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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刑氏》作者:七彩魚【完結】

《(紅樓)紅樓刑氏》作者:七彩魚【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藍晶 您是第27274個瀏覽者
【文案】

邢氏創造過巔峰,曾成功的引領她的家族佔據在貴族圈的制高點上
現在,她一覺睡成了榮國府裡的邢夫人,
這可是一位上下差評率100%的繼室太太,
不想以後吃苦,就必須從現在開始再來一場奮鬥!
打大怪,收小怪,生活才有愛!(赦老爺有點怪!)

內容標籤:紅樓夢 宅斗 穿越時空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邢氏(邢夫人) │ 配角:賈赦,賈母,黛玉,寶玉,迎春,探春 │ 其它:紅樓夢,邢夫人,林黛玉,紅樓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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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版邢氏(大修)

    邢氏睜開眼,定了定神,再次確認她真的已經身處異地了。

    以往的生活像是一場場白日夢撞擊著邢氏的腦海,清晰而具體,卻又好似從來都沒存在過。

    邢氏原本是大夏國第一大望族,荊南侯府裡的老太君。

    當年丈夫早逝,她含辛茹苦的養育五個兒子,日日對他們耳提面命,言傳身教,教誨十分嚴格。五個孩子倒不負母望,長大後皆十分爭氣,除長子襲爵且位居宰相高位外,其餘也是個個得道,蟾宮折桂,身居要職。

    終於苦盡甘來,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兒媳婦孫媳婦們變著法的伺候她,奉承她,供著她……邢氏可謂享盡了富貴天倫。

    三天前的夜晚,邢氏照例在亥正時刻歇息。閉上眼,再睜眼,一切都變了。

    眼前看到的是普普通通的紫檀月洞式門罩架子床,掛著暗沉老舊的紗幔,這與她常睡的黃花梨雕靈芝千年古玉床相差甚遠。只這一眼,邢氏就知道地方錯了。

    後來,邢氏發現這地方錯的太離譜了。朝代、地名、人名等等她都沒聽說過,與她原來住的地方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她就算能找到荊南侯府也沒用了,以她現在這種的情況,根本說不清。

    好在這副身子的身子骨好,腿腳麻利,牙口硬朗,模樣也周正漂亮。

    邢氏對鏡而觀:一張瓜子臉,風髻露鬢,淡掃娥眉,雖不如二八年華的姑娘年輕活潑,卻獨具韻味,風華自若。

    俗語道:「寸金難買寸光陰」,她這是賺著了。

    得了,日子還得過,大不了從頭再來。

    邢氏洗完臉,略施粉黛,選了件顏色鮮亮的衣服穿著,而後移步至偏廳內坐著。

    丫鬟嬌紅奉茶,秋桐張羅傳飯。

    邢氏蹙眉打量秋桐衣著,還是昨兒個那套,衣襟有些褶皺。邢氏叫停了她:「其他人呢?」

    秋桐愣了下,杏目流轉,當即笑道:「太太前兒個不是說麼,要歇息兩日,兩位姨娘不敢來叨擾。老爺忙,也不會來。」

    邢氏是早就猜測這位『丈夫』該不是什麼好貨色。也不用別人跟她嚼舌根子,單就考量本尊在榮府裡的尷尬身份地位就曉得了。丈夫若真是個有出息的,妻子再怎麼混賬也至少會受下人尊敬。

    而這位跟她同樣是「邢氏」的邢夫人,榮府裡稍微體面點的丫鬟都瞧不上她,比如秋桐就是一個。

    邢氏休閒的撥弄碗中浮起的茶葉:「忙?大早上的,你怎知道老爺忙?你是伺候我的,我還沒見著他,你倒先見著他了?」

    「太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是猜的。」秋桐臉色尷尬,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心虛的回道。

    邢氏暗觀這位眉目嬌艷的丫鬟,眼底的譏諷之意十足。這點小招數就想懵她!

    邢氏管家幾十年,什麼人什麼德行,幾乎一眼就識得。這秋桐今晨衣著草率的來見她,起初面色慌張,後來又有點趾高氣揚的意味,笑得春風得意;縱然躬身回話時,全身都散發著鳩佔鵲巢的氣場。

    前兩日,這丫鬟還不至於囂張到如此地步。今天,究其變化的根本原因,答案就在那衣襟上。

    「說吧,昨兒個晚上老爺幾時進你的房?」邢氏突然問道。

    秋桐大驚,紅潤的小臉蛋立即轉為青白色。她嚇得跪地,大哭道:「太太,我也沒想到這樣。老爺他昨夜喝了酒,突然闖進我房間裡。我不從,老爺就打我,我是不得已啊。」

    「呵,不得已?我看你倒是喜歡的緊呢,否則你怎會跟老爺懶睡到天亮,起得遲,來不及換衣裳就跑到我這來。」邢氏嫌惡的瞅著秋桐衣襟上的腌臢污漬,冷笑道,「其實,提你做個姨娘也沒什麼,何必背地裡勾搭。」

    秋桐聞言眼前一亮,跪地磕頭感謝邢夫人。「奴婢謝太太恩典,奴婢知錯了,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

    邢氏嗤笑:「這會子才知道認錯用『奴婢』,未免晚了些。別謝我,恨我吧,這輩子你都別指望做老爺的姨娘!我這個人,愛憎分明,容不下背地裡偷摸的勾搭主子的賤貨!想攀高枝做姨娘,大可以正大光明的來求我,我邢氏何曾將個小妾放在眼裡過,必會答應。」

    秋桐被邢夫人訓的一愣一愣的,傻呆呆的伏地。她咬著唇,倆眼帶著恨意瞪得溜圓,盯著地面,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的拍落在石磚地上。

    秋桐安靜的哭了一會兒,突然回神了,大聲哭嚎起來。哭聲震耳欲聾,撼天動地。躲在秋桐屋裡睡懶覺的賈赦也聽到了。

    邢氏命粗使嬤嬤壓住丫鬟秋桐,老嬤嬤用臭鞋堵了秋桐的嘴,奉命押其至柴房內。

    賈赦披了件衣裳跑出來,未見異狀,就跑過來訓問邢夫人。

    邢氏細細打量賈赦,身材修長,劍眉星目,坯子不錯。只可惜氣質污濁,不務正業,且不修邊幅,沒什麼形象可言。

    「問你話呢,剛才怎麼回事?誰在哭?」賈赦皺眉看她。

    「小丫鬟犯了錯,我訓斥了兩句,奈何不服管,突然耍脾氣哭鬧起來,我也沒辦法。」邢氏歎道。

    賈赦眉頭皺的更深,拿著一副「你太沒出息」的眼神打量邢夫人。「你是正經的大房太太,這麼大點事兒都管不妥當?堵上嘴,打幾十板子,關柴房自生自滅。這叫殺雞儆猴,看以後還有哪個奴才敢不聽你話的。」

    「只怕老爺到時會後悔。」

    「我後悔什麼!」賈赦瞥一眼邢夫人,愣了,轉即笑嘻嘻的托起下巴,仔細瞧她。

第2章 異常賈赦(大修)

    邢氏反瞪他,絕不輸勢。

    賈赦原本隨意坐的,跟邢夫人的位置隔了兩個凳子。賈赦與邢夫人對視後,立馬起身,一屁股坐到媳婦身邊,伸手欲托邢夫人的下巴。

    邢氏不動聲色的起身,躲開了賈赦。「我便照著老爺的意思處置那丫鬟。來人,把那廝帶出來,就在院子裡打!」

    此時王善保家的已經來了。這兩日她一直沒得見邢夫人,心裡有點不踏實。今兒個一進門,聽說邢夫人要處置人,第一個衝上前去,拿了木杖。叫這小妮子往日在老爺跟前獻媚猖狂,看我不狠狠打死你!

    秋桐的髮髻早因瘋狂掙扎兒凌亂,見這架勢要打人,她一眼瞄準了在邢夫人身邊站著的賈赦,大叫求救,奈何嘴巴裡堵著臭鞋,除了嗚嗚聲外,她喊不出話。

    秋桐記得滿頭是汗,聲嘶力竭的努力叫喚,奈何赦老爺只是在她挨板子前,淡淡瞥了一眼,隨即和上門,在屋裡不知道跟邢夫人說什麼話。

    邢氏見賈赦似乎沒認出秋桐,微微笑了兩下,不知道賈赦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不管屬於哪一種,她也不怕,命令是賈赦下的,就算他真的心疼那個丫鬟秋桐,也指責不了別人,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邢夫人同賈赦在秋桐的「哼唧」聲中,用了早飯。

    邢氏淨了手,決定去賈母處定省。賈赦聞言,叫住了邢氏,而後默默地琢磨了會兒,表示他也要去。

    邢氏不知道賈赦葫蘆裡買的什麼藥,決定暫且不動聲色,點點頭。

    賈赦說走就走。

    邢氏笑著打量賈赦。賈赦看了看自己,這才想起他尚且衣衫不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身去找衣服穿。

    邢氏再見賈赦時,原來一身凌亂的中衣已換成鴉青色織錦袍子,腰束金絲繡制的祥雲紋玉帶,亂糟糟的烏髮攏起,倒顯得劍眉凌厲,雙眸也隨之清朗。加之賈赦的身材原本高頎結實,倒真顯一點器宇軒昂的味道來。

    邢氏心裡禁不住感慨,當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狗配鈴鐺跑的歡」。

    賈赦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扇子來,「風流倜儻」的展開,故意文縐縐的扇了兩下,對邢夫人道:「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若非秋桐剛坦白承認是賈赦睡了她,否則直接瞧賈赦現在這副儀表堂堂的模樣,邢氏還真覺得自己有可能被迷惑。

    臨到賈母住處前,賈赦突然抬首摸了摸自己臉,納悶的看著邢夫人:「我臉上有東西?為什麼這一路你總是時不時的看我?」

    邢氏瞪他一眼,沒吱聲,逕直的踏進屋。賈赦在原地站著偷笑了會兒,而後才進屋。

    賈母的偏廳裡早已來了不少人。邢氏大致掃了一圈,坐在最上首的老婦人,兩鬢蒼白,身穿福貴香色福祿壽繡紋的偏禁袍衫,頭戴明玉攢珠抹額,滿臉堆笑的側倚在妃榻的大靠墊上,此人必是榮府的老太君賈母了。其右下首邊依次坐著兩位婦人,年紀有些差距,像是婆媳,該是二房的太太王夫人和珠大奶奶李紈。

    眾人很意外赦老爺的到來,紛紛問安請禮。賈赦則一直保持著微笑點頭,照規矩問候了賈母。

    賈母納悶打量兒子一遭兒,暗諷其一句:「原來沒忘了我!」,而後特意叫他到跟前來訓話。

    邢氏則立在一旁,目光順勢落到了賈母身邊的四個孩子身上。唯獨帶玉的男孩,肯定是最得的寵愛寶玉了。邢氏特意多看他幾眼,瞧他有什麼得寵的優勢。長得細皮嫩肉,秀美風流,換身女兒裝,必顯不出他的特別來。邢氏不喜歡這樣的孩子,打小就混在脂粉堆裡,長大必沒出息。

    剩餘的三個女孩中,年紀稍大點的該是迎春,正在掩嘴偷笑,目光卻有點呆滯,瞧著是個性老實木訥的;另一位身材苗條,正跟寶玉侃侃而談,顧盼神飛,玉貌花容,該是那位不入俗流之輩的三小姐探春;最小的那位只能是惜春了,還未長開,不過也是桃花坯子,看起來有點膽小,不知以後如何了。

    寶玉正和姊妹們侃侃而談他今日看得新書《小窗幽記》,突然感覺後脊樑發冷,寶玉側頭去瞧,正發現邢夫人瞧這邊。寶玉趕忙對迎春使眼色,示意她。

    迎春正聽得起勁兒,不懂寶玉之意,納悶的問他:「怎麼不說了?」

    探春機靈,一下就明白了寶玉的意思,抿嘴諷刺的笑了,拉著迎春,餘光掃視邢夫人所在的方向,小聲對其道:「邢夫人盯著你看呢,許是想叫你過去嘮些家常話。」

    探春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這幾個人聽見的。幾個人都聽出探春話裡諷刺玩笑的意味了,誰不知道邢夫人是個小氣異常的主兒,在她眼裡頭,一文錢或許都比女兒迎春更有看頭。探春一句「家常話」,惹得幾個姊妹笑開了花,寶玉打頭,笑聲最大。

    「該不是我。」迎春悄悄地瞄了一眼,不確定的回道。與其說這話是判斷,倒不說更像是她的心裡話。迎春打心眼裡希望邢夫人看得不是她,不然她又有麻煩了。

    「我來遲了!」

    平兒一打起簾子,王熙鳳便臉掛著甜笑,邊賠禮邊走進來。王熙鳳一進門,就轉頭吩咐:「今兒個天冷,別冷著了老祖宗,去添幾個爐子來。」

    賈母樂呵呵的讚道:「虧你心細!」賈母隨即笑著看了看剛剛坐定的賈赦,感慨道,「如今就指望你們這些小輩孝敬我呢。」

    王熙鳳和王夫人聞言,心驚了下,瞄向赦老爺,卻見賈赦跟什麼都沒聽見似得,笑著轉頭跟邢夫人說悄悄話。

    王熙鳳附和賈母笑了笑,轉移話題,跟賈母提起揚州林妹妹的事兒來。「算算日子,也就這幾日的功夫了。明兒個起我便派人去渡口候著,必不會怠慢了我那可憐的妹妹。」

    「嗯,還是你想的周到。」賈母順勢想起在揚州早逝的女兒賈敏,禁不住鼻眼發酸,落了幾滴淚來。

    王熙鳳也跟著悲慼起來:「怎奈林姑媽命薄,撒手我苦命的妹妹先走了,我也是個做娘的人,一想到這就忍不住——」王熙鳳一邊用帕子擦拭落淚的眼角,一邊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賈母拍拍王熙鳳的手,歎氣點頭,鳳丫頭的話說道她心坎裡了。賈母禁不住悲傷亡女,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眾人見狀忙去勸慰,卻怎麼都勸不好了。王夫人半責備半誇張的罵王熙鳳:「瞧你給惹的,若勸不好老祖宗,看我們合起伙來收拾你!」

    「哎呦,老祖宗,您快救我!」王熙鳳揪扯出一副苦瓜臉,伏在賈母的膝下,眼巴巴的看著她。

    賈母一下子就被王熙鳳逗樂了,止了淚,還能說笑幾句。

    賈赦閒來無趣跟邢夫人聊了聊寶玉那塊玉,破覺得話題投機,心裡有幾分高興。這會子,他見這幾個女眷聊得開懷,唯獨忘了他和邢夫人,當即起身跟賈母告辭。

    邢氏沒打算走,她還要準備多瞭解瞭解各處情況。偏賈赦住了腳叫她。邢氏沒辦法,也只好隨著他跟眾人告辭。

    剛回屋,邢氏便聽賈赦一聲斥罵:「鬼地方!」

    「怎麼了?」邢氏問。

    賈赦搖頭,抖了抖眉毛,眼裡似有不能說的苦衷。半晌,他突然歎了一句:「老太太眼裡既沒有我們,何必顧忌什麼孝道,咱們趁早像個法子自立門戶才好。」

    邢氏納悶的看著賈赦,總覺得的那話不該是他說出來的才對。赦老爺若是知道上進,榮府的大房也不會有今朝了。身為嫡長子,卻住在府邸最偏遠的地方,邢氏想起這事兒來就覺得可笑。

    「你只要跟著我走,沒錯的。」賈赦突然握住邢夫人的手,突然笑了,「咱們是夫妻,理該同舟共濟。」

    邢氏不動聲色的抽回手,看著賈赦。

    「怎麼,不信我?」

    「做給我看。」

    當天傍晚,賈赦突然離開,再沒回來。眾人只當他去喝花酒,不甚在意。

    邢氏瞧明白了府中所有人的性情,唯獨賈赦有些拿捏不準。不過,她尚且不會輕易信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小習慣尚且很難改掉,更別說一個人的性情。邢氏對賈赦的承諾持保留態度,她不大信,除非賈赦跟她一樣,殼子沒換,裡面換了個人。

    邢氏想到此,心中震驚了一下,當即招來伺候賈赦的丫鬟小廝問話。

    「你們老爺何時開始反常的?」邢氏沒有問「是不是」「有沒有」,而是直接扣了帽子問是什麼時候。

第3章 賈璉秋桐(大修)

    小廝們不敢包庇,如實說了。「三天前老爺在春香樓喝多了,小的扶他回來,第二天老爺醒了就有些著忙,說頭疼記不清了,問了問如今府裡的情況。後來,老爺就白天四處瞧瞧看看,晚上必喝的大醉,也不像以前酒後耍瘋,一聲不吭的,好嚇人。」

    邢氏聽出疑惑,問那小廝昨晚賈赦怎麼回事。

    「昨兒個?小的找見老爺在院外喝醉了,就近扶進來找夫人,可巧秋桐在院裡,她幫忙攙扶老爺,把小的打發走了。這事兒,夫人不是知道麼?」

    邢氏冷笑一聲,打發走小廝,命人把秋桐架上來。

    秋桐自挨打之後,在柴房缺糧斷水的,身子越發虛弱。此刻只要給口飯吃,她什麼都肯答應,更別提先前那些存著的野心了,早粉碎成渣了。

    秋桐好容易得見太太,痛哭流涕的認錯,承認是她主動攙扶醉酒的老爺回房。她本想著老爺以前就對她有意,趁此時機正好可以坐實了名分,奈何老爺醉的太深,吐了一地,還弄髒了她的衣裳,隨後就睡死過去了。

    邢氏聽了經過,感覺跟自己的遭遇出奇的相似。那賈赦會每日喝醉,恐怕他是醉酒睡過來的,所以想用同樣的招數把自己弄回去。這幾天她每每睡覺前,也曾有過同樣的期待。

    不過人,最終還是要面對現實的,總不能整日醉生夢死。

    次日一早兒,大房裡的兩個姨娘,張姨娘、錢姨娘笑呵呵的來給跟邢氏請安。

    因二人聽說昨日太太問起過她們,頗為擔心。二人說話句句小心賠錯,生怕邢夫人小氣收拾她們倆。

    邢氏打量二人,張姨娘才不過二十來歲,長得年輕貌美,乃是四歲庶子賈琮的親娘。

    錢姨娘稍微年長些,當年也該是個端方秀氣的人物。錢姨娘比繼室邢夫人還要年長的,是早年先大太太的陪嫁通房,後來先大太太去世,被賈赦提為姨娘。據傳賈璉小時候失母灰心喪氣之時,幸虧這位錢姨娘的關心寵愛,至今,賈璉跟錢姨娘的關係也十分要好。賈璉還曾說過「當她是母親孝敬一輩子」的混話,王熙鳳為了拉攏丈夫的心,偶爾也會念著錢姨娘。夫妻倆時常特意打發人過來,送些她愛吃的喜歡的東西。

    錢姨娘雖然無子,但相較於已有賈琮的張姨娘來說,反而更有『地位』,更加招人愛戴,而且因「無子便無所圖」的名聲更加不受忌諱。加之她頭頂上還有個「已故大太太陪嫁丫鬟」的頭銜,誰敢亂動她,誰就是『不賢惠』『壞心思』,故而連斤斤計較的邢夫人也忌諱於她,選擇避而不見。

    兩個姨娘請安之後,理該都退下。偏錢姨娘不想走,笑著留下要要陪邢夫人說說話。張姨娘因要照看年幼的賈琮,便先去了。

    邢氏垂眸品著飯後茶,聽身邊的錢姨娘怎麼說。

    「太太,我聽說秋桐那丫鬟不懂事,衝撞了您和老爺?您千萬別動氣,那丫頭素來毛手毛腳的,不招人待見。」錢姨娘道。

    「你想多了,為了奴才生氣?我還沒瘋呢。」邢氏冷笑著諷刺道。

    錢姨娘尷尬的笑了笑,有點不大適應邢夫人現在的說話方式。以前她說話雖然難聽,但好在直白,好琢磨。現在她說話,怎麼乍聽還成,越琢磨越叫人火大。

    邢夫人那語氣分明是沒把奴才看在眼裡,她當著自己這個奴才的面這麼說,會不會是在暗示自己,她也沒把自己這個奴才看在眼裡?

    錢姨娘也琢磨,心裡越不舒服了。因想到有正事,錢姨娘不得不賠笑著繼續。

    「您看這丫頭犯了錯,也不頂用,何必放在跟前礙眼,倒不如打發出去。」錢姨娘訕笑道。

    邢氏打眼瞅著她,微微一笑,似乎對錢姨娘的建議很受用。「你的意思是?」

    「我這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知好不好。」錢姨娘說完,繼續道,「璉二爺的屋裡頭正缺通房呢,早前老爺還嫌他房裡人說,太太正好可以趁此時機把秋桐推過去,既解決了這邊的麻煩,那邊的璉二爺心裡頭也能感激太太。」

    「一箭雙鵰,好主意啊。」邢氏笑道。

    錢姨娘見自己說動了邢氏,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忍著不表現,樂呵的跟邢氏告辭。

    錢姨娘出了門回房,在屋子裡呆了一會子,隨即換了身衣裳,走了出去。賈府花園內百年的梧桐樹下,賈璉早已經等的屁股著火了。

    「姨娘,她可答應了?」賈璉看見錢姨娘來,伸脖子喊道。

    錢姨娘四周看了看,做了個「噓——」的手勢,笑著點頭。

    錢姨娘笑道:「這樣你既能得了人,還不開罪鳳姐兒,引她的怒火全到那人身上去,兩全其美了。」

    「好姨娘,您是這個!」賈璉豎起大拇指稱讚。

    這一日,賈赦還是未歸。

    傍晚,丫鬟嬌紅伺候邢夫人更衣,提起房中雜事,詢問秋桐還用不用,房中管事的一等丫鬟少了一個,她一人打理唯恐有照顧不周到的地方。

    「已經打算把秋桐配人了,她是不用了,那就再找個丫鬟替她。別的不要緊,一定要聰明機靈手腳麻利,我受不了笨的。府中若有主動願意的,跟我說一聲,我想法子要來提攜她。若沒有,回頭打發個人伢子弄個過來,我也不怕是個手生的,受教就可。」邢氏鑽進被窩裡,差嬌紅去門口問了問賈赦是否歸來,得了否認的消息,邢氏也沒多說,吩咐嬌紅熄燈歇息。

    嬌紅點點頭,留了最後一盞油燈,便提著它從屋裡退出來。因想到邢夫人剛才關心老爺,嬌紅披了件衣裳,再次出去,跟外頭守門的囑咐老爺一回來一定要告知他。

    次日,嬌紅伺候過邢夫人,便去找了個愛碎嘴的婆子說了說邢夫人房裡缺一等丫鬟的事兒。那些婆子聽這話,眼睛眨巴眨的,笑話兩聲。誰也不願把自家孩子送邢夫人房裡去,就算是升了一等丫鬟也沒用。誰不知道月錢經邢夫人剋扣下來,縱是一等丫鬟,掙得月錢都不如寶二爺房裡的粗使多。

    嬌紅被這幾個婆子氣紅了臉,罵道:「有你們後悔的時候。」隨即憋著氣,胡亂的往前走。忽聽前頭有人喊她「抬眼瞧著點!」,嬌紅抬頭,見打扮富貴俏麗的璉二奶奶,忙笑著招呼道歉。

    王熙鳳笑著瞧她:「亂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嬌紅便把她剛接到的邢夫人的差事說了一遍。

    王熙鳳聽了這話,揚眉輕笑了兩聲,不想摻和,趕緊打發她快去問詢。王熙鳳帶著平兒、周瑞家的等走過了幾步,她忽然頓住腳,又叫回了嬌紅。

    「我問你,這些日子太太有沒有提過我?」

    嬌紅茫然的看著王熙鳳,不大明白。

第4章 點心風波(大修)

    「好妹妹,照實告訴我。」王熙鳳笑道,轉而吩咐平兒去包些宮裡弄來的酥皮點心給嬌紅。王熙鳳突然來了主意,叫住了要離開的平兒,「索性分三份,包一份去孝敬老太太,這一份給大太太,餘下的給寶兄弟、姊妹們分。二太太不喜吃這個,便不用送了。哦,對了,再留兩塊給錢姨娘。」

    平兒應承,順著王熙鳳的意思去辦。不大會兒,便有小丫鬟拎來一大包一小包點心。王熙鳳把小的塞給了嬌紅,大的自然留著送給大太太。

    嬌紅倒不貪這口吃的,因覺得事情不大,才照實學了那話給王熙鳳。「太太也沒提什麼,就是前兩日問過,怎不見二奶奶和二爺去請安。」

    王熙鳳聞言笑了笑,果然她聽到的風聲屬實,解釋道:「大太太這是埋怨我了。也怪我,整日忙著伺候老祖宗、照顧家事,倒忘了媳婦伺候公婆這等正經的事兒了。」

    「哪能怪二奶奶呢,您管著一大家子的事兒,整日忙得都不得吃飯的功夫,哪個瞧著不心疼您呢。」周瑞家的順坡說話道。

    王熙鳳垂眸,誇張的歎口氣:「在我身邊的都清楚,就怕那些看不見的,誤會什麼了。」

    嬌紅心中大駭,低頭屏住呼吸,心道:璉二奶奶這是在暗諷邢夫人不識趣兒呢。

    「我也沒閒著的時候,這會子還要去後樓找二太太催要的緞子。你往回跑一趟,把這東西給大太太送去吧。」說罷,王熙鳳又叫人把那大包的點心給了嬌紅。唯獨那小包包給錢姨娘的留下了,看來是要另送。

    嬌紅心裡腹誹一番,只得應承,目送了王熙鳳等。她獨自撇著嘴兒,提著兩包點心回去回邢夫人。

    邢夫人瞧了瞧那包子點心,聽了嬌紅的匯報,無所謂的笑了笑。

    「小家子把戲罷了,上不得檯面。你去把這些點心分了,正好省了錢姨娘那份。」

    嬌紅機靈的點頭,樂呵的去分點心。嬌紅單獨分出兩塊給了張姨娘和賈琮,其餘的則依數分給院裡人,人人有份。眾僕從皆沒吃過這麼好的點心,入口酥軟綿香,美味到叫人流淚。

    「活了大半輩子,可算是嘗過皇宮裡的東西,沒白活……」

    眾人皆覺得沾了邢夫人的光,臉面大增。誰說在大房當差最苦?此事必要說出去滅一滅那些人的威風。

    偏等眾人吃完了,邢夫人派嬌紅來傳話:「太太說了,這點心是賞給自己房裡人心疼的,若那個以此為由頭,到外頭亂說亂吠,太太揪出來有的好看!」

    眾人不解,忙問嬌紅姐姐為什麼。

    「咱們太太不圖名聲,好不好,你們心裡清楚就可。想想,你們吃著的東西府裡還有主子沒吃到呢,若大搖大擺的跑出去亂說,置太太於何處?」嬌紅解釋道。

    眾人忙點頭稱是,應下了。

    嬌紅瞧著各家有各家的心思,冷笑道:「你們也別存著人多膽大的心思,覺著這麼多人知道,自己說了也沒事兒。將來此事若是有了說道,死不認賬,扯出誰傳的就說誰偷吃!太太可說了,若哪個下人不念主子的恩情,也休怪主子不念舊情。」

    眾人心中大駭,忙滅了那些僥倖的心思,表示絕不亂說。

    錢姨娘出去,西廂房裡留著丫鬟東窗守著。嬌紅交待事兒地方,正是廚房前的小院子。東窗午覺睡醒了,想吃個雞蛋羹,偷偷來廚房瞧,正碰見嬌紅交代話下去,躲在牆角聽個徹底。

    人散了,嬌紅瞄見西邊的牆根邊有個丫鬟鬼鬼祟祟跑了。嬌紅忙回去告知邢夫人。

    邢氏聽了,笑道:「既是把人都叫去了,剩下的必是錢姨娘和張姨娘房裡的丫鬟。張姨娘領了東西,不至於鬼鬼祟祟,那丫鬟肯定是錢姨娘房裡的。」

    「東窗,只她留在房裡,我叫人的時候還特意留意過,她睡覺呢。」嬌紅道。

    「嗯,本就沒想防著她們,這樣知道更好。」邢氏笑道。

    不大會兒,錢姨娘帶著倆丫鬟樂呵呵的回來,其中有個丫鬟手裡還拎著個小紙包,質地顏色跟包點心的紙一樣。必是王熙鳳送給錢姨娘的巧心酥了。

    錢姨娘回了屋,東窗立馬將經過告知錢姨娘。錢姨娘大駭,扒開王熙鳳給她的點心,再三跟東窗確認後,嚇得一屁股坐在凳上。

    「大太太這是再逼我啊。全院子的人都有份兒,唯獨我房裡的沒份兒,分明針對我!這以後,叫院裡頭的人還怎麼伺候我!」錢姨娘說著,委屈的哭起來。

    東窗等幾個丫鬟忙去勸慰。「姨娘別急,您這邊又不是沒人,還有璉二爺和二奶奶呢。」

    錢姨娘拭乾淚,點頭。「是了,不光是她們,還有老爺。東窗,等老爺回來,一定讓她先進我這屋,一定要!」

    ……

    嬌紅不敢獨享自己的那份兒點心,便找來寶玉房裡的丫鬟小紅一起分享。許因名字裡都帶個「紅」的關係,嬌紅剛進賈府的時候,便與小紅極為合得來。雖說這丫頭有些想法和做法乖張些,但嬌紅確實為小紅一副天地不怕聰明機靈的架勢所折服。

    紙包裡一共八塊小點心,嬌紅用帕子包了一般遞給小紅。「給你老子娘的,餘下的咱倆吃。」

    小紅笑嘻嘻的接下,感激嬌紅一通,拿起一塊點心塞進了嬌紅嘴裡,自己也拿了一塊。「真好吃!你說說,你家主子怎麼突然大方了?」

    「早和你說她不同了,越來越招人稀罕。孫猴子還七十二變呢,人突然變性兒轉好算個啥,我是越來越佩服我家太太了。」嬌紅驕傲道。

    小紅想了想,匆忙把口裡的東西嚥下去,張大眼看著嬌紅:「嬌紅,那你說我同你一起伺候她,好不好?」

    嬌紅嘿嘿笑著點頭,過了會兒,小紅說的話才叫她緩過勁兒,她愣住,轉頭看她。

    「不是你說的,你家主子想找個人替秋桐的位置?」小紅略帶哀戚的低頭想了想,小聲嘟囔著,「我倒可以去的。」

    「哎呦,你老子娘特意把你送到寶二爺那兒去的,難保有別的用意,你豈能忤逆她老人家的安排?」嬌紅歎道。

    小紅瞪嬌紅一眼,轉頭看看四周,小聲跟她道:「寧做窮□□,不做富人妾。我才不管她怎麼想,我是沒那心思。就算我情願了,她老人家的心思也未必如願。」

    「怎麼說?」嬌紅反問。

    「寶二爺房裡那些人個個精賊著呢,恨不得擠出去幾個,哪敢再叫我進去。」紅玉回道。

    「行,那我去回太太,商量好辦法,我就去知會你。」

    小紅目送嬌紅離開,獨子沉吟了會子,她方手拿著包點心的帕子走了。她本要把東西直接拿給她母親林之孝家的,因剛才話說多了,覺得口渴,便就近回了去院裡舀水喝。

    襲人和晴雯等剛巧從院外頭回來,說說笑笑往屋裡去。隨她們一塊兒的紫綃瞧見石凳子上的錦帕,拾起來問是誰的。小紅忙說是她的,要過來拿。

    紫綃當即轉了身,躲開了小紅,抽了抽鼻子聞問那包東西,笑道:「這味兒真香,還有點熟悉,啊,我想起來了,這不跟璉二奶奶給二爺的巧心酥一樣的香。」

    晴雯和襲人聞言,止住了步子。

    「你鼻子堵了?她上哪兒弄宮裡的點心去。」晴雯笑罵,走過來聞了聞,皺眉。

    紫綃笑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還冤枉我。」

    晴雯忙要解開帕子,小紅見狀一把搶過來捧在懷裡。「這是我的東西!」

    「不讓看了,做賊心虛?」紫綃問。

第5章 黛玉進府(大修)

    晴雯截話道:「一盤子點心少了幾塊誰也打不準,瞧不出什麼,她是坐定了這心思的,才不敢叫咱們瞧。回頭說不准還能哭鼻子找寶二爺告狀呢,寶二爺可心軟。」

    襲人心生疑竇,忙責問小紅:「你從哪兒弄得巧心酥,還不快說!」

    小紅本要解釋,見三人擺出一副認定她就是小偷的模樣,委屈萬分,不服氣的落淚。

    「你們不問因由,憑什麼冤枉人。這點心就是你們說的巧心酥,可我不是從寶二爺那拿的,這是嬌紅姐姐給我的。璉二奶奶見她辦事妥帖,賞的。她跟我好,分了我幾個,不行麼?」

    襲人等還是有幾分不信,那畢竟是宮裡的點心,主子吃幾口都是難得的,哪能隨意賞給丫鬟。

    小紅還要分辯:不過是破點心罷了,人家邢夫人根本就沒看在眼裡,大房人個個有份。話到嘴邊,小紅意識到不合適,她不能隨意多嘴多舌的把邢夫人賣了。她哭著拿著點心,抹著眼淚跑了。

    晴雯冷眼瞧她,看眼襲人。襲人早快步進屋,去瞧璉二奶奶送的那碟點心,仔細數了數,確實不多不少。

    襲人鬆口氣,道:「冤枉她了,諒她也不敢這麼做。行了,紫綃,回頭哄她回來,可別把事兒鬧大了。」

    再說小紅找到了她娘林之孝家的,把點心往她懷裡一丟,說了自己的委屈。林之孝家的當即不讓勁兒了,拉住小紅就要去找襲人她們評理去。

    小紅忙攔著不許她去:「本來就在那地兒不好過,你鬧完,免不得寶二爺心軟又護著她們,以後還不是我難做。」

    林之孝家的哪能嚥下這口氣,拍大腿罵了一大通。小紅見狀,機靈的動了動眼珠子,趁機把她要去大房的想法說了。林之孝家的本來不同意,耐不住女兒哭爹喊娘的叫喚,也就不存那攀高枝的心思。一等丫鬟再苦,也苦不到粗使去,說出去也好聽。林之孝家的想了想,也便由著女兒去了。

    邢氏見了小紅,上下打量瞅了瞅,便打發她可以走了。

    小紅出了門,心裡忐忑的跟嬌紅道:「一見大太太,我這後脊樑就莫名的發冷。」嬌紅趕忙安慰她安心。

    隔日,邢氏打發人去知會王熙鳳過來。除了討要丫鬟小紅事兒,順便有件別的事兒跟她商量。

    王熙鳳得了信兒趕來,這還沒進門,錢姨娘的丫鬟東窗就告狀了,東窗將那日邢夫人賞點心的事兒悉數說給了王熙鳳。王熙鳳臉色頓時青白不定,認定邢夫人是故意給她難堪,臉色黑到極點。

    王熙鳳在外頭緩了緩情緒,嘴角勉強扯著笑進門。一開嘴,王熙鳳就開始說她近來忙活的事兒,如何寢食難安,如何腳不沾地。

    邢氏一句話沒接,看著王熙鳳,安靜的聽著。

    王熙鳳嘴皮子動的漸漸心虛,不說了。她轉而打算跟邢夫人爭辯那點心的事兒,幫錢姨娘說幾句話。轉念間,王熙鳳嘴裡吐出的話又變了。「太太也知道,二爺唯獨對錢姨娘態度不一般,就是我這個做媳婦的也管不得說不得,也只能捋毛順著來。我什麼人您不知道?孰輕孰重,我心裡最有數的。」

    「沒什麼。」邢氏淡淡回了一句。

    王熙鳳鬆口氣,邢夫人這麼說也就是明白她的意思了。真不容易,做媳婦這麼多年,王熙鳳第一次覺得跟邢氏溝通不困難了。既然邢夫人理解她,她也該賣個好。

    「太太怎麼突然想起要小紅那丫鬟?不過是寶二爺房裡的粗使罷了,年紀不大,哪適合提做一等。要不,我回頭給您尋個更好的?」

    「不用,她就成。人機靈,又是家生子,方便。」邢氏回道。

    王熙鳳不明白那小紅到底哪裡入了邢夫人的眼,此刻也只能替小紅覺得倒霉了。邢夫人要的人不難弄,怎麼都要捨個面子,王熙鳳就爽利的答應了。

    「她是寶玉房裡的,經過老太太的手,未必好要。不過既是太太看上的,我就是跪地求也得給求來。」王熙鳳說的一口漂亮話。

    邢氏微笑著點頭,看眼她:「盡快去辦吧,我身邊缺個人伺候,麻煩。等把小紅領來了,我再和你說另一件事。」

    王熙鳳愣了下,料知這另一件事肯定非同尋常。她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忙打發平兒去要人,不大會兒,小紅就跟著平兒來了。

    邢氏打量小紅幾眼,囑咐道:「伺候我很簡單,聽話,辦事。」

    小紅應承點頭。

    邢氏打發小紅去安置,跟王熙鳳提起秋桐的事兒。

    王熙鳳聽過之後大駭,恨不得用眼神兒把邢氏撕碎了。她裝模作樣的伺候她,到頭來,她還要往賈璉身邊安插個姨娘。王熙鳳心裡那個後悔,難不得叫她弄來小紅才說,一塊說了,她必不會給太太辦。

    「我還沒說完,你也別激動。」邢氏穩穩道。

    王熙鳳倔強的看著邢氏,完全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心思。

    「給賈璉納姨娘的事兒,可不是我想的。」

    「那是誰?」王熙鳳驚訝的問。

    邢氏往西邊示意了下,解釋道:「錢姨娘曉得我罰了秋桐,幫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說是既能拉攏了賈璉,又能處置了這丫鬟,一箭雙鵰。」

    「我看是一箭三雕!」好一個錢姨娘,此舉算計的真是妙!若非大太太瞧得的明白跟她如實說了。錢姨娘這回既能拉攏了賈璉的心,又挑撥了自己跟大太太,還有赦老爺跟大太太的關係。

    王熙鳳眼神驟然陰冷,所有的賬全算在錢姨娘頭上。虧得她平日弄好東西的時候總想著她一份,今兒個就為這巧心酥,險些得罪了大太太。

    好心好意換來的全都是狗屁!

    王熙鳳在心裡把錢姨娘祖宗十八輩罵了個遍,還不解恨。

    「這秋桐挨了板子,留下的話還得治傷。你看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就隨意配人了。」邢氏幾句話解決所有問題。

    「要!既是錢姨娘做住來的,我怎麼也得替璉二爺留著。」王熙鳳咬牙道,臉上帶著詭笑。「這事兒倒讓您操心了,如今天涼,我那剛得兩張狐狸皮,做皮毛褥子正合適,躺在那上頭睡覺可暖和了,回頭我叫人給太太送來。」

    邢氏無所謂的笑了笑,算是應承了王熙鳳。

    小紅的針腳還不錯,當晚就主動請纓去做那兩張二奶奶送來的皮毛。昨夜也不曉得什麼時候睡得,小紅再醒來,天色大亮,太陽升的老高。趕忙穿好衣裳,叫喚院裡玩鬧的小丫鬟別吵了太太。

    小丫鬟中,有一個吐舌頭笑道:「今兒個林姑娘進府,大太太早去老太太那兒等人了。」

    小紅這才料知自己真的晚了,扒口飯,洗好臉,直奔去老太太房裡。路上碰見王善保家的,急急忙忙告訴小紅,赦老爺剛才回來了,記得告訴邢夫人。小紅點頭,繼續奔跑。

    賈母的院中,丫鬟們在正房內進進出出,忙於端茶上水。

    小紅拉個小丫鬟先問了問裡頭的情形,這才笑著挑簾子,悄悄地進屋。

    嬌紅瞧見小紅來,使個眼色。小紅輕步走到嬌紅身邊,安安靜靜的立著候命。

    新來的林姑娘正窩在老太太懷裡哭泣,一身素衣,露濃花瘦,纖柔婉約。老太太也是哭個不停,眾人雖勸止住了,哀思的氣氛還在。後來王熙鳳來了,巧言說道兩句,老太太和林姑娘雙雙被逗笑了,這才散了先前的哀傷。

    當下撤了茶果之後,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

    邢氏不欲在此多呆,正好可以以引薦黛玉為借口離開,故而笑回道:「我帶外甥女過去,倒也方便。」

    賈母允下,並囑咐邢夫人晚上不必再麻煩的回來了。

    邢氏明白賈母話中意思,也無所謂了,點頭,笑了笑。

    賈母愣住,驚訝於邢夫人的春風滿面。目送邢夫人和黛玉出門,就不能回神兒。王熙鳳、王夫人等這才想起也該告辭了,各自散去。

    邢氏到了地方,便叫小紅去請賈赦。她則拉著黛玉坐下,聊一聊家常,問了問黛玉的老家以及他父親林如海的情況。

    邢氏暗讚這林如海難得。出身鐘鼎勳貴之家,又是獨子,竟難得的做到戒驕戒躁,勤奮好學,年紀輕輕即可登科探花。與林家相比,這賈家的爺們簡直就是廢料,子孫多頂什麼用,不過是一群廢料!

    「你在這住,可不用客氣,當自家一樣。」

    黛玉乖巧的點頭稱是。

    邢氏接著道:「我也知道,這地兒對你來說怎麼都是『別人家』,比過你自家好。你大可以換個想法,只當自己是來這歷練幾年長本領的,這一大家子人多,各有特色,你挑好的學。」

    黛玉頭次聽這麼新鮮的話,覺得有趣。笑了笑,人也沒有原先那般拘謹了,一一把邢夫人的話記在心裡了。

    「赦老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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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姨娘受教

    邢氏和黛玉聞言,雙雙抬頭望向門口。

    足有三天了賈赦不見蹤影,邢氏還真擔心這人不會再回來了。

    賈赦穿一身玄色錦袍,神采奕奕的進門,精神樣貌倒比先前離開時更顯年輕。高節清風,不同流俗,氣質相較於之前也越發明朗了。

    這跟邢氏最初所見的『邋遢賈赦』有天地之差。

    賈赦看眼邢夫人,對其道:「我回來了!」目光隨即轉到黛玉身上。「你就是,林丫頭?」

    黛玉應聲,忙給賈赦行禮。

    「好孩子,不必客氣。」賈赦微微伸手,示意黛玉免禮。

    邢氏順勢上前,扶起了黛玉。

    賈赦打量黛玉一遭兒,問了問身體情況,隨後也打聽了黛玉父親林如海的現狀。黛玉一一耐心的又解答了一遍。三人淺聊了一會兒,黛玉因要繼續探訪賈政的關係,告辭了。

    「吃早飯沒?」邢氏問賈赦。

    賈赦笑了笑,點頭:「用過了,你就不問問我這兩天去哪兒了?」

    「那是老爺的事兒,老爺願意說自然會說。」邢氏嗅到一股香味兒,心不在焉道。

    「我梳理了下咱家府外的關係,與榮府相交不錯的幾個世家大族裡頭,沒落的居多,獨北靜王這一派還算不錯。那晚本想去探探王府的風聲,擇日拜訪,不曾想半路竟遇見了老王爺。老王爺年紀大了,府中又只他和世子爺水溶過活,精神有些不中用,唯獨愛喝酒。這不,抓找我了,小敘了三日。」賈赦回道。

    「我把秋桐配給璉哥兒了。」邢氏故意說此話來刺激賈赦。

    賈赦沒什麼表情,眨眨眼,「噢」了一聲,似乎不記得秋桐是誰。

    邢氏輕笑:「下次老爺若不回來,叫人知會一聲?」

    賈赦聽邢氏之言,雙眸發亮,追問道:「誒?我以為你不在乎,擔心我了?」

    「沒有,我只是怎麼看那天你出走都像是在慪氣。」邢氏揚眉解釋道。

    「你這人,太不好相與了。」

    賈赦念叨一嘴,邢氏如刀的目光當即射過來。賈赦連忙賠笑認錯。

    「前兩天,我聽說老爺性情有變,每晚都喝的爛醉。」邢氏探究的目光落在賈赦的臉上,奈何這廝神色絲毫不變,還是剛才那副笑嘻嘻的模樣。

    「借酒消愁唄。」賈赦自動忽略了邢氏話裡的重點,「性情有變」。

    邢氏見他有所防備,再多問也無意義。如果賈赦的情況,真和她以樣,若換成是她,絕對會咬死了不承認。魂魄離體移魂之類的驚駭事,不用說別人,她自己都不行。算了,她自己就這樣「怪了」,根本沒資格去要求別人。

    「我也有話問你,瞧你也不是個笨人,怎麼就把自己的名聲混得這麼差?」賈赦口氣很隨意,眸子卻緊緊的盯著邢氏的臉。

    邢氏嗤笑一聲,自嘲剛才自己試探賈赦,這麼快就被報應了,如今也被賈赦試探。

    邢氏沒回答賈赦,謊言怎麼說都有破綻,倒不如不說,由著他去猜想。邢氏隔著窗戶,依稀可辨外頭徘徊的身影。她跟賈赦聊天的功夫,那廝已經轉了幾十圈了。

    賈赦跟著王夫人的目光看去,打量那個身影。

    「有人等著急了。」邢氏笑道。

    賈赦奇怪的看眼邢氏,搓了搓下巴,起身,背著手出門。果然有個小丫鬟撲了上來,急切的要求他去見錢姨娘。

    賈赦進了西廂房,便聽見女子的抽泣聲。那婦人聽說她來了,忙笑著從裡屋出來相迎,淚光點點,甚是出處可憐。

    賈赦笑了笑,打量錢姨娘。

    錢姨娘覺得是個好機會,眼淚瞬間掉的厲害。

    賈赦微舉得疲乏,打了個哈欠,半栽在貴妃榻上,墊子鋪的厚,且軟和,倒真叫他發起懶來了。賈赦看夠了人,瞇著眼問錢姨娘:「怎麼了?」

    錢姨娘就等這話,趕緊把邢氏亂分王熙鳳點心的事兒說了。「我沒分著,算不得什麼,她也不想著老爺?她倒討好下人了,卻叫鳳丫頭好生難堪。這事兒我都不敢和鳳丫頭說,就怕倆人針尖對麥芒,關係再弄僵了。」

    錢姨娘話說的很巧妙,簡練的幾句話,完美體現了邢夫人和王熙鳳的潑辣和多事,順帶著塑造了她「和善」的光輝形象。

    賈赦呵呵笑了兩聲,打量錢姨娘的目光變得清冷了。

    「還有件事,不知道老爺曉不曉得。」錢姨娘見賈赦沒什麼反應,覺得他許是不愛管那些跟他沒關係的,而她要說的這件事跟賈赦可有切實的厲害關係。

    「嗯?」賈赦饒有興致的看著錢姨娘,期望她接下來的話能更有趣些。

    「大太太把秋桐送給璉二爺做姨娘了。」錢姨娘聲音微微上揚道。

    「秋桐,」賈赦皺眉,念叨了一聲名字。

    「對,是秋桐啊,老爺。」錢姨娘聲音更高了。

    賈赦起身,理了理衣襟,斜眼看錢姨娘。「一個奴才罷了,哪值得你大驚小怪。」

    「我——」錢姨娘話未說完,突然「啪」的一聲,左臉頰火辣辣的,耳朵緊跟著響起轟鳴聲。錢姨娘愣了半晌,方反應過來自己被賈赦掌摑了。錢姨娘兩眼立時委屈的冒淚花兒,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賈赦。

    「你就是個奴才,膽敢非議主子!這次教訓是輕的,再有下次,家法伺候。」賈赦冷冷的甩話後,背著手大步流星的離開。

    錢姨娘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跪地嚎啕大哭起來。丫鬟東窗忙過來勸慰她,錢姨娘索性就抱著東窗大哭,鬧著要去陪先太太。

    剛合上的門,突然被踹開了。小紅捧著兩匹段子氣勢洶洶的進來,把手裡的東西甩在地上,狠狠地瞪著地上那對主僕。

    邢氏立在門口,沒有踏進屋半步,冷著臉看他們。錢姨娘和東窗嚇得抱得更緊了,恐懼的看著邢氏。

    「沒人攔著你去死!」邢氏沒有一絲憐憫的打量她們呢倆,轉身要走,突然停住腳步。坐在地中央的主僕嚇了一跳,停滯了呼吸。

    邢氏微微一笑,側首瞥向錢姨娘:「真真是實打實的忠心不二,先太太難得有你這麼忠誠的僕從,她走了多少年,你還能念叨她,想著她,想來先太太在九泉之下也會被你的誠心打動,想你的。這樣,你若是真打算鐵了心的去陪她,誰都攔不住。我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必會給你家裡頭置辦房屋田產,保你父母頤養天年。」

    錢姨娘傻眼,忘了哭了,滿臉淚痕的望著邢氏。

    邢氏笑了兩聲,轉頭走了。小紅不爽的踢了踢地上的兩匹段子:「分做春衣的料子,都是好布。錢姨娘真想走,提前告訴我,我把它分別人也成。」

    「你——」東窗看不慣小紅仗勢欺人,意欲罵回去。錢姨娘趕忙拉住她,示意她閉嘴。

    錢姨娘幽怨的擦了擦臉上的淚,起身,笑著感謝小紅送布,另把她頭上的一隻金簪插到小紅頭上。

    「你看我剛才也是氣急了,亂說話,不小心惹怒了太太。此刻我想道歉,又怕太太見我擾了心情。你幫我求求情,我當是大恩了,以後必定回報。」

    小紅白一眼錢姨娘,脾氣剛烈的拿下那簪子,甩在地上。「誰稀罕!」說罷,小紅快步離開了。

    東窗不服,作勢要再罵。錢姨娘哭著攔住她,識明如今的處境,歎氣道:「好生忍著吧。」今日是她失算了,沒想到赦老爺的「情」來得快去得快,竟對秋桐沒心思了。

    ……

    賈赦補了覺,再醒來天色已黑。飯畢,邢氏和他提起賈母的問候。賈赦決定帶邢氏去見一見。

    「她老人家特意叫我別過去。」邢氏笑道。

    「那咱們就討嫌去。」賈赦坐定了心思,一定要拉著邢氏去。

    賈赦邢氏二人進屋時,黛玉的奶娘王嬤嬤剛巧問起黛玉的住處。賈母說了地方,寶玉表示不搬走,要同黛玉一塊兒在碧紗櫥即可。

    女子出嫁前,尤為要注重名節。雖說寶玉黛玉年紀小,一起玩耍不必忌諱,但同住一處,未免有些過了。

    邢氏看重林如海這邊的關係,意欲與林家交好,以便將來互通利益。故而免不得開口,幫一幫黛玉。

    「咱們家又不是窮的燒不起炭火,你們何必擠在一起。我倒有個主意,叫你們各自一間,都住得舒坦,你也不必叨擾老祖宗。」

    「什麼主意?」寶玉懶懶的問。他就想和林妹妹住的近些,邢夫人偏這時候搗亂。

    邢氏看眼迎春,跟賈母道:「不如叫她搬來和我同住,騰出地方給寶玉去住,他們一人一間,也方便舒坦許多。」

    「那可不行,怎能把她擠走了!」寶玉驚呼,不同意。

第7章 認領孩子

    一旁憨笑的王夫人聞得此言,責備的看眼寶玉,轉而對賈母道:「這倒也不錯。」

    賈母本考量著想要同意。倆婦兒都有此話,她也不便說不好,也便隨她們去。左右寶玉和黛玉都住在附近,不礙什麼。

    探春惜春捨不得迎春,拉著她。寶玉更不情願,求賈母順應他的安排。賈母正好有借口動搖了。

    邢氏拉著迎春道:「正合適,不然我也想求老祖宗叫她回來,與我同住的。你二姐不同你們年雖小了,該學著管家了,這樣她將來嫁出去,才不好被婆家欺負!」

    迎春一聽這話,紅了臉低頭。

    眾人都笑起來。

    賈母也不好阻攔了,冷眼看了邢氏,歎了句:「難為你有心。」

    邢氏料到賈母顧著黛玉,也管不了迎春,果然順風順水的帶著迎春走。探春等卻捨不得,寶玉沒有如願,心裡不舒坦,更替探春抱不平。他眼巴巴的看著賈母,滿眼祈求之色。

    賈母心疼寶玉,瞧得不落忍,想反悔卻又來不及,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囑咐邢氏:「可別教壞了她,否則我這老婆子不會放過你。」

    邢氏無奈地笑了兩聲,點點頭。

    賈母摟住寶玉,聊表安慰。

    「咳咳……」賈赦合適宜的咳了兩聲。

    賈母看眼沉默不語的賈赦,突然覺得全身都不舒服,打發走他們夫妻。

    二人一路往回去,很安靜。迎春便一路悄悄地委屈的跟在他們後面。等到了邢夫人房內,迎春鼻子發酸,不知怎麼的眼圈紅了,滿腦子想像著她以後可能遇到的悲慘生活。

    賈赦瞧了眼迎春,微微皺眉,坐下來沒言語。

    「嬌紅,去把後面的抱廈收拾出來,我這剛好有狐皮褥子,拿去給姑娘鋪上,晚上冷兒,別叫她著涼。」邢氏吩咐完,轉而拉著迎春坐下,「你在我這坐一會子,等婆子們用炭火把屋子弄暖和了,你再過去。」

    迎春受寵若驚,驚悚的看著邢氏,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她在做夢麼?繼母竟然突發善心的關心她?

