候出國了嗎?你受了那麼多苦,乾脆就別再管那些閒事,好好地出國療養療養,家裡的事就交給坤哥。雖然你已經交出了坤幫的交椅,但坤哥心裡有你和孟哥的,只要你一句話,我們就是搭上性命也要全了你的心思。”
“我和林以真之間的事,你們都不要插手,這是我跟他兩個人的事,我走了以後,你們不要為難他。”朱思遠感覺自己越來越放不下以真,如果自己現在不抽身而退,恐怕再走不易。
“你和孟哥吃了那麼多苦,多少次死裡逃生,為了報仇,你們倆付出了多少代價!出生入死地帶起了坤幫,一個一個地剿滅仇敵。離開坤幫後,又辛苦地幫兄弟們把錢洗白,現在眼看就剩這一個仇人了,你們倆真的要放手?”憐幸一臉的不可理解。
“我……我沒有說要放手,我只是……我現在身體不好,等我回來後,會找他了結的。”朱思遠感到胸口一陣陣地痛,他皺起眉頭,閉上了眼睛。
見朱思遠睡了,憐幸心裡暗暗咬牙:“遠哥是個多麼不願示弱之人,現在也力不從心。遠哥,你放心,你的債我們不會袖手旁觀!”憐幸為朱思遠蓋好了被子,小心地抱起另一床被,睡到旁邊的沙發上。

自從朱思遠把憐幸帶回家,以真就像丟了魂一般。他之前一直以為朱思遠只是生他的氣,只是誤會了他,他之所以那樣生氣那樣對待他,都是因為愛他至深。但帶個男孩回家夜夜春宵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也能說是因為愛嗎?以真的心沉了下去。
兩個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彼此卻沒有語言沒有交集。像兩個陌生的路人,偶爾的眼神相碰都會像怕觸電般趕快閃開。
以真開始考慮搬回老房子去住。母親不在了,又濕又冷的老房子成了以真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落腳的家。收拾東西的時候,以真才發現自己有多麼脆弱。好多物品都凝結了兩個人的感情,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蒙上了哀傷的顏色。
能不帶走的,以真都儘量沒有帶。他只收拾了一些必要的衣物和藥品,而之前朱思遠送他的那些東西,他都沒有拿。愛沒有了,那些愛的紀念還有什麼必要留下呢?他回了老房子幾次,一個人將屋子打理了一下。久無人居的老房子帶著一股黴爛的氣息,以真倒覺得這氣息很適合他現在的心境。
看他前前後後地收拾了幾天,朱思遠卻無動於衷。他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我了嗎?他沒有感覺到我要走了嗎?以真的心裡雖然知道愛情已如逝水流沙遮挽不住,但愛人的如此輕視卻還是令他深深挫敗。
這天下午,以真下了班就回來搬家了。沒有太多行李,只打了兩隻小皮箱,當以真拖著皮箱要出門的時候,朱思遠回來了。
今天,他一個人回來的,那個叫憐幸的少年沒有出現在他的身旁。走進門,看著拉著行李箱的以真,朱思遠明顯地愣了一下。
“你要走嗎?”
“我要走了。”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
“我……我也正好有事跟你說,上車吧,一起吃個飯,晚上,我送你。”朱思遠轉過身去,他感覺眼眶微微的濕了。這一去,只怕這個讓他恨也至深、愛也至深的男人就再也不得相見了吧,想到這,朱思遠的心猛地一疼。
以真沒有說話,只是低了頭,拖了箱子走了出來。還是又碰見了,阿遠沒有漫駡他,同樣也沒有挽留,他的阿遠平靜得讓人心酸。
朱思遠帶以真來到以前他們最鍾愛的那家私房菜館,落座後,朱思遠讓以真點菜。以真幾乎想也沒想就點了紅燒魚。
“涼瓜排骨湯。”朱思遠接著道。
兩個人的眼神終於碰在了一起,雖然近在咫尺,然而他們卻覺得彼此仿佛隔了千山萬水。
是千山萬水了,即使他們用盡全身的力氣伸出手臂,也無法再將彼此擁進懷裡。

“你……多吃一點。”朱思遠撈起一塊排骨放進以真碗裡。以真小聲嘟囔道:“我現在不喜歡吃這個菜了。”
“為什麼?你不是最愛吃這個的嗎?你不是說喜歡那種苦盡甘來的美好滋味嗎?”
“不了,我現在只想吃很甜很甜的東西,什麼苦盡甘來,我只覺得這湯苦得讓我想哭,我體會不出這回味有什麼甜頭來……”以真說著就紅了眼圈。
“以後……照顧好自己。”朱思遠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寵溺地在以真的頭上摸了摸。
以真的淚滴答一下,落進了湯裡:“我沒有那麼小氣的,如果你現在留我,我會考慮勉強地留下來的。”
阿遠,留我啊,只要你開口,我就一定會留下,你給我臺階啊!以真在心裡叫喊起來。
沉默……
“以真,我想喝點酒。”朱思遠說。
“好啊,我陪你喝。”
“不,你胃不好,別喝酒,再說,咱倆都喝多了,一會兒誰開車呢?”
朱思遠要了一瓶五糧液,以真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麼。
“其實……我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了。我時常在想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多開心啊,我們一起度過了那麼多美好的時光。我會時常想我們的婚禮,我們那些開心的日子,想到這些,我心裡就會升起那麼多的不舍。”以真的聲音如怨如慕,讓朱思遠聽得醉了。
“為什麼幸福就那麼難呢?有時候我真的好想重新開始。”以真看著朱思遠的眼睛,他的心裡又重新升騰起希望。
朱思遠打開酒瓶,滿滿地倒上一杯,然後一飲而盡。他的臉蛋很快就有些泛紅,他呆呆地看著以真,說道:“以真,我要出國了。”
“出國?哦……”以真為自己驚訝失聲感到有點尷尬,但巨大的沮喪失落一下子充滿了他的心。他本以為他真的要走朱思遠會提出挽留,或者至少會答應繼續做朋友,常常去看望他,或者可以隨時打個電話,即使真的決定搬出朱思遠家的時候,以真也沒有確切地意識到自己要永遠地離開朱思遠,他總覺得朱思遠並沒有離他遠去,每天上班可以一起工作,下班可以一起去吃頓飯,萬一時間長了,他氣消了,就會讓自己回到他身邊。但朱思遠卻說,他要出國了!
“你幹什麼去?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以真用小小的聲音問道。那一刻,他感覺自己非常虛弱,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想找個地方躺下,就再也不起來了。
“我……我想出國去拓展市場,這裡我會交給副總處理。至於什麼時候回來,我也說不好,少則三年五載,若是在那邊發展得好,或者可以安個家,就……不回來了。”
“哦……是嗎……”以真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阿遠說他不回來了?是嗎?也就是說今晚一過,他們就要來生再見了嗎?
“我已經買好了機票,這幾天就動身了。對了,我……我已經委託律師去辦離婚手續了,到時候,你只要簽個字就行了。我會給你一部分財產,夠你下半輩子用了。”
這名存實亡的婚姻終於要解體了,以真忽然有些想笑。他微笑著看著朱思遠:“無所謂的,我們又不是荷蘭人,我們國家根本就不承認我們的婚姻。不過,你如果堅持,我會按你的意思簽字的。至於財產,我不要了,省得你到最後還認為,我是為著你的錢。”
朱思遠低下了頭:“隨便你吧,有一份財產轉讓書,你若在上面簽了字,財產就會劃過去的。”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以真伸手拿過酒瓶,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的胃……”朱思遠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去拿那個酒瓶。
但他看到以真臉上的孤寂和絕望時,他幾乎被嚇住了。以真端起酒杯,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他看著朱思遠說:“來,我再陪你喝一杯!”
“以真……以真你別這樣。”朱思遠的心裡升起了一陣恐懼。他會不會想不開呢?這個世界上他誰也沒有了,如果自己就這樣斷了他的念想,那他豈不是太過可憐了?如果他真的……朱思遠不敢再想下去。他開口道:“以真!以真你聽我說,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我的腦子也很亂。這樣吧,我答應你,我出國去散散心,同時也想一想我們之間的事。世界上萬事萬物都不是絕對的,也許我們還有轉機!”
以真的眸子裡又亮了一下,但很快,那道光芒就熄滅了:“會嗎?不會吧……”
“會的以真!你相信我。這樣吧,你等我三年,如果我想通了,可以回到你身邊,那麼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不要出事以真,一定不要出事!朱思遠看著以真,明明是那麼愛的一個人,卻因為無法給他永遠,而必須選擇放棄。三年,三年的時間,希望你忘了我。你那麼清純可愛,這三年你一定能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真正喜歡你的人。不管那個人是男是女,只要能給以真幸福,那就足夠了。
以真似乎考慮了很久,但此時的他頭腦已經被酒精點燃了。他到底也沒想明白朱思遠的話裡是否有什麼漏洞,只是覺得又有了一絲生存的希望。他點了點頭:“那好吧。”

時間仿佛針尖上的一滴水,落入大海,便消逝得渺無蹤跡。上大學時的林以真也曾經像每個中文系的男孩子一樣會感慨什麼開到荼蘼花事了,情到深處濃轉薄。但那些感慨唏噓終究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滋味。如今,千帆過盡,每一天都愁腸結的時候,他卻覺得頭腦空空,心也空空,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
朱思遠就那麼走了,他甚至沒有再去機場送他,只是在那一時刻,他靜靜地看著手錶倒數:“五、四、三……”而後,他的心砰然墜地,摔得粉碎。
日子仿佛又退回了從前,孤寂而簡單。沒有強迫,沒有瘋狂,當然也沒有愛情。以真覺得自己像一條被迫生活在岸上的魚,無法呼吸,卻偏偏還吊著一口氣,死也死不掉。也許是因為心底那個渺茫的希望吧,也許,那三年之約,讓以真心底的火苗無法完全散盡。他還是愛著阿遠,愛得入血入骨,
以真又搬回了從前的老屋,他簽了離婚書,卻沒有要朱思遠留給他的財產,他依舊在朱思遠的公司裡上班,除了不能看見朱思遠之外,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很多時候,當林以真獨自回到又冷又黑的老屋時,他產生了一種恍惚的感覺。這不到兩年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有時候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認識過一個叫朱思遠的人。然而大部分時間他還是沉浸在痛苦的思念裡,不生活在相思中的人是無法體會相思之苦的。吃飯的時候,你會想那個人在哪裡吃飯,睡覺的時候你會想那人在那裡安歇,看著滿街的情侶親親熱熱,你更會心酸地想哭,而就連無意中風起雨落,都會讓你牽掛那個人是否安康……林以真知道,自己是那種專情又命苦的人,愛過了再失去,就註定這一世,都不會再有快樂。
老房子有一種讓以真恐懼的氣息,以真知道這一切來源於母親。他不知道因為那次事故而成為殘疾的母親到底從哪裡拿來錢供他上學,但母親那時常猙獰而有殘忍的臉卻讓他每每想起,都覺得膽寒。
胃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那麼難受。下了班,以真總是感覺很累,只喜歡窩在家裡,實在沒時間,也沒力氣去醫院檢查。他總是買一些溫暖腸胃的藥來吃了,可是最近,這藥是越吃越多,可是效果卻是越來越差。

都市的夜生活總是充滿神秘又有些旖旎的色彩。自從以真的事情發生以後,孟春曉還是第一次踏進越夜酒吧。
憐幸見孟春曉進來不禁有些吃驚,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來和孟春曉打了招呼:“孟哥。”孟春曉看著憐幸的臉,他是那麼年輕,可是卻仿佛被越夜吸幹了全部精神,看起來有點像一個枯萎的精靈。
“陪我待一會兒。”孟春曉拉了憐幸的手,在一張桌子邊坐了下來。
“你還在查那件事嗎?”見孟春曉並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憐幸繼續道,“孟哥,你瘦了。”
“我要去英國一段時間,大概要半年吧,你……一切靠自己,多加小心。”孟春曉點燃一根煙。憐幸笑了起來,那笑容裡有幾分放縱,幾分孤絕:“我還有什麼可值得小心的呦!”孟春曉幾乎被他的自暴自棄給激怒了。他平靜了一下自己,說:“我就不去跟阿坤告別了,”
“我真替遠哥難過。”憐幸低下了頭,“遠哥現在怎麼樣了?”
“就那樣唄,要是真能忘就好了,難哪!”孟春曉想想也覺得頗為無奈,好好的一個人,偏生生了那樣的病,註定一生無愛無伴,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要替遠哥報仇!”憐幸的眼睛裡閃出火來。
“阿遠不是不要你管嗎?不聽話。”孟春曉忽然有點為以真擔心起來,“憐幸,你若真的替阿遠著想,就好好地經營越夜,不要給阿坤找麻煩。”
憐幸眼裡的光芒慢慢地熄滅了:“不給坤哥找麻煩,不給遠哥找麻煩,我呢?你們有誰想過我一絲一毫沒有呢?”
“憐幸,你不要這樣。”孟春曉忽然覺得憐幸有幾分可憐。他一向清心寡欲,與憐幸也沒有分毫過分的接觸,但就在那一刻,孟春曉很想將憐幸攬進懷裡。
“呵呵,誰也不用考慮我,我就是幹這個的,這身子交給誰,還不是一樣,只要給我錢。”憐幸笑了起來,“我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不該平白地來汙了你們的清白名聲。林以真憑什麼讓遠哥放下仇恨?遠哥放下了,我呢?我的一輩子又有誰來負責呢?”
孟春曉忽然有點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將他小小的身子攬進懷裡。
“孟哥,當初你和遠哥救我一命,又讓我攀上了坤哥這個靠山,我一直很感激你們。現在坤哥也顧惜著我是你們的人,待我也不薄。你要走就放心走吧,我不會惹事的。”
聽到憐幸這麼說,孟春曉放下心來。他點了點頭,說:“憐幸,那今晚就算是我們的告別吧,回去和阿坤說,叫他對你好些,就說是孟哥和遠哥拜託的。”
“他對我……很好呢。”憐幸咬了咬牙。林以真,如果我沒有認出你,該有多好……

越夜的一個包間裡,憐幸看著身旁呼呼睡去的男人,冷哼了一聲。在黑暗中燃起一根香煙,憐幸忽然覺得這樣的夜晚好冷好冷。
林以真……這個名字讓憐幸感覺不寒而慄,為什麼所有他在意的東西都會被這個不動聲色的人輕易地奪走呢?
做妓女的母親意外地懷上他之後卻被醫生告知墮胎即會有生命危險。挺著大肚子的母親找到了過去的戀人林正耘,善良的林正耘答應替她照顧孩子。
生產的時候,因為難產,母親還是走了。林正耘就像親生父親一樣愛著憐幸,為他租了一間小房,還雇了個保姆照看他。
年幼的小憐幸最大的幸福就是每週見一次爸爸,爸爸慈祥溫和的笑容和溫暖的懷抱就是他的天堂。直到那一天,一個男人脅迫著另一個孩子來逼爸爸……
爸爸緊緊地摟著憐幸,口中卻大聲地叫著以真。那個男人一臉的冷酷,他面無表情地對爸爸說兩個孩子中只能選一個。被選中的那個他將供養他直到大學畢業,而落選的那個會被閹割後送入最下等的妓院。
爸爸跪在那個人的腳下哀求,他說如果要命的話,就把他的命拿去,可是那個男人不僅絲毫不為爸爸的哀求所動,反而兇狠地說:“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
爸爸終於選擇了以真,那一年,憐幸才剛剛七歲……
從那以後,憐幸再也沒有見過爸爸,可憐幼小的他承受了非人的痛苦和折磨,直到他遇見朱思遠和孟春曉。
他從沒見過比遠哥更俊秀更美好的人了。從他把自己從魔窟中救出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他。可惜遠哥對同性之愛異常的排斥,他除了黯然傷神外再無絲毫辦法。就在這時,坤哥看上了他,雖然他粗笨醜陋又不懂溫柔,憐幸覺得自己這樣的人也不會有什麼出息,所以,也就跟了他。
跟了坤哥後,自己就少有機會見到遠哥了。憐幸只知道遠哥在報復一個仇人,他竟然用自己當籌碼和那個人結了婚。輪暴以真的那件事憐幸也是知道的,他只覺得遠哥真狠,能用這樣的方法去報復一個人。然而,當他知道被報復的人就是他心裡最恨的林以真的時候,遠哥竟然又愛上了他。
這真是一個荒唐的世界。那樣反感同性之愛的遠哥讓憐幸無從接近,而一個仇人,卻不僅得到了遠哥的人,還奪走了他的心。
遠哥自己病成那樣,心心念念的還全是那個人,不要自己插手,不就是放過他了嗎?就那麼輕易地放過了是嗎?自己小小年紀被人廢掉,在淫窟中慘遭蹂躪這麼多年,一句輕描淡寫的原諒就可以真的原諒了嗎?如果不是遠哥,他早已成了一堆枯骨,不知散在何處了吧。
憐幸的眼睛如黑夜中的蛇一般,林以真,你是我的剋星!為什麼?為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而我一無所有……

這天早上鬧鐘響起來的時候,以真還覺得頭昏昏的。已經是春天的,天氣卻還是不見轉暖,這恐怕就是所謂的乍暖還寒時候吧。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又簡單地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後,林以真就出門上班了。
以真踏進單位大門的時候,和迎面走來的同事打了聲招呼。但同事看他的眼神明顯不對,他們好象都在躲著他,又仿佛都在對他指指點點。
走到辦公桌前,還沒坐下,副總便走到他身邊:“林主管,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以真和朱思遠離婚的事單位裡的同事已經都知道了。以真也沒有可以的隱瞞,雖然從那時起大家對他的態度就有所變化,但還沒到如此明顯的境地。

“林主管,你請坐。”副總的聲音平板而呆滯。以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坐下來,心裡卻惴惴不安。
“林主管,你和朱總分手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既然朱總臨走的時候沒有說對你的處理意見,公司也不想插手你的私事。但是現在……”副總好象在選擇措辭,他聳了聳肩,說,“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上,公司的局域網上出現了一段……出現了一段錄影……怎麼說呢,是一段由林主管做主角的錄影……”
以真覺得一個炸雷在頭頂驚響。為什麼?為什麼命運還不放過他呢?他已經為那件事失去了貞操,失去了愛情,現在連一個活著的空間都不給他嗎?
“林主管,這件事很多商業上的朋友都知道了,我們對你沒有什麼成見,但是……但是你要知道,公司的業務性很強的,這樣的事情發生會對公司的形象產生非常不好的影響,我們很可能會因此失去承辦很多大型活動的機會……所以我希望……我希望林主管可以辭職。”
辭職嗎?這是阿遠的公司,也是現在以真能感受到阿遠的氣息的唯一一個地方。以真覺得自己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管是誰,林以真已經沒有力氣再跟他鬥下去了。以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覺得胃痛得厲害,他只想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覺。“好……我辭職……”副總仿佛長出了一口氣般,拿出一個準備好的信封:“林主管,你可以不用再回來了。”以真接過信封,那裡是他兩個月的工資,也是他最後的一點財產。和朱思遠住在一起的時候,他並沒有攢錢,工資都在兩個人生活的時候花掉了。有時候,為了讓朱思遠吃得好一點,以真出去買東西,花得都是自己的錢,最大的一筆是結婚戒指,雖然遠不如朱思遠送他的那麼大那麼漂亮,但卻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
如今,林以真只有這一點點錢,八千塊,在重新找到工作以前,他只能靠這點錢生活。以真幾乎是沖出了公司,雖然他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但是,還是不夠快,因為那些刀子一樣的話語,還是劃過空氣,鑽進了他的耳朵:“一個男人做這種事,真是丟盡了祖宗的臉。”“真是為了錢什麼都肯做啊!”“平時還裝出一付聖潔樣子,沒想到能同時應付那麼多男人……”
不要再說了!求求你們不要再說了!想到自己最屈辱的樣子被那麼多平時朝夕相處一起工作的同事看見,以真幾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氣。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尊嚴的喪失比愛情的喪失更容易將一個人擊倒。
以真一個人走在早春清新的陽光裡,一切都是嶄新的,他驚訝地發現一直光禿禿的枝條上不知何時冒出了粉綠的新芽。新芽居然是粉綠色的?長久以來一直愛傷春悲秋的以真停住腳步,仔細地看起枝頭的嫩芽來。原來,最嫩的新葉剛露頭的時候,葉肉厚厚的,靠近枝條的那一側,隱隱地透出粉紅。這就是新生命的顏色,那麼美,那麼高貴聖潔。看著那些新露頭的生命,林以真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以真坐在河岸,微嫌凜冽的早春寒風吹得他有點冷。他沒有在意,一陣痛過一陣的胃現在好象麻木了,雖然鈍痛還在,但已經不是很明顯。
河水清亮亮的,偶爾還能看見銀波一閃,有小魚在河裡遊過。看著那些活潑可愛的小生命,以真的嘴角浮起一絲漂亮的笑容。
如果有來生,他一定要成為飛鳥遊魚,亦或繁花碧樹,他可再也不想再世為人了。他呢?阿遠呢?不如兩人一起化做那麼一對小小蜂蝶,在這天地見任意飛舞……這世上,最舍不下的終究還是他啊,縱使再受萬千折磨,在舉身入河的那一刹那,以真的眼前還是浮現出了那張完美得讓他迷戀的臉。再等等吧,三年之約,用三年的痛苦生命去換一個渺茫的機會,除此之外,以真竟覺得別無他法。

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老屋,剛一上樓,以真看到兩個穿制服的人。
“你是林以真嗎?”
以真點了點頭。
“林以真,你被捕了。”一張輕飄飄的逮捕令在以真眼前一晃,以真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眩暈。

審訊室裡黑糊糊的,只有一盞燈直射著以真的眼睛。這真是林以真生命中最漫長而又戲劇性的一天,莫名其妙地被發了受辱錄影,莫名其妙地被公司辭退,現在,又莫名其妙地被抓來了這裡。
以真有點後悔從河邊回來的時候,沒有吃晚飯。
“姓名。”一個年輕的女警官用威嚴的聲音問道。
“林以真。”
“性別。”
“男。”
“年齡。”
“二十四歲。”
“工作單位。”
“盛世……無業。”林以真忽然想到自己在今天已經被盛世辭退了。
“知道我們來找你有什麼事嗎?”年輕的警花剛從學校畢業,顯然有點新官上任,她問話的聲音都比平時高了八度。
“不知道。”以真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難道他受人侮辱的那些錄影帶會成為罪證?那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話。否則還有什麼呢?他一貫與人為善,更不要提什麼為非作歹之事了,那麼這些員警找他究竟有什麼事呢?
“看不出來,你長得斯斯文文,實際上卻不那麼老實。”
“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您指的什麼事。”
“好,那我就提醒提醒你。去年十月份的一天夜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不一樣的事情啊?”警花的聲音頗令人玩味。
“十月……”以真的心一沉,她真的在說那件事?可是在那件事裡我是完全的受害者啊!
“想起來沒有?”
“有……那天晚上,我……我被人……輪暴了……”在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面前說出這樣羞辱自己的字眼,以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說什麼!”啪地一聲,女警官將筆扔在桌上。以真被她嚇得一顫,他不知道這句話有什麼值得她憤怒。
“林以真!我看你是死不悔改!你今天晚上就給我在這好好反省!”女警官臉色通紅地走了出去。兩個員警走過來,將以真的手拷在背後,以真想問他們點什麼的時候,他們卻轉身出去了。
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一隻又空又疼的胃,以真想用手去按著,可是雙手被上了背拷,轉不過來。冷汗從額角倘落下來,以真感覺自己的身體要飛走了。
不知道一個人在強光下坐了多久,以真覺得頭被烤得特別暈,汗不停地往下流,他感覺自己就要虛脫了。就在以真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審訊室的門打開了。
走進來的並不是剛才的那位警花,而是一個上了幾歲年紀的老員警,他先是打開了以真的手銬,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以真對面。
以真揉著手腕,由於長時間血液迴圈不暢,他已經感覺手腕很麻,很痛。老員警並沒有急著問他什麼,而是那紙杯給他倒了一杯水。