    賈赦瞇眼打量這情形,頗覺得諷刺。

    「哭什麼,沒出息。」邢氏發現迎春落淚了,笑著拿起帕子為其拭淚。

    迎春越加驚詫,腦子一片空白,點點頭,默默地接過帕子擦眼。而後,她給父母請安告辭,在丫鬟的攙扶下去歇息了。

    邢氏也覺著乏了,意欲休息,見賈赦仍舊炯炯有神的盯著她。「怎麼了?」其實邢氏更想問:「你怎麼還在?」

    「我累了。」 賈赦精神抖擻的說道。

    「琮哥兒打今兒起養在我跟前,張姨娘那兒沒人。」邢氏道。

    「累了,不想走,就在這。」賈赦眨了眨眼,兩眼放光的看著邢夫人。

    邢氏當然聽明白他的暗示,垂眸默了會兒,方吩咐丫鬟伺候賈赦歇息。

    賈赦沐浴之後,躺在榻上,左右翻滾,也不見邢氏來。最後忍不住了,一屁股坐起來喊人。

    小紅笑著過來告知:「太太剛哄睡了琮哥兒,預備看賬,估摸會睡得晚。太太吩咐奴婢告知老爺,叫您先歇著。」

    「你叫她過來。」賈赦冷臉命令小紅。

    小紅愣住,突然覺得週身發涼,有點懼怕老爺的肅穆,抖著音的解釋道:「老爺,太太說她——」

    「耳朵聾了?」賈赦面如寒冰。

    小紅忙躬身行禮,轉身去叫大太太。

    「口氣不高興?」邢氏嗤笑一聲,放下手中的史書,起身來到賈赦跟前,她倒要瞧瞧這廝葫蘆裡賣什麼藥。

    賈赦已然悠哉的躺在榻上,側身面對著邢氏,他拍了拍身邊空空的地方,示意邢氏過來。

    「老爺什麼意思?」邢氏坐下來,冷眼盯著賈赦。

    「呵呵,沒意思,」賈赦打了個哈欠,笑道。

    「那老爺還不睡?」

    「我是說我一個人沒意思,想要你陪我!」賈赦說完,立馬打發走丫鬟,拉住邢氏的手,眸光灼熱。

    邢氏抽了抽嘴角,不動聲色的抽出手,給賈赦蓋被。

    「老夫老妻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賈赦微微一笑,也坐起來,突然伸手攔住邢氏的腰肢,摟進懷裡。「就是老夫老妻了,才該多溫存溫存,繼續增進感情。」

    邢氏心狂跳不止,兩頰微紅,若非考慮到現在的身份,她真恨不得一把推開賈赦,踹這個的登徒子兩腳。男女之事……邢氏在前世的時候,幾乎一輩子都沒想過。如今腦子裡那種念頭一閃而過,她著實覺得罪過,週身的怨氣叢生。

    賈赦感覺的不對頭,抖了抖手臂,鬆開邢氏。見她冷著臉,賈赦無賴的笑了,摸了摸邢氏光滑的臉蛋。

    「無論以前我們是怎麼樣的,如今咱夫妻雙雙改過自新,就該有新的生活,是不是?」賈赦話中有話,意味不明的看著邢氏。

    邢氏瞇起眼,料知賈赦也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畢竟人不能做到萬無一失,以前的邢夫人跟現在的她必然會有差別。跟外人說突然想通改性兒了,或許會信,但對於這位突然精明異常的賈赦,必然糊弄不住。

    賈赦看出邢氏琢磨什麼,瞇著眼笑嘻嘻的盯著她,似乎要把她所有的心思都看穿。

    「老爺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或許很老。」邢氏見他既然明白的透徹,果斷出言暗示他。

    「那我就給你揉年輕了。」賈赦笑了笑,猛然在邢氏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邢氏大駭,驚詫的捂著臉,看賈赦。

    「昨夜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當了什麼國的皇帝,剛登基不久,祖母為討好我的庶弟,意欲在我打獵的路上謀殺我。我明知會死,偏偏還是照著她的計劃去了。」賈赦垂眸黯然歎息道。

    邢氏似乎真切的感覺到賈赦口中所謂的那個皇帝,在死前的決絕與悲憤。

    邢氏不理解:「祖母為什麼會幫著庶孫謀害長孫?這不符合常理。」

    「生活本就沒常理可言。那個女人若及你的一半,便是我之幸了。弒君的理由我也夢見了,說起來真可笑,她竟是貪圖我庶弟的美貌,欲與其私通;庶弟不從,便為其謀得皇位,討好之。」

    邢氏默了會兒,動了動眼珠子,嗤笑賈赦道:「夢裡的你也太愚蠢了,竟為這種混賬女人去送死?」

    「或許是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太絕望了,遂做了衝動的決定。後悔千餘年,也是沒用。所幸那只是個夢,我還在這,還是榮國府的大老爺。」賈赦無奈地笑道,眼裡有褪不去的哀傷。

    邢氏頗為同情的拍拍賈赦,沒想到他以前失敗的人生竟是輸在美貌上。

    等等,邢氏恍然,急忙穿了鞋去翻那本史書。

    賈赦歎口氣,本以為他的悲催故事會引起邢氏的同情,失算了。認命的伸了伸懶腰,合眼睡了。

    待邢氏拿回那本史書來時,床榻上的賈赦已然呼吸沉穩,睡著了,睫毛卻不停的抖,似乎夢見什麼可怕的事。邢氏看眼史書上所寫的杵臼的生平,歎口氣,合上書。

    邢氏看著賈赦的額頭冒出的冷汗,用帕子擦了擦,睫毛不抖了,呼吸更沉了。

    邢氏蹙眉,轉頭想這幾日的過往。原來之前那幾日他夜夜醉酒,並非為了要『醉回去』,而是復活之後,心受傷了,惱恨他前世背叛他的祖母和庶弟。

    也難怪他會自暴自棄,這種背叛,一般人還真受不來。

    邢氏同情的拍拍賈赦的腦袋,轉而考慮如今眼前的麻煩事。

    這榮府雖是鐘鼎望族,卻已然衰敗不堪,日日走下坡路。貴族世家能否延續旺盛,最先看那些承襲家業的爺們們的。可如今這榮府,大房二房稍可得用的嫡長子都沒了。餘下的爺們,基本都是沒出息的貨色。

    後宅的女人再怎麼厲害,也走不出府邸撐不了門面,以後外頭露臉的事兒還得靠爺們去解決。現在的『賈赦』是個上進的,但整個家族不能只指靠他一個。切線不管二房,大房子女管教的問題必須提上議程。

    家風正派,媳婦懂得持家之道,爺們曉得積極上進,姑娘們又能嫁得好……這樣,才算是有點正經過日子的希望。

    賈琮雖年紀尚小,卻已顯露出泥猴子的本相。邢氏斷不能由著他那樣長大,她已將賈琮放到跟前養著,改日便請了個知書達理的先生教導。迎春今日也搬到她跟前來了,雖然這丫頭木訥了些,還在還有四五年的光景可以教導,該是能把她的老實性兒扳過來。

    最麻煩的還是賈璉那房。賈璉如今是大房的長子,在府中頗有些地位。奈何他負了長子的名分,就是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好色成性,懼內,整日被媳婦兒玩的團團轉。而說起這個王熙鳳,百般潑辣深諳算計之道的人物,早晚是個禍端。

    王熙鳳既是個禍端,早晚會露出把柄。邢氏也不急,按兵不動的盯著抓就是。邢氏覺得賈璉這一房改好的肯能性太小,畢竟他們都住在王夫人跟前,而且一直受著王夫人擺弄。邢氏想插手,有點難,最難的還要數改變人的意願,這對夫妻根本就是願意跟著王夫人。

    ……

    次日一早兒,邢氏帶著迎春來給賈母請安。賈母今兒個起的晚,邢氏便帶著迎春先去瞧了瞧黛玉。

    黛玉剛穿戴好,見大舅母來瞧她,忙笑著相迎。

    邢氏見黛玉略微發腫的眼睛,也不用客套的問她睡沒睡好,轉頭問責紫鵑、雪雁等丫鬟:「怎生沒伺候好你們姑娘,瞧她眼腫的,跟個桃子似得。」

    紫鵑、雪雁不敢分辯,低頭認錯。

    黛玉忙急急地解釋,「是我自己忍不住哭。」

    「為什麼?」

    紫鵑解釋道:「昨兒個姑娘因自己失言,害得寶二爺摔了玉,一時害怕擔心。」

    「我當怎麼呢,管他作甚麼,玉是他身上的,他愛就摔去,他想要摔,你說不說他也是摔。人家不當個事兒,你傷什麼心?再說,那不過是塊破玉罷了,摔壞了,你家又不是沒有。寫信給你父親,陪一個更大的就是了。」邢氏輕巧的笑道。

    黛玉聽邢氏的話心裡踏實,她怎麼忘了,還有父親給自己撐腰,不該怕的。黛玉笑著看邢氏,點點頭,心裡說不出感激。

    「我聽說揚州玉器雕琢全國最好,他還賺了呢。」邢氏開玩笑道。

    黛玉被逗樂了,掩嘴偷笑。邢氏的話句句戳心窩子的暖和,黛玉的的心不禁跟邢氏又靠近了一份。

    「林妹妹,我來瞧你了!」話音剛落,眾人便見穿一身富貴繁花紅錦緞的寶玉精神奕奕的現身在門口,滿臉堆笑。

    黛玉拘謹的起身,打量寶玉的精神和他脖子上完好無損的玉。果然如邢夫人所說,這寶玉摔玉,他自己根本不當個事兒,跟個沒事兒人似得。倒是她,為此勞心費神的傷心一夜。

    寶玉以為林妹妹盯著自己出神兒了,高興地喜不自勝,就要走過來拉著她。

    邢氏冷冷的瞪他一眼。

    寶玉這才看見坐在後頭的邢氏,忙縮了手,神情不大爽利。

    黛玉見狀,料知寶玉心裡不敬邢夫人,冷笑一聲。

    吃過早飯,姊妹們就要去王夫人屋裡請安。邢氏正好想瞭解榮府,藉著順路找王熙鳳的借口,跟著去了。可巧王熙鳳正在王夫人房裡說道薛家進京的書信。

    王夫人驚詫邢夫人也來了,憨笑著起身讓了座。王夫人得知邢氏竟早起去請安,面色上有些過不去。本來媳婦早晚定省是本分,賈母因心疼媳婦們,也便沒要求早上那遭兒。邢夫人這一去,倒顯得她不賢惠了。

    王夫人不想理會邢氏,特意瞧了眼黛玉,見她略微紅腫的眼睛,心中更加不快。這剛來榮府第一天,她就擺出這副受氣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給誰看的。

    「昨夜沒睡好?若是哪兒住的不舒坦,一定要告訴你璉二嫂子,叫她給你置辦。」王夫人訕笑著跟黛玉道。

    黛玉笑著搖搖頭,道:「都好。」

    王夫人和善的笑了笑:「既都不錯的,你就好好住著,別總傷心。」別一進門就哭鼻子,叫人誤會!

    黛玉愣了下,敷衍的應下。她雖挑不出王夫人話裡的錯兒,卻隱隱感覺著王夫人的態度有什麼地方不對。

    邢氏瞧出王夫人不滿黛玉,冷笑道:「林丫頭今兒個精神好,全仗著是你兒子幹的好事兒。昨兒個他現巴巴的問人家有沒有玉,人家說一句沒有,他就魔怔了,鬧得摔玉,害得林丫頭剛進門就受驚。」

    王夫人驚詫,錯愕,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這問題的源頭竟是出自她寶貝兒子身上。

    黛玉沒想到邢氏會說這個,卻也知道邢氏是在幫自己說話,奈何寶玉摔玉的事兒賈母沒想叫王夫人知道,神情微微有些慌亂。

    「我今兒個一進門就聽見院裡的丫頭碎嘴說這事兒,可見昨天鬧得歡騰。」邢氏補充一句,不想黛玉難做。

    王熙鳳瞥一眼邢氏,似在埋怨她多嘴多事。

    ……

    臨出門,王夫人拉著黛玉又囑咐強調:「他性子頑劣,平日裡你少搭理他,他自然就老實了。」

    邢氏冷笑一聲,看眼王夫人,說到底這王氏還是在埋怨黛玉先招惹了他兒子。

    王夫人被邢氏一聲笑弄得心虛,快速打發了黛玉等,轉而問邢氏有何事。

    「來找我兒媳婦的,如今她整日忙得後腳打前腳的,她不得空,我有空,便順路過來瞧瞧她。弟妹啊,我發現我這兒媳婦兒是真被你搶去了。瞧你倆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婆媳呢。」邢氏半開玩笑,對上王夫人和王熙鳳的眼睛。

    王夫人臉色當即黑了,沒料到邢氏會這般挑刺兒,意欲反駁他。怎料邢氏突然一笑,又快嘴的說了另一番話。

第8章 教訓賈璉

    「我說咱家二太太最是慈善仁厚的,不爭一時高下,也不會跟我這樣小門小戶出身的見識。別人還不信的,如今這光景,他真該信了。」邢氏一句自謙,徹底堵住了王夫人日後用此事告狀的機會。

    王夫人抖了抖嘴,勉強的笑了。

    邢氏無視她,轉而看著臉色不善的王熙鳳,吩咐道,「走吧,瞧瞧巧姐兒去,好些日子不見那孩子了。」

    王熙鳳用琢磨的目光打量邢氏,笑呵著應承,而後尷尬的告別王夫人。

    邢氏逗弄巧姐兒一會子,囑咐王熙鳳道:「這孩子總著病的,許是從娘胎裡帶的虛症,養不好是要跟一輩子的。你上點心伺候她,別總忙活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兒,顧此失彼。」

    王熙鳳不情願的聽邢氏一番訓斥,笑兩聲,反駁道:「誰家孩子養到大,沒個小病小災的。這種事兒就好比那剛出生的孩子似得,不啼哭還是不祥沒福氣呢。我們巧姐兒如今受著小難,將來必有大福。」

    「有沒有福,不是嘴上說的。再者說,她以後的路鋪的好不好,都得指望你們夫妻 。」

    「那是!」王熙鳳抖了抖嘴角,訕笑應下。王熙鳳默默地看著邢氏逗弄了幾下巧姐兒,忽然想起昨兒個聽說的事兒,笑問邢氏,「昨兒個我聽說父親跟老王爺喝了三天酒?」

    「嗯,今兒個又去了,老王爺說要給他引薦兩個有出息的後輩。」邢氏回道。

    王熙鳳聞得此言,雙眸大亮。「那可是好事兒,多結交些富貴朋友,將來路數多,日子也更加平順。」

    「是這個道理。」邢氏應承一句,稀罕的摸了摸巧姐兒白嫩的臉蛋兒,方告辭。

    邢氏前腳一走,王熙鳳便吩咐巧姐兒的奶媽子好好地給她洗臉。

    王熙鳳不爽的厲聲呵斥:「洗乾淨了,別叫她沾了晦氣。」

    奶媽子趕緊給巧姐兒打了水洗臉,細心地擦拭巧姐兒的臉蛋,一遍又一遍的。

    什麼有出息的後輩,蛇鼠湊成一窩才是。王熙鳳才不信赦大老爺能改性,邢夫人愛講笑話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她自不會去當真。

    因秋桐的事兒,王熙鳳本對邢氏有所改觀。今日相處下來,王熙鳳倒覺得邢夫人比以前還『刺頭兒』,專門給她找麻煩挑事兒來了,挑毛病挑的甚至連巧姐兒都不放過。

    「奶奶,秋桐去了。」平兒面色沉鬱的跑過來告知。

    「去拿十兩銀子安排下去,這種事兒不必再回我。」王熙鳳邊逗弄巧姐兒邊口氣輕鬆地回道,看都不看平兒一眼。

    平兒料知王熙鳳的意思,心裡憐憫了那死去的秋桐,自己又填補五兩,交予了辦事嬤嬤,囑咐其好生安葬。

    不大會兒,賈璉從外頭回來,就直奔秋桐所住的廂房,撲了個空。屋內只有兩個粗使丫鬟收拾秋桐的東西,詢問之下得知秋桐已亡,賈璉悲痛傷心起來。

    平兒得知情況,忙過來拉住賈璉,叫她去二奶奶房中報到。「她若知道你在這呆久了,又該拿話刺你。」

    賈璉歎口氣,跟著平兒回了屋。王熙鳳剛好冷笑著打發走來報信的小丫鬟。她冷冷的看著賈璉,譏諷道:「人還沒吃著就死了,心疼了?」

    秋桐從大房過來的時候,挨了板子身上帶著傷,賈璉尚未同她歡樂。

    按理說,秋桐瞧了大夫,開了兩服藥細細的養著,必然會好,怎料這才幾天的功夫,病情惡化死了。這其中有什麼貓膩兒,賈璉心裡自然清楚。

    賈璉惹不過王熙鳳,只好悶頭聽著她說話刺他,也不反駁。

    王熙鳳火撒夠了,起身預備去賈母那兒。丫鬟一掀開簾子,讓路,王熙鳳猛然瞧見邢夫人那張臉,嚇得退了兩步,險些栽倒在地。

    「您您怎麼又折回來了?」

    邢氏冷眼等著王熙鳳,二話不說進屋。

    賈璉喪氣的也站起來。

    「本有句話要交代,聽你們夫妻不和吵架,我也沒必要討嫌了。」邢氏冷笑的打量王熙鳳,似把這個人看了個透,不容王熙鳳解釋,轉身就走了。

    王熙鳳出了醜,一時慌張不知如何是好。轉頭就斥責守門的丫鬟不通報。那丫鬟覺得冤枉,大太太才走不一會兒就折回來,按理說沒必要再知會,而且她正忙著接應東西,也沒有功夫。

    賈璉見狀忍不住嗤笑:「你自己出了醜,怨得了別人?」

    「說什麼風涼話!」王熙鳳瞧賈璉越加不順眼,乾脆把事兒捅破了威脅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錢姨娘背地裡的勾當,想納秋桐,有能耐和我直說,背地裡算計到老娘頭上來了!告訴你,以後錢姨娘那兒什麼份例都別想從我這出。要孝敬,真真該你這個『親兒子』自己去孝敬!」

    賈璉氣紅了臉,抖著唇揮手要打王熙鳳。王熙鳳伸脖子,把臉送給他,惡狠狠地命令賈璉來打她。賈璉到底惹不起王熙鳳,無奈地將抬起的手放下,轉身喪氣的逃跑了。此舉惹來王熙鳳一陣冷笑,冷笑之後,屋裡便傳來辟里啪啦摔東西的聲響。

    賈璉一時無處可去,又想起王熙鳳提到錢姨娘的事兒,連忙跑去通風報信,也好令其有個準備。

    錢姨娘正值失算之際,聽說王熙鳳這邊也不待見她,愈發覺得自己哀苦,落淚不止。賈璉忙溫言哄著錢姨娘。

    「完了完了,這日子沒法過了。大太太忌諱我,前兒個又討了大老爺的嫌棄,本指望著還有你們小夫妻倆,而今你媳婦又忌諱我。活該我愛管閒事,好心惹人厭,如今自討苦吃了。」錢姨娘哭天抹淚,哀慼慼的絕望道。

    院裡早有小丫鬟聽了風聲跑來告知邢氏,邢氏大方的賞了一貫錢給她。

    這邊錢姨娘才開始哭,那邊邢氏便已經打發小紅過來傳話,叫走了賈璉。錢姨娘嚇得不敢哭,坐立不安的在屋中守望,一邊琢磨說一邊等待賈璉歸來。

    賈璉進了屋。

    邢氏笑了笑,賈璉也跟著不著邊兒的笑。

    「跪下,」邢氏口氣淡淡的道。

    賈璉以為自己幻聽了,問邢氏剛才說什麼。

    邢氏語氣加重:「跪下!」

    賈璉愣住,驚詫的看著邢氏,立在地中央一動不動。

    「哼,怎麼瞧不起繼室太太,不認我?」邢氏聲音高亢起來。

    賈璉嚇了一跳,噗通一聲跪下,不大福氣的回了一句「不敢」。

    「於情於理,我是你母親,不管你想不想聽我的,也都得聽我的!」邢氏大聲呵斥道,極其不滿賈璉的表現。「長子不曉得聽話孝順,沒什麼,報了官府,隨便治個不孝之罪,尚且還有小的!庶子又如何,長大爭氣了,一樣可以繼承家業!」

    賈璉哆嗦了下,不敢相信的看著邢氏,眼裡有了懼怕,也有了怒火。

    「如今既是把你當承襲家業的長子養的,必該掛在我名下。誰也不圖你那點孝順,我也不管你怎麼敬錢姨娘,私下裡對她怎麼好,但最基本的禮度不能廢!」邢氏說罷,拍了一下桌子,嚇得賈璉身子抖了抖,繼續再說,「你幾個月不進這院,一來就直奔錢姨娘的屋子,你眼裡何曾有我這個嫡母?吃白飯活這麼大,竟不懂半點規矩尊敬父母?可知道你犯錯問題都會怪在我身上,別人都會罵我不會管教兒子。悠閒的璉二爺,往日真是對你太仁慈了。」

    太仁慈?聽邢氏最後一句話,賈璉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本以為胡亂認錯敷衍就可了事,看來這一回不簡單了。賈璉冷吸口氣,決定肉疼的放一次血。

    「哪裡是母親的錯,母親該教導兒子的都教過了,怪我記性不好。」賈璉油嘴滑舌的狡辯,眼珠子動了動,跟邢氏陪笑道,「前幾日兒子出門碰巧弄著一對吉祥如意的金鳳釵頭,貴重漂亮,想拿來孝敬母親的,今兒個來的著忙,忘帶了,我這就去叫人取來給您。」

    這是仗著本尊為了小氣貪財,來賄賂她了。

    邢氏淺笑:「這會子你拿什麼都沒用,我已叫人把前院東廂的屋子收拾好了,就是鄰著你父親書房那間。」

    賈璉茫然,不明所以的看著邢氏,不大懂。

    邢氏示意小紅,小紅當即取來《孝經》遞與了賈璉。「缺什麼,就得補什麼。這經書一共十八章,你索性就謄寫一百八十遍與我。沒有錯字、滴墨、髒亂之處,方顯得誠心。」

    罰寫書?賈璉驚訝的張大眼,他都多久不曾動筆寫東西了。他這人就不是個讀書的料子,一看字兒就頭疼。罰他抄書一百八十遍,還不如打他一頓板子來的痛快。十八遍他尚且要寫個六七日,一百八十遍豈非要半年之久?算上不能有錯字髒亂的地方,只怕要寫整一年才能合格了。

    賈璉急得抓耳撓腮,此時此刻他倒心甘情願的奉獻出所有的私房,來換這個該死的懲罰。

    「去吧,好好寫,這樣你總該長點記性了。」邢氏微笑著看著賈璉垂頭喪氣的向門口挪動,突然想起什麼,高聲囑咐道,「對了,既是抄寫《孝經》,必要虔誠為好,沒完成前不許做其它事,每日三餐我會叫人做你喜歡的飯菜按時送過去。」

第9章 婆媳爭鬥

    「……」

    賈璉呆愣愣的看著邢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剛才說沒記住什麼的不過是客套話,邢氏竟然就拿此做借口來罰他!

    太太太可恨了!

    賈璉恨得值磨牙,以至於賈赦進門的時候清楚地聽見「咯吱咯吱」的響聲。

    「大白天的,家裡鬧耗子?」賈赦皺眉,露出一臉嫌惡的神情。他可以什麼都忍,唯獨「髒」不能忍。賈赦兩腿僵住,站在原地動不了了。賈赦覺得從什麼地兒下腳走,地兒都被耗子先踩過了,太髒!

    賈璉以為賈赦暗諷他,抖著唇不去磨牙。他一大老爺們立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色尷尬成豬肝色,委屈的眼眶都紅了。可恨他不是個女子,不然早落淚叫屈了。

    「你去吧。」邢氏打發走賈璉,看眼還立在那裡不動的賈赦,轉身進了裡屋。

    賈赦感到受忽視,不滿的叫喚兩聲,竟沒人搭理他。他還是執著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小紅安排好了璉二爺,跑回來傳話,見著赦老爺的情形,連忙解釋了。賈赦這才微微好些,緩了緩身,挪動步子坐下來。

    「大老爺,不好了,錢姨娘暈過去了。」東窗跑過來,急急忙忙的喊話。

    賈赦蹙眉,扭頭打量東窗:「請大夫沒?」

    東窗茫然的搖搖頭。

    「既是暈了,還不快去請大夫,先來找我有什麼用,我又不會治病。」賈赦不爽快的嘟囔,把剛才的尷尬氣悉數撒到了東窗身上。

    東窗委屈的縮了縮脖子,含淚點頭告退,轉身去清大夫。

    過了會兒,邢氏走出來,坐在賈赦身邊。

    「來哄我了?」賈赦笑嘻嘻的眨眼問邢氏。

    邢氏抖了抖眉毛,納悶的瞧賈赦那兩雙綻放著異樣光芒的眼睛,低聲笑問:「你就這麼欲、求、不、滿?」

    「你看出來了?」賈赦驚訝的揚眉瞧她,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重重的點頭。

    邢氏揚起下巴,意味悠長的歎口氣。

    賈赦不解的看著她,著重強調一點:「照顧丈夫是你做妻子的責任!」

    「老爺若有喜歡的姑娘盡可以告訴我,只要合情合理,我會幫你納進來。」邢氏回道,目光篤定的看著賈赦,「我有在盡我的職責。」

    「我、要、你!」賈赦慢悠悠的吐字,目光灼熱,語氣堅定不容分說。

    「你喜歡我哪兒?」邢氏笑問。

    「瑰姿艷逸,雲髻峨峨。」

    「說點實在話。」

    「性子好,穩重,漂亮!」賈赦回道。

    「我的樣貌是不是觸動你心裡什麼回憶了。」邢氏探究的問道。

    賈赦大駭,驚悚的看著邢氏:「你怎麼知道?」難不成她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不成?

    邢氏當然不會告訴賈赦,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表現的過於熱烈。那眼神和狀態,根本不像是已經貌合神離多年的夫妻。

    邢氏此時此刻已經百分百確定賈赦的骨子裡住著另一個人,而賈赦也明白她不是邢夫人。倆人心領神會,都沒有說破。

    本來這關係就有點複雜,若談感情,只會更加複雜。

    邢氏討厭複雜。

    「你倒是說話啊。」賈赦焦急的催促。

    「老爺,我早和你說過了,我心中住著一名老婦。」邢氏頓了一下,想了想措辭,重口味道:「你想和老婦做——那個麼?」

    「別跟我談年紀,論老,你肯定比不過我!」賈赦怨氣滋生,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近三千年了,他熬成一具肉身不容易。為人之後,他能在三天之內化了三千年的怨氣,更加不容易。

    沒有什麼理由能阻止他追求好生活!

    賈赦盯著邢氏那張臉,饒有興致的笑了。

    「還看,十足像個色鬼!」邢氏瞪她。

    「對你,我就是個色鬼了。」賈赦耍起無賴,嘻嘻笑了。

    邢氏白他一眼,懶得理他。

    賈赦感覺自己被人無視了,很受傷,幽怨的嘮叨起來:「你就是糾結的太多!我真圖你的相貌?天下美女多得是,憑著我現在的身份,弄個姿色佳的還不容易?說實話,張姨娘可比你年輕又漂亮,我怎麼不粘著她,偏粘著你,您心裡不清楚?」

    「行了,你也知道日久生情的道理。怪只怪你的情生的太快太突然,不是我輩能理解的。」邢氏分辯道。

    「喜歡一個人就應該立馬熱烈追求的呀。」這地方不是這風俗麼?賈赦納悶的想了想,或許他跟邢氏的風俗習慣還真不一樣。賈赦琢磨了一會子,打量邢氏,突然眨了眨眼,商量似得笑道,「要不我強上?或許你體會了我真正的好處,就喜歡上我了呢。」

    邢氏給賈赦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

    「好了,我錯了,不和你開玩笑了。」賈赦樂呵呵的賠笑認錯。

    「你去瞧瞧錢姨娘。」邢夫人預備分散賈赦注意力。

    賈赦不滿的看眼邢氏,哼哼兩聲,背著手出門了。

    飯畢,賈赦預備帶邢夫人去溜躂,王熙鳳卻來了。

    王熙鳳聽說自己的丈夫被邢夫人扣住,當即認定邢夫人針對自己,趕緊跑過來說理。奈何她身份是小輩,要孝敬長得,說話少了底氣,終究還得是「哀求」著來。

    王熙鳳軟話說盡,笑呵呵的跟邢夫人商量:「家裡好多事兒等著他跑腿去辦呢,這管家哪能缺了爺們。求太太體諒則個,原諒他一回。以後他再有錯,別說太太,我先罰了他。」

    邢氏瞥眼王熙鳳,嗤笑道:「你有什麼資格罰他?女子出嫁從夫的道理不懂?我看你們夫妻真是一對兒了,你也該好好學學——」

    邢氏話未說完,王熙鳳趕忙就求饒笑道:「哎呦,您可饒了我吧,我大字兒不識幾個的,可沒有咱府裡的姑娘們有出息。」

    「你管家,該明白立規矩的道理。我已放了話,留他受罰,你一句話,又放了他出去。以後我的話,在這家裡還有份量麼?」邢氏威嚴的道。

    王熙鳳見邢氏不給面子,心裡不爽快。她聰明的選擇告辭後,轉而奔老太太房裡告狀,她不信她鬥不過不過一個出身貧賤小戶的繼室太太。

    天色大黑,賈母派人來催邢氏過去一趟。

    賈赦已經更衣準備歇息,聽了這話,連忙穿衣要跟邢氏一塊去。

    邢氏攔住了賈赦:「這點事我能應付來,你也累了,早點歇息。」邢氏話畢,披了件斗篷,帶著四個提燈籠的丫鬟消失於夜色之中。賈赦站在門口,守望茫茫黑夜,發呆。

    「聽鳳丫頭說,你罰了璉兒禁閉?」賈母沒好氣的問。

    「沒有緊閉,兒媳只叫他抄寫孝經,倒可以日常出入,但不能做其他無關之事。」

    「這跟禁閉有什麼兩樣!那孩子又不是犯了什麼大錯,不就是進院的時候,先瞅了眼錢姨娘麼。我聽說錢姨娘還病著呢,璉兒能去看一眼,說明他心善,有什麼錯!怎麼,你連這種毛病也要挑?」賈母厲聲問詢道。

    「勿以惡小而為之,日常規矩禮數不能廢。若每個人都以這樣那樣的小理由為借口,這家就不成家了。」

    「怎麼就不成家了!」賈母不贊同道。

    「母親不妨想想,若是大老爺半年不曾拜見母親,一進這院兒,卻先去問候你院裡的老嬤嬤,母親會作何感想?」邢氏舉例道。

    賈母皺眉,分辯道:「這怎麼能一樣?錢姨娘她——」

    「就是個奴才。」邢氏接話道。

    「這……」賈母沉吟。

    「況且那會子錢姨娘還沒病呢,她氣暈了,那是後話。」邢氏道。

    「氣暈了?」賈母看眼王熙鳳。

    王熙鳳忙笑著解釋:「我只聽說她暈了,先後的事兒就不知道了。」

    「為什麼氣暈?」賈母問邢氏。

    邢氏冷笑一聲,看眼王熙鳳。王熙鳳謹慎的看著邢氏,擔心她嘴裡會說出什麼壞話來污蔑她。王熙鳳眼珠子一轉,腦子裡瞬間想好了十幾種可能性和幾十種應對對策。

    邢氏沉默,始終看著王熙鳳,沒開口。

    於是,王熙鳳決定先說:「她張羅給二爺納的姨娘秋桐,今兒個病死了。我猜二爺今兒個許是因為這個,才找的錢姨娘。」

    賈母準確的抓住「她張羅」這三個字,這個錢姨娘看來不是什麼好貨色,一個奴才仗著年紀大點,有點資歷,竟然干涉到賈璉的房裡了。如今賈璉受罰,八成也是沾了這錢姨娘的晦氣。

    邢氏聽著王熙鳳模稜兩可的回答,淺笑不語。錢姨娘和王熙鳳倆人都不什麼好貨色,由著她們窩裡鬥去。

    因錢姨娘的關係,賈母的氣消了大半,笑了笑,跟邢氏商量道:「你說的也有理,該罰那孩子。但你這罰的未免過重,輕些,以後還得幫襯著鳳丫頭管家跑腿呢。」

    「仗著老祖宗的面子好用,去一百遍可好?」邢氏道。

    賈母聽著去了不少,樂呵起來,稍微滿意的看著邢氏,點頭。

    王熙鳳來不及阻止,已然見賈母點頭了,氣得干咂嘴。八十遍,也不是個小數目,怎麼也要個把月了。

    邢氏回來的時候,賈赦還在門口守著,唇色微白,顯然是天冷開門凍的。

    「怎麼不加炭?」邢氏責問守在屋裡的粗使丫頭。

    小丫頭嚇得一縮:「太太,二姑娘的用度原都從老太太那邊出的,屋裡的添了人,炭用得比平常快,再不仔細些,只怕熬不到春天。」

    「去要!」

    「今兒個王善保家的已經去求過璉二奶奶了,只要了兩盆過來,根本不夠。」丫鬟嬌紅回道。

第10章 滾走寶玉

    「噢,知道了。」邢氏笑了笑,脫了斗篷進屋。

    賈赦搓搓手,跟著進去,驚詫的看著邢氏:「就只是知道了?就這麼完了?不像你做事風格。」

    邢氏別眼賈赦,心中腹誹:你才認識我幾天,就懂我的做事風格?

    邢氏叫人熬了紅糖薑湯給賈赦,又命人預備熱水給其泡澡驅寒。

    賈赦洗的白白淨淨的趴在床上,美滋滋的看著挑燈夜讀的邢氏。

    「你就是面冷心熱,瞧瞧,怕我感冒,又是薑湯又是熱水澡的,多麼關心我啊,好感動。」賈赦賊兮兮的笑道。

    邢氏當賈赦的話耳旁風,繼續翻下一頁讀。

    賈赦自討沒趣,無聊的咂咂嘴,順手拿了一本書,隨便翻了翻。

    夜深人靜,賈赦連連打了幾個哈欠,仍不見邢氏有歇息的意思。賈赦耐心耗盡了,呵斥其道:「快過來休息!」

    邢氏放下手裡的書,起身道:「我瞧瞧琮哥兒去。」

    「回來,不許去!」賈赦蹭的坐起身,光著腳下床,直接把邢氏拉到了床榻邊坐下。

    邢氏看眼賈赦□□的大腳丫子,冷著臉道:「別得瑟,回頭病了,還得我伺候你。」

    賈赦感受到邢氏的別樣關心,甭提多高興了,嘿嘿的笑著點頭。洗了三遍腳,擦了又擦,才把腳送回被窩裡。

    邢氏這才想起賈赦有潔癖的毛病。剛才賈赦竟然敢光著腳去拉她,那幾步邁的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睡吧,別折騰了,我保證不碰你!」賈赦舉雙手保證。

    邢氏點點頭,脫了衣裳,只留下中衣。全程賈赦的眼珠子就沒眨過,一直狠狠的盯著。

    邢氏臉垮下來,默默地同賈赦對視。

    賈赦紅著臉呵呵乾笑了幾聲,躺下來,蓋好被,然後尷尬的翻身,背對著邢夫人。

    待丫鬟熄滅最後一盞燈,邢氏也躺了下來,也翻身背對賈赦。

    ……

    次日一早兒,倆人一同起床。

    丫鬟嬌紅、小紅帶人來伺候,剛巧他們倆頭一眼,皆愣住。倆丫頭隨即瞭然,悶聲低頭收拾床鋪,識趣的吩咐粗使將一整套被褥全部換新。

    邢氏邊擦臉邊看著粗使丫鬟們的忙絡,有些納悶,隨即看到鏡中帶著黑眼圈的自己,再看賈赦,她明白丫鬟們誤會什麼了。

    邢氏的臉騰地變紅了,真不知道臉往哪兒擱。

    外間預備傳飯,嬌紅等伺候老爺太太穿衣後,便悉數退到外頭忙碌。

    賈赦英姿颯爽的站在邢氏跟前,笑嘻嘻的盯著邢氏,她正用水粉撲蓋她的黑眼圈。賈赦笑意更濃,口氣玩味道:「她們必以為咱倆昨晚折騰了一夜。」賈赦說罷,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和邢氏一樣,同樣「長了」一對烏黑的眼圈。

    可見,二人昨夜皆失眠了。

    賈赦有幾分高興,哼著小曲兒去吃早飯。邢氏的臉色則更加憂鬱些,一聲不吭。

    吃過飯,賈赦因有事要先走,不放心邢氏,問她一個人在家行不行。

    邢氏不服氣的反駁賈赦:「笑話,我一個人當然行!」

    賈赦抹鼻子笑了笑,沒理會邢氏的厲害,好脾氣的笑道:「我盡早趕回來陪你。」

    那話到了邢氏的耳朵裡,不知道怎麼就變味兒了,換成了「我知道你會想我,所以我一定會早回來」的意思。

    邢氏懊惱的揉一揉額頭,無法理解自己現在的狀態。不知怎麼,對方一現身,她就會不自覺的暗暗打量;他所有玩笑她的話,都會令她心跳加速,面紅耳赤;邢氏甚至開始無意識的關心他,害怕他病了……

    深思熟慮之後,邢氏認定是自己『病』了。

    邢氏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夫妻相處模式,她前世與老侯爺做夫妻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問題」。

    以前,邢氏與老侯爺每月初一十五同房時,一直都是各睡各的,相安無事。起初,邢氏一直以為正妻的生活就該是這樣的。老侯爺溫文爾雅,為人正直,爺不碰她,是不貪戀女色。邢氏甚至曾一度為有這樣的丈夫引以為豪。直到老爺納的姨娘們生接連生了五個庶子呱時,邢氏才意料到自己夫妻生活中存在的問題——沒有夫妻生活。

    原來老侯爺為了抵抗其母當初一口定下的婚事,把報復都撒在她身上了。但礙於老太太施壓,老侯爺一直給邢氏應有的『尊重』。再後來,邢氏對他厭惡到極致,也就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幸虧老侯爺缺德,死得早;邢氏又是個不服輸的人,硬生生的將五個庶子當成親兒子撫育成人,並把他們培育的一個賽一個的優秀。儘管她沒親兒子,但五名庶子子的孝順勁兒卻勝過親子。

    那一輩子也算過得成功了,她也曾也很知足。

    直到今日,邢氏才忽然覺得她以前的生活貌似缺少點什麼。人生中似乎還有那麼幾件又神奇又微妙的事兒她沒有體會到。

    「太太,您叫我?」王善保家的進門半天,不見太太吩咐,終於忍不住主動出口相詢。

    邢氏聞聲立即扯回飄遠了的思緒,定睛看王善保家的。「咱屋裡的炭還差多少?」

    「約莫兩百斤吧。」王善保家的回道,提起這事兒,她想起昨兒個在璉二奶奶那兒受的臉色。連忙添油加醋的和邢氏告狀,口氣不忿道,「外頭早有人說道咱家二奶奶囂張,往日我還不信,只當她管家得罪人了,難免會被人口舌誣陷。昨兒個我算是真真的見識了,什麼叫厲害,十個爺們都抵不過她一個。我都快跪地求她了,說盡了好話,她就給了我二十斤的碳,夠幹什麼的,烤十隻鴨子?」

    邢氏耐心聽完王善保家的牢騷,不氣不惱,唯獨默了半晌。王善保家的心裡沒譜兒,反倒先害怕起來。

    邢氏吩咐嬌紅把邢夫人之前攢的私房錢拿出來。

    「這些錢總該夠了,你這就去買炭,派人大張旗鼓的給我送回來。事兒辦好了自有你的好處,但你絕不能私下背著我玩什麼貓膩。」邢氏瞇眼,冷言提醒王善保家的道。

    王善保家的心中泠然,點頭。卻不捨得拿太太的私房,勸道:「這可是您積攢了多少年的血汗錢。」

    「錢無所謂,這天不能冷著孩子們!」

    邢氏說這話的時候,可巧迎春帶著黛玉過來。

    迎春在外頭拉住去辦事的王善保家的,聽說經過,感動的落淚,回身就去屋子裡給邢氏磕頭謝恩。

    「都說你是二木頭,我看你心裡比誰都清明純淨呢。」邢氏邊誇讚邊拉起迎春。

    黛玉也替她高興,笑著用帕子掩住眼裡激動地淚水。「你們母女感情很好,令人羨煞至極了,快別親近了,真叫人嫉妒。」

    眾人都知黛玉在玩笑,哄笑起來。

    邢氏拉著黛玉稀罕道:「我們都掛心你!」

    「就是就是,林妹妹,還有我呢。我心裡滿滿的都是妹妹,你比什麼都重要。」寶玉追著黛玉而來,一進門,就樂不顛的甩出一句話來表現自己。

    黛玉聞言,急了,惱怒的看著寶玉。

    「哪來的混賬話,你怎能跟你表妹玩笑這個!」邢氏立馬瞪眼,訓斥寶玉。

    寶玉萬分委屈,不理解的看著邢夫人,哭喪著臉。奈何此地沒有賈母在,不然賈母肯定支持她,好生訓斥這個邢氏。

    寶玉思來想去不能就這麼忍著,他怎可在黛玉跟前隨意失了顏面。於是寶玉開始反駁邢氏道:「哪裡有混賬話,我的話句句真言,發自肺腑,我是真心在乎心疼林妹妹的。」

    眾人安靜下來,看著寶玉。

    邢氏打發迎春帶著黛玉去抱廈裡玩,她則故意留下了寶玉。

    寶玉不能跟著林妹妹,本就有幾分不滿,加之邢夫人剛才又呵斥他,寶玉只會更加討厭她。

    「你若真心在乎你林妹妹,以後再不准說剛才那些話!縱是表兄妹,也不可胡言亂語,白白毀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大太太未免過於小題大做了,我說什麼了,不過是兩句簡單的實話,何至那樣嚴重。」寶玉不滿道。

    「放肆!你小小年紀,豈能道出如此輕浮之話而不知悔改?」邢氏呵斥玩寶玉,見起仍舊擺出一臉委屈到要死的模樣。邢氏無奈,冷笑道,「快滾!以後別再來了,大房不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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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難堪鳳姐

    寶玉不敢相信的看著邢夫人,驚訝於邢夫人的言語粗俗。

    邢氏冷眼打量他,輕笑:「怎麼,你言語可以放蕩不羈,就不許我也如此?」

    寶玉還想反駁,身邊的襲人偷偷從後邊拽了一下他的衣襟。寶玉決定看在邢氏是長輩的面子上,忍下氣,回身告辭,賬回頭再算。

    邢氏望著寶玉離去的身影,突然喊話道:「年紀輕輕地以後少在人前提什麼情啊愛的,丟人現眼!」

    寶玉恨得跺腳,帶著襲人出了門,就抓著她撒火。「她說的那叫什麼話,我從來一心一意對待林妹妹,不存別的心思。她那話分明侮辱我,說的我好像壞透了對林妹妹有什麼圖謀似得。好姐姐,我真冤枉,我待林妹妹素來真心實意。你跟我這麼多年,不明白我的心?」

    「明白,當然明白!管那人說什麼去,她在府裡什麼名聲你不知,何必跟她見識。二爺消消氣,別擔心,老太太、姊妹們都會懂你的。」襲人勸慰寶玉,見其情緒稍好些,便交代麝月送寶玉回去,她則有別的事兒要處理。

    襲人眼見著寶玉離開,沉住氣,轉路至王夫人處,將寶玉剛才在邢夫人那裡受氣的經過講明。

    「她還說過那樣的混賬話?叫寶玉滾?」王夫人沉臉問。

    襲人肯定的點頭。

    王夫人瞇眼沉思了會兒,抬起攥緊佛珠手串的手,示意襲人下去。

    王善保家的出去購炭,她掂量著太太給她的銀子,足夠買一千斤的。都道今年開春會冷的長,買少了將來還得再添置,倒不如多弄些,剩了來年還可用,也不浪費。再說太太早前囑咐過她,一定要「大張旗鼓」。

    午飯前最忙的功夫,王善保家的叫賣炭的趕著烏黑的毛驢炭車進了榮府。小毛驢長得瘦小,馱著一車炭吃力的往府裡廚房挪動。

    要到地方的時候,王善保家突然搶過賣炭的手上的鞭子。「走的太慢了,我來!」說罷,王善保家的揮鞭照著毛驢屁股抽了一下。

    毛驢驚了,拼了命的往前跑,路上也不知道怎麼有一塊石頭擋路,車轍失衡,匡噹一聲,一車炭全撒在地上了。

    這會兒正值飯點,廚房的路上本就來往人多,一車炭賭了路,著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賣炭的連忙鞠躬道歉。

    「這一趟辛苦你了。」

    王善保家的叫人收拾好了炭,格外給那賣炭的人一兩銀子,叫他買些好草料喂毛驢。

    炭拾掇乾淨了,地上留下一片黑灰。王善保家的叫人拿水沖洗,有好事兒的就趁著這功夫就過來詢問緣故。

    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屋裡的炭不夠用了,才叫我出去買的。」

    眾人聞言,再不敢問了,心中都有數。誰不知道邢夫人是最小氣不捨得花自己錢,如今逼著她自掏腰包去買炭,可見是房裡冷得夠嗆。邢夫人必是先去跟璉二奶奶討要無果,才有今天買炭這出。

    下人們都知道璉二奶奶不怎麼待見大太太,可自古媳婦孝敬婆婆是天理,哪有這般苛責婆婆的。

    璉二奶奶這回真過分了!

    廚房裡幾個娘們議論紛紛,輿論由此擴大至全府。

    王熙鳳聽周瑞家的學樣說這話,氣得摔了茶杯。

    周瑞家的嚇得噤聲,不敢言語。

    「每年各屋炭的用度都是有數的,連老祖宗那邊都不曾變過。前幾天她的人來討,我這也沒有多餘的,唯獨把自己個兒的那份兒騰出些給她。裡外裡我挨凍,還要受人擠兌!早知這樣,當初不如不給了,至少自己個兒暖和舒坦了。」

    「二奶奶消氣,想來大太太也不是有意的。」下人不好非議主子,周瑞家的只能這麼勸。

    「怎麼不是?那一車炭少說也有七八百斤,夠三口之家燒一冬的了。她就是缺,能缺出這些來?」

    周瑞家俯首,再不言語了。

    王熙鳳撒完火氣,又想起還在受罰的賈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跟邢夫人這輩子都別想對盤!

    到了撒完氣,王熙鳳還得裝孫子去找邢夫人解釋。誰叫她是做媳婦的,不把這套做全了,全府的人都以為是她苛責了繼室婆婆。

    王熙鳳到的時候,邢氏正在教訓賈琮。

    賈琮剛過了五歲生日,邢氏給他請的先生今日上門教誨。賈琮人卻不見了,邢氏出動所有丫鬟尋找,才在房後的角落裡找見他,那會子賈琮正樂呵的跟張姨娘和他的貼身丫鬟在牆根邊和稀泥。

    邢氏一瞧賈琮滾得滿身的爛泥,火就上來了,劈頭蓋臉罵了自作主張的張姨娘,關了它禁閉。隨即又教訓那丫鬟,賈琮則早早的被抱走去見先生。

    「我才轉身說話的功夫,你就悄悄地帶著他出去玩泥巴,誰給你做得主?我有沒有說過,老三以後做什麼都要事先通告我一聲。」

    「奴婢知錯,求太太寬恕。」丫鬟回道。

    「沒法子了,再三強調你不聽,非想挨教訓長記性。王善保家的,帶她去莊子。」

    那丫鬟一聽,嚇得大哭。她長得細皮嫩肉的,哪是去莊子裡幹粗活的料,那地方根本不是女人呆的地兒。丫鬟悔恨萬分,連忙把責任都推給了張姨娘,接連磕頭告饒。

    王善保家的那容她再說,堵住嘴,直接拽著那丫鬟的脖領子拖到外頭去。

    王熙鳳立在一側,瞧見這光景,心中乍寒。「再三強調你不聽,非想挨教訓長記性……」邢夫人這話說的怎麼也像是給她聽得?

    「你來有什麼事?」邢氏轉而看王熙鳳。

    王熙鳳訕笑著呵呵兩聲,支吾兩聲,沒去說她早前準備好的那些暗諷的話,只簡單找借口解釋了炭的事兒,口氣很軟。

    邢氏端正口氣回王熙鳳道:「知道你難做,可我這不比往年,二丫頭、老三都在我這,還有老二,瞧他抄書那速度,估計得等開春了才能走得出去,我總不能叫這些孩子冷了凍了的。你既然掌權管家,就要事事關心,具體分析各房情況。」

    王熙鳳見邢氏口氣還行,以為事兒就這麼過了,敷衍的笑著,點頭應承。

    邢氏瞧她那態度,突然厲聲刺她:「我可不是個臭要飯的,隨意你打發敷衍!」

    王熙鳳嚇得一愣,王善保家的在一旁勸慰:「二奶奶快跪下給太太認個錯,太太必會體諒。」

    王熙鳳垂著眸子,心裡卻把說那話的王善保家的凌遲個遍。半晌,屋子裡靜極了,誰也沒先說話。王熙鳳越來越忐忑,一咬牙,跪地,勉強自己跟邢氏認錯。

    「媳婦以後不敢了。」

    「回吧!」邢氏不大滿意的把她打發了。見王熙鳳狼狽而逃,她輕笑了兩聲。

    這媳婦還是真欠管教!

    王善保家的見大太太竟然壓住了潑辣厲害的璉二奶奶,甭提多驕傲了,連連恭維邢氏。

    邢氏瞥王善保家的一眼:「你也安分些,戒驕戒躁。」

    王善保家的識趣兒的收了先前輕浮的態度,老實的應承。

    張姨娘房內,錢姨娘拉住哭鼻子的張姨娘,同情道:「我早知道你會這樣,她前些日子算計了我,我就料到下次肯定該輪到你了。說起來你比我還慘,自己個兒被刁難了不說,兒子也被她搶走了。那人以前小氣貪財些,不過是招人煩罷了,現在是真真的惡毒起來,叫人恨吶!」

第12章 寶釵進府

    張姨娘嚇得站起來,往門窗四處看了看,拉著錢姨娘驚駭道:「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了。」

    「怎麼,你認命?」錢姨娘拿不爭氣的眼神兒抬眼打量她。

    張姨娘年紀輕輕的,又生了個哥兒,多好的前程,竟不去爭。若她是張姨娘,早有法子登上天了,何苦等到今日去受邢夫人的氣。

    「我認命,不認命怎麼辦?難不成叫我像趙姨娘那樣整日蹦躂,丟人現眼?」

    「誰說你像她那樣,你啊,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錢姨娘歎口氣,默默地打量張姨娘一會兒,告辭。

    因邢夫人關了張姨娘的禁閉,錢姨娘未免人發現,還是從她來的後窗跳出去。

    錢姨娘是賈赦房裡年紀最大的,手腳已沒有從前麻利,翻個窗往險些跌倒了。錢姨娘打了個踉蹌,幸虧有人扶住她。

    「東窗,得虧你在了!」

    「錢姨娘,」東窗哭喪著臉縮著脖子走到錢姨娘跟前。

    錢姨娘大驚,動了動被扶住了手臂,轉頭一瞧,竟是王善保家的在衝自己賊笑。錢姨娘忙縮了手,底下頭,尷尬的不知道怎麼解釋好。

    「請吧,錢姨娘。」王善保家的冷笑。

    錢姨娘悶頭跟著王善保家的去了邢氏所在的正房,識趣兒的跪在地中央認錯。錢姨娘苦跪了半晌,也不見邢氏人出來,她又不好擅自起身走,只得咬破唇忍著,豁出去她這雙老腿堅持跪。

    今兒個王熙鳳又來了,許是昨兒個有些懼於邢氏的威嚴。王熙鳳有那股子偏向虎山行的勁兒,特意拿了剛得到的好東西來『孝敬』邢氏。

    邢氏打量端放在盒子裡的一面玉鏡子,笑了笑。「你這又是何必呢。」

    王熙鳳以為邢氏跟她客氣,漂亮話穿成串的說,念叨著鏡子怎麼精貴難得,怎麼寓意吉祥的。

    邢氏早聽膩了這套,卻不打斷王熙鳳,微微笑著聽她說完。

    「……今年特別流行這樣的玉器。您想想,您早上起來,坐在這麼氣派的鏡子跟前梳妝,心情也跟著好了不是。」王熙鳳笑顏如花。

    「一面鏡子罷了,就算是鑲滿了金銀珠寶,用它也只不過是照鏡子罷了。世家陳設是要講究富貴氣派的,多是為了給外人瞧,長臉面。平還是該節儉持家的。你這東西藏在閨房之內,也無多大的富貴用處,倒白白費了銀錢。」邢氏道。

    王熙鳳沒想到邢氏這般難討好,臉色略尷尬。她動了動眼珠子,轉而看見桌上落著賬簿和一張地圖,上面標記的似乎是田產莊子。

    「您這是?」

    「眼看著這家一天天走下坡路,不想法子弄點錢怎麼成?這幾日琢磨這生錢的法子呢,將來攢些錢,也好叫你姊妹們過得好些。」邢氏看眼王熙鳳,淡淡的回道。

    「生錢的法子?」王熙鳳眼珠子轉了轉,眼前立馬亮了。她送玉鏡子,邢氏不領情,原來是沒把事兒辦到她心坎了。若是她能替邢氏解決掙錢的難題,邢氏或許會鬆口,饒了自己和賈璉這一遭。

    「媳婦倒有個主意,生錢快又安全,幾乎沒什麼風險。您若是信我,就把多餘的錢交給我打理,我保證按月給您遞上盈利的銀子。一兩銀子少說也有一百文錢的利。」

    「噢?利潤倒不小,最難得是可以月月有,敢問你哪來的掙錢的營生?」

    王熙鳳嘿嘿笑了兩聲,轉念想了想,麻溜的解釋:「二爺在外頭相識的熟人開的鋪子,生意好得很,想做大缺銀子了。我正好有些錢墊上去,就算入了份子,到時按成分錢,我也已經收了三個月的利了。」

    「倒是個大便宜叫你撿著了。」邢氏笑了笑,暗暗審視王熙鳳說話時的神態。

    「這事兒都好辦,不過太太要是也想入份子,還得麻煩二爺走一趟了,事兒不難,我這就去跟他說去!」王熙鳳說著就要去找賈璉。

    「回來!」邢氏叫住王熙鳳,警告道,「我咋說過,懲罰不完成,他就不許幹別的事兒。再說,人家的鋪子既是生意好,如今也過了三個月了,該周轉開了,人家現在未必需要錢了。我這有我自己的法子,你倒不必去操心。倒是你,以後行事小心慎重些,別掌權管了家,就心浮氣躁的。」

    「媳婦兒明白。」王熙鳳費盡口舌,竟落得個吃力不討好,心裡快恨死了。

    王熙鳳走前,邢氏吩咐道:「出去的時候給王善保家的捎句話,錢姨娘公然違抗家規,理該杖二十,念及她年紀大,又是老爺跟前的老人,杖十吧。」

    王熙鳳繃緊了身子,點頭應下,轉頭去傳話。心裡卻想:邢氏這出必是又做給她看的!

    好容易出了大房,王熙鳳氣憤難平,對平兒便沒了好臉色,但凡大小事都要把她訓斥一通。平兒默默地垂首聽訓,把委屈全咽在肚子裡,甘受著。

    王善保家的跟著王熙鳳回了院兒,偷偷招呼兩個相熟的丫頭,依數分了銀錢,照著邢氏的囑咐一一吩咐下去,方回。

    ……

    薛家人進京這日,各房人皆聚集在賈母的花廳處,等著迎接上門的薛姨媽一家。

    人還沒到,寶玉等著無聊,便跟黛玉誇讚起薛家的寶姐姐,「聽說這位姐姐是個性情極好相處的,以後咱們姊妹又多了一個,必會越來越熱鬧了。」

    黛玉瞥他一眼,譏笑道:「熱不熱鬧,人來了就知道了。就你話多,安心等著就是。」

    寶玉碰了一鼻子灰,傻笑著瞧黛玉,嘿嘿兩聲,也不氣也不惱,就那麼干看著。

    黛玉見他不移眼,懊惱的瞪他一眼,轉而躲到她身邊的邢夫人身後。寶玉見她不見了,也要跟過去,卻發現眼前是邢夫人,想起上次邢氏罵自己的話,寶玉縮了縮脖子,不敢去了。

    邢氏冷眼瞥寶玉,輕笑兩聲。

    王夫人見此狀,心裡氣得不行,瞪寶玉幾眼,恨他沒出息。

    迎來了薛家人之後,賈母便命人擺宴接風。飯畢,薛姨媽奉上從金陵帶來的特產禮品,人人有份不落空,搞得場面十分熱鬧。

    送給長輩的見面禮,薛姨媽都是叫薛寶釵拿著親自送的,顯得寶釵十足的懂禮孝順。

    到邢氏這,邢氏趁機仔細打量了薛寶釵。她人長得富貴豐腴,膚白秀美,人前十分愛笑,言語不俗,精明之處更勝她母親薛姨媽。

    邢氏接了禮,象徵性的誇讚她幾句。薛寶釵轉而去討好王夫人,王夫人忙起身拉著寶釵到身邊坐下,噓寒問暖,句句真切熱情,倒與她當初迎黛玉時成了鮮明的對比。

    黛玉瞧此光景,難免微有些失落難過。哀傷過後,黛玉又不禁再打量那薛寶釵,有慈母長兄疼愛,樣貌秀美,已是不俗,偏又是個八面玲瓏性兒,喜歡迎合別人,故此博得了不少的人心。黛玉再想想自己的淒慘光景,委身於熱鬧之中,更加覺得落寞傷感。

    坐了沒一會子,黛玉便假意咳了兩聲,以身體不適為由告退。寶玉見狀心疼的了不得,也要去。

    王夫人拿黛玉生病需靜養的話勸住了他,吩咐他好生迎接剛到的薛寶釵。寶玉聽著在理,況且他也不敢忤逆王夫人的吩咐,索性歡歡喜喜的去找寶釵玩樂。

    薛姨媽等黛玉離開,方跟賈母道:「我瞧她身子不大爽利,似有什麼病?」

    賈母點頭。王夫人也點頭,回應道:「正是,她的不足之症由來已久了。」

    「哎呦,多玲瓏瑰麗的丫頭,偏有這樣的病症,這以後……唉,這丫頭真叫人忍不住心疼。她親父又不在身邊,可憐見的,我們該多疼疼她才是。」薛姨媽再次同情的感慨道。

    這個女人一再強調黛玉的身體問題,顯然別有用意!