“先喝口水吧。你吸煙嗎?”
“謝謝,不會。”以真禮貌地點了一下頭。他真的很渴了,端過水來,幾口就喝光了。
“林……以真是吧?名字滿好聽的。”
“我爸爸給我取的名字,他希望我為人真誠,也希望我永遠保有一顆真摯純真的心。”不知道為什麼,以真覺得眼前這個老員警很親切,感覺像自己的爸爸一樣。
“剛才那個員警是實習生,她不應該那樣對你,她以為你在故意說些下流的話侮辱她,她還是個小姑娘,你是男子漢,就原諒她吧。”老員警說著,微笑起來。
以真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我說的都是實話。”
“好,那你再詳細地把那天晚上的情況跟我說一下。”老員警見以真有些難為情,就說,“現在也不算正式訊問,所以,我就不叫書記員進來了,只是我找你瞭解一些情況,你不用緊張,我也暫時不做記錄。”
以真點點頭。
“那天,我在單位加班,出門的時候大概已經十點多了。我開的是我愛人……也是我的老闆——朱思遠的車。經過一條小巷的時候,有個女孩子攔住了我的車,她說輪胎壞了,讓我更換備胎。我走近她的車子,忽然有一個人從暗影中竄出來,用一塊有迷藥的手帕堵住了我的口鼻……”想到之後的事情,以真像是重新揭開已經接痂的傷疤,胃也好象忽然疼得更厲害了,他的手哆嗦起來。
他儘量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回憶著:“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金屬檯子上,身邊大概有六個男人,都戴著面罩,我沒有看見他們的臉。他們都戴著黑色的手套,他們……”
老員警點了點頭,示意以真可以不必繼續說下去:“林先生,你當時為什麼不報案?”
“那些人威脅我,他們說如果我報了案就會傷害我的親人!”
“林先生,你太不相信我們員警了。那你知不知道朱思遠的那輛車去了哪裡?”
以真搖了搖頭:“朱思遠問起過那輛車,我告訴他已經報案了。他也就沒再追問。”
“事實上林先生,現在情況對你很不利,有人說是受了朱思遠先生的委託來調查汽車的事,他們說是你偷了車子,而我們現場取證的結果是……在你居住的閣樓地下室,發現了朱思遠先生的汽車。”
“什麼?不會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他們到底要怎麼樣啊!”以真感覺自己已經陷進了一張越收越緊的網裡,他幾乎要咆哮起來。
“我們也沒有辦法,我們就負責確定嫌疑人,然後抓捕,以我多年做刑警的直覺,我只是不相信你是個壞人。但是法律是重證據的,這次,朱先生的委託人手中握有對你非常不利的證據,而且,據說他們聘請的是金牌律師,你勝訴的可能很小。”
“我會被判刑?”以真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寒冷,對牢獄生活的恐懼令他呼吸困難起來。
“還不知道他們會以什麼罪名起訴你,盜竊還是搶劫詐騙。”
“我沒有做過。”
“但是他們有證據。”
“警官,您知不知道朱先生的委託人叫什麼名字?”
“我只記得那個委託人也是姓林的,名字裡好象有個憐字,長得……恕我口冷,他長得著實有幾分妖媚。”
以真啞口無言。
“林先生,法律規定您可以聘請律師……
是他,是和阿遠同床共枕的那個小子。
阿遠竟然讓他來告我?陷害我?以真心灰意冷了。他本以為朱思遠和憐幸只是萍水相逢,卻沒想到他會以阿遠委託人的身份出現。阿遠啊,你知不知道以真現在過得好苦,好委屈啊,還要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情去坐牢呢……

林以真不知道自己用怎樣的心情走上了法庭,證據確鑿,他又沒有什麼心思為自己辯護。法庭指定的律師雖然非常盡責,但無奈憐幸準備充分,無力回天。
事實上,從憐幸那出那卷錄影帶來證明以真是個MONEY BOY的時候,一直對以真印象不錯的法官便開始用鄙夷的眼光來審視以真了。事到如今,以真只有聽天由命了,因為所謂的詐騙和偷盜都不成立,法院只判定林以真非法佔有他人財務,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
兩個法警走上來,把以真帶了下去。走到憐幸身邊的時候,以真小聲地自語道:“你……為什麼……”

因為刑期不長,以真被解往西郊的監獄。
雖然說對自己的人生已經相當絕望,但對於監獄,以真還是有一種本能的害怕。以前聽傳說裡的什麼下馬威之類,如今是否就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了呢?
押解的那一天,天氣不錯,和以真同一批有二十幾個人,通通都帶著戒具,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來到了位於市郊荒蕪的城鄉結合部的市第四監獄。
進去後,先聽了一段講座,無非是什麼努力改造重視紀律之類,以真並未聽得仔細。然後就是組織有手藝的犯人給新來的剃頭,以真眼看著自己柔軟微黃的頭髮一縷縷地掉在地上,他驚訝自己竟沒有什麼屈辱的感覺了。
之後便要脫去自己穿來的衣服並且上繳,赤身接受檢查,以真把那枚像命根子一樣寶貴的鑽戒也交了出去。跟一群滿不在乎的囚犯一比,以真顯得太過羞澀,他甚至還企圖有所遮掩。

“躺到床上來!”終於輪到以真了。他心裡一陣緊張,幾乎一步一挪地走到了體檢床上。檢查了口腔心肺,醫生示意以真翻身趴在床上,以真翻過身去,咬住牙,閉緊了眼睛。
“嗚……”雖然早有準備,但那突如其來的一下還是讓以真痛呼出來。
“下來吧。”
接受完肛檢的以真幾乎站立不穩,這時,一個已經檢查完畢的犯人一把扶住了幾乎倒地的他。
真的好疼,帶了橡膠手套的手指猛地刺進身體,以真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嘴唇被咬出血來。他點頭謝過攙扶自己的那個犯人,和大家一起朝浴室走去。
洗過澡,領了統一的囚服,又取到了號碼,以真在監獄裡獲得了自己的新身份:33057。
“33057,九號監室4床。”獄警朗聲宣佈道。以真期盼自己可以平靜地度過這半年的時光。
一個中年獄警帶著以真走進九號監室。以真一進門,屋子裡的幾個人都安靜下來。
“他是33057號囚犯,因非法佔有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以後就住在你們監室4床,直到刑滿。”獄警說完,就把以真向監室裡一推。
以真掃視了一圈屋裡的囚犯,就拎著生活必須品,向自己的床位走去。身後,是獄警離開鐵門關閉的聲音。
以真坐在床上,屋子裡沒人說話,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著。想到那些傳說中的殘忍可怕的招式,以真暗暗地攥緊了拳頭。

“新來的……”說話的是一個身材乾瘦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形貌猥瑣,聲音嘶啞,讓人感覺有點不寒而慄,“長得還像個學生娃嘛,怎麼也做起這小偷小摸的事來啦?”
以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意思,沉吟了一下,沒有答話。
“幹勾於,你可莫要又打人家娃娃的主意哦。”一個圓頭圓腦,四肢短小的人打趣道。
“去去去,我和新來的兄弟溝通溝通感情,這河邊沒有青草,哪來的你這長嘴的叫驢!”那個叫幹勾於的從懷裡掏出一包皺皺巴巴的煙來,“兄弟,你來一棵不?”
以真搖了搖頭。
幹勾於訕訕地收回了手。
這個屋子裡一共有四個人,只有一直坐在床角看上去很威風的一個男人沒有說話。
被稱為叫驢的那個人也湊過來:“四床的,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呢,不會是個啞巴吧?你這樣的,也犯不了什麼大事,這不才幾個月嘛,就當上這見兄弟來啦。你看,我進進出出好幾回了,身上也沒掉一根寒毛嘛,出去再幹回老本行,吃香喝辣。大不了過兩個月再回來,吃點棒子麵,就當……就當住農家院,給自己減肥了。”
以真不禁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這人還真是樂觀,以真第一次知道還有人用這樣的態度生活。
見以真笑了,叫驢感到很高興:“所以說呢小兄弟,人生嘛,就是那麼回事,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得往前走,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反正什麼樣的路擺在眼前了,都得走下去,與其每天難過,還不如……還不如就當自己本來就該這樣,日子也過得快點。”
“這裡……剛進來,不要挨打的嗎?”以真的聲音怯怯的。
“挨打?”叫驢和幹勾於互相看了一眼,兩個人的眼光又都瞟向了坐在床裡的那個威風男人。
叫驢壓低了聲音:“我們這些比較輕的,就判一兩年,犯的事不大,也不是什麼狠角色,打人的一般都是監室裡的重犯。”說著他朝那個人一努嘴。以真看向那個人,他看不見那個人的臉,卻感到有一種威脅從角落裡滲透出來。
正在這時,房門打開,獄警組織大家去勞動改造了。
以真被分配的活是繅絲,從滾水中用竹夾夾起蠶絲,這也是絲織中最關鍵的一個步驟。一個作為師傅的犯人簡單示範後,就讓以真親自操作。滾開的水不停地蒸騰起一股股熱氣,以真感覺臉都被熱氣熏得生疼,他盡力睜著眼睛夾著綿滑的蠶絲,因為稍不慎,蠶絲就會滑進水裡,濺起的水就會燙傷他的手。雖然以真已經在儘量地小心,半天下來,他的手上還是被燙了好幾個血泡。
中午吃飯的時候,以真感到有些沮喪。煮的沒有滋味的白菜和兩個不大的饅頭,一勺數得出米粒的稀飯,本來就沒有什麼食欲的以真強吃了幾口,就放在了一邊。這時,幹勾於湊過來:“小弟弟,你要是不吃就勻給我唄。”以真無力地點了點頭。
幹勾於嘿嘿笑著,拿起以真的饅頭剛要往嘴裡送,一隻大手就抓住了他黑瘦的胳膊:“你怎麼能搶他的飯!”以真抬起頭來,見正是一直坐在角落裡沒有跟他說話的那個漢子。他見幹勾於一臉尷尬,就說:“我吃不下,給他吃吧。”
“什麼吃不下?吃不下就留著,下午要是餓了再吃!”那個漢子幾乎是在命令以真,聲音裡卻含了幾分寵溺。
幹勾於沒趣地走開了。那漢子也沒再搭理以真,也轉身走開了。

在監獄的第一天,以真的收穫就是沒怎麼吃的正餐和兩手的血泡,他感覺雙手像燒著了一般,火辣辣地痛。晚上熄燈以後,手疼得好象愈發厲害,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正在昏昏沉沉的時候,以真忽然感覺有一個人爬到自己身邊,一隻手猛地抓向自己的下體,以真如驚弓之鳥般一下清醒過來。
那個人察覺到了以真的動靜,趕忙伸手來捂他的嘴巴,另一隻手不停地在以真身體上搓弄。以真難受地掙紮著,單人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幹勾於!”叫驢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你他媽的又發騷!人家還是個孩子呢……”
幹勾於並不答話,只是不停地撕扯著以真的衣服。終於,哧啦一聲,上衣被扯開了,大片胸膛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就在以真絕望地以為自己又難逃劫數時,一聲怒吼嚇了他一跳:“放開他!”幹勾於愣住了。以真聽出是那個漢子的聲音。這時,幹勾於被一把拎起,扔在了地上,只聽那個漢子道:“你聽清楚了,他是我的人,以後誰在打他的主意,我騸了他!”以真剛剛暗自松了口氣,那個漢子卻躺到了他的身邊。
感覺到那個漢子抱住自己,以真剛要掙紮,卻聽那個漢子在耳邊低聲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以真僵住了,他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想幹什麼。
漢子果然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動作,以真卻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剛剛的打鬥中,手蹭破了好幾處,現在感覺有些濕粘,疼痛又多了幾分。
漢子繼續在以真耳邊說:“你不要怕,快睡吧,明天中午記得要和我一起吃飯。”

轉天上午放風的時候,其他犯人對以真的態度果然好了不少。有些人見了以真還點頭打招呼,說以真是雷老大的人,以後要多多關照。
因為以真的手上有傷,所以被准了一天的假。中午吃飯的時候,以真猶豫了一下,走到雷老大身邊,坐了下來。
見到以真,雷老大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白牙:“昨天晚上嚇著你了吧,呵呵。”以真有點不好意思,靦腆地一笑。
“你長得真像我弟弟。”
“哦,是嗎?”以真應道。
“可惜……他死啦!”雷老大的臉陰沉下來。

自從那天以後,沒有人再找過以真的麻煩,一轉眼,以真在監獄裡已經服刑兩個月了,他覺得時間也並不是那麼難熬。只是每次家人接見的時候,監室裡只有他和雷老大沒有人探望,他們倆的友誼倒因此而逐漸深厚起來。
這天,有是家屬會面日。以真正想躺在床上繼續睡覺,忽然獄警在叫他:“33057,有人探監。”不唯以真,就連雷老大都吃了一驚:“行啊以真,還有人來看你哦。”
“我也不知道是誰哦,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以真邊說邊起床穿好了衣服。

見到來探監的人時,以真愣住了。是他?是那個好心的老刑警?
“以真,來坐,知道你在這服刑,我來看看你。”
以真坐到老刑警身邊,老刑警先是問了他幾句類似於習不習慣之類的話,又安慰他說還有三個多月就可以出去了,一定要安心地服刑改造。
以真有點無奈地點了點頭,不然還能怎麼樣呢?被冤枉卻拿不出證據,只能在這安心改造了。
這時老刑警卻說:“我退休了,現在已經不是刑警了。你可以叫我老哥,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儘管跟我說。”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老刑警道:“你的樣子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你知道的鯊魚幫嗎?那時候坤幫的勢力還不像現在那麼大,鯊魚幫是這個城市裡最大的黑幫。”以真看了老刑警一眼,低下了頭。“鯊魚幫的甄老大,還是我幫他收的屍呢。”以真沉吟了一下,說:“您說的那個甄老大,是不是甄志寧?”“是啊?甄志寧死的那個時候你也該有十七八歲了,那件事鬧得滿城風雨,也難怪你到現在還記得。”“甄志甯是我舅舅。”
老刑警長歎一聲:“你果然是林正耘的兒子。”
“怎麼?您認識家父?”林正耘的名字,已經久沒有人提起了,聽這樣一個老刑警說出這名字,林以真微然一愣。
“我這輩子經過的大案也不少,但坤幫剿滅鯊魚幫,是我這一生經歷的最慘烈的大案。你父親林正耘……十年前,文壇名宿林正耘同性戀人滅門慘案,我雖未參與,但也略知一二。”
“您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以真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
“我懷疑你的遭遇跟十年前的案子有關,當年你父親那個隱秘的戀人全家慘糟屠戮,這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老刑警的話如晴天霹靂,以真一下抱住了頭。
“你把事情的經過講給我聽,我一定設法幫你。”
以真遲疑了一下,緩緩地說:“其實,我一輩子也沒有見過父親。”
“我小時候有天生的視力缺損,必須待十二歲以後,眼睛發育初步完全後,更換新的角膜才能見到光明。所以,我的童年始終是在黑暗中度過的,也正因為如此,我爸爸才更加疼愛憐惜我。爸爸媽媽感情如何我實在是搞不清楚。他們從不爭吵,總是像對客人說話那麼客氣,但事實上,他們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
“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教我識了盲文,所以我可以不受時間限制,不受光線制約,隨時讀書,這也是我童年的唯一樂趣。我十來歲的時候,爸爸領回家一位竹叔叔,我不知道是哪個字,只知道他的聲音很好聽,人卻很容易發火。爸爸好象跟他特別談得來,他們經常關起房門,一談就是一整天。
“有一次,竹叔叔來找我,他說我爸爸要跟我一起玩遊戲,我就開心地跟著他去了。結果,下車的時候他對我說他和爸爸要一起玩員警和匪徒的遊戲,讓我幫他一起表演。
“竹叔叔對爸爸說要他在兩個兒子中間選一個,我也假裝緊張地配合他表演。我當時覺得爸爸演得可真好,他哭著說他寧可去死,也讓竹叔叔放了我們。我當時心裡挺納悶的,爸爸只有我一個兒子,怎麼又多出來一個呢?不過,爸爸最後還是選了我。我高興地笑了起來,因為竹叔叔說過,只要爸爸一選我,遊戲就結束了。
“竹叔叔和爸爸回到車裡,他讓我坐在後面,讓爸爸坐在前面。爸爸對竹叔叔說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兒子,是他收養的,然後我聽見一聲很奇怪的聲音,現在想想,應該是竹叔叔吻了爸爸。
那天,他們回到家裡,竹叔叔和爸爸就進了臥室,大概半個小時以後,舅舅帶了不少人和媽媽一起沖進了屋子……”
以真停了下來,他有些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老刑警點點頭,說:“我大概能想到後面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時候,我眼睛看不見,年紀又小,我根本不能理解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現在想想,爸爸和竹叔叔一定是被抓了個現形。舅舅將爸爸和竹叔叔抓到了他的幫派,我聽他說好象把竹叔叔的妻兒和他家的一個僕人和兒子一起都抓了來。
“媽媽不讓我聽那些聲音,但我還是聽到有女人的慘叫聲。我害怕極了,呆呆地愣在那,媽媽捂著我的耳朵。最讓我害怕的是後來,有人說竹叔叔自殺了,然後我聽見爸爸瘋了般地叫著竹兒竹兒的,然後,爸爸也自殺了。他臨死前留下遺囑,說把他的角膜捐獻給我……”以真的眼裡滲出淚來。十來歲的男孩子經歷如此變故,也難怪他心裡留下沉重的陰影。
以真舒了口氣,繼續說道:“媽媽見爸爸竟然為了一個男人殉情,她由悲傷變為了憤怒。她拉著我就往外走,我跌跌撞撞的跟著媽媽,無意中也不知道都踢到了些什麼,幾乎絆了好幾個跟頭。媽媽帶著我瘋狂地開車,結果出了車禍。我倒沒什麼事,媽媽卻癱瘓在床。”
“我換上了爸爸的角膜,看見了這個世界,可是我卻永遠也沒機會看見我的爸爸了。那次車禍後,母親變得神情恍惚,神智也有些問題,她經常打我罵我,或者就咒駡死去的爸爸。”
“沒過幾年,舅舅在一次幫派械鬥中死了,我們也失去了生活來源,但從舅舅死的那個月開始,就有人匿名按月給媽媽寄錢,我就用這個錢來讀書,直到畢業進盛世工作。而那個錢,自我畢業的那一個月起,就不再寄來了……”
說到這裡,以真長長地歎了口氣:“後來,媽媽也去世了,這世上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以真,你是說你爸爸只有你一個兒子?你當時沒有聽到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以真點了點頭。
“但據我調查,林正耘出於好心,收養了一個孩子,取名為林憐幸。”
“林……憐幸……您是說——憐幸嗎?”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就是他。林正耘的初戀是一位舞女,後來因為家裡的反對,兩個人就分手了。那個舞小姐後來懷孕生下一個孩子,林正耘就秘密地收養了他。”
“這些事爸爸為什麼不跟媽媽說呢?”
“你外公家只有一兒一女,雖也算是大戶人家,但兒子不學好混了黑道,我查了案底,警方一直懷疑甄志寧在從事毒品生意,只是員警一直沒有找到證據。你母親甄瑩瑩曾經出國留學,愛恨比較激烈。但你父親卻是不溫不火的人,自從你媽媽生下眼盲的你,夫妻倆原本就不怎麼堅固的感情就出現了裂痕。關於你父親那個戀人——就是你的那個竹叔叔的檔案不多,我們發現他可能是個有過案底,隱姓埋名之人。
“你父親和你母親雖然沒什麼激情,但他遇到你那個竹叔叔後,不僅生活有所改變,而且創作也攀上了高峰。他和那個人愛的非常深,他那時候的自傳體小說中流露出的愛戀癡纏也著實讓人感動。你那個竹叔叔無意中知道你父親還有一個兒子,他不知道這中間還有這麼多曲折,便帶著你去威脅你父親。你父親很有可能掌握那個人的什麼隱情,所以一見那個陣勢,便信以為真。
“事實上,那個竹叔叔並未對憐幸怎麼樣,可是那天,早已發現苗頭的你的母親卻約了你舅舅的幫派前去捉姦。她並沒聽到你父親對竹叔叔說的關於憐幸身世的話,反而看見你父親百般維護,痛哭失聲的場景。所以,她便誤認為憐幸是你父親的私生子。解決了你竹叔叔一家後,你舅舅便將憐幸送到了東南亞,他不僅閹割了憐幸,還把他送到幫派管轄的下等妓院中,憐幸不到十歲就開始接客,記錄一直到他十四歲,被兩個不知道姓名的人救走。
“至於你那個竹叔叔,他的妻子被你舅舅派人輪暴至死,他和那個僕人也當場自盡。他兒子和那個僕人的兒子被你舅舅送到東南亞的毒品種植園去做苦工。後來因為鯊魚幫火拼中被坤幫吞併,因此我沒有找到關於那兩個人的資料。坤幫在殲滅鯊魚幫後卻不再做非法生意,開了幾間酒吧和娛樂場所,和國外的毒品種植園也失去了聯繫。現在的坤幫基本上已經不含黑社會性質,只是一個鬆散的組織,旗下的生意也基本合法,他們開始投資影視,把從鯊魚幫得來的錢慢慢洗白。現在,我懷疑你的所有不幸都是那個叫憐幸的孩子搗的鬼,他被你舅舅害得一生盡毀,現在是坤幫老大的面首,我懷疑,只有他才能調動坤幫的勢力來用那種手段報復你。”
聽老刑警講完這其中的曲折,以真已經陷入了沉思。
“以真,我來只是讓你小心,那個叫憐幸的男孩雖然年輕,但因為他背後有黑惡勢力,你的舅舅害他失去一切,所以他現在要回來報復。據說坤幫的老大對他十分寵愛,也許坤幫就是因為他而和鯊魚幫大動干戈的,你的所遭所遇,明顯是黑社會行為,所以你可一定要多加提防,我為什麼不支持你上訴,一個是沒有證據,再一個,以你現在的情況,在監獄裡可能反倒安全些。”
“謝謝您……為我的事費了不少心吧。”
“以真,我很欣賞令尊的才華,那麼一個青年才俊,本來可以在文壇大有作為的,卻因為那樣的一件事英年早逝,當初那件事,有很多線索沒有最後落實,我那天又看見你,聽了你的遭遇,才又將舊事重提。回首當年,多少腥風血雨,雖然當事人都歸於塵土,但一個無意之中落於棋盤的棋子現在已經成為過河之卒,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當年的那種慘景。你在獄中要好自為之,我現在已經不是刑警了,也沒有太多辦法保護你,但出獄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儘管跟我提出來,能幫忙的,我一定盡力。”
以真一陣感動,他幽幽地說:“太麻煩您了。只是聽您這麼一說,憐幸那孩子著實可憐,雖然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心裡總當他是弟弟一般。我也經受過那樣的苦,想他當時那麼小,就被人傷殘了身體,日夜折磨,他現在回來報仇原也難免。我只擔心一節,不知道阿遠與他到底是個什麼交情。當日那些流氓也說過要對阿遠怎麼樣的話,我擔心阿遠不明不白地跟他在一處,他也知道阿遠是我的心尖寶貝,傷害阿遠,原比傷害我要令我痛苦得多。只盼阿遠出了國,便徹底與他斷了,再不要來往……”
“以真,你怎麼這麼傻呢?我來是想提醒你當心留神,你卻一心想著這個那個,唉……”
以真靦腆地低下了頭:“您讓我叫您老哥,我看您歲數比我父親還要大,我就叫您伯伯吧。伯伯,我舅舅和媽媽當年做得太過分了,我雖然看不見,但我經歷了那次痛苦之後,每次回想當初,我舅舅讓一群暴徒竟是當眾輪暴了竹叔叔的妻子。我是一個堂堂男兒,也覺疼痛難當,備感屈辱,她一個弱質女流,還當著自己丈夫的面,也難怪她承受不了了。想想那些事,簡直是太殘忍了。舅舅和媽媽做得太過極端了。也不知那竹叔叔到底是什麼人,最後卻落得全家慘死、兒子不知所終的下場。還有那個憐幸,小小年紀就遭了那樣的大難,一輩子就這麼毀了……一轉眼,舅舅和媽媽也都不在了。想想那些人、那些事,當年他們怎麼就那麼排解不開,做出這樣滅絕天良的事來了呢?以真原來以為,自己一生孤苦無依,卻原來爸爸、媽媽、竹叔叔、憐幸……有這麼多人都要苦過我,如今,我只盼著阿遠回來,把這許多曲折講給他聽,叫他不要再誤會我,好好地跟他共度餘生。”以真眼睛裡重新又燃起了希望。
因為是老警官來探視,所以監獄警官網開一面,破例讓老警官和以真談完了全部事情。等以真回來的時候,探視時間早就結束了,幹勾魚和叫驢也回到了監室。
“呦,以真,你女朋友來看你了吧,怎麼談了這麼久?”沒心沒肺的叫驢大聲嚷嚷著。
以真一笑,卻沒有答話。
“你瞧,人家以真靦腆著哩,把人家給問不好意思了吧?”
“以真,跟我一起去洗衣服吧。”雷老大說道。
以真一抬頭,雷老大示意他有話要說,以真點了點頭,拿了衣服,跟著雷老大來到水房。
“聽說來看望你的是個警管?”
“這你都能知道?”以真一驚。
“以真,大哥想拜託你一件事。”
與雷老大相處這兩個多月來,以真感覺他事事處處在照顧自己,而自己卻無以回報,所以聽他有事相托,以真感覺頗為高興:“雷大哥,咱們兄弟還用說什麼拜託,你說出來,我就一定盡力。”
雷老大揚起手來,揉了揉以真的頭髮,眼睛裡浮起一層溫柔。“你可真像我弟弟啊!”以真被他看得有幾分不好意思,笑著低下了頭。
“我弟弟是多好的孩子啊,讀書又行,人又善良。可是,學校裡面的混混竟然欺負他,搶他的錢不說,還總是對他動手動腳。上高二的那一年,有一天,他哭著回來,說是被那幾個流氓拖進廁所……”
“當時的他全身是傷,我看得心疼極了。我家只有兄弟兩人和守寡多年的母親,我就去學校告訴了老師,還報了警。員警抓住了那幾個流氓,只是罰了些款,將那些人拘留了幾天。他們出來後,怪我弟弟報警,就糾集了一群人,在校門口圍著我弟弟打,我趕到的時候,弟弟已經躺在地上了,我上去跟他們理論,他們又打我,迫於無奈,我就跟他們幹起仗來……那一次,我知道要打架,就提前帶了刀,我那天捅死了一個,還有一個成了重傷,轉天死在了醫院裡。我弟弟在醫院躺了三天后,也死了……”
以真眼睛紅了,他伸手拍了拍雷老大的肩膀。雷老大抹了一把臉:“以真,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讓幹勾魚碰你了吧,在我心裡,你就像我弟弟一樣,我不想讓別人傷害你。我被判了死緩,秋天執刑。這是我家的位址,我還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媽媽,自從弟弟死後,精神就崩潰了,現在就靠政府的救濟過活。你過幾個月就能出去了,雖然我知道,這是個沉重的負擔,但我媽媽……我想拜託你照顧她。”
以真看著雷老大的臉,鄭重地說:“大哥,你放心,從此以後,我就是你親弟弟,你既然信得過我,那林以真像大哥保證,我會待她如親生母親一般的。”
雷老大重重地拍了拍以真的肩:“以真,是條漢子!”

歲月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東西,無論我們沉浸在幸福之中,怎樣挽留,亦或是在痛苦之中,如何祈禱,它卻總是不徐不急地流走,既不會因我們的挽留而停滯,也不會因我們的祈禱而飛逝。
監獄中的生活竟然異常地平靜,以真每天在勞碌中度過,晚上躺在被窩裡的時候,他會想起阿遠。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過了這麼久,以真甚至有點模糊了他當初說過的話。阿遠到底會不會再回來了呢?以前種種的愛和傷害,在短暫的歲月中就顯得微微有些迷蒙,以真奇怪他能回憶起的,竟然都是阿遠溫柔對他的樣子。
偶爾,以真會做噩夢,夢裡,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會如兇神惡煞般地向他撲過來,每逢從這樣的夢中醒來,以真都會感覺胃在不停地抽痛。
夏天對於以真來說並不難過,因為以真比較虛弱,所以身體涼涼的,夏天反倒好過一些。以真漸漸習慣了監獄裡水煮的白菜土豆和沒有什麼米的粥,每週監獄給肉的時候,雷老大都會逼著以真將一塊肥膩膩的肉吃完。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會非常想嘔,但是因為長期不見葷腥,改造又辛苦,後來,以真也能將一大塊肥肉吃完了,再後來,以真甚至有些盼望吃肥肉的日子。
有時候以真會想起小剛的歌:過完整個夏天,憂傷並沒有少一些……然而刑期卻快要服完了。以真感覺憂傷甚至有所增加,離開監獄,外面也是他一個人,而跟叫驢、雷老大甚至幹勾魚相處的日子,卻讓他體會到很多友誼和快樂。他想起從前的那些同事,他們當面會叫他一聲林主管,但是背後會看不起他,他得勢的時候巴結他,而他一旦倒楣,那些人就都要往他身上踩上一腳。
而這裡的人不會,他們都是最低層的人,表現自己的好惡不會有所隱瞞,以真覺得單純的自己跟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會比較容易。以真現在已經成了繅絲師傅了,手底下還有個剛來的小犯人給他打下手,日子說不上快樂,但也說不上難過。
這天,以真正拿著竹夾子繅絲,獄警在門口報了他的號碼:“33507!”
“到!”以真條件反射地大聲答到。
“出來一下,到監獄長辦公室!”
“是!”
以真擦了擦頭上的汗,夏天裡守著一口滾開的大鍋繅絲,真是個苦活,怪不得不讓好人去幹。以真有點自嘲地笑了笑,轉頭吩咐小徒弟:“你先照看著點,注意別燙手,管教在叫我呢。”安頓好徒弟,以真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了監獄長的辦公室。

“報告!”以真訓練有素地大聲喊道。
“進來!”監獄長醇厚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33057,你服刑期到十號就要滿了,我首先要恭喜你服刑期滿,可以重新做人,另外要提醒你一定要時刻記得管教的教導,出去後遵紀守法,這裡可再不歡迎你回來。”
以真微然一愣。
不知不覺中,已經有半年了嗎?想想當初剛來監獄時種種擔心害怕,現在竟然已經把這段特殊歲月給過完了?也就是說,和阿遠分開已經有大半年了哦……
見以真走神,監獄長道:“怎麼啦小夥子,太高興了是吧?回去準備準備,和獄友們告個別,出去以後重做新人吧!”
以真給監獄長鞠了個躬,走出監獄長辦公室,以真深深的吸了口氣:自由了……林以真從未像此刻一樣,那麼期待自由。
晚上回到監室裡,幹勾於先湊了過來:“以真,馬上就出獄啦。嘿嘿,出去後趕快找個妞。監獄呆半年,看母豬也賽貂禪啦!”
叫驢在幹勾於的頭上打了一下:“你的嘴怎麼這麼賤,人家以真才不像你。不過以真,出去後得好好找個館子撮一頓,看你這麼瘦的小體格,吃了半年的水煮白菜,嘴裡都淡出鳥來!”
自從雷老大宣佈以真是他的人後,幹勾於除了偶爾嘴上討討便宜外,再沒做過過分的事。以真也知道這兩個人雖然是粗人,也說不上什麼好,但心地畢竟不壞,所以對於他們的偶爾調笑,並不太往心裡去,有時候想開了,還覺得這樣逗嘴生活,雖然貧氣,但總還有幾分樂趣。
“驢哥說的不錯,這半年真是把我饞壞了,出去後一定要好好地大吃一頓。驢哥,我被你說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以真說著,露出了笑容。
叫驢嘿嘿笑著說:“你還流口水,出去以後,那好吃的還不隨便你吃!只是我和老於就苦啦,還得再忍一年多呢!”
“以真,你要出獄了,真為你高興。”雷老大看著以真,由衷地說。
以真走到雷老大面前:“大哥,謝謝您這麼長時間對我的照顧,您託付我的事,我一定辦到!”雷老大在以真胸前輕捶了一拳:“好小子,大哥信你。咱哥倆這一別,恐怕此生就沒機會再見了。明年清明,記得給你大哥燒刀紙,也算我們沒白認識一場!”
聽雷老大說到生死離別,以真的眼眶濕潤了。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漢子雖然交短,但情已深得如同親兄弟一般。

以真出獄那天,老刑警特意來接他。
“我也做公安工作那麼多年,知道這人從監獄出來最想的是什麼!”老刑警說著,打了一輛計程車,讓以真拎著行李坐在後排,向司機說了一個大酒店的名字。
以真輕輕撫摩著自己的結婚鑽戒——因為人瘦了很多,當初訂做的戒指現在已經戴不住了。以真小心地用一根紅線穿了掛在脖子上,他覺得這樣離心臟倒更近了些。
到了酒店,以真頭一次發現食品對自己有這麼大的誘惑力。以真以為胃的原因,食欲一直不怎麼樣,多好吃的東西也沒多大興趣,可是,這半年的清湯粗糧吃下來,胃裡仿佛住滿了饞蟲,連老刑警都一個勁對以真說:“慢點,想吃多少都行,這全是你的,別一頓把胃撐壞了。”以真有點難為情,但這難為情沒有維持多久,在下一道菜上來的時候,他又如風捲殘雲一般吃了起來。
菜過五味以後,以真也感覺肚子裡有了底,他羞澀地沖老警官笑了笑。老警官笑著說:“還是小夥子厲害啊!吃飯都如狼似虎的。”以真聽了,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老警官跟以真隨便聊了兩句後,轉到了正題:“這些日子,我又到圖書館等地方看了當初的報導,再回憶過去看過的案卷,我始終覺得你那個竹叔叔不是普通人。他太過神秘,作為整個事件的主角,從各種資料上竟然都沒有出現他的真名,就連警方的案卷記錄上都沒有他的名字,我感覺這個事情太過蹊蹺。但十年前的舊案,當事人也幾乎全部凋零,我想,若想查明真相無異於大海撈針啊。你自己一定要處處小心,我擔心那個憐幸還會對你出手。對了,以真,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我在獄中認識了一位元大哥,他判的是死緩,他把年邁的母親交給我照顧,我想先去他家看望他的母親。之後……再找個工作吧,人總得想辦法生活。”
“也好,我這邊就慢慢查著,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隨時開口。這是我的電話。你有文化,找工作應該不難的。”
“伯伯,我覺得我應該去見見憐幸。”
以真的話,讓老警官愣住了。


順著幽暗的石子路,林以真找到了綠竹巷。這是一條年久失修的小巷,卻有著一個詩意昂然的名字,以真隱約記得《笑傲江湖》裡的令狐沖就是在綠竹巷第一次遇見一生愛侶任盈盈的。以真便先入為主地認為綠竹巷是一個有幾分神秘甚至有幾分幸運的地方。
“99、100、101……”以真一邊走,一邊認著門牌號碼。終於找到綠竹巷106號,以真在心裡對雷老大說:“大哥,以真來看媽媽了。”
沿著木樓梯爬上二樓,以真輕輕地敲了敲門。
木頭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打開了房門。
“阿姨……”以真禮貌地招呼道。老婦人卻沒有說話,她轉過身走開了。以真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屋子不大,卻在一個最醒目的位置擺著照片供果,一個俊秀的男孩在照片上微笑,那眉眼間竟有幾分像以真。
“阿姨,我是雷大哥的朋友,他托我來照顧您的。”老婦人忽然回過頭來,她慢慢地走到以真身邊,抬起手就打了以真一個巴掌。
以真一愣,這巴掌不疼,卻很脆,他不知道哪句話得罪了這個古怪的老婦人。
“小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以真這才明白老婦人的精神有些問題,她把自己當成了已經死去的幼子。以真心裡一酸,一個人失去至愛該有多麼傷痛,以致於她不願從悲痛中醒來,而願意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之中。他走近去,抱住老婦人道:“媽媽,我回來了,再也不讓您難受了。”
以真本來想搬回自己的老屋,但現在看到雷媽媽的樣子,他也不忍心撇下她,所以乾脆就在綠竹巷住了下來。每個月,政府給雷媽媽五百來快錢的救濟款,以真覺得只要自己找到一個工作,母子倆的生活應該不成問題。
以真本以為以自己在盛世的兩年經驗,在圈子裡找個工作應該不成問題,但沒想到,原來的合作夥伴一聽到林以真的名字都掛掉了電話,以真這才知道那件事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
面對著這冰冷的世界,挫敗感又一次席捲了以真。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抓一大把,因為以真無法說出盛世太過響亮的名頭,再加上半年的刑期已經成為以真人生一個無法磨滅的汙點,以真到處碰壁,找工作的事一直沒有著落。
文職工作不願意要以真,力氣活他又幹不動,失業的陰影籠罩著他。終於有一個工作答應要以真,是在超市里派發傳單。以真幹得任勞任怨,生活的艱辛讓他又一次獲得了成長。

夜色闌珊,越夜的霓虹燈閃爍著撲朔迷離的光芒。
林以真第一次走進這種場所,他是來找林憐幸的。兩個人之前見過幾面,卻基本上沒有說過話。知道了過往的種種,以真再見到眼前的憐幸時,竟有點感覺恍如隔世。
以真點了一杯青梅無恨,而憐幸為自己要了杯蛇蠍美人。以真沒有說話,端起酒杯,輕輕地啜了一口。青梅無恨味道微酸,有一種大慈大悲過後的餘韻。憐幸看著以真,開口道:“你都知道了?”
以真點了點頭:“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想我有義務代表我的家人向你道歉。”
憐幸的嘴角微微上翹:“林以真,一句輕描淡寫的道歉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也彌補不了我所遭受的一切。”
以真贊同道:“是的,憐幸,我無法乞求的原諒,但現在,當初殘害你的人都已經不在了,他們也可以說是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如果你想繼續報復我,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但是,如果你想放下仇恨,我願意像待親生弟弟一樣待你,好好地用後半生來彌補你遭受的痛苦。雖然不能彌補萬一,但總好過我們彼此在世上孤苦無依,還要互相折磨。”
憐幸喝了一大口酒:“彌補?你說得好聽!當初隻因為爸爸選擇了你,我才備受折磨淩辱,你知道被閹掉的疼嗎?你知道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日夜不停接那些變態客人的苦嗎?如果你受過那種苦,我看你還能不能輕易地說出原諒!”畢竟是個孩子,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竟輕輕地啜泣起來。
以真忽然從心底生出一絲悲憫,他伸出手去將憐幸攬進了懷裡。憐幸本想掙紮,但以真的懷抱仿佛有一種魔力一般,在他的懷抱中,感覺是那樣清新溫暖,最骯髒的心也能得到救贖,那感覺熟悉得像——爸爸!沒錯,就是這樣的懷抱,就是這樣令人迷戀的感覺,只有爸爸——林正耘才給過自己這樣平靜安詳的感覺。
林憐幸狠狠地一咬牙:林以真!為什麼你就可以這樣從容淡定,為什麼你就可以這樣悲天憫人!你就是用這樣的神色征服了爸爸,又奪去了本來對你懷有深仇大恨的朱思遠的心!
“憐幸,你聽我說。”以真將憐幸攬在懷中,輕輕地拍著他的脊背,“生命何其短暫,我們哪有那麼時間用來悲傷?我們從前受過的苦夠多的了,我多麼想得到幸福啊!我們彼此的人生充滿了誤會,誤會將命運的指標隨便地撥弄,讓我們不知道前途還有多少悽楚。憐幸,我見到你就如見到弟弟一般,我多想你能試著放下仇怨做我的親弟弟啊!從此,就算前面有再多坎坷,我也不再是一個人了。”
憐幸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孟春曉和朱思遠雖然救過他的命,但這冰冷的一生中除了爸爸,又有誰這樣推心置腹地說過什麼話來溫暖他那顆已經死去的心呢?林以真!他也受過很多人的折辱,為什麼他就聖潔得像一支荷花呢?他也慘遭心愛之人的拋棄,為什麼他就堅強地像一竿翠竹呢?中通莖直,不蔓不枝。憐幸眼中的林以真忽然披上了一層他從未見過的光輝。
以真說得有些動情,他從胸前掏出朱思遠留給他的鑽戒,細細撫摩著說:“我只盼望我的阿遠能快些回來,我也給他講這些道理,好好地消除誤會,好好地過完餘生。”以真臉上浮現出一絲淡而悠遠的微笑,那一刻,憐幸竟看得癡了。
憐幸狠狠地罵著自己:林憐幸!你在幹什麼!你在喜歡他嗎?他這是在蠱惑你,不要被他描述的美好未來所欺騙!那不過是林以真慣用的伎倆罷了。遠哥上了當,幾乎為他陪上性命,你呢?你也要被林以真欺騙嗎?可是……憐幸的心確實在那一刻軟了。只有那些讓他感動地想哭的話語回蕩在他的耳邊。他感覺眼眶有點癢癢的,他怕再和以真獨處下去他會哭出來。就在那一刻,他幾乎要放棄復仇了。
好!就算你林以真是個好人,我說說實情總可以吧。林憐幸的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容:“林以真,你是不是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以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愣了一下,沒有表態。
“哈哈……”憐幸的笑聲在黑暗中響起,襯著若有若無的背景音樂,聽起來有幾分淒厲,“林以真,你是不是以為你現在這麼慘,通通都是我林憐幸害的?是我派人強暴你,是我到處散發你的露影帶害你和愛人產生嫌隙,並趁機將你的愛人奪走?是我將你送進監獄,將本來前途一片光明的你徹底毀了?”
“憐幸,我知道你恨我,就算你做過,我……我都可以試著去原諒。”以真不會說謊,雖然他知道憐幸受了太多的苦,但想到自己曾被人那樣對待,他真的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會徹底的心無芥蒂。
“哈哈哈哈……林以真!收起你那假仁假義的嘴臉吧!我看夠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指使人強暴你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你的那個阿遠!”
晴天忽然起了一道霹靂,以真馬上驚恐地反駁道:“你胡說!阿遠才不會!”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會清楚的。你自己想想很多事為什麼這麼巧,遠哥他一直在耍你,他報完仇了,就把你給甩了!可笑你還癡情地等著他,遠哥怎麼會要你這麼個東西!”
“不……”以真感覺心跳驟然加快,他的心臟幾乎無法承受,“你說的不是真的,你有什麼證據!”
“你胸前那個東西是遠哥跟你的結婚戒指吧?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去驗一下你戒指的真假,自然就知道了。至於他跟你有什麼仇,我只知道是血海深仇,你只有自己去問他了。你若不信,明天你去驗一下你的戒指,就自然有答案了。”憐幸胸有成竹地說。
以真只感覺自己要被掏空了。身體在急速地下墜,頭暈噁心。他強撐著自己站起來,對憐幸說:“我不相信你的話,不相信……阿遠是真心愛我的,我能感覺得到……”
以真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越夜。出了門,他就吐了起來,一邊吐,口中還一邊說:“我不相信……不相信……”

當林以真站在珠寶櫃檯邊的時候,他覺得一顆心揪成了小小的一團。
他本來不想來,他覺得那些話不過是林憐幸報復他的又一個手段,他根本沒必要掛懷,更沒必要去懷疑阿遠。但他的心越來越慌越來越亂,他幾乎無法呼吸下去。如果阿遠對他的愛是假的……
“請問……要鑒定這樣一顆鑽石要花多少錢。”
“這樣的?這樣大小的,如果要鑒定證書的話需要五千塊錢。但是……你這個是假的,不用鑒定了。”
只有一句話,短短的一句,就斷絕了林以真所有的活路。
“是假的……是假的……”林以真默默地接過那枚戒指,將它重新戴到脖子上。那顆石頭好冰,好象將以真心臟的那最後一絲溫暖都吸幹了。以真一直將那個渺茫的三年之約當成活下去的動力,為了三年後能見阿遠,他不怕被公開受辱錄影,他不怕被無辜地關進監獄,他不怕林憐幸的各種手段,因為……因為他以為三年後可以見到愛人,因為他以為這個世上有人愛他……原來,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付出全部的人是他,受騙的也是他。
朱思遠……他指使人輪暴自己?他在花燭夜播放那段錄像然後再毆打折辱他?他明知道自己是無辜的還要自己來證明清白?他和憐幸聯手將自己送進監獄?這些……才是真相?
走在正午的街頭,林以真淚流滿面。全部的愛全部的心都給了那人,他卻從開始就處心積慮地要欺騙自己。將自己的心騙了去,隨意地煎炒烹炸,而自己竟然還傻傻地巴望他回來呢。他林以真也只有那一顆心啊,一樣的柔軟,一樣的脆弱,怎經得起他的刀砍斧剁啊……
“都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以真喃喃道。他仿佛看見自己剖開了胸膛,捧著一顆火熱顫抖的心臟遞給了朱思遠。朱思遠接過了那顆心,將它扔在地上,用腳踩得稀爛,以真感覺好疼,好疼……

林以真終於病倒了。這一病來勢非常兇險,才幾天的功夫,就面白如紙,唇青如靛了。清醒的時候,他會默默地流淚,而不多時,便會昏沉過去。雷媽媽像照顧親生兒子一樣照顧著他,而事實上,在她的意識裡,以真就是她的遊子雷霆。
雷媽媽請了社區裡的大夫來為以真診治,大夫初步認為是胃癌,建議以真到大醫院去確診。以真聽了只感覺心灰意冷,林以真果然要為這場感情陪了命去。朱思遠這下該滿意了吧?不管有什麼仇怨,自己這一死,總能和他了斷了。以真並沒有聽大夫的話去醫治,反而連藥都懶得吃了。

這天,以真從昏睡中醒來,他睜開眼,看見雷媽媽呆呆地坐在他的床前。他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老人的臉。雷媽媽忽然哭了起來,像小孩子一樣地哭出了聲。
“媽媽,您怎麼了?”以真無力地問。
“你怎麼病成這樣了啊?我……我好害怕你生病啊……”
媽媽的話讓以真心頭一酸,如果他走了,媽媽該託付給誰呢?想到這一節,以真像被電擊中了一樣。他心頭暗自愧悔,雷大哥用生命相托,我卻只考慮自己的小小憂患,將媽媽獨自拋在人世嗎?不行,只要以真能活下去,就一定要照顧好媽媽!想到這,以真虛弱的身體仿佛又有了一絲力氣,他強打起精神對媽媽說:“媽媽,您去幫小霆燉點湯喝好嗎?”雷媽媽一愣,忽然歡喜起來:“孩子,你等著!”