    薛姨這一口漂亮的「悲慈」話說的,背後絕對夾帶陰謀算計。瞧著薛姨媽和王夫人一唱一和的架勢,倆人必是早就商量好要親上做親了。所以,這薛家所謂的什麼陪女入京侍選的話,應該只是借口罷了。

    倆姐妹想做親家,沒人管得著。但若為達目的而去踩踏無辜的人,未免太陰損了。

    邢氏瞧著這倆女人不爽,也有拉攏林如海、保護黛玉之意,她自要出頭反駁:「縱是疑難雜症京城也不缺名醫名藥,何況林丫頭的身子不過是虛了些,如今也只用一味人參養榮丸罷了。又不是什麼大病,假以時日,自然會養好。」

    薛姨媽笑著點點頭。王夫人看眼薛姨媽,口氣似很隨意的說:「林丫頭的不足之症是打從娘胎裡帶的,可不容易養好。」

    「聽弟妹話裡的意思,這病的源頭在敏妹妹身上了?」邢氏側目,冷聲逼問。

    王夫人跟邢氏槓上,立馬點頭。半晌,對方沒回應,王夫人以為大勝,剛要抬頭笑,看見賈母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王夫人頓時全身冒冷汗,嚇得心肝亂顫,眼珠子一轉,方恍然大悟。

第13章 矛盾激化

    賈母是賈敏的母親,真要追「源頭」,不就追到她老人家身上了?再說賈敏已逝,如今這樣非議她,賈母本必定會不高興。氣上加氣,她老人家必是憤怒的無以復加了。

    她中了邢氏的圈套!

    王夫人慌了,嚇得一頭冷汗。她萬分後悔的要跟賈母解釋,礙於賈母的威嚴,支支吾吾的卻又不知道怎麼解釋好。她嫁進賈家二十多年,事事做的完美無瑕,賈母對她的態度從來都是和顏悅色,讚歎有加,今日的怒火是頭一次。

    賈母礙於有外人在,沒當面說王夫人。但這對於王夫人來說反而更難受,整顆心陷入煎熬的等待中。

    王夫人懷揣惴惴之心,與許久不見的妹妹薛姨媽私下敘舊。薛姨媽見她惱怒萬分,拉著她的手勸慰幾句。

    「咱們本就是好心,被壞人咬文嚼字了去。你家老太太此刻不明白這道理,以後也會懂的,別介懷。」

    王夫人歎口氣,想起邢氏那張臉就恨得牙癢癢。當即跟薛姨媽講述邢氏那天怎麼欺負寶玉,叫寶玉滾的事兒。

    薛姨媽驚訝的掩嘴:「還有這等事兒?豈能隨意饒了她!寶玉是老太太眼裡的心肝寶貝,你怎不說?」

    「我怎麼說?我說這些倒顯得我挑事兒,不安分似得。這種事兒,自然是外人去說,效果好。」王夫人笑看薛姨媽。

    薛姨媽眨眨眼,瞬間就懂了王夫人的意思。

    王夫人做主留住了薛姨媽,令其住進了梨香院。賈母因先前的懊惱,倒忘了留一留薛姨媽,想起來的時候,人家傳話說已然留下了,再不去計較。

    次日一早,邢氏趕早去賈母那裡請安,平常時候賈母才剛起,邢氏會先去黛玉房裡瞧瞧。今兒個特別,賈母早端端正正的坐好等著她了。

    邢氏見賈母臉色不對,屋內氣氛壓抑,早就料出賈母要為難她。

    「混賬東西,誰叫你罵寶玉的?你什麼人,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叫寶玉『滾』?你不知自己的出身?掂量不輕自己幾斤幾兩?還要我告訴你麼!」賈母句句苛責,惱羞成怒。

    「母親認為我該是什麼身份?」邢氏一句話,無異於火中加薪,徹底點爆了賈母。

    賈母氣得發抖,用盡全身力氣拍桌,聲音之大震徹整個屋子。「別跟我裝糊塗!」

    「願聽母親教誨!」邢氏垂首。

    賈母見邢氏跟自己槓上了,冷笑:「你想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好,我就告訴你,你一個小戶人家出身來做填房的,身份上不得檯面的,又是無兒無女,算什麼。是你自己不爭氣,苛責別人的孩子算什麼本事。養個下蛋的母雞都比你強!」

    賈母的狠話沒有激怒邢氏,更沒有嚇到她。邢氏反而萬分冷靜的看著賈母,不卑不亢的回道回答:「就算是繼室,媳婦也是榮府的大太太,媳婦雖沒有生子,但我有兒有女,賈璉、琮和迎春都是我的兒女。我既是寶玉的伯母,他犯錯,我訓他兩句他,有何錯?他目無尊長,我一時氣惱,罵他滾又如何。母親如今氣惱,罵我什麼母雞混賬豈非更狠?您此刻該理解我當時的心境。」

    「你……你……好一個伶牙俐齒,巧辯的邢氏!以前怎不見你有這等通天的本事!」賈母被噎得漲紅成了豬肝色。

    「媳婦做的本分事,可在母親眼裡,別人是人,我就不是人了。今日若換成弟妹教訓他,母親可會也罵她?」

    「母親訓孩子天經地義。」賈母吼道。

    「可我也沒聽過伯母教訓侄兒是大逆不道。」看來賈母是拿兩個標準來衡量大房和二房的。多說無益,她也沒必要再留。

    賈母哪容她就這麼走了,氣呼呼的拍桌發了一頓火氣,非要把邢氏罵個體無完膚。

    邢氏再不言語,木著臉聽著。

    賈母越見她這副不卑不亢毫不在乎的表情,全身跟著了火一樣,她越發火反而越生氣。

    最終,賈母發火發的筋疲力盡,抑鬱成結,不得不打發走了邢氏。

    在一旁候命的嬌紅和小紅,心裡早替邢氏捏一把汗。怎料出了賈母的門,邢氏好似心情不錯,腳步輕快的往回走。

    小紅和嬌紅互望一眼,有幾分擔憂,忙上前匯報她們打聽的消息:「昨兒個傍晚,姨太太不顧趕路疲倦,特來找賈母打牌來著。但她才站腳不一會兒,就走了。」

    必是這薛姨媽告的狀!

    邢氏冷笑兩聲,看來王夫人、薛姨媽這對姐妹要跟她槓死磕了。她們既這樣不留情面,以後就別怪她手狠!

    邢氏回頭算了算自己的私房和嫁妝,一共也沒多少現銀,賣了那幾畝薄田莊子,也就能湊個三千兩銀子。三千兩對於平頭百姓來說是不少,但對於像榮府這樣的大家族來說,便捉襟見肘了。

    邢氏想做利潤大來錢快的生意,針對的對象必是那些喜歡揮霍金錢的世家大族。最好是富貴流行的物件,容易提價出手的,可這本錢也要的多,三千兩肯定不夠。

    邢氏琢磨這事兒的功夫,帶人去給賈赦送湯,順便就在他書房裡瞧著幾樣好東西。幾幅古畫,更有許多把書畫名家所繪的扇面。

    賈赦正在寫東西,發現邢氏對著那幾樣東西愛不釋手,笑了笑。「喜歡就隨便拿去。」

    「真的?」 邢氏雙眼發亮,當即就叫丫鬟收了去。速度之快,容不得賈赦反悔。

    賈赦好笑的看著邢氏,勾了勾手指,示意邢氏過來。

    「你看我寫的字怎麼樣?」

    邢氏附身探頭,仔細看賈赦的字,可謂是揮毫潑墨,寫的蒼勁有力,氣勢恢宏。看這字,邢氏倒覺得這個人以前真的當過帝王了。

    「……」

    邢氏感覺自己的臉被柔軟溫熱的東西『撞擊』了一下,腦子空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個「吻」。她捂著被親過的臉,懊惱的看著賈赦。

    賈赦一副「奸人得逞」的模樣,樂呵呵的笑。「權算是你的回贈。」

    邢氏錯愕,才反應過來「回贈」的意思。邢氏紅了半邊臉,尷尬的放下手,身子依靠在桌案邊不知道想什麼。

    賈赦打量她神色不對,溫柔的湊過來哄她:「生氣了?」

    邢氏突然,目光灼灼的盯著賈赦淺笑:「你還有畫麼?」

    賈赦愣了,隨即聽懂了邢氏的「暗示」,高興地回身上下翻騰書房,找出所有的值錢的古畫給她。

    「這回,我要親這裡。」賈赦將他修長的食指輕輕地按在邢氏的唇瓣上。

    邢氏眨眨眼,嫣然一笑,撥開賈赦的手。主從湊近了賈赦的臉頰,賈赦眼裡閃過驚喜,高興地閉上眼……

    「下次吧!」一句話後,一陣風掃過,再睜眼,賈赦發現『他的畫\'和『他的人』都不見了。

    賈赦跑到門口,望著邢氏的倩影悵然若失,許久,心底開始滋生起濃濃的喜意……

    王夫人得知邢氏在賈母那裡吃癟了,第一個告知薛姨媽,以示感謝。第二個則告知了王熙鳳,以向她表示她跟著自己是最正確的選擇。

    王熙聽了王夫人的話,鳳深感爽快,這些日子裡她從邢氏那裡受的氣消散全無。高興之餘,王熙鳳越加賣力的感激孝敬王夫人。王夫人說的話對她來說就是聖旨,必要聽話,妥善執行。

    自從賈母訓斥邢氏之後,邢氏便被免了請安禮,賈母叫她不必去討嫌。王熙鳳整日見不著她,更覺得自己勝他一籌,每日幾乎在榮府裡橫著走,囂張跋扈更勝往日。

    這一日,王熙鳳忙至黃昏,吃過晚飯,便逗弄巧姐兒玩。賈蓉過來回話,王熙鳳笑他來的太晚了。

    賈蓉笑嘻嘻的彎起他浪蕩的桃花眼,跟王熙鳳陪笑道:「早前你叫我『晚些來』的。」

    「說什麼混話!」王熙鳳半嗔一句,轉而揚起丹鳳眼,跟賈蓉道,「你送我那玉鏡子是個好東西,昨兒我挑了半天回禮,不曉得你喜歡什麼,便想著你倒不如親口問問你,送個你喜歡的東西。」

    「哎呦,嬸子可折煞我了,那是我真心孝敬您的東西,可不要什麼回禮,那東西能博嬸子一笑,我便知足樂呵了。」賈蓉回道。

    王熙鳳粲然一笑,欣賞的看著賈蓉:「虧你懂事,行了,你回吧。」

    賈蓉「噯」了一聲,轉身慢騰騰的挪步走了。王熙鳳見他的背影,突然起身叫了一聲,賈蓉忙回頭。王熙鳳欲言又止:「算了,天兒晚了你先回,回頭再找你說。」

    賈蓉兩眼放光,高興地應下,轉身走了。

    王熙鳳轉眼看著睡著的巧姐,叫奶媽照顧她,她則踱步回房。她望著空蕩蕩的床,毫無人氣兒的屋子,心裡突然又恨起邢氏來。若非邢氏圈禁了賈璉,賈璉此時早賴皮的求著她夫妻歡好了。

    次日一早兒,王熙鳳才穿戴好,邢氏就派人來叫。

    王熙鳳不想去,隨口打發了傳話的。豈料邢氏又派人來催她,必叫她過去。王熙鳳氣得摔了茶杯,這才抬腳過去,預備敷衍幾句邢氏。

    王熙鳳才到院,就看見院子裡黑壓壓的站著不少的婆子婦人,有好多她都眼熟的很,還有的不曾見過。

    王熙鳳不明所以,心裡罵邢氏唱的又是哪一出。不管如何,她不怕,邢氏已經討了賈母的嫌棄,而她正好有賈母撐腰,大可以挺直腰板,大搖大擺的進屋。

    「跪下!」邢氏一聲恫嚇,嚇得王熙鳳險些腿軟,險些直接跪了。

    王熙鳳整理情緒,仰頭,不服氣的對視邢氏:「母親可要講理,不知媳婦兒犯了什麼錯?」

    邢氏嗤笑,冷眼瞪著王熙鳳,高聲道:「你私自放利,罪可受刑,這算不算錯?」

第14章 整頓大房

    王熙鳳心中大駭,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跟邢氏裝糊塗。「媳婦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會明白的,出去瞧瞧院裡的那些婆子,可有你眼熟接過錢的?」

    王熙鳳大驚,轉眼珠子回憶她剛才進門的情形,那幾個臉熟的婆子確實有跟她接過錢。

    「還有許多家,借錢的時候是托人找你的,男人不方便進內宅,叫了媳婦進來。有這麼多人作證,你還想抵賴不成?」

    王熙鳳嚇得哆嗦一下,轉而笑著哄邢氏道:「許是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你也知道,媳婦管家嚴厲,難免有苛責之處,得罪人了,保不住受那個小心眼的攛掇,一起反我,報復我!」

    「你想太多了,憑你在咱府潑辣的名聲,誰敢得罪你啊。」邢氏冷笑一聲,接著道,「你當她們敢告你,若非我說免了利錢,本金也只可還三分之二,她們那肯賣命的出頭指認你。瞧瞧,我出息的好媳婦!」

    王熙鳳恍如被雷劈了一樣,沒想到邢氏會用這招對付她。本金的三分之二!天哪,邢氏憑什麼替她做決定,她豈非要賠死了!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在心疼你的錢,還不跪地認錯,難不成你喜歡官府的人抓你?」邢氏大怒。

    王熙鳳驚恐,噗通一聲跪地,哭著人粗。

    邢氏早叫人寫好了契約,吩咐那些婆子們簽好,另寫了一份封嘴的契約,令其歸還變少的本金之後,不可再胡言亂語。邢氏處理好這些,叫王熙鳳當眾簽字畫押。

    王熙鳳縱是萬般不想,如今被人揪了小辮子,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簽了。

    這些婆子們每月早被這些高利的借貸折磨的苦不堪言,換的利息已經跟本金差不多了,每月越還,越是咱不住錢,還不上。婆子們生怕以後有什麼變數,趁此時機湊夠了錢,趕忙還了上去。

    邢氏拿著王熙鳳交上來的契書,當眾確認後,一一焚燬。自此證據全無,唯有邢氏手上的契約為證了。

    了結完這件事,王熙鳳才意料到自己被邢氏徹底拿了把柄。憑她怎麼伶牙俐齒,說出花兒來,也都是白費了。

    邢氏還是第一次見王熙鳳這般老老實實地跪地認錯,異常『乖巧』安靜。

    「事兒都辦完了,你出來吧!」邢氏大聲喊道。

    王熙鳳大驚,難道屋子裡還有別人?抬首時,王熙鳳已見從耳房內出來一人,正是滿臉掛著厭惡之意的賈璉。

    賈璉被王熙鳳管制多年,加之他心裡還在憎恨先前秋桐之事,早巴不得修了王熙鳳。趁此時機,賈璉跪地求邢氏恩准。

    王熙鳳一聽說休妻,心肝肺嚇得亂顫,整個人抖得不停,拉住跪在她身邊的賈璉,連連痛哭求饒。賈璉甩開她,她就再扯住他,說了許多認錯保證的話。

    果然,賈璉因念及往日的夫妻情分,又心軟憐憫王熙鳳可憐,看在她想要知錯就改的份兒上,意欲原諒了她。

    隨後,倆夫妻一同肯求邢氏,並吐血的奉上她們倆所有的積蓄。

    事情的發展在邢氏預料之內,再者說她也並沒想過靠此事休了王熙鳳的意思。世家大族裡,無論何種原因,鬧出休妻這種事兒都是一件大醜聞,將來連家裡女兒出嫁都會多少受到影響。就算族裡有人干醜事,也只能在族中內部處理乾淨了。豈可叫外人拿了把柄,貽笑大方。

    再者說,真得休妻,就勢必要把事兒捅出去,照著王夫人、賈母對王熙鳳的依仗,必會把大事化小。

    那樣的話,效果反倒不如現在好。

    邢氏瞇著眼打量二人。

    王熙鳳和賈璉倆夫妻跪地互相依偎,惶恐的等待邢氏「宰」她們。

    「你們的錢我不會要,擔有另一樣東西,你們必須給我!」邢氏語氣鏗鏘道。

    ……

    就在賈母訓斥大房,二房風頭更勝的時候,王熙鳳突然稱病,自願棄了管家權。過了兩日病好,她再不接手管家的事兒,又以就近孝敬公婆為名,搬到了距離大房不遠的小院裡。

    賈母覺得事出蹊蹺,招來王熙鳳問話。王熙鳳似有難言之隱,表情哀戚,口上卻是咬死了先前的理由。

    賈母雖然上了歲數,但腦子不笨,憑她管理國公府幾十年的經驗,會不知道這裡有貓膩?

    賈母當即招來邢氏責問,問她是否威脅了王熙鳳什麼。

    「府裡人誰不曉得,她比我有能耐。」邢氏沒有直接回答賈母,而是選擇這樣一種模稜兩可的回答方式,賈母愛「誤會」答案是什麼就是什麼。

    「不是你,難不成她自願的?」賈母遲疑,萬分不信。

    「孩子們懂得孝敬是好事兒,母親有何擔心的。」本來賈璉夫妻住在二房邊上就是不對!

    「你弟妹和我說她棄了管家權,這不是她做事兒的風格。」賈母沉吟道。

    「這個我知道,她嫁進榮府也有些年頭了,一直操心府裡事兒,沒正經花心思生哥兒。如今他們夫妻正值壯年,再不爭取,可真老得快了。」

    賈母再不滿,也無話可說,她總不至於去阻礙人家生孩子。

    王氏料理了幾天府中雜事,頗覺得精力不夠。往日若有王熙鳳幫襯,這些得罪人的雜事小事,哪需她操心。王夫人為了喚回王熙鳳,索性也裝病了。

    王熙鳳有了希望,忙找邢氏請示,她還想要回管家權。

    邢氏見王熙鳳臉頰略紅,問了平兒,這才是賈璉近幾日有幾分張狂,與王熙鳳拌嘴,打了她。

    邢氏大怒,叫來賈璉,二話不說,先扇了他兩巴掌。賈璉不明所以,捂著臉,委屈的叫疼。

    「你既決定替你媳婦求情,留下她,便該把以前的事兒忘乾淨了,好好過日子。有的沒的,總拿把柄說道她,算怎麼回事?你啊,別得了便宜就賣乖,得了勢就猖狂,做這種人,活不長的。」邢氏厲聲訓斥。

    王熙鳳沒想到邢氏會幫她說話,萬分驚詫的見此光景。她一直以為,邢氏拿了她的把柄會苛責她一輩子,萬萬沒想到……王熙鳳瞬間淚奔,痛哭流涕,不知是委屈的還是激動地。

    賈璉受了教訓,安安分分的跪地聽吩咐。

    邢氏叫人拿了部分賣畫的錢,一共五千兩,給了賈璉。

    夫妻倆盯著銀票發愣,覺得太不可思議,邢氏竟然肯捨得給她們銀子。

    「別臭美,錢不是給你們的,是借!」邢氏警告一聲,接著解釋道,「你們夫妻管家,能賺得了幾個?什麼都撈不到,就算撈到了,也不過是舞弄權勢拿的虧心錢,早晚的叫人抓把柄。」

    提到把柄,王熙鳳身軀一震。

    「爺們做什麼用的,書讀不得,總該會掙錢。這銀子給你,一年時間,必須賺夠六千兩以上,盈利我之分三百兩,餘下的掙多少歸你們。」邢氏吩咐賈璉道。

    邢氏瞧過了賈璉抄寫的《孝經》,耗費時間長不說,字寫得歪七扭八,很是醜陋。可見這人讀書的底子半分沒有,邢氏也就不指望他能在讀書上有所出息。既不會讀書,總該會掙錢養家。

    竟有這種便宜事兒!賈璉萬分高興地接下銀子,點頭直道好。管它能不能掙,有錢在手就好了。

    「你來錢的路數必須正大光明,不可干偷雞摸狗的事兒,屆時我會徹查。你還要寫個契約,一年之內你若掙不出這些,自願放棄繼承權!」邢氏發狠道。瞧著賈璉的懶散勁兒,若不拿點什麼激勵他,他一准往後退不帶往前跑的。這五千銀到手,他還不得轉頭就得揮霍一空。

    賈璉大聞言驚,鬆了手裡銀票,說什麼不肯答應。

    「沒出息,這點膽量都沒有,憑什麼做大房的長子?難不成你這輩子就當個蛀蟲,在賈家白吃白喝?」邢氏最恨他不爭氣的勁兒,句句逼問。

    王熙鳳冷眼看著賈璉,也覺得他沒出息。可恨她不是男兒,若不然她搏一搏,長臉給眼前這個女人瞧!

    「一個爺們,豈能這般沒出息,白養你這麼大!」賈赦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立在門口。他聽此話,氣憤的踢門而入。

    邢氏眼尖的瞄見他手裡拎著的東西,綢布裹著的,底下顯出四四方方的形狀,看似裡面的東西像是個官印。

第15章 賈赦得官

    賈璉素來怕賈赦,被賈赦一通罵後,更怕了,畏畏縮縮的低頭,不敢吭聲。

    邢氏沒想到賈璉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若子嗣有得選,她也不會指望這個沒出息的賈璉。邢氏只好最後再踹一腳,再不行,她便決定徹底放棄賈璉這一房,用心培植賈琮。

    邢氏理了理自己的鬢角,嫣然一笑,風姿綽約,獨具韻味,甚至比那二八佳人更勝一籌。

    賈赦被邢氏的氣質所吸引,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笑瞇瞇的湊到她身邊坐下。

    王熙鳳賈璉看在眼裡,心裡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威脅感。

    「你仔細考慮清楚,這是你唯一一次機會,不會有下次,回頭反悔再找我,我必不會應下。你好好想想,就算你做個白吃飽,就一準能在府裡白吃一輩子?誰說你的庶長子地位一定不可變?」邢氏高深莫測的看著賈璉。

    賈璉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邢氏。

    邢氏又笑了笑,一隻手端起茶杯,而另一隻手則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賈璉和王熙鳳見狀,大駭。

    邢氏抿口茶之後,笑著看眼賈赦,轉而笑瞇瞇的對賈璉夫妻二人道:「以後的事兒誰說的準呢。」

    王熙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脅,忙伸手從後頭瞧瞧捏賈璉一把,催促他快些應下。

    賈璉也被嚇得夠嗆,更加擔心自己以後的日子沒牢靠,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安分的領了錢,簽字畫押,自不必說。

    等人走了,賈赦高興地揚眉,歪頭,非常誇張的瞧邢氏的肚子。「我剛才聽懂你的暗示了,你想讓它鼓起來。」賈赦指著邢氏的肚子,話裡頭有股子說不出的興奮。

    「說著玩的,你還當真了。」邢氏笑了笑,避開賈赦擋路的腦袋,示意他趕緊解釋一下他手裡的東西。

    「噢,這個啊,這些天老王爺那兒我沒白跑,撈了個吏部侍郎的小官做。」

    「吏部侍郎?」邢氏驚訝的打量賈赦,笑贊,「你倒有出息,一做官就高過了你弟弟,怎麼得的?」

    「官場上的事兒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倒也簡單。想做官,做好官,就得找對人,下對藥。老王爺年邁,又功勳卓著,他與吏部尚書素來交好,一旦認準我了,又想給他孫子將來培養個助力,自然會竭力舉薦我。估摸此時此刻,他就盼著我知恩圖報呢!」賈赦解釋道。

    邢氏點頭,有點對賈赦刮目相看。不愧是做過王的人,深諳官場之道。

    「也不能叫他寒了心,回頭幫我準備份兒厚禮,我回敬他。」賈赦跟邢氏商量道。

    「王府有什麼東西可缺的,你也說了,老王爺培養你是為了將來給小世子鋪路。你的回禮在小世子身上才能中了他的下懷。回頭你帶著世子去廟裡給王爺祈福,教他些孝敬之道,令其好生在老王爺跟前表現品德才學,這才是『厚禮』。」

    賈赦眼前一亮,寶貝似得打量邢夫人:「你真是我的好媳婦,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呢。你說得對,這樣的禮才最『厚』。」

    邢氏敷衍的笑了笑,她也不過是不想掏錢出去百搭。一旦傾盡囊中所有,不但使自己過得艱難,對方還看不上,那豈非吃大虧了。

    邢氏好容易倒騰莊子和古畫,弄了些錢做生意,自不能隨隨便便就掏出去。

    錢,還是該花在刀刃上。

    「我餓了,咱們吃飯?」賈赦拍拍肚子,笑著問,吃完飯他還打算和邢氏午睡。今兒個邢氏看似心情不錯,搞不好他可以攻關成功。

    「忍著,」邢氏轉而吩咐小紅、嬌紅去給老太太報喜。

    倆人還納悶呢,邢夫人為什麼叫她倆去傳話,隨便派個丫鬟就可了,她們倆理該留下來去伺候邢夫人和赦老爺的。

    待倆人到了賈母處報喜,一人得了十兩銀子之後,嬌紅和小紅才明白邢夫人的意思。原來邢夫人是想讓她倆都領到賞錢。倆人拿著錢,心裡甜滋滋的,當然,心裡更多的甜意自是來自於邢夫人的特別照顧。

    賈母萬萬沒想到大兒子突然就有出息了,突然就弄了個吏部侍郎的大官做。賈母高興地無以復加,忙叫人傳話吩咐她們夫妻來,另自掏腰包準備了酒席,今日暫且先擺個小晏慶祝,明日再開個大筵席。

    邢氏和賈赦到的時候,薛姨媽王夫人等早已經來了。飯後,廳內另擺桌用於小酌,東府賈珍賈蓉之輩得了信兒也來慶賀,賈赦等便另選了地方喝酒。老太太這邊也不得閒,尤氏等女眷鬧著為邢夫人敬酒。邢氏貪了不少杯,已然微醉。

    王熙鳳見邢氏酒量不大,偏起了戲弄之意,只盼著她喝醉出醜以報先前之仇。尤氏等敬酒之後,王熙鳳便笑著招呼黛玉、探春等過來。

    「你們也去敬她,好事兒人人有份麼。」王熙鳳偷偷笑道。

    探春覺得王熙鳳說的在理,紛紛去邢氏那裡敬酒沾喜氣,玩的起興。

    寶玉因忌諱邢氏,不大敢,立在原地不動彈,也叫黛玉不要去。

    「又怎麼了?」黛玉明知故問。

    寶玉急了,姊妹裡他對黛玉最特別,本以為黛玉會懂他的心思,跟他站在一塊兒的,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半分不懂自己。寶玉急了,鬆開拉住黛玉的手,氣道:「我這輩子算白活了。」

    黛玉知寶玉因懊惱自己的態度,才會說此喪氣的話來嚇他。真當她性子軟好唬弄,可不見他去唬弄別人,偏欺負她。一時氣不過,也不搭理寶玉,轉而直奔邢氏那邊。

    寶玉沒想到黛玉這般不給他情面,一時氣結,扯起脖子上的通靈寶玉摔在地上,哭道:「我就說不戴這勞什子的東西,家裡頭偏我跟姊妹們不一樣,沒個懂我的,活得有什麼意思!」

    熱鬧的場子瞬間安靜下來。

    襲人大驚,忙去撿玉,見玉尚且完好無損,方舒口氣。

    賈母「哎呦」叫了兩聲,換來寶玉道懷裡,訓他不該隨性子砸玉。寶玉哭得不停,就說那玉晦氣,戴著它,沒個人願意搭理他。

    邢氏喝得半醉,頭雖有些暈,但眼睛和心裡卻看得清楚明白,嗤笑兩聲。

    寶玉聽了邢氏的冷笑,更怕,更不高興了,鑽到賈母懷裡哇哇大哭。

    王夫人聽見邢氏的冷笑,心中卻另有一番體悟。憎恨寶玉沒出息,這種場合給她出醜,呵斥他兩句。「瞧你的出息,有什麼不爽快就說,何必砸它,我十月懷胎生你,你就這麼回報我?別哭了!白白叫人笑話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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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酒後出亂

    賈母不滿的看眼邢氏,也不好說什麼。本該是大兒子夫婦的慶祝晏,寶玉一下子給毀了,人家冷笑一聲算得了什麼。可不敢說她,說了只會引來邢氏更多的挑理。

    黛玉可被嚇著了,她剛和寶玉慪氣,寶玉就摔玉。這跟她當日進賈府時,如出一轍。心裡恨寶玉摔得不是時候,非要給她這根寄人籬下的外戚難堪。黛玉心裡也氣,委屈的眼淚含眼圈,卻不敢落淚,就怕人嚼舌根子又說她使小性兒了。

    正當她覺得孤立無助的時候,有一隻大手牽住了她。黛玉回首,隔著淚水模糊的見到邢夫人,她臉頰微紅,正對自己溫柔的笑著。黛玉心裡一暖,撲到了邢氏的懷裡,臉埋在邢氏的腋下,偷偷地落淚。

    邢氏安慰的拍了拍黛玉的後背,輕聲囑咐她道:「好丫頭,別覺得委屈,又不是你的錯。你還不知他,被寵慣了的,腦子想的和一般人不一樣,不高興了,說發飆就發飆。今兒個算是輕的,將來指不定會幹出什麼荒唐事。往後你離他遠點,算是為自己個兒好。」

    黛玉在邢氏的懷裡點點頭,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邢氏撫慰了她一會兒,黛玉方緩和了些,拭乾淚,穩妥的坐在邢氏跟前。

    那邊寶玉已經被賈母哄好,重新戴上了通靈寶玉。寶釵和薛姨媽湊過去勸慰寶玉幾句,沒多大會兒子,寶玉露出笑臉了。

    氣氛又恢復了先前的熱烈,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黛玉略覺得失落,安靜的坐在邢氏跟前不說話。

    邢氏打量黛玉,心裡為其歎氣。縱是神通天才,自小也總該有個教誨的,方可來日成就事業。這黛玉年小就進了榮府,沒有先生教誨,撫養她的賈母只顧著旁觀兒孫樂,根本不管什麼教誨叮嚀。再聰明的人沒人引導教育,終究也只是停留在原地踏步,很難前進。

    此時的黛玉年紀太小,她看不透也懂不了太多的道理。

    邢氏給她斟了一杯酒,敬她:「說一醉解千愁,可你要養身子不能多喝,權且只喝了這一杯,把以前的愁都忘了吧。」

    黛玉笑著點頭,舉起杯子,與邢氏一起飲盡杯中酒。

    「你是個心思聰敏的,該明白許多道理。不過,我還想和你說說,有用的你就記下,沒用的權且忘乾淨了。」邢氏笑了笑,拿起剛斟好的酒杯,作敬酒的樣子,湊到黛玉的耳邊小聲道,「在這個家,你就該學會自私,學會保護好自己;其它的,面上過得去就可,大可不必較真。受苦了,委屈了,生氣了,都不值得。真正喜歡你在乎你的人,不會讓你為難。為難你的,都不是真心人,你又何必去在乎。你啊,如今養好身子才是正理,身子養好了,你父親也便宜來接你。」

    今邢氏一番話,令其開竅了,領悟頗多。黛玉聽得很受用,感激的點頭。

    探春幾個又被王熙鳳唬來,要敬邢氏的酒。

    邢氏笑了笑,乾了一杯,道:「總我這麼和多沒意思,我倒有個好法子,大家一塊樂呵。」

    迎春忙是什麼的法子。

    邢氏神秘眨眨眼,命人拿來一面小鼓和一朵紗扎的花。「小紅來敲鼓,你們幾個傳花,鼓停了,花在誰手上,誰就要說一件自己個兒覺得最難堪的事兒。可不許耍賴,只准你們說壞事解悶。等結束了,我們評最好的和最不好的,好的獎勵金釵一枚,不好的就要受罰,喝十杯酒。」

    「哪有這樣的,都講開心的事兒,哪有講不高興的。」王熙鳳過來湊熱鬧,反駁邢氏道。

    「咱們既然玩當然要玩的不同,再說,你們到時候不開心的講出來,就會高興了。」

    邢氏安排下去,由她、賈母和李紈作為主審,其餘的姊妹都要玩。寶玉冷眼看了兩輪,覺得有趣,脾氣漸漸好了,也要加入進來。寶玉要坐在黛玉身邊,黛玉看他一眼沒搭理。偏寶釵眼尖,叫人在自己身邊加了凳子,招呼寶兄弟去她那裡坐。

    幾個人輪番說起自己以往傷心的遭遇來,黛玉最慘,其次是迎春、探春之類,寶玉說的最無關痛癢。不是不愛讀書,就是講些姊妹不理他叫他難過的事兒,說這些的時候還不時地瞄幾眼黛玉。

    眾姊妹說出心裡的難過,心裡頭放鬆許多。而賈母坐在一邊聽著這些丫頭們的傷感心思,也心生同情來,轉而埋怨王夫人管家沒照顧到這些孩子們。

    王夫人本聽寶玉那些不爭氣的話就氣結,賈母還怪她。她吃力不討好,憋了一肚子的氣。

    時至黃昏,筵席散了。邢氏在丫鬟的攙扶下回房沐浴更衣,疲乏不堪的倒在床上,翻個身就睡了。

    賈赦稍晚些才回來,沒進屋前就聽裡頭靜悄悄的,他猜邢氏睡了,轉身要去書房歇著,走了兩步,一想不對,有轉身回來了。他瞧瞧的推開門,守夜的嬌紅忙起身過來相迎。賈赦吩咐他在耳房被水,沐浴之後,他便躡手躡腳的進了裡屋。

    邢氏在床裡睡得正酣,賈赦倆眼冒光的趴在她身邊,盯著她。也奇了,怎麼瞧她都覺得瞧不夠。

    賈赦見她臉頰皮膚光滑潔白,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手指肚輕輕地在邢氏臉頰上劃過一個弧度,停留在她嫣紅的嘴角。賈赦盯著那兩片唇,誘惑至極,胸口頓時著氣一團火來。他屏住呼吸,壓低身子湊近了邢氏的唇,就在要觸碰的一瞬間,賈赦停止了。

    他清淺的歎息一聲,轉而平躺在榻上,半晌,轉頭繼續盯著邢氏的側臉,小聲歎道:「我原等你願意的那天,我會讓你明白我在乎的是你這個人,不是其它。」

    邢氏聞聲翻了個身,愣愣的睜開眼,看著賈赦。

    賈赦以為自己吵醒了邢氏,驚悚的閉上嘴,尷尬的看著她。

    邢氏見狀,勾起嘴角,低低的笑起來。

    賈赦起身,按住邢氏的肩膀,嗔怪:「你沒睡?裝睡唬我?」

    「呵呵……」邢氏紅著臉,笑個不停。

    「你——」賈赦這才意識到邢氏真醉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好像私藏心底多年的醜事被揭發了一樣,儘管知情者是個醉鬼。

    邢氏見他窘迫難堪的十分有趣,越加大笑起來。

    賈赦突然按住邢氏的雙肩,邢氏不明所以的抬頭看,一張放大的賈赦的臉晃入眼,隨即覺得呼吸停滯,自己的嘴唇被堵住了,笑聲也隨之嘎然而止。

    吻上之後,賈赦的唇立馬離開了,目光炯炯的盯著邢氏,帶著愧疚。邢氏則『陰』著臉盯著他。

    賈赦磕巴的解釋道:「這個吻是你之前欠的『回禮』,我這是討債,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邢氏原本就因為喝醉臉紅了,加上剛才那個吻,嫣紅已經蔓延到脖子根了。她捂著火辣的臉,叫渴。

    賈赦鞋都來不及穿,忙下地給他倒水喝。

    邢氏伸手接水,突然感覺一陣眩暈,杯子往嘴邊送的時候,水悉數撒在自己的身上。賈赦驚呼,忙要去擦拭,手伸到邢氏胸前的時候,停止了。

    水已經浸濕邢氏的胸口,白色褻衣透了。

    賈赦緊盯著邢氏的胸口,眸子裡著起火來。「乖,別動,我給你脫衣服。」

    邢氏迷迷糊糊的點頭,又笑了。

    賈赦的臉上當即露出得逞的笑容,既然對方已經同意了,他若再不幹點「禽獸」事兒,豈非枉負了往日邢氏封他是色鬼的頭銜……

第17章 教誨迎春

    次日一早兒,邢氏頭痛欲裂,坐起身來緩神兒,身上的被從胸前滑落,邢氏覺得一陣冰涼,低頭看……

    嬌紅和小紅帶著端洗漱用具的粗使丫鬟後在門口候著,嬌紅耳貼著們聽屋裡頭的動靜,一旦太太醒了有動靜,她好方便帶人及時進去伺候。

    「昨兒個晚上你不在屋裡伺候的?」小紅問她。

    嬌紅一笑,小聲道:「原來是在的,後來大老爺來了,嫌我礙事兒,打發走了。」

    小紅會意,低頭偷偷笑了笑,替自家太太高興。太太老爺感情好是天大的好事兒,保不準那一天,太太還真能給老爺添個哥兒,大房以後也算是有嫡子了,太太以後也有個牢靠。

    「匡當」一聲,屋子裡傳來巨大的摔東西的聲音。

    嬌紅和小紅大驚,忙帶人進屋,瞧見原來放在臥室四腳高凳上的青花瓷落地,摔了粉碎。

    嬌紅驚詫的看著已經穿好衣裳的邢夫人,她怎麼沒聽見夫人下床的聲兒?

    邢氏冷聲道:「備水,沐浴。」

    邢氏沐浴沒叫人伺候,一個人洗完,穿好衣服,方叫嬌紅等過來收拾。

    吃過飯,邢氏就去院子裡找昨兒個就約好的黛玉,倆人相攜漫步賞景,說說笑笑。

    黛玉多走些路,便覺得有些喘,臉蛋起了紅暈。邢氏歡喜的輕捏了黛玉的臉頰,笑道:「才見點血色,這樣才好看。以後別悶在屋子裡,身子越不好,才越該吃好玩好,常出來走走。你的腿雖走累了,心裡是不是覺得暢快許多?」

    黛玉緩了緩氣兒,感受一下自己的狀態,揚眉笑道:「大舅母好神,還真是這樣。昨兒個玩了玩大舅母的遊戲,便覺得心裡舒服不少,今兒個再跟大舅母走一走,整個人都覺得爽利。大舅母必是天上下凡的藥神,來救我的!」

    「瞧你這嘴兒巧的,誇起人來比鳳丫頭強百倍!鬼靈精怪!」邢氏笑著摟住黛玉,送她回去。才出了碧紗櫥,賈母那邊就有人來叫她。

    王夫人早在那坐著,看見邢氏來,笑著站起來迎接。賈母也樂呵呵的招呼邢氏到她身邊來做,問了問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邢氏狐疑倆人的態度,警惕的回答了賈母的問話。

    賈母好似很擔心過,舒口氣,笑道:「這就好,我還真怕你喝多了誤事傷身呢!」

    邢氏更加謹慎了,這根本不是賈母,她什麼時候關心過大房媳婦,她眼裡不是只有寶玉麼?

    「你醒了,他就不在了?」賈母轉而問起賈赦。

    「去上早朝了。」邢氏回道。

    賈母一聽此話,愈加笑瞇瞇起來,他榮府也總算有個真正跟朝堂沾邊的男人了。

    「大兒子厲害,給家門爭氣,真真的大喜事兒。不過咱們都是一家人,互相提攜是應該的。往後你跟他說說,多留意幫襯他弟弟。兄弟倆都在朝裡,互幫互助,也好做。咱們一家子都興旺了,才算是真的興旺。」賈母樂呵呵的道,最後拉著形式的手,萬般熱情的囑咐,「辛苦你了。」

    邢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不得突然對她好了,原是看在賈赦高昇的面子上。邢氏笑了笑,沒說什麼。

    王夫人見狀,先跟邢氏道了謝,又道:「我這歲數不比年輕人,管家真有些力不從心,還是勞煩大嫂開恩,叫鳳丫頭幫幫我。」王夫人口上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就在咬牙切齒。想她堂堂王家的千金,竟要對個小門戶的人低聲哀求,真丟人的!奈何管家的瑣碎事兒她不想攬下,那些雜亂的髒活還是該交給王熙鳳去處理。

    王熙鳳雖是她娘家的內侄女,可也是出身貧窮的遠親,也算是小門戶的,跟邢氏絕配,她們這樣的人最適合做這些小髒活。而像她自己這樣的尊貴千金,只需在大事兒上說的算就可。就跟那朝堂上的皇帝似得,哪能去管百姓養的豬吃什麼草。

    「巧姐兒的身子不爽利,她自個兒也不舒坦,怕是沒功夫操心你的事。」邢氏回道。

    「我的事?這是咱家的事兒!」王夫人嗤笑道,看眼賈母,示意她聽聽邢氏說的話多混賬。

    賈母臉色不大好。

    「這家不是弟妹在管麼,弟妹負全責,自然是你的事兒。若是弟妹自覺精力不好,管不了這家,還有我呢,何苦叫她。我畢竟是她的長輩,見識也多些,我來管。」邢氏笑道。

    王夫人臉色尷尬,蹙眉不語。她當然不能讓邢氏去管,邢氏是她嫂子,平輩的,不像王熙鳳是個小輩,要聽她的。若是答應邢氏管家,無異於是讓自己把管家權讓給她。

    王夫人怎可能把經營了十幾年的權力撒手。她動了動眼珠子,尷尬的敷衍邢氏道:「我也就這幾天不舒坦,也沒什麼的,養兩日就好。巧姐兒那孩子生下來就沒好過,自是她身子要緊些。算了,我熬過這兩日也就好了。」

    邢氏嗤笑兩聲,也學著王夫人看賈母。賈母眼盯著王夫人,見她前後言辭反覆,心中有了估量。

    邢氏一走,賈母叫住王夫人囑咐:「如今你大哥也出息了,她也沒往日那麼混,你們妯娌間該互相幫襯著,少存那些小心思。」

    王夫人一怔,老實的低頭應聲。出了門,氣得把她院裡的丫鬟罵了個遍。

    等著瞧!明的不行,來暗的,打明兒起,大房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當晚賈政歸來,一臉抑鬱之色,難以言表。

    王夫人幾番勸解之下,方問出緣由。原來賈政曾與他的上級,一個叫劉青工部侍郎的交好,這位劉青已然定好年後調職的。賈政本指望巴結他,將來等他陞遷後求他推薦自己。怎料今日劉青被查出結黨營私,突然就被貶官撤職。所有與劉青接觸的官員,都被懷疑是「結黨」。賈政幾經解釋,總算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卻還是在上司跟前留了壞印象,怕只怕耽誤自己年後的陞遷問題。

    王夫人本指望賈政年後能升職,算上她有嫡子,怎麼也會又高出邢氏一頭。今聽他這話,喪氣失望許多,越加覺得日子難過。

    賈政看著王夫人,突然問她:「你平日與大嫂的關係如何?」

    「還能如何,就是妯娌罷了。」王夫人納悶的看著賈政。

    「大哥剛調了吏部侍郎,又與吏部尚書交好,這事兒指靠他關係大著。往年官員陞遷調職,都是要起個名頭先拿去給吏部過審,審過了,方可遞到聖上跟前過批。那麼多人,聖上哪有功夫挨個數過失?基本上了名單的人,都給過的。」賈政解釋道。

    「你是要我求大哥去?」

    「大哥那兒自有我去求,大嫂那裡就麻煩你了,大哥被說動心,大嫂再添一把火,我這事兒不就成了。」賈政道。

    「要我去求邢氏?沒門!」王夫人心裡如是想,面上笑著敷衍賈政。她回頭就去賈母那兒,把事兒說與了賈母。果然,賈母當即拍胸脯答應了。

    ……

    邢氏今日一直忙著教迎春管家,把自己知道的那套活計跟迎春說了後,又吩咐王熙鳳教誨她。

    王熙鳳一百個不情願,面上應承邢氏,背地裡卻是敷衍迎春。迎春膽小怕事,也不敢說,拖拖拉拉半月之久,到邢氏考核這日,迎春怕了。

    邢氏十問,迎春足有七問答不上來。前三個問題還都是邢氏教過她的。邢氏詢問迎春緣由,迎春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只說自己學藝不精。

    「渾說,若是不精,為何偏偏我教你的都會,你嫂子教你的都不會?」

    迎春低頭:「是我笨,腦子一會兒清楚一會兒不清楚的。」

    邢氏冷笑,招呼迎春過來,叫她伸出左右,用戒尺狠打了一下迎春。迎春痛的縮回手,眼淚噗噗的往下掉。

    「知道疼了?」

    迎春點點頭,又惶恐的搖搖頭。

    「疼就是疼,搖什麼頭!府裡頭人都叫你二木頭,我還不信,今兒個真算是見識了。你嫂子敷衍不教你,你不會追著問,她能拿棍子打發走你不成?你這東西學到自己身上,不是學給別人的,對自己也這麼敷衍?你將來怎麼辦,將來要我這個做娘的陪你嫁過去管家麼!」邢氏厲害道,她最恨迎春這種蔫吧不爭氣的個性。

    說句老實話,像迎春這樣的女人嫁進後宅裡,不被婆婆刁難死,也早晚得被丈夫和房裡的通房姨娘給欺負死了。

    現在遷就她,將來就是害了她。

    邢氏盯著迎春道:「你嫂子那我自會罰,你自己這得好好反思。我容你三日,好好想自己的過錯再來。」

    邢氏才打發走迎春,便有林管家過來回話。王夫人與賈母、寶玉等去了廟裡,管家林之孝唯有來找邢夫人做主了。「大太太,有個叫孫紹祖的上門求見。」

第18章 鳳姐反擊

    「什麼人?」邢氏順口問。

    林之孝家的沉吟片刻,跟邢氏解釋了孫紹祖祖上的光耀,以及如今落魄的光景。「他此來,想必是有求於咱們。」

    「窮朋友上門自是要求助的,我看咱們與孫家當初也不過是酒肉之交,沒什麼深情厚誼。你去問他有什麼打算,再回我,若只是要些小錢,就不必回了,數目折半給他。咱們不是不幫,卻也幫不了大的。其餘的,由他自己折騰去。」邢氏回道。

    林之孝覺得大太太說的太有理了,忙賠笑稱是。出了門,就見女兒小紅端著茶進門。

    「爹這麼快就走?茶還沒來得及喝呢。」小紅道。

    林之孝笑道:「事兒回完了自然要走,回頭勤快點找你娘,她想你了。對了,你在這可好?比得上寶二爺那裡?」

    小紅甜甜一笑,點頭道:「那是,跟個睿智的主子就是不一樣。」

    林之孝笑了笑,不再多言,轉身去了。

    孫紹祖拜於賈家門下,等候多時,他見只有管家一人回來,心中罵聲四起。他本以為賈家會念及往日的舊情,如今瞧他們原也是個嫌貧愛富的。

    孫紹祖再聽林之孝解釋什麼主子都忙的理由,料知都是些搪塞的借口,拱拱手,二話不說,甩袖告辭。

    林之孝家的欲言又止,想想也算了,轉身派人去知會大太太一聲。

    不一會兒,大太太的人來回話:「太太說了,他既是這般輕浮無禮之人,也不必施捨,救了將來也是個麻煩,就此斷了也好。」

    林之孝家的釋然,點點頭,越加覺得女兒小紅的話沒錯,如今的大太太真真是個睿智的人兒。

    傍晚賈赦回來,瞧著三天都不怎麼搭理他的邢氏,心裡就愁。他知道邢氏愛吃花糕,變著法的賣遍了京城所有的糕點哄他,連宮裡頭的好東西他也托人弄來了。

    飯後,邢氏面對著擺滿兩桌子的點心,蹙眉。

    「難道沒一樣喜歡的?」賈赦憂愁的問。

    「浪費!」邢氏瞪眼賈赦,轉而吩咐嬌紅留下兩份即可,其餘的分給各房和姑娘們。

    賈赦笑了笑:「你能搭理我就不算浪費,這不,你也算賣人情了。那個,那天晚上的事兒,你別——」

    「我記得清楚。」

    「呃,好吧,我們也都是喝醉了。酒醉後,就容易出現像這樣幸福的意外。」賈赦臉紅尷尬的解釋道。

    「老太太叫我勸你幫襯著你二弟。」邢氏突然道。

    賈赦一怔,回道:「這事兒他昨兒個跟我喝酒時我提了,說了不少軟話,可不像他以前抬著下巴瞧我的作風。果然是當官了,有地位好!」賈赦摩挲著下巴,樂呵兩聲,繼續道,「朝裡要是能有個自己親戚幫襯著也好,回頭我仔細斟酌斟酌。」

    邢氏笑了笑,抬眼打量賈赦。就怕事情不是他想得那樣好。瞧他這些年都沒出息,估摸是不怎麼樣。那賈政跟王氏是一家子的,脾性會互相傳染,這賈政估計也不會是什麼好貨色,搞不好還會是個扯後腿的。怕只怕到時候不是互相幫襯,而是連累!

    賈赦看出邢氏的遲疑,料知她擔心,自己個兒的心裡就莫名的喜滋滋的。賈赦趕緊賠笑,跟邢氏保證道:「我一定會仔細斟酌,你放心吧。」

    「明兒個你正好歇著,我打算帶著二丫頭去廟裡上香,求姻緣討個吉利,回頭就該為她說個親事了。你正好一塊去,可有空?」

    「有,有!只要是夫人的事兒我永遠有空。」賈赦巧嘴道。

    邢氏別他一眼,輕笑道:「花言巧語,不靠譜。」

    賈赦反駁:「難道對你沉默寡言才算真心?那豈非更不靠譜?」

    邢氏默然,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兒。默認賈赦的話,破例不再反駁。

    次日三口出行,邢氏臨時帶上了賈琮,也叫他沾沾佛氣。一家四人拜佛之後,晌午剛過便回了京。還沒到府,就遠遠地瞧見榮府地界有一處地方冒著青煙。

    賈赦挪到車頭坐,仔細查看方位,覺得不大對,立馬吩咐車伕快些行駛。賈赦與邢氏共乘的馬車先到府,倆人腳一著地,便有小廝跑過來急急地告知,大房的屋子走水了。

    「走水?」邢氏略微懷疑,同賈赦匆匆走向正房。

    果然,正方屋子朝西南的幾個窗戶燒的漆黑,窗扇幾乎燒成炭了。屋子裡濕噠噠的,四處瀰漫著燒焦的味道。

    邢氏剛進去,掃了一眼就被賈赦拉了出來。

    「腌臢地兒,哪是你該去的。」賈赦護住邢氏。

    「大老爺、大太太放心,火已經滅了。」林之孝家的過來陪笑道。

    邢氏盯著林之孝家的:「怎麼起火的?可有傷亡?」

    「晌後,倆看門丫鬟去吃飯的功夫,屋子裡著起來。火著大了,煙冒出來,院裡人才曉得不對,幸虧撲滅的及時,才燒成這光景。也就兩間耳房和正房的一面牆燒著了。人都沒大礙,只有兩個小廝救火的時候,燙著了點,補償都安排下去了。」林之孝家的回道。

    兩間耳房是相通的,一間是琮哥兒的臥房,另一間空著,邢氏就存放了幾個小盒子,放著貴重物件。

    邢氏剛才那一眼就瞧出來了,存東西的那間耳房燒的最嚴重。放火這什麼意圖,顯而易見。

    「大白天的,必不是什麼燭台倒塌所致的走水了,人都不在,屋子裡空空的,顯然是蓄意放火。這事兒不能過,必要嚴查!敢在我屋裡放火,她有膽量,以後看我怎麼收拾她!」邢氏放狠話道。

    賈赦不明白,拉著邢氏問:「你知道是誰幹的?」

    「心裡有數。」邢氏看眼賈赦,補充道,「後宅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賈赦聞言不多問了,信任的點點頭。

    這時候,王熙鳳急急地跑過來,吩咐幾個粗使趕緊去打掃屋子,另跟邢氏匯報道:「修房子的人媳婦已經找好了,估摸也就十天半月的功夫就可住人。這屋子不乾淨,母親必是不好住哪兒了,我把我住的那小院置辦好了,母親和父親暫且委屈一下,先在那兒歇腳。」

    邢氏點點頭,瞇起眼,毫不吝嗇的誇了王熙鳳幾句,隨後笑問她:「那你們夫妻住哪兒去?」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我想著要不我們暫且搬回原來住的地兒,等太太這房子修好了,我們夫妻再搬回來就是。我和二爺都是年輕的,也不怕麻煩。」

    她們不怕麻煩,可邢氏如果真叫他們這麼折騰、麻煩,必然會落人口實,罵她多事兒挑毛病了。第一個挑的可定就是賈母,原本王熙鳳搬過來她就不高興,這回王熙鳳搬走,邢氏若真的再叫她們搬回來,賈母還不得瘋了發飆?所以,這再搬回已是絕無可能了。

    邢氏笑瞇瞇的打量口嘴伶俐的王熙鳳,淺笑,真不愧是「鳳辣子」,這麼快就想出法子應對她了。

    邢氏同賈赦在旁邊的小院兒坐下來,王熙鳳已去忙活搬家的事兒了。

    嬌紅在正房裡細查了幾樣東西,跑來回稟邢氏:「首飾金釵之類的都不怕燒,沒什麼損失,獨獨那份契約燒沒了。」

    「什麼契約?」賈赦疑惑的問。

    邢氏但笑不語。

第19章 奪管家權

    狗急了還跳牆,那份她拿捏王熙鳳的契約證據,果然成了王熙鳳心裡的一塊病,如今真逼急了她來燒房子。

    人只要動起來幹壞事,在完美的計劃,都一樣會出紕漏。

    王熙鳳只要敢犯事兒,邢氏就不怕揪不出證據拿她。

    邢氏轉即吩咐院裡所有人匯報今日中午的行蹤,以及是否見過可疑人等。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辯白,也有敷衍了事兒的。

    邢氏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們就是有曉得的,礙於府裡什麼人厲害的緣故,不敢說。也不怕,回頭只在私下裡找王善保家的說去,任何時候都可以。只要情形屬實,叫我抓了那放火的賊人,金子是你的,賣身契也是你的,另送一間宅子十畝地與你們。回頭不在這府裡做工也成,若在這做,每月還升雙倍的份例,一生有效。」

    眾僕從饞的差點流口水。

    邢氏吩咐完這些,便躺在屋子裡歇著。午飯的時候,菜色清淡了些,賈赦吃的寡淡無味,賈琮也不喜歡,直叫菜裡的肉少了,蒸魚也比以前腥味不少,肉質不鮮。

    迎春加了一片菜葉進碗裡,咬一口沒咬斷,再細看,葉邊兒微微有些淡黃。迎春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發火。

    「這些廚娘欺人太甚,哪有把老菜葉摘給主子吃的道理!」迎春放下筷子,轉而又道,「前兒個司棋還和我說廚房的趙大娘頓頓有肉吃,到底我們是主子,還她是?」

    邢氏也發現近幾天菜色有些問題,一日比前一日差點,起先察覺不出來的那種。

    賈赦也放下了筷子,深吸口氣。

    邢氏示意迎春去辦理此事,也正好瞧瞧她學管家的本事到底到了什麼水平。

    迎春當常招來趙大娘,將碗裡的菜葉子丟到地上。趙大娘撅著屁股瞧那菜葉子,當即明白,抖著身子磕頭。

    「太太、二姑娘許還不知道,如今廚房立了新規則,為避免各房吃喝鋪張浪費,每月的吃食都是有銀錢限定的。若誰想私下擺宴席,吃的再好點的,便要自己從中填補。前兒個老太太為大老爺置辦酒席,也是自己拿的銀子。太太房裡多添了人,用度還是以前的數,到月末了伙食就難免會差些。可奴婢已經照著往日的管理,三餐魚肉皆配全了的。」

    「就這點肉渣,還拿死魚糊弄我們,倒不如吃點好青菜葉子了。」迎春厲害道。

    趙大娘心裡哆嗦了一下,伏地不言語,心裡忐忑感歎:這老實的二木頭什麼時候長刺兒了?

    趙大娘話中搬出賈母做典範,迎春也再不好說什麼,轉頭氣呼呼的望向邢氏。

    「既這樣,你下去吧。」邢氏打發道。

    賈赦、賈琮和迎春都不約而同的看向邢氏,眼中俱是驚訝。這可不像是邢夫人的作風!

    ……

    王夫人打發走來報信兒的趙大娘,彎嘴笑了兩聲,拿著佛珠進屋預備抄經。屁股才剛坐下,就聽人急急的喊「大太太來了」。

    王夫人露出「果然」的神情,肚子裡早準備好了反駁的說辭,笑著起身,儀態端莊的迎接邢氏的到來。

    邢氏果然黑著臉進屋,似乎受了很大的氣。

    王夫人故作驚訝的詢問:「你怎麼了?」

    「飯沒吃好,聽說是我房裡的用度沒了。」邢氏直白道。

    王夫人略做驚訝的樣子,和善的笑道:「我當多大的事兒,回頭我叫那個不懂事兒的廚子來,好好罵她,回頭我替給嫂子填補上去。」

    「呵呵,弟妹真純善!」邢氏冷笑譏諷一句。

    王夫人愣了愣,暗暗咬牙,不滿邢氏的表情。

    「打從弟妹管家之後,大房似乎沒吃著一頓好的,我倒沒什麼,老爺要上朝辦公,餓肚子可容易耽誤辦事兒,琮哥兒迎春正長身體,都耽誤不得的。剛聽弟妹話裡的意思,這是要月月走這樣的份例。那便沒什麼意思可言了。」邢氏冷笑道。

    什麼叫沒什麼意思可言?王夫人不懂邢氏的暗語,卻也還是以端莊賢惠的口氣耐心解釋道:「這份例是全府定下的,老太太那兒點了頭的。規矩不能破,不過嫂子既然想每月多吃點好的,我大可以跟廚子特別招呼一下。」

    「那倒不必了,麻煩你了,還得麻煩我感謝你,我怕麻煩,也不愛欠本不該欠的人情。」邢氏道。

    王夫人縱然再怎麼存著裝純善的心思,聽邢氏這般挑事兒說話,也破功了,冷著臉憎恨的問邢氏到底什麼意思。

    「既然弟妹管家,我們大房吃不好,還要自己個兒倒貼錢過日子。倒不如徹底點,咱們分家,自己過自己的。」邢氏抬眼,笑瞇瞇的跟王夫人道。

    王夫人大驚,抖了抖唇,極力平復自己激動地情緒,瞪大眼看著邢氏。她怎麼敢說這樣的話?

    王夫人心裡怕了,面上卻不想輸陣。她只是想耍點小手段,在明面上剋扣大房的用度,叫邢氏說不出別的話來。萬萬沒想到,邢氏竟敢提出分家這種大話。

    「老祖宗決計不會允許的!」

    「我們大房都快吃不上飯了,她老人家憑什麼不同意。弟妹,走吧,咱這就去跟老太太跟前說明白,看是你有理,還是我有理!」邢氏說罷,拉住王夫人的手。

    王夫人嚇得抖著手,掙開邢氏的鉗制,驚恐的向後退了幾步。

    「要說你去說,瞧老祖宗怎麼罵你去!」

    「由著我一人去說?弟妹也真放心,罷了,我這就去說去。」說罷,邢氏轉身就走。

    王夫人大感不妙,鬧到賈母跟前,再怎麼有理,也是壞了原本的憨厚形象。王夫人一咬牙,忙叫住她:「瞧我這記性,竟忘了迎春搬回去住了,怪不得嫂子餐食差了呢,原是少了她的那份兒填進去,我這就去叫人補上!嫂子也別見怪了,前幾日我也跟你說了,真真是這幾日病了,不精神所致。」

    邢氏冷笑,懶得理她,起身走了。就知道她編了些瞎理由,賈母素來向著二房,去,其實也沒啥用。

    邢氏走了幾步,小紅便氣喘吁吁地過來回話,說是二老爺回來了,正往這邊走。

    邢氏冷笑,特意選擇了正確的路,『偶遇』賈政。

    「二弟你也該明白,折騰陞官的事兒不是一朝一夕能辦下來的。原這幾日老爺打算替你活動活動,幫襯二弟,幫襯你們二房些。今兒鬧這出,不用我說什麼,老爺他自己吃飯就吃不順當了。管家的還正是弟妹,叫他怎麼想?」邢氏說完這些,無奈地歎口氣,走了。

    賈政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愣了半晌。雖然他不明白怎麼回事,但他知道必是自己媳婦惹了事兒得罪了大房。陞遷之路眼看無望,賈政氣得臉色發赤,進院就抓個人問了今天的經過,更恨了。

    賈政抬腳踹門進屋,王夫人被嚇了一跳,惶恐的起身迎接。

    「啪」一下子,王夫人被賈政狠狠扇倒在地……

    隔日,因賈政的「賣好」,王夫人的「主動」放棄,管家權落入了邢氏的手裡。

    而此時剛搬到老院子裡,依舊打算跟王夫人做『鄰居』的王熙鳳就成了尷尬的存在。

    賈赦最近暗暗打聽了一圈之後,發現官場的同僚對賈政做事頗有微詞。為人過於迂腐古板,不通世故,卻還自私的愛得罪人。

    賈赦覺得,按照他這個「乖」弟弟「好」性格,他如今能坐在工部員外郎的位置已經實屬不易了。幫襯其說情陞官的事兒,賈赦決定暫且擱置。

    回頭,賈赦便乖乖的將自己的想法稟告了自己的夫人邢氏。

    邢氏聞言說道:「不但如此,你還要想法子給他調職。」

    「這是為何?」賈赦疑惑。

    「他這樣的留在工部,將來日子久了,難保還會惹什麼亂子。屆時你若身居要職,一旦被他拖累,不單單你倒霉,全家都要遭殃。」邢氏道。

    賈赦恍然大悟,沖媳婦兒豎大拇指:「太有道理了,咱們該未雨綢繆,防著點。如今皇上剛派我個活計,命我嚴查京內買賣官職一事,這可是個得罪京官的活兒,更要小心為上。」

    「買賣官職?說起這個,咱家老二的官可確定是捐來了的,不是買來的?」

    賈赦聞言大駭,還是邢氏行事周密仔細,想得周全。這賈璉的官若是買而非捐,他可是本案的主審官,豈非以身試法?待那時,那些被他查案而難免得罪到的官員,憑此參告皇帝,一旦查出來什麼,為了以儆傚尤,皇帝必會抄他家了。

第20章 休妻之亂

    賈赦動用自己的官職之便,詳查了賈璉在吏部名下的官職檔案。雖然他如今頭頂上真真頂了個四品同知的官銜,但此官卻並不是捐來的,檔案上分明寫著是受了一個名叫戴楓的人引薦。這戴楓不是別人,正是大明宮掌宮內監戴權的弟弟。

    提起這戴家,京城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典範。

    戴楓此人胸中有點墨水,但並沒有做高官的才能,仗著哥哥在大明宮掌權受寵,他一路攀升至如今的右副都御史,乃是堂堂三品大員,也算是權利滔天了。憑他一句話,再加上他哥哥戴權的餘威,給賈璉弄個虛名的四品同知綽綽有餘。

    賈赦若是參與買賣官爵的案子,這就是個大把柄。不過此事查到此事也有個好處,賈赦知道買賣官爵一案從哪裡著手了。

    賈赦想辦法怎麼能把賈璉的名分周正過來,檔案可不好改,除非再拿錢正經捐一次官。那可就要再花一份兒錢,為了個虛名,賈赦覺得這麼破費不大值得。

    於是,賈赦回家,跟媳婦邢氏商量此事。

    「他是大房的繼承者,當初捐官的時候,用的公家錢,聽說是二弟托人操辦的。本來就打算要捐的,最後怎麼成了引薦,這果子該是他們負責。」邢氏道。

    賈赦覺得有理,招來賈政處理此事。賈政正有求於哥哥,巴不得為其跑腿辦事討好,老實的賠錯之後,便一口應承下來。賈政因埋怨王夫人先前的搗亂,便把拿錢捐官的活兒大發給王夫人處理。

    王夫人一口推拒。「老爺忘了?我如今又不管家,也不管賬了,出錢也是從公家裡頭出,就算這樣,按理說我們還要計較三分呢。再說這官是捐來的,還是別人推薦的,都一樣做,根本沒有什麼分別。」

    賈政覺得妻子說的也有道理,意欲轉身去找賈赦再商量。

    王夫人攔住他,逞強攔下此活兒。正好她想找邢氏算賬,就借此事好好說道一番。

    「當初是要捐官走的正路,弟妹和弟弟幫了倒忙,為了省兩個錢,走了歪道。這官來路不正,怎麼做?」邢氏反駁來找茬的王夫人。

    「怎麼不是正路?我們可正經托了人情,賠錢又賠人的,早知道出力不討好,可不幹了。再說本就是虛職,哪需要他去「做」什麼。」王夫人笑道。

    「那是以前,如今老爺在朝中做官,一朝得勢,多少眼睛盯著看著,稍有行差踏錯,就會被連累。璉哥兒是他的兒子,當然要謹慎。且不說這個,就說當初你們張羅捐官的事兒,沒做到『捐』就是不對,不走官家程序就是來路不正。我們如今要這個『捐』字兒,弟妹想法子吧。」邢氏道。

    王夫人皺眉,沒想到邢氏這樣較真,神色萬分難堪。「你不會想叫我重捐?你可知捐個四品官要多少銀子?璉哥兒可是你大房的兒子!如今是嫂子在管家,嫂子願意捐,就稟了老太太自己捐去,我也不挑什麼了。」

    「你確定你不幫忙?」邢氏懶得廢話,直接問。

    王夫人奇怪的打量她,肯定的搖頭:「我想幫也沒辦法,家中掌權的可是大嫂呢。」

    ……

    邢氏轉頭招來賈璉和王熙鳳,將他頭頂的這四品官的來歷說了一遍,又將「捐」和「推薦」的區別講給這兩口子聽。

    「你二人可聽明白了?」

    賈璉和王熙鳳點點頭,心中各自忐忑。

    「本來這事兒當初就是打算拿著捐官錢來算的,你二叔和二嬸子忙這個事兒,托熟人走近路,錢不知道花的多少,他們也沒說。但理該這事兒她們該負責是不是?如今我替你們夫妻親自找了她說去,奈何我面子薄,人家壓根就不想管。」邢氏解說道。

    王熙鳳聞言皺眉,心思沉起來。

    賈璉不知如何是好,慌張的看著媳婦,尋找答案。

    「如今這樣就沒辦法了,他們不管,你父親的官位不能丟,便只好委屈你們夫妻,辭了這個沒用的虛名。」邢氏道。

    「什麼?這官可是好不容花大價錢換來的!」賈璉驚道。

    「沒法子,你父親已經領了活計,那是聖意,不可違背。你們夫妻總不至於為了這麼個虛職,害得全家鋃鐺入獄。這事兒到那兒說都有理的,你們夫妻有意見就去找老祖宗試試,看她能否做主了。」邢氏說完這些,也沒耐心跟著兩口子在糾結。愛計較的,怎麼解釋也是去計較。

    王熙鳳賭了一肚子氣,出門就罵賈璉沒出息。「你自己的事兒,你不一口回絕了她,叫她別有念想!如今可怎麼辦,哪能事事都去求老祖宗。」

    賈璉瞥一眼王熙鳳:「你叫我怎麼說?她把父親的前途和全家都架在我脖子上,我能怎麼說?還有,這捐官的事兒她沒說錯,當初說得清楚,是『捐』。可錢都出了,最後怎麼弄成了『買』。她們托人情走的,錢怎麼能跟捐官一個價,那何苦去麻煩?我看這事兒二房也不乾淨!」

    「用你說,我心裡清楚。」王熙鳳自打邢氏說那話,心裡對王夫人就生了間隙。枉她平日念著王夫人是自己的娘家人,一心一意的向著她、伺候她,到頭來,她竟糊弄自己。

    王熙鳳轉念又想到另一樣重要的事兒,打發了賈璉,派人狠狠地盯住王善保家的。老天保佑,千萬別叫大太太發現她屋子著火的真相。

    就是天王老子也有打盹兒的時候,更可況王熙鳳派去看人的只是個笨拙的小丫鬟。

    府裡哪個不知道王熙鳳的手段,哪裡敢在白天找王善保家的,皆是偷偷在夜裡,悄悄地去報信兒。大房再冷清,前後總有過人的時候,還真有人瞧見了當時著火前的可疑人。

    原來放火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忤逆了大太太,受罰的錢姨娘。報信兒的人只瞧見錢姨娘在太太二房的窗前走過,當時沒多想,可不久後,耳房的火苗子就從窗戶躥出來。

    王善保家的得了消息,倆眼發亮,興奮地一宿沒睡,大早兒就太太房外等著。

    邢氏聽說她來,心有靈犀,立馬叫了進來。邢氏早飯都沒吃,直接突審了錢姨娘。錢姨娘起先還不認,後來禁不住挨板子,認下了罪責,順便咬到了王熙鳳。

    「前些日子,因奴婢幫襯璉二爺的事兒,二奶奶對我記恨。我為了討好二奶奶,沒少賠錯,她從來不領情,後來她說了這個主意,暗示我毀了她在太太手裡的把柄,她就跟我合夥。我一時鬼迷心竅,就……」

    邢氏冷笑,叫錢姨娘畫押之後,立即叫王善保家的去叫人。「把他們夫妻都給我叫來,還有老太太、王夫人,都給我請來,今日就請她們作證,我必要璉哥兒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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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鳳姐被休

    賈母聽說事情經過之後,眼看著王熙鳳沉默不語。王夫人也不言語,冷眼看著事情的發展。

    錢姨娘和那個報信兒的婆子各自陳情之後。王熙鳳有些慌了,卻死不承認,反咬錢姨娘陷害她。王熙鳳跪地大哭,表情那是一萬個委屈。「錢姨娘攛掇二爺納秋桐的事兒我認,也不怕告訴大家,我是和她鬧掰了。且不是因為我吃醋心裡嫉妒,我是覺著錢姨娘這樣在背後耍小手段、小心思不好,以後她遠點就是了。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如今她還真往我身上賴。」

    王夫人歎口氣,皺眉對賈母道:「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隱情?」

    王熙鳳見王夫人求情的意思,瞬間燃起鬥志,繼續巧言狡辯道:「府裡誰不曉得錢姨娘不服管,跟著太太對著來。她自己狗急跳牆,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她因往日恨我,我就成了倒霉蛋了。」

    王熙鳳話說的有理有據,倒真叫人有幾分信服。

    錢姨娘冷笑,指著王熙鳳大吼:「明明是你攛掇我去幹的,怎麼,當初有膽子說,現在沒膽子認?不愧是鳳辣子,真真的一張好嘴,把白的說成紅的。」

    「死到臨頭,你還狡辯?我看是你活得不耐煩了!老祖宗,我願拿我娘家八輩祖宗發誓,我真沒幹過這種事!」王熙鳳作勢就要起誓給賈母表誠心。

    「話說的別太輕巧。」邢氏嗤笑一聲,堵了王熙鳳的嘴,看著在一邊傻站著的賈璉。「你什麼態度?」

    「母親,這事兒咱們沒有確鑿的證據,冤枉錯人就不好了。」賈璉恨恨的看眼媳婦,真是又怕她又捨不得她。

    邢氏蹙眉,打量賈璉。好好一俊俏挺拔的爺們,硬生生的被養成了小家子氣。模樣流氣也就罷了,連骨子裡也是個不爭氣的。本指望將來他能歷練點出息,如今瞧,這最後的底線也是她邢氏高看了。

    「這錢姨娘就算恨我,冒險燒我的耳房有何用,就為瞭解氣?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錢姨娘縱是再笨也長腦子了,更可況她根本不笨。為什麼燒那耳房,為什麼獨獨毀了你鳳丫頭的把柄,這裡頭什麼關係還用說,你以為你真相就憑你一張嘴就能掩蓋得了?」邢氏冷笑道。

    王熙鳳大駭,看著邢氏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賈母忙問邢氏:「什麼把柄?鳳丫頭有把柄在你手上?」

    「她原來的罪孽就夠休妻的,因我念及她性子玲瓏,討巧,惹老祖宗喜歡,就心軟暫饒過她一遭兒。可我心裡知道,這丫頭心思野,將來或許拿捏不住的,就留了證據沒燒。這些天,她心裡恐怕早癢癢的蠢蠢欲動了。」邢氏譏諷玩,凌厲的看著賈璉,命其將經過從實講來。

    賈璉哆哆嗦嗦的看著媳婦,拿不定主意,但他懼於王熙鳳的眼神,也沒有王熙鳳的膽量和氣魄。殊不知他遲疑不說的狀態,已然袒露神態早已出賣了他的心。真相無需辯駁,已然呈現於眾人眼中。

    「還不快說!難道你想陪著她一起滾出榮府不成!」邢氏破口大罵。

    賈母被鎮著了,皺眉說邢氏不要太過分。

    「老祖宗,過分的是她吧。那日所幸我臨時帶走了賈琮,一旦著起火來,那孩子有個什麼好歹,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我可從沒聽說,哪家的媳婦可以不孝敬公婆,還唆使人縱火的。今兒這事兒不管她認不認,她斷不能在這家呆了。」邢氏厲害道。

    王夫人輕笑:「嫂子這話說的,若真是如此,她自是罪無可赦。可若她是受了冤枉,你也不能硬把罪賴她身上。」

    王熙鳳著哭成了淚人兒,如今這光景,她算是看透了邢氏的道法,說什麼都沒用。倒不如在老祖宗跟前好生裝可憐,博同情。於是王熙鳳一邊哭,一邊跟賈母磕頭。

    「鳳丫頭,別玩掉眼淚這套,你自作聰明作弄世人的時候,怎不想自己會不會有報應?今兒個你給我個准話,這事兒你認還是不認?」邢氏追問。

    王熙鳳哭了半天,方守住情緒,斟酌了一下情況。她抬首,紅腫的雙眼可憐兮兮的對邢氏的眸子,搖頭。「媳婦真沒做過,怎麼認?」

    邢氏輕笑,似乎早料到這個答案。「也好,既是這樣,咱們不妨報官,就把這件醜事兒交給官家處置。到時候大家一字一句都說個明白清楚,千萬別冤枉了誰!」

    「這怎麼行!」王夫人大驚,站了起來,懇求的看向賈母。

    王熙鳳嚇得瞪大眼說不出話來,也不跪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賈母皺眉沉吟:「報官是萬萬不行的,不能現家醜。先叫她們下去吧,頭疼。」

    邢氏料知賈母這是要做決定了,同王夫人一起留在屋子裡,聽賈母怎麼說。

    「鳳丫頭私下放利的事兒已屬大過,因知錯能改,倒不至於休妻這樣嚴重。但這回放火的事兒著實巧妙,令人不得不多想。難為老大家的生氣,這事兒確實蹊蹺。」賈母不得已做出選擇,很是糾結。

    王夫人輕咬了下唇,猶豫的勸道:「可這休妻畢竟是大事兒,傳出去,咱們家也不好看,將來璉哥兒再娶,可就找不到什麼好人家了。」

    「弟妹這話我不贊同,本是她犯錯,咱們休得正大光明,有什麼見不得人?」邢氏道。

    賈母見邢氏心意已決,臉揪成了一團,皺紋更深了。「孩子裡頭,我就這麼一個可心的,會哄我開心的。如今她又是這樣的光景,我老婆子命真苦啊。」賈母感慨完,特意用餘光打量邢氏,邢氏巋然不為所動。反倒是王夫人過來勸慰,說著說著哭了,邊跟老太太賠禮,邊表示她們王家教女無方,給榮府丟人了。

    賈母歎口氣,拍了拍王夫人的手安慰。看來事情沒有挽回的餘地,畢竟鳳丫頭的婆婆是邢氏,鳳丫頭惹得也是邢氏,邢氏不鬆口,她也沒辦法。

    「都去吧,我也累了。」賈母歎口氣,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由著鴛鴦扶自己回去。

    王夫人快速收了眼淚,用錦帕擦了擦眼角,轉而冷靜的跟邢氏商量道:「嫂子務必低調處理,切不可弄到外頭去丟人。」王夫人頓了頓,又道,「嫂子若有要幫忙的地方,大可知會我。」

    臨到末了,王夫人也只為了自己的名聲,一句真正為王熙鳳說情的話都沒說,甚至連一句感傷憐憫的話都沒有。

    邢夫人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用手指敲了敲桌。王善保家的從隔壁將賈璉和王熙鳳領了過來。

    王熙鳳早哭干了淚,低著頭,不作聲。賈璉更窩囊,此時此刻恨不得離王熙鳳再遠點。先前他以為王熙鳳不過就是個貪小利的,幹不出殺人放火的事兒。這會子腦子清楚了,他才想起來,王熙鳳本就是有這個本事的,秋桐不就是她害死的?放火又算什麼?

    「一會兒璉哥兒會寫個休書,你們簽字畫押,就算兩清了。你幹了多少錯事,也不追究了,為了顧及你們王家的面子,對外就說你暴斃而亡。你的嫁妝都給你,晚上收拾好東西,悄悄地去吧。記住,但凡賈家人在的地方,你都不能出現,否則陳年往事提起來,誰都不好看!」

    「母親,我——」王熙鳳恢復了力氣,意欲央求,邢氏忙伸手示意她噤聲。

    「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快走吧,晚一刻,保你活路的嫁妝也沒了。」邢氏道。

    王善保家的不容鳳姐兒再說,架著她的胳膊,把她拖走。

    賈赦事後聽說此事,也沒意見,他早瞧著二兒媳不安分了,早打發也少了份危險。

    王夫人因內侄女的事兒被打了臉,氣兒萬分不順。回了屋,聽見抱廈那頭傳來女孩子的嬉笑聲,皺眉不悅。

    金釧忙解釋:「才剛林姑娘、二姑娘來了,就熱鬧些。」

    王夫人沒說話,沒好氣的丟了手裡的佛珠,躺在貴妃榻上順氣兒,不一會兒,那邊又傳來低低的笑聲。往日沒什麼的,今兒她偏就不舒服了。王夫人二話不說,直接起身去了探春的屋裡,嘴上笑著,眼色冷的要命。

    探春瞧出門道,忙老老實實敬著王夫人。

    「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二姐姐下棋,顧前不顧後,錯走了一步,林姐姐吃了她好多子。」惜春笑著回道。

    王夫人轉即瞟向『罪魁禍首』的迎春和黛玉,倆人正飽含笑意的互相看著。

    這倆丫頭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王夫人正納悶,垂下眼簾,看見了迎春的左手不對頭。

    王夫人上前拉起她的手,看見她手上隱約有似長方形的青紫。問迎春怎麼弄的,迎春被王夫人嚇著了,縮回手,忙搖頭。

    次日,王夫人再看迎春的手,幸好淡淡的顏色還在。當即拉著她去找賈母,硬將她的手晾給賈母看。「老祖宗,您瞧大嫂是怎麼教育孩子的?」

第22章 多情寶玉

    賈母趕緊捧住迎春的手,邊心疼邊罵道:「女孩子家最重視皮肉的,嘖嘖,瞧這打的,真當不是她親生的了!」

    「可不是,水靈靈的丫頭被她養成什麼樣子。」王夫人附和道。

    迎春本來要解釋,聽王夫人此話,詫異的看著她。難道就因為邢夫人拍了她一個手板,她現在就長得不水靈?丑了?

    這算什麼邏輯關係!

    迎春厭惡的皺眉,心裡對王夫人的印象壞到了幾點。她忙和賈母解釋道:「老祖宗千萬別誤會,是母親她教我管家,我貪玩不用心,活該她教訓我一下,如今長了記性,什麼都學會了呢。」

    「瞧瞧這丫頭,真是貼心啊。」王夫人笑著拍拍迎春的手背,招呼她去找黛玉她們玩去。迎春以為事情順利解決了,點點頭的,乖乖的告辭。怎料她抬腳走,就聽見王夫人在後頭跟賈母說什麼她膽子小,不敢說真話之類的言語。

    迎春聽著憋屈,放慢出門的了腳步。眼看著就要走出去了,迎春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深呼吸。她頓然停下腳步,大方的轉身走到賈母和王夫人跟前。

    「才剛偶然聽嬸子說我膽小,我想來說明一下,我以前是膽小自小,怕事兒,由著屋裡的婆子偷我的東西去賭錢。是,大家也都背地裡叫過我二木頭。可現在經過母親的教誨,我自己的反省,我已經不這樣了。我怎麼說也是榮府正經出身的小姐,斷不能在下人跟前給家裡頭丟臉!不信老祖宗和嬸子可以問問我房裡人,我是不是變了。」迎春說罷,轉頭招呼司棋進來。當場讓司棋證實了她的言論。

    王夫人狐疑的看著迎春,眼裡皆是意外。其實證不證實已經不重要了,迎春這番有膽量的話說下來,誰還不信她轉性?

    賈母瞇著眼,默了半晌,終於笑起來。

    「好好好,二丫頭如今也是個厲害的,咱這家裡可不瞅沒人能拿住事兒了!」賈母笑道。

    迎春謙虛的點點頭,見事情滿意的解決,方走。

    王夫人默默地盯著迎春離開,才出聲:「母親,這孩子怎麼突然變性情了呢。」

    「你嫂子是個厲害的,以後少惹她。」賈母閉上眼,歎了句,問了問王熙鳳的去向。得知她已被娘家草草安排改嫁到蒙古,歎口氣,揮揮手,示意王夫人可以走了。

    王夫人有些不甘心,叫了一聲「母親」。

    「我老了,管不得太多。再說迎春不過是大房一個庶出的丫頭,挨一下子手板算什麼,我的寶貝疙瘩以前也沒少挨你的教訓呢。」賈母如今顧忌大兒子的地位,瞧得出來,他護著邢氏。現在找事兒,無異於給二兒子的官路添堵。

    提起養在賈母身邊的寶玉,王夫人偷偷咬了咬唇,低頭默默告辭。

    這功夫迎春早回到了大房,把剛才發生的事兒悉數告知了邢氏。

    「沒什麼大事兒!」邢氏拉起迎春的手瞧了瞧,笑道,「好孩子,這還真是我疏忽,記打不記治。回頭我叫嬌紅弄瓶化瘀膏給你。」

    「母親教訓我是應該的,我欠打呢,誰知我皮子嫩,一碰就青紫了。本沒大事兒的,過兩天印跡就消了。」迎春笑道。

    邢氏點點頭,叫小紅端來一紅木的小匣子,十分精緻。迎春接過來,打開瞧,竟是一套金銀首飾,嵌著珊瑚珍珠和寶石,花樣精巧繁複,漂亮極了。

    「給你的,回頭還有給你另做了幾件衣裳,這兩日就送來,叫你房裡的丫鬟上點心。」邢氏笑道。

    迎春惶恐,不解的看著邢氏:「母親,我也有首飾的,這首飾太貴重了,連林、薛兩位姑娘都沒有呢,我哪能……」

    迎春的言外之意:她是個庶女,配不得貴重東西。

    「傻孩子!你跟她們不一樣。」邢氏又笑,拉著迎春說了句悄悄話。迎春聽得從臉蛋子到耳根子全紅了,羞答答的低頭,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林姑娘來了!」

    倆人抬頭,就看見纖瘦的黛玉邁進門,紅著眼可憐兮兮的走過來了。

    迎春因近日聽了邢氏的點播,時常找黛玉玩鬧談心,倆人的關係比往日親上十倍。連黛玉都說,迎春是她在榮府裡「第一好姐姐」。

    迎春忙拉著受委屈的黛玉坐下,問她怎麼了。

    黛玉強打著笑搖搖頭:「沒什麼?」

    「你看,跟我們娘倆你還客氣?」邢氏玩笑道。

    黛玉聽這話覺得親切,眼淚瞬間就憋不住了,訴委屈道:「他性子頑劣,喜怒無常的。我聽了大舅母您的話,平日不怎麼愛搭理他。偏這廝幾次三番來找我,見我不理他,他就鬧。起先我心軟,勸他幾句,越發的上臉了,日日來。前兒個我罵他一頓,昨兒個就沒來,我以為耳根子就此清淨了。誰知今兒個他一早就等在門外,說我不見他,他就不走。我懶得搭理他,叫紫鵑去攆他,卻半晌不見人回來。我就去瞧,誰知他硬拉著紫鵑說笑,說的還是那些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混賬話!」

    黛玉說完,哭得更厲害了。迎春忙勸慰,拿著帕子輕輕地為其拭淚。

    邢氏忙摟黛玉入懷,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好孩子,我跟你說過什麼,為那些不在乎你,隨意想傷你的人,根本不值得傷心!」

    黛玉點點頭,強忍著淚。緩了會兒,果然再不流淚了,破涕為笑。

    黛玉對迎春道:「我真羨慕姐姐,可以住在大舅母的身邊,時刻受著疼愛、教誨。」

    「要不你也來跟我作伴?」迎春拉住黛玉的手,笑道,「正好我一個人孤單,抱廈還有兩間呢,你喜歡哪間隨意選!」

    黛玉真動了心思,但想到賈母那邊未必肯答應,猶疑了。

    邢氏笑道:「你迎春姐姐說的對,就在這住下。也不用你天天住,你外祖母那邊也沒發交代。屋子左右也空著,收拾出來,你想住的時候就來住。每月,你跟大舅母親近兩日,你外祖母還能攔著你不成?」

    黛玉覺得邢氏說的有理,心裡也真想繼續跟她們娘倆親近,就不客氣的點頭應下了。隨即,她覺得心情也莫名的好起來,笑得比以前輕鬆多了。

    邢氏笑瞇瞇的拉著黛玉參觀了她的屋子,順嘴問:「你說寶玉跟你的丫鬟紫鵑說了混賬話,什麼話?」

    黛玉也不把邢氏當外人,紅著臉氣道:「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疊被鋪床。」

第23章 寶玉黛玉

    邢氏大驚,拍桌道:「小小年紀,這話他也說得出?」

    「可氣壞了紫鵑,紫鵑不理他,他竟不知好歹,反倒與她撕扯上,要與她講什麼友愛道理。幸虧紫鵑厲害,狠罵他了,又見我氣呼呼的來了,嚇跑了去。」黛玉氣道。

    「你這丫鬟性子倒是個剛烈的。」邢氏抬眼瞅了瞅紫鵑,讚許的點點頭。紫鵑提起這事兒,仍舊是氣憤難平。

    「我身邊得虧有她了,若不然真不知道怎麼過下去。」黛玉說著就要垂淚,因想起大舅母先前的教誨,忍了回去。

    「不說還好,聽你此話,今兒個必要住在我這裡了。你就在我這連著住幾天,我倒看看他敢不敢來我這擾你。」邢氏留下了黛玉,轉頭吩咐人去回賈母。

    老半天了,傳話的人才回來,告知邢氏賈母同意了。

    「怎麼這半天?」

    傳話的丫鬟支吾半晌,回道:「老太太仔細問了情況,住什麼吃什麼,什麼時候回去。寶二爺也在那兒,似乎說了什麼,老太太不大開心。」

    邢氏輕笑,料知賈母這是擔心她苛責黛玉。先前迎春挨了手板子,她懶得管。可事情若到黛玉身上,可就不一樣了。

    賈母也不動動腦子去想,她教育迎春是本分,她是迎春的嫡母。而黛玉這裡算是親戚,孩子就算再怎麼不聽話,都要留情面的。再說黛玉本就長著七巧玲瓏心,不像迎春死板不開竅,什麼事兒一點就透,哪用得著她厲害?

    夜晚,賈赦還未歸,邢氏就倚在床頭瞧書。迎春早睡了,黛玉卻睡不著,見正房屋子裡亮著,就帶著紫鵑過來瞧瞧舅母。

    黛玉進門就笑,見著邢氏看的是史書,笑的更厲害了。「舅母怎愛看這個,不覺得枯燥無味?」

    「好書,網羅了前朝史實,生動形象,教育人。」邢氏笑著回道。

    黛玉微微驚訝的揚眉,拿起史書翻了翻:「教育人?哪有教育人的話?」

    「教育人的不是話,是這裡的故事。」邢氏隨便翻開一頁,講的某朝代的皇帝,她指了指上面的內容道,「就說這皇后,是個宮女出身的,一步步等上妃嬪、貴妃、皇后和太后之位,哪是那麼容易的?你在往前看,她冊封皇后之前的事兒。哪個皇子死了,哪個得寵的妃子突然被打入冷宮。這裡頭的故事才耐人琢磨,叫人受教呢。」

    黛玉經了邢氏的點播,立即領回其大意。她粗略看了一通,驚訝的張嘴:「原來這位張皇后竟是靠著這樣的『幸運』才母儀天下的。」

    「這算什麼,民間的事兒更有趣。我這還有本家長裡短的,講述各朝代大家族的興衰史。看這個,你更加會覺得感同身受了。」邢氏招呼小紅搬來那幾本她早準備好的書。

    本來邢氏也是打算要送給黛玉的,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個剛巧是個機會。

    黛玉心滿意足的捧著書走了,她這人最愛讀書,有什麼新書就忍不住想讀完她。這在幾日,她可有事兒忙了。

    賈赦帶著酒氣回來,偷偷在別屋洗好了澡,才笑嘻嘻的進門找邢氏。

    「今兒個跟幾個京內的小官喝酒。別看他們品級不高,野心比誰都大。為了求陞官,交際廣,消息多,也為了巴結我,什麼話都捨得說。就從他們嘴裡頭,我的了不少賣官的消息。可就是酒喝多了,你看我進屋前又喝茶又漱口的,還是一身酒味。」賈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邢氏嗔怪他一眼,吩咐小紅去熬解酒湯。「你一個男人哪懂這些,解酒得用解酒湯才有效。先躺下歇著吧,一會兒就好。」

    「噯!」賈赦大喜,邢氏今日對他的態度大有進步,心裡很是高興。

    他乖乖的妥協,蹭到床裡,對著邢氏趴著,打量她看書的模樣。賈赦瞧著邢氏的側臉,真真是美麗至極,溫柔自立,賢惠安靜。

    「老爺也別光顧著查案,也顧著點自己。這麼大的案子,你一人擔著,沒個靠山可不行。單指望老郡王那兒可不成,得再找個得力的。我瞧林妹夫就不錯,出身好,又是探花,必然是個飽讀詩書、明理知義的通達人物。你與他交好,將來官路上互相幫襯,豈不暢通無阻?」

    「你說的在理,奈何林妹夫身在揚州,我們在京城,相隔千里之遠,與他結交,談何容易?」賈赦發愁道。

    邢氏撂下書,笑話賈赦道:「虧你在官場上精明,到這事兒竟糊塗了。咱們家跟揚州的聯繫是什麼,自然是林丫頭。我們與林妹夫真心合作互助,自要好好愛護她的女兒,真心實意對她好。我瞧這孩子真想她父親,也不喜在咱們府裡寄人籬下的活著。你作為大母舅,何不伸手幫她一把?」

    賈赦眼前一亮,對邢氏豎起大拇指。過會兒,賈赦喝下解酒湯,方與邢氏共同安歇。

    次日清早兒,邢氏在賈赦的懷中迷迷糊糊的醒來,大驚坐起。邢氏看這熟睡的賈赦,仍舊英俊神武,倆側臉頰無意間染上了紅霞。

    這幾日,邢氏已然漸漸想起那晚醉酒時的經過,她本以為那天是賈赦趁人之危。可記憶完全捋清之後,邢氏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整個過程,除了賈赦開始時有口無心的挑逗之外,都是她這個『醉』人一手促成的。

    這真是,作孽啊。

    邢氏真真覺得前輩子白活了,到這事兒上,她竟還跟個小姑娘一樣,害羞,忐忑……就因為她前輩子沒經過男女之事?還是說,她跟一個萬年惡鬼那個……

    邢氏蹙眉,決定不去想了,免得腦子裡亂成一鍋粥。

    飯前,迎春笑著拉著黛玉來給邢氏和賈赦請安。黛玉眼圈都點發黑,顯然是昨夜熬夜所致。

    「熬夜看書了?」邢氏試探的問。

    黛玉點點頭。

    「瞧你性子急的,讀書什麼時候不行?你自己身子骨兒不清楚?哪裡經得住熬夜。」

    「本想著睡前瞧個故事,卻不知不覺看癡迷了。那個叫櫻蘭女孩,真真可憐,本有個頂好的家世,富貴千金,最後竟落得客死異鄉的下場。」黛玉眼眸流轉,不禁為其哀戚悲歎。

    「世事無常,所以說這人不能只依靠著別人,就是親生父母也不成。自己個兒總該有點能耐,無論如何得有個自保的能力。」邢氏說完話,見黛玉低頭若有所思,便不再言語。

    吃過飯,邢氏叫來黛玉:「你可寫好了與你父親的信?」

    黛玉聽邢氏提起這茬,有幾分高興。

    紫鵑笑道:「上次姑娘聽了您的話,早寫好了。奈何不敢麻煩太太,拖到今日。我跟她說,大太太既是肯說出這話來,就是真心幫她,可她偏怕麻煩了您。說什麼派人去揚州送一趟信,來回要許多時日,太費人力財力了。」

    邢氏笑,對著黛玉道:「你說的屬實,確實麻煩。」

    紫鵑和在場的人一愣,沒想到大太太真這麼直白的應下了。

    「可就這樣,該麻煩的還是要麻煩。你能怕了麻煩,就斷了與你父親的往來麼?就因為這點麻煩,你就再不想去見父親了?」邢氏反問黛玉。

    黛玉低頭,反思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眼睛發亮的問邢氏:「您的意思是,我能見父親?」

    「為什麼不能見,誰能阻止得了女兒瞧父親!」邢氏拍拍黛玉的手背,接著道,「所以你得有不怕麻煩的決心,憑你在府裡的地位,也不用去怕求人。動動嘴皮子又不會少塊肉,至於外人說什麼,隨他們去,你自己安心舒坦就好了。」邢氏甚至覺得,黛玉至今病不好,跟她的思慮過甚的「心」也有關係。

    黛玉受教,感激的點頭。

    邢氏收了信,當即命人封了五十兩銀子與小廝,今日就騎快馬直奔揚州送信。來回也就個把月的功夫。

    賈赦瞧黛玉這孩子是個心思純淨的,禁不住喜歡,也禁不住為其身世感懷。「你且忍些日子,我看看吧,也就三倆月的功夫,我或許要去揚州一趟。屆時我帶你回去瞧你父親去。順便的事兒,正好沒了你所謂的『麻煩』了。」

    黛玉聽此話更是高興,連忙跟大母舅謝恩。

    這時候,小紅笑著進門,跟邢氏道:「還真來了,不敢進門,就站在院門口往裡望。」

    邢氏聽說是寶玉,忙道:「叫他進來。」

    不大會兒,果然見寶玉扭扭捏捏的進門,他抬頭看眼邢夫人,嚇了一跳,轉而瞧賈赦,更怕。低頭悶聲行禮!

    黛玉見此狀,蹙起眉頭。再想昨兒個書裡頭那些沒用的世家子弟們,可不就跟現在的寶玉一個樣。怕讀書,整日廝混,沒出息。

    「過來坐,」邢氏笑道,「我正和你大伯商量,這幾個月什麼時候有機會,送你林妹妹回去瞧她父親呢。」

    「什麼?林妹妹要去瞧林姑父去?」寶玉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也顧不得怕誰了,一臉驚訝的看著說此話的邢氏,眼裡帶著恨。「你們怎麼能這樣狠心,要帶走林妹妹?林妹妹在這住的好好地,怎叫你們心裡不舒坦了,為什麼非要把她折騰走!」

第24章 寶玉受難

    黛玉錯愕的看著寶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寶玉平日確實是個混來的性兒,但好在脾氣好,眾人說他,他也知道認個錯兒什麼的。今日這樣瘋癲不講理的模樣,黛玉還是頭一次見。黛玉感覺自己心裡好像什麼東西碎了,再也不復存在了。

    邢氏被寶玉的奇葩言論逗樂了,笑個不停。怎麼到他嘴裡,反成了眾人欺負黛玉的證據了。敢沒腦子的說出這種言論的人,完全沒有必要跟他講理。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她們是人,而寶玉到底是什麼奇葩之類的東西,就不得而知了。

    賈赦冷哼一聲,根本不愛理他。人家女兒回去看爹爹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寶玉慷慨激昂地發飆,竟沒得到一個人「氣憤」的回應,反而被無視,被嘲笑了一通。寶玉內心十分受挫,感覺自己被嚴重忽視掉了。怎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若是在老祖宗那裡,他就是多咳嗽一聲,都有好多人圍著他轉,噓寒問暖。現在,他發怒了,竟沒個人關心他問問他,哪怕是罵他。

    寶玉此時此刻尷尬萬分,氣得流淚,不高興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跟邢氏等再次發火:「你們為什麼不說話?」

    「呃……大概是因為你的話令大家都無話可說了。」邢氏歎道。

    寶玉聽出邢氏的譏諷,氣呼呼的反駁道:「我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大太太,您為什麼非要把林妹妹送回揚州去?她在我們這住的好好地,吃得好,穿得好,老祖宗還有我們幾個兄弟姊妹都喜歡她疼她的。林妹妹,你是被逼的是不是,你根本不想走,是不是?」

    「你別說了,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著呢,將來必還你。」黛玉咬唇,慪氣道。她此時聽寶玉的話,是另一番滋味了。她沒體會到寶玉所謂的『善心』和『捨不得』,反而覺得他更像是居功邀賞,逼著她感激感恩於他。

    黛玉她自小就心氣兒高,平生最恨這個了。黛玉對寶玉失望加再失望,已經徹底絕望了。她甚至在心裡恨,怎麼沒早點看透寶玉這個自私鬼。每次他魯莽做事,一次又一次傷她,黛玉只當他是無心的。可昨兒個晚上,黛玉熬夜通宵看了許多有史實根據的故事,她才知寶玉那樣根本就是自私,只懂得享受,不知付出,更別提他能感恩回報了。

    他自己都做不到去感恩父母養育之恩,好好讀書上進。今日他怎敢厚著臉皮說出如此奇怪的言論,逼迫她去「感恩」他,逼迫她不見自己的親生父親。

    黛玉真覺得她在榮府過得這些日子白活了,生活全被眼前這個混賬給毀了。

    寶玉聽出黛玉生氣了,更著急,邊哭邊委屈道:「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是不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林妹妹,我對你什麼心思,你還不清楚。這些日子,我與你同吃同住——」

    「閉嘴!」邢氏喝令道。

    寶玉下了一跳,不解的看著邢氏。

    「小習慣不改,將來養成大毛病。你自己個人的毛病也就算了,怕只怕因你的無知癡傻,毀了別人家的清白和前途。」邢氏呵斥一句,接著說道,「以後別叫我聽你說什麼你與那個小姐同吃同住的話來,你臊得慌不?昨兒個還和人家的丫鬟說什麼,若和你同臥鴛鴦帳,不捨得起床的話。今兒個又對人家正經的千金小姐,說同樣的一遭兒話,你自己心裡都不覺得噁心,不覺得膩歪麼?」

    黛玉氣得臉紅得發紫。確實如邢氏所言,寶玉拿著對丫鬟說的話,又對她說,目的竟是為了意圖哄她。可笑可恥至極!黛玉瞪著寶玉,委屈的好想哭,因心裡覺得為他這種人流淚不值得,轉而跺跺腳,捂著跑回自己的屋裡去。

    寶玉哪裡還顧得上黛玉如何,他早已經驚訝的沉浸於邢氏的「辱罵」之中。他活這麼大,一直被眾星捧月至今,除了父親賈政偶有苛責他之時,寶玉還真沒見過那個人敢這樣罵他,這樣跟他發火的。甚至連他嚴厲的父親都不曾提過「噁心」這種話。

    寶玉被攻擊的體無完膚,五雷轟頂,呆傻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只一味的哭。

    襲人見寶玉受委屈,實在看不下去。猛地站出來,對著邢氏和賈赦的方向,噗通一聲下跪,替寶玉認錯,懇求邢氏的體諒。

    「主子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邢氏對於襲人突如其來的「賢惠」並沒有好感。

    寶玉恍惚了一下,拉起襲人,氣道:「誰用你給我求情!」

    襲人挨了訓斥,露出一臉的委屈樣。特別是寶玉拉住她,心疼她的時候,襲人的表情愈加難受了,言辭懇切的請求寶玉不要再鬧。

    寶玉正覺得失望,忽見襲人對他眨眼,寶玉明白她在意會自己。當即草草的跟邢氏和賈赦告辭,拉著襲人跑到花園裡。

    「你有什麼話,現在說罷。」寶玉道。

    襲人牽住寶玉的手,勸道:「二爺別生氣,他們再糊塗,到底是二爺的長輩,咱們面上還要過得去的。你受什麼委屈,大可以暫時憋著,咱回頭告訴二太太和老太太給你做主去。」

    寶玉感動的同襲人十指緊扣,流淚道:「如今只有你瞭解我的真心了。」

    襲人忙笑著用帕子擦拭寶玉的眼淚,一邊勸慰,一邊鼓勵他去老太太那裡告狀。

    王夫人從襲人口中得知兒子再次受辱,氣呼呼的跑到賈母處。正好看見賈母心疼的摟著寶玉哄。王夫人心中大定,暫且老實的站在一旁候著。待賈母將寶玉哄睡著了,她才湊上前去。

    「你嫂子越發張狂了!」賈母氣道,隨即抬起手,由著王夫人把自己扶到偏廳。賈母緩了兩口氣,氣兒稍順些了,就叫人去叫邢氏來。

    邢氏剛巧吃完飯送走賈赦,也就直接過來。

    賈母上來就狠狠地數落邢氏一通,不容她辯駁。

    邢氏索性就不說了,垂頭安安靜靜的,好似很老實的聽著賈母的教訓。

    賈母最後發洩完了,終於輕鬆了,凌厲地看著邢氏道:「你可知道錯了?」

    邢氏正在腦子裡盤算她這幾月做生意掙的錢,賬算在關鍵的地方,沒聽到賈母的話。當她再抬起首的時候,賈母瞪她的眼睛已經快冒出來了。

    「寶玉的事兒,媳婦有不同的想法。」邢氏文縐縐道。

    賈母瞇起眼睛,盛怒。「你說!」

    「我不知道寶玉房裡的人是怎麼跟您學得。實施情況是寶玉先調戲丫鬟在先,後又拿著幾乎同樣的話撩撥林丫頭。他對府裡的丫鬟怎麼說,我管不著,但林丫頭是客,又是正經的世家千金,他怎能輕浮的說出那樣難堪的話?一次不管,兩次不管,時間久了,他愈發的得瑟,口沒遮攔。這以後對外,林丫頭還有何清譽可言?林妹夫割捨骨肉,將林丫頭送到這來,不就圖咱們能教養黛玉?咱們總歸要給林妹夫和九泉之下的敏妹妹有個交代吧。」邢氏道。

    賈母聽了此番話,什麼話都卡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了。賈母無奈,草草的打發了邢氏,事後,倒沒有說寶玉半句。

    本來這事兒就該過了的。誰知不巧,襲人跟王夫人告狀的時候,被丫鬟彩霞聽著了。彩霞與賈環、趙姨娘素來好,就把這事兒說了出去。晚上,賈政來趙姨娘房裡,先考校了賈環的功課,十分不滿意,訓斥他幾句,提到寶玉比他出息些。賈環很不服氣,順嘴就把今天聽到的話學給了賈政聽。賈環一直嫉妒寶玉,當然不會說寶玉的好話,不過也巧了,他的「誇張」剛好正確的還原了當時的情形。

    賈政得知兒子輕浮不堪,大怒,當天夜裡就執行了家法,打了寶玉二十板子。縱是王夫人攔著,寶玉如何的哭爹喊娘也沒用,板子還是結結實實的挨到了屁股上。

    再說璉二爺。因他近來媳婦兒「沒了」,屋子裡沒個能管得住他的,日子過得越發如魚得水,洋洋自得。先前邢氏給他銀子,簽的那些契約,賈璉早就忘到腦勺後了。因前段日子賈璉又識趣的捨了四品同知的官,賈赦對其優待,賞了些銀子補償他。賈璉一時解放高興,便開始恣意揮霍。起先,他不過是安慰自己「只舒坦這幾日」,再後來,他懶慣了,每每享受的時候就想「完最後一天,明兒個就開始做正經事」。

    賈璉就這麼日復一日的拖著,悠然自得地享受不同女人的香題,時間過得越發快了。

    誰知眨眼的功夫,竟到了邢氏第一次查他賬的日子。

第25章 賈璉挨揍

    到查賬的日子了,賈璉笑嘻嘻的捧著賬本,畢恭畢敬的呈給邢氏看。

    邢氏翻了翻賬本,字體雋永整潔,一項項寫得具體而明瞭。

    賈璉倍兒有信心的看著邢氏瞧完賬本,樂呵的詢問邢氏可有不明之處。

    「看懂了,你拿這些銀子投了商隊,托他們從西域置辦這些東西回京賣,從中截取差價利潤。嗯,不錯的想法!」邢氏笑道。可巧了,這注意跟她當初的想法如出一轍。

    「這些貨秋天才能從西域回來,據說屆時利潤能翻一番呢。」賈璉吹牛道。

    「既然你與商隊做了買賣,可有憑據?」邢氏問。

    「憑據,什麼憑據?」賈璉有點懵,下意識的反問邢氏。轉即他明白了,支吾的點頭回道。「當然會留憑據。」

    邢氏靜靜的看著他,沒說話。

    賈璉越加心虛了,開始不停的解釋:「我真有憑據,太太若是不信,我這就回去拿給你看?」

    邢氏勾起嘴角,點點頭。

    賈璉沒想到邢氏真點頭了,臉色越加不好了,沖邢氏行了禮,這就轉身去拿。邢氏哪能放任他一個人去,派小紅跟著。路上,賈璉就跟小紅耍起了貧嘴,時不時地逗弄她。小紅被璉二爺調戲的臊得慌,低頭默默走路,不吭聲。

    平兒正拿著盆在院裡舀水,看見賈璉跟小紅說說笑笑的進院,趕緊放了手裡的東西,笑臉相迎。小紅見著平兒,如臨救星,忙湊到平兒跟前叫了聲姐姐。

    平兒輕輕地笑了笑,眼睛有不明意味的情緒。她隨即拉住小紅的手,問她怎麼來了。

    「大太太叫我隨璉二爺過來娶東西。」小紅笑著回道。

    平兒問:「什麼東西?」

    「二爺不是把太太給的五千兩銀子投給商隊了麼,該有個憑證,太太就要瞧一瞧這個憑證。」小紅道。

    「商隊?憑證?」平兒皺眉的看想賈璉,正見賈璉跟自己擠眉弄眼,心裡明白了,他這是在糊弄大太太。平兒笑了笑,當然不會拆穿。她拉著小紅去喝茶,那邊用眼事兒示意璉二爺去拿憑證。

    小紅搖頭,堅持要跟賈璉一塊去。平兒硬是把小紅按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親自為其斟茶倒水。「天怪熱的,管他做什麼,左右一會兒他就取出來了。來,喝口涼茶。」平兒將茶杯端起,送到小紅的嘴邊。都到這份上了,小紅自然不好再推拒,擔憂的望著進屋的璉二爺,遲疑的接下著茶。

    小紅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一邊和平兒說笑幾句,一邊暗自大口飲茶。不一會兒,茶見底了,小紅笑著起身,就往正門方向走。「我茶都喝完了,璉二爺怎麼還沒出來,我去瞧瞧去!」

    「你別去!許是二爺嫌天熱,正換衣服呢。我去!」平兒快速攔下小紅,進了門。

    小紅無法,她一個丫鬟總不能硬闖二爺的住處。一旦傳出去,好像她對璉二爺存著什麼鬼心思似得。

    平兒進去好一會兒後,才見二人出來。

    小紅見璉二爺手裡捏著一張紙,料知拿到東西了,這就隨他一通去匯報邢氏。

    邢氏打開賈璉遞交的憑據,輕笑一聲。她將紙湊到鼻子邊聞了聞,隨手將所謂的「憑據」錯成團,丟在地上。賈璉大驚,忙慌張的拾起來,不解的問邢氏為何。

    邢氏笑問:「回去才寫的吧?墨雖干了,但濃濃的墨香還在。照理說,你們寫這個是上個月的事兒,紙上的墨字可不會存留這麼濃的味道了。」

    賈璉自知自己的小手段被邢氏堪破,喪氣的垮下臉,跪在地上認錯,無可辯駁。

    「花了多少?」

    賈璉偷偷瞄眼邢氏,磕磕巴巴道:「五百兩。」

    「是麼?」邢氏不大信的看著賈璉。

    「一、一千兩。」賈璉閉著眼睛,豁出去道。

    「把剩下的錢拿來叫我查點一番。」邢氏怎可能會再信賈璉。

    賈璉一聽心中大駭,忙磕頭賠罪:「兒子錯了,兒子再也不敢了,兒子保證從今以後一定改邪歸正,一心一意學著做生意,掙錢養家。」

    「養家沒瞧出來,敗家倒是頗有天分的。」邢氏冷笑,轉而問小紅跟著璉二爺去,怎麼沒發現破綻。小紅忙跪地,解釋了經過。邢氏聽說是平兒故意阻攔,又笑了。「我記著她是二爺跟前的通房,在府中頗有人緣,都說她辦事麻利通情達理。原她不過如此,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暗地裡給她爺們賣好呢!」

    賈璉忙磕頭求情,願意承擔一切,只求邢氏別罰平兒。「她也是被我脅迫了,才不得已瞞著的。」

    「我看她幾次三番攔著小紅,是自願的。院裡沒個女主子,也輪不到她做主。」邢氏很拍一下桌子,嚇得賈璉直哆嗦。「明知道我有心管教你,叫你學好,她還幫襯你瞞著事兒忽悠我,豈非縱容你混賬墮落?」

    賈璉把頭低的更低了。

    邢氏查了餘下的錢,足足少了一千五百兩,比賈璉報的數還少五百兩。賈璉似乎也很驚訝自己花了這麼多,支支吾吾的解釋不出他錢財的去處。邢氏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兒,大失所望。

    「當初你借錢辦事兒的時候,嚇得什麼樣,那表情悲壯的,我看是肯定下決心要學好了。誰知道你玩的一手好把戲,今兒個一出明兒個一出,本性難移。」邢氏厲聲責問賈璉到底把錢弄哪兒去了。賈璉被嚇怕了,終於承認他把錢花在了風月場所。

    煙花之地就是個銷金窟,別說一千五百兩銀子,縱是一萬五千兩,也能在眨眼的功夫花沒了。

    邢氏以前知道賈璉就是個好色,平常跟什麼寡婦、燈兒姑娘的『有情有義』,雙方都心甘情願,也就那麼渾過了。邢氏本以為賈璉就是個小打小鬧的貨,倒忽略了這一點。男人好色,又有錢了,誰還願意滿足於寡婦和夫婦之夫?自然要去青樓享受了。

    邢氏當初給錢的時候,就做好了賈璉有可能恣意揮霍錢財的準備。如此今遇到這種事兒,倒也是在預料到之中。

    邢氏把假賬本丟給賈璉,冷笑道:「本來錢給你,簽了契約,就是為了督促你,你一心不學好我也沒法子。花錢的事兒我管不了你,誰叫我當初願意把五千銀交給你支配,我說話算話,這些賬等一年後再算。」

    賈璉聽說自己還有機會,鬆口氣。

    「不過,衝你故意設計欺騙嫡母這事兒,今兒個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然院裡的人以後真以為我是個好糊弄的。委屈你一下,受個二十板子吧,也叫自己長長記性。至於你院裡的那個平兒,也不能饒,一併打吧。」邢氏見賈璉意欲開口替平兒說情,先開口道:「求情可以,打她的二十板子不能少,允你替她受著,你可願意?」

    賈璉一聽就縮脖子了,自己如果真挨了四十大板,屁股還不得打成肉泥?反正平兒平日就護著她,為他挨兩下板子算什麼。賈璉緊緊地咬著唇,不求情了。

    打平兒板子的事兒,邢氏交給了小紅去處理。小紅正好對平兒有不滿,剛好可發洩一番。至於賈璉,執行家法也要先等賈赦的點頭。

    賈璉存折僥倖的心思,盼著父親能輕罰自己點,誰知賈赦回來聽說經過,給賈璉又加了十板子。一時間,賈璉的院子裡拍打聲此起彼伏。也有男女低低的痛苦地呻/吟聲,因都被堵住了嘴,所以聲音極其的小。

    賈璉和平兒結結實實地挨打之後,就算上了藥,怎麼也要半月以後才能痊癒。

    再說寶玉,挨了父親賈政的揍之後,整日在榻上哼哼呀呀,鬧著賈母,吵著要見黛玉。黛玉被賈母強拉過去,聽了寶玉一通「有理有據」的解釋。黛玉已然看透了寶玉的「出息」,已不願去計較寶玉說什麼,只當耳旁風過了。黛玉被賈母和寶玉擾了幾日後,徹底煩了,告了賈母一聲,跑來邢夫人這邊來住。

    黛玉正好也可以在邢氏這裡等他父親的來信,每日翹首企盼,信雖還沒盼到,但黛玉已然漸漸覺得每日有了盼頭。

    這一日賈赦也在家,與媳婦邢氏,女兒迎春、兒子賈琮以及外甥女黛玉一起圍桌而坐,邊吃著茶點邊玩起了燈謎。眾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這時候周瑞家的笑著進來問安,手裡拿著兩尺左右長的木托盤子,裡頭空蕩蕩的放著四隻宮花,擺放凌亂,顏色老氣。周瑞家的笑稱說是送給黛玉和迎春的,別的姑娘和奶奶們都已經拿過了。

    黛玉一瞧周瑞家的手裡捧的那東西,便有些不高興了。一瞧就知道是被人挑剩了,也不是什麼值得稀罕的東西,非現巴巴的送到她眼前討嫌。

    迎春見狀,也不大滿意。倒不是為自己,她是為了黛玉抱不平。這周瑞家的腦子是進水了?怎麼連這點基本的規矩都不懂。黛玉怎麼說都是榮府的客人,哪有把家裡人挑剩下的東西再送給客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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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胞弟出沒

    周瑞家的見林姑娘和二姑娘似有不悅之意,為難的咬著下唇,暫且忍著。

    邢氏瞥一眼盒子裡的話,笑了笑,打發周瑞家的道:「這顏色該是你這個年紀用的,小姑娘家哪適合,你拿回去戴吧。」

    「大太太,這可是姨太太送給姑娘們的,宮裡的新樣式,好看的緊。奴婢哪敢用這個。」周瑞家的特意加重「姨太太」三個字的音量,意圖提醒邢氏,她還不能替林姑娘和二姑娘做主。

    黛玉立馬聽出了畫外音,嗤笑道:「有什麼捨不得的,快拿去!」

    迎春也反應過來了,冷笑道:「我們也不稀罕帶著個,你索性拿走吧。」

    周瑞家的見這群人同仇敵愾對付她,臉色僵住,狠狠地咬了咬下唇,點頭應下。

    適時,邢夫人胞弟邢德全被引領進門,來見過姐姐姐夫。他還沒進門時,正碰見周瑞家的滿臉不高興的捧著宮花出來。邢德全瞧著盒子裡的似是好東西,得了回去討好媳婦女兒也長臉。邢德全就問了問周瑞家的這宮花的來歷。

    周瑞家的心裡鄙夷邢德全,但礙於她至少是大太太的胞弟,不好不敬,勉強打著笑臉敷衍:「原是姨太太好心分給眾姑娘奶奶的,到二姑娘和林姑娘這不要了,我就拿回去。」

    「別啊,他們不要,我還要呢!」邢德全說罷,立馬伸出雙手,將四隻宮花捏在手裡。

    周瑞家的見狀,禁不住勾起嘴角冷笑。怎麼樣?才剛大太太還跟她面前裝闊呢,這會子她娘家人就來佔便宜。真真是打腫臉充胖子,丟人丟到家了。

    邢氏聽見屋外有人說話,叫小紅過去瞧。小紅一見此景,知道邢德全又給自家太太丟臉,忙上去勸導。奈何邢德全得了便宜就不撒手,根本不聽小紅的話,把宮花樂呵呵的揣進懷裡。

    周瑞家的含著冷笑而去。邢德全高高興興的進屋見過邢夫人賈赦。賈赦意料到有事兒發生,早打發黛玉她們各自去玩。

    邢氏聽了小紅匯報剛才邢德全搶紗花的事兒,詫異的瞪大眼打量她這位「弟弟」,濃眉大眼,薄唇尖下巴,打眼看著模樣還真是個好坯子。奈何他不修邊幅,流里流氣,目光極盡表現的猥瑣,就好像生怕被人不知道他是個「壞人」似得。

    邢氏暗暗在心裡咂嘴,早打聽著本尊有個拖後腿的胞弟,原來是這副德行。真好,今兒個才來,就立馬給她先添了一道堵,生怕她不知道自己弟弟是什麼德行。

    邢德全樂呵的跟姐姐邢氏和賈赦打招呼,然後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摸摸紅木椅子,眼饞的瞧了瞧四周貴重的擺設,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你來有什麼事兒?」邢氏受不住這樣的「親戚」,索性直奔主題,問他的來意。

    邢德全想起自己的目的,臉紅了,看向自己的姐姐,支支吾吾的不好說,一味兒的在哪兒笑嘻嘻的。

    「有話快說!」邢氏的言語厲害了些。

    邢德全嚇了一跳,難為情的看眼賈赦。

    賈赦一笑,找了個借口出去。

    邢德全這才跟自己的姐姐道缺錢了。

    邢氏抬眼打量他。

    邢德全不解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的問邢氏:「我臉上髒了?你怎麼這麼看我?」

    「我想看你臉皮到底有多厚!」邢氏譏諷道。

    邢德全皺眉,料知姐姐嫌棄她要錢,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不過畢竟她嫁得好,榮國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也能施捨給他點吃酒錢。邢德全轉而嘿嘿的賠笑,好脾氣的磨邢氏。

    「整日不務正業,喝酒耍錢,給多少還不是叫你賠到外頭去。多給多賠,少給少賠,不給不賠,你說說,如果我想做個聰明人,會選哪種?」

    「你什麼意思?一分錢不給我?」邢德全驚訝的看著邢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她的親弟弟!