在雷媽媽的照料下,以真的身體又逐漸地有了一絲好轉。以真見雷媽媽平時沒事就往家裡揀些瓶子之類的東西,攢到月底,竟然能賣上一些錢,以真的腦子也活絡起來。派傳單都是死工資,不如自己也揀些廢品來賣。昔日的大才子如今淪落街頭扒垃圾桶,林以真也感覺有幾分唏噓。
※※※ ※※ ※※ ※※ ※※※
秋日眼看就要盡了,以真的身體也如入秋的花草樹木一般在緩慢地枯萎。剛開始,他還強撐著去派傳單,但久久在寒風中站立,以真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他辭去了那個活,每天如果精神好些,以真就去街上隨便翻翻垃圾桶。他和附近的學校聯繫上了,學校裡面的垃圾他可以有“優先選擇權”,每次以真拿著他的口袋和棍子去“淘寶”的時候,看著青春年少的莘莘學子,以真的心裡就會浮起一絲難言的酸楚。曾幾何時,林以真也是他們中間的一員,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胸中有無數的雄才大略,只待有朝一日,得展抱負。但現在,他只是一個收廢品的,偶爾會有學生看他瘦得可憐,會把手中還沒喝光的飲料連瓶給他。這種施捨讓以真有一絲感動,也有一絲黯淡。
雷媽媽的神智還不是很清楚,她仍舊將以真當成死去的雷霆。她的印象中,大兒子是去遠方工作,二兒子就每天陪在他身邊。以真的身子不好,雷媽媽像疼愛親生兒子一樣疼愛著以真,這份愛讓以真覺得既安慰又沉重。他沒想到自己病成這樣,潦倒至此,竟然還有一個從天而降的媽媽守在左右,而令以真越來越感到沉重的是自己的身體總不見好,若真有一天自己走了,這糊糊塗塗的媽媽可怎麼辦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以真慢慢也適應了現在的生活。初時聞到那些腐敗變質的垃圾,以真脆弱的胃會不住地痙攣,可是時間久了,又加上生活所迫,以真對那些微不足道的折磨也就習慣了。身體狀況時好時壞,但以真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不可逆轉地衰敗,他只是在疼痛難忍的時候吃一些止疼藥,因為他知道,他的那點積蓄如果去醫院治療的話,恐怕花不了幾天就花光了,而他很可能連為自己辦後事的錢都沒有了。以真甚至在想,如果自己走了,應該儘量給雷媽媽留下一點錢……
眼看年關臨近,以真做了一個決定。

年味越來越濃了,越夜裡的小弟好多都回家與親人團聚去了,很多人的家裡並不知道他們在做這樣羞恥的生意。林憐幸坐在吧台邊,想著心事。
坤哥過年沒時間陪他,他也不在乎,但每逢佳節的那種悶悶鬱鬱心痛卻讓他無法排解。大年二十八喜氣洋洋的下午,林憐幸卻坐在吧台後喝著悶酒。
這幾個月,他總是會想起林以真,想到他時,那種嫉恨的感覺好象變淡了,而且,他還有好幾次夢到自己窩在林以真的懷抱裡,說實話,他有點沉溺在那個懷抱裡了。
林憐幸眼前一花,他忽然看見以真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怎麼回事?不會真的是他吧?
自從上次憐幸將實情告訴以真,以真失魂落魄地離開之後,他們倆便再沒見面。年根底下,他來幹什麼?憐幸心裡微微一緊。
比上一次見他又清瘦了些,臉色也不好,憐幸雖然知道他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但真的見到他這樣,憐幸並沒有感覺到多少幸災樂禍。
“憐幸!”清越的聲音傳來,憐幸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來到上次的座位,這一次,憐幸也點了一杯青梅無恨。以真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要喝那麼烈的酒,否則傷了胃口後悔就晚了。”
憐幸不在乎地一笑,但那青梅無恨喝在嘴裡的滋味似乎比烈酒要可口得多。
“有什麼事嗎?”畢竟與以真有過那樣深的嫌隙,憐幸的口氣還是有些生硬。
“我有些事要拜託你,所以,我想請你去我家過年。”
憐幸以前過年,也不過是和幾個同樣無家可歸的男孩子一起安穩地睡上一天——如果晚上老闆不喝醉來騷擾他的話。如今,聽以真說要請他回家去過年,他心裡被輕輕地觸動了。
見憐幸有點猶豫,以真從懷裡掏出一張寫好的電話號碼和地址:“這是我家的位址和電話,家裡只有我和一個神智有點不清的媽媽,我希望大年三十能看見你。”
看著以真的背影,憐幸猶豫了一下,撿起了那張紙。
大年三十那天,以真很早就起來了。他今天格外開心,身體感覺也還不錯。雷媽媽說今天晚上包三鮮餡的餃子,所以一早上就讓以真坐著剝蝦仁。
看著媽媽忙忙碌碌的身影,以真的嘴角浮起一層安靜的笑容。他一直控制著自己,讓自己不去想去年的春節,不去想那些曾經的甜蜜。現在這樣——很好。
中午的時候,小屋響起了敲門聲,以真打開門,他看見憐幸拎著兩盒點心站在門口。
“我知道你會來的。”以真讓憐幸進來,並把憐幸介紹給雷媽媽。
“媽媽,這是我弟弟,就像親弟弟一樣哦。”聽以真這麼說,雷媽媽拉過憐幸的手左看右看的,邊看邊說:“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看啊,以後可得常來我們家玩!”說著,就張羅著給憐幸倒茶拿茶點。憐幸的眼眶微微有點發紅,從未嘗過母愛滋味的他一下子就著迷了。
晚上,以真下廚做了幾個拿手菜,憐幸為以真打下手。這樣相似的場景將以真的心刺得生疼,他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沒有用的事。以真的廚藝一向不錯,吃得憐幸很開心,他還厚著臉皮說飯菜好吃有他的功勞。
晚飯後,一家人圍坐在床上包餃子,電視裡唱歌跳舞也演得正為熱鬧。憐幸哪裡幹過這個,包出的餃子一個個像豬頭那麼難看,以真忍不住笑他笨,見自己被嘲笑,憐幸有點懊惱,他努力地學以真,可是卻怎麼也沒法包出如同耳朵元寶一般的餃子來。
雷媽媽見他們兄弟倆邊包邊鬧,如同兩個大孩子,也不跟他們在一處混鬧,只是坐在旁邊,喜滋滋地看著。
見餃子包得差不多了,雷媽媽說道:“你們哥倆先包著,我去廚房”
見媽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以真簇起了眉頭。他伸手按壓住胃部,咬緊了嘴唇。
“以真?你怎麼了?”憐幸詫異自己竟有些關心他。以真穩定了一下自己,說道:“沒什麼,只是……累了……”
以真長長地舒了口氣,問道:“你覺得雷媽媽怎麼樣?”
“媽媽真是太好了。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媽媽該有多好,以真,為什麼什麼都是你的,我就什麼都沒有呢?”能這樣坦白地對以真說這些,連憐幸自己都感覺有些驚訝。
以真笑了一下:“憐幸,其實我找你來就是想跟你談媽媽的事,我想把她託付給你。”
憐幸愣住了:“你……你不想養她了嗎?”
以真搖了搖頭:“這是我的一位摯友性命相托之事,我既然答應了,又怎麼能不盡心呢。只是……”
以真向廚房中望了一眼,歎了口氣,幽聲道:“我的時日已經不多了,我怕有朝一日我走了,媽媽會一個人無依無靠。我思忖再三,這世上也只有你能當此重托,能好好地對待她,照顧她,將來為她養老送終。”
聽到以真這話,憐幸一愣:“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說這種話?”
以真的表情黯淡下來,畢竟是談到自己的生死,叫他怎能一如往常……
“我的胃病已經有很長時間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撐不住了。我在世上無親無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雷媽媽,沒有為她找好出路,我就是死……也無法瞑目。”看著憐幸驚訝的表情,以真虛弱地微笑了一下,“我走了以後,媽媽就託付給你了。另外,我還有些私事要拜託你。”
以真指著大衣櫃說:“憐幸,你記著,那個衣櫃裡有一個存摺,密碼是810729。”因為是阿遠的生日,所以以真背到這裡時,心微微一痛。很快,以真平靜下來,繼續道:“那裡面有我攢的幾千塊錢,是給我……辦事用的,到時候你省著點花,儘量給媽媽留點。”
憐幸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以真講的“辦事”是什麼意思,他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
以真繼續交代道:“我已經給自己準備好了衣服,那個衣櫃裡掛著的,用塑膠紙套好的那套白色禮服,我只穿過一回。”
想到那套禮服,以真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是我結婚時穿的,可好看了,可惜這輩子也就美過那麼一次……我走的時候,就穿那身,麻煩你……如果到時候我不能自己穿,你就……就來幫幫我……”
滴答……
一滴淚從憐幸眼裡滴了下來,落進了盛餃子餡的盆裡。
以真也被憐幸的這滴眼淚給弄愣了。他站起來,用還沾著面的手握住了憐幸的手:“咱兄弟半生的恩怨就這麼了了,有你這滴淚,我也值了……”
房門外,雷媽媽用顫抖的手掩住了臉。

“小哥倆嘮什麼呢?剛才還唧唧喳喳的,怎麼看我一來都沒聲了?”
憐幸急忙抹了一把眼睛,這一抹,卻抹了一把面,愣是把一張小臉抹得像小貓一般。以真笑了起來:“他包餃子太笨,我在教他呢!憐幸,剛才我說的,你都記住了沒有?”
憐幸狠狠地點了點頭:“我都記得特別特別牢,像用刀子刻在我心上似的!”

十二點的時候,爆竹聲幾乎要把整個城市炒暴,林以真的家和這個城市裡的千家萬戶一樣,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餃子。
“咯嘣”一聲,憐幸不知道咬到了什麼,他吐出來一看,見是一枚糖塊。
“憐幸,你好有運氣哦,第一口就吃到糖塊啦,來年順利發達,幸福平安哦!”雷媽媽的話讓憐幸開心起來。
憐幸給以真夾了好幾個餃子,以真看著這麼多吃的,有點頭疼。
“這可是守歲的餃子,吃了就長命百歲的!”憐幸仿佛迷信般地要討個口彩。
“好,我吃。”以真連著吃了幾個,三鮮餃子的滋味讓他感覺很好,他甚至想,其實這麼好吃的餃子也可以是一個人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再吃一個嘛以真!”憐幸已經撒著嬌哄以真吃了好幾個。
“我真的吃不下啦。”以真在憐幸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憐幸噘起了嘴巴。
“什麼事讓我弟弟這麼耿耿於懷啊?”以真逗他道。
“為什麼以真沒有吃到帶糖的餃子呢……”憐幸幾乎有點惱火。
“你不是總說我搶你的好東西嗎?這次,我總不搶了吧?”以真逗他說。
“以真,如果可能,我倒真願意把福氣都給你……”憐幸抬起頭,看著以真的眼睛,認真地說。


吃過飯,以真帶憐幸出門去放爆竹。滿天的煙花在眼前繚繞,但以真知道沒有一朵是去年的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去年與阿遠年夜相戲雪裡相逐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而一年的時光就這樣在自己的眼前流逝了。離開阿遠也快一年了,讓以真失望的是,他仍舊沒有一天不思念阿遠。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以真絕望過,痛苦過,但即使絕望痛苦的時候,以真的腦子裡也全是他。
這輩子無法忘記他,正如這輩子無法原諒他一樣,不能愛他,也不能恨他。反正生命也快走到終點,以真有點放任地隨著自己的思緒去了。
憐幸點燃了一枚煙花,耀眼的光芒映亮了夜空,以真看著憐幸的臉,由衷地笑了。可以和憐幸和解,以真覺得這傷痕累累的一生最後卻沒有留下遺憾。
放了一會兒煙花,以真感覺有點累了,就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了。
見以真坐下,憐幸也坐在了他的旁邊。爆竹聲慢慢熄了,憐幸輕輕問道:“以真,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這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一個新年。”以真歎了口氣,說道,“去年的時候,我和阿遠在一起過的新年,我們一起放爆竹堆雪人,那時候的我是多麼快樂。我一直以為那將是我人生中非常快樂的一個新年,但是……但是那個人對我的感情,是假的。當他對我說著甜言蜜語的時候,他的心裡正在詛咒我;當他擁抱著親吻的時候,他腦子裡正想著我被人壓在身下輪番折磨;我以為的快樂,都是鏡花水月,未及碰觸,就粉碎了。”以真的話如一闋起承轉合的歌謠,憐幸隨不能完全理解,但也覺得以真的聲音和感情是那樣的動人。他伸出手來,抓住以真的手:“以真,你還這麼年輕,不可以每天都胡思亂想的。”以真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揉了揉憐幸的頭髮:“小毛孩子,說話像個小大人一樣的。今年過年,跟你和媽媽在一起,你們兩個對待我都是自然流露,毫不攙假的。這才是真正的快樂和開心。”
一陣寒風吹來,以真有點冷,他問道:“憐幸,你冷嗎?”
憐幸點了點頭,他笑了一下,問道:“以真,你可以抱著我嗎?”
以真也笑起來,他將憐幸攬進懷裡。“以真,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的懷抱好暖好香?”
以真只當憐幸是小孩子小弟弟一般,輕輕地抵著他的耳朵說:“沒有啊,我也沒有抱過別人啊。”
憐幸竟忽然高興地問:“連遠哥你也沒抱過嗎?”
以真認真地想了想,跟阿遠在一起的時候,他若高興會抱著自己,而這樣像抱一個小孩子一樣抱著阿遠,卻似乎從未有過,因此,他點了點頭:“是啊。”
憐幸開心地回過頭去:“以真沒有抱過遠哥,卻抱過憐幸……”以真被他的孩子氣給逗笑了,他真是個好嫉妒的孩子,居然連這個都能讓他開心上半天。

憐幸在綠竹巷住到破五才戀戀不捨地打算離開。雷媽媽拉著憐幸的手好一通喜歡,直到憐幸答應經常來看望她,她才鬆手。以真幫憐幸拎著雷媽媽一定要憐幸拿上的糖果、餃子之類,憐幸本不想拿,但又怕以真累著,也就自己接了過來。
兄弟倆拿了東西,一起走下樓來。
“以真,你身體不好,回去休息吧,別送了。”
“還是再送送你吧,也好再和你呆會兒。”忽然有了這麼一個寶貝弟弟,林以真的心裡也挺得意。
憐幸笑了一下,和以真一起走了出來。
幾天的相處,憐幸和以真已經成了好兄弟,前嫌盡釋後,仿佛比親兄弟還要親近幾分。
兩人一路聊天一路走上馬路,憐幸還不忘小大人般地囑咐以真:“自己好好保重身體,現在這世上我可就你這麼一個親人啦,你可別把我一個人扔在冷冰冰的塵世上。”以真覺得這話說得那麼像自己的口吻呢,兩個一貫孤獨的人互相依偎著取暖,原來那麼容易就貼緊了心。當初對待阿遠,是不是就是這樣如饑似渴地想要溫暖呢?所以才會那麼輕易地就淪陷了吧,所以才會那麼輕易地就受騙了吧……想到阿遠的行徑,以真的心痛得幾乎要窒息了,每次都是這樣,只要所思所想與阿遠有關,以真幾乎就會神飛天外……

“以真小心!”
以真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到了一邊,一下摔倒在地上,劇烈的摩擦聲和砰的一聲悶響幾乎刺傷了以真的耳膜……
一陣短暫的眩暈過後,以真回過頭來。
憐幸安靜地躺在五米開外的地上,各種食品撒了一地。
“憐幸!”那一刻,以真的心碎了,他的心裡清楚地意識到,剛剛抓住的一點溫暖和寄託如曇花一現,便凋謝了。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以真的心卻慢慢地沉下去,當他看到憐幸太陽穴附近那個巨大的傷口時,他就已經知道無力回天了。他呆滯地坐在那裡,胃已經痛到沒有知覺了。以真恨自己為什麼要走神,如果不是自己胡思亂想,那麼那輛酒後駕駛的卡車撞向自己的時候自己就不會無知無覺了!如果就那樣走了,也少了很多痛苦,可為什麼?傻瓜憐幸啊!你為什麼要救我這樣一個無望的人呢?你的拯救只是給我憑添了一分罪孽啊……淚一直沒有幹過,以真已經做不出哭泣的表情,但淚就像決堤之水一樣不住地流下來。
“現在這世上我可就你這麼一個親人啦,你可別把我一個人扔在冷冰冰的塵世上。”憐幸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以真心頭的一個尖刺。憐幸啊,你好狠的心啊,我捨不得拋你在塵世上,你就拋得了我麼?到最後,還是你們各走各的,只有我林以真無依無靠……
以真正呆坐著,忽然一個粗眉大眼的漢子沖了過來,一把將以真從椅子上拎起:“你……你是林以真麼……”那漢子的眼裡幾乎滴出血來。
“是……你是……坤哥吧……”以真的聲音已經有氣無力。
“你還我憐幸!還我憐幸!”漢子抓住以真的領襟猛地搖晃起來,以真只感覺一陣頭暈,人也幾乎要昏厥過去。
“坤哥!憐幸說不讓你動他!”幾個跟著趕來的坤幫兄弟將漢子的手掰開。
“憐幸……”漢子蹲坐下去,雙手抱頭痛哭失聲。

如同鬼眼的紅燈熄滅了,大夫出來說已經為憐幸注射了強心針,他大概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讓親人們都進去看看。以真覺得自己的魂都要飛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進憐幸的病房的。
to identify love, with heart.....we m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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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哥……”憐幸呻吟般的呼聲讓那漢子一顫,他走過去,抓住了憐幸的手。
“坤哥,我要走了。”憐幸喃喃地說。
漢子的淚已經流了滿臉,他哽咽著說:“小憐幸,你有心願就跟坤哥講,坤哥都答應你。”
“坤哥,你不要為難以真。是我要救他的,我和他的仇怨已經解了,他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漢子流著淚點了點頭。
“坤哥,這一刻我才知道你是真心疼惜我的,你那麼硬的一條漢子,會……為我哭……可惜,憐幸這輩子不能再報答你了,來生,我等著你……”
“憐幸……”漢子哭得幾乎暈倒。
“以……真……”憐幸的呼喚讓以真心碎如粉。他走過去,抓起憐幸的手。
“你在我身邊,我很歡喜……”
“你為什麼要救我呢?你明知道我命不久了……”以真幾乎痛得喘不上氣來。
“以真……我保佑你,你不會有事的……你可要記得我用命換了你的命,你要把我的那份幸福也活出來……”憐幸用那樣深情的眼神看著以真。
以真覺得有什麼腥甜的東西在喉嚨裡打轉:“憐幸!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呀……”
“其實,你是無辜的,我那樣報復你,讓你坐牢,我想乞求你的原諒……其實,我真心怨你的只有一樣,那就是爸爸選了你之後,你竟然那樣開心地笑,你知道嗎?你的笑容是我多少年的噩夢,給我帶來的挫敗感幾乎和身體的傷殘一樣深……”
“笑?”以真回想了一下。天哪!他在意的是他勝利的笑容嗎?他以為自己在恥笑他嗎?
“不!憐幸,我沒有笑你啊,我什麼都看不見啊!爸爸死後將角膜捐獻給我,我才得以重見光明,我那時候是個瞎子,別人騙我說那是個遊戲,我根本都不知道有你這樣一個人存在啊!”
“原來……原來是這樣……抱我,哥哥……”憐幸的一聲哥哥叫得那樣淒絕,以真終於嘔出一口鮮血……
依在以真懷中,憐幸忽然緊緊地抓住以真的手,喘息著說:“哥,快去告訴……”話音未盡,伊人已香消玉殞。直到最後的刹那,憐幸想到的是讓以真去向阿遠解釋自己的失明;直到最後的刹那,憐幸也沒有讓以真知道,他已經愛上了以真……
以真只覺得巨大的黑暗向自己襲來,他一下軟倒在憐幸的床前。

見到憐幸與以真兄弟情深,阿坤也從感情上接納了以真。畢竟是愛人心中最重視的人,況且以真對憐幸的感情感天動地,只怕是鐵石心腸也會被感動了。
憐幸居喪的三天,以真一直寸步未離。他將憐幸看得有如親生手足,如今,手足凋零,讓以真怎能不痛。阿坤注意到這三天以真幾乎沒怎麼吃飯喝水,也基本上沒見他合眼打盹,別說這些,以真臉上的淚都沒有幹過。阿坤有點擔心以真的身體了。以前雖說派過幾個越夜的打手去強暴過以真,但那全是因為朱思遠和以真的仇怨,阿坤今日一見以真,便覺他是難得的至情至性之人。阿坤原先因憐幸的仇恨對以真並沒有好印象,但幾天沒見,憐幸竟甘心為他赴死,這卻著實令阿坤沒有想到。
這幾天相處下來,阿坤才知道以真對這個好不容易得到的弟弟付出了多少感情。他心中暗歎,這個人怎麼如憐幸一般癡情呢?對誰都全心以待,這樣的付出,萬一有閃失,豈不就要陪了命去。因此,對以真的讚歎憐惜油然而生。

以真只覺得憐幸離開的那一刻,他也隨著他走了。他沒有想到憐幸會以如此突然的方式退出他的生活。
夜裡為憐幸守靈的時候,以真拒絕了阿坤要他休息的建議:“我就是分分秒秒都跟他在一起,也就能再待兩夜了,這一生的緣分也就盡了。憐幸他現在人雖然沒了,魂可還在身子裡呢,我跟他有沒說完的話,他還全能聽見……”看見以真的眼神,阿坤就覺得心都一抽一抽地痛,他沒有勉強以真,只是告訴其他人幫忙關照著以真。
因為憐幸是坤哥的愛人,所以前來弔唁的人很多。以真一直守著,給每個來祭拜憐幸的人來還禮。額頭已經磕青紫,以真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終於,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外面堂屋留了幾個人為憐幸守著長明蠟燭。以真來到憐幸靈前,點燃一張黃紙:“小憐幸,你不守信用……”眼淚滴在火盆裡,眼睛已經痛得像要被挖出來一般,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往下掉,“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答應幫我照顧媽媽,你答應為我料理後事,現在你就丟開手走了,我呢!我怎麼辦啊……你叫我去到哪找一個托心托肺的人去照顧媽媽,你叫我到哪去找個人可以為我料理後事!你叫我去找誰啊!天地這麼大,你和我卻是兩根孤草,只有彼此可以依偎。如今你走了,我又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你為什麼要搶在我前面,讓我受這個苦啊……”鮮血又從以真的口中嗆了出來。
憐幸入殮的那一天,以真已經連路都走不動了。
追悼會上站滿了戴著墨鏡的黑衣男子,哀樂低回,終於到了瞻仰遺容的一刻,這亦是生者與逝者的最後一眼。
主持追悼會的人在幾位站在前面的親人耳邊低聲囑託:“一會兒不要哭,否則就看不見最後一眼了。”
以真的眼淚真的好象乾涸了,他一直沒有哭,只是死死地盯著憐幸的遺體。
大家開始拍著隊經過憐幸的身畔,將百合和雛菊輕輕地放在他的身上。以真被兩個人攙扶著最後一個走過憐幸的身旁,當手裡的百合花落在的水晶棺上的時候,以真一下失去了知覺。

待以真再醒過來的時候,憐幸已經睡在一個小小的玉匣子裡了。照片裡的憐幸年輕俊秀,仿佛透過重重歲月在向著以真微笑。以真將玉匣子接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裡。以真的懷抱又香又暖,以至於憐幸走的時候,還想賴著這個懷抱,現在又在這懷抱裡了,憐幸,你就安心地睡吧。

“林先生,我已經為憐幸買了墓地,我想請您為他立一塊碑。”
以真點了點頭,用嘶啞的嗓音說:“坤哥,如果您允許,我想憐幸可能更希望擁有這樣一塊墓碑。”

憐幸立碑的日子天氣很好,以真和阿坤商量後選了一張憐幸最漂亮的照片鑲嵌在石碑上。以真默念著碑文:愛子林憐幸之墓,父林正耘攜友陳正坤、兄林以真敬立。
“憐幸,爸爸他還是愛你的,就從當時他的哭聲中我就可以感覺到,那是一種真正的痛。所以,你不要怪他,就算他當初選擇了你,那些壞人也還是要傷害你的,這痛苦的結果不應該由爸爸來背。所以憐幸,快樂地跟爸爸去吧……”以真祝道。
一旁的阿坤又流下淚來。

處理完憐幸的後事,以真又恢復了以前的生活。只不過,他的心態已經和從前全不一樣了。憐幸的死對以真的打擊非常大,他開始越來越多地發呆,胃痛也比從前更加頻繁。
雷媽媽悉心地幫以真調理身體,以真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但吃進去多少,往往又都吐了出來,痛的時候倒比不痛的時候要多。

身子允許的時候,以真還是硬撐著去收些廢品。雖然坤哥每個月都會給以真送錢來周濟家用,但以真如果不是實在過不下去,總不願意要坤哥的錢。他總是說日子還能維持,坤哥便不時地送些吃的,以真便儘量讓雷媽媽吃些。以真沒有再聯繫老刑警伯伯,因為日子過成這樣,以真也不想麻煩別人太多。自己現在畢竟還能動,等下不了床的時候再喊人來幫忙也不遲。

這天,以真正在街上想收點瓶瓶罐罐賣錢,忽然心頭一陣煩惡,立時就頭暈想嘔,他用手捂著胃部,一陣絞痛過後,他控制不住,一下就吐了出來。
“啊……”一聲驚叫,以真吐出的汙物濺到一個行人的身上。以真強撐著身子說了聲:“對不起……”
“你……你是以真……”
以真想看清楚來人是誰,可是隨之而來的暈眩讓他失去了力氣。

醒來的時候,以真只感覺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白色安靜的環境讓他感覺到有一絲安詳,也讓他感覺到一絲壓抑。
“你醒了。”熟悉的聲音傳來,以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竟是孟春曉。
自從那次“作證”以後,孟春曉就消失在以真的生活裡。以真其實找過孟春曉幾次,但別人都說孟春曉出國了,阿遠的所作所為又讓以真心灰意冷,以真就再也沒找過孟春曉,沒想到那麼長時間以後,他們以那樣的一種方式重逢了。
“怎麼會搞成這樣的,你怎麼病成了這個樣子?”孟春曉的心被揪得生疼,他看著以真單薄的肩膀,心裡一陣酸楚。就算這個少年犯過什麼錯,那麼有必要讓他付出那麼高昂的代價嗎?用得著一定要讓他用命來還嗎?
以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孟春曉,過了很久,他才冷冷地問:“你和他是一夥的吧……”
“什麼?和誰是一夥的?”
“你,和朱思遠,合了夥來坑我的……”以真的心裡感覺到一陣委屈。過了這麼久,想起阿遠的時候,他的心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抽痛。
“我……”孟春曉一陣語塞。
以真下了床:“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以真?你到哪裡去以真?不行,你必須住院!你不住院會……”
“會死是吧?我早就知道了。”以真的無所謂的態度讓孟春曉心頭一窒,他高聲說:“你……你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自己!”
以真緩緩地回過頭來:“我怎麼就不能不愛惜自己了?你們誰都可以不愛惜我,誰都可以坑我騙我,辱我害我,怎麼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愛惜就不行了呢……如今,我還偏就不愛惜了,又……有誰來管我……”這最後一句說得賭氣,尾音卻已顫了起來。以真想到自己當初那麼信任孟春曉,將自己的全部幸福押在他的一句話上,想想可有多麼傻,仿佛有什麼硬硬的東西堵在以真的喉嚨裡咽不下,也吐不出。
“以真,就算我當初做錯了,現在向你陪不是還不行嗎?”
“等我死了以後,到我墳上去說吧,帶著阿遠一起去……”以真自暴自棄地說。說著,人已經朝門外走去。
“以真!”孟春曉攔在以真面前,幾乎要把以真擁進懷裡。
以真沒有動,只是懶散地說:“你要留我,我自是沒有力氣跟你爭,你想要怎麼樣,我都只能束手無策,但我總還有辦法一死……”
聽以真這麼說,孟春曉身體幾乎一顫,他緩緩地移開了身子。以真抬腳便走,孟春曉卻拉住了以真的手:“以真,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
以真遲疑了一下,向門外走去。
太陽真好,春天又不知不覺地來臨了。手中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以真已經捏了兩條街,但始終沒有下決心把它扔掉。

見以真走遠,一個老人走進了孟春曉的診所。
“老人家,我今天自己有點不舒服,如果您沒有什麼急症,能不能明天再來。”孟春曉感覺有點頭暈,以真病弱的樣子將他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一個好好的人短短一年時間就變成了這樣。對於當初的事,他雖然覺得以真有不是之處,但見他現在的樣子,又不免有些愧疚。

“你是姓孟吧?”老人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但有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
孟春曉一愣,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醫生胸卡,點點頭:“是啊。”
“我有些事情要對你說,是關於林以真的。”
聽到以真的名字,孟春曉幾乎一震。

“又在想他了嗎?如果你一直這樣……”平安說著,來到朱思遠的身邊坐了下來,遞給他一隻蘋果。
朱思遠歎了口氣:“你告訴我,我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平安的眸子垂了下來:“照這樣的發展速度,最多……還有一年。”
沉默。
“你……在想什麼?”
“平安,我想回國去。”

傍晚的陽光斜照在朱思遠的臉上,那樣的俊秀,又是那樣的哀婉。
“回去幹什麼呢?你還是想去找他嗎?”平安的聲音有幾分無奈。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這裡。”朱思遠的長睫毛在眼底下投了濃重的一道陰影,“以真走了,春曉走了,我只剩下一個人了。”朱思遠的聲音委屈得令平安心疼,她不自覺地擰起了眉毛。
“幫我收拾收拾東西吧,然後幫我買張票,我要回去了。”
見朱思遠就要走出門去,平安高聲道:“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朱思遠呆愣了一下:“想跟我回去找他吧……”平安的眼神裡含滿了委屈,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一切都沒有變,大房子裡,仿佛哪裡都洋溢著過去的歡笑,而細一定睛,又什麼都沒有了。“這就是你和以真的家?”聽到平安提到那個讓他心疼的名字,朱思遠點了點頭。
“如果……如果他沒做過那麼對不起你的事就好了……”平安低語道。
“他對不起我,我也對不起他,我們兩個人之間,互相傷害得太深,只怕這一生也無法彌補了。”
朱思遠撣了撣沙發上的灰,坐了下來:“我對他做過的事,沒有一件後悔過,但是,又沒有一件不令我心疼。我明知道他是我的仇人,可是……我就是那麼沒用……”
“他小小年紀就做出那麼殘忍的事來,也難怪你會那麼恨他。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會報復他,也……”
“是啊,我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撕裂成兩半了,我原來總是做夢,夢到母親被一群暴徒侮辱後奄奄一息地向他們母子爬去,他那麼殘忍地一腳踢在我媽媽的臉上,媽媽的鼻樑被他踢斷,登時就斷了氣……”朱思遠的身體顫抖起來,“可是後來,我的夢幾乎全變了,我的腦子裡都是以真的樣子,我總是會夢到以真被糟蹋時向我呼救的樣子,我……”
平安的眼睛裡流出淚來,她輕聲地安慰道:“思遠,不要再想了,你受不住的!”
“回到這裡,腦海裡就全是他,和春曉鬧翻後,這世上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如今這個樣子,真的很想每天看見他,可以在他的懷抱裡離開人世,可是……可是我答應春曉放棄報復了,又怎麼還能再去找他。離開他一年多了,我每天每天地想著他,可他……沒准已經找到一個更好的人,得到幸福了。我幹嗎要給他看自己的這副樣子呢?要是萬一他沒有忘記我,那麼我若是在他懷裡去了,又讓他怎麼活呢?我已經不想再和他的人生有什麼瓜葛了。”

“思遠,你和孟哥真的沒有再重歸於好的可能了嗎?”
“不會的,我知道,到我病得不行了的時候,他自然會回來的。”朱思遠歎了口氣,“本以為我這天煞孤星一輩子都只會有恨,不會有愛的,但卻沒想到,我不僅愛上了殺母仇人林以真,還愛得那麼深。我既然無法再恨他,報復他,便用我自己的命去贖罪吧。”
聽朱思遠說得心灰意冷,平安的心也難受極了。
“平安,你如果真的喜歡春曉就去對他說吧。春曉是個有點懦弱的人,性格溫吞,如果你真的愛他,主動跟他去表白原也沒有什麼。我這輩子完了,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思遠……”平安終於哭了出來。

“你說什麼?!”聽到副總說林以真在他離開後不久就因錄影帶被公開的事離開了公司,朱思遠的心猛地一痛。有多少人看見他受辱的樣子了?出了這樣的事,讓以真怎麼在這世上生存?原以為自己這個瘟神離開,林以真就可以生活得好一點,至少平靜一點,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誰讓你這麼做的?”朱思遠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恐怖。
“這……這不是您……”副總囁嚅道。
朱思遠使勁地按住了額頭。天哪!一定是憐幸那個小鬼!你害死以真了知不知道!
“他人呢?”朱思遠無力地問。
“不知道,我們再也沒跟他聯繫過。”
一年前的號碼早已停機了,老房子也像荒蕪了很久的樣子,朱思遠站在林以真那破敗的老房子前,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已經永遠地失去他了。朱思遠輕歎了一聲,為什麼還找他呢?就是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就算林以真現在就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思遠!你以後可別這麼冒失地自己跑出來,要是萬一出什麼危險可怎麼辦呢!”平安終於在這個巷子裡找到了眼睛發紅的朱思遠。“平安,我好累……”平安歎息了一聲,“上車吧。”汽車揚起塵土,朝著公司的方向駛去。

林以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裡來,他覺得在這裡可以感受到些微他的氣息。想著當初兩個人一起在公司裡做同事的往事,以真就會讓自己沉溺一會兒。以真看了看太陽,快中午了吧,以前每天這個時候,他都會找個藉口跟他說句話,順便告訴他一起吃午飯。有時候,阿遠會開車帶他出去,點些又營養又美味的菜給他吃,看著阿遠的笑臉,很多時候,菜還沒有上,以真就已經感覺有些醉了……
一輛汽車停在公司的大門前。車上走下一男一女。
“阿……阿遠?”以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嗎?是阿遠嗎?他……他回國了?
當初的三年之約讓以真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而現在,他竟然又奇跡般地出現在他眼前!
眼看著朱思遠和那個女人進了門,以真已經顧不得其他了,他急忙過了馬路,想要跟著進去,但門口的保安攔住了他:“這裡是你進來的地方嗎?”
以真被這句話搞愣了,他低頭看看自己。
他穿得本來並不破,但因為早上扒了幾桶垃圾而顯得髒髒的,一隻手裡拎著一個棍,另一隻手拿著一個大袋子。這就是現在的林以真。去找他幹嗎呢?讓他看笑話嗎?讓他看看他是多麼成功地徹底地打倒了一個人麼?以真沮喪了,就算他確定那個人是朱思遠,又有什麼用呢?他和那個女人從車裡下來意味著什麼呢?那個女人……以真胸口一痛,他緩緩地轉身離開了。

自從林以真在原來的單位門口看見了朱思遠後,他就又變得魂不守舍了。中午回到家,以真跟媽媽說下午要去見一個朋友,就燒了一大鍋開水,想好好地洗一個澡。
很像要去見舊情人呢……林以真自嘲地想。那個男人用那樣卑劣的手段對待過他,他奇怪自己為什麼還是會想他。
“我的人格尊嚴什麼都沒了,我應該恨他,至死都不原諒他!”
可是,以真雖然恨雖然不原諒,但他還是想再見他一面。生命一絲絲抽離的感覺告訴以真,如果不去,只怕今生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以真來到了朱思遠家的門口,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等了起來。
從下午一直等到天黑,以真站起身來,在房子附近走了一圈。腰酸,胃也好疼,以真依在牆壁上,微微地休息了一下。
就在這時,發動機的聲音響起,阿遠的車由遠及近,停在了房門前。
阿遠,還有那個女人。
以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是了,一定是了,這麼晚了,那個女人晚上會住在這裡。

女人掏出房門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朱思遠回到車裡,拿出一些打包的食品。當他抬起頭來時,以真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以……真?”朱思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林以真皮膚慘白如紙,一雙眼睛裡含滿了屈辱憤恨,和一絲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他怎麼會瘦成這樣?一陣風仿佛就會將他吹倒,他的臉色怎麼會那麼差,差得……好象一個死人……

“朱思遠,你回來了……”以真的聲音讓朱思遠不寒而慄
“是……是啊。我……我剛回來。”突如其來的見面讓朱思遠不知所措。
“你……可還有仇要報嗎?你若要報仇就來找我,晚了,只怕就報不成了……”
“你……你都知道了……”朱思遠渾身一冷。
“是啊。知道了。”

“思遠,你怎麼……”平安見朱思遠還沒有回來,不禁有點擔心,她探身出來,卻意外地見到了以真。這個就是林以真嗎?就是讓朱思遠愛戀至深的那個人嗎?
見到平安,以真的傷痕累累的心又淌出血來,這麼迫不及待嗎?這個人也沒什麼好,小心他找人來……這酸葡萄想法一冒頭,以真忽然覺得自己好可笑。一個病入膏肓的男人,站在一個傷害自己至深的男人面前,居然還在喝醋。他的臉上浮起一絲絕望的笑容。
見到以真的笑,朱思遠的心口像被刀子劃開了一般,他好想將那樣的以真擁在懷裡,永遠也不鬆手,可是想到自己現在的狀況,他心冷了,淡淡地說:“你……找我,有事嗎?”
“你……結婚了?”看著平安,以真終於難忍心痛,問道。
如果回答不是,那麼這個小人兒是不會死心的吧。
朱思遠點了點頭:“快了。”
以真的胸前像炸裂開一般的痛,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撫住心口,強壓住湧上來的鮮血。
微笑像花朵一樣綻放在林以真的臉上:“朱思遠,我今天來找你是想知道你當年為什麼那麼害我。但是現在,我不想知道了。我走了,祝你們幸福。”
以真轉過頭來,血還是從口中湧了出來。他用手狠狠地擦掉了。
朱思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許根本就支撐不了一年,如果這個時候叫他回來,就算和好,自己死的時候,這個小人兒還是會這樣痛的。長痛不如短痛了。雖然他是那麼想死在愛人的懷中,但……那樣會要了以真的命。走吧,以真,去好好地繼續你的人生,找一個真正疼惜你的人好好地生活。
老天待我也算不薄,讓我最後還能再見他一面。

回到家後,林以真就發病了。
長久以來一直有那樣一個隱隱的信念,那就是可以見到阿遠,雖然心底恨他至深,也只是覺得是他對不住自己,卻並沒有想過他一絲愧悔都沒有,還滿不在乎地又要結婚了。
嘔血、昏迷……以真的生命慢慢地枯萎了。
雷媽媽的哭泣也無法挽留以真的生命,以真拉著媽媽的手,遺憾地說:“媽媽,對不起,這次,您留不住我了……”

“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冰冷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刺進了林以真的心,他無法置信地仰起頭來,看著那張高高在上的臉。耳朵裡像有一萬隻蜜蜂在吵,他忽然感覺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了。看著緩緩掩上的門,他心裡湧起一陣不甘:“阿遠,你聽我說……”他撲到門前,門卻重重地關上了,“啊!”他捧住自己的手,指尖被門夾得發白,很快就湧上一片淤血。以真怔怔地看著淤血在指甲下積聚,口中喃喃道:“你一定要做得這麼絕嗎……”
以真從夢中哭醒。這個噩夢讓以真出了一身冷汗,淚沿著以真的臉不停地淌下來。他竟然如此絕情,連最後的一絲安慰都不想給他。胃部的劇痛讓以真蜷縮起來,他的姿勢像一個睡在子宮裡的嬰兒。
“阿遠……我愛你……”以真用小小的聲音說。他覺得自己有些卑賤,即使在這樣的時候,他還是在想阿遠。不過,以真原諒自己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短暫的一生結局竟一無所有,他有些心疼自己地想:讓我對自己好一點吧,想些什麼就鼓起最後的勇氣去做吧。

“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朱思遠狠下痛得流血的心,冷聲說道。
以真不死心地撲上前來:“阿遠,你聽我說……”朱思遠重重地關上了門。“啊!”他隔著門縫看到以真捧著被門夾得發白的指尖,悲痛欲絕地喃喃道:“你一定要做得這麼絕嗎……”
“以真!”朱思遠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黑暗中,他用手捧住了頭……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難以割捨下他呢?他是殺害自己母親的兇手啊!良心的譴責和愛情的痛苦讓朱思遠備受磨難,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思遠,你還好嗎?”門外響起了平安的敲門聲。
“我……沒事。”
“你自己保重,如果你能勇敢地去愛,就不要太苦了自己。”
呵呵,朱思遠輕笑了起來。勇敢地去愛,如果我可以,我還至於這樣嗎?我和林以真已註定愛不得恨不得,卻又夾雜了太多的愛恨,那條不歸路,已經誰也回不了當初。
“思遠,如果你真的無法給那個人幸福,那你們倆就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放手吧。”
一句放手,讓朱思遠淚流滿面,他感覺自己真的要永遠地失去林以真了,也許真的是時候放手了。

已經昏迷了很久的林以真,蘇醒了過來。他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像要飛走一般,腦子卻清爽了些。雷媽媽守在以真身邊,緊緊地抓著以真的手。
“媽媽,您幫我擦擦身子吧。”
雷媽媽強忍著眼淚,去打了一盆溫水。她輕輕地幫以真解開衣服,淚卻一下落在以真慘白的身體上。
“媽媽,我是不是很醜啊……”以真笑了一下。
“小霆最漂亮了……”
雷媽媽說著,用毛巾輕輕地幫以真擦起身體來。
以真閉上了眼睛,熱毛巾帶給他片刻的舒適,他輕輕地舒了口氣。
“媽媽,我想穿那套衣服。”以真伸出手,指向裝白禮服的櫃子。
雷媽媽的心如同刀絞一般,她打開門,拿出了那套衣服。
以真的身體已經相當虛弱,他必須在雷媽媽的幫助下才能穿上那套衣服。以真穿得很仔細,還小心地將領口、袖口的皺折撫平了。
“媽媽,我穿這個好看不?”以真有點撒嬌地問。這個禮服的涵義雷媽媽是知道的,所以她心酸地點了點頭:“好看……”
以真說:“媽媽,您能幫我拿面鏡子來嗎?我想看看自己。”
雷媽媽將鏡子送到以真手中,以真幾乎接都接不住,他兩隻手拿穩鏡子,端詳起自己來。
“臉色怎麼那麼白呢……”以真撫摩著自己的臉,稍微用力拍了兩下,略顯突兀的紅暈讓以真滿意地微笑起來。
嘴唇呈現出一種灰敗的粉色,以真用力地咬了咬,當嫩紅的顏色回到口唇上的時候,以真抬起了頭。
“媽媽,我……要走了。”雷媽媽的淚已經流了滿臉。
以真抬頭擦去媽媽臉上的淚:“我……我很想再見他一面……”
雷媽媽將電話線放開,把電話送到以真手裡。以真像得到鼓勵一樣開心地笑了起來。他顫抖著手,撥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電話,讓他安心的是,電話竟然接通了。

“喂?”
朱思遠熟悉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入以真的耳朵,以真的手顫抖了。
“阿……阿遠,我……是以真。”
朱思遠緊緊地抓住了聽筒,是以真嗎?他還是忘不掉自己嗎?他的聲音怎麼那麼虛弱,他在哭嗎?朱思遠幾乎都想穿過電波去將那愛戀至深的小人兒揉進血肉中去。

朱思遠剛想關切地問以真是不是一切都好,平安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心頭一動,硬下心腸道:“林以真,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我現在很忙,有什麼事你快說。”
他說什麼?他說他要結婚了?以真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本想放下電話說不再打擾,可是永遠無法再見的恐懼占滿了他憂傷的心。就算他要結婚了吧,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林以真要死了,他想在臨終前再見朱思遠一面,連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能滿足嗎?
於是,以真鼓足勇氣說:“我……我想見你。”
“林以真,你覺得我結婚的日子會跑出去見你嗎?我們之間已經完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電話掛斷了。
平安走過來:“思遠,他想見你嗎?”
朱思遠的眼睛紅紅的,他低聲說:“我好怕他會生病啊,他一定非常非常難過。可是,你說的對,長痛不如短痛,既然總要痛上一次,那麼現在讓他死心總比讓他眼睜睜地看著我咽氣要好些的。”
平安拉起朱思遠的手:“思遠,你為什麼不能讓自己過得開心些呢?”
朱思遠搖搖頭:“來生吧,過奈何橋的時候,我一定不喝忘川水,我要等著他,把這一世的幸福還給他。”

電話掛斷了。
林以真拿著聽筒,嘟嘟的聲音刺得他耳膜發疼,他緩緩地把電話聽筒放下。
鮮血順著嘴角流出來,染紅了雪白的禮服。阿遠把他的電話掛掉了。
有什麼用呢?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阿遠,你知不知道,以真要走了……
以真將枯瘦的手伸進衣襟裡,將那枚“鑽戒”拿了出來。戒指是假的,感情也是假的,那個男人用虛妄的感情騙去了以真的一生。以真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摩挲著戒指,眼淚滴了下來。
“媽媽,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呢?我是真的很愛那個人,真的很愛他的……可是下輩子,我再不想遇到他、認識他了,如果可以,我真想自己從沒認識他,從沒愛過他啊……”
淚水順著以真的臉頰不斷地滑落下來,他還在喃喃地說著,只是聲音越來越小:“愛一個人怎麼這麼疼啊……我再也愛不動了……”
以真緩緩地軟倒下去,“媽媽,我不行了,要走了。我答應雷大哥好好照顧您,可是現在,我……對不起他了……我給您做了安排,他是個醫生,會好好地照顧您的……”
以真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張紙條,那是他捏了兩條街都沒捨得扔掉的紙條,因為在當時,以真就已經想到了今天。