    「看來你也不笨。」邢氏嗤笑一聲。

    邢德全要哭了,擺出哭喪梁繼續懇求邢氏:「好姐姐,多少捨給我點吧,家裡快揭不開鍋了,你總不能看你內侄子、侄女餓死吧?」

    「她們要是餓著了,送過來,我養著,你放心。」邢氏直接扯斷了邢德全的最後的借口。

    邢德全見真沒指望了,臉色立馬變了,憤恨的等著邢氏:「你別以為你嫁進了榮府,就不姓邢了。人活得再富貴也不能忘本!你就不怕我去外邊說你去,到時候咱們誰都不好看。你為難,我日子也難過。」

    「笑話,你沒能耐養家,還讓我這個做姐姐的填補你一輩子不成?你若是肯學好,要點錢或是買地或是做點小生意,我都能支援你。隨便捨錢給你花?我做不到,我也不是什麼有錢的人。當年家裡頭才給我多少嫁妝,榮府裡的錢都是要記賬的,哪房什麼人花錢都是有數的。」邢氏頓了頓,繼續道,「你也別威脅我,我還真不怕。也不想想你自己個兒在外頭是什麼樣,誰信你那話?口上抹黑你親姐,實際上你抹黑的是自己。你出醜,我怕什麼,隨便!」

    邢德全訝異的看著他伶牙俐齒的姐姐,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邢德全氣得臉通紅,抖著手指著邢氏半天,嘴裡支支吾半天,竟找不出半句反駁她的。最後憋了半天,邢德全跺腳罵道:「既這樣,我還認你這個姐姐作甚!」

    「那也好,你這麼想跟我斷關係,那就斷了吧。」邢氏口氣悠悠道。

    邢德全聽這話,露出一臉後悔的表情,卻不敢再掉份兒的回去跟邢氏賠錯。他氣得干跺腳,轉身走了。

    邢德全一走,賈赦就回來了,滿臉笑意。

    邢氏疲憊的托著下巴看他:「你這會子笑,不會是笑話我吧?」

    賈赦連忙坐到媳婦身邊,親手為其斟茶,笑道:「哪能呢,你娘家人不怎麼樣,其實我家裡人也不怎麼樣。咱倆湊一起,還真是一對兒,你說是不是?」

    邢氏喝口茶,聽賈赦如此說,差點一口噴出來,嗔怪他一眼,心裡卻暖暖的。至少這個男人曉得在她做需要的時候安慰她。而這種被人關懷溫暖的感覺,從她前世出嫁後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了。活了一輩子,她除了治家,也唯有治家了。

    「這些日子謝謝你。」

    邢氏突然冒出一句感謝賈赦的話,賈赦反而有些不適應。他緩了會兒,才回了神兒,倆眼冒出奪彩的光芒來。賈赦試著拉住邢氏的手,見邢氏沒有反抗,笑得更開心了。「我看你這些日子也累了,再等兩日,我帶你出去散心。」

    「出去?去哪兒?」邢氏當即想到賈赦曾提過要去揚州,驚訝的問他:「難道你要帶我去揚州?」

    賈赦笑著點點。「此去揚州查案,是聖上特許的。但因牽連官員甚多,我覺得微服去比較合適。正好帶上你,咱們一家子以探親遊玩為借口,倒也說得過去了。」

    邢氏笑著點頭,她在深宅大院裡住慣了,還真想瞧瞧外頭的世界。又比如這裡的古人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可見這揚州的美景必然是美不勝收的。能走一走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

    ……

第27章 岫煙進府

    次日,林之孝家的放了月錢,過來回話。邢氏才打發走她,又見個嬤嬤進來擾她。

    邢氏揉揉腦袋,她管家從不會像鳳姐那樣事無鉅細。什麼事兒都是分散開了,一個管事婆子負責幾個人,管三兩件事兒,責任到人。小管事們回頭再統共匯總到林之孝家的那裡,一旦有什麼問題出什麼事兒,就去找負責的算賬。這樣下來,邢氏每日少了許多活計,也不必像王熙鳳之前那樣,為了管家,午飯都耽誤的不能多吃一口。

    那嬤嬤似乎看出邢氏的不悅,忙道:「老奴是有個事兒麻煩太太,也有個喜事兒跟您說呢。」嬤嬤立馬遞上林家回的信。

    邢氏略微驚訝地看著林如海的回信,連忙叫人去找黛玉來。她稀奇的打量這婆子,笑問:「你有什麼事兒,說罷。」

    「老奴有個不孝女,如今剛好十四歲,手巧,機靈。老奴想求太太收了她,也好叫她在太太房裡學學本事。」

    「這事兒去和林之孝家的說。」邢氏冷眼看她,語氣平淡道。

    那嬤嬤立馬識趣兒的閉嘴,她本以為趁著太太高興,她能給自己女兒求個輕快的活計。自家丫鬟就可以不用從三等丫鬟做起。今瞧太太的態度,還真應了她們那話,大太太是個鐵石心腸,對誰都不開恩。

    ……

    小紅聽母親林之孝的學那婆子的話,笑道:「我看太太這樣處置更好,以後存小心思的人都不干走歪門邪道,這樣更公平了。大家各幹各的,只要一心一意效忠主子,勤勞有本事的,早晚會提上去。」

    林之孝家的點頭:「是這個理兒,你別看這些婆子背地裡總暗暗抱怨大太太苛責嚴厲,也因太太如今一視同仁,不偏不倚,心裡頭真正有怨言的人比以前不知少了多少呢。大家各自憑本事吃完,你沒本事的怨得了誰?」

    再說黛玉讀了父親的親筆信,喜極而泣,抱著邢氏感激好一陣。如今又聽說邢氏下月會同賈赦一遭兒送她回揚州,心中更是歡天喜地,這幾日氣色一日比一日好了。

    一家子正高興呢,忽見林之孝家的笑著進門,她身後跟著一位穿著鵝黃半舊錦緞衣裳的姑娘,端雅穩重,知書達禮。此人正是邢夫人之兄邢忠的女兒邢岫煙。

    林之孝家的笑著傳達邢忠的請求,麻煩邢氏照顧她女兒邢岫煙幾日。

    邢氏怎會聽不出其中的深意,所謂「照顧幾日」,估計是想讓她養到邢岫煙嫁人,甚至可能連邢岫煙出嫁的事兒都一遭兒交給她包辦了。邢忠而今日子困苦,家中不愛多養人,又重男輕女,自不會捨得兒子,便把女兒隨意打發過來了。有難處送女兒也就罷了,邢忠甚至都沒在邢夫人跟前露個臉。

    「他人呢?」邢氏問。

    林之孝家的尷尬道:「邢大老爺說他沒臉見太太,就先走了。」

    「再沒臉,為了他女兒也該見一見我!」邢氏拍桌氣道,她最看不管做父母的這般對子女不負責的。當年她費勁心力教誨五位庶子,跟她沒半點血緣關係,她還不是擔著嫡母的責任,耗了大半生的心血去培養他們!而這個邢忠,不養女兒也罷了,竟連送自己嫡親女兒送到妹妹跟前的勇氣都沒有。他這樣冷漠無情,可叫岫煙這孩子多心寒。

    邢氏不禁感慨本尊這兩個「有出息」的兄弟。一個膽小如鼠,沒出息;一個酒色之徒,好賭成性。真真是沒一個好貨!

    邢岫煙見姑母發脾氣,心裡也委屈,卻生惹了邢氏的厭煩,不敢表現出來。她安安分分的給邢氏請禮,就老實的在一邊低頭站著候命。

    邢氏暗觀這個邢岫煙是個脾性不錯的孩子,倒心疼。笑著招呼她到跟前來,拉住她的手,打量一番。

    「以後你就在我這住下,三間抱廈,可巧空了一間,你就來了,像是為你特意準備好的似得。這是天意!你也別外道,以後在家怎麼樣在這就怎麼樣。倒還有兩個姊妹同你一起,一位有才氣,機靈過人;一位行事穩重,性子憨厚。都是好相處的主兒,你就放心的好生跟她們處著吧。」

    邢氏拍拍邢岫煙的手,隨即向她引薦了黛玉和迎春。

    邢岫煙感激的看邢氏一眼,惶恐的同姊妹們見禮。

    黛玉讀了父親的信,心情甭提多好了。信中林如海也很思念她,盼著她回去。

    黛玉想那邢岫煙既是邢夫人的親侄女,她怎麼能薄待人家,自是熱情的噓寒問。迎春也不甘落後。邢岫煙本就是個知書達理,好相處的人。沒一會兒子,三人就熟成了好姐妹了。

    事後,小紅帶人收拾邢岫煙的行李,見她沒幾件得穿的衣裳。小紅回頭報了邢夫人,改日領了裁縫來,為邢岫煙裁了幾件像樣的衣裳,邢氏還送了她兩套首飾。邢岫煙自是感激不盡,心裡頭把邢氏當自己的親母看待,甚至更勝於親母。

    周瑞家的聽說邢岫煙來榮府的事兒,還特意過來打聽裁衣服的錢是從哪兒出的。若是邢夫人從公家出的,她也好趕緊告知王夫人,好叫她家太太有了告發邢氏的借口,奪去管家權的事兒也便指日可待了。

    林之孝家的得知周瑞家的鬼心思,忙來知會大太太。小紅和嬌紅倆丫鬟聽得面紅耳赤,憤慨地替自家主子抱不平。來個親戚罷了,誰家沒個親戚,何至於此。

    「誰家沒幾門子親戚,住在梨香院的那是誰?」可巧黛玉也在,聽這話,禁不住譏諷。

    以前黛玉從沒覺得王夫人怎麼樣,自從跟大舅母走進了之後,黛玉才一日又一日的漸漸發現王夫人的可恨。什麼「憨厚」,什麼「慈善」,原都是她做出來唬人的。黛玉在心裡頭也不叫她「二舅母」了,只諷刺的稱呼一聲「王夫人」。

    「人家不是花自個兒的麼,全府的人誰不知道?既這樣,咱們也不好破了例,用我的私房就是。」邢夫人正好還剩點錢,花幾個錢做衣裳罷了,怎麼也足夠堅持到夏末了。等那時,她托人置辦的那些西域珍貴毛皮一到貨,就正好趕上各世家做冬裝的時候,大賺不保證,小賺一筆是肯定的了。

    黛玉還是抱不平,冷笑譏諷道:「若是這樣,那我是不是也得自己拿錢了?真是我糊塗,竟不知道操心這金銀之物。難不得不討人喜歡,原來出在這錢上頭。」

    「好孩子,你別多想,你是你祖母現巴巴請來的,哪能斷了你的用度。再說當初你父親送你來的時候,聽說是遞銀子來的,你外祖母從沒說過,我也不清楚具體多少。府裡那些人,眼皮子淺,你別跟她們見識。」邢氏勸道。

    「理是這個理。」黛玉應下,心裡卻有另一番計較。

    隔日,黛玉便將父親的回信告知賈母。邢氏也順便提了她同賈赦要去一趟揚州的事兒。

    賈母料知黛玉回去是不可避免的事兒,也不好說了。寶玉屁股的傷才好些,聽說這話,哭成了淚人兒。他賣力的央求老祖宗留下黛玉:「老祖宗,您先前和我保證過,您一定會留下她的,說她肯定走不了。」

    賈母歎口氣,拍拍寶玉的後背。她也沒想到他的大兒子真有這能耐。就算不花家裡頭的錢,也一定要去揚州。她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攔著自己兒子,不讓出門。

    「走了也會回來的,你林妹妹沒了母親教養,必要送到我這頭養育才合適的。」賈母勸道。

    寶玉希冀的抹乾眼淚看賈母:「真的?」

    「真的。」賈母不想再提這事兒,轉而告訴寶玉:「寶丫頭病了,得空你替我去瞧瞧她去。」

    寶玉點頭,第二日果然去了寶釵哪裡。他上午才去,下午整個榮國府裡就開始瘋傳有關「金玉良緣」之說。

    傍晚黛玉來見邢夫人,才到門口,正聽見裡頭的那個婆子跟邢夫人學話。說今兒個上午寶玉和寶釵不光互相交換了金和玉觀看,寶玉還摸了寶釵的胳膊。

    黛玉木著臉進屋,跟邢氏請安。

    那婆子見是林姑娘,臉色變了變,在邢氏的會意下匆忙告辭。

    邢氏看著黛玉:「再過些日子咱們就啟程了,你趁這功夫想個主意,送你父親一個見面禮如何。你也好叫你父親知道你懂事兒長大了,高興高興。」

    黛玉覺得十分有道理,笑著點頭。

    「寶玉的事兒——」邢氏才提寶玉。

    「他怎麼樣,以後跟我沒關係,我也不關心。」黛玉撂冷話道。隨後,她笑著跟邢氏商量送父親什麼禮物好,倆人琢磨了幾個主意,最後倆人共同敲定做一件衣裳給林如海。

第28章 掌摑寶玉

    再說賈母,聽了這金玉良緣的傳說,心氣兒不大好。若是在以前,黛玉還在她跟前黏糊的時候,她倒有可能不會介意。如今不同了,黛玉要回家,而且漸漸不跟她親了。本來穩穩問抓到手的外孫女,眨眼間又離她遠去。賈母考慮到如今林如海在揚州的勢力,加之黛玉是獨女,這其中的好處多少都不必費心去算。

    若非黛玉是個身子骨差的,性情又不討喜,她必早早定下這門親事了。

    如今又來個新選擇,薛家的寶釵是個穩重好性兒的,辦事兒也妥帖,做管家媳婦必是不錯的。奈何她是商家出身,縱是皇商,其地位與榮府也不甚相配。再說她那長兄薛蟠,不像是個有出息的樣。

    兩個丫頭,各有長處,又各有短處,賈母一時間真是難以選擇取捨。兩廂優點若是能合在一處,那該多好。

    賈母此時此刻終於有了危機感,擔心因為這些流言,黛玉那頭出了什麼岔子,得盡快想辦法穩住她才好。她趕忙沉著臉,叫喚如今管家的大兒媳邢氏過來。

    「咱們家人口多了,難免是非也多。下人們一人一張嘴,好事兒也能說成壞的,沒的說成有的,真是百口莫辯了。我不曉得你怎麼管家的,以前可沒見府裡傳什麼消息這樣快的。就說這事兒,你不該管管?你還能喝得下茶,吃得下飯?」賈母譏諷道。

    「母親說的有理,以前府裡人比現在還散漫呢,也沒見有什麼消息傳得這麼快的。這回鬧成這樣,一定是有什麼緣故。」邢氏話裡的寓意明顯,她管家時家裡的下人已經老實很多了,還出事兒,事兒就未必出在下人身上了,而是出在風言風語的源頭。顯然,這金玉之說是有人刻意為之。

    賈母不大舒坦的看眼邢氏,她雖然老糊塗了,可耳朵還能聽清楚。邢氏話裡話外都在暗示是薛家搞得小動作。賈母卻不信,邢氏這人天生小氣,小肚雞腸,最喜歡以小人之之心度君子。人家薛姨媽性情溫和,為人熱情,還每日好心的陪她這個老婆子打牌。這麼孝敬老人的人物,能是怎麼個壞法?賈母知道邢氏早嫉妒兒媳婦王氏的富貴出身,心知她難免會自然而然的遷怒到王氏的妹妹薛姨媽。

    「叫你好生管教那些碎嘴的下人,你卻跟我說這麼些沒道理的話。這家你要是不愛管,還有你弟妹呢。」賈母氣道。

    邢氏無奈地笑了笑,決定不跟眼前的賈母一般見識。反正實打實的權利她是不會放的。只要她不松這個口,管家權誰也別想從她這奪走。王熙鳳是王夫人的內侄女,她出事兒,王夫人臉上無光。光憑這點,王夫人就沒資格跟她搶管家權。其實邢氏倒不是在乎這點權利,而是因為這家在王氏的管理下越來越頹敗。只要老太太沒死,大房跟二房就分不了家,她就得為了自家的利益,為了她以後的日子,捏住了這個管家權。

    賈母又嘮叨了一陣,這回她除了指責邢氏管家不力,又添了一條,說道邢氏小肚雞腸。

    邢氏忍了又忍,見賈母沒完沒了。因笑道:「我記住了!說到計較,我是有點這毛病,沒法子,誰叫我出身不好。可您再轉念想想,我愛計較,事兒也會管得細緻妥帖呀。提起計較來,咱家還真有個比我更愛計較的。這不,前幾日子我內侄女來了,說要住些日子。」

    賈母點點頭,這事兒邢氏早回過她了。

    「周瑞家的可勁兒打探她的份例和用度,您說,她計較什麼呢?」邢氏瞇著眼笑道。

    賈母臉色一變,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邢氏,很快心中有了答案。周瑞家的是邢氏跟前的,她打聽什麼消息,自然是為了王氏。雖說薛家的開支確實不從榮府裡走,不過二媳婦還需要計較邢氏內侄女花費的那幾兩銀子?死盯著人家邢姑娘不放?

    賈母不大信,心中存疑的打發了邢氏。回頭,賈母就找來王夫人詢問此事。

    王夫人眼珠子一轉,滿臉驚訝的跟賈母解釋:「我也沒別的意思,母親您也知道,以前嫂子心思有那麼點小,總愛剋扣身邊人的份例,我打聽也是為了是關心關心那孩子。」

    「原是這樣,我說你也不會計較這個。她家敗落了,那孩子也可憐見的,在府裡養著就養著吧,也花不了幾個錢。不過你嫂子倒是心眼小,硬是誤會你了,非要堅持自己出那孩子份例,連平日吃飯穿衣的錢也算在內了。」賈母道。

    王夫人驚訝的揚揚眉:「竟是這樣,那她可真是誤會我了。」

    「不用管她,看她挺得了幾日!」賈母氣道。

    不出一日,金玉良緣的事兒查到了兩個人頭上,一個是寶釵身邊的丫鬟鶯兒,另一個則是王夫人身邊的周瑞家的。

    邢氏告知了薛姨媽,在薛姨媽勉強的允許下,帶著丫鬟鶯兒和周瑞家的過來,倆人當即跪在賈母跟前。邢氏麻利的交差:「拿她倆,不為別。丫鬟背地偷偷非議主子一兩句,其實本沒什麼了不得,這妮子倒厲害,趁著去廚房的功夫,大嗓門的跟二三十個婆子說起這事兒。那些上年紀的婦人閒著會幹什麼,最愛說道些八卦。這邊她一個還不夠,周瑞家的也可勁兒的說,足有六七個婆子都是親耳從她嘴裡聽見的。」

    邢氏拿捏管家權也有這麼一點好處,掌權了就有人員任免的權利,稍微利用職務之便恫嚇一下,不怕那些人不招供出這倆人。

    賈母見狀,臉色徹底垮了下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邢氏。如今看這架勢,還真不是邢氏小氣計較了,確實是有人故意為之。

    賈母當年就是從後宅的算計中挺過來的,作為嫡妻的她,最最討厭的事兒就是有人背著她耍手段。賈母本想著過些日子,等王熙鳳的事兒被人淡忘了,她就幫二兒媳把管家權要回來。如今想想,她有這種念頭都可笑至極。虧他們姐倆是王家堂堂千金,背地裡竟能幹出這種骯髒算計的勾當。

    賈母到底是老了,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疲乏的垂著眼皮,心裡頭徹底斷了王氏再管家的心思,也便就揮揮手,打發走了同樣礙她眼的邢氏。至於鶯兒,薛姨媽肯定不會留下給她繼續丟臉。周瑞家的罰的輕些,挨了十個板子回去養傷。

    寶釵病了,黛玉不理他,寶玉沒處可去。他便哭喪著臉來找賈母。

    賈母一見他,熱淚盈眶,熱情的拉寶玉入懷哭起來:「我老婆子如今也只剩下你這個心肝寶貝嘍!」

    寶玉不明白賈母為什麼哭,他心裡也因為黛玉不理他而難受,於是就跟著賈母一起哭起來。後來賈母好了,見寶玉還是悶悶不樂的,就吩咐襲人帶著寶玉出去走一走。

    寶玉閒著無聊,就亂逛起來,可巧走到園子附近的時候,看見前面的涼亭內有個倩影。一身翠衣錦緞,身姿窈窕,氣質清新嫻靜。寶玉的倆眼都看直了,怎麼想都沒想出來這陌生的背影屬於誰。寶玉不禁焦急地加快步伐,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看得越來越癡,也越來越肯定此般出塵的女子他在榮府不曾見過。若見過,這般不凡之流,他怎可能會忘記?

    寶玉一邊看著她的倩影,一邊猜測她的樣貌如何。待要走進了時,她身邊的丫鬟瞧見了寶玉,小聲跟那姑娘說了什麼,那姑娘好奇的轉頭往這邊瞧。寶玉這才見著對方的真面目,真真是清秀佳人,秀美端莊。

    寶玉看癡了,不禁問那姑娘:「姑娘叫什麼,從哪兒來的,是天上麼?」

    邢岫煙早聽說榮府裡有個受寵的寶貝叫寶玉,今見他第一次見自己,就說出此番輕浮調笑之言,不禁紅了臉,略微惱怒的低頭不言語。

    「喲,你怎麼在這?」黛玉拉來了迎春,卻見亭子裡多了個人,竟是寶玉。

    邢岫煙見迎春黛玉來了,忙躲到她倆身後,低著頭不語。

    「瞧你把人給嚇得。」迎春歎道。

    「嘿嘿……」寶玉撓頭笑,也不和黛玉迎春爭辯,總之她們能理自己,怎麼說他都行。

    黛玉瞧寶玉這副笑就覺得可恨,譏諷他道:「你怎麼在這?怎不去找你的寶姐姐?我怎麼聽人說,唯有玉配著金才好呢,好一樁良緣!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傳喜訊,到時候我必送一份大禮給你們!」

    寶玉聽這話黑臉,詫異的看著黛玉,急眼道:「林妹妹,別人怎麼說到我也罷了。你怎能也這麼瞧我?我對你的心思天地可鑒,若敢違背,我願意天——」

    「行了!」迎春截話,拉著身後的邢岫煙,皺眉對寶玉道,「你別嚇壞了她。」

    寶玉被噎住了,愣愣的看著秀美的邢岫煙,憨笑起來,忙道歉,也跟黛玉道歉。

    「天兒不早了,我們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迎春頗有做姐姐的樣兒,護著兩個妹妹安全離開。寶玉追了一路,見著小紅從邢夫人院裡出來,以後邢夫人也要露面二,止了步,嚇得回身就跑。

    邢氏聽說了寶玉與邢岫煙的偶遇,忙叫她到跟前來,囑咐其離他遠點。邢氏甚至有點後悔,她不該把邢岫煙拾掇的這般漂亮。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邢岫煙精心打扮一番,模樣一點都不比寶黛玉差。寶玉就是個\\\"一見女兒便覺得清爽「的人物,他忽然瞧了邢岫煙的雍容風姿,能不起心思?

    邢氏倒不說寶玉有膽子「色」,單憑他粘著人家姑娘家「交好」的性子,已經夠麻煩的了。

    「少來往,最好不要來往。他什麼樣我不多說,你在府裡呆久了,早晚明白。」邢氏道。

    邢岫湮沒進賈府前,聽過有關這位寶二爺的傳聞。如今一瞧果然就是個風流成性沒出息的人物,她現在已經過的夠艱難的了,好容易得了姑母的救助關愛,當然不會傻到給自己找麻煩。

    又過了兩日,便有人見寶玉總是時不時地在大房附近轉悠,不是打聽黛玉,便是打聽邢岫煙。

    邢氏忍了他兩日,再忍不住了。

    這一日,邢氏送賈赦出門,回頭就瞧見院門口的梧桐樹後躲著個人。邢氏一聲喝令,那人猶猶豫豫地低著頭出來。邢氏一見是寶玉,直衝沖的上前,大聲道:「抬起頭來!」

    寶玉嚇得哆嗦的抬頭,卻不敢直視邢氏的眼睛。

    邢氏看著他,二話不說,高高的揚起手臂,照著寶玉的左臉就是一巴掌。

    作者有話要說:寫文少不了你們的支持,喜歡就留言冒個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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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鬧劇開唱

    寶玉腦子嗡的一下,滿腦子都是震耳欲聾的「啪」聲。半晌,他從火辣辣刺痛的左臉感受到:自己被打了。

    他父母尚都沒有伸手打過他的臉,邢夫人竟然毫不留情的扇他臉,憑什麼!

    寶玉委屈萬分,嚎啕大哭起來。場面也亂了,襲人、麝月等忙慌忙圍著寶玉哄她。邢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鬟婆子也嚇夠嗆,誰不知道寶二爺是老太太心中的寶貝,府裡人除了政老爺夫婦敢動一動寶二爺外,誰敢跟他說個「不」字,更別提打了。

    真真為自家主子捏一把汗!

    寶玉哭夠了,倔強的抹乾淚,意欲與邢夫人評理。襲人怕惹出更多的事端,畢竟在邢夫人跟前,寶二爺是個小輩,怎麼說都處於弱勢。襲人趕緊給麝月、秋紋幾個使眼色,幾個丫頭一邊勸一邊拉著寶玉出去。

    襲人則留下,替自家爺給邢夫人賠不是。

    邢氏打量襲人,輕笑:「你倒是個厲害的,管得住你家主子。去吧,叫他在老太太和她母親跟前好好告我一狀。」

    襲人被說中心思,驚恐的一愣,隨即皺眉隱忍著給邢夫人行禮,當告辭了。一出來,她便命麝月等快速將寶二爺送到老太太跟前去,趁著寶二爺臉發燙眼紅腫的功夫,老太太必然瞧著心疼。而她,則快步到王夫人那裡告狀。

    隨後,王夫人帶著襲人風風火火的往賈母處走。

    賈母正在屋子裡抱著寶玉,罵立在地中央的邢氏。

    邢氏半頷首,不卑不亢,顯然是出於尊敬賈母這個長輩才這樣,根本沒有對於她的所作所為懺悔,自然也不會覺得此事兒她辦的錯誤。

    王夫人著忙的看了看寶玉微微發紅的左臉,轉而憤怒的看著邢氏:「嫂子,你什麼意思?你憑什麼打寶玉?」

    賈母早氣得說不出話來,跟王夫人道:「問她沒用,我說什麼她都不言語!」

    「嫂子,你有膽子做,沒膽子說了?」王夫人冷笑。

    邢氏突然抬頭,冷冷的目光射向王夫人。王夫人一愣,嚇得退了一步,隨即覺得自己不能在氣勢上輸給她,挺直腰板子,梗著脖子看她。

    「才剛我不言語,是因母親氣大發了,我怕自己在說什麼,惹母親不開心。」邢氏道。

    賈母一聽這話,氣得拍桌:「你瞧你把這孩子打的,你還有臉說自己孝順?」

    「赦老爺來了!」傳話的丫鬟話音剛落,便見身穿一身蒼勁玄衣的賈赦邁進門。

    賈赦似乎已然聽說了此事,一進門就先觀察賈母和王夫人的情緒,而後目光緊盯著自己媳婦的背影,快步走到她跟前,與邢氏並肩而站,共同面對著賈母。

    「你倒消息靈通!」賈母不滿的瞥一眼賈赦。

    賈赦賠笑:「兒子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吏部侍郎也就不用當了。」

    王夫人聽賈赦這話,想起自己的丈夫賈政。賈政做的工部員外郎,比賈赦品級低,操心的活計也少,既然賈赦忙完回了來了,他也該回來。自己兒子都被人打了,怎不見他來幫襯自己?王夫人心裡油酸又嫉妒,更加憎恨邢氏。

    王夫人的目光順路掃過賈赦,微微驚訝於賈赦如今的狀態。他是大哥,比賈政還虛長了幾歲,怎麼如今拾掇起來,竟看著比賈政精神年輕幾倍不止呢。再看看站在他身邊的邢氏,本來就是個繼室出身的,年紀小,又是個底子好的。倆人這麼一站,樣貌上還真是相得益彰,十分相配。

    王夫人見此狀,加之想起自己被奪走的管家權,以及二房在榮府地位日益減退的狀態,心裡更加記恨了。

    賈母被賈赦堵得沒話說,默了會兒,指著寶玉的臉蛋,對賈赦罵道:「瞧瞧你媳婦幹的好事兒!」

    賈赦笑了笑,走上前,心疼的瞧了瞧寶玉的臉蛋子,微微有點紅印,估計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兒。「小孩子家家的,誰家男孩小時候不得調皮被長輩打兩巴掌的。」

    「小?他可不小了,正是長臉面立威的時候,被你媳婦這麼當面一打,叫他以後在下人跟前還怎麼做主子!」賈母厲害道。

    賈赦輕笑,看向媳婦。

    邢氏抬眼看賈母:「母親,您也說他不小了,也算是個小大人。他知道給自己長臉面,知道顧忌自己的威嚴,怎就沒想過別人?他每日不知廉恥的在邢丫頭林丫頭跟前晃蕩的時候,怎就沒想過人家的感受?人家閨中的姑娘家要不要清白,有沒有臉面了。

    我忍他不是一次兩次的了,也警告教訓過,今早他竟然猥瑣的躲在我大們房門後的梧桐樹後,賊眉鼠眼地不知道偷窺什麼。您叫我怎麼忍?難不成我要為個不懂事的小輩,叫我的外甥女和內侄女受一輩子的污名不成!今兒個我教訓他,打他一巴掌是輕的,以後再叫我瞧著他這樣,別說一巴掌,一百個板子也使得!」

    賈赦和適宜的點點頭。

    賈母見這對夫妻一唱一和,氣得無以復加,拍桌直罵。

    王夫人氣哭了,摟著兒子跟賈赦和邢氏道:「嫂子怎能這麼想呢,寶玉心思純淨的,府裡人誰不知道?他不過是好心的找幾個姊妹們去玩,又有什麼錯,值得你這樣苛責他!」

    「這就有趣兒了,我怎麼聽說弟妹極為不滿寶玉跟丫鬟們親近玩耍,甚至還為此訓斥了大罵了一兩個出府的。那會子弟妹怎麼不以為寶玉是『心思純淨』,怎麼不饒了那幾個丫鬟的罪?」邢氏反駁道。

    「你——」王夫人氣得嘴唇發紫,本就憋著一肚子氣撒不出去。邢氏這一罵,無異於又在肚子上踹了她幾腳,令她氣上加氣,馬上就要自爆了。

    王夫人氣得發瘋,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倆手狠攥著佛珠,啪嗒,一串佛珠被拽開,散落一地。

    賈政這會子被請了過來,先聽了經過。

    王夫人希冀的看著他,希望賈政可以像他大哥賈赦一樣,幫自己的媳婦說幾句話。

    怎料賈政理清思緒之後,就是對寶玉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我叫你整日不讀書,不學好。可見是上次板子挨輕了。來人,行家法!」

    「老爺!」王夫人大哭大叫地阻止。

    賈母也哭了,把寶玉護在身後:「要打她,先把我打死了!」

    「母親——」賈政蹙眉,為難道。

    「來啊,打死我這老婆子,省得活著給你們礙事了!」賈母大喊,轉頭抱著寶玉哭個不停。寶玉原本就又驚又嚇,如今見賈政更加恐懼,全身抖得厲害。怎料,突然,他尿失禁了。

    抱著寶玉的賈母,突然覺得哪兒塊味道不對,暗暗抽了抽鼻子,低頭看見寶玉濕了的褲襠,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是——什麼味兒!」賈赦掩鼻,瞧見寶玉和賈母的尷尬,揮揮手。丫鬟趕忙上前圍住寶玉,個個屏住呼吸,將寶玉扶回房去清洗。這屋子也不能再呆了,眾人從偏廳移至正廳說話。丫鬟則立馬收拾榻上的被褥,屋內也要重新清洗,熏香……

    賈母雖沒沾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是沐浴換了套衣裳才來。此事大房二房在正廳內面對而坐,誰也不理對方。唯有賈赦樂呵的跟邢氏湊在一起,低聲交談什麼,使得坐在對面的王夫人氣得臉色越加赤紅。

    賈母咳了一嗓子,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待賈母落座後,兩房夫婦才坐下。

    「今兒個的鬧劇,咱們必要好好計較計較追查因果才是。」賈母瞥一眼邢氏和賈赦,話外之意明顯。

    賈赦誇張的點頭:「是該好好商量一下,您老許不知道,外頭都是怎麼傳咱們家子弟的。說咱們賈家的爺們,個個不學無術,鬥雞走馬,乃是風流好色之輩。我看這事兒,就是從家裡管教不嚴開始的。」

    賈母瞪大眼,驚訝的看著賈赦。她驚訝有兩個原因,一是外頭的傳言竟會這般不堪,二是大兒子的「厚臉皮」,她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要追究大房,大兒子竟然可以當成沒事兒人一樣,反告了一狀。

    「老二,是這樣麼?」賈母轉頭問賈政,既是外頭的傳言,賈政總該知道。

    賈政為難的咳嗽兩聲,搖搖頭。「兒子不像大哥善交際,外頭流行什麼傳什麼,兒子知之甚少。」

    賈赦聽賈政這話,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兒來。先前他跟邢氏商量好的,給賈政找個清閒穩妥又不得罪人的活計幹著,免得他將來在官場上犯錯,連累榮府一大家子倒霉。如今他找著了個合適的,也不知該不該提前告知他一聲。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個孩子,沒長大呢,你們不能對他要求過高。」賈母歎氣道。

    邢氏勾起嘴角,故作詫異的看賈母。才剛還跟她說,寶玉不小了,要面子,已經不是個孩子了。這會子大家把他當大人看了,賈母又改口說他是孩子。真是人活一張嘴,婆婆說什麼都「對」。

    「若說年紀小,明宗皇帝七歲繼位,鏟奸佞,除內亂,也不過寶玉現在的歲數。我們也不圖寶玉他能治國平天下,好歹行的正坐得直,像個正經的世家爺們讀書上進,這總是應該的吧。」邢氏皺眉,繼續道,「老祖宗或許還不知道他有多少奇特的嗜好,整日混在內帷不愛讀書也罷了,竟喜好吃女人的口脂。手指頭沒事兒就在丫鬟的嘴唇上按一下,然後塞進自己的嘴裡。您說他是愛好口脂,還是愛好塗著口脂的唇?」

    賈赦驚訝的看著媳婦:「他還有這愛好呢?真新鮮!」

    「是挺新鮮的,我活了一輩子都沒見過聽過這樣的。」邢氏附和賈赦。

    賈政臉色鐵青,被自家大哥大嫂譏諷自己兒子,簡直太丟人了!賈政厲害的拍桌,轉頭就罵王氏教子無妨,竟把兒子嬌慣成這副德行。賈母意欲勸阻,奈何賈政在盛怒之下,誰也不聽,直勁兒的數落王夫人。其實,在賈政心裡,也有埋怨賈母的成份。若非賈母非要把寶玉養在跟前,凡事都嬌慣護著他,寶玉何至於此長成今天這副脂粉樣。

    鬧劇最終以賈母氣急暈倒收場。

    兩房夫妻等臥在榻上的賈母醒了,方紛紛告辭。

    ……

    「暫且定下個月初三啟程,你覺得如何?」賈赦再回去的路上,突然拉住邢氏的手柔聲道。

    邢氏耳根子瞬間熱了,心裡正經盤算了下時間,應該差不多,遂點了點頭。「家裡的事兒我回頭安排。」

    「你走了,誰管家?」賈赦問。

    「二丫頭學了許多本事,也是時候歷練歷練了。」邢氏回答,她臉紅的拉著賈赦走到一半,突然站住腳,認真地跟賈赦道:「寶玉那孩子不能留,我想把他送走。」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親們勤快冒泡撒花花吧,多支持魚唄~

第30章 送走寶玉

    賈赦驚訝的看著邢氏。

    「老爺看看京城附近哪有合適的書院,遠離人煙的那種,先生要好。」

    「為什麼?」賈赦可不覺得邢氏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二房的子女如何跟他們有多大關係?

    「我不能容忍他在家欺負我侄女。特別是我不在家,誰知道他怎麼個囂張法?」邢氏解釋完,接著道,「既是把他打發了出去,也別糊弄。畢竟他才十歲出頭,是個孩子,教導好了,許就懂事兒了。」

    賈赦搖頭輕笑:「只怕你這主意出了,不僅改不了他沒出息的毛病,還會叫弟妹記恨上。」

    他的前世就是被自家親兄弟背叛的,對他來說手足情什麼的,簡直就是個笑話。當年他謀反的弟弟在人前還人模狗樣的順從尊敬他呢,好歹知道做做樣子。而如今這賈家二房,早就對他們充滿了敵意。賈政態度尚且還好,那是因官職的事兒他還有那麼點寄希望於他。待明日任命下來,賈政不定怎麼「感謝」他。

    ……

    次日,賈政得了任命書,果然在家裡鬧騰起來。賈母因前日受氣,精神不好,臥床不起。賈政不好大不孝的去賈母跟前告狀,就先跟自己夫人王氏撒了火。王氏早對大房有積怨,夫妻倆同仇敵愾,一遭兒來了大房討伐。

    賈赦早做好了準備,笑臉迎他們。

    「戶部檢校!」賈政將任命書和官印拍在賈赦跟前。

    戶部檢校說白了就是管理戶部戶籍檔案,糾察差出錯的差使。這個職位獨立性強,基本就是一個人領著幾個屬下整日在存檔案的地方翻翻看看,沒什麼大前途,是個不會升也基本不會出錯降職的位置。上個戶部檢校原是個貢生,年輕的時候從翰林調到那裡,幹了一輩子都沒挪地兒。

    賈政一想起這些,氣得汗毛都立起來了。「大哥,你替我跑前跑後,就給我謀了個這麼有名無實的職位?」

    「話是我給你遞上去的,可這最後定下的是上頭,跟我有什麼關係?當初我也跟你學了人家回應的話了,告訴你這事兒未必能對準了,而且陞官是要考校你平日的成績。你說說你做工部員外郎這些年,可曾幹過什麼能提得上嘴的大事兒?如今你也算是從從四品升了四品,怎麼也算陞官了,有什麼好抱怨。」

    賈政被賈赦問的語塞,臉上還是一副不滿的神態。最後,他從嘴裡嘟囔出一句:「這算什麼陞官,明升實降!」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法子!」賈赦耐心耗盡,放冷話道。

    賈政冷哼一聲,瞥一眼賈赦。事情果然如媳婦所言,他大哥根本就是見不得他好,就怕自己陞官了,將來二房風頭又蓋過大房去。什麼兄弟情義,都是白扯!他真真是錯看了大哥!

    賈政起身就走,賈赦叫住他。

    「你站住!不管這事兒你怎麼以為的,這位置最適合你,體面又不會出錯,高官厚祿不是誰都能要的來的。有多少人,一朝呼風喚雨,一朝身首異處,何必呢。」賈赦多嘴勸了一句,也算是替本尊盡了做大哥的本分。賈政仍不領情,偏過頭去,不願理會賈赦。

    賈赦瞧他這副小肚雞腸的樣兒,還真不後悔這樣安排了。就他這度量,這水平,能混個四品官做已是大幸了。「我還有個事兒跟你說。」賈赦頓了頓,看眼邢氏,繼續道,「寶玉的事兒得解決了。」

    「什麼事兒?」賈政驚訝的轉頭看賈赦。

    「也不能叫他天天這麼不務正業的在內帷廝混,哪有半點爺們的樣子。他如今可是你們二房唯一的嫡子,不好生教導怎麼行?你是他父親,該知道我說這話是正理。」

    賈赦說完,餘光掃向不大樂意的王夫人,繼續道,「家中的學堂什麼樣,你但凡換件粗布衣裳,出去隨便抓人問問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寶玉斷不能再去那地方學,我看不如給他送到好點的書院,由著他自己學習歷練一番也好。」

    賈政皺眉沉默,似乎覺得賈赦的話很有理。他望子成龍,自是希望寶玉能學好。於是賈政決定暫且將官職的事兒放到一邊,一會兒再計較,先和賈政商量寶玉的事兒。「你說去哪兒?」

    「京外有個青山書院,極好,裡頭有幾個先生曾是貢生出身的,都是些因年歲大告老還鄉的,又或是清高不願在朝的,學識都是個頂個的好。」賈赦道。

    賈政聽說過這個書院,確實是個極好地選擇,不少京內外的世家子弟都選在就讀在哪兒。每次鄉試,青山書院出來的舉人數不勝數。

    「倒是個好地方,只是我聽說那地方費用可不便宜,」賈政可沒有什麼私房錢供這個。

    「那有什麼,就從公家裡出。寶玉是我的親侄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計較這個。」邢氏開口道。

    賈政驚訝的看向邢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萬萬沒想到他覺得最大的阻礙,竟不是阻礙。

    「那倒是極好了,怕只怕老太太那邊——」

    「你為孩子好,她會不同意?她能選擇耽擱了寶玉前程的路麼?」賈赦不信把這個帽子扣在賈母頭上,賈母還會阻止。這畢竟是家族利益,關係到榮府的未來,賈母攔不了。

    賈政點頭,覺得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行,就這麼定了!」

    「老爺,」王夫人為難的叫一聲,嗔怪地看著賈政,他做決定怎麼不跟自己一聲?

    「你個婦道人家,哪知道這青山書院的好處。」

    ……

    於是,賈寶玉去青山書院讀書的事就算定下來了。

    寶玉剛剛遭遇了兩次挨打,以及林妹妹要會揚州的雙重打擊。如今,他抑鬱臥床,忽聽父親要把他打發到離京城頗遠的青山出院就讀。寶玉徹底瘋癲了,讀書又是讀書,為什麼他非要讀書,就這麼在家中生活不是很好麼。他不想讀書,他就想在家中玩耍,整日無憂無慮地跟姊妹們玩樂多好……

    寶玉有些魔怔了,哭哭啼啼的跑到賈母跟前訴苦,拉著賈母的胳膊磨她。

    賈母也捨不得自己的寶貝孫兒,奈何二兒子是為了寶玉的前途著想,她根本沒有理由去阻止。賈母也傷心,抱著乖孫兒就哭。祖孫倆鬧到半夜才睡,賈母因感傷過度,第二日竟病得起不來床了。

    寶玉還來鬧,一邊說關心著賈母的病情,一邊仍舊是和賈母哭訴自己不想去書院。寶玉一傷心,賈母就傷心,也哭,結果賈母的病被寶玉鬧得越發嚴重。

    邢氏看不下去,正好以此為契機叫賈政盡快送他去書院。如今青山書院正搞一個折扣,家裡若是有兩個人去讀書,其中一個費用減半。邢氏覺得機會不錯,問了問李紈。李紈自是希望兒子賈蘭能得到名師指點一二。於是邢氏也便把賈蘭送去了。一方面因賈蘭是賈家唯一一個看似能有出息的子孫,權當順水推舟送李紈一個人情;另一方面,邢氏也是為了以後堵住二房的嘴。倆孩子一起送去書院,若是一個學得好一個學不好,賈政王夫人也沒話怪她們了,怪只能怪他們自己的孩子愚笨難點化了。

    半日的功夫,賈寶玉和賈蘭就被送到了書院。書院只允許富家子弟沒人帶兩個隨身小廝伺候,其餘的就都撤了回來。

    小廝傍晚的時候到家,過來給主子們回話:「寶二爺和蘭哥兒吩咐小的傳話,告知老爺太太們,那青山書院環境不錯,學生和先生也都好相處,該是沒什麼大事兒。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王夫人追問。

    「只是書院有個規矩,書院所有的學生都一視同仁,每年唯有過年時才可回家探親一次,共十五天。」

    「一年,只許他們歇十五天?」王夫人驚訝的看著賈政,心疼的要命。

    「不然你以為寒窗苦讀是什麼?」賈政冷眼看王夫人,倒不覺得是個事兒。

    「幸好書院離京城不遠,趕馬車也就半天的功夫。有多少不遠千里來求學的,這一住,可就是十年八年的不回家。」邢氏意在提醒王夫人可沒資格去抱怨。

    慈母多敗兒,不管這個「母」是母親還是祖母……

    榮府少了寶玉,後宅內瞬間就安靜了許多,那些常在寶玉跟前打打鬧鬧的丫鬟們,如今也都安分了。寶釵病才好,當日也曾帶病送了送寶玉,回去的時候,背地裡偷偷掉了幾滴淚。再後來,她也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經常去邢氏的房內走動,與探春、惜春一塊找黛玉、迎春玩耍。姊妹們相處久了,倒比先前更親了一分。

    黛玉始終有所保留的跟寶釵相處,寶釵一直很努力地破除她跟黛玉之間這種說不出的隔閡,偏偏不得良機。

    眼看就要到下月初三,邢氏開始忙碌起來。她當初托商隊捎的那些上等毛皮已經到貨,邢氏吩咐林之孝家的帶著樣式去京城各大世家推銷。因她弄來的毛皮上乘,質量好,加之又有榮府這麼大的府邸作保障。相較於那些臨時過來販賣的商人來說,這些世家更願意選擇在京知根知底的賣家。

    邢氏因急於倒騰現銀出來,價格比之前定的少了百分之五,毛皮銷量很快,又是批量走,五六日的功夫全都被搶購一空,甚至還有預定下一年的。

    邢氏將得來的這些銀子全部都統一換成全國通兌的銀票,預備帶去揚州。至於剩下來的幾張皮毛,邢氏挑了兩張狐狸皮給賈赦做大氅,餘下的依數分給姑娘們。黛玉特意選了黑貂,用來給林如海做衣裳用。

    這幾日,賈琮突然受涼,病得不重。不過寶釵倒是常以此為借口,同薛姨媽經常往邢氏這跑。一邊送藥給琮哥兒,一邊有意無意的討好邢氏。

    邢氏耐不住,這日便直接開口問了薛姨媽是不是有事相求。

    「倒也不是,」薛姨媽笑得憨厚,轉而側首看正和黛玉等玩耍的寶釵。「她們姐妹感情好,寶丫頭擔心林丫頭此去就再不回來了,有些捨不得,這些日子勤來了些,你別見怪。」

    邢氏明白了薛姨媽的目的,瞭然地笑道:「能不能回來,不一定。要看她父親怎麼說。」

    「可你們夫妻的意見也重要啊。」薛姨媽試探道,她是希望林丫頭再也不要回來的好。也就免了寶釵跟她搶寶玉了。

    邢氏點頭,倒不和薛姨媽拐彎抹角:「孩子還是跟在父母身邊好,有誰能比親生父母更愛兒女的。」

    薛姨媽明白了,高興地點頭,看著邢氏的目光裡帶著感激:「是是是,正是這個理兒。」

    轉眼到了初三出發這日。賈赦攜邢氏、黛玉三人上了船。迎春被留在家裡躍躍欲試,一展管家之才。邢岫煙是外戚,自是不能跟著邢氏去。賈琮本來是要帶去的,奈何出發前夜因突然發燒,只好暫且留在家中。這些日子,賈璉一直趁機補救銀錢之事,忙得整日不見蹤影,自不會跟他們去。

    兩條大船行駛半月有餘,終於到了揚州城。

    黛玉為父親準備的貂皮領子的冬衣剛巧卡時間做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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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林海醒悟(抓蟲)

    因賈赦是以探親遊玩之名來到揚州。林如海只帶了自家小廝婆子數名,著便服接見。

    一行人乘轎來到林府,黛玉一下來,便撲倒林如海懷裡抽泣。林如海也是萬分想念女兒,眼含著淚花,幾番抬手拍撫女兒的後背。黛玉身子骨孱弱,舟車勞頓,自是體力不支。邢氏勸了勸,她方止了淚,聽話的告別父親、舅父等人,由著丫鬟引領至後宅歇息。

    林如海招呼一桌酒宴,為賈赦接風。

    因林府沒有女眷,邢氏不好跟兩個爺們呆久了,預備話說完就去找黛玉。

    「恕我冒昧相問,妹夫可曾想過林丫頭的以後?」

    林如海一愣,看著邢氏道:「大嫂的意思是?」

    「姑娘眼看就長大了,還是該早點預備將來為好。人不就這樣,曉得將來是怎麼個活法,方能知道當下該怎麼走。」

    林如海先前收到的黛玉來信,黛玉在信中沒少提她大舅母邢氏。林如海今聽邢氏的話,自然走到心裡。她既是為黛玉好,話必然是沒錯的。家裡中後宅也沒個女人照看,諸多事情他這個爺們也著實粗心不懂。

    林如海虛心跟邢氏討教辦法,意欲與其商量黛玉將來的安排。林如海其實是放心榮府的,那裡有黛玉的親外祖母,又有邢氏這般慈善的舅母,黛玉在榮府住著該是不會受委屈的。

    邢氏聽了林如海的想法,輕笑:「林丫頭這孩子就是懂事,她給你的信,必是報喜不報憂了。」

    報喜不報憂?林如海驚訝的看著邢氏:「難道黛玉在榮府受了什麼委屈不成?」

    「委屈不委屈,要看怎麼瞧了。老太太歲數大的,除了寵愛子孫,別的不關心。珠哥兒媳婦是個性情涼薄的,不管什麼。你二嫂子一心向佛,也不大愛操心教育子女的事兒。不說別的,就瞧瞧她如今唯一的嫡子寶玉,被養成什麼樣子了。寶玉這孩子正是該懂事的年紀,腦子挺靈光的,卻就是不愛讀書,整日喜好在內帷斯混,不正經地粘著後院裡的那些姊姊妹妹的身後。我跟你大哥著實看不下去了,張羅要給他送去青山書院,可比打一場仗都難。」邢氏毫不客氣的講事實。

    林如海震驚之餘,迅速消化了邢氏所言。他在揚州官場上混久了,也不是聽不到有關京城地界貴族的一些八卦。起先倒是偶然間聽到那些人說道過幾句榮府國,林如海只當是樹大招風惹人嫉妒,沒過心。今聽邢氏這般說,林如海頭頂恍如劈了雷,轟鳴之後,也帶來了許多的反思。

    林如海怪自己能別人家的事兒看得清清楚楚,反到自家事兒上犯糊塗了。林如海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她真真有負於黛玉九泉之下的娘親。

    邢氏見林如海有所悟,繼續道:「妹夫可曾想過,黛玉沒有兄弟,將來她嫁人,還有這林家的產業怎麼辦?女子不能繼承家業,說句不吉利的話,待妹夫百年之後,她一個姑娘家就算嫁到高門貴族享福,沒了娘家庇佑,會如何?怎麼說高門大戶禮儀規矩多,稍微好些,若是那些小門小戶的,嘖嘖,但凡沒了娘家作保靠的,婆家或打或罵是常有的事兒。黛玉身子嬌貴,哪受得了這樣的苦?」

    林如海倒沒想到這一層,因他娶妻之後,從不曾計較過妻子娘家的興衰如何。可自己是不這樣的男人,誰能保證別人不這樣?

    林如海幡然頓悟,連忙起身沖邢氏行禮感謝。「若非大嫂子這一席話,我至今還蒙在鼓裡。原一直以為玉兒她日子過得尚可,殊不知這孩子早已深陷危機,未來沒半點牢靠了。」林如海面露哀傷,燥郁的蹙眉,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邢氏笑了笑:「妹夫是個聰明人,將來怎麼辦自不用我多言。」邢氏說罷,便與二人告辭,在林家嬤嬤的引領下,去了林家安排的住處。安置妥當一切之後,邢氏便招來與她同來的管家林之孝,以及林府的管家。

    邢氏笑著對林府管家道:「還要求你一件事,揚州地界我們不熟,但早在京城的時候就知道揚州玉器雕琢巧奪天工,堪稱全國一絕。管家該是瞭解當地的一些好作坊,帶我這管事去瞧瞧,我有心買些帶回去。」

    林府管家忙應下,一心一意的去辦理。

    邢氏與黛玉用了晚飯後,黛玉便說說笑笑的與邢氏介紹起她家鄉的園林。疊山理水,曲徑通幽,美不勝收。

    邢氏忍不住欣賞林家的花園,黃昏下,與黛玉攜手並行,談笑賞景,倒真像是一對親母女。

    林如海親自引領微醺的賈赦回房,路上正碰見這一對。因見女兒黛玉笑靨如花,確實比以前活潑不少,林如海打心眼裡感激邢氏。

    林如海和黛玉母女眼見邢氏帶人扶走了賈赦,父女倆方回房。黛玉笑著搬出她費盡好些時日做好的衣裳,與了林如海。林如海笑著撫摸衣服領子上的黑貂,又摸了摸領口繡制精巧的蝠紋,潸然淚下。

    黛玉第一次見父親當著她面落淚,有些慌張,忙拿帕子為父拭淚。

    「父親這是為何事傷心落淚?」

    「我兒受苦了。」林如海歎息一聲,似在埋怨自己過去的過失。

    「父親多慮了,女兒好得很。外祖母,大舅母,還有——」黛玉眼神微微閃爍一下,接著說,「二舅母……她們都對我很好。平日吃穿用度,從不缺我的。」

    林如海料知女兒怕自己更傷心才會有此說,反問她,「你真把我當外人了?有什麼話如實和為父說來,你我父女之間何須忌諱。」

    黛玉微微頷首,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

    林如海以為她犯了倔脾氣,不想說,便不打算勉強。誰知林如海瞟她一眼的功夫,卻見已有淚珠兒落下來。林如海忙拉住黛玉,叫她抬頭,方見黛玉滿臉淚痕。林如海哄了哄,開始默默地聽著黛玉的陳述。

    臨末了,黛玉還道:「女兒不孝,這也都不是什麼大事兒,說了白白擾了父親的清淨了。」

    林如海算是徹底明白邢氏那番言語了。女兒不懂人心叵測,自然不知道這些瑣碎事情的背後,代表著各方利益的衝突。

    林如海歎口氣,心疼的拍拍黛玉的手:「好孩子,咱以後不回去了,就跟著爹。」

    黛玉思父甚深,也早過夠了寄人籬下的苦日子。今聽林如海此說,喜極而泣:「父親,您說的話可做真?當初我不想走,您說家裡沒人教養我,要勞煩外祖母才行。如今家中還是沒什麼女眷,您怎麼又肯留我了?」

    「以前那是為父糊塗,以為把你送到你外祖母那兒,自會有個好結果。如今看,你外祖母家裡頭的孩子尚且還沒教導好呢,哪有功夫悉心照看你。你大舅母說得對,孩子還是養在自己個兒身邊來的安心。」林如海捋鬍子,清俊的目光落在嬌柔的女兒身上。「為父是該為你的將來著想了。」

    ……

    林如海昨日與賈赦把酒言歡,聊得頗興。深感這位赦大哥與往日的不同,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當年那個林如海心中鄙夷的粗俗大哥,如今反倒隨著年紀的增長,成了文雅雙全的俊流之輩。林如海見識過了大哥的精神,以及大哥大嫂子的恩愛。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悲傷春秋的過活,著實頹廢。人前雖活得光鮮,可骨子裡的那顆心早死成灰了。他現在的情況就是:雖生猶死。

    林如海經過一夜的仔細考慮,哪怕就是為了獨女黛玉的未來,他也要拚一拚。

    次日,林如海趕早來找賈赦,卻見賈赦睡眼惺忪地頂著一雙黑眼圈來見他。林如海頗有深意的勾唇輕笑,戲謔道:「怎麼,大哥昨夜沒睡好?」

    賈赦點點頭,樂呵呵的解釋道。「你別想歪了,是你嫂子認床,昨晚睡不著瞧書。我也不好獨自安眠,多不厚道啊,於是就陪著她熬了一夜。所幸她這會子睡著了!」賈赦說此話時,嘴角禁不住流露出淡淡的幸福的微笑。

    林如海也笑:「大哥大嫂鶼鰈情深,令人艷羨至極啊!」

    賈赦毫不謙虛的點頭:「妹夫,你這話說的一針見血,太對了!」

    林如海又笑,禁不住真心羨慕起賈赦來。

    「噢,對了,你這麼急叫我,必是有要事商量吧?」賈赦高興之餘,不忘問林如海有何要事。

    林如海沉吟:「倒也不算大事,卻是件麻煩事,還要勞煩大哥跟嫂子說一說。」

    「求她的?那我更好奇了。」賈赦輕笑。

    「昨日嫂子提及黛玉的將來,我回頭仔細想想,若真想叫黛玉將來有個牢靠,唯有給她弄個兄弟來。可我們林家時代單傳,五服之內沒什麼親戚,想要過繼一個都不可能了。」林如海垂目哀歎道。

    賈赦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頭我跟你嫂子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個合適的人選來。我妹妹去了有幾年了,你也該再找一個。遠的不說,我就是你現成的例子,你看,打從我娶了你嫂子,日子過得多滋潤。」

    林如海又笑,沖賈赦佩服的拱手。

    賈赦送走林如海,打了個哈欠,回房。

    邢氏已經醒了,懶懶的趴在床上。與賈赦一同進來的還有小紅,小紅笑著附身對邢氏附耳低語了幾句,轉即告退。

    賈赦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在桌邊坐下來喝茶。突然,他感覺一記猶如刺刀般的目光射過來。賈赦抬首,正對上邢氏冰冷而幽怨的目光。

    「媳婦兒,你這是?」

    「赦老爺,您不會是把昨兒晚上的事兒都忘乾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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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鶼鰈情深(捉蟲)

    賈赦無辜:「我都記得。」

    「那我怎麼聽人你昨晚做了二十四孝丈夫,陪妻子看書呢。」邢氏輕笑,艱難地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腰。昨天就該把喝醉的賈赦丟到外面去睡,她就不該心軟,結果給自己找罪受。

    「誒,我是在陪你看書。」賈赦肯定道。

    邢氏白一眼賈赦,懶得反駁。

    賈赦踱步到床前,把被掀起來,翻來翻去,終於在床腳出翻出一本被折的稀巴爛的書。「看,書在此。」賈赦故意頓了頓,過了會兒,語氣緩緩道,「邊做邊看。」

    邢氏臉頰瞬間滾燙起來,那書原本好好地,就是因為昨晚的折騰才會……有此狀。

    昨晚,邢氏安頓好醉酒的賈赦後,怕他會突然起來嘔吐,也正巧她認床,第一夜基本睡不著。邢氏就在床邊半靠著看書,結果賈赦突然從後頭撲過來。邢氏起先以為他醉了,沒在意,誰知道賈赦不依不饒的非要摟著她。邢氏讓步了,賈赦就得寸進尺,突然按住了邢氏的胳膊,把嘴湊了上來……後來,賈赦美其名曰「要個嫡子」,又提起先前他和邢氏那場「意外」,像個孩子一樣非要耍賴讓邢氏負責到底。

    邢氏也不知道是自己從了自己的心,還是就為了順應那句要嫡子的話,又或者兩者皆有。總之,一切就那麼順其自然的發生了。而且,一次接著一次……想到此,邢氏臉紅的跟蘋果一樣,真想找個地洞藏起來再不見人了。

    突然,賈赦在邢氏臉上親了一口。

    邢氏猝不及防,驚訝的看著他。

    賈赦沖其得意的笑,厚臉皮樓主邢氏:「昨晚那麼美好的事兒,我一定會記得清清楚楚,記一輩子,回味一輩子。」

    「快閉嘴吧,祖宗。」邢氏無奈道,伸手掐了賈赦胳膊一下,「我剛才那話不是叫你記住什麼,我是想笑話你干了壞事,還好意思跟人家一本正經的解釋你陪妻子看書,你是有多厚臉皮?」

    「嗯,我是怕他想歪了,特意澄清一下。」賈赦死抱著邢氏不撒手,鼻子湊到邢氏的脖頸處,輕緩的呼吸,聞著獨屬於她的淡淡的體香。

    「你是就怕他不想歪吧,真是的,越解釋越明顯。」

    「嗯,也有這個心思。」賈赦承認。

    「瘋了,」邢氏敲一下賈赦的額頭。

    賈赦「嗷——」的叫聲,後栽在床上,大叫:「媳婦兒,好疼,快救我!」

    邢氏斜眼看他,想起他在人前有模有樣的時候可真正經,嗤笑出聲。

    「媳婦兒,這書有什麼好看的,」賈赦掙扎的時候,隨手拿起那本「爛」書,隨手翻了翻,丟到地上,「先人的故事,多半是後人意淫杜撰的。」比如他的故事就是,功勞名聲都被他那個該死的庶弟毀了!

    「那你說我該看什麼?」邢氏問。

    賈赦一樂,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書遞給邢氏。

    邢氏沒想到他還有藏書,好奇的結果來看,一瞧那書封上露骨交合的倆人,邢氏就丟了回去。

    「誒,怎麼不看?這才是真正能給人帶來樂趣的書籍。」賈赦樂呵的搖晃著手中的秘戲圖。

    「不務正業!趕緊起來,查你的案子去。」邢氏冷言打發賈赦。

    「不急,我得先瞭解情況再說。」賈赦頓了頓,口氣正經道,「正好,妹夫還有件事兒托我求你。」

    「別是叫我替他找媳婦吧?」邢氏問。

    賈赦豎起大拇指,誇讚妻子料事如神。

    「揚州我頭次來,什麼都不熟,更別提摸清誰家姑娘好不好了。若是在京城,我倒還有些門道。」邢氏發愁道。

    賈赦樂了:「知道京城的就行,你就放心的應下吧。」

    邢氏驚訝的看著賈赦:「你的意思是,他將來會去京城?」

    「不然我們夫妻結交他作何?我自要想辦法把他弄去京城。林妹夫是個極為有才華的人,腹中才學令人敬仰。此等精英之才若不在京供職,協助天子襄理朝綱,著實可惜了。再者有他,我在京做官也踏實,倆人相輔相成,將來為官的路途才會順當。」賈赦每每談及正事,神態自若,週身自然而然的透出一種孤傲和冷峻的味道來,甚至威嚴到不可侵犯的地步。

    邢氏點點頭,榮府如今靠譜的親戚沒幾個,對於才華橫溢的林如海自要好好珍惜才對。

    邢氏著實有些乏了,打了個啊欠,腰也跟著酸疼。她又伸手揉了揉。賈赦眼裡冒出曖昧的目光來,似乎明白了邢氏腰疼的緣故。他勸邢氏老實的躺著,他替她揉腰。別看賈赦是個爺們,力道掌握一點不差,按摩的恰到好處的舒服。沒幾下子,邢氏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賈赦瞧瞧為其蓋好被,這才換了身普通的緞面衣裳出來。「回頭給你家太太熬些雞湯補補。」

    小紅點頭,目送了老爺出門,納悶了一會兒,才去廚房吩咐雞湯的事情。

    邢氏醒後,喝過湯,問小紅賈赦去哪兒了。

    小紅疑惑的搖搖頭:「還真不知道,老爺沒說,我也沒敢問。不過老爺特意穿了件半舊的老緞袍子出去,身邊也沒帶什麼人。」

    邢氏料知賈赦去查案了,也不多問。

    不大會兒,林之孝托人來回話,已經找到合適的鋪子置購玉器了。邢氏吩咐其拿些樣子來瞧,果然工藝精巧,置於室內擺放,頗顯得奢華富貴。

    「價錢也合適,就這家吧。嬌紅,你去把帶來的那些銀錢都拿出來給他。」邢氏轉而嚴厲的吩咐林之孝:「置辦完這些玉器,都妥帖的包好,一件都不許碰著,悉數抬到那兩艘船上去。」

    林之孝規矩應答,小心的把錢揣進懷裡出來。小紅也跟著出來,拉著她父親到僻靜地兒問:「爹,你跟我說實話,你剛才說的價錢裡摻沒摻水?」

    林之孝瞪眼唬住小紅,謹慎的轉頭瞧瞧周圍,拉著女兒往更僻靜的深處走兩步。「你瘋了,這什麼地兒,敢問我這個?」

    「我就是求你一句實話。」小紅急道。

    林之孝狠勁兒瞪女兒:「大太太何等精明的人,我哪敢。」

    「真沒有?」小紅懷疑的問。他父親以前怎麼占榮府的便宜,以為她不知道?

    「哎呀,真沒有。若是以前好糊弄那會兒,我還真有那膽子。府裡過日子沒什麼盼頭了,我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也得為你們兄妹盤算不是。如今大太太管家,萬事都不一樣了,老爺又做了吏部尚書,我是腦門子被門擠了,給自己找不在,在主子跟前討嫌?」

    小紅白一眼他,警告道:「你明白就好,別唬我。我告訴你,大太太可不是好糊弄的,回頭她肯定叫人暗地查實你的價位,要是被她發現什麼貓膩兒,別說你在榮府管事兒的地位,連帶我都得跟你一起倒霉。二奶奶什麼下場知道麼?咱們可不能給自己找不在。」

    林之孝連連點頭,稱是。

    小紅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袋銀子,塞進父親的手裡。「這幾月的月錢。」

    林之孝掂量掂量,驚訝道:「這麼多?」

    「也有太太賞的,她大方著呢。我看太太買玉器的主意好,藉著老爺這船從揚州捎玉器過去,省了多少運輸銀子。咱們也學學,置辦不了大的,弄點便宜的小玉掛件之類的,就圖個好看,拿回去加點價錢賣給販子也合適。得的錢你攢著,給兄弟娶媳婦兒用。」小紅道。

    「哪能給他,我給你留著,將來給你做嫁妝!」林之孝嘿嘿笑,他最稀罕女兒的體貼孝順。

    小紅立馬紅了臉,催促父親快走,自己也匆忙回屋,免得太太用她。

    又過了兩日,賈赦在林如海的引薦下,相識了幾位揚州的小官,都是五六品級別的,也都是官位來路不正的。賈赦沒說他什麼來歷,林如海也只介紹賈赦是個「遠房親戚」。幾杯酒下來後,林如海因府中有事被叫走,賈赦便留下來與幾位小官繼續飲酒。

    小官們瞧著賈赦不拿架子好相處,林如海又似很瞧得起他,都忙著巴結賈赦。賈赦玄之又玄的把自己吹成了結交甚廣,但又不屑於做官的清高人士。

    眾人更佩服他,忙巴結賈赦,詢問其在京城的門路。

    「怎麼,你們想陞官?」賈赦問。

    幾位小官忙點頭。

    賈赦笑道:「這有何難,吏部尚書趙慶洲知道麼,他是我酒友,我們平日經常……嗯?懂吧。」

    眾小官一聽眼睛都亮了,吏部尚書是什麼人,就管各地官員任免的。眾人忙附和:「懂懂,喝花酒是吧?」

    「啊哈哈……」賈赦大笑,不否認也不承認。

    眾人只當他認了,更高興,心想那位尚書既是個酒色之徒,必然是位好賄賂的,那麼一切就都好解決了。至晚間,酒席散場,有兩個動心思的、家底兒豐厚的官員留了下來,與賈赦進行更深一步的交談。

    「其實你們只要有銀子,好辦!只是,你們現在的官位可是正經來路的?」賈赦問。

    倆小官突然謹慎起來,互看一眼,轉而防備的瞅向賈赦。

    賈赦打哈哈道:「我問這話沒別的意思,你們要是憑本事來的官,只要有錢,請他幫你們沒問題。但要是你們現在的管經了別人的手,這事兒就不好辦了。」賈赦隨即露出猶疑的態度。

    「為什呢?」

    「你想啊,姓王的和姓張的倆個人都在賣胡瓜,一人占一條街,突然有一天,姓王的老客戶被姓張的搶走了,你說姓王的會不會高興?」賈赦暗喻道。

    倆小官遲疑了下,露出為難的態度:「那可怎麼半喲,我們不說原來從姓王的那哪裡買的胡瓜,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一旦姓張的發現了,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不是拉仇恨麼。」賈赦激動道,見倆小官十分為難,拍桌起身。「我也看出來了,你們都是買過瓜的。算了算了,太麻煩,你們還是找原來的那人去求!」

    「哎喲,祖宗哦,原來的要是好用,我們何必求您。這事兒他幫不上忙,我們去求尚書大人怎麼還不行?」

    賈赦停住腳步,微微揚起嘴角,他早料到是這個結果。據說買賣官的黑市裡有個規矩,買官只能一次,不能有第二次。花錢得官的人,多數都是貪心的,怎麼會只滿足一次?待他們壓搾百姓的錢夠多了,自然還想往上爬的更高,以圖得到的更多好處。

    賈赦在二人期盼的目光中猶豫了半晌,才為難的發話道:「也不是不可,但要你們說出那人是誰,回頭我也好叫尚書大人跟他打聲招呼,該是沒什麼事兒的。」

    倆下小官一聽有望,忙道出了當初買官的來歷,中間人竟是揚州知府周茂盛。而最終賣官的,果然與朝中的戴權、戴楓兄弟倆脫不了干係,九省都檢點王子騰和大皇子似乎也牽涉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奉上,~\(≧▽≦)/~啦啦啦

第33章 賈赦心路

    賈赦摸清揚州買賣官事件中的暗道之後,決定回京親自奏明皇帝。案子不能耽擱,於是賈赦決定盡快啟程。便決定隔日與邢氏匆匆乘船,預備踏上回京之路。

    林如海沒料到賈赦走的這樣突然,很多事情尚未來得及交代,甚至給榮國府備的禮物也未籌備完全。

    賈赦瞧了瞧林如海的禮單,笑道:「珍珠瑪瑙,金銀玉器的,這還不夠豐富,你還打算把整個林府搬過去?」

    「倒也不是,玉兒在你府上叨擾許久,總不能不表示。」林如海摸摸鬍子,意味深長的笑道。

    賈赦有點聽明白其意思了,眼睛彎成月牙形,笑問他:「別跟我說你當初送女兒的時候沒備點薄禮?」

    林如海已然與賈赦熟稔,故而情緒表現的真實些。他瞪一眼賈赦,認真道:「大哥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林家怎麼說也是簪纓世族,書香世家,怎會連這點禮數都不懂?連我女兒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教書先生,我都備了厚禮,推薦他官做。當年我給老太太三千兩銀票,一分不少。」

    「那可不是個小數目,比這禮單上的來的實惠。」賈赦客觀的評價道。

    林如海笑:「就是這個理兒,可誰料到你們榮府裡竟沒半個人知道我林家送錢了。縱是大哥大嫂也不曉得這事兒,是吧?」

    賈赦點點頭。

    林如海又道:「這回禮單在這了,又是幾箱子的東西,由不得他們不知道了。」

    賈赦明白林如海的用意,他這是怕有人在背後嚼林家的舌根子,挑理。「放心吧,大哥必然給你吹羅敲鼓的四處宣傳,別說這些東西,還有你那三千兩銀子,我也一遭兒替你昭告天下。」

    林如海笑著點點頭。他一定要讓那些瞧不起他女兒的人後悔,林家可不是好惹的!

    從林如海那裡出來,賈赦便一個人在後花園裡溜躂,欣賞園中的秋景出神。

    其實剛才林如海提三千兩銀子的事兒,他是真不知道什麼情況,他那會子還不是什麼榮國府的赦老爺。他那時還是個遊蕩千年看盡了時間人情冷暖的野鬼呢。那些做諸侯王時養下來的耍的傲慢孤霸的性格,早在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磨沒了。連人性,幾乎也一併磨沒了。

    多虧了邢氏,才喚回了他心中那些快泯滅掉的東西。否則,他成人的路,要麼醉生夢死,要麼會成為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了。

    做厲鬼的時候,賈赦曾設想過無數次報復這個世界的辦法,他曾想徹底毀滅掉他庶弟留下的千秋萬代。

    可當他醒來真正成人之後,當他第一次看見邢氏的時,他才知道原來的自己的心裡尚且有良知有愛。

    邢氏的長得太像她的初戀孑贏了!

    他與孑贏青梅竹馬,孑贏在十六歲的時候被安排嫁人,嫁的卻不是他。祖母得知他們二人的感情後,為了迫使他屈從她安排的姻緣。祖母強硬下旨脅迫了孑贏,封她為郡主,將她嫁給鄰近的諸侯國的老國王做繼王后。孑贏不肯背叛他們之間的愛情,出嫁前一天,她像往常一樣笑得春暖花開,來和他道別。

    「臼哥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會在下輩子等你,下輩子等不到,我就等下下輩子……臼哥哥你要相信,總會有那麼一輩子,我們會相遇,相知,在一起……」後來,她服毒自盡了。

    他一直信孑贏說的那句話。所以他做孤魂野鬼飄蕩了上千年,一直在人群中找到屬於孑贏的氣息,皆無果。直到他變成人,邢氏的出現……就好像是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但這玩笑開的卻令他興奮驚喜無比。

    邢氏的相貌,薄涼的性子,個性中的堅韌與執著,還有獨屬於她那份的小善良,統統都像極了孑贏。

    他不敢肯定邢氏一定是孑贏的轉世。但他可以肯定一點的是:他愛上了她,就是現在的她。這一世他不問原因不問結果,也不需要在乎什麼天下江山。他只想做個他最嚮往的平凡人,面對生活中的瑣碎,偶爾低頭,每日被各種小事情煩擾但快樂地過活著。他唯一所求,便是與相知的人攜手,白頭到偕老。

    看慣了人間冷暖,貧窮富貴,生生死死……唯有愛,值得他相信了。

    「老爺,你發什麼呆呢?明日咱們就要走了,老爺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不然等天晚了,什麼都不來不及了。」邢氏終於找到了賈赦,面帶微笑急急忙忙走過來,開口打斷賈赦的思緒。

    賈赦一愣,看著笑靨如花的妻子,臉上不自覺地洋溢出暖暖的微笑。他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膀,揚頭看著天邊的落日,幸福道:「我什麼都不需要交代,我有你就夠了。」

    邢氏被賈赦一句表白弄得臉頰發燙,紅著臉小聲罵他道:「大白天的當著下人跟前說這些,你也不害臊?」

    「有什麼害臊的,你是我媳婦,我不跟你說,難道跟她們說去!」賈赦倔道。

    邢氏無奈地沖賈赦豎起大拇指:「老爺,你牛!」

    賈赦薄唇勾起,異樣的性感。他揚眉,側頭,嘴唇慢慢地湊到邢氏耳邊,小聲吐氣道:「謝夫人誇讚,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如夫人所言,練得身壯如牛,天天晚上伺候夫人快活。」

    邢氏的臉像熟透了的蘋果,感覺呼出的氣息都在發燙。她懊惱的推賈赦一下,又氣又笑道:「老不正經!走吧,你既沒什麼交代,咱早點回去歇息,明日也好盡早啟程。」

    「尊命!」賈赦痛快的答道。

    ……

    寶玉去上學,黛玉又走了。寶釵平日閒來無趣,也只能陪著探春姊妹下下棋,聊一聊府中有的沒的。若再覺得沒趣,寶釵便陪著母親薛姨媽去賈母那裡打牌。她一個小姑娘,要裝作十分高興性的樣子,陪著一群上年紀的長輩打牌,心裡著實累得慌。

    這幾日,寶釵哪兒都懶得去,便對外稱病,在家閒著。可巧這幾日薛蟠在賈家學堂玩膩了,又覺得房中香菱嬌嫩,故老實的留在家中與小妾調笑。

    薛蟠得知妹妹心情不好,現巴巴的弄來幾樣妹妹愛吃的東西來哄她。寶釵哪有胃口,坐在桌邊看著酒菜不說話。

    「好妹妹,你這是怎麼了?非叫我把咱母親請回來才行?」薛蟠道。

    寶釵懊惱的瞪一眼薛蟠:「才多大的事兒,你折騰她老人家幹嘛。我不過是這幾日有些乏,想在家歇一歇罷了。」

    「我看你不像是累了,倒更像是想什麼人,精神不佳所致。」薛蟠已有所指。

    寶釵聽這話立馬明白什麼意思的,大哥話裡的意思還不就是說她想寶玉?寶釵氣得下地,指著薛蟠紅臉道:「你當別人都跟你似的,滿腦子的不正經。這話你也敢拿出來說你妹妹,真真叫人生氣。我這就告訴媽去,看她怎麼收拾你!」

    「哎哎哎,別去。」薛蟠趕忙笑嘻嘻的拉住寶釵,自己抬首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賠罪道,「你大哥粗俗,啥都不懂,說錯了,說錯了還不成麼。」

    「哼,」寶釵斜眼瞪他一眼,又坐了回去,警告薛蟠道,「別當我是你妹妹,就好欺負。」

    「哪敢啊,行了,前話不提。妹妹,那你倒跟我說說你到底因為什麼這樣?」薛蟠緊張而關切看著妹妹薛寶釵的臉。

    寶釵歎口氣:「也沒什麼緣故,就是覺得自從林妹妹與寶兄弟離開之後,這家裡好像就沒以前熱鬧有趣了。我幹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總覺得乏得慌。」

    薛蟠特意抬眉打量寶釵的神態,嘴上不敢說,心裡卻想:口上還不承認,這不就是害了相思病麼,必是想念寶玉所致。

    薛蟠眼珠子轉轉,可不忍心自己的妹妹在這樣難受下去。他要想個法子,幫妹妹了卻心願才好。思及此,薛蟠坐不住了,笑嘻嘻的跟寶釵匆匆告辭,轉眼的功夫,身影就在梨香院內消失了。

    寶釵自知叫不住大哥,索性不管了,轉身倒在炕上,預備瞇一會兒。這功夫外頭傳來響動,有丫鬟說什麼「大老爺回來了」。寶釵忙坐起,叫人伺候她換了套衣裳,打扮的精精神神的,直奔賈母的花廳。

    賈赦與邢氏已經到了賈母處,倆人正坐在賈母的左下首邊,笑著交代花廳內幾大箱子的禮物的由來。屋裡的人都喜氣洋洋的,等箱子打開,眾人瞧見裡頭的金銀珠寶,更是歡喜的不得了。

    寶釵在心裡暗暗咋舌,沒想到林家這樣大手筆。

    賈母看著林如海這些謝恩禮,一掃先前對於黛玉未歸的陰霾,樂呵起來,笑問賈赦林如海身體近況。王夫人與薛姨媽也微微伸脖,緊盯著賈赦的嘴。

    「還不錯,很精神。」賈赦模稜兩可的回答。

    王夫人垂目想了會兒,轉頭看薛姨媽。薛姨媽也正在看她,倆人眼神交流一通後,都沉默了。

    「瞧瞧林女婿可真夠外道的,咱們才養了黛玉幾日,何至於送這樣重的謝禮。」賈母客氣道。

    賈赦笑著解釋:「妹夫早料到母親會這麼說,托我捎話,這些東西還有先前捎得那三千兩銀子,您只管穩妥的收著,權當是替妹妹孝敬您的。」

    賈母突然聽見賈赦提起三千兩銀子,都忘了為死去的女兒難受了。她愣了下,笑瞇瞇的道好。

    在場的人心裡皆是個個震驚,三千兩?原來林姑娘當初進府的時候遞了這麼多銀子,足足三千兩這麼大方。天哪,這可比薛家手氣闊綽多了。她們怎麼就眼瞎,平日裡竟沒好好伺候林姑娘。

    賈赦隨後照著黛玉的吩咐,給幾個姊妹分東西。倒是不偏不倚的,都差不多貴重。但到丫鬟們這,平日親厚點的,分著了幾樣好物件。

    隔日,探春、惜春、寶釵三人來與迎春小聚。迎春頭上除了戴了兩件新首飾外,手腕上竟帶著一對成色頗好的玉鐲子。可羨慕壞了探春、惜春等人,問她從何而來。

    迎春含羞低頭,稱是邢氏給的。

    探春驚訝萬分:「她真給你這個?」

    迎春點頭。

    探春感慨:「好妹妹,真羨慕你。有個好嫡母教你管家,疼你愛你的,萬事都替你著想。」探春誇讚迎春的時候,內心有些悲涼。

    寶釵看不下去,笑著拉住探春和惜春道:「不就個鐲子麼,改日我也送你們一人一對,我家裡有的是呢。」

    探春、惜春忙感激的跟寶釵道謝。

    第二天,寶釵從薛家的庫房裡挑出兩件看得過眼的鐲子,特意拿到賈母處,當著賈母的面兒送給探春和惜春。

    探春見寶釵還記送鐲子的事兒,心中自然高興。然當探春拿到手仔細掂量這鐲子的成色,與迎春那對兒簡直有天壤之別。寶釵送的這一鐲子,到底還是庶女戴能得起的東西。

    探春頓時有幾分感傷。她覺得自己再怎麼爭氣向上爬,還是沒活過她二姐那根木頭。她生母沒寶玉的生母尊貴,也罷了,她可以與迎春、惜春之類的比。惜春雖是嫡出,但爹不親娘不愛的,如今還不如她。而迎春與自己的出身最像,自小她就處處蓋過迎春一頭。別人可敬可畏地尊稱她一聲「三姑娘」的時候,迎春只有被叫「二木頭」的份兒。

    活這麼大,探春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蓋過迎春。萬萬沒想到人家命好,嫡母改性了,待她比待親身女兒還親。相比之家,探春才發覺王夫人對自己的涼薄。別提什麼厚禮,連什麼管家,什麼教誨都沒有給過她。她如今能爭氣,全憑自己。

    探春心裡又怨又氣又恨,不甘心,卻無可奈何。

    寶釵瞧出探春不大開心,以為她不滿意自己精心挑選的鐲子,笑著解釋道:「庫房裡還有許多呢,我都挑花了眼,也不知道哪個能討你們喜歡。改日我帶你們親自去選,可好?」

    探春忙笑著點頭,打心眼裡感激寶釵。她真是個溫柔大方,又善解人意的好姐姐。

    「寶二爺回來了!」婆子歡喜的報道。

    賈母正倚在貴妃榻上打盹兒,聽此話,立馬坐起來,倆眼賊精神的看著那傳話的婆子:「可是真的?」

    「正是呢!」那婆子話音剛落,便見一身朱紅錦緞的寶玉邁步進來。他一見賈母,就然不住落下淚來,哭著跑到賈母的懷裡撒。

    「我的寶貝心肝兒啊,你總算回來了,可想死我了!」賈母潸然淚下。

    寶玉哭得更厲害了,跟賈母道:「您知道我多想您麼,天天做夢都夢見您老人家。老祖宗,我再不想去那個什麼青山書院了,除了一群死讀書的酸腐人士,根本沒什麼好。整日沉悶悶的,我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

    賈母哭:「好孩子,叫你受苦了,回頭我就跟你父親商量這事兒,放心吧!」

    寶玉感激的沖賈母點頭,又把頭埋進賈母的懷裡。

    寶釵與探春、惜春幾個也很驚喜於寶玉的歸來,很替他高興。

    迎春則不然,等幾個姊妹問候完了,她突然開口問:「你怎麼回來的?我聽說青山書院唯有過年的時候才給假,如今才入冬,你怎麼就回來了呢?」

    「老祖宗,您瞧瞧二姐姐,越來越古板了,我一回來,她不關心我如何,反問追問我這追問我那的。」寶玉委屈道。

    賈母嗔怪的瞪一眼迎春,罵她沒眼力。

    迎春也不惱,淡然的反問道:「祖母難道就不奇怪他怎麼突然會來麼?」

    賈母低頭看倆眼含淚委屈看自己的寶玉,心都快軟化了。她哪還有功夫去管迎春,嫌她礙事,直接打發了。

    迎春回去,當即把此事學給邢氏聽。

    邢氏如今管家,府裡上上下下都服服帖帖,極少有不聽她是換的。隨意打發人去門口問了問,立馬就得了薛蟠和寶玉一同回來的消息。

    邢氏冷笑道:「必是這個呆愣的薛大爺使了什麼損法子,把寶玉弄了出來。」

    這邊事兒還沒完,就有婆子跑過來跟邢氏報批銀子。原來是給寶玉預備的診金。

    邢氏問那婆子出什麼事兒了。

    婆子哭喪臉道:「寶二爺一聽見您回來了,沒把林姑娘從揚州帶回來,竟突然吐血魔怔了。此時還分不清東南西北,口裡胡亂嚷嚷,喊著什麼『林妹妹』。」

    邢氏點頭,吩咐人備好了錢,跟著那婆子去瞧寶玉。果然,寶玉房裡鬧騰的不行,一干眾人把他當寶貝似得圍得密不透風。寶玉躺在榻上,一會兒昏睡,一會兒醒來,口裡不是「船」、「林家」、「林妹妹」,便是喊著「伯父伯母」的。看來寶玉是把送黛玉回揚州的的責任全都怪在了她和賈赦身上。

    賈母見此狀就心疼的哭,順便也順應著寶玉話裡的意思,把邢氏罵了個痛快。

    邢氏木著臉,麻木的聽著,根本不過心。

    賈母罵的不起勁兒,反而更氣了,抖著手指著邢氏指責她沒有認錯的態度。

    「母親到底叫我認下什麼呢?」邢氏苦笑問。

    賈母愣住,也不清楚自己想讓她承認什麼。難不成叫她為送黛玉回揚州的事兒道歉?可黛玉那是回家跟自己的父親團聚,她斷沒有阻攔的道理。賈母想了想,此事怪不上,還有另一件事。

    「你看看你出的主意,叫他去什麼青山書院,這才不到兩三月的功夫,你瞧瞧這孩子瘦的。」賈母捧起寶玉的臉,給邢氏瞧。

    「他瘦了倒比以前英俊許多。」

    「你——混賬,你難道打算故意忤逆我不成?」賈母拿起威嚴來,恫嚇邢氏。

    「寶二爺還不是被嬌慣的,富貴清福享受多了。全國最好的青山住不慣?當年太傅他老人家曾在青山書院住過,都說什麼耳目一新,如沐春風的話。連帝師都欣賞讚美的地方,他有資格嫌棄?」

    賈母被邢氏拿話噎得說不出道理,氣道:「你別拿這些破道理說道,總之,若不是你們夫妻出主意打發寶玉去青山書院,他哪會有今天?」

    「母親您也不能只在乎寶玉一人,他在府裡帶著始終是個麻煩,難道要置人家姑娘的清白於不顧?」媳婦只是送他去讀書去學好,一點都沒存壞他的心思。」

    「還狡辯!總之這件事兒就是你不對!寶玉都這樣了,以後必不會再去那個什麼鬼書院受苦!」賈母拍桌撂話道。

    「母親,他去青山書院,可是得到了二弟的首肯的。學費可不便宜!」

    「我給他補上!」賈母喊道。

    「既這樣,那媳婦只能聽您的。」邢氏笑了笑,跟賈母分告辭後。邢氏邁著從容不怕的步伐往回走,王夫人急急忙忙追了出來,叫住了邢氏。

    邢氏回頭看她。

    王夫人趕上來,歉意的解釋道:「您看,這是老祖宗的意思,我們做子女的也只能孝敬他。其實寶玉留在家裡教養也好,伺候方便不說,他父親也是個飽讀詩書的,也可以隨時考校。」

    邢氏想到賈政那副「認真」的樣子,就覺得好笑,跟王夫人點點頭,告辭了。

    王夫人有些意外,素來伶牙俐齒的邢氏竟然一句都不跟她辯駁了。倒苦了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竟是一點都沒用上。

    因寶玉的事兒,加上王夫人的言語挑唆,賈母心裡那桿秤徹底偏向了二房。並在王夫人與薛姨媽一唱一和下,迅速定下了主意,決定剝奪邢夫人如今的管家權。

    邢氏正忙著處理她從揚州帶來的玉器。這次她想買個好價錢,也不著急倒騰了,遂在京城開了個玉器鋪子,慢慢出售。每月核算查賬。

    今兒個邢氏正算賬呢,就聽見小紅匯報從外頭打聽來的消息。

    邢氏聞言皺眉,停下了手裡的活。

    賈赦今日難得事情少,早早的回來了。一進門就見妻子發愁,趕忙湊上前詢問。

    邢氏抬眼,冷靜的對上賈赦的眸子。

    賈赦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緊張的問媳婦兒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我想分家。」邢氏口氣發冷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感冒發燒,大姨媽也來了,熱天感冒本來就難受。捂著還熱,不捂著還冷。我要發飆了~~~

    終於地板上撲了兩層鼻涕紙之後,我終於磨蹭的把今天的更新量碼出來。抹淚,估計可能會寫崩了吧,因為『紅燒魚』是不會思考的

第34章 穩坐泰山

    「成啊!」賈赦乾脆地拍大腿道。

    邢氏抬眼打量他,疑惑道:「你就不好奇原因?」

    「你說的我都贊同,至於原因,我知道些,你也不容易。」賈赦說罷,微笑著拉住邢氏的手。「別太累著了,我們夫妻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邢氏笑了笑:「我就是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疲乏了,隨意說了句牢騷,也有一半認真地意思在裡頭。現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心裡踏實,以後也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放心吧,有你的支持,我以後也不會覺得累了。」

    賈赦微笑的打量邢氏,微微揚起眉角:「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番話。」以前邢氏對他,還是有點冷情的。那就是一種淡淡的冷漠,叫人說不出的距離感。最近邢氏對他的態度變化很大,看來他還需要再接再勵,趁著勢頭好,徹底拿下自己的小媳婦,叫她妥妥的粘著自己過小日子。

    賈赦心中油然升起一種淡淡的優越感。甭提他多高興了,走路都輕飄飄的,不管辦事還是說話,嘴角總是微微地上揚。

    ……

    邢氏等了兩日,終於等到賈母叫她去商量管家權的事兒了。

    邢氏剛被賈母吩咐坐下,就聽見賈母發話。

    「我看你如今越來越糊塗了,連個決定都做不好,這家可不能讓你再管了。」賈母意外的這般直白的開口。

    邢氏聽賈母這口氣,料到王夫人與薛姨媽肯定沒少在賈母跟前費口舌。

    賈母等了會兒,語氣發沖地問邢氏:「你沒聽見我說話?」

    「媳婦聽見了,媳婦在想母親是說哪件事的決定沒做好。媳婦管家,大小事兒都要決策,一時間還真捋不清哪一件事做錯了,哪一件惹母親生氣了。」邢氏不卑不亢道。

    賈母皺眉,不悅道:「你跟我裝糊塗?還能有哪件事,就是你送寶玉去書院的事兒!若非你挑唆老大、老二,他們兄弟會同意把寶玉送進那魔窟受苦?我早說了,這孩子聰慧,留在家中教導最合適。你瞧瞧你,辦的這叫什麼事兒。看看這孩子而今都瘦脫相了,精神大不如從前,糊塗瘋癲的很。」

    王夫人聞此言,合適宜的拿出帕子抹起眼淚。

    邢氏笑道:「母親,我送寶玉去好地方讀書,是一心一意為他的將來好。我若有害他的意思,何至於把他送到那麼好的地方去?再說青山書院怎麼能算魔窟,那豈非在青山書院住過的太傅大人也成魔了不成?別說寶玉如今十多歲了,有多少七八歲便被父母千里迢迢送進去的,哪個不是學得好好地。」

    「伶牙俐齒!」賈母瞥一眼邢氏,嘴唇微微發抖。

    「母親,道理講出來誰都沒話說,便是真的有道理。媳婦兒若是強詞奪理,你們大可以都來反駁我。我是覺得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誤解,讓母親誤會我了。媳婦對寶玉唸書這事兒,從來都是一百個支持。倒是寶玉這孩子,自小嬌慣大的,估計是一時受不了苦。本來沒什麼的,孩子麼,稍微管教些時日,收一收性兒就會好了。」邢氏頓了頓,看眼坐在賈母身邊的王夫人,繼續道,「可偏有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想了歪法子把他弄了回來。這會子他正是自覺最委屈不服管的時候,這一回家可好,一下子全爆發了。再者說,寶玉精神不好也不單是書院的事兒,他可是聽說林丫頭沒回來,才魔怔了。若我說,要是薛家的哥兒沒把寶玉領回來,他也不會魔怔了。」

    賈母蹙眉,瞇眼狠狠地盯著邢氏。鳳丫頭也是個伶牙俐齒的,卻那般討她喜歡。只可惜這孩子命不好,干了壞事。如今這邢氏嘴巴厲害的比得過十個鳳丫頭,但說出來的幹出來的事兒,竟沒一件叫她滿意的,句句話幾乎把她逼得死死的。

    賈母不喜邢氏的反駁,拍桌子,氣得不行。「你也別跟我講那些道理,我這老婆子歲數大了,不懂那些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就這麼個寶貝孫兒,他受苦就是不行。總歸送他去書院這事兒,你的決定就是個錯的。我看這個家你也別管了,勞煩你弟妹操心吧。」

    「母親可否容媳婦問一句,您心裡是不是對媳婦兒很不滿意?」邢氏直白的問道。

    賈母詫異的瞪大眼看她:「你什麼意思?」

    邢氏無奈地笑了笑,搖頭。她什麼意思還不明顯?可分家這話要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她這個小輩大逆不道了。

    賈母瞇起眼,厲害的問邢氏:「管家權你交不交?」

    「交!」邢氏乾脆道。當即招來王善保家的和林之孝家的,將家中一應事物以及賬本都交接給王夫人。

    賈母送算舒口氣,稍稍覺得自己壓了大兒媳一頭。

    一切完畢之後,邢氏笑著對王夫人道:「以後這家便麻煩弟妹操心了。你雖是我弟妹,但照年紀來說,我還稍稍小你些。你本來就精神不好,管家多費工夫,你我都心裡清楚。所以我想著,以後大房這邊就不勞煩妹妹操心,不管是月錢或是吃食用度,我們花自個兒的就行。」

    這是要兩房分管?王夫人聽這話腦子懵了一下,不可思議的看著邢氏。她還真有膽子說出這樣的話!

    賈母也詫異了,又瞪起了眼睛:「你要花自己的錢?」

    「老爺如今也當了官,有俸祿,我嫁妝裡也有來錢的路子。我管過家,曉得家裡如今已經有些艱難了,再不省著些,早晚入不敷出。」邢氏道。

    賈母轉而看向王夫人。家裡錢不夠花這事兒,她怎麼不知道?

    王夫人忙向賈母解釋這只是因為這兩年的莊子收成不好,吃老本是暫時的情況,早晚會好的。

    賈母瞇起眼睛。

    王夫人微微勾起嘴角,只當邢氏說那話是玩把戲。她還真就想看看大房自己拿錢度日的苦難樣子。王夫人想立刻應下,但奈何賈母在。於是,王夫人故作為難的表情跟賈母道:「您看,嫂子既然願意自己管自己的,那我這……」

    「閉嘴!」賈母突然瞪眼王夫人,吩咐她把賬本之類的東西全留下,打發了她先走。賈母單獨留下了邢氏,叫她詳細說了說近年來榮府的財政情況。

    原來問題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

    賈母捧著賬本,歎氣,又歎氣。數一數這賬目,榮府大概已經吃了十幾年的老本了,老祖宗給後代攢的那點好東西眼看就要被他們這些子孫敗沒了。

    「出這種事兒,怎麼不早說!」賈母歎道。

    邢氏笑了笑:「晚輩們報喜不報憂是常例。誰不想老祖宗您下半輩子高高興興的,兒孫繞膝,沒有愁事兒。」

    「孝敬也要看怎麼孝敬!」賈母拍拍賬本,厲害道,「難道要一直蒙騙我到死不成,回頭在九泉之下叫賈家的老祖宗可勁兒的罵我。」

    邢氏抿嘴,「以前榮府富貴時,來錢的路數數不清,銀子如流水進的。可如今家裡頭卻只能靠著那些祖產薄田做收入,平日鋪排的用度卻比往年更甚,當真是入不敷出。」

    「大媳婦,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賈母丟下手裡的賬本,她是以銀錢的事兒為借口留下邢氏,但主要目的卻並不在這上頭。榮府的財政問題,她多少懷疑過,如今真的證實了,也還在接受的範圍內,以後省著點花就是。但邢氏先前對王夫人說的那些話,可叫她真真的心驚。

    邢氏看出賈母猜出她的意思了,選擇低頭沉默不語。

    賈母瞇眼打量邢氏,冷哼道:「你難道想分家?」

    邢氏抬眼給賈母一個肯定的眼神兒,然後繼續垂目低頭。

    賈母自以為堪破了邢氏的小心思,拍桌大怒:「絕不行!」

    「媳婦做事兒裡外不討好,倒不如別給母親添麻煩了,分了,乾淨些。」邢氏商量道。

    賈母又重重的拍桌。「絕不行!除非我這老婆子死了,否則他們兄弟絕不能分開。你說這話,可問過老大的意思?」

    邢氏點頭:「不怕母親知道,媳婦兒和老爺早猜出您心疼寶玉,必會對我發火。老爺是贊同我的,送寶玉去青山書院真的沒什麼錯,我們都是出於為他的前途著想。」

    賈母緊縮眉頭,也知道自己先前情緒激動了,沒有客觀的考慮寶玉這件事。別說現在大房有出息,兩房不能分。就是沒出息,也是不能分的。賈赦是襲爵的,將來這敕造的府邸是要留給他住的,到時候二兒子一家搬哪兒去?

    得虧她是侯爺小姐出身,活了這麼大歲數,見識過一些後宅的手段。邢氏這一招財政分開,可謂是釜底抽薪。兩房的財政一旦各自獨立,都不用她發話,自然會漸漸地各自分開了。

    賈母想不敬佩她這個大兒媳都不行,當真是手段高的厲害。

    賈母閉眼緩了緩情緒,舒口氣。再開眼時,瞧邢氏的目光柔和了許多。她拾起先前被她丟掉的賬本,和善的拉起邢氏的手,將賬本慢慢地遞到她手裡。

    「我年紀大了,老糊塗了,腦子時而清楚時而迷糊,你是我兒媳婦,也別見怪。這個家,還得你來當。我瞧你是個厲害的,也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好。」賈母做出了極大地讓步,目光誠摯的看著邢氏道,「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對你極為有利,但我想讓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母親客氣了,您請說。」邢氏道。

    「以後家裡的事兒全由你做主,你可以安安穩穩的做你的大房太太,我絕不摻和!但你得跟我保證,絕不能和二房分家。」賈母果斷道。

    邢氏當即搖頭:「媳婦保證不了,自古兩房兄弟就沒有一輩子活在一起的道理。若是這樣,子子孫孫延續下去,縱是榮國府再大,也裝不下。」

    賈母聽此話,禁不止為二房夫妻捏一把汗。「好,至少我老婆子還活著的時候,你不能提分家。」賈母心裡盤算著:就在她活著的這段日子,好好扶植起二房,將來分家了,二房也沒什麼好怕,腰桿子硬。

    邢氏想了想,擁有絕對管家權的誘惑對她來說實在太大。既然以後再不會有人阻攔她管家,而且她和假設也不必捨棄榮府那份本屬於大房的那份祖產。她跟錢又沒有仇。再說賈母是名門閨秀,說一不二,話應該是作準的。邢氏腦子轉得快,眨眼的功夫,立馬應下了賈母的話。

    賈母見邢氏答應的這麼快,倒有些後悔了。然而話一說出口,便收不回。再者說,她不想在自己活著的日子裡看著兩房兒子分崩離析。

    「寶玉的事兒……」賈母遲疑,看眼邢氏。

    邢氏也看著賈母,正好試一試賈母的承諾的真偽。「媳婦兒覺得等他病好了,還是該去書院讀書,母親您覺得?」

    「我……」賈母想到自己之前的承諾,後半截話噎在嗓子眼,認命的歎口氣道,「你們夫妻決定吧。只要是對寶玉好的,我不會反對。但切記,不能叫這孩子太受苦了。」賈母說這話的時候,心肝脾胃都揪扯般的疼。

    「母親安心,青山書院可是全國條件最好的地方,必不會委屈了他。」邢氏淡淡的說道。

    賈母點點頭,露出一臉疲乏之色,似乎剛打了一場仗似得。

    邢氏識趣兒的告辭了。她出院的時候,王夫人正巧帶著人走過來。

    邢氏笑道:「母親乏了,歇著呢,你晚點再來吧。」

    王夫人動了動眉尾,停住腳,轉身與邢氏一個方向,一同往院外走。

    邢氏笑了笑,看眼王夫人,抬頭瞧遠方的路,沒說話。

    王夫人笑出聲了,對邢氏道:「今兒個的事兒真對不住大嫂,我也沒想到母親她——」奪了你的管家權!王夫人後半句話在心裡說的,頓了頓,又說,「嫂子不會介意吧?」

    邢氏淡淡的笑了,目光愉悅的看著王夫人:「你不介意就好。」王夫人愣住,停住腳步看邢氏。邢氏轉而又對她一笑,帶著人告辭了,迅速消失於王夫人的視野裡。

    什麼叫她不介意就好?王夫人無奈地嗤笑一聲,她奪回管家權了,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介意的。王夫人甚至懷疑邢氏是不是精神有什麼問題,竟然胡說出那麼無厘頭的話。

    王夫人高高興興的邁著輕快地步伐回屋,在貴妃榻找了個姿勢躺著。她瞇著眼,半垂目,一隻手不停的捻著手裡的佛珠,一顆接著一顆……

    已有半天的功夫了,王夫人瞇眼睡過去一會兒,再醒來,她忙叫金釧過來問話:「剛才可有什麼人來回話的?」

    金釧仔細想了想,「除了周瑞家的沒有人來過,噢,對了,廚房的趙大娘派人過來問了問太太中午吃什麼,我回她了,還是老樣子。」

    「就這些事兒?」王夫人追問。

    金釧不解的點點頭,發懵的看著王夫人,不就這些事兒?

    王夫人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招來王周瑞家的。吩咐她去查查那些管事婆子都去哪兒了,怎麼都不來找她報道。周瑞家的出去沒一會兒,氣呼呼的跑回來。

    「太太,可不好了,那些婆子仍舊跑遠腿兒去大太太那邊回事兒。」

    王夫人皺眉:「怎麼會這樣,反了他們了!」自己這才多久沒管家,她們竟一門心思的就知道去孝敬大太太?難道她們不知道得罪她後果很慘麼。

    王夫人手攥著佛珠,在屋地中央徘徊了兩圈,最終人忍無可忍,她對周瑞家的發怒道:「把她們都給我召集過來!」今天她要殺雞敬猴!

    眾管事婆子都腳不停歇的忙活各自的事兒。大太太給安排的活計,都是責任到人的,幹得多得到的就多,誰不想在大太太跟前博頭籌,好領豐厚的獎勵。這些婆子們可是賣一百二十分的力。這都正忙得功夫,忽見周瑞家的到處語氣蠻橫的叫人。

    眾婆子們往日本就不滿她那副走狗樣,奈何當時二太太管家,她們不敢怎麼樣。如今不同了,周瑞家的擺出這副欠扁的模樣,眾婆子必然在態度上怠慢於她。

    周瑞家的被氣急了,她做太太的陪房二十多年,何曾被這樣瞧不起過。又羞又惱的罵道:「二太太叫你們,你們敢不去?好,我這就去回了二太太,回頭吃了虧可別叫冤枉!」周瑞家的說罷,就走。

    婆子們不敢惹事兒,仍懼於二太太以前管家時的淫威。說人家終歸是主子,雖然不知道二太太突然召集她們是什麼事兒,但既然主子叫去了,總該是要去的。

    眾婆子勉強賠笑,跟著周瑞家的來到王夫人的住處。

    「放肆,你們一個個好大的膽子!」王夫人突然瞪眼,放狠話。

    眾婆子嚇了一跳,你望我,我看你,不明所以。

    王夫人見這群人還揣著明白裝糊塗,更加氣了。真不知道邢氏給她們吃了什麼*藥,如今管家權到自己身上了,這些下人竟然沒有半分尊敬她的意思。

    「我問你們,你們今天都有誰去大太太房裡回事兒了?」王氏問。

    婆子們心沉了,簡直不敢相信王夫人的勇氣。就算她再怎麼不跟大太太不對付,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的問責。她們都是正經去大太太房裡回話的,這種事兒她也想挑刺兒報復?就因為這事兒她發瘋?

    眾婆子各自在心中鄙夷王夫人,甚至笑話其辜負了王家千金的名聲。有幾個婆子站了出來,告知王夫人她們去過大太太那裡回話。

    領頭的婆子道:「二太太,我們都是正經去大太太那兒回事兒的。」

    「喲,你們還理直氣壯了!」王夫人愈加氣氛。

    婆子們愈加不解:「請太太明示。」

    「誰叫你們去她那兒回話的,不曉得府中如今管家的是我麼?」王夫人大聲問責道。

    眾人婆子你看我我看你,驚訝萬分。什麼時候管家權落到王夫人身上了,怎麼沒人知會她們?

    王夫人也不是傻子,見著這些婆子臉上的震驚猜出幾分。她驚訝道:「怎麼,難道你們不知道?這事兒該是她早早知會你們才是。」

    王夫人心中冷笑,這個邢氏是有多留戀這管家權,死到臨頭竟還要掙扎。

    眾婆子驚慌失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不知王夫人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幾個今天給大太太回過話的婆子,心裡不大信。若是真是大太太失了管家權,今天何至於繼續安排她們後續的活計。

    「大太太來了!」

    眾婆子聞言,如臨救星,紛紛恭敬地給大太太讓開一條路。

    邢氏笑著來到王夫人跟前。

    眾人都眼巴巴的望著兩位太太。一位粉面含笑,端莊得體,氣質不凡;而另一位,顯然上了年紀,還氣的滿臉赤紅,跟個母老虎發威似得。二者誰高誰下,自不必說。

    「我聽說她們都被你叫來了,料知你誤會了。」邢氏淡淡笑道。

    王夫人以為邢氏要解釋為自己開脫,眼色不好的看著她。

    邢氏轉而對眾婆子道:「你們都散了吧。」

    王夫人當然不願意捨棄叫邢氏出醜的機會,她必要在這些婆子跟前證明自己的清白:「何必叫他們走,正好就趁她們都在,咱倆把事情掰扯清楚。」

    邢氏笑著揚眉,對於王夫人此舉並不覺得意外。「弟妹確定?」

    王夫人瞇眼看她,目光肯定,心裡卻腹誹:這女人到了這步田地,竟然還笑得出來!