朱思遠一下子從床上驚醒:“以真!”
是噩夢。但是這次的噩夢比哪一次都要清晰。他夢見以真微笑著向他走來,然後對他說:“我走了,以後不能繼續愛你了。”朱思遠是多麼想沖上去將他拉住,可是以真變成了一陣飄渺的霧,一下就散得無影無蹤了。為什麼會做這麼個不吉利的夢啊,這一次,一定是真的傷了以真的心,他一定再也不理自己了吧。
想到此後以真便冷了心,再不與自己往來,朱思遠歎了一聲,以真啊,你不會明白我的苦心的。雖然如此,只要你快樂幸福就好了……
※※※ ※※ ※※ ※※ ※※※
距離以真打來電話已經有三天了,朱思遠卻一直無法從憂傷中解脫出來。這天,他正坐在辦公室裡發呆,門忽然被推開,孟春曉走了進來。
“春曉?”朱思遠和孟春曉之間原本友誼深厚,但因為以真的事兩個人起了嫌隙,孟春曉說他想將事情全面查清楚,因為他看以真的為人,感覺這中間有許多誤會。因為報仇的事,越來越的矛盾使這對好兄弟的感情破裂了。
見孟春曉還能來找他,朱思遠一陣高興。

孟春曉在朱思遠的面前坐了下來:“林以真的事,我已經徹底查清楚了。還有,關於我們兩個人父親的身份,我也清楚了。你想聽聽嗎?”
朱思遠一直也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他心裡最盼望的是林以真是無辜的。
見朱思遠點頭答應,孟春曉說道:“前幾天,有一個老刑警來找過我,他認識以真,也久仰以真父親林正耘的大名。他說他一直在追查林正耘的案子,前幾日,他終於在查清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我父親並不是你父親的僕從,而是你父親的下級,他們倆都是臥底的警探,想深入鯊魚幫來找到甄志寧販毒證據的。為了保證活動的秘密性,他們倆從臥底開始,所有的檔案都被銷毀了,只在一位上級的手中保留了一份絕密底檔,所有任務安排佈置都與這位上級單線聯繫。但無奈鯊魚幫固若金湯,沒有什麼根基的人根本無法進入嚴密的內部組織,一次偶然的機會,你父親結識了林正耘,兩個人頓感相見恨晚。
朱思遠的臉色漸漸轉白,孟春曉卻像沒看見一樣,繼續說道:“隨著兩個人感情的加深,你父親便把收集鯊魚幫秘密的事告訴了林正耘,深明大義的林正耘答應幫助你父親收集甄志寧的罪證。你父親為了在鯊魚幫的幫徒心中樹立匪徒的形象,還故意綁架了以真來威脅林正耘,但他不知道,此時,甄志甯已得到秘報,說你父親可能是警方的內線。甄志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人,他此時就起了殺機。利用姐夫的生活問題大做文章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手段,他真正的意圖是剷除對他有威脅的人!”
“你……你是說如果沒有以真父親那件事,我們也必然會遭到甄志寧的毒手?”朱思遠的聲音有些顫抖。
“沒錯,可是以真的父親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他悲痛欲絕,含恨自盡了。如果要說是害,只能說是對你父親的愛迷蒙了一個藝術家的眼睛,讓與世無爭的他,就這麼走了。而你我父親的那位上級卻在一次執行任務中腦部負傷成了植物人。這位老上級恰好是我剛剛說的那位老刑警的老戰友,他過世時老刑警去他家弔唁,那位老上級的老伴交給老刑警一個木頭匣子。她說老伴臨終前她想把勳章都為他戴在身上,她打開裝勳章的盒子,卻發現裡面有一個記錄本。她想托老刑警幫她看看那上面都是些什麼,是不是可以憑這些東西去追認個什麼榮譽,老刑警這才明白了一切,林正耘案件中兩個關鍵的神秘人物的身份終於浮出水面。你我的父親都是警員,他們是為國捐軀的。為了保守秘密,就連他們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們的真實的身份。”
朱思遠陷入了沉思之中。
“以真的媽媽是個非常善妒之人,整件事情的發生她都難辭其咎。而以真父子卻是無辜的。”
“你說……你說以真是無辜的?不可能的!他看著我媽媽被那些人施暴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當時就覺得這男孩的心可有多狠!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我媽媽朝他爬過去的時候,他拉著他媽媽的手,一腳就踢在我媽媽臉上,媽媽的鼻子被踢得歪到一旁,當場就斷了最後一口氣……”朱思遠陷入痛苦的回憶當中。
“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阿遠,你想想,會有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面對那樣的場面無動於衷嗎?會有人對臨終之人再施以毒手嗎?你想想,那像你認識的林以真嗎?”
“可事實就是如此!這正是我痛苦萬分的地方,他的所作所為,萬死難辭其咎,可是,他的眼睛又是那麼單純善良,讓我怎麼也無法將他與一個小惡魔的形象聯繫起來……”
“沒錯,以真不是什麼小惡魔。事實上,他的眼睛是先天性的視力缺損,十二歲時,他換上了死去父親的角膜,才重獲光明!”
“什麼……”他……他是瞎子?他看不見麼……朱思遠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只覺得這許多的人生其實過得毫無意義。我費盡心機,竟是報復了一個無辜之人啊……更何況,那個人愛我至深,我豈不是犯下滔天的罪孽嗎?想到以真所受的委屈苦楚,朱思遠的心狠狠地揪痛了。
“你走了以後,以真被憐幸陷害,入獄半年,胃病也日漸重了。”
他……他竟還受了牢獄之苦嗎?朱思遠只覺得胸口難受得氣也喘不上來。他無意識地站起來,如幽魂般朝門外走去。
“思遠?你去哪裡?”孟春曉高聲叫道。
“我……我去找以真……”朱思遠只覺得魂都飛到以真身邊了。雖然自覺罪無可恕,但朱思遠卻想到以真面前去謝罪,他不祈望能得到他的原諒,卻只想至少再見他一面,向他說明他悔極了的心。
“思遠!”孟春曉見朱思遠的樣子也心軟了,他本想再講些以真的委屈苦楚來折磨朱思遠,但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敢再說了。
“思遠你要挺住……”孟春曉知道朱思遠對以真用情至深,他上前提前扶住了他,“以真……在三天前,過世了……”
朱思遠一下子僵在那裡。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像沒聽明白似的問道:“你……說什麼?”
“以真……他已經不在了。”
“思遠!”朱思遠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仰去,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孟春曉急忙將他抱住,卻感覺朱思遠的身體像死人一樣僵硬。他將朱思遠抱到沙發上,朱思遠好象昏過去了,可是眼睛卻睜得老大。
“思遠!哭!快哭啊!哭出來!”孟春曉知道,這樣的急性昏厥很容易導致猝死,雖然他也怨朱思遠狠心,但畢竟那麼多年的交情,現在看著朱思遠這樣,他也一陣心疼。
朱思遠努力了好幾次,才喘上這一口氣來。
他發出的哭吼聲簡直像一頭受傷的幼獸:“以……真……啊……”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利刃,每吐一個字就會漾出一大口鮮血,孟春曉心裡像結了一層冰,這輩子他都沒聽過這樣悲痛的哭聲。

朱思遠安靜地躺在醫院裡,從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他還活著的跡象,只有那些記錄生命體征的機器上不斷變化的資料證明,生命還暫時蟄伏在他的軀殼裡。
平安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孟春曉呆呆地望著她。
“本來……我……我說和思遠結婚,就……就是為了騙你的……沒想到,思遠為了讓以真死心,就拿來當藉口,掛掉了以真的電話……思遠只想讓以真好好活著,他說是不願與仇人為伍,實際上,他……他是怕以真看見他病故難過啊……誰想到,以真卻先他一步……”
“思遠這個樣子擺明就是不想活了的架勢……”孟春曉心頭也一酸。這兩個人糾纏一世,現在到了這一步,竟還要纏著麼?

“動了!思遠動了!”眼尖的平安大聲叫道。
孟春曉和平安一起沖進了病房。
朱思遠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鼻子和手腕上都插著管子,他伸手就將伸進鼻子裡的管子拔了出來。
“思遠!你要幹什麼!你冷靜些!”孟春曉按住了他。
思遠轉過臉來,孟春曉幾乎被他嚇住了,他的眼睛已經黯如死灰,再沒半點生機了。
“春曉,我心口疼,喘不上氣來啊……”朱思遠的神色憔悴得讓人心碎。
“他最後打給我的電話,居然被我掛了!你說,我怎麼能把他的電話掛斷呢……”朱思遠並未等孟春曉回答便繼續說道,“你說他當時得有多難過啊……快要走了,想見我一面我居然掛了他的電話,你說,我怎麼捨得把他的電話掛了啊……”血又從朱思遠的口中嗆了出來,孟春曉知道,這樣下去,朱思遠的命就完了。
“春曉,你帶我去看看他吧。”
“他不在了,你冷靜點好嗎?”孟春曉的心在受著煎熬。
“我知道,你以為我糊塗了嗎?我沒有糊塗呢!我想去看看……他的骨灰……”最後的四個字從朱思遠的口中吐出時,格外地疼痛。
“以真他……他說塵世已經無所羈絆,留了骨灰也沒人會盡心照管,所以……按他的遺囑,都撒進海裡了……”想起以真含血含淚的叮囑,孟春曉一陣心痛,雖說這樣的安排對朱思遠來說太過殘忍,但對以真來說,卻是一種解脫。
朱思遠呆愣愣地坐在那:“以真,把事做得那麼絕嗎?連點灰……都不給我留啊……我走了以後,是想跟你睡在一起的,粉粉末末地永遠睡在一起,誰也分不開我們了,沒想到……你……”
“思遠,以真,他有留了遺書給你。”思忖良久,孟春曉還是說出了這個話。
“在哪裡?”朱思遠知道以真居然會為自己留下隻言片語,心都要從口腔中跳出來了。
“那樣重要的東西,我怕丟了,所以我沒有隨身帶著,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拿!但是,你現在要乖乖聽話,好好配合治療,不許再胡思亂想,聽到沒有?”雖然知道囑咐了也沒有用,孟春曉還是囉嗦道。
思遠呆呆地點了點頭:“你要快點回來,我想看以真給我留的話。”

阿遠: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與你癡纏一生的林以真已經不在人世了。什麼愛啊恨的,便都隨著我的離去而讓它隨風散了吧。
給你寫這封信,實在是以真有要事相托。綠竹巷的雷媽媽是以真一位至交以性命託付之事,本以為能替他承歡膝下,為雷媽媽養老送終,誰曾想,以真福淺命薄,竟要先她而去。媽媽腦子不太清楚,將我認做她已經死去的親生兒子雷霆,她待我那麼好,真是視同己出。我走了,誰能照料她呢?
現在,我只有拜託你了,希望你替我照顧好雷媽媽,雖然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會為你和你的妻子添不少麻煩,但我也沒辦法了。
以真去後,希望你不要再將往日的記恨放在心裡,好好地待雷媽媽。
今生相識成大錯,但願來世莫相逢。
以真絕筆

朱思遠一遍一遍地看著以真留給他的遺書,那熟悉的字跡,那淚洇的墨痕中有多少愛戀,多少無奈啊……明明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巴望見到自己,一封遺書卻寫得含而不露,哀而不絕,最令朱思遠心痛的,是以真句句是情字字有愛,卻無一處糾纏怨懟之語。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這是怎樣的心胸和襟懷。朱思遠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到,自己深愛的是這樣一個另人驕傲的男人。
“以真……”將信紙緊緊地按在胸口,朱思遠的淚又流了下來。

綠竹巷的低矮潮濕令朱思遠虛弱的身體感到有些冷,他不禁又想到了以真。以真那麼怕冷,是那個時候身體就已經不行了嗎?想到那個絕了他一世愛戀的人兒,朱思遠的心就一陣陣絞痛。
輕輕地扣開木門,雷媽媽愣愣地看著朱思遠,忽然,她抬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是你……就是你害了小霆……”

朱思遠被雷媽媽一巴掌打愣了,他第一次見雷媽媽,她怎麼知道自己和以真的糾葛?
“你看看!”雷媽媽指向桌子,玻璃板下壓著一張照片,“這是我從小霆枕頭下找到的。”朱思遠看到照片上以真的笑臉,眼眶一下就濕了。那是他們兩個人的婚禮照片,當時的甜蜜還歷歷在目,而那個巧笑嫣然的人兒已經永遠地離開了。
朱思遠回過頭,見雷媽媽正在為以真上香,以真如深潭一般的眼睛正注視著他。他走過去,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撫摩以真的臉,淚不停地滑落下來。

朱思遠想接雷媽媽去自己的大房子住,但是雷媽媽說小霆的氣息還留在這房子裡,聽她這麼一說,朱思遠也仿佛感覺到以真的靈魂最後就棲息在這裡,於是,他也產生了一份深切的不舍。

其實,最令人悲傷的不是得知噩耗的那一刻,而是之後漫長無望的歲月。朱思遠無法抑制心裡那種空洞幽寂的感覺,那種滿目繁華卻再難鍾情的疼痛令他學會設身處地地去體會以真當初的處境。
以真,你是否也如我一般,心尖被人掐去,痛到呼吸困難?每天伴著滿懷怨恨的雷媽媽,朱思遠的心一遍遍地受著拷問。

以真離開已經一個多月了。出了五七,生活仿佛回復了原來的軌跡,朱思遠的心徹底地死了,接受以真離開的事實,讓他無比的無奈又疼痛。
朱思遠養成了一個習慣,喜歡到大海邊去跟以真說話,以真離去的決絕令他連一點痕跡都無法依循,而以真最後葬身的大海成了朱思遠寄託哀思的唯一去處。
他會在海邊自言自語,溫習他們過往的幸福或是講述他沒來得及對以真闡明的愛戀。這一日,晚風輕拂的時候,朱思遠又孤單地坐在沙灘上,跟逝去的愛人聊天。
“以真,時間沒有為我們做任何停留,一轉眼,你走了一個月了,也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海風吹過朱思遠的臉頰,卻吹不幹他的眼淚,“其實,我沒有為你付出過什麼,我帶給你的只是痛苦和傷害。但是最後,我的費盡心機被你的毫無心機徹底打敗,仇恨被愛戀消融……”
“我從沒對你說過我的過去,今天,我就跟你說說,以後我有什麼話,也只跟你說。其實,我是個命中註定無情無愛之人,先天便帶來惡疾。腿根上長著一顆櫻桃一樣的紅疔,只要動情動愛,紅疔就會向心臟的方向長出一條紅色血線,動情越多,血線越長,蔓延到心臟,小命就丟了。
“從小,父母對我的愛唯一的表現方式就是冷漠,他們最希望我用冷漠淡然的態度來面對人生。父母過世後,我又被送到毒品種植園,在那裡受盡了痛苦折磨,十八九歲才逃出生天。後來,我改組了坤幫,收購了盛世,五年的時間,我踏上了無盡的復仇之旅。生命對於我來說,唯一的意義就是復仇。當我的仇人只剩你一個的時候,我卻將自己的心賠了進去。我是個不能愛的人,愛了就輸了命去,可是面對那樣讓我矛盾的你,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愛了。
“以真,我做的錯事太多,無法乞求你的原諒了。離開你後,紅疔一直在不停地生長,我知道愛一旦發芽,便如春天的花草一般無法止息。如今,血線已經漫過了臍部,達到肋骨了。可是我終於無須再壓抑自己了,無論什麼時候思念你,我便可以盡情地去想你,我總是感覺你就在我的身邊。”朱思遠的眼淚如苦鹹的海水般湧出來。
“以真,除了你,我從沒碰過其他人,因為每次動情動愛,對我來說就是在折自己的壽命呢。我曾發誓不碰你,但當我看到你時,就情不自禁了。我不敢以愛的名義去擁有你,只能打著恨的旗號,連我都厭惡自己的虛偽……我好悔啊……我第一次帶憐幸回家,血線一跳一跳地痛,牽連得心臟都疼了。為了打擊你,我讓他播放一些色情錄像帶,讓你以為我已經變心了。沒想到,憐幸趁我昏睡,拿走了那盤你受辱的錄像帶,我的疏忽害你身敗名裂。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我又怎麼能抵賴我不忍親自復仇,就借用別人的刀去傷你呢?以真,就是死了,我都沒臉去見你啊……我最悔的,是對你做的那件事。現在想想,心都痛得滴出血來,如果生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我又怎麼捨得讓那些人碰你一下呢……想到你被人糟蹋還喚著我的名字,我……
“以真,你愛上了一個禽獸,還用你全部的愛和心血將它從混沌邪惡中解脫出來。我從沒感受過愛的滋味,而你給了我人生最溫暖的體驗。以真,你走了,其實也不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值得你太過留戀的東西了,你這麼好,一定能上天堂的……”朱思遠抬起頭,星星在天空忽閃著眼睛。他頓時感到一種自卑,以真,縱是死了,你我也是見不著的……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春流到秋,冬流到夏……

雷媽媽的身體一天天衰弱下去,朱思遠像親生兒子一般盡心照顧著她。以真在看著呢,朱思遠想。當他回頭看見以真略顯青澀的遺像時,他就會儘量微笑。雷媽媽對朱思遠的態度也慢慢地改變了。這半年時間,朱思遠試著去將自己當成以真,去體會他的點滴思緒,去站在他的立場考慮問題。雷媽媽詳細地給朱思遠講了以真出獄後的生活,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一柄利刃刺入心肺。
雷媽媽終於油盡燈幹,媽媽走的時候,朱思遠非常難過,但隱約地也有一絲解脫的感覺。他永遠記得媽媽最後對他說的話:“孩子,這半年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我相信……以真也看得見。”看著朱思遠驚訝的眼神,雷媽媽摸著他的頭笑了:“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那個男孩子不是我的小霆嗎?其實我也是出於無奈啊,當初是為了那點撫恤金……可是話又說回來,如果我不那麼做,如果我不是在你們倆面前裝出一副神智不清的可憐相,恐怕你們倆都撐不了這麼久……阿遠,你記得幫我照顧小霆的遺像……也希望你早日得到幸福……”直到這時,朱思遠才知道屋子裡供奉著的那個青澀男孩子,並不是他的以真。
幸福……呵呵。只有跟以真在一起,才有所謂的幸福吧。但是以真卻用雷媽媽攔住自己,現在,以真去世已有大半年,他怕是……早已成了天使,或轉世做了誰家的小少爺了吧……所謂的幸福,便再也不要想了……
時間的流轉使逝者留給生者的苦痛遠去,僅剩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生者的日子還要繼續下去,並且也有各自的精彩。平安和孟春曉的婚禮定在金秋十月,朱思遠知道,這將是自己人生中參加的最後一次盛典。
自從第一次對林以真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後,朱思遠心裡潛意識中便希望以真是真的有罪的,否則,每一次面對以真純澈的雙眸時,朱思遠都會覺得無地自容。然而造化終究弄人,他畢竟還是無辜的,朱思遠刻意去回避的事實還是成真了。每每想起前塵舊事,那種令人窒息的劇痛便會侵襲身體。他現在每每感覺以真與他已融為一體,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感覺未免有點一相情願,但這樣魂有所依的體會能讓自己的痛苦減輕一些。紅疔的血線已橫過整個腹部,在他身體上蔓延出一個妖豔絕頂的文身,舞動著一種絕望的美,和一種死亡的氣息。到胸口還有寸許距離,孟春曉說也許支持不到過冬。朱思遠說他很想親眼看見自己最好的朋友得到幸福,所以孟春曉答應在這個秋天迎娶平安。

“要做新娘子了,高興一點……”送走雷媽媽後,朱思遠並沒有搬離綠竹巷,那是以真去世的地方,朱思遠想在以真離去的床上告別人世。孟春曉將一些必要的護理設備搬到綠竹巷的小屋裡,平安沒事的時候,就來照顧朱思遠。
“我……我會高興的。”看著朱思遠蒼白的俊臉,平安一陣心酸。在平安心中,朱思遠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如今,這個俊秀癡情的男人就要死了,這讓她怎能不心痛。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寧死不願做應召女郎的她被一群壯漢圍住,兩個天神一樣的男子在最危急的時刻救下了她。他們倆就是朱思遠和孟春曉,他們那麼勇敢地打散了匪徒,還收留了無依無靠的她。從此,她就負責照顧多愁多病的朱思遠,她沒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竟身患絕症。一天一天,聽他訴說對林以真的愛戀,一天一天,看生命從他身上流逝,她真切地知道他的鍾情與無望。然而命運畢竟還是薄待了他,深愛的那個人竟狠心地將他拋棄在冰冷的塵世,絕塵而去了。現在,他也要走了嗎?
“以後要好好待春曉哦……他是我的好兄弟,心地不錯的,只是性格比較鈍,你這小丫頭可別欺負他……”
“你就知道偏心眼,他那個人像木頭一樣,一點都不知道哄我,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就燒高香啦!”平安想到孟春曉的木頭樣子,就有點生氣。愛上他後明示暗示多少回,那傢夥卻根本不答茬,自己本想跟朱思遠假裝結婚嚇唬他一下,卻找不到他人了。然後就突然出現在朱思遠面前,通報了林以真的死訊,搞得自己都再沒膽子去追他了。最後還是朱思遠出面,跟孟春曉說清楚,讓他珍惜眼前人,自己才得以如願。自己是那麼愛他,可是他究竟喜不喜歡自己呢?
“平安,你不要又亂想哦,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是多麼大的幸福,我可一直在嫉妒你呢。”
平安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著平安的笑容,朱思遠心頭一顫,是不是每個人結婚時都會這麼開心中夾著一絲甜蜜的不安和期待呢?他忽然想到新婚那日,以真對他說想與他白頭偕老的事,成為八十歲拄龍頭拐杖的兩個老公公……一陣刺痛朝心口襲來,他“啊”地呻吟了一聲,手便朝胸口捂去……
“思遠!思遠……”

朱思遠病忽然加重了。
孟春曉走近朱思遠的床,輕聲問平安:“怎麼樣?”
“他……怕是要走了吧……”平安已經哭得如淚人一般。孟春曉又看了一下各種生命資料,現在朱思遠的生命體征已經發生了危險的變化,心跳變緩,血壓下降,連體溫也跌到36.5攝氏度以下。
“應該……就在今晚了……”
平安一下依在他的懷中,哭泣起來。
“我……我出去一下。”
“你不要守著他嗎?”
“你在這守著,我去找一個他更想見的人來。”看到相交半生的朋友命在旦夕,什麼承諾都被孟春曉丟到了腦後。
※※※ ※※ ※※ ※※ ※※※
越夜的燈光裡,孟春曉的臉變得有些迷離,他攔住一個服務生,問道:“林總監在嗎?”
“他在辦公室……”沒等服務生說完,孟春曉就丟下他朝裡跑去。
“以真!”
林以真轉過頭來,有些驚訝:“孟大哥?有事嗎?”
雖然在來前已經打好了腹稿,但當看見以真那雙有些滄桑的眼睛時,那些話卻無法說出口了:“他……他要走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丟給以真。
以真的眼簾垂了下去,他並沒有答話。
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鐘的時間,孟春曉覺得自己如同在油鍋裡煎熬般在等著以真的回話。終於,以真抬起頭來,道:“你還有別的事嗎?”
“我……我想請你……去看看他……”孟春曉的聲音有些嘶啞。
“我不會去的,我也不是他的什麼人。”以真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有任何的驚訝和悲傷。
“以真,我沒有騙你,他也許……都熬不過今晚了!”孟春曉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話才能打開林以真緊閉的心扉。
“他要怎麼樣你都救不了,我也沒有辦法,他不好了,你這個醫生不去守著,來找我又有什麼用呢?”以真的話說得滴水不漏,讓孟春曉一窒,不知道該接一句什麼。
“以真,你真的可以這樣絕情嗎?你甚至從來都沒問過他得的是什麼病……”
“林以真已經為朱思遠死過一次了,死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我只想過平靜的日子,那個人跟我沒有絲毫瓜葛,我沒有義務去為他送終。”
以真的話說得那樣淒絕,孟春曉知道這淒絕裡有多少血淚哀傷。
“我……我只是想讓你去見他一面……”
“去見他做什麼,你知道我無法原諒他的。你給我講的那些事我通通都知道了,雖然我覺得他也夠可憐,可是我累了,我愛不動了。”
“以真,想當初你是多麼愛他?為了那麼個男人,愣是把個胃炎拖到穿孔大出血,險些送了命。可現在,在他眼皮子底下過了大半年了,除了雷媽媽死時,你扮成個坤幫嘍羅去祭奠了一下,你卻一眼都不願意見他了?我沒有奢望你原諒他,只是……他一直以為死了就能看見你了,可事實上,他就是……也根本無法見到你。我只是不想他……到最後還在被騙……”
以真有點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有些急噪地說:“我說了不去,你走吧,當時就說他要死,我在重病中還給他寫了個‘遺囑’,按說也算救過他一次了。你答應過我絕不再為他的事情來找我,現在我趕你走,也算不上我絕情。”
見以真說得堅決,孟春曉也頗感無力,他怕再不走,朱思遠醒來卻發現連他也不在,一個人孤零零地去了。所以,他無奈地轉過身,朝門口走去。踏出門的時候,孟春曉最後丟來一句:“你不去也好,免得斷了他最後那點念想。那個傻子還以為就能見著你了呢,攥著你給他的護身符,死都不撒手……”
“護身符?”以真一振,那個東西,他還留著呢嗎?終於,他按捺不住,喊道:“孟大哥,你等等……”

心裡想著和親眼見著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以真在心裡將朱思遠恨過千萬遍,真正見著他彌留的樣子,心也不禁一酸,恨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到底還是走散了。這大半年,先是去治好了自己的胃病,然後便幫坤哥打理生意,雖然一直知道這個人過得不好,可是以真已經下定決心再不見他,將這個人徹底從生命中刪除。然而,有那麼容易嗎?說刪除就能刪除的嗎?在這一刻,他還是來了,來送他最後一程。
“我們出去吧。”孟春曉拉起平安的手,“讓他們倆單獨呆一會兒。”
以真看著眼前的朱思遠,心裡歎道:“阿遠,這一下,我們真的是人鬼殊途,無力回天了。”以真細細地打量著朱思遠,容貌還是那樣美那樣好,可是一種死亡的氣息籠罩著他的身體。距離雷媽媽去世也沒多長時間,阿遠的白髮又生了好多。以真想起雷媽媽對他說過讓他原諒阿遠的話,心中一陣難過。
他伸出手,抓住了朱思遠的手。
朱思遠從半昏迷的狀態中醒轉過來,他呆呆地望著以真,卻什麼也沒說。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手握手,多少愛恨,都在生死之間,飄遠了。

“以真,你……來接我了……”朱思遠喃喃地說。
“不,我是來送你的。”以真的聲音冷冷的。
“送我……”朱思遠顯然還沒有將幻覺與現實、生與死分辨清楚。
“朱思遠,你要死了,可是我還活著。”以真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
朱思遠的臉色在瞬間變了一下:“你……你沒有死?”
“是啊,我沒有死。當時,我的重度胃炎導致穿孔,孟大哥送我去做了手術,搶救了一夜才算活過來。我沒有死,只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了,所以,才騙你的。我本來想回來照顧媽媽,可是自身難保,只有拜託孟大哥去照顧她。孟大哥見你尋死覓活的,就叫我寫封遺書給你,我雖然並不願意,但還是寫了,也算救過你一命了。不過你還是挺盡心的,媽媽跟著你比跟著我強,你竟然比我還孝順。”以真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朱思遠卻聽得癡了。
“以真,你壞,你騙我,你們合起夥來……騙我的……”朱思遠的聲音又淡又倦。
“怎麼樣啊朱思遠,被人合起夥來騙的滋味可好受麼?”雖然說過今生與這個人無關,不再恨他,可提起舊日的委屈,以真還是有些怒了。
一絲微笑浮上朱思遠的嘴角:“你沒死,真好!”
以真的心微微軟了,雖然語氣依然生硬,但隱隱地洩露出一絲關切:“你到底生了個什麼病啊?”
“是個先天的惡性疔瘡,沒有辦法治的。”朱思遠說得淡淡的,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以真伸手去解朱思遠的衣服,口中道:“我看看。”
打開上衣,一根蜿蜒到心口的血線詭異地盤踞在雪白的身體上,以真冷哼了一聲,毫無憐惜地剝掉了朱思遠的褲子。朱思遠有些羞澀地扭過頭去,以真順著那道紅線向下看去,撥開下體的柔柔燕草,一顆紅櫻般的疔瘡長在腿根靠近花莖的地方。
“哼哼……是這麼個東西。”以真伸手一撥,朱思遠輕聲痛呼起來。
“疼……這東西是先天帶來的,原來不痛的,後來血線長過肋骨後,就開始疼了。”
“是紅絲疔啊……”
“你認識?”朱思遠有些驚訝。
“是啊,我不僅認識,還會治呢。”以真說得波瀾不驚。
“啊?真的嗎?”一絲生存的希望讓朱思遠激動起來,他緊緊地抓住了以真的手。以真卻將手抽了出來:“是啊,而且很簡單。”以真直盯著朱思遠的眼睛,看著他因為求生而渴切的眼,清晰地說道:“這紅絲疔只要人有一口氣在,就能救得。你只需要絕情絕性,再別想那些骯髒齷齪的勾當,也別再自作多情或拈花惹草,這孽根不再生長,你自然就死不了了。”
看著以真臉上嘲諷的表情,朱思遠有點想哭。最後的希望熄滅了,他歎了一聲:“以真,要是能絕了情,我還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麼?算了,我原也沒想過能繼續活著。我……我想求你件事……我在你身上犯錯太多,你……你能原諒我麼?別再生氣,別再恨我了好麼?否則,我……我會走得不安心……”
看著朱思遠眼裡的淚,以真冷笑了一下:“你還是安心走吧。我不會生你的氣,也不會恨你了,因為,我已經當我不認識你,自然也談不上什麼原不原諒的。”
“什麼?”朱思遠沒想到以真會吐出如此傷人的話來,他的淚掉了出來,“以真,別這樣說,你這樣說還不如說怨我恨我,那樣至少,你還記掛著我呢……”
“對不起,我累了,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來記掛你。”以真吐了口氣,“孟大哥讓我來,說是你以為死了就能見著我了,他不想讓你臨終時還在受騙。現在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告訴你,你就是死了,也無法和我在一起了,別說我還活著,就算我真的死掉,我的魂我的灰,都不想再看見你!你記住,這不是恨,不是生氣,也不是不原諒,只是,我的心已經死了。”以真說完,竟扭頭朝屋外走去。
“以真不要走!”朱思遠從床上滾了下來,重重地跌在地上。胸口的劇痛一下子吞噬了他。
“思遠!”平安幾乎是沖進來,將朱思遠抱起來,他好輕,一個女孩子都幾乎能將半昏迷的他弄回床上去。
看著平安抱思遠上床,以真的嘴角始終浮著一個冷笑。
“以真……你……”孟春曉本想讓以真給朱思遠一點臨終關懷,卻沒想以真冷冷地傷害了朱思遠。他的心裡有些後悔了,早知如此,幹嗎叫以真再來折磨他呢?不如叫他安生地去了。
“怎麼?孟大哥?是不是想趕我走?然後你再救他?收起你們那些伎倆吧,你們再表演下去,他真的要死了吧……”看著以真冷笑的臉,孟春曉的心一寒:“他已經看過不少醫生了,沒有人能治這個病。我沒本事,救他不得。”
“真的?”以真在心裡懷疑著自己的判斷,他不想犯低級錯誤。平安的哭聲忽然大了起來:“思遠,思遠……”以真暗罵:朱思遠,如果給我知道你騙我,我宰了你!
他一把撥開平安,來到朱思遠面前,狠狠地扯下朱思遠的一綹頭髮。
“你……你幹什麼,他已經死了!你不要再作踐他了……”孟春曉攔住要撲上去的平安,疑惑地看著以真。
“要救他的命難道還要拔我的頭髮不成。”以真橫了平安一眼,嗔道:“孟大哥,帶著你那討厭的女人,給我出去。”見平安出去了,他才掀起朱思遠的被子,扒開衣服,在那顆紅疔上戳了戳。朱思遠一動也不動。以真暗罵:“死豬,竟真的急昏了!”他將朱思遠的雙腿打開,當他將那綹頭髮繞在朱思遠的疔瘡上時,朱思遠竟悠悠地醒了過來。
“你在幹什麼啊以真……”疔瘡的劇痛讓他想將雙腿合攏蜷起。
“救你的命啊。”以真冷冷地說。
“你……真的會治麼?”
“如果我說我只能試試看,你願意讓我試一下麼?可是很痛很痛的,要活生生地把你的疔瘡用頭髮給系下來,你覺得怎麼樣?”以真的聲音不帶一絲溫柔。
“以真……我本來覺得活得挺沒意思的,但我看見了你,就又想活著了。你弄吧,不過……要是不成,我是不是不會再活過來了?”
“也許吧。”以真被他的囉嗦搞得心煩起來,他掐著頭髮就想動手。
“等一下以真……我……我還有一句話說……我……好愛你……”朱思遠眼裡又落下淚來。
聽著他的話,以真的手抖了一下,心裡忽然猶豫起來,自己還是小的時候聽外公說起過這樣的疔瘡,也並沒有親眼見過,萬一……他伸了手,在朱思遠的腿根輕輕地摩挲了兩下,朱思遠的花莖竟然跟著抽搐了兩下。以真的怒火一下燃了起來:“朱思遠,你都要死的人了,還有這花花腸子呢!”朱思遠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早已失了血色的臉微紅了。趁朱思遠走神的刹那,以真將疔瘡牢牢地栓住,說道:“你忍一下……”
“啊……”朱思遠一聲慘叫,鮮血噴了以真一身……
“思遠!”平安和孟春曉聽到朱思遠的慘叫聲都沖了進來,以真暗罵:“這死女人一點教養也沒有,他還光著身子呢,你跑過來幹嗎?”但臉上卻不動聲色,隨便將被子扯過來,按壓在朱思遠的傷口上。
朱思遠已經徹底地沒了氣息。孟春曉驚訝地看著以真:“他……他死了……”
“也許吧。”以真朝門口走去。
“林以真你站住!”孟春曉終於發怒了。他以為以真可以救思遠呢,卻沒想到平白地讓他在臨死前還受了回罪。
以真回過頭來:“我來原本就是給他送終的,現在他死了,不是很正常的麼?”
“不是的!不管怎麼說,你應該讓他安心地走,你幹嗎還要折磨他……”
“他欠我的債我都不要了,現在只不過討點利息……”說完,以真拉開門,朝外走去。
孟春曉和平安呆呆地守著朱思遠的身體。

“林總監,這個檔您批一下。”以真接過合作書初稿,大略地看了一下,簽了字。送合作書的小弟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以真問道。
“我笑啊,我們越夜越來越正規了。先是遠哥不許小弟們嗑藥,還幫小弟們擋駕那些變態的客人,再是林總監你,把越夜搞得好象正規的大公司一樣的。”
“你是想在一個小鴨店做沒尊嚴的牛郎,還是想在大公司當白領啊?”林以真反問道。
“誰想做牛郎啊……”小弟的聲音裡忽然有了幾分不足為外人道的滄桑。以真的心裡一痛,他想到憐幸,心頭酸酸的:“那你出去好好做事吧。”小弟點頭退了出來。
唉……林以真長長地歎了口氣。

和朱思遠見面的轉天,孟春曉就來到店裡謝他,說朱思遠的紅疔已經脫落了,身體上的血線也全消退了。見孟春曉好象真的不懂這病,以真才跟他解釋了原由。原來,朱思遠身上的這種疔瘡叫作“守正疔”,又叫“戒情疔”,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惡性病。動情動性之後,血液迴圈加劇,在身體亢奮的異常情緒下,疔瘡毒就會隨著血液流動的方向向心臟擴散。最終惡毒攻心,不治身亡。上古醫書上記載這種病症,說用人發斷根、人乳斷染,便可根治。以真說得孟春曉直發愣:“以真,你是從哪知道這些東西的?”“我外公是老中醫,我本人也是學中文出身,讀懂幾本古書,也並非難事。這些東西,你們這些學西洋醫術的,自然不屑於看了。”
“慚愧啊以真,我學醫也是半路出家,開始學的時候已經都十八九歲了,雖然投的算是名師,但也主要是對付幫派裡兄弟的外傷比較拿手。後來離開幫會後,也考到了執照,但對醫術淵源,實在是不怎麼明瞭。”跟以真呆的時間久了,孟春曉也學得文縐縐起來。

然而麻煩也就隨之而來。
朱思遠按照以真托孟春曉告訴他的方法,用人奶每天清洗患處,一個月後,當初長紅疔的地方落下一枚鮮紅的疤痕,卻再沒有痛癢的感覺了。
這天,以真正在辦公室看書,幾聲敲門聲響起,朱思遠走了進來。
以真一陣頭痛:“幹嗎?”
“我……我來謝謝你。”朱思遠說著,就坐在了以真對面。一個小弟端進一碗茶,還叫了聲遠哥。以真鬱悶地想,自己明明告訴他不要告訴這個人他的行蹤,可是這小弟一見了遠哥,哪裡還顧得上他這位林總監的吩咐。
“謝過了,還不走?”以真冷冰冰地說。
“以真,不要這樣,你不覺得上天讓你我有重逢的這一天,就是給我們緣分,讓我們重新開始的麼?”
“你是這樣認為的?你還真是有想像力,可惜,我一點也不覺得。”以真的聲音更冷了。
“可是你畢竟還是看不得我死的……”朱思遠的聲音裡已經含了幾分疼痛。
“是啊,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呢?我正是把你當成一個陌生人,並沒有恨你怨你,才救你的。你之前已經正式跟我說過分手了,我跟你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我……我收回我的話……”
“朱思遠,你何苦呢?你那麼有錢,又不難看,隨便出去找誰都行,現在,那個限制你的病已經被我給除了,你不正好樂得逍遙快活麼?”以真嘲諷道。
“以真,你相信我,除了你以外,我跟本沒有過別人……”
“這有沒有的話,你跟我說不著,我也不會往心裡去的。朱思遠,你現在給我出去,我見到你就會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請你……放過我吧。”
朱思遠感覺到報應來了。他當初對以真的冷漠如今都被以真還了回來,他這才知道聽這些話是多麼的不好受。
他站起來,默默地向門外走。
下班的時候,以真發現朱思遠還坐在酒吧裡喝酒,一見他出來朱思遠馬上湊了上來:“以真,我……我想跟你聊聊。”
以真看了一眼朱思遠的臉:“對不起,我還有應酬,你回去吧。”說著,以真便毫不停留地朝外走去。
“那,那明天行嗎?”
“你哪那麼大的勁頭?身子還沒好,就跑來煩人。”以真扔下他,走了出去。
晚上,以真故意在街上轉了一大圈,看了場電影才回家。那是他重新租的一個房間,他沒想到朱思遠又跟到了這裡。
“以真,你回來了……”看著朱思遠像小狗一樣跑過來,以真抿緊了嘴唇。他推開朱思遠向前走去。朱思遠就在後面跟了上來。
“朱思遠,你回去吧,我真的很累了,我曾經發過誓,我不會再愛你了,況且,我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了。”
“以真……”
門關上了,朱思遠呆呆地望著門口。他站了一會兒,落寞地轉過了身。
※※※ ※※ ※※ ※※ ※※※
一轉眼,一個月過去,林以真已經有些後悔當初將朱思遠救活了。他實在是太煩人了,每天像個陰魂一樣跟著以真,公司就不負責任地丟給平安和孟春曉去管,他是不是要盛世垮掉才開心呢?這個男人一貫的不負責任,讓林以真愈發地看不上他了。

這天晚上,以真和同事們去喝了幾杯,一直到晚上才回來,遠遠的,他就又看到了朱思遠的身影。
“以真……”朱思遠叫住他。
以真借著酒勁一把推開他:“朱思遠,我受夠了!你以為我不是男人嗎?你以為我不敢跟你發火是不是?你再纏著我,小心我不客氣……”
朱思遠心裡一痛,你這樣對我,算是客氣的麼?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故爾並沒有反駁。
“以真,你喝酒了?你胃不好,不要喝酒的。”
“你管得著嗎?你是我的誰?要不是煩你,我怎麼會去喝酒?你這個人還要不要臉了,我這麼甩你,還甩不脫。”
“以真,你別這樣,我知道你是在怪我當初那樣對你,你隨便懲罰我,只是不要不理我……”
“朱思遠啊,你這樣扮可憐很噁心的你知道麼?你對我做過的事,要我怎麼懲罰你?我也找幾個人把你給糟蹋了?哼哼,你還是快點在我眼前消失,不要惹我討厭!”以真說著便往裡走,朱思遠卻鼓足勇氣上前抱住了以真:“以真,你說我賴皮也好,說我不要臉也罷,我再不想失去你了!我以後都會好好愛你,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以真掙紮起來,無奈朱思遠就是抱住不撒手,以真的酒勁上來了,他下手越來越重,不停地用手肘頂朱思遠的胸口。
“打吧以真,你就狠狠地打我一頓,以後,讓我好好愛你行嗎?”
“打你一頓就完了?你以為……我經受過什麼呢……”林以真憤怒了,他不再掙紮,而是朝家的方向走去,朱思遠像爬藤植物一樣,扒在他的身上。
打開房門的時候,以真使勁將朱思遠向後一甩:“你給我滾開,我恨你!”
朱思遠卻猛地抽回身體,一下沖進了門。以真被他氣瘋了,他狠狠地打著朱思遠,朱思遠卻顧不得遮擋,而是先關上了房門。
以真還在用力地打著,朱思遠卻撲上來抱住他,親吻上以真的雙唇。
“我……恨你……”以真抿緊了嘴唇來抗拒這個吻,朱思遠難過得流下淚來,但他沒有放棄,繼續地吻著以真。
“啊……”鮮血從朱思遠的口中流出來,他的舌頭被以真咬傷了,血順勢滴進了被迫揚著頭的以真嘴巴裡。鮮血的滋味讓酒精在體內燃燒。
“朱思遠,你又對我施暴!”啪的一記耳光將朱思遠狠狠地打倒在床上。林以真的眼睛被憤怒燒紅了,“你又來強吻我,你終於撐不住了是吧?你又想欺負我了是吧,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這是什麼滋味的!”
哧的一聲,朱思遠的衣服被暴怒的以真撕了開來。以真,如果這樣能贖我的罪,那就來吧……朱思遠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以真進入自己身體的時候,朱思遠還是慘叫起來。沒有任何愛撫和滋潤,像一根火熱的楔子直直地釘進身子裡,劇痛讓朱思遠的眼淚不住地流下來。以真,原來這麼痛啊……想到以真所經受的苦楚,心裡的痛卻勝過了身體。
這樣的場景讓以真心如刀絞,所有的苦難和委屈都爆發出來。身下這個有些嬌弱的人兒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那些暴徒的折磨和這個人施與他的羞辱都在頭腦中叫囂,令他用盡全力地在他的身體中馳騁。
不知過了多久,當以真發洩過憤怒的欲火之後,才發現朱思遠早已昏迷過去。
以真從朱思遠的身體裡退了出來,處男的鮮血失了羈絆,一下湧了出來。
看到朱思遠一片狼籍的下體,以真的酒也醒了。

我都做了些什麼呀?借著酒勁把他給……
想著自己受過的那些疼,實在不是人所能忍受的,他不由得低歎了一聲。
到浴室放好水,將朱思遠抱了過去。溫暖的清水讓朱思遠輕聲呻吟起來,淡淡的血絲不住地浮上水面。朱思遠清醒過來,喃喃地說:“以真……對不起……”以真一愣,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自己啊,把他弄成這樣,以真心裡有一絲愧疚。
他的語氣軟了些:“你忍著點,我幫你把裡面的東西弄出來,不然會鬧肚子的。”
碰到他柔軟肌肉上的裂傷時,以真的心一顫,那麼大的傷口一定很疼很疼,他不覺地皺起了眉頭。
等清理完身體將朱思遠抱出來的時候,以真才發現他已經再次昏迷過去。

仔細地幫他上了些軟膏,以真為朱思遠蓋好被子,他發現剛剛承受了強暴的阿遠有點發燒,就幫他的額上放了一個小冰袋。
做完這一切,以真關了燈,到外屋去睡了。黑暗中,朱思遠睜開了眼睛。他哭了。親身承受過之後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疼痛,就連上一次以真幫他去掉紅疔都好象沒有這麼疼啊,那只有一下,這是持續不斷,無可逃遁的一種疼痛,深愛的以真是怎麼挺過來的啊……

轉天早上,以真想看看朱思遠怎麼樣了。他敲了敲門,屋子裡卻沒有人應聲。
以真走進門,意外地發現屋子裡已經沒有人了。
床頭櫃上放了一張紙,以真拿起來,見是朱思遠寫給他的一張紙條。
以真:
我終於知道自己的錯誤是多麼不可饒恕了。你所承受的一切根本就無法忍受,而我卻殘忍地要你原諒我,並且還要和我這個兇手住在一起。
以真,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的生活了,雖然我會繼續愛你,但我真的沒有臉面再糾纏你了。
如果忘記我可以讓你忘記過去那太過痛苦的一切,你就忘了我吧。
羞愧的阿遠

林以真的心頭空落落的。
他終於走了,終於不再煩我,不再纏著我了。
心裡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幸福怎麼這麼難啊,幸福到底在哪裡啊。
拿著朱思遠留給他的紙條,以真走出家門。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以真忽然感到一陣寒冷。
天地那麼大,生靈那麼多。高山大川,蛇蟲螻蟻,萬千風景,千萬愛侶。
然而哪裡才是我的家呢?
誰又能與我相依呢?