    「管家權還在我這。」邢氏乾脆道。

    王夫人嗤笑:「你說什麼?」

    「管家權還在我這,你剛走,老祖宗便又還給我了。不信你可以問她。本來這事兒我怕傷了弟妹的面子,沒有親口和你說,以為老祖宗會叫人知會你的。倒沒料到她老人家沒告訴你。」邢氏道。

    王夫人聽邢氏這話裡透露了兩個信息,一是管家權她得而復失;二是老太太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兒忘記告訴她,忽略了她,顯然她老人家沒那麼在乎二房。

    王夫人尷尬之餘,突然想到眼皮子底下還有十幾個婆子見證她的尷尬。臉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的,王夫人恨得咬牙,羞愧的真想找個耗子洞鑽進去。

    「都散了吧!」邢氏又吩咐那些婆子,婆子們故意看眼二太太,見她再沒有阻攔的意思,方退下。

    ……

    幾個婆子出了院兒,便一起找了個僻靜好說話的地方嘲笑了一通。

    「她也有今日。」

    「得幸管家權沒再她手上,阿彌陀佛!」

    「瞧她那副橫樣,真真是在咱們跟前被打了臉,笑死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汐然扔的一顆地雷 麼麼噠~~~

    還是有點發燒,急於趕在十二點前碼完,頭暈暈的,以至於把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弄混了,跑來改~~跟大家抱歉,數遍虎摸自己一把,我真的好厲害,竟然可以堅持碼粗來六千~\(≧▽≦)/~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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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時來孕轉

    王夫人腦子裡嗡嗡的,像是有上千上萬隻蠅蟲在她腦中飛舞一樣。王夫人呆傻的看著跟她告辭的邢氏,看著她臉上洋溢著她從來都不曾有過的笑容,她就那麼麻木的看著。王夫人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腦子裡除了嗡嗡的鳴叫聲她什麼都聽不見。

    最後,也不知道邢氏笑著和她說了什麼,反正她是走了。

    王夫人鬆口氣。

    接著,周瑞家的擺著一副苦瓜臉,發愁的跟王夫人嘟囔什麼。王夫人看著她紅的發棕的嘴唇上下亂動,仍舊是聽不清她說什麼。

    周瑞家的說了一大通,費勁了口舌,見王夫人絲毫沒反應,這才發覺不對勁兒。她趕忙伸手在王夫人眼前晃了晃,見著王夫人眨眼,周瑞家趕忙攙扶王夫人坐下來歇息。

    「太太,你沒事兒吧?」

    王夫人抬起空洞的眼,盯著周瑞家的。

    「太太?」

    王夫人抖了抖唇,要說話,卻發覺自己全身脫力,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周瑞家的大呼小叫的喊了一通,忙同丫鬟們一起將王夫人挪至床上,請大夫診脈。賈母聽說而二兒媳出醜了,急急忙忙的趕過來,本欲親自解釋,卻見到王氏臥床不起的光景。

    賈母禁不住心裡愧疚,老淚縱橫,拉著二兒媳掉下幾滴淚。

    王夫人被大夫施針之後,稍好些。她艱難地對賈母笑著,「媳婦兒不孝,叫您老人家替我操心。」

    賈母拍拍王夫人的手背,垂淚道:「這事兒是我疏忽了,我跟大兒媳商榷之後,心太煩就去歇著了,反倒把你給忘了。管家的事兒,咱們不爭也罷了,左右就是個出力不討好的活計罷了。你年紀大了,何須操那份兒心,叫她一個人忙活累去。咱們都看開,好不好?」

    事已至此,王夫人多說無益。她總不能把火氣撒在賈母頭上,令自己在榮府的唯一牢靠也丟失了。

    賈母歎口氣,拍拍兒媳婦的手背,又囑咐了幾句,方帶人離開。

    路上,賈母想起寶玉那孩子,便順路去瞧瞧他。如今二房母子倆都病了,著實叫人著急上火。

    賈母怕饒了寶玉的歇息,腳步放輕了。看門的婆子忙過來知會:「可巧了,大太太剛來瞧寶二爺。」

    賈母一驚,倒沒想到邢氏會在這時候來。她這是為了什麼?是看望寶玉,還是來為難寶玉?賈母心裡把不准,沉住氣,示意院裡的人都別有動靜。她叫鴛鴦扶著她,悄悄地去門口,她倒要看看邢氏準備唱哪一出。若是真被她瞧出什麼壞門道,可別怪她當場就翻臉不認人。

    邢氏叫人搬了凳子在寶玉床前,她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

    寶玉早醒了,畏畏縮縮的看著邢氏,又氣又怕。

    「早就想和你談談了,今兒正好我有空,你腦子應該也正好清楚了。」邢氏道。

    寶玉半靠著床頭的大靠墊子,低頭,似乎很牴觸邢氏的話。

    「你母親病了。」邢氏說道。

    寶玉聞言驚訝的抬起頭,似乎是第一次聽見這消息,他緊張地問邢夫人:「太太的身子可好?請大夫沒有?病了幾日了?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兒怎就沒人告訴我!」

    「我猜老祖宗擔心你知道了,憂慮過剩,以致病上加病,所以才叫人瞞著你的吧。我和她老人家想法不一樣,你也不小了。這是你親娘病了,你該知道的。」

    寶玉看眼邢氏,這就要起身去瞧。

    「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聽我把話說完。」邢氏口氣淡淡道,不容置疑。

    寶玉嚇得縮回被窩裡,低著頭,又恢復了先前恐懼的狀態。

    「你這回到底因為什麼病了,你心裡清楚得很,該是不用我明說。」

    寶玉偷偷抬眼看邢氏。

    邢氏好似沒瞧見寶玉的小動作,依舊目光沒有焦距的繼續她的談話。「不管你對人家姑娘存著什麼小心思,就憑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可沒用。細數你在這個家的吃穿用度,哪一樣是你自己能給與自己的?大家一叫你讀書,你就煩,你就鬧情緒作死。但你有沒有想過,養育照顧你這麼多您的父母長輩,給與你這麼多了,你可曾做一件反哺他們的事兒?」

    寶玉聽了邢氏的話頭低的更甚。

    「不覺得你因為些無聊的理由,就這樣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害病,很可笑麼?你母親病了,也沒見你火急火燎成那樣。我們的寶二爺,我真想知道你肚子裡到底裝了什麼,你口裡的姊妹請是情,兄妹義是義。而我們這些給你衣食的父母長輩,叫你讀書,就成荼毒你了?」

    寶玉抿起嘴,開始噗噗的往下掉眼淚。

    「你也別鬧,不管你這病害到什麼時候,一見好,我仍舊會把你送回書院去。如今你沒能力反抗我,就只能聽我們的安排。我倒真指望有一天,你翅膀硬了,高高在上的踹我一腳,向我證明你的能耐。我等著!」邢氏放話挑釁道。

    寶玉倒是個爺們,骨子裡有點血性。聽邢氏這話,自尊被激發了,不服氣地看向她。

    邢氏笑了:「很好。」邢氏起身,轉頭吩咐襲人去扶著寶玉瞧王夫人。

    襲人懼於邢氏如今的威嚴,低頭老實憨厚的應下。

    邢氏笑看襲人的轉變,倒也懶得和一個丫鬟計較。「回頭給你家二爺準備行李,再穩兩日沒事兒了,就叫他回書院。」

    襲人微微驚訝,大概沒想到會這樣快。心中雖有不捨,但管家太太的吩咐她還是得照做的。

    薛姨媽聽說寶玉要走,往姐姐王夫人的院裡跑的更勤快了。聽了王夫人發牢騷之餘,薛姨媽跟王夫人委婉的提起寶玉的婚事來。

    「我瞧這孩子漸漸也懂事了些,該是定下來的時候了。」

    王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為難道:「我什麼心思你清楚,咱倆可是親姊妹,我們不親,跟誰親去?只是老太太那邊還不把准,如今這府裡另一房還處處跟我作對。上次她害我在管事婆子們跟前丟大臉,現在我還沒緩過來,倒真沒什麼好心情去想別的。再等等吧,等我稍好些,一定去和老太太說。」

    薛姨媽見她又推,心裡有點不高興;但礙於邢氏病著,也著實心情不順,她此時此刻也不好挑理去。

    這一日,邢氏閒來無事在院子裡溜躂,賈璜之妻又過來給她請安,溜鬚拍馬。

    邢氏笑了笑,叫璜大奶奶於她同坐。「我聽說你內侄子在學堂唸書?」

    璜大奶奶忙笑道:「托老爺太太的福!」

    「最近我聽說這學堂的風氣不正,可是這樣?」邢氏揚眉問。

    璜大奶奶一愣,搖頭道:「哎呀,這事兒我還真不曉得,要不回頭我幫太太問問我那不爭氣的侄子去。他若敢做什麼叫我丟臉的事兒,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那倒不用。」邢氏淡淡一笑,轉而目光頗具意味的對璜大奶奶道,「不過這做人嘛,識時務者為俊傑。府裡家業大,將來少不得幫手。」

    璜大奶奶明白邢氏的意思,迫不及待的巴結:「真恨不得拿把道把我刨開,晾出我這真真赤誠的心給太太瞧瞧。」

    邢氏笑:「那也好,改日領你侄子來見見我,也好叫我瞧一瞧他什麼樣。」

    黃大奶奶權當是邢氏的恩寵,忙高興地應下來。

    傍晚,賈赦回來,跟邢氏道:「你可曉得今日我在外頭聽見什麼了,那個薛蟠,他竟然——」

    「斷袖。」邢氏淡淡的接話道。她垂目,拿著手中的針線在錦緞上穿來穿去。

    賈赦驚訝的看著邢氏:「你早知道?」

    「也沒有。」不過是當要去揚州前,薛姨媽總帶著寶釵來這邊,邢氏有點嫌煩了,查了查,順便知道了薛蟠那檔子事兒。

    邢氏轉即又想到了賈璉,笑著跟賈赦道:「可好些日子沒璉哥兒的消息,不知道鼓弄什麼。」

    「呵呵呵……」賈赦鳳目凜然,嗤笑一聲,倒不怎麼信賈璉那性子能改邪歸正。

    「眼看快到時限了,這幾日你叫人看緊他。我怕他狗急跳牆,想出什麼歪門邪道的法子掙錢。」邢氏囑咐道。

    賈赦點點頭:「早派人在他身邊盯著了,放心,估計他還沒那個膽子給他老子扯後腿。他最近總往碼頭跑,我看他八成是學你了,從揚州倒騰□□呢。」

    邢氏笑:「那他可賠不起。我是藉著你的便宜,分文不花就把□□運了回來。前後上手的都是自家人,好管,也聽話。他若是僱船僱人運,廢銀子不說,只怕人家還糊弄他。」

    「叫他自己去闖,結果偷懶嫖女人,如今見你的□□鋪子幹得好,又學你。可見他有什麼本事了!學什麼都學得四不像,讀書也不行,真是沒出息了!」賈赦發愁的歎道。白撿的兒子,果然不便宜!

    「他也就這麼大的本事了。」邢氏顯然在意料之中,那五千銀子她早就做好打水漂的準備了。給的時候雖然會肉疼了些,但若不徹底給賈璉一個教訓,堵死了他那張嘴,叫他以後怎可能甘心服管。再有便是大房家業的繼承問題,她是沒辦法將家業交給一個毫無能力的後輩繼承。她求得就是要賈璉無話可說。

    賈赦無聊的把茶喝乾了,有一下沒一下的瞟著邢氏。

    邢氏抬眼看他:「什麼意思?」

    賈赦薄唇微微勾起,淡淡的笑起來:「媳婦兒,我覺得咱們應該好好努力!」

    「哦,」邢氏拿起針線,繼續繡。

    賈赦感覺自己被忽視了,搬凳子緊貼在邢氏身邊坐著,一手托著下巴,欣賞邢氏。

    「你離我這麼近做什麼?」邢氏抬頭,鼻尖與賈赦只有三指的距離,忙偏過頭去,錯開。

    「我被忽視了,離你近點,這樣你一抬眼就看得見我。」賈赦調笑道。

    邢氏被逗樂了,放下手裡的東西。接過小紅端來的羹湯,遞給賈赦喝。

    「這是什麼?」

    邢氏抖了抖眉,聲音四平八穩:「壯陽湯。」

    賈赦:「……」

    賈赦默了好一會兒,乖乖的接下,一飲而盡。直到晚上安歇的時候,賈赦都整個人現在沉鬱之中,沒說話。

    邢氏鑽進被窩裡準備安歇,賈赦也默默的跟了過去。二話不說,就伸手要脫掉邢氏的衣服。

    「你幹嘛?」

    「媳婦兒,你在懷疑我的能力。經過我慎重思考之後,我決定以後每晚必要向你證明至少兩次以上,沒有上限。」賈赦認真道。

    「噗,」邢氏伸手點了點賈赦的腦袋,笑道,「一句壯陽湯,就知道你腦袋瞎琢磨什麼呢。就是給你補身子的,你別想多了。」

    賈赦誠懇道,「讓媳婦兒性福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我只是擔心你身子,叫人被你熬些補湯,瞧給你嚇得。」邢氏推開意欲對她不軌的賈赦,笑道,「你不覺得你最近次數頻了點?你可不是二十歲的青壯,身子平日還是要悉心保養好的。」

    賈赦點頭,「聽你的,你說的都對。」說罷,賈赦鑽進被窩,手還是不老實的扯開了邢氏的褻衣。

    邢氏摀住胸口,瞪眼道:「最近不行!」

    「為什麼?」賈赦眨眨眼,眼裡燒著兩撮小火苗。

    「沒有為什麼!」邢氏懊惱的瞪他一眼,熄燈睡覺。

    一片漆黑,片刻沉默之後。只聽邢氏「啊」的叫聲,賈赦又抱住了她……

    次日,賈赦慾求不滿的起床,倆眼猶如怨婦一般在邢氏苗條的身子上掃來掃去。

    邢氏拽起賈赦,給他穿衣服。

    「薛家的事兒快有眉目了,你且等兩日,我自會叫她們搬出去。」

    賈赦臉色正經起來,擔憂的看著邢氏道:「薛家兒子確實太混賬,在咱們府住著早晚是個惹事兒的。還有咱府裡的子弟,但凡有來往的都要約束約束。如今京城內,提起姓賈的,除了嗤就是笑了。」賈赦意指賈家子弟在京城的名聲太差。

    「可不好管,賈家這麼多支脈,子弟不算少,細數都是個個混賬的,出息的一個沒有。你又不是族長,也沒有教導他們借口,怎麼說?」邢氏道。

    「那倒也是,這事兒還得跟東府的侄子商量。不過,我聽說他也不是什麼好的,只怕到時候蛇鼠一窩,不聽我的。」賈赦嗤笑道。

    邢氏對上賈赦眼睛,建議道:「那還不簡單,軟的不行來硬的。」既然道理講不清楚,索性就斷了乾淨。

    賈赦佩服的跟媳婦豎大拇指,這辦法好,乾脆利落。

    賈赦滿意的看著邢氏給自己穿的衣裳,寶青色織錦緞綢衫恰到好處的貼身,照鏡子一瞧,當真是瀟灑又文雅。

    賈赦稀罕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笑問:「這真是你做的?」

    「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邢氏似乎也很滿意這件衣裳的上身效果。

    倆人吃過飯,賈赦便要去上早朝,依依不捨的跟邢氏告別。

    邢氏奇怪的打量賈赦:「你最近怎麼了,格外黏人?」

    「怎不說你忽視我呢?」賈赦吃味道。

    「有麼?」

    賈赦二話不說,拉邢氏入懷,也不管在場有多少丫鬟在。

    邢氏紅了臉。

    賈赦嘴唇湊到邢氏耳邊,消息的吐氣道:「你昨晚總說輕點輕點,倒叫我生疑了。」

    「生什麼疑?」邢氏心虛的看賈赦一眼。

    賈赦得意的揚起嘴角:「你這月葵水沒按時來,今天請個大夫來吧。」

    邢氏謹慎的看著賈赦:「你知道什麼了?」

    賈赦揚眉:「你每月什麼時候來,我最清楚。這月沒按時來,你還心不在焉的,加之昨晚你的表現,是不是有反應了?」賈赦說罷,幸福的笑著看向邢氏的肚子。

    邢氏捶一下賈赦的胸膛:「別看了,還未必准呢。我這年歲,未必能懷上,這兩日又忙,就沒請大夫瞧,許是葵水延遲了幾日,過幾天就來呢。」

    賈赦看眼邢氏,笑了笑,招來小紅道:「去,請個大夫,現在就請,快點!」

    「老爺快去上朝吧。」邢氏催他道。

    賈赦默了會兒,轉頭吩咐轎夫:「先把轎子抬到宮門外那條街,在那兒等我。」

    「老爺,你不坐轎子去可不行。」邢氏驚訝道。

    「坐轎子走得慢,來不及。偏朝廷有規矩,幾品管要做什麼樣的轎子去,不能損了朝廷的威嚴。倒也不怕,等大夫給你診脈之後,我騎快馬到那街邊,再換轎子到宮門口,沒人發現什麼。」賈赦變通道。

    邢氏笑了笑,也不多說了。

    不大會兒,大夫被請來,給邢氏診脈。

    片刻之後,大夫報大喜給賈赦:「赦老爺大喜,夫人是喜脈。」

    賈赦高興,當封了金瓜子給了那大夫做賞錢,隨即高高興興的去見邢氏。

    邢氏第一次懷孕,感覺有點為妙,高興之餘,又有些莫名的緊張擔憂。甚至她此刻都不知道自己該表現出什麼樣的情緒才對。

    賈赦激動地抱住驚慌失措的邢氏,感激的親媳婦臉蛋一口。「謝謝你!」

    邢氏見到賈赦這副滑稽樣,笑出聲來,整個人都放鬆了。

    賈赦去上朝後,賈母得了信兒,特意趕過來看望邢氏。

    大房如果能添個嫡孫,這對賈母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賈母一邊囑咐邢氏每日的吃穿該注意什麼,一邊叫人搬來許多補身保胎的名貴補品。

    「大媳婦,你如今這年紀懷著孩子,還是少操心為妙,這管家的事兒你看?」賈母想起自己先前的承諾,只好委婉的表達。

    「上回我去揚州那些日子,二丫頭把家裡管得挺利索的,如今再叫她鍛煉一下也未嘗不可。再說媳婦兒懷孕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幹,偶爾點播她一二也是方便的。」

    賈母看眼邢氏,料定她不會把管家權鬆口給二房,也就死了心。賈母勉強的點點頭,握著邢氏的手道:「你管家,你做主給誰就給誰吧。」

    既然提到迎春,邢氏就接茬繼續道:「二丫頭也快到定親的歲數了,我琢磨給她找幾個合適的世家子弟,先相看相看。」

    賈母不甚關心迎春的婚事問題。「你是她嫡母,你隨便做主吧。」

    邢氏笑著點點頭。這功夫璜大奶奶帶著內侄子金榮來見過邢氏,他二人進府才得知喜訊,連忙巧言道恭喜。

    賈母疲於應對,找了借口先走了。

    璜大奶奶既然進府來,就不好失了禮節,請安邢氏之後,又去王夫人那裡跑一趟探望。王夫人本就因那日丟人之事,想不開,心中抑鬱成疾。今見了璜大奶奶,竟從她口中得知邢氏懷孕,且賈母殷切去看望過來。王夫人一個想不開,翻白眼,又暈死過去。可嚇壞了璜大奶奶,忙叫人。榮禧堂內忙活了小半個時辰,方聽說王夫人醒了,這才派人打發璜大奶奶走了。

    璜大奶奶覺著今日個自己來榮府挑錯了時候,慌忙倒騰腳步往回趕。意欲到邢氏那裡領回金榮,這就帶他走。怎料璜大奶奶剛被丫鬟引薦進屋,就見自己的內侄子金榮顫慄的跪在地中央賠錯。

    「這是怎麼回事?」璜大奶奶心中的預感越加不好。剛才因王夫人臥病在榻,她不好帶走金榮。正好邢夫人也有意把他留在這。難不成就這麼會子的功夫金榮就惹事兒了?

    邢氏態度沒什麼異常,笑瞇瞇的喝茶,請璜大奶奶坐下。

    璜大奶奶哪兒敢,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地忙先給邢夫人賠錯。

    邢氏笑道:「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前兒個聽人碎嘴說學堂裡鬧出什麼『風流佳話』了,跟梨香院裡的那位爺有點關係。」

    璜大奶奶也是見識過世面的,怎會不明白邢氏話裡的深意。她立時憎恨金榮來,厲聲責問這事兒是不是跟他有什麼干係。

    金榮忙撇清關係:「跟我沒關係,還不是學堂裡那兩個妖媚的香憐玉愛,見薛大爺有錢,勾搭巴結的。不單他們倆,學堂裡還有不少呢。但凡模樣清秀點的,幾乎都被薛大爺檢校過了的。」

    邢氏打量金榮的長相,粉面紅唇,也十分清秀。她眸子沉下來:「那你呢?」

    「我……」金榮眼珠子動了動,愣住。

    「給你指兩條路,一,死不認賬,學堂別去,你和你姑母以後也別想再沾著榮府什麼。二,與那什麼相憐玉愛一同站出來,指證薛大爺。」邢氏頓了頓,補充道,「只要你們肯知錯就改,我請老爺保住你們的本事還有的。」

    那薛蟠沾了人命官司,理該低調行事。如今他不知悔改仍在京城橫行,這裡可不是金陵,敢在天子腳下橫行的混賬,最終都逃不過一個死字。而今朝廷最為流行罪名連坐,邢氏絕不會容忍薛蟠這樣的危險親戚留在榮府。她寧肯不去管那些背著她偷盜賭錢的婆子,也要先把這個毒瘤從榮府除掉。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煙影紅顏扔的一顆地雷

    更新按時奉上——

    ╭(╯^╰)╮,親們真的不考慮按個爪爪再走麼,咬手帕π_π

第36章 薛家搬走

    金榮把那相憐玉愛等人統統叫到了赦老爺跟前。賈赦眼珠子一瞪,這幾個沒見過世面的賈家遠親全都跪地認錯,如實交代了他們與薛蟠所幹的苟且之事。

    賈赦卻沒去找薛蟠或是薛家,而是叫來了賈政。賈赦將經過一說,也引賈政見了人證。

    薛蟠是賈政妻妹的兒子,也便是他的親戚了。外甥出了這檔子事兒,還鬧到自己大哥的跟前,賈政本就是個好面子的人,臉往哪兒擱?

    賈政真有些無法適應。以前從來都是他比大哥出息,不論行為禮節或是學識,他幾乎樣樣踩他大哥一頭。如今倒好,他大哥做了吏部侍郎,出盡了風頭不說,自己這邊還處處被他捏住小尾巴。

    賈政羞憤難當,此時此刻,他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晾在眾人跟前一樣羞愧。他恨,恨自己的媳婦那邊總拖後腿的。先前除了王熙鳳那檔子事兒已然叫他難堪,如今又有薛蟠的事兒。

    賈政一想到一個好男色的爺們在賈家的學堂內橫行,甚至睡了不知多少個賈家子弟。賈政這會子,真想一耳光扇死薛蟠。

    賈家乃是世代鐘鼎之家,貴不可言,怎能因些小財為委身於一個爺們□□。

    丟人,丟人,太丟人了!

    賈政恨得咬牙,沒什麼捨不得,抬頭跟大哥賈赦商量:「大哥,你想怎麼處置?」

    「二弟,你說呢?」賈赦笑瞇瞇的看他。

    賈政拍桌氣憤道:「所有涉事者一併告訴族長,打個幾十板子轟出學堂。至於薛外甥,他是外戚,咱們不好管,丟給她母親就是。」

    賈赦聽賈政這安排,顯然偏心了。「據我所知,此事罪責最大的該是薛蟠,怎麼他罰的反而輕了。誰不知道他母親是個慈善的,若是能管得住他,他還有今天?」

    賈政驚訝的看著賈赦,兩張臉好像被扇了耳光似得,火辣辣的疼。大哥故意翻出這種瞅事兒來找他,其目的果然不是那麼隨便簡單的。原來他不過就是想抓住自己的短處,笑話他,嘲笑他,鄙視他……果然,不愧是他大哥,小人之心,小肚雞腸!

    賈政不爽的盯著賈赦,眼裡閃爍著嫌惡之意。「那大哥想怎麼辦?」

    賈赦□一眼賈政,淡淡勾起唇角:「賈家的子弟豈容他猥褻,錯就是錯了。而且他幹了這麼丟人的事兒,還好意思在榮府呆?本來他們一家來京,也是暫住這裡,這麼長時間了,薛家老宅那邊早該打點完了,叫她們搬走不為過吧?」

    賈政驚訝的看著賈政:「你要趕她們走?孤兒寡母的,大哥你怎麼這樣狠心,你竟真能下得了口說這些。」

    「哼,笑話,他在學堂混賬的時候,可曾想過該不該下口?」賈赦冷笑,簡直不能理解賈政的思維。「二弟,你搞清楚,現在是他錯在先。」

    賈政噎住,不說話了。

    「今日叫你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知會你一聲。畢竟薛家太太是弟妹的親妹妹,出於禮節,也該提前告訴你們一聲。」賈赦語氣平淡道。

    賈政驚訝的看著賈赦,根本沒辦法接受他這種囂張的態度。合著他叫自己來就只是通知自己而已,根本沒想過要商量?那剛才他還問自己打算怎麼處置……賈政又氣又羞,感覺自己好似是個猴子,被大哥耍的團團轉還不自知。

    「大哥,這個家還不是你一句話就能了斷的。薛家是去是留,還得瞧母親的意思。」賈政不爽道。

    賈赦瞥他一眼,笑了笑,悠閒地飲起茶來,不多言。

    與此同時,邢氏將薛蟠攪和賈家學堂的事兒告知了賈母。

    賈母蹙眉不語,有關那孩子的混賬事兒她也聽說些,倒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渾得可以跟男人……賈母眉頭蹙的更深,左手放在了右手的手腕上,摩挲著那只新玉鐲。

    邢氏目光跟著落在那裡,瞧那玉鐲圓潤純淨的成色,一看就知道是個上等貨。以前倒沒見過賈母戴過,看樣子該是那個薛姨媽送來討好賈母的。

    賈母皺起的眉頭漸漸展開了,似乎是想到了解決辦法。「這孩子自小就沒了爹,可憐見的,她娘不忍他受苦,才會有今日。不過,我倒覺得這孩子心眼還是好的,就是缺個厲害的人調/教他罷了。怎麼說也是個孩子,也別都罰重了。當然,讀書的地方不能污了,索性以後叫他們都別去學堂了。各自領回家去,好生管教!」

    「老祖宗真是仁慈,學堂那邊還得麻煩族長跟老爺們商量定了,咱們女人不好插手。終於薛家的賢侄,我看真需要好生管教管教些為好。不過,這管教得不得用也不好說,若再有下次呢,一旦鬧得人盡皆知,我們豈非跟著一塊丟人?」邢氏說的委婉。

    賈母點點頭,基本贊同邢氏的話。

    邢氏笑了,又道:「這孩子也真是,家裡又不是沒有通房小妾的,何至於此。可見他真是個渾呆子,從沒把咱們賈家人瞧在眼裡的。若是他稍有點忌諱,何至於把賈家的子弟當成了玩物?我聽說,但凡學堂裡模樣差不多的子弟,都被他檢校了一遍。母親,您知道我聽這消息的時候,震驚之餘還曾有過一絲僥倖呢。」

    「僥倖?」賈母驚奇地問。

    「如今幸虧寶玉、蘭哥兒都不在學堂,寶玉什麼俊俏的模樣,蘭哥兒那孩子也是個秀氣的。一旦那薛呆子有什麼歪念頭,寶玉又是個心思單純的,這結果……唉,不敢想。」邢氏看眼賈母,歎道。

    賈母眉頭深深的蹙起,整張臉陰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邢氏見效果達到了,勾唇繼續說道:「老祖宗也別當真,我隨口一說的。想來他也不敢惹咱們寶玉的,他總不能連寶玉都不放在眼裡?」

    賈母瞇起眼,眸光裡閃過狠厲。邢氏剛才不說還好,她這麼一說,賈母偏就覺得這個薛蟠能幹出勾搭寶玉的混賬事兒。寶玉這孩子模樣沒的說,那薛蟠如何混賬的,連他母親都不曾放在眼裡,且是個傷過人命的渾人,說他有可能對寶玉有那種心思,一點都不為過。

    賈母思慮甚久,最後抬頭問邢氏:「你什麼想法?」

    邢氏為難道:「還得瞧老祖宗的意思,她們是弟妹的親戚,我這擅自做主了也不好。」

    「你倒說說,別怕,有我給你撐腰。」賈母口氣生硬道。

    邢氏態度突然肅穆,吐出三個字:「不能留。」

    賈母身子震了一下,緩了會兒,擼下手上的鐲子丟在地上,精美的玉鐲立時摔個粉碎。「不留就不留!」

    王夫人身子稍養好了些,如今可以下床恍恍惚惚的走幾步。前些日子受的那些打擊和羞辱,也漸漸都忘在了腦後。

    王夫人盡量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逐漸令自己認清當下的形勢。管家權是要不回來了,她現在倒不如一心去「憨厚」起來,憑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還受寵,大可以滿心去討好依靠賈母。不單有寶玉,她還有個在宮裡頭眼看就要混出頭的女兒。

    王夫人一想起元春上次托人從宮裡遞出來的消息,就興奮不已。如今皇后有意要提拔元春,想叫她伺候皇帝。皇后那可是六宮之主,有她扶持自己女兒,還怕沒有出頭日?

    王夫人思及此,終於開心的笑了。若是女兒真的可以封妃,她如今也便不用爭什麼,單憑這個她就可以死死的踩住大房一輩子。

    「太太,」周瑞家的哭喪著臉進門,為難的看著自家主子,不知道怎麼開口。

    王夫人高興地招周瑞家的到身邊坐。「你有什麼事兒?」

    周瑞家見王夫人心情不錯,有些驚訝,更加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王夫人納悶的看著她,催促周瑞家的快說。

    周瑞家的低頭,忙又站起來,垂淚跟王夫人道:「老太太叫我知會太太,請薛家人盡早搬走。」

    「什麼?」王夫人驚訝的站起來,身子打晃,手下意識的扶住桌子,穩住自己的身體。

    周瑞家的忙扶著王夫人去躺著。王夫人哪還躺得住,著急的叫周瑞家的快說怎麼回事。

    「薛大爺在學堂鬧出了點風流事兒,被大老爺和大太太曉得了。也不知道大太太怎麼和老太太說的,反正她人一出來,老太太就發火的把我叫去,吩咐了這話。」

    「你以前不是挺能耐的,怎麼如今連她們說什麼話都打聽不到?」王夫人急道。

    周瑞家的也為難:「太太,如今咱們的光景可不比從前。從前太太您拿捏著府裡的大事兒,誰都得敬著畏著。如今,威嚴全在大太太哪兒了。這些賤僕個個都是牆頭草,一邊倒。我說什麼問什麼,她們肯白我一眼都是大恩惠了。」

    王夫人氣得直拍大腿:「混賬!什麼狗東西,不過是賤命的奴才,還狗眼看人低了!」

    「太太,這都是小事兒,如今這薛家那邊可怎麼辦?」周瑞家的急急道。

    「我哪知道去,那是我親妹妹!」王夫人氣得嘴唇發紫,已經悲憤的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快,快去請老爺。」

    王夫人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人喊說二老爺來了。

    王夫人顫顫巍巍的起身,眼看著賈政過來,王夫人快步過去,朝著賈政的方向撲過去,大哭起來。

    賈政皺眉抱住撲過來的王夫人,穩了穩身子,放推開王夫人,把她扯到榻上坐著。

    「老爺,您知道麼,蟠兒他——」

    「嗯,大哥跟我說了他在學堂干的混賬事兒。瞧瞧你那外甥的本事,在外鬼混也罷了,竟把此等□□往學堂裡潑,有辱斯文。」賈政罵道。

    王夫人抹淚道:「我聽著也詫異,萬沒想到他這麼混賬。可好歹他是個孩子啊,我妹妹孤寡一人,帶著一對兒女居家過日子,何其不易。錯了是錯了,改了就是。老祖宗怎就能這般狠心地打發她們出去?妹妹本就是進京來投靠我的,可叫我怎麼開口說趕她出去的話啊!」

    「什麼,母親叫你趕她們出去了?」賈政驚訝道。

    王夫人點頭。「聽說是大嫂子去老祖宗那兒念叨的,也不知道她怎麼說的。」

    賈政氣得咬牙,握緊拳頭。「大哥這是明擺著擺我一道,這邊跟我說什麼『商量』,那邊早做好的決定。糊弄我也罷了,還叫嫂子先去老祖宗那嚼舌根子,害得咱們夫妻連句說情求饒的機會都沒有。真真是狠絕到底啊!這算是什麼兄弟,什麼妯娌!」

    王夫人只會比賈政更恨:「老爺,我早前說什麼來著。她們夫妻早瞧我們二房眼紅,嫉妒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看他們夫妻早就算計上咱們了,必然謀劃了好一段日子。不然我們夫妻,怎可能落到今天這地步。老爺,咱們可不能再慈善了,還顧忌什麼兄弟之情,他們都不管不顧了!」

    賈政黑臉沉吟道:「知道了!」

    王夫人又哭,她才從妹妹那裡拿了些錢往宮裡送,如今叫她開口打發走妹妹,她哪有臉開口?

    賈政也煩:「你那外甥也該安分些,瞧瞧他惹得這叫什麼事兒,傳出去,叫我們賈家子弟的臉面往哪兒擱?」

    「老爺,我聽說的那些個都是遠親,家裡窮,有什麼打緊的?再說這幾個子弟本就是不務正業,貪圖小利的,他們瞧著我那侄子長得好又出手大方,必然想勾搭要錢得便宜。您想想,這事兒若非你情我願的,能成麼?老爺,您可不能信大房傳的那些話,他們對咱們存著什麼鬼心思,您還不瞭解?」

    賈赦皺眉想了想,點頭,妻子說的不無道理。剛才大哥跟自己說話的時候,他為了叫自己更丟臉,言語肯定有誇張的成份在。

    「如今要緊的還是老太太那邊,該怎麼勸。」王夫人緊張的搓手,為難道。

    賈政是沒辦法,歎口氣,悶聲躺在床榻之上不言語。

    「要不,咱倆去求一求?」王夫人看著丈夫。

    賈政拉不下臉,氣道:「要去你去,他也不是我的混賬外甥。」

    王夫人聽這話,也惱了,哭道:「老爺這是嫌棄我了?我們是夫妻,我外甥不就是你外甥,怎就只成我的了。」

    賈政蹙眉瞅一眼王夫人,翻個身不說話,也懶得看他。他天天死盯著戶部那些檔案,已經夠乏味枯燥的了,回來還要被家裡這些破爛事兒煩擾,還得聽媳婦兒哭鬧。這一天天的日子怎麼這麼累,就沒個能教他覺得清淨舒坦的地方。

    賈政閉了會兒眼,聽王夫人還在哭。氣得起身吼了她一嗓子,然後麻利的穿鞋去了趙姨娘那裡。

    王夫人被周瑞家的一再勸慰,才止淚,滿臉恨。恨大房逼迫算計,恨賈政無情無義,更恨自己在這樣的家做媳婦。

    「老爺在外為公務煩愁,回來又遇見這種事兒,煩一煩,也是有的。太太也別氣,緩他幾日,他一准回來哄太太。」周瑞家的勸道。

    王夫人冷笑一聲,擦了擦眼角的淚,絕望道:「我也不指望他,從沒指望。」王夫人頓了頓轉而抬眼看周瑞家的,「你想想,我嫁進門這二十多年,老爺何曾關心過我,關心過後宅的事情?他從來就不愛管這些的。今兒個是我失態了,打擊接踵而至,我一時忍不住才……算了。」

    王夫人說罷,起身前往賈母處求情。豈料吃了閉門羹,賈母以疲乏休息為由拒絕見她。

    王夫人立即明白賈母對這事兒的態度了。猶豫了半晌,她的腳步最終朝梨香院邁去。

    今日,薛寶釵總愛整日悶在屋中,抑鬱沉默,埋首做些針黹。

    薛蟠瞧不下去,今兒個弄了一對兔子來給妹妹逗樂。寶釵倒喜歡這些毛茸茸的玩意兒,樂得躲在屋子裡逗弄。薛姨媽見她們兄妹感情好,就笑著坐在一邊喫茶。

    王夫人進門時,正瞧見她們一家三口這樣的光景,眼色沉了下來,心中愈發難堪。

    薛姨媽、薛寶釵和薛蟠見王夫人來了,忙起身相迎,請她上座。

    王夫人受不住他們的熱情,又是歎氣。

    薛蟠忙問:「姨媽,您這是怎麼了?」

    王夫人責備的看著薛蟠:「還不跪下認錯!」

    薛姨媽好和寶釵忙不解的問王夫人出什麼事兒了。王夫人垂淚,將經過講給她們。

    薛姨媽聽了之後大哭,抬首照著薛蟠的後背拍,邊打邊罵,不過她打的卻是沒多大的力氣。

    薛蟠忙賠錯。

    眾人鬧了一會兒子,才稍冷靜些。

    王夫人留薛姨媽單獨說話,歎氣道:「你也知道大房存著什麼心思,這回的事兒可叫她們拿住把柄了,在老太太跟前狠狠地告了我一狀。」

    薛姨媽忙拉住王夫人的手,萬分歉意道:「連累姐姐了。」

    「我被罵幾句倒什麼,只是老太太那邊被他們挑唆了,小事兒變大,不好辦了。就怕老太太對你們有什麼誤會,別的倒還好,就怕她老人家以為寶釵有個這樣的哥哥,連她的性子也質疑了。若是這樣,那她和寶玉的親事——」

    「孽障,就知道連累他妹妹,看我不打死他!」薛姨媽聽此話,恨得不行,說著就要起身去收拾薛蟠。

    王夫人忙拉住他,道:「行了,事已至此,咱們還是商量個辦法為好。我早和你說過,我眼裡的二兒媳婦,除了你家寶釵沒有第二人。這件事,咱們又不是沒有回轉的餘地。」

    「怎麼說?」薛姨媽看王夫人。

    「咱們以退為進。妹妹不妨明日就搬回老宅去住幾天,也別把東西全都帶走,就帶幾樣必需的,住個十天半月就好。老祖宗見你們孤兒寡母的這樣快就走了,必然心軟,於心不忍。這時候,我再把事情好好地給她解釋全了,再說些好話,還用愁她再把你們請回來?到時候老祖宗親自叫人請你們來,那是什麼地位!」

    薛姨媽點點頭,覺得妹妹的建議很有道理,一邊點頭應下了,一邊還要感激王夫人。待王夫人臨走時,薛姨媽還不忘叫人帶些最近剛得來的金銀珍珠之物奉給王夫人。

    次日,薛家從梨香院搬離。王夫人悲慼戚的去報與賈母,一邊乖巧的賠錯,一邊生動的形容薛家母子的艱難。賈母頓時心軟了,面露悔恨之意。王夫人見狀,意欲再勸,說不準馬上就能說服賈母。

    這時候,邢氏突然來了。

    王夫人又氣又恨的咬唇,瞪著進門的邢氏。

    邢氏如今已有三月有餘的身孕,肚子稍稍隆起。她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除了走路稍微注意些,步伐速度還如以前那樣麻利穩健。

    賈母瞧那肚子,就瞧見了希望,樂呵的招呼邢氏快來她身邊坐下,問她近些日子胃口如何都吃些什麼,還囑咐她該注意些什麼。

    王夫人冷眼旁觀,心裡發酸。也想起當初她懷孕那會兒,賈母也是這般熱情的照看問候她。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王夫人的目光隨即嫉妒的落在了邢氏的肚子上。心裡發酸的罵道:可真是個淫/娃,老不正經,都這歲數了,還能懷孕。

    邢氏感覺到王夫人不善的不光,瞟一眼她,心中冷笑,懶得跟她一般見識。邢氏轉即跟賈母道:「東府傳信兒,她家大奶奶的身子不大好了。」

    賈母當即想起秦可卿那張嬌美的面容來,難得一個好媳婦兒,模樣好,嘴巴巧,辦事兒也是個麻利的。賈母蹙眉感慨:「年紀輕輕地,可惜了。得空你們都去瞧瞧吧。」賈母說完,看眼邢氏的肚子,轉而對王夫人道,「你去吧,你大嫂懷著身孕,不好近身病人。」

    王夫人忙道「是」,嫉妒的瞟一眼邢氏。

    邢氏瞇眼看她,但笑不語。

    不出兩日,東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病逝。寧國府賈珍賈蓉父子倆意欲大辦喪事,尤氏假意稱病,死活不願操辦兒媳婦的喪事。賈珍沒辦法,帶著兒子,披著厚臉皮來求邢氏。

    賈赦聞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趕來。他先堵住了賈珍父子的嘴:「你們別光顧著死人,不管別人死活。誰媳婦誰心疼,她懷著孩子,幫你們治喪?你說合適不合適?」

    賈珍忙賠笑:「您可誤會了,我不是來求嬸子去的,我們求的二姑娘。她也是一把好手不是?」

    邢氏忙拒絕:「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合適,你們回吧。」

    賈赦揚眉:「聽見沒,回吧!」

    賈珍和賈蓉對視一眼,無奈地歎口氣。怎料父子倆出了門,轉路就去求王夫人。王夫人也不知如何想的,乾脆地應承下這件事。

    寧國府真可謂『勳貴世家』,白事辦的賽過喜事。這一場喪事辦的猶如平地起了一聲驚雷,把京城的半邊天都震了一震。

    賈赦就寧國府越矩辦喪的問題,寫了一封奏折,屬名卻是別人的。賈赦隨即拿著這折子丟到賈珍跟前,震嚇賈珍賈蓉父子。「瞧瞧你們幹的好事兒,就一個兒媳婦的喪事罷了,竟然如此鋪排越矩。這回好了,有人瞧紅眼了,參你們一本,得幸被我瞧見了,托關係壓了一日。」

    賈珍賈蓉父子嚇得屁滾尿流,忙哀求賈赦。

    作者有話要說:感seasonch扔的一顆地雷

    發燒反覆的,現在又燒了,所以文卡得好慢,怕你們等急了,先放出來,我繼續抓蟲

第37章 王氏失勢

    賈珍父子二人在賈赦的忽悠震嚇之下,為了保命,答應給賈赦作證,倆人願意當面證實戴權為賈蓉私下買官之實。

    賈赦早拿捏著這對戴氏兄弟的物證,算上賈珍父子這一對人證,也算是人證物證齊全了。

    近日,大皇子也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風聲,得知皇帝派人查他。為表忠心,大皇子倒打一耙,反將戴權兄弟參了上去。於是戴權兄弟買買賣官的問題被擺到了明面上,賈赦沒辦法在順籐摸瓜,只得暫且呈上手頭上的證據,問罪戴權兄弟。

    皇帝念在賈赦查案有功,又思及寧國府祖上輔佐□□皇帝開國有功。賈珍擅自買官之罪也算是功過相抵了。

    賈赦出了東華門,就上了賈珍父子的馬車。

    賈珍父子嚇得一哆嗦,直勁兒拿著帕子擦頭上豆大的冷汗珠兒。

    賈珍緩了會兒,確認外頭沒有人來抓他,才稍微鬆口氣,面目緊張的看著賈赦:「怎麼樣?」

    「免罪了,早和你們說過,如實交代,我自會替你們在皇帝跟前求情。」賈赦道。

    賈珍父子終於舒口氣,拍拍胸口,緩了緩。

    「不過,皇上還有一句話要我帶給你們。」賈赦冷冷的盯著他二人。

    賈珍父子又緊張起來,縮脖子恐懼的看著賈赦。

    「以後好自為之,謹言慎行,切記再犯同樣的錯誤,否則再無情面可言。」

    「是是是!」賈珍父子忙拱手行禮應和。

    賈赦笑了笑,吩咐車伕回府。他先送了賈珍父子二人,眼看他倆下車往府裡奔。待賈珍走到門口的時候,賈赦忽然想起什麼,叫了一聲。賈珍父子跟乖巧的哈巴狗似得,立馬回身,麻利的跑到賈赦的馬車前聆聽指示。

    「你是賈家的族長,前些日子鬧學堂的事兒你也該聽說了,如今堂裡什麼都有,亂七八糟的。也不單是攙著良莠不齊的遠房親戚們。上梁就不正!從管事兒的到先生,沒一個好的。那是學堂,將來教孩子們出息的地方,如今倒成了混玩兒的風月場所。你是族長,這點擔子都擔不起來?」賈赦斥責道。

    「叔父說的極是,我這就回去好生整治他們!」賈珍發狠道。

    賈赦嗤笑一聲,瞇眼看眼賈蓉,又看賈珍,欲言又止。

    賈珍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賈赦歎口氣,語重心長的囑咐賈珍道:「好侄子,我勸你收斂些,不光是外頭的要管好,家裡頭的也別忘了管束。總歸什麼事兒都節制點,忍著點,可別再鬧出什麼事兒叫人參本,到時候不但我說不上話,恐怕連我們榮府也得受你們連累一塊被炒了。咱倆家系同宗,血脈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賈珍忙點頭稱是。

    賈赦這才擺擺手,示意賈珍父子可以走了。

    賈赦剛回到家,這邊就有小丫鬟過來請她去賈母那邊。

    賈母早聽說了風聲,擔心榮府那邊出事兒,一上午坐立不安。王夫人在一旁坐著,勸了又勸也不好用。

    邢氏倒不急,慢悠悠的喝茶等待。

    賈赦一進門,賈母也顧不得瞧他行禮,連忙問:「如何了?」

    賈赦笑道:「沒大事兒,功過相抵了。可這以後的事兒,還得謹慎些為妙。」

    「也不知道哪個小肚雞腸的,嫉妒咱們富貴,偷偷地參本。大哥,你說那人是誰?」王夫人問。

    賈赦輕笑:「朝廷的事兒可不好透露給弟妹。弟妹逃過一劫,此刻也該好好慶祝,何須想別的。」

    王夫人不解的看著賈政:「我?逃過一劫?這事兒跟我有什麼干係?」

    邢氏補刀道:「弟妹忘了?寧國府的喪失可是弟妹一手操辦的,何其奢華,差點比得過當年南華公主的下葬規格了。您說這事兒上有沒有你的責任?怕只怕還不是小責任呢。」

    王夫人驚訝的看著邢氏,轉而無辜的想賈母求救。

    豈料賈母看都沒看王夫人一眼,而是瞇著眼,嚴肅的看著邢氏,點頭附和。

    王夫人瞬間無語了,胸口像砸了千金大石一般。她病才好,好心好意的去寧國府幫襯管家,本來就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那些刁僕本來就不好管,她必然要厲害些,一害就免不得得罪許多人。如今她折損了憨厚的形象,拖著沒好乾淨的身子,幫襯著寧國府辛辛苦苦的把喪事兒辦完了。感謝的話尚且沒聽到一句,反被這樣指責,怎能不憋氣!

    如今寧國府那邊瘋傳她「厲害」「苛責」,榮府這邊也有幾個不滿她的,扎堆的在背後議論她的是非。十幾年努力塑造的憨厚形象,一朝全毀了。

    裡外裡,除了謾罵和指責,她什麼都沒得到。白白付出了力氣,還惹得一身騷!

    「你啊,是有些上歲數,糊塗了。」賈母隨口感慨一句。

    王夫人如晴天霹靂,這是嫌棄她老不能辦事?

    「弟妹切記,謹記這次教訓,別有下次了,不然連累咱們一大家子受苦,可毀了。」邢氏補充一句,見王氏臉色越發難堪了,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王夫人悶聲低頭,受著這些人的指責,把苦和怨全往肚子裡咽。

    邢氏看眼賈赦,歎了句:「也不知道璉哥兒最近跑哪兒了去,整日不見人影。叫他每日記得來給老祖宗請安,如今也都忘到腦後去了。」

    賈母皺眉,她是知道賈赦夫婦給了這孩子不少銀子,指望他能幹出點出息來。看如今這光景,八成是沒戲了。賈母拉住邢氏的手,盯著她的肚子道:「叫他野去吧,我這廟小,可不用他來拜。」

    邢氏明白賈母的意思了,看來賈母有放棄賈璉的意思。她看眼賈赦,見賈赦對自己點頭,邢氏方笑道:「我給迎春瞧了幾個世家子,倒覺得那仇翰林的兒子是個不錯的,斯文老實,平日又好學上進的。迎春這孩子本就不是個愛拔尖的,穩重。與他相配,性子倒是十分合適。這仇翰林的家世雖算不上鐘鼎望族,可也好歹是個斯文之家,祖上靠著科舉出仕,一代代下來,沒做上大官,可也不不算小了,堪堪稱得上書香世家。」

    賈母聽著不錯,點點頭,也沒細問。

    邢氏也知道賈母不太關心這個,她也不過是象徵性的告知一聲。「既然這邊都妥當了,媳婦兒回頭就去知會她家,等著媒人擇吉日上門了。」

    賈母樂呵道:「咱府裡也算是出了一樁喜事。只是日這日還要往後拖一拖,東府那邊鬧得才消停下來,暫且等個三兩月的。」

    邢氏笑著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這段日子可不適合議親。」

    再說薛姨媽自從搬回老宅之後,就如王夫人所言,安安靜靜的在老宅等了十天半月,卻不見榮府有動靜,也不見有人來接她回去。

    薛姨媽有些懊惱,這才覺得自己好似被王夫人騙了,這日就派人去找王夫人催促。卻得知王夫人臥病在床的消息。

    薛姨媽便帶著女兒寶釵來探望,順便也可打探一下榮府的情況。

    王夫人臉色慘白的躺在在榻上,眼睛半睜著,不大精神。她見薛姨媽來了,忙讓丫鬟扶她起身,虛弱無力地靠在背墊上。

    薛姨媽皺眉擔憂道:「你這是怎麼了?」

    「還不是被氣得。」王夫人無精打采地抿了抿乾裂的唇,接過丫鬟金釧遞來的茶水,抿了兩口,似乎不夠滋潤,又抿了兩口,才放下。

    薛姨媽心疼的握住王夫人的手:「姐姐怎麼成了這副光景,姐夫呢?每日可曾來瞧你?」

    「別提他。」王夫人眉頭皺的更深,一聽賈政這人就更加傷心抑鬱。「也怪我多事,好心攔下了寧府治喪那活兒。我一把年紀了,能圖什麼,不就是好心幫襯。誰知道這一幫還出禍端了,沒一個體諒我的,都把事兒怪在我身上。連他也是,寧府治喪越矩的事兒鬧到聖上跟前了,他非覺得因我的關係,他在皇上跟前掛了壞名聲,以後指望陞遷難上加難。」

    王夫人說著,垂淚,哭得淒慘無比。

    薛姨媽也跟著難受起來,她這個姐姐自小就是極為好強的,凡事喜歡衝在最前頭,做什麼都要最好,常得長輩的讚美。連家人這事兒上,她都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兒來。薛姨媽本來瞧著榮國府家大勢大,是個好歸宿。誰曾想,她驕傲了一輩子,如今竟落得這樣淒苦的下場。

    薛姨媽也沒再多說什麼,勸慰了王夫人幾句,留些藥材下來,也便走了。至於帶來的那些金銀之類的貴重之物,她沒送,原數帶了回去。

    寶釵路上一直依靠在薛姨媽的懷裡,沉默不語。

    薛姨媽摟著女兒也沒說話,心裡卻像鐵一樣沉重。想起當初他們母女還去大房試探邢氏的意思,意圖攪亂寶玉和黛玉之間的姻緣。如今想,人家壓根就沒把她們瞧在眼裡,也沒想叫黛玉和寶玉好,故才那麼乾脆利落的表明態度。薛姨媽當時還覺得挺高興,如今回味起來,不單單覺得沒滋沒味兒了,還有種誤吞了蒼蠅一般的噁心的感覺。

    榮府的二房是完了,王夫人不爭氣,賈政又是那個古板樣子,寶玉那孩子性子好歸好,可是個欠管教的。女兒若是真嫁過去,還不得被大房那個邢氏壓得死死的?

    薛姨媽再次歎氣,目光漸漸堅定起來。她決定重新思考自己的女兒與榮府寶二爺這門親事了。

    月末,天寒地凍,眼看就到了除夕。各家各戶忙於採辦,而在青山書院就讀的寶玉和賈蘭也快放假歸來。

    榮府預備過年的一切都緊鑼密鼓的準備中。臨近年關,林如海也給賈赦來信了,報了一家子的平安之後,順便告知賈赦他們父女來年開春就來京就職。至於到底做什麼官,皇帝那邊還沒定下來,但因賈赦、吏部尚書與老王爺的合力舉薦,林如海此次來京任職的事兒必然是定的準準的了。

    臘月二十八這天,天色剛濛濛亮。榮國府外突然平地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緊接著敲鑼的吹嗩吶的,引來不少人圍觀,熙熙攘攘。

    領頭的是一位年輕的男子,身穿朱紅色錦袍,意氣奮發,騎著高頭大馬。男子身後頭跟著四輛馬車,以及若干提貨的丫鬟小廝。一行人伴著鞭炮聲、奏樂聲,招搖過市地來到榮國府的正門前。

    隊伍一停,媒婆就從轎子裡出來,帶著一身制粉香,笑嘻嘻的來到榮府門口叫門。「快去通知你家大太太,天大的喜事兒來了,孫大爺來你們府上提親了!」

    那看門的小廝一愣,納悶的瞥向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眼不看地的人物。「孫大爺?」

    「是啊,如今在兵部候缺的孫紹祖孫大爺,祖上系是鐘鼎之家,與你榮府淵源甚深。如今提親,也算是親上做親的大美事兒了。」

    小廝遲疑了下,若是有人上門提親,理該會提前知會一聲,好叫夫人和老爺們有所準備。他這看門的,也肯定會被第一個告知。可是如今他根本沒聽到過什麼通知。自從大太太管家之後,府中各項規矩嚴明,各人各司其職。小廝可不敢亂傳話,壞了規矩。遂決定再問一問媒婆:「敢問這位孫大爺提親對象的是哪位姑娘?」

    媒婆笑道:「還能有誰,自是你家的端莊賢淑的二姑娘。年紀與蘇大爺正好相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媒婆說著,還把自己的兩個食指湊在一起,比量給小廝瞧什麼叫「一對兒」。

    小廝愣了下,點點頭,跟媒婆道了句「等等」。轉即和上門,囑咐其餘的人守好門,他則親自去找太太回報。

    大房這,賈赦與邢氏正躲在正房內商量迎春的嫁妝之事,忽聽那小廝回報,倆人一時都沒反過勁兒來。

    「這孫紹祖是誰?」賈赦不解的問。

    邢氏搖搖頭,突然想起什麼,說道:「想起來了,很久之前倒是來投奔過我們,那時候你們都不在。管家回的我,我沒見,只打發管家給他些銀子接濟就是。誰知他是個有脾氣的,管家話還未說,他便先氣呼呼的走了。可見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就沒留他。」邢氏回道。

    「噢,原是這樣。」賈赦點點頭,又聽說這孫紹祖祖上曾與榮府交好,嗤笑一聲。「自家的窮親戚還顧不上呢,咱們能理他一下,賞兩個錢花已是大恩。就是不理他又如何?」

    「老爺說的有理,不過,誰料到他是這樣小氣的,竟敢魯莽提親,招搖過市,如今弄得街裡街外的都知道他要娶咱們的二丫頭。都不曾說媒,問八字,走正經的路數,可見他此舉有慪氣報復的意思。八成就是想來跟咱們炫耀的,亦或是真相想娶走二丫頭給自己長臉,二丫頭若真嫁,將來在她府上也不會好過了。」邢氏分析道,目光裡閃爍著嫌惡。

    要知道婚姻之事本是自由求娶的,不過這長久發展以來,就有了變化。世家各族為了照顧各家的面子,有意提親的,都會提前叫媒人過來商量,待雙方都同意了,方能大搖大擺的去送聘禮求親。這麼做,一方面能免了提親一方被拒丟面子的麻煩,另一方面,也好保住女方的名聲。這習慣養成了慣例,在世人眼裡,基本上帶聘禮提親的都是定好的親事了。若是哪家公開拒絕送聘禮的,無異於反悔退婚,多少會被人議論挑剔。

    這孫紹祖招搖過市的跑到榮府門口送聘禮,顯然是故意「報仇」而來。他不要臉,什麼都不怕,且把算盤打得夠精。這親事榮府若拒絕,必然或多或少會折損她家姑娘的名聲。若不拒絕,他索性就娶了賈家姑娘,叫她為自己端茶奉水,洗腳捶背……報足了他當日登門榮府所受的羞辱之仇。

    「如今正是二丫頭定親的要緊關頭,他偏這時候鬧事兒,跟算準了一樣。」邢氏恨道,轉身對王善保家的吩咐,「咱們府裡頭,必然有個與他相熟的人報了信。不管這人是誰,給我查出來!」

    王善保家的領命,這就去辦。

    賈赦拉住邢氏的手,示意她別著急。

    邢氏皺眉:「孩子的事兒我必是著急的,咱們的一個決定,可是會影響她一生的。所以說在孩子的事兒上,我是能寬容就寬容,能替她們著想的,就盡量著想。往長遠了想,咱倆的以後還不得靠他們?」

    賈赦笑著點頭。

    邢氏默默不語,那回話的小廝沒得令,不敢走,焦急地看著老爺太太。

    賈赦替他問邢氏:「你打算怎麼回他?」

    「必要回絕這門親的,二丫頭嫁給這樣的人,倒不如直接索性去跳火坑呢。怎麼也不能嫁他!」邢氏撂狠話道,隨即動了動眼珠子,仔細想了想,跟賈赦道,「這訂婚是要有三書六聘的步驟的。他直接過來納徵,納采,納吉的步驟都沒有。更沒有合八字占卜吉凶,他這聘禮下的簡直就是胡鬧。」

    賈赦點頭:「夫人說的十分有理,我這就去教訓他。」

    「別去,你去做什麼,你一個吏部侍郎現巴巴的出門教訓他,反倒是抬舉他了。」邢氏眼珠子一轉,叫來院裡那個燒火的婆子,因叫的急,臉上還粘著鍋底灰。那婆子覺得不好意思衝撞了老爺太太,忙低頭要用袖子擦。

    「你別擦,我正有件事兒要你去做呢。」邢氏笑道。

    那婆子惶恐,立馬做聽命狀……

    孫紹祖在馬上等的不耐煩了,沖媒婆大吼一嗓子:「你怎麼叫的人?還不來接小爺?」

    媒婆心裡膈應了一下,奈何這位孫大爺給的銀子多,她臉上的笑意十成十的足。「孫大爺您看,我總不能把門踹開,直接帶人進去搶姑娘吧。這進門前總要問一問主人的意思,再說,孫大爺也沒提前跟人家打個招呼,突然來這麼一下子……」

    「小爺提前打了招呼,還要你這個廢物作甚?我不管,你再給我叫門。幹什麼叫我在門口等這麼久!」孫紹祖不爽的打量周圍圍觀的百姓。往日這兩條街冷冷清清的,可見在這些人都是被自己這麼大的排場吸引過來的。這麼多人轉眼間,全京城都知道,也不怕她們賈家不同意。到時候,賈二姑娘除了嫁他,根本別無選擇!