林以真終於……落下淚來……

——————————————完————————————————

誰可相依番外篇《幸福》的結局
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裡,真心出版公司的高層正在開會,總經理的聲音有幾分激昂:“這次想接《幸福》推廣案的一共有三家廣告公司,而我個人認為最合適的首推盛世。”話音落後,幾位主管都點頭稱是,但坐在首位的青年卻沒有表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獨有一種魅力,他儒雅清俊,風度翩翩。柔順的髮絲輕搭在光滑的額頭上,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溫情,而優雅的唇緊抿著,又讓他看起來有幾分幹練。成熟男人特有的標緻身材和傑出的氣質都讓他顯得與眾不同,不張揚卻很有底蘊的穿著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如此瀟灑得體。
幾位經理見董事長始終沒吭聲,討論了一段時間就慢慢安靜下來。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林以真點頭道:“我會考慮各位的意見,做出最適合公司的決定的。”
散會後,以真本想離開,但藝術總監卻叫住了他:“林總……”
以真轉過身來,用閃亮的眸子看著他。
“林總,這次遠哥派了最強的陣容來競爭《幸福》,看起來志在必得。”
以真點了點頭:“我已經看出來了。”
“林總……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援你的!”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以真笑了起來。
“林總,從您把我從越夜帶出來的那天開始,我就把您當成我的哥哥,我的恩人,如果不是您,我現在……”
以真走過去,拍拍他的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爭取來的,從你對我說你不想做牛郎,而是想在大公司做白領的時候,我就已經打算帶你出來了。因為你有夢想,想活得有尊嚴,所以機會才會垂青你。而且……某一時刻,你給我的感覺很像我弟弟。”
藝術總監看了看以真拍在自己肩上的手,臉微微一紅。

五年前,憑著一部悲情小說蜚聲文壇的新銳作家林以真賺到第一桶金之後,便著手成立了真心出版公司。在越夜的經驗幫助以真面對複雜的市場競爭很快地站穩了腳跟,眼光準確,策劃獨特,真心出版包裝的系列書籍銷路火爆,而年輕英俊卻始終獨身一人的真心董事長林以真也成為媒體追捧的鑽石王老五。然而這位年過而立的多金儒商始終潔身自好,從來就沒有傳出過任何的緋聞,這多少有點讓那些追蹤他的狗仔隊有些失望,而這些也增加了林以真留給世人的神秘感。

真心公司最新策劃推出的《幸福》系列是真心上下傾心打造的,系列中的幾部小說語言溫婉,情節曲折,無一例外的喜劇結局是《幸福》系列的共同之處,也是《幸福》宣傳的熱點。得知真心公司的《幸福》系列推廣策劃全案公開招標的消息後,幾家大的廣告公司都摩拳擦掌,想一試身手。而朱思遠組織盛世最強陣容為《幸福》做了推廣初案,幾個火花讓以真也感覺頗為滿意,只是初案的最後說有一項神秘活動在《幸福》首發當天推出,必定使《幸福》的銷量成倍增長。案子到了這裡,就結束了,以真在考慮這個神秘活動的真實性,畢竟,對朱思遠這個人,以真還是存有戒心的。他太狡猾,在以真心中,這個人是陰險的,雖然以真篤定他是不會再騙自己害自己,但對於他的“聰明計畫”,以真已如驚弓之鳥,不得不防了。神秘活動,到底會是什麼呢?
五年前,朱思遠慚愧地離開後,以真便再沒有見過他。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茫茫人海中的兩個人,如果不是天意使然或刻意尋找,想要見面,幾率還真是不大。以真雖然做人低調,朱思遠的消息卻時常見諸報端。這幾年,盛世勵精圖治,朱思遠似乎把全部的精力都傾注在企業的發展上,盛世的威名已經蓋過了當年,成為當之無愧的業界翹楚。對於生意方面,林以真還是佩服朱思遠的手腕的。當初獲得盛世的手段並不高明,但結果卻好得令人驚訝。這一次,《幸福》放出公開招標的消息後,盛世第一個送來了策劃初稿,而至今為止,這也是最令林以真和諸位經理滿意的一個方案。
“下周的公開招標,他會來嗎?”五年沒見,朱思遠仿佛林以真心頭的一個瘡一般,不敢碰觸,哪怕只是輕輕地一動,都會帶來鑽心的痛楚。那是一種複雜的疼痛,怨恨他當初的殘忍,憎惡他所有的欺騙,而在這其中,也有深深地心疼他後來的癡情。不是不孤單,也不是不想念,只是……累了。
時間真的能撫平一切嗎?也許只是令自己不再每分每秒都想念,也許只是讓自己在沒有他的天地裡也能自由地呼吸,除此之外,還求什麼呢?

《幸福》公開招標的那一天,以真將盛典搞得很隆重。現在的他儀態出眾,站在主席臺上侃侃而談,端莊中透著一絲沉穩,早不復當初的少年青澀。以真啊,雖然那麼久沒見你,見到了,我的心還是會痛得無法呼吸。朱思遠刻意站在角落裡,用贊許的眼光打量著以真。林以真,好樣的,你是我的男人,我為此感到驕傲。有和我一樣的不屈,有和我一樣的不甘,只是你比我更堅韌,也比我更勇敢。你能勇敢地去愛,也能勇敢地放手,你知道麼,我為自己的行為而羞愧追悔……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麼,我只有拼命去努力,讓你看見我的成功,讓你看見我……只是為了能讓你有更多的機會……看見我……
“好,下麵,我們請林總為我們揭曉本次的中標單位!”
台下的人都緊張地望向林以真的手,他手中的信封裡裝著一份價值百萬計畫書。以真從容地抽出計畫案,說道:“本次中標的單位是——盛世廣告公司!”台下的人一片譁然,然後就鼓起掌來,林以真的目光向台下望去,朱思遠從角落裡走到台前。
人群安靜了,朱思遠和林以真並肩站在一起如一對璧人,此時,只有閃光燈的哢嚓聲頻繁作響。
以真將中標書遞到朱思遠的手中,朱思遠伸手接住後,又將手伸出來:“林總,合作愉快!”以真大度地握住了朱思遠的手:“合作愉快!”阿遠的手還是那麼柔軟,以真總是難以想像長著如此柔軟雙手的阿遠曾經打打殺殺了好幾年,他也難以想像這樣的一雙手曾經帶給他無數的苦難。這分明是一雙應該被人捧在手心裡好好暖著的手啊……兩個人雙手相握的一刹那,朱思遠幾乎想將他拉到懷裡,太想念眼前這個人了,他慶倖自己終於拿下了這個案子,就是拼到吐血,為了這輕盈一握,卻也值得。
之後的酒會上,以真感覺到朱思遠如火的視線緊緊地粘在自己身上,又是那種感覺了,熱熱的,柔柔的,甩也甩不脫。沉吟片刻,以真迎著那道視線走了過去。
“朱總,這次的幸福系列全拜託你了。”以真的聲音不卑不亢。
“林總,你把幸福交給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相比之下,朱思遠的態度就有些無賴了。
聽他一語雙關地討自己便宜,以真眉頭微皺:“我要的是好創意,現在說大話恐怕不管什麼用。”
“哦,那林總想不想聽我詳細談談我的創意?這裡人這麼多,不方便說,林總能否賞個臉……”朱思遠的臉微微有些發紅,他想到自己曾經說過沒臉再來糾纏以真的話,但見到他,又忍不住來糾纏他了。
以真抿了抿嘴唇:“好吧。”
以真竟然答應了。幸福來得如此之快,有些出乎朱思遠的意料。

“以真,去哪裡?”
“去……那家私房菜館吧。”
“那麼久沒去過,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在……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一次……”見自己說漏了嘴,林以真掩飾道,“我很喜歡那家菜色的味道。”
朱思遠的心裡甜了一下,假裝沒領會地說:“是啊,我也很喜歡那家小館的味道。”

安靜的小包廂裡,以真和阿遠點了涼瓜排骨湯和紅燒魚,又要了幾個小菜。兩個三十歲的男人看著桌子上的菜,心思仿佛又飛回了從前。

番外終章
“以真,我們和好吧。”朱思遠先開了口。
“唉……這麼多年,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要重新接受你。我承認我愛你,直到現在。從愛上你的那一刻到現在的這一刻為止,我一直都非常非常的愛你。但是……有些事情是原則問題,我……接受不了……阿遠,我不會再向以前一樣跟你吵鬧,更不會做出那一晚那麼極端荒唐的事來。但是,我真的無法原諒。當我面對著你的時候,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我就會每一天都活在屈辱之中。你知道憑著自己的努力站起來有多難嗎?我幾乎都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朱思遠幾乎有些貪婪地看著以真那不斷蠕動吐出好聽聲音的嘴唇,他幾乎都沒有聽清以真的話,他只想去吻他。
“你沒有在聽啊?”以真頓住了,他發現了朱思遠的不專心。
“以真,我沒有乞求你的原諒,因為我這樣的一個人根本不值得你原諒,那些事情,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如果有可能,我多希望我能重新活一回,一天也不浪費,把你捧在掌心裡仔細地捂著,我都捨不得讓別人看你一眼。”
以真微微一笑:“阿遠,你的嘴巴還是那麼巧,但是甜言蜜語說多了,我也就不信了。我只所以同意和你一起出來吃這頓飯,是因為我心裡也有渴望,我也想這樣,能和你坐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我多少次都夢到這樣的場景。可是,當我真的跟你坐在一起的時候,我又會想到那些不愉快,那些噩夢永遠都無法從我的記憶中抹去,你懂嗎?我不是個想不開的人,當初被那些人……我並沒有自卑多久,因為那不是我的錯,我是受害者,我不想再用別人的錯誤來折磨自己。但是,讓我真正寒心的是,是你指使他們做的,你利用我對你的愛來欺騙我,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那些侵害是實實在在地發生在我身上了。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心無芥蒂地跟你相處了。”
“以真……我……我不能沒有你……我是在耍無賴,我看見你就變成無賴了,我……”朱思遠站起來,抱住了以真。
以真也抱住了他:“阿遠,我喜歡抱著你,抱著你的感覺好象我們倆是一體的,要是沒有發生過那些事該有多好……”
“我好後悔啊……我多想那些事沒有發生過啊……哪怕是發生在我身上也好,我現在根本沒有辦法乞求你的原諒,連我這條命都是你給的……”
“阿遠,咱們倆今生註定有緣無份,有花無果,終究還是要錯過的。”
“不!以真,我不要錯過!我不要你離開我……”朱思遠的無賴耍得過分起來,他整個人擠在以真的胸前,眼淚打濕了以真的衣服。

吃過飯,兩個人開車回家,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
“以真,進去坐坐吧……”
以真看著眼前這張俊秀的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以真今天怎麼這麼聽話呢?本以為要大費一番周章才能讓他重新回到這個小屋,沒想到吃飯、喝酒、回家,一切竟這麼順利。
關好了門,朱思遠去倒了兩杯飲料來,端給以真一杯。
“阿遠,我好想吻你。”朱思遠被以真的話說得愣住了。
“不僅想你嘴巴,你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我都想要,但是……只有這一晚,之後,我們永不往來了,你看怎麼樣?”
朱思遠的淚一下子流了出來,一晚,只有一晚啊,一晚之後,永不往來……可是,如果不答應他,也許自己永遠也不能再擁抱他親吻他了……
“阿遠,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好,我看,我還是走吧……”以真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以真!別走以真,我……我答應你……”
看著朱思遠哭得楚楚可憐的樣子,以真停下了腳步:“還有一個要求你聽好,是我‘要’你,而不是你‘要’我,你也願意嗎?”
他想幹什麼?他還要報復我嗎?朱思遠的心裡害怕了,不算那夥暴徒,自己親自強迫過以真兩次,現在他要討回來嗎?想到上次那撕心裂肺的劇痛,朱思遠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我留下來不是讓你舒服的,不過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會逼你。”以真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咱們就此別過吧。”
“不……以真……我……我願意……”
“你這樣哭哭啼啼的,讓我怎麼有興致呢?我看,我還是走吧……”
“不,以真,我很開心,很……開心……”朱思遠口中這麼說著,淚卻不住地落下來。
“我可看不出你開心。”以真轉身又要朝門口走。
“以真……”朱思遠緊緊地抱住以真,他緩緩地跪下去,含著淚解開了以真的褲扣。
“你這樣勉強就不要做,我看著也難受。”以真作勢要推開他。
“我……我不是不喜歡你……就算是讓我用嘴巴和身體取悅你……我也願意……我只是……只是怕你舒服過了,就會把我丟下走了,我怕的是……永不往來……”
“那你自己權衡一下吧。你是願意這樣跟我在一起,還是永不往來呢?”
朱思遠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抬起頭,將以真的分身含進嘴裡。
以真低下頭,阿遠流著淚吞吐著的樣子嫵媚得要命,以真低歎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雖然很難受,但當以真釋放的時候,朱思遠還是將以真的身體推到喉嚨深處,滾熱的激流讓朱思遠承受了體液之後,就猛烈地咳嗽起來。他坐在地上,頭髮披散著,唾液和精液順著嘴角流到地上。以真將他拉起來,說:“我們回床上去。”
躺在床上,朱思遠一陣緊張,往日不好的記憶全湧了上來,他的心裡非常害怕。
“阿遠,你愛我嗎?”
“愛……”
“有多愛?”
“要多愛就有多愛。”
“我不相信。因為,你不相信我……”
“不……我……我相信你……”朱思遠急急地表白。
“你在害羞,要你一個大男人服侍我,你的男性自尊受傷了。你在害怕,上次我對你做過的事很疼,你的身體和心裡都在害怕。你現在又羞又怕又屈辱,可是,你覺得你愛我,所以你寧可忍受這些,也要和我在一起。但是話說回來,你要和我在一起,就得忍受這些羞辱和傷痛,我說得對嗎?”
“以真……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麼都……可以做得到……哪怕是被你壓一輩子……”
“我相信你做得到,可是,你會感覺到幸福嗎?”
朱思遠的淚不停地流下來,他覺得自己實在無法違心地說出幸福兩個字來。
“阿遠……你明白了吧……多少年來,我跟你現在的絕望處境是一樣的。我可以回來你身邊,可是,我無法覺得幸福……”

一句話,如醍醐灌頂。
不是不原諒,也不是不愛,只是心裡的那道無法彌合的傷痕會永遠在暗處隱隱作痛。他們就這樣抱在一起,沒有接吻,沒有歡愛,只有擁抱著流淚。
“我愛你,以真……”終於,朱思遠先打破了沉默。
“我也愛你,阿遠……所以今夜,我們就給彼此所有,明朝,就各走各的吧……”
四片柔軟的唇像需索不盡一般緊密地貼在一起,以真撫摩著身下這具愛戀無窮的身軀,享受著他的溫暖。他們的手在對方的身體上滑動,只有一夜的絕望愛情讓兩個人瘋狂了。
“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做到。我知道這樣也補償不了你什麼,但是……”朱思遠說著,撫摩著以真的分身,自己的身體就靠過來。
“阿遠,我說過愛你,我不會讓你痛苦的。我要讓你記住我的愛……”以真讓朱思遠躺好,輕輕地先幫他按摩,等他充分放鬆後拿起床頭放著的潤膚露,滋潤了他乾涸的身體。進入,抽動……奇異的快感從體內升起,朱思遠的神智慢慢被高潮的來臨奪走了……
“寶貝……愛你入骨恨你入血,你叫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啊……”
聽著以真抽泣一般的聲音,朱思遠漸漸失去了意識……

清晨的陽光照進窗子,酸軟的身體沒有一絲力氣,但怕摯愛離開的擔憂卻占滿了他的心,他逼迫自己快些醒來……
“以真……”他果然走了,從此以後,永不往來……
就算他看見自己的成功又怎麼樣呢?就算拿到了《幸福》又怎麼樣呢?不過是已經過去的一晚愛情罷了。生命到終點還有那麼長,朱思遠開始後悔當初沒有死了。本以為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但他那麼決絕,自己給他的傷害那麼深,如何能當沒有發生過,又如何能重新來過呢……
那一刹那,朱思遠心灰意冷了。從此之後,那個他愛的人不會回來了,他們明明相愛,中間卻橫亙天塹,再也無法彌合了。
“以真……”淚水像決堤的海。

門開了,以真拎著早點走進門來。
“累了吧……你怎麼了?”
“以真?以真你回來了……”朱思遠猛地撲上去,抱住了以真,“以真……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好害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以真……”
“你不是吧,三十歲的人了,怪噁心的……”這些年的磨難讓以真成長了好多,而患得患失的感情卻讓朱思遠的心智日漸脆弱了。
“以真……”
“阿遠,我考慮過了……”
“不……不要離開我……”朱思遠已經太害怕以真的拒絕,他幾乎已經猜到以真又要吐出分手之類的話來。
“別哭了,乖乖地聽我說話。”為了安慰他,以真將阿遠攬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脊背,“我們倆之間的愛恨情仇太過複雜,我幾乎都無力理清這一切。我只想跟你說,我……我想試著重新開始。”
“不要……什麼?”朱思遠幾乎想也沒想就以為以真又要拒絕他,可當他反映過來時,才知道以真說重新開始。
“是啊,重新開始。因為從離開你的那一天起,我沒有一天不想念。但是,我沒有原諒你,我只是想找個人做伴,讓我沒時間孤獨。阿遠,昨天你睡過去之後,我發現你眼角都有一絲皺紋了。我們彼此已經折磨了半生,後半生,就好好過吧。我們……老了……”
“以真!以真……”我再不要離開你,再不要離開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懦弱也好,說我殘忍也好,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我是真的想改了!你說得對……我們……都老了……

真的說重新開始,那種珍惜的感覺,那種幸福的感覺常常令兩個人覺得不知是否是真實的。朱思遠經常會從夢中驚醒,發現以真還安靜地睡在身邊,才能再睡過去。
《幸福》系列的龐大策劃案,朱思遠幾乎事必躬親,讓每一個小細節都力爭圓滿,連兩個人身上所穿的禮服都是朱思遠親自去定做的。但《幸福》的最終驚喜,朱思遠始終沒有向林以真透露。每當以真深問的時候,朱思遠就擔保肯定會令《幸福》大賣。
終於,《幸福》經過真心出版公司和盛世廣告公司聯手策劃,發佈盛典如期舉行了。
“阿遠,你是不是騙我的?”
“以真,你可別嚇我,我可不敢騙你什麼……”已成驚弓之鳥的阿遠被以真的話嚇了一跳。
“那你到現在還不告訴我《幸福》的最終驚喜是什麼?”以真對這件事耿耿於懷。
“這是行規,我的策劃案不到最後一刻,任何人也不能讓他知道。”朱思遠賣起關子。
“你現在就得意吧,看晚上回家怎麼收拾你。”以真恨恨地扔下一句話,卻沒看見朱思遠偷笑的表情。

《幸福》的首發非常隆重,當地的各大媒體齊聚發佈大廳,而門外更是有許多林以真的崇拜者在等候一睹偶像的風采。
朱思遠指揮若定,林以真氣定神閑,二人珠聯璧合,時而眼神交流,時而會心一笑,《幸福》的發佈活動順利地進行到尾聲。
這時候,朱思遠走上台前,說道:“各位,《幸福》是真心公司全體同仁的智慧結晶,更是真心公司的董事長、著名作家林以真先生傾心打造的一個奇跡。今天,除了《幸福》上市這一大喜事之外,還有另一大喜事,那就是林以真先生的訂婚典禮,也要在現場舉行!”
“阿遠,你在搞什麼……”以真幾乎要衝到台前。
媒體的代表們一陣騷亂。林以真的潔身自好是媒體的一大心病,因為總是采不到他什麼有價值的新聞,今天,他居然要在現場訂婚,這可是誰都沒想到的。隨後,大家都屏息聽著,想早點挖到這一大新聞。
“林以真先生的這位愛人,從前做過很多的錯事,但是林先生善良寬宏地原諒了他,現在,為了幸福,他們重新走到一起了。只希望這一次白頭偕老,再無波折……林先生,請你上臺來。”
最初的慌亂過後,以真的心裡升起一絲甜蜜,是啊,老了,也許是該有個交代。他迎著眾人的目光走上台去。
“以真,接受我吧。”朱思遠單膝跪地,一枚亮閃閃的鑽石戒指出現在他的掌心。
“這次不是玻璃吧?”以真有意要讓他多跪一會兒。
“當然不是,這一次,這鑽石,和我的心一樣,都是真的。”
以真拿起了戒指。

台下一片譁然。
“林先生,朱先生,你們這樣作秀,未免有點太過分了吧?炒作也不能這樣離譜啊?”
“就是,拿這種違背社會倫理的噱頭來吸引眼球,我覺得你們的這次策劃很不成功。”
朱思遠緊張起來,他會不會生氣啊,他為自己的冒失有點後悔了,本想給他一個驚喜,卻沒想到……
以真拍了拍阿遠,讓他別怕,他走到眾人面前:“各位同仁,請讓我說兩句。我很感謝媒體和讀者來參加今天的盛會,我個人對於剛才朱先生所說的訂婚一事……”
朱思遠的心一下緊張起來。
“我想,感謝各位來賓來參加我的訂婚典禮。我和阿遠經過太多的痛苦和折磨,半生的磨難之後,我們終於走到了一起。我們策劃《幸福》系列的初衷就是祝福有情人終成眷屬,願天下蒼生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和阿遠是同性戀,但如若知道我們兩人中間的這許多曲折,就連石人泥偶怕都會落下淚來。我不想再因為仇恨的蒙蔽失去自己想要的一切了,我更不會在乎世俗的眼光,現在我承認,《幸福》系列中的主打書,也是我當年的成名作《誰可相依》,其實是我的自傳體小說。那裡面記載著太多的哀傷,也記載著太多的愛。我認為偷搶奸騙者才應該受到鄙視,我們只是一對普通的戀人,希望大家給我們這樣的人留一點空間,給幸福留一條生路……”
“林以真!我們永遠支持你!”以真公司的藝術總監帶頭大聲地喊了起來。喜歡林以真的讀者們也都跟著大喊:“林以真,你好勇敢!”“林以真!我們愛你!”朱思遠的眼裡流下淚來,這個有擔當的男人就是他的男人,就是他一生的幸福和依靠。
“以真……”朱思遠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阿遠,從此以後,你是林以真的摯愛,亦是兄弟,朋友,是林以真在這世上唯一親人,天地之大,以真也只與你相依。”
“以真!從此之後,阿遠是以真的小棉襖,出氣筒,一生相伴,至死不渝!”
台下的噓聲已變為了感慨,接著,便有人帶頭鼓起掌來,掌聲經久不息……

《幸福》系列大賣,街頭巷尾都在談論著廣告公司老總和出版公司董事的愛情故事。以真的黑暗歷史雖然被一些別有居心的人拿來炒做,但書中滿含血淚的描寫和以真不屈奮鬥的精神只是讓讀者對這位命運坎坷的作家充滿了敬意和同情。

“以真,你有沒有生氣啊?”躺在以真的懷裡,朱思遠還是有些惴惴。
“你說呢?”以真又用那種聽不出喜怒的聲音來跟阿遠說話了。
“阿遠最怕你這樣跟我說話。”
“其實開始是有點的,但是……我看見你特意穿上了白色禮服,而留給我黑色的,我就不生氣了。”
“以真,我只想用我的後半生讓你幸福。”
“那你呢?”
“我……”
“阿遠,你最好給我說實話。”以真的眼神變得危險起來。
得到這樣的信號,朱思遠臉上一熱,他喃喃道:“我……還好啦……”
以真俯下身來,四片花瓣一樣的嘴唇糾結在一起。

激情退卻,兩個人依偎著,說著悄悄話:“阿遠,你知道為什麼我會選擇留下來麼?”
“為什麼?”
“因為你還帶著我送你的護身符。”
“哦……”朱思遠撫摩著胸前的護身符,“這護身符帶給我太多幸運了,你的一滴血保佑我留下命來,終於找到了幸福。對了以真……”朱思遠爬起來,也沒顧得穿衣服,從高高的櫃子頂上拿出一個盒子。
“喂,別凍著!”以真一陣心疼。
朱思遠卻從盒子裡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護身符來:“以真,帶上。你當年把好運氣都給了我,自己受了那麼多苦。”
以真無奈地搖頭,這個人臉皮怎麼這麼厚,明明是他在自己身上造了孽,卻賴在護身符身上。
朱思遠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對,他吐了一下舌頭:“以真,都是阿遠的錯,這是用我的血做的,這個除了保佑以真長命百歲,還是……還是阿遠向以真道歉的。”
揉了揉他的亂髮,以真帶上了那個小小的護身符。
也許三十歲的時候還沒有原諒,也許四十歲也不行,五十歲總是值得期待的,就算還不行……那麼八十歲呢?八十歲的時候,兩個拄著龍頭拐杖的老公公總再沒有什麼嫌隙了吧……歲月還長,路也還長,幸福就算在遙遠的遠方,我們也可以攜手兼程……

終於釋然的快樂讓林以真由衷地微笑了,生命終於在一個絢爛的拐彎綻放出幸福的花朵。
朱思遠將兩個護身符貼在一起,兩個人的頭又向同一個方向湊了過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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