    媒婆無法,為了得那點豐厚的賞銀,她只得豁出老命厚臉皮的再敲門。

    媒婆敲了兩下,沒人應聲,生氣了,揮臂預備狠敲一下。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媒婆猝不及防,身子朝打開的門縫方向倒去。幸好門裡頭有人,扶住了她。

    媒婆嘿嘿的笑著致謝,從那人的身上離開,一瞅那張烏漆墨黑的臉,嚇了一條跳連連退了幾步。「你你你……」

    媒婆磕巴的話沒說完。開門的燒火婆子先說話了:「哪來的撒潑野狗,敢跑我們榮國府來鬧?我滴媽呀,你那臉蛋子上塗得什麼鬼東西,怎麼一股子騷味啊。」說罷,燒火婆子嫌棄的用手抹了抹自己臉上粘著的白色水粉。

    「你是什麼人?」媒婆嫌髒的看著那婆子,眼裡閃爍幾分恐懼。

    「我?沒看出來麼?」燒火婆子舉起手中的棍子,那棍子前半截顯然已經燒得漆黑,一看知道是廚房裡的捅火棍子。

    「我們是來你們府提親的,你躲遠點,一會兒你家太太就好叫人來接我們了。」媒婆嫌棄的打發婆子。

    燒火婆子大笑:「哈哈哈……可真是天大的笑話。這榮府裡就沒有我灶坑婆子不知道的事兒。提親,哪來的親事?打從我們二姑娘出生起,清清白白的到現在,可不曾聽哪家媒人有禮貌的上門詢問親事,合八字兒的。你家爺看樣子這是來下聘禮的,納采、納吉了麼?合八字了麼?快拿出來叫我瞧瞧!」

    「我們——」媒婆猶疑的扭頭詢問孫紹祖,孫紹祖皺眉,他也沒準備這種東西,就算是臨時作假也不得功夫。

    那媒婆沒法子,死不承認:「我們當然有,可八字這種東西自然是保密著,給你家主子瞧得。」

    「呵,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們家太太連這位小爺的樣子都沒見過,何曾會把二姑娘的八字給你們?今兒個咱就把話說清楚。你要是拿出出來,算你們有道理,拿不出來,都必須磕頭跟我們榮國府門口的兩個大石獅子賠個錯,才能走!」燒火婆子說罷,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扯住了媒婆髮髻。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我一直處於病態,感冒大姨媽算了,還……唉,這事兒有點難以啟齒,算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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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清洗運動

    「啊,你幹什麼!」媒婆死命的掙扎,揮臂扒拉燒火婆子的手臂。奈何人家是幹粗活出身的,身上的力氣是她的兩倍。媒婆鬥不過,手抓著自己的頭髮,左扯右扯,頭髮扯亂了,什麼紗花髮釵之類的頭飾掉了一地。

    孫紹祖見狀大怒,跳下馬來,上來就要扯走燒火婆子。燒火婆子這才鬆了手,揮起手中的棍子,衝著孫紹祖就是一頓亂打。

    「都快滾!我家姑娘從來都沒跟你議親過,你可真臉皮厚,半點規矩不懂,你以為我們榮府是什麼,提幾個箱子跑來就能求娶二姑娘?做你的春秋大美夢去!」燒火婆子本就是個粗人,嗓門子大,聲音又尖銳,一嗓子喊下去,聲音幾乎穿透了半邊天。

    四周圍觀的百姓們聽得此言,才知道這廝求親竟然是不守規矩的,哪有不聞不問就貿然送聘的。百姓們私下議論紛紛。

    「這是哪家的爺啊,也太不懂規矩了。」

    「可不是,自己厚臉皮也罷了,怎麼能賠上人家姑娘的名聲。」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唄!」

    「吃不著就□□騷人!」

    ……

    孫紹祖氣得臉紅脖子粗,他畢竟是個爺們,力氣比女人大。他用手臂一擋燒火婆子的棍棒,而後用另一隻手拿住棍子,順勢用力搶了過來。燒火婆子身子失衡往前傾倒,幸虧她反應快,板直了身子立馬停住了。

    孫紹祖竟被榮府一個燒火的下人羞辱,哪裡肯饒了她,手握棍子揮臂就朝著那婆子意欲狠狠地打過去。婆子嚇得坐地,撒潑地放聲大哭。

    「你們快來瞧瞧啊,打人了,打死人了啊。什麼狗屁求親,你們見過上門求親打人的麼?」

    眾百姓們對孫紹祖指指點點,議論聲更大了。

    孫紹祖氣急,尷尬的瞅著那些指責他的人,露出一臉失算樣。他猶豫了下,轉即目光發狠地看向燒火婆子。

    「你一個下賤奴才,言語欺辱我在先,我代為教訓有何不對!」蘇紹祖連帶著把先前在榮府所受的侮辱,一併算在眼前這個婆子頭上。他惡狠狠地盯著婆子,大力揮臂,照著那婆子的腦袋狠狠打去。

    「放肆!」一記男聲響起,聲音不大,卻震懾力十足。

    眾人尋聲,望向榮府半開的朱漆大門。

    短暫的沉寂之後,大門突然「吱呀」一聲,兩個小廝各抓著一扇門,用力的向兩側推,大門徹底被打開了。門裡站著一群人,打頭的是一位錦衣男子,身子頎長,面容如玉,貴氣不凡。男子慢慢踱步上前,身後跟著十幾個隨從亦步亦趨的跟著。

    男子走到了門口,犀利的目光掃視眾人,眉目微微上揚,瞇著眼睛,突然笑了。眾人這才仔細的瞧清楚他的面容,此人看著似有些上了年紀,一笑,眼角掛著兩道淡淡的皺紋,卻一點都不影響他俊逸的容貌,反憑添幾分沉穩從容之氣。

    眾人正納悶他身份是何等高貴之時,便聽見那個燒火婆子慌忙跪地,叫了一聲「大老爺」。

    眾人這才知曉,原來此等高貴的人物是榮國府的大老爺。不愧是承襲祖上爵位的嫡長子,這通身的雍容氣派,可不是常人可有的。

    時隔多年,孫紹祖才見賈赦,驚訝其變化之大。他猶記他第一次見賈赦的時候,自己還是六七歲的年紀,隨著父親來榮府交際。那是賈赦雖然年輕,但卻一點都不作為,不修邊幅,驕奢淫逸,連說話都透著猥瑣勁兒。且不說那些世家大族的老爺們怎麼瞧他的,他這個孩童當初都是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位老爺的。

    可如今這位赦老爺,一身蒼勁的玄色錦袍,身姿挺拔,嘴角雖含笑,但整個人確實清清冷冷的,時刻散發著一股子「生人勿近」高貴氣息。

    「你個燒火婆子,怎跑到這裡來?」賈赦問道。

    燒火婆子忙驚恐的回道:「老爺,昨兒個晚上颳大風,院門口的梧桐樹被折了杈子。奴婢尋思砍了拿去廚房燒火。半路上就聽見門口有人無禮喊叫。本不是奴婢的事兒,奈何叫門聲不止,聲音還越來越大,越來越無禮。奴婢想著不能擾了主子們的清淨,就跑過來瞧瞧,就聽說這遭子事兒。咱們姑娘的名聲可是她們隨意污濁的?奴婢氣不過,索性開門與他們理論。」

    「嗯,」賈赦面色不便,垂目看著燒火婆子,淡淡道,「到底是破了規矩的。罰你半年的月錢,去吧。」

    眾人見狀,一邊為燒火婆子的勇敢稱讚,一邊歎服榮府的禮法規矩。真真是鐘鼎之家!

    「伯父!」蘇紹祖回過神兒,慌忙丟了棍子,沖賈赦行禮。

    賈赦冷冷的瞥他一眼。

    孫紹祖紅了臉,自知在賈赦跟前出了醜,忙笑著賠罪道:「侄子不懂事,失禮了,還求赦大伯體諒則個。侄子此來,也是為一樁喜事,稍有些心燥了,請赦大伯原諒。」孫紹祖說罷,見賈仍舊是不為所動,眉頭微微蹙起。他當即揮手,示意小廝從車上抬下一箱子下來,箱子當眾打開,裡面裝的竟全是金銀珠寶。眾人伸長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賈赦瞟一眼箱子中的東西,略微沉吟。

    孫紹祖瞧出了賈赦的猶豫,譏諷的勾起嘴角,仰頭看著他。他就知道這招對付榮府最好使。誰叫這一家子全都是勢力小人呢!

    當孫紹祖正覺得事情要大功告成之時,忽聽賈赦問他一句話。孫紹祖立時懵了,有點沒聽清,側著耳朵,再次出言問賈赦一遍。

    賈赦瞇著眼,目光冷冷的射向他:「你是誰?」

    孫紹祖尷尬了,臉青了白,白了又青。

    眾百姓聽得險些笑出聲,大家全都把孫紹祖當成了笑話看。還提親呢,人家壓根都不知道這廝是誰,竟好意思厚臉皮的直接過來下聘禮,找死!

    眾百姓都拿著「看你怎麼死」的眼神兒,盯著出醜的孫紹祖。

    「赦大伯,您難道忘了,我是孫紹祖啊,您的孫賢侄。十多年前,您還曾抱過我呢。前段日子,我也曾來過貴府求助,只不過那時候你們沒見我罷了。」孫紹祖眼看自己處於輿論劣勢,趕忙把榮府的醜事說出來給眾人聽聽。

    「啊,孫紹祖,」賈赦慢悠悠的歎了一口氣,目光淡淡的看著那位像個哈巴狗似得對自己點頭的孫紹祖。賈赦頓了頓,突然勾唇輕笑,「不記得了。」

    孫紹祖尷尬的無以復加,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了。

    「我聽說你這是下來聘?」賈赦略微做出驚訝的模樣,看著眼前一箱子的珠寶之物。

    「是……是!」孫紹祖無法控制的磕巴了,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賈赦微微一笑:「聽說賢侄父母雙亡,家中也了無長輩,一時不懂禮,也情有可原。切勿再有下次了,賢侄好自為之,我就不遠送了。請吧!」

    乍聽賈赦這話似乎挺和氣有禮貌的,但越琢磨越不對味兒。孫紹祖黑著臉緩了半晌,才反應歸來賈赦是在罵他「有爹娘生,沒爹娘養,沒教養!」

    孫紹祖怒了,意欲反駁,抬首卻早已不見賈赦的身影。

    榮國府的大門合上了。

    四周哪還有榮國府的人的身影,除了他的求親隊伍,也只剩下一乾笑話他的百姓。百姓中有幾個膽子大的,伸手對孫紹祖指指點點的。

    孫紹祖憋了一肚子氣,正愁沒處撒火,大怒,叫屬下去拿人:「誰敢笑話我,找打!」

    小廝們得令忙去抓人,眾百姓嚇得一哄而散。但暴力是止不住眾人的悠悠之口,更可況孫紹祖對他們此番行惡,百姓們回頭只會變本加厲的抹黑他謾罵他。

    孫紹祖還不自知已陷入了的危機之中,還沉浸在失算的挫敗感中。仇未報,想打的果子沒吃著,憋屈死了。

    算了,來日方長。

    孫紹祖趁人不備,衝著榮府的大門啐了幾口,方稍稍解了氣,上馬帶人往回走。

    鬧了一天了,天色漸暗,各家各戶煙囪冒起了煙。正是吃飯的時候,街上的行人也少了。

    孫紹祖因回來的匆忙,一時間沒找到合心意的住處。小地方他不肯將就,故如今暫住的府邸稍有些偏僻。一行人拐入街的時候,大路上竟一個人都沒有。

    四下悄無聲息的。孫紹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耳邊已響起了蕭殺之聲。便見幾個蒙面刺客拿著明晃晃的刀過來,奴僕們嚇得屁滾尿流。眨眼間,孫紹祖和一行人都被捆起來堵了嘴,眾人又被緊緊的捆在一起,每個人都頭上套上了布袋。緊接著邊有稻草之類的東西扔到他們身上。

    「都不許出聲,誰出聲誰死!」匪首喊話道。

    眾人立馬靜悄悄的。

    車轍聲響起,依稀可以聽見有人駕車走了。

    孫紹祖聽了半天沒動靜,道:「是不是走了?」

    磅!

    那些被綁縛的下人們到一聲悶響,好似有什麼人倒下去了。大家嚇得咬住嘴,再不敢發出聲音。

    「看你們誰敢再喊!」匪首厲聲一叫,轉身騎馬走了。

    眾人不敢在出聲。

    一個時辰過去了,四周仍舊是靜悄悄的。終於有個膽大的問:「是不是走了?」沒人回應。眾人這才敢大聲呼救。

    ……

    才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案子在京城就鬧得鬧得沸沸揚揚。也多虧了孫紹祖白天對百姓們的粗暴,言論牽扯到他的時候,最終也不過得了四個字的評價「活該」、「作死」。

    吃過晚飯,賈赦和邢氏也都聽說孫紹祖被劫的消息。

    邢氏奇怪道:「光天化日之下,咱們京城內竟有劫匪?」

    賈赦笑道:「有,最近一月才有的,聽說還是個俠義的盜匪,只打劫貪官污吏,得來的銀錢悉數分給窮人們。」

    邢氏恍然大悟:「我說你去打發他,怎麼要了這麼久的時間,你是故意拖延?」

    賈赦微微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邢氏驚訝的瞧著賈赦,倒沒想到這人還悶壞悶壞的。引那孫紹祖故意露財,又暴露了他德行不好,順便還拖延時間,這才有了劫匪的可乘之機。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被搶?」邢氏有點疑惑,對於能把事兒掐准算準的人不只有欽佩,還有那麼一點點小質疑。

    賈赦揚眉瞧邢氏,故意調笑道:「你很想知道?」

    邢氏點點頭,表示了自己的誠懇。

    賈赦抿嘴輕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邢氏瞥他一眼,最終決定暫且遂了他的心願,起身親了賈赦的臉頰,自己的臉倒是瞬間羞紅成蘋果。

    賈赦笑意直達眼底,似乎很知足,口氣悠悠道:「這就得看運氣了。」

    「也就是說你也未必算得準?」邢氏從賈赦眼裡得到了答案,略微覺得自己這個吻好像送的太便宜了。

    王善保家的查清了事兒,過來跟老爺太太回報:「已經查明白了,前些日周瑞家的女婿來了,也不知他怎麼結交了孫紹祖,前日有人瞧見他倆在暢春樓飲酒說笑。」

    「周瑞家的女婿,我記得是個做古董買賣的,叫冷子興?」邢氏近來做□□生意,沒少聽鋪子裡的管事說道幾句同行的消息。這個冷子興雖然上不得檯面,倒因是周瑞家的女婿,管事特意提了幾句。

    王善保家的點頭:「就是他!」

    「呵,自家人的嘴都管不好,還好意思在榮府裡做什麼女管事。去,把她叫來,我今兒個就要問問她!」邢氏發狠道。

    王善保家的心中一喜,歡喜的應下就要去知會。

    邢氏突然叫住王善保家的:「等等,先別去了,等明兒個吧。」

    「太太,這是為何?」

    邢氏用手覆住自己隆起的肚子,溫和的笑道:「我也該歇著了,至於她,必然聽說我查她的風聲了,就叫她忐忑一會兒。」

    王善保家的立馬會意,心裡歎主子這招夠狠。其實人最難受的不是被拍了板子受罰,而是苦難來臨前那種坐立不安的恐懼。這回周瑞家的可要痛苦地熬一晚上了。

    迎春白天的時候就聽說有人給她提親,嚇了一跳,她很擔心自己清白的名聲受污。況且,如今正是她與仇府公子談親事的緊要關頭,弄出什麼不好的流言出來,可是毀了她一生。得幸嫡母厲害,處置得當,什麼都給她保全了。

    迎春心中喜滋滋的,第二日趕早起來下廚,親自為邢氏做她最喜歡吃的一口酥。

    邢氏笑納迎春的孝敬,讚歎:「入口即化,酥松綿軟。好吃!」邢氏看著桌上的兩盤點心,吩咐迎春道,「正好,你這盤去孝敬老祖宗。」

    迎春微微揚眉,點頭,心裡卻是有幾分不情願。近日議親,迎春才曉得自己在賈母跟前的份量是多麼輕。親事寶玉那兒,還未到歲數就提前左右甄選,瞻前顧後。到她這,連象徵性的說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怎不叫人心涼?

    邢氏瞧出迎春的牴觸情緒,拉住她的手笑道:「快去吧,咱們有的事兒還得指望她老人家有個態度。」

    迎春這才慢吞吞的應下,帶人端著一口酥去了。

    王善保家的見二姑娘走了,方笑著從門外進來,跟邢氏匯報道:「已經把她給帶來了,走的時候她姑娘在家,估摸不大會兒二太太那邊會得消息。」

    「嗯,叫她進來。」邢氏回道。

    王善保家的衝門外喊一聲,就見周瑞家的打著訕笑進門,眼底有淡淡的烏青,可見是昨晚折騰沒睡好。

    「前些日子我姑娘回來,我就隨口把二姑娘議親的事兒跟她說了說。倒沒想到這丫頭嘴賤,跟她男人說了,她男人又跑去和孫大爺說這事兒。」周瑞家的悔恨的回道。

    「奴才在背後非議主子,本就是不對,你還外傳,確實是大罪。這罪本是定的死死地了,你竟不說一句認錯的話,著實有骨氣。」邢氏淡笑道。

    周瑞家的連忙先跪地賠錯。

    邢氏目光淡淡的掃過她,就慢悠悠的品茶,不再看她了。

    周瑞家的道了歉之後,見大太太一聲不吭,也不曉得怎麼繼續說下去,委屈的咬著下唇,心裡就那麼抱屈地跪著。

    靜了半晌之後,邢氏放下喝掉大半的茶杯,淡淡的吐出一句:「掌嘴吧。」

    王善保家的得令,倆眼冒著光,上就去抓住周瑞家的脖領子扇了一巴掌。王善保家的往年沒少受周瑞家的冷嘲熱諷,忍氣吞聲活了這麼久,她這一巴掌也是帶著復仇的氣,打得著實狠了些。不過周瑞家的做了錯事,怎麼受罰也該甘受著。

    偏周瑞家的覺著委屈,心有不甘,更是不爽被自己以前瞧不起的人打。「嗷」的一嗓子,炸毛了。她捂著臉,下意識的揮手反擊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倒沒想到會有下人受罰反抗的,一個不注意,躲閃不及時,臉蛋被周瑞家的長指甲撓出一條血印子。

    王善保家的伸手摸臉,見到自己手上的血絲,嚇得跪地垂淚:「大太太,老奴可惹不起她,不敢打了,不敢打了。」

    周瑞家的懊悔自己的失手,卻十分不服氣自己被打。心裡委屈至極,也氣極了,大哭起來。

    王夫人趕著這功夫過來,她病未痊癒,被倆丫鬟顫顫悠悠的扶進來。一瞧見這光景,有些激動了,額頭上冒出細細的冷汗來。「這是怎麼了?」王夫人怒喊,眼盯著邢氏,問責之意十足。

    邢氏沒說話,使眼色給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忙起來,邊捂著臉邊跟王夫人解釋經過。

    王夫人此時已經被扶著坐下來了,稍稍穩住精神,她冷嘲道:「我當是什麼樣的大事兒,值得大嫂子對她這個沒用的奴才發火。不過就是說兩句話罷了,這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悠悠之口誰堵得住?」

    邢氏冷笑:「當然堵得住,弟妹也說了,她就是個奴才,自該受得起府裡的規矩。平日裝大在我跟前自稱『我』也就罷了,犯了錯還死性不改,以半個主子自居,我看她真真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咱們家的何時改了規矩?奴才可以恣意說道主子的?平日私下裡嘀咕兩句說說也罷了,竟傳到外頭去,惹得那個孫紹祖在二丫頭議親的緊要關頭上門下聘。這事兒惹大了,耽誤了二丫頭的一輩子,你擔得起?」

    王夫人蹙眉:「大嫂,過去的事兒你何必糾結,這不都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她是我的陪房,是我沒管教好,這樣,我給你賠個不是,總可以吧?」

    「可不敢,弟妹,我這人管家從不管哪房出來的,獎懲分明。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要挨罰,若不罰她,當真以後不用管那些耍滑的老僕了。」邢氏說罷,便叫來來粗使嬤嬤,礙於周瑞家的先前的反抗,必要把她綁在凳子上張嘴才好。

    王夫人就那麼眼巴巴的看著周瑞家的兩張臉被達成了饅頭。她恨得咬牙切齒,對邢氏激動道:「大嫂子分明與我做對,與你講理何用!」

    說罷,王夫人便帶著腫臉的周瑞家的離開。

    「慢著!」邢氏一句話,主僕二人停住了腳步。

    「弄出這樣嚴重的後果,她人不能留了。」邢氏淡定道。

    周瑞家的倆腿一軟,直接給王夫人跪了,求她給自己做主。

    王夫人驚詫的轉頭看著邢氏,怒道:「大嫂似乎沒搞清楚,這是我的陪房,不是你的!」

    「她吃公家的,用公家的,而且還非議我大房的女兒。那會子怎麼見她分得這麼清,這會子曉得自己是二房的?」

    「你——」王夫人氣急,甩一甩衣袖,賭氣匆匆往賈母處走。也許是氣急了的關係,王夫人也忘了自己身子虛不好使力,全身心的撲到了賈母跟前大哭。

    賈母正樂呵呵的品茶迎春做的點心,一邊感動於孫女的孝順,一邊還微微自責自己先前對迎春的怠慢。祖孫倆倒是和樂,說說笑笑的好一陣。

    王夫人突然闖進屋,這一鬧,著實擾了賈母的興致。

    迎春是個還未出閣的姑娘,聽了王夫人不分場合的說這些關於她的事兒,臉色萬分不好看了。

    賈母也意識到這問題,忙拍拍迎春的後背,叫人帶她離開。

    迎春委屈的往賈母一眼,眼含著淚,乖巧的點頭走了。

    賈母歎氣,一瞧這孩子就是心理委屈,又十分懂事兒的,識趣兒的不去鬧。相比之下,已到中年王夫人就差太多了。賈母聽了經過,又看了看周瑞家的被打的臉,沒吭聲。

    王夫人不可置信地拉長音喊:「老祖宗,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按道理說,這事兒是周瑞家的不對。二丫頭眼看就要和仇府定親了,鬧出這一樁事兒,也不曉得結果怎樣。你嫂子為這門親事沒少操心相看,好容易挑中了得心意的女婿,全被你們攪和了。」賈母罵道。

    王夫人見賈母向著她們說話,噎住了,淚眼婆娑。「媳婦兒知道她是錯了,她也認罪了,也挨打受罰了。可嫂子就像跟我過不去似得,非要把周瑞家的打發出去。這府裡頭,誰不曉得她是我的陪房,我的臉面啊。嫂子這麼幹,不就是給我打臉麼。媳婦就是再憨厚,也不能伸出脖子,由著別人打自己?」

    「是有些過了。」賈母沉吟。

    這時候,王夫人突然暈倒了。

    賈母安排之後,聽大夫說王氏是耗費精力過度。她心裡略微酸了酸,回頭叫邢氏來商量。

    邢氏絲毫不讓步:「母親,您還記得您先前答應我的話麼?」

    賈母噎住,為難的看著邢氏。她確實答應過邢氏,以後只要邢氏做得對,她不會干涉邢氏管家。

    「母親,周瑞家的確實做錯了。不能因為危機化解了,就對她寬容以待,否則以後府裡的下人們都存著這種僥倖心理,還怎麼叫媳婦管家?」邢氏反駁道。

    賈母癟嘴,不敢說話了。

    「正好藉著這事兒,我還想跟母親打個招呼。最近我打算好好整頓府裡的下人,總有些貪婪奸猾的老僕,倚老賣老,趁機偷懶,不守規矩私自斂財。如今我明面上管得嚴了,她們仍舊敢膽子大的背地裡玩弄陰虛。這一次,誰的情都沒用,一定要斬草除根。」

    賈母又不好的預感,驚訝的對上邢氏的眼睛:「你到底什麼意思?」

    邢氏目光堅定地瞧著賈母:「媳婦這一次要處置的就是您身邊素來倚重的人物,賴大一家。」

    作者有話要說:我有點難言之隱,你們都勤快的跑出來冒泡泡了,這是什麼風氣╭(╯^╰)╮

    對於你們『慘無人道』的猜測行徑,我只想說六個字:請看本章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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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年關喜事

    賴大是什麼人物,連東府的賈薔見了她,也要叫一聲「賴爺爺」的。他母親賴嬤嬤,服侍了老主子一輩子,盡心盡力幾十年。一個人在賈府伺候的光景頂四五個人的。

    「不可不可,他可是咱府上熬了兩三輩的家生子,勞苦功高,都是有情分在得。你切不可隨隨便便處置了,這以後傳出去,別人罵咱們是刻薄寡恩的主子,可叫我這老臉往哪擱。」賈母揪扯這眉毛,一百個不贊同。

    邢氏聽這話可不服氣:「合著咱們養他們兩三輩子,就是要養個祖宗供著?說句不好聽的,二房的庶子環哥兒怎麼也說也是個主子,可媳婦兒見他活得還沒賴大一家風光。這叫什麼事兒?主子活得不如奴才,還要供著奴才。媳婦兒倒覺得這樣的話傳出去,才叫丟人呢,才叫我們府沒臉呢。」

    賈母蹙眉,不贊同。「提那個潑猴作甚麼,不爭氣的東西,養著就是吃白飯的。」

    邢氏輕笑:「母親,那孩子比寶玉還小,連寶玉都沒到混出出息的時候,何況他了。小孩子麼,這時候都是白吃飯。」

    賈母不滿地瞪一眼邢氏,很不喜歡她把賈環拿出來跟寶玉一塊比較。這倆孩子分明天差地別,不是一個級別的。寶玉和他那個泥猴子比,多丟份兒。

    邢氏不容分說,口氣堅定地跟賈母道:「這賴家就是咱們府中第一大蛀蟲,他們這些年憑著半個主子的身份,攬下了多少私活斂財。且不說遠的,就說每年這皮毛的置辦,她們至少多賺了這個數。這還不算他從人家拿的回扣。」邢氏伸出三個手指頭。

    賈母當然知道,不可能是三十兩銀子。三百兩,可夠五口之家吃穿用十幾年的了。賈母顯然震驚這個數字,沒想到賴大家可以貪這麼多。

    「母親,我看再過幾年,咱們的吃食就要比不上一個奴才了。如今人家住的地方,也叫什麼「賴家花園」了。咱們苦點也不算什麼,您忍心寶玉受著苦?我們活到這歲數圖什麼,還不是圖著給後代留些產業銀錢,蔭及子孫。」

    邢氏提到寶玉,戳到了賈母的軟肋。可這賴嬤嬤,當初真是勞苦功高,她是伺候過老太爺的人物。賈母著實不想太過苛責她們。

    「你抓錯可以,不過諒在她們幾輩人有功的份兒上,別難為他們一家。」

    邢氏笑著搖頭,表示不能答應賈母的話。

    賈母氣結,意欲再說。

    邢氏笑道:「母親,您說過您會信守諾言。而今只要媳婦兒做得對,您不會管,是不是?媳婦兒肅清府裡那些個不規矩的奴才,豁出臉來得罪那麼多人,圖什麼,還不是為了咱們賈家的千秋萬代。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母親,我如今干的活計,就是要把這些蛀堤的小螞蟻們給弄死。」

    賈母在老糊塗,也是個明白大道理的人。既然大兒媳說的有理有據,又是為了賈家的將來,她不好多說。

    至於賴大一家,賈母心中始終有不捨,畢竟當初她做兒媳婦在榮府管家的時候,賴嬤嬤沒少幫襯她。這份主僕之情,她必要還的。於是,賈母心裡就存了個小心思,打算先跟邢氏打探她行動的大概時間,她大可以在這之前去知會賴大一家,能藏著掖著的就叫他們藏著去。

    「你打算什麼時候行動?」賈母盯著邢氏的眼睛問。

    邢氏抬眼,大無畏的彎起眼眸,笑對賈母道:「這種事兒自然是越快越好,免得府內損失更多。媳婦兒覺得,今天就很合適。」

    賈母愣,轉即瞇眼觀察邢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恍然大驚:「你不會現在就?」

    邢氏點頭。

    賈母懊惱,氣憤的拍桌撒火道:「你既然已經做了,何苦問我,倒不如打我一個措手不及!」

    「母親,瞧您這話說得,我又不是找您的不是,怎麼能叫打您一個措手不及。下人犯錯,主子拿證據抓她還不是天經地義。媳婦兒也是礙於母親與他們一家主僕情深,唯恐別人告知口嘴笨解釋不清楚,驚著您。所以媳婦決定親自來解釋,也好叫您安心。」

    「你——」賈母無語凝噎,抖著手指著邢氏。邢氏連忙起身,低頭敬候她的教訓。賈母默了半晌,大概是不知該說什麼,最終歎氣。無奈地揮揮手,打發邢氏離開。

    邢氏自從穿越以來,早就盯上這在榮府裡下人跟前作威作福的賴大一家。奈何這一家子傳了三輩,早已扎根榮府,關係錯綜複雜,況且貪污的罪證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抓著得。邢氏一直保持沉默,暗地裡叫人瞧瞧查證。

    熬到今天,她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她終於不用去忌諱一個下人如何了。前些日子,搜集證據的緊要關頭,園子裡有得了清閒差事的小廝玩忽職守,私下作樂。邢氏本欲打發了他,那賴大家的竟仗著自己有幾分薄面,跑來求情。

    邢氏至今仍記得那口氣,明面上謙恭,可話裡話外透著一股子張狂勁兒。話裡話外,無不散播著「想當年」的輝煌。說白了,賴大家的就是叫她賞個面子給她這個老人兒。

    邢氏未免打草驚蛇,從了她。不過那只是暫時的,她就是個記仇的人,如今這賬都要一筆一筆跟他們算清楚。

    賴家一家子悉數聚集在院子裡,臉上個個顯露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看著邢氏。

    王善保家的一聲喝令:「都跪下!」

    除了幾個小輩膽子小,跪下了。賴大,賴大家的,還有剛剛趕來的賴嬤嬤都沒有動,反而是一臉無辜的望向邢氏,意欲求個解釋。

    邢氏坐下來,將手邊四角桌上的基本賬丟了下去。

    賴大家的看著地上散落開的賬本,上面有幾處被紅色硃砂筆圈圈點點。賴大家的起先不解,眼珠子一轉,再仔細看那上面圈住的內容,什麼皮毛、米糧、傢俱購買。賴大忙拾起來,仔細翻看,後頭還有修房子的,建庫房樓閣的……但凡他經手的地方都被準確的圈起來,有幾處花費可疑的地方還被重點標注。

    賴大心中大駭,兩腿發軟,癱坐在地上。賴大家的驚呼,忙去扶著丈夫。奈何賴大就跟身子灌了鉛一樣,怎麼拉都起不來。

    賴嬤嬤住著枴杖,晃悠悠的來到賴大跟前,詢問怎麼了。當賴嬤嬤瞧見地上的被圈點的賬本時,臉色黑了,立時跪地痛苦流涕起來。

    「大太太,我們冤枉啊,我們一家子三輩兒都是家生子,生是榮府的人死是榮府的鬼,從來都是打心眼裡對榮府一心一意的忠誠孝敬,絕無其它心思,請大太太明鑒。」

    「是麼?」邢氏笑了笑,目光淡淡的看著賴嬤嬤:「還要請賴嬤嬤明鑒一下,給我解釋解釋這些賬本上的出入。若是解釋明白了,真的能證明你們無辜了。我這個位置叫你們坐,我來跪著給你們端茶奉水可好?」

    「老奴不敢!」賴嬤嬤大驚,這才兩腿打顫,勉強的跪下了。賴大和賴大家的見此狀,似乎才想起禮節的事兒,也跪下了。一家子開始抱頭痛哭,先後抱屈的跟邢氏表明清白。

    邢氏皺眉,聽得鬧騰,轉而吩咐王善保家的代為處置。而她則轉身,挺著肚子進屋好生養胎去。她如今的年紀不比年輕人,懷孕時身子越要注意安全和休息,不可耗費精力過多。

    迎春早在屋裡候著,乖巧的到邢氏跟前奉茶。

    邢氏與迎春倆人,邊嗑瓜子邊嘮家常。天快黑時,王善保家的滿頭大汗的過來回報。「主子,都處置妥當了,人證物證跟前,她們無從抵賴。奴婢已經叫人綁了他們,並著證據一塊送去官府。」

    「那周瑞家的呢?」邢氏沒抬眼。

    「她能有什麼好出息。竟敢在外人跟前碎嘴,差點毀了我們二姑娘的前程,奴才自要按照家法處置了她。掌嘴四十已經罰過了,如今就剩下掃地出門了。賴大一家都沒什麼好下場,更何況她們這樣的小管事!明日就打發走,再不許她們進京。」王善保家的回道,倆眼透著一股子興奮勁兒。

    邢氏斜眼瞅她一眼,默不作聲的繼續與迎春下棋。王善保家的不得太太的回復,也不敢走,就那麼弓著腰的在一旁候著,偶爾奉茶伺候。

    邢氏下了兩局之後,打發迎春去做嫁衣。

    王善保家的訕笑著看著離開的二姑娘,讚道:「誰能想到咱們二姑娘變化這麼大,這才多久的功夫,性子爽利,辦事麻利。將來不管是嫁什麼樣的人家,當真是一把管家的好手。」

    「嗯,為妻者,就該有這點本事。男人有時候是靠不住的,那就得靠自己。只要正妻之位不動搖,沒子嗣又如何,抱養個過來,養出息了,將來一樣是牢靠。」邢氏想起自己的前世,隨口感慨一句。

    王善保家的連忙稱是:「太太睿智,瞧得透徹,可有多少夫人因子嗣之事抑鬱而終的。你像姑太太,還不是哥兒走了,想不開,身子一天天的掏空了。」

    「林家的情況特殊,偏林家世代單傳,子嗣單薄的很。五服內沒了親戚,過繼也沒可能。她有壓力心裡難受也是可以理解的,擱誰都免不得著急。」邢氏分析道。

    王善保家的點頭,眼珠子賊溜溜的看眼邢氏,甜甜的恭維道:「容奴婢多嘴,奴婢素來敬仰太太麻利的手段。您是個有萬般主意的人,奴婢真想冒然問問您,若您遇見姑太太那樣的情況,會如何處置?」

    邢氏抬眼看她:「你說呢?」

    王善保家的皺眉想半天,搖搖頭:「我想太太必定不會因此抑鬱不振,但關於子嗣的具體解決法子,奴婢確實想不出。」

    邢氏淡淡笑,瞥一眼王善保家的。「你這個假設幸好是在私下裡和我說,可別叫老爺聽到了。林家這事兒,若是換我做主母,子嗣求不得是命,實在沒有就算了,尚且有個好女兒可以教導。」

    「女兒終究還是要嫁出去的。」王善保家的歎息道。女兒一嫁人,林家沒個香火承襲,將來財產還不是得充公。

    「誰說女兒一定要嫁。」邢氏淡淡的抬眼,對上王善保家的疑惑的眼睛。

    王善保家的反應半天,終於恍然大悟:「太太,您是說,招婿?」

    邢氏淺淺的笑了:「好了,不是自家的事兒,不好在背後非議。」

    王善保家的連忙點頭稱是,辭了邢氏,轉身去辦事兒。

    邢氏瞇眼看著離去的王善保家的背影,聲音不大,卻恰巧可叫王善保家的聽見。「你好自為之,我不希望下一次懲治的人是你,亦或是林之孝家的。」

    王善保家的腿僵住,尷尬的轉身沖大太太哈腰稱是,頭上早已發出了一茬冷汗。王善保家的出了門,稍鬆口氣,轉頭就把話傳給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家的嚇得捂胸口,驚悚的看著她:「大太太這是,捏住咱倆的罪證了?」如今府中賴大一家、周瑞一家被清掃掉,樹立典型,個個人心惶惶;但凡做過壞事兒的,無一不心虛,擔心大太太查到他們的頭上。

    其實,林之孝家的和王善保家的以前也不大乾淨。這二人也互相知道。可自從大太太改性兒之後,府裡萬事有了規矩,井井有條,日子也過得蒸蒸日上。她二人自這以後都是全力效忠大太太,沒存過一點小心思了。

    倆人忐忑的嘀咕了半晌,各自擔心起來。

    林之孝家的皺眉道:「沒別的法子,咱們倆以後就賣力點,一心一意的給太太辦實事兒,不耍貓膩兒。大太太慧眼,會瞧不出咱們的忠心?咱們這也算是將功贖罪了,太太必然會饒了咱倆這一遭。」

    王善保家的也沒有更好的注意,點點頭,只能暫且照著林之孝這主意去做了,但願大太太曉得她們知錯就改的悔過之心。

    倆人互相安慰了一通,總算稍稍緩解了緊張的心情。

    王善保家的拉著林之孝家的小聲道:「你曉得不,我今兒個跟太太聊林家的事兒,多嘴問太太的主意。太太說她若是林家的主子,沒個子嗣,倒是可以招婿。你說說,這主意是不是好?」

    「是不錯。」一聲磁性低沉的男聲響起。

    林之孝家的抬頭,卻見賈赦跟自己的丈夫林之孝就站在門口。她與周瑞家的互相瞧一眼,雙雙驚恐的給賈赦行禮賠罪。

    賈赦瞇著眼,大邁步,在上首位置坐了下來。

    林之孝家的忙罵自己媳婦嘴碎:「還不快掌嘴跟老爺賠罪!」

    林之孝家的和周瑞家的忙跪地,意欲自打嘴巴。

    「嗯,不用。」賈赦揮揮手,示意他們暫且退下。

    賈赦在小廂房裡品了一杯茶,才甩一甩衣袖,去了正房找邢氏。

    邢氏還是老樣子,安靜的時候會選擇看書。

    賈赦悄悄的坐到邢氏身邊,瞧她。

    邢氏眼睛沒抬,指了指桌上的果點。「一會兒就開飯,老爺若是餓了,先吃點。」

    「我不餓。」賈赦深情地望著他,幽幽的道。

    「哦,」邢氏繼續翻書。

    賈赦微微蹙眉,想起一件事,勾唇玩味的笑起來。「那個孫紹祖,被打回原形了。」

    「哦?」邢氏抬眼。

    賈赦感覺到被『重視』,笑道:「原本他就是在兵部候缺,鬧了那麼一檔子事兒,不懂禮就提親罷了,滿京城百姓都黑他,名聲壞到丞相跟前去了,你說他兵部的候缺還能有麼?」

    「丞相大人能聽到民怨,也多虧了你們吏部遞話吧?」邢氏笑問。

    賈赦一愣,笑瞇瞇的摟著邢氏入懷:「我的女人就是聰明。」

    「說說他什麼下場?」邢氏道。

    「原本的襲的職位革除了,錢財府邸大部分被沒收。」賈赦回道,眼裡閃過一記得逞的精光。敢惹他家人,就該做好承受淒慘下場的準備。

    「那還行,對他的這種人來說,罰的輕了。」

    賈赦笑瞇瞇的彎起眼睛:「哦,忘了和你說,這廝剩了點吃飯錢,卻嫌棄不夠,想小錢生大錢,跑去賭坊賭錢,賠掉了自己。」

    「死了?」邢氏驚訝道。

    賈赦搖頭:「沒死,因無錢還債,賣身成奴了。」

    「他那性兒,有這個下場也不奇怪。」邢氏放下書,隨口歎了句。

    賈赦趁機把胳膊伸到邢氏的脖子的另一側,一隻手勾住了邢氏的下巴,令邢氏半仰著頭。賈赦則壞笑的把頭靠近……

    邢氏撲哧笑了,捂著肚子,滿眼笑意的不合時宜的跟賈赦掃興道:「相公大人,你似乎忘了什麼。」

    賈赦小心翼翼的鬆開手,轉而把手覆在邢氏的肚子上,無奈地笑道:「差點把這個礙事兒的小傢伙給忘了。」

    邢氏笑了笑,繼續看書。

    賈赦無趣的歎口氣,把耳朵湊到邢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聽。

    「誒誒,你聽,他叫我呢!」

    邢氏白一眼賈赦,翻下一頁。

    「哎哎哎,踢我了踢我了!」賈赦摀住臉,瞇著眼跟邢氏告狀道:「好有腳力,踢得我生疼。」

    邢氏終忍不住失聲笑了。「孩兒他爸,懂點事兒,別鬧好麼?」

    賈赦不理會邢氏的嘲笑,依舊美滋滋的把臉貼在邢氏的肚子上,繼續感受著生命孕育的神奇。

    邢氏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撫摸賈赦的額頭。「這些日子你挺忙的,為這個家,老爺沒少在外頭受苦挨累呢。」

    賈赦在邢氏身邊躺下,笑道:「我算什麼,查案的事兒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用講情面。你才累,這一家子從根上爛到心,還要講什麼關係情面,論一論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你不僅要一一解決,還得巧妙地把爛東西挖乾淨了,這才是真厲害!」

    「你的讚美很受用。」邢氏毫不謙虛道,這個家管得是挺累,好在大部分的麻煩都已經去除了。剩個二房,王夫人如今也已下不的床,又失了周瑞家的這樣的左膀右臂,估計她一時半會兒站不起來了。賈政就更加不可能了,守著個萬年不動的官,不出錯已是他的人生大幸了。

    ……

    轉眼臨近年關,榮府上下準備妥當,上下掛紅,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之中。

    臘月二十八這日,青山書院方放假。榮府提前一天套好了馬車,趕早兒去把寶玉和賈蘭接了回來。

    賈母幾月不見寶玉,早已思念成災。月初的時候,就早盼著這一日,終於念叨到了二十八這天。

    寶玉和賈蘭先後進了屋。寶玉打頭陣,身子纖瘦,穿的依舊是一身紅袍,頭戴紅色的珍珠抹額,一雙桃花眼因消瘦的關係,顯得更大了。倆眼楚楚可憐的飽含水汽,一見賈母就繃不住了,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寶玉三兩步就躥進賈母的懷裡,痛哭起來。賈母心疼的了不得,趕緊抱住寶玉,也跟著哭起來。祖孫二人哭夠了,才互相擦淚。賈母心疼的捧著寶玉那張小臉,仔細觀察,說寶玉瘦了,又沒精神。

    寶玉本欲抱怨,奈何此時父親與伯父等都在場,他若是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必然又會挨罰了。寶玉只得戰戰兢兢的說道:「孫兒不苦,勤讀書,將來孫兒科舉出仕,也為榮府光耀門楣不是?」

    賈母笑著點點頭,她倒是喜歡從寶玉嘴裡聽見這樣懂事兒的話。賈母越加心疼寶玉了,摟在懷裡好一頓撫弄疼愛。

    王夫人強撐著虛症來的,此時,她彷彿從兒子寶玉身上看到了希望,慘白色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

    邢氏不表態,冷眼看著那對親厚異常的祖孫倆,目光轉即看向同樣跟寶玉一同來請安的賈蘭。他仍舊尷尬的站在原處不動,雖說賈蘭年歲比寶玉小些,神態卻異常沉穩。他就那麼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裡,冷眼看著它們祖孫親厚,臉上神色不變,寵辱不驚。

    在一邊瞧著心疼的李紈受不住了,偷偷抹起淚來。邢氏笑著招呼賈蘭過來,問了問他的學習情況。賈蘭回答的斯文有禮,有條不紊。

    李紈聽到這些,見兒子真真是比以前長大懂事兒了許多,稍有些欣慰,不再垂淚了。

    「大老爺,林姑爺給您來信了!」林之孝家的手捧著信匯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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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安穩待產

    賈赦讀了信,便折了回去,笑著跟賈母道:「沒什麼別的事兒,已定准了開春就來。」

    賈母想起許久不見的黛玉,樂呵起來。寶玉聞言,愈加喜不自勝,淚也止住了,歡快地抱著賈母,央求賈母留他在家見林妹妹。

    「過完年再等開春,怎麼也要三兩月的時間,你不去上學,乾等著?」邢氏責問。

    寶玉聞言,再次垂淚,央求著賈母留下她。賈母不滿邢氏言語苛責寶玉,責備的瞪一眼她,護著寶玉道:「好生生的團聚一回,別一回來你就唬他。」

    邢氏笑了笑,也不言語了。

    賈赦看不過去,回道:「也不是六七歲不懂事兒的孩子,十幾歲的人了,別淨說瞎話。」

    寶玉被大伯訓斥,立時委屈的哭起來。

    賈母護犢子,把寶玉護在身後,沖賈赦邢氏夫妻倆吼道:「你們夫妻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太婆!」

    邢氏瞥一眼賈赦,示意他別說話了。賈赦衝自己媳婦滑稽的癟一下嘴角。

    王夫人稍稍得意,揚起了下巴,冷眼瞧著一切。她怎麼沒早點看明白,只要有寶玉這孩子賈母跟前擋著,大房寸步難行,根本撼動不了賈母。王夫人心中頓然起了個主意,深沉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寶玉身上。

    賈政卻不滿兒子不愛讀書,拍桌教訓他。

    賈母再吼,直接訓斥了賈政,打發他走。賈政被母親說的沒話,又要守孝道,無奈地歎口氣,走了。

    邢氏眨眨眼,倒也沒介意什麼,笑著叫賈蘭過來:「好孩子,你在書院過得可好?」

    賈蘭乖巧的點頭:「好著呢,先生學問大,教會我好多東西。同窗的學生們,也是溫文爾雅,才華橫溢,平日與他們呆久了,我也受益良多。」

    「嗯,我瞧蘭哥兒在那兒呆了半年,可長高了不少,人也精神了。」邢氏笑著對李紈道。

    賈赦也湊熱鬧,叫來賈蘭,考校他幾個學問;皆對答如流,條理分明。賈母聽得一愣一愣的,豎起大拇指笑著稱讚,誇獎賈蘭進步巨大。

    既是同一遭兒在書院上學的,大幾歲的寶玉自不能落下。賈母心疼的給寶玉擦了擦眼淚,哄他也說兩句。

    賈赦看眼邢氏。

    邢氏笑道:「改日吧,這孩子才哭了那麼久,哪還記得清楚了。」

    寶玉如臨大赦,連忙附和地對賈母點頭:「是啊,老祖宗,我都累了,改日再請大伯父考校我吧。」

    賈赦笑:「也罷了。」

    王夫人沒瞧出什麼異常,也呵呵笑起來。

    李紈卻是感激地看著邢氏,眸子裡滿是濃濃的謝意。她還真怕大老爺當眾考校寶玉,若是寶玉學問不如蘭哥兒,丟了醜。回頭,她婆婆又好瞧她不順眼了,免不得罵她幾句不識趣兒,拉著兒子出風頭之類的話。其實李紈也不大理解,為什麼相較於孫子而言,她婆婆反更喜歡小兒子。都是至親血脈,為何要分個親疏之別?

    ……

    隔日,也便是年三十了。

    李紈趕早兒來到邢氏房中請安。

    邢氏忙讓她坐。

    李紈目光溫柔地打量大太太的肚子,笑道:「瞧著似是個男胎,我懷蘭兒的時候,肚子也跟太太這樣似得,有個尖兒,那時候蘭哥兒的奶媽子就跟我說是個男胎。生下來,還真就是。」

    邢氏瞇眼笑:「借你吉言。」

    「瞧太太這日子也快了。」李紈接著道。

    邢氏點頭:「就年後的功夫,也不知道能不出正月。」

    李紈以為邢氏話外的意思,暗指正月裡出生的孩子福氣薄。也顧不得許多,連忙勸道:「咱家大姑娘不就正月裡生的?也是個福氣的。前些日子我去給二太太請安,聽到些風聲,說是皇后娘娘器重她。如今被皇帝寵幸封妃,也是早晚的事兒。」

    「哦?還有這樣的喜事兒!也不見你婆婆跟我們說道說道,也叫我們一起高興。」邢氏瞇起眼睛,淡淡的笑道。

    李紈眼珠子一動,笑著解釋道:「許是沒定準兒的事兒不敢說,將來若不是了,豈非叫人笑話吧。我估計二太太是想等有了准信兒再說。也是我嘴快了,和您說這些不打准的事兒。」

    「無礙的,我也不過聽聽。這事兒就是沒成,咱都是一家人,能笑話哪兒去。」邢氏回了李紈,摸摸自己的肚子,又道:「我倒不管她是男是女,何時生。總歸我生下他,就是我這個做娘欠著他的,必要護他一生周全。」

    李紈聽這話有幾分感動。

    「當然,教誨必然少不了的。」邢氏補充一句。

    李紈笑著點頭。憑著大太太的性兒,肯定是要盡心盡力教導這孩子成材的。瞧她如何調/教二丫頭的就曉得了,若是有個孩子從小被大太太教導,那得多厲害?李紈幾乎可以想像,這孩子長大以後,能為榮府帶來多大多輝煌的榮耀。

    李紈此來就是要感謝大太太的。以前蘭哥兒在賈家的學堂讀書,學業長進慢不說,那地方風氣也不好。可謂是往一塘污泥裡倒了一杯清水。縱是她每日對蘭哥兒耳提面命,只怕有一天不留神,也會被染黑了。奈何李紈自己不過是個寡婦,人微言輕,做不得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倆眼眨都不眨的盯著自己的兒子。苦了孩子,也苦了她。

    得幸大太太好心把蘭哥兒送去那青山書院,那裡真真是一汪清泉水,對蘭哥兒的助益頗大,她自己也省心了。昨夜李紈回去考校兒子,竟發現她學得拿點東西擋不住賈蘭了。

    想起蘭哥兒的進步,李紈打心眼裡對邢氏感激不盡。不禁眼角濕潤了,李紈自知失禮,忙笑著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淚花,感激的對邢氏道:「多虧您的拂照,才有他今日的出息。」

    「隨手的事兒,你不必放在心上。」邢氏拍拍李紈的手背,安慰道。

    李紈搖頭:「太太能想著我們蘭哥兒,已是大恩了。這份情兒,我和蘭哥兒都要刻在心裡。我昨兒個還跟他說,要記著人家的恩情,將來得了出息,必要好好回報。」

    邢氏笑:「你們能領這份兒情,我就開心了。瞧瞧,那還有不領情的呢。」

    李紈知道邢氏說的是寶玉,無奈地笑一聲,也不想去評論。對於那孩子來說,讀書就是個魔障,對他根本講不通道理的,所以她從來都置身事外,不摻和這種事。

    邢氏也擺出一樣無奈的表情,跟李紈道:「為這事兒,我多管了多少閒事,老太太為此還生了我的氣。白出力,落埋怨,不討好。你瞧著,她們若是再說什麼留寶玉在家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再攔。說句難聽的話,扶不上牆的爛泥,我碰了,還嫌髒手呢。」

    李紈佩服的瞧邢氏,淡淡的笑著點頭。「太太說的極有道理。」

    過了會兒,蘭哥兒也過來請安。

    邢氏淺笑,她們母子本可以一起來的,卻是一前一後,顯然李紈是故意先來想和她說些私話。那麼先前提到元春那一嘴,看來並非是偶然,李紈是故意要提醒自己?

    邢氏笑著招來蘭哥兒,給嬌紅打了個眼色。嬌紅立即會意,回頭包了一份重禮給蘭哥兒。

    李紈忙客氣的拒絕。

    邢氏笑道:「獎勵孩子的,和你沒關係。這一份要得,等過年了,等給你我拜年,再送你一份兒大的。」

    李紈感激不盡,茫然蘭哥兒磕頭謝恩。

    「一家人別外道了,以後不管有沒有事兒,常來。」邢氏送走李紈是,笑著囑咐道。

    李紈微愣,轉即笑了笑,心裡明白邢氏已然領了她的好意。她回去的腳步輕快了許多,路上她瞧著越來越出息的兒子賈蘭,心中另有了一番思量。

    既然賈蘭她祖母、曾祖母都不疼他,何不找個真正在乎她們母子的。再說如今大老爺坐上了吏部侍郎,多大的出息,跟大房走近些,將來蘭哥兒讀書出仕,為官之路也便宜。

    邢氏送走了李紈之後,回身去了寢房。賈赦還沒起,慵懶的側躺在榻上,瞇著眼。

    「老爺還不起?」

    「好容易得空歇著,不想起。」賈赦鳳目微揚,懶懶地對邢氏笑道。

    邢氏也笑,過來給賈赦掖被。「那就多睡會兒。」

    賈赦留戀的拉住邢氏的手:「你陪我?」

    「今兒個年三十,好多事兒要打點呢。」邢氏笑道。

    「丟給下人去,養她們作何用的。」賈赦拽著邢氏的手不放,笑問,「才剛侄媳婦找你幹什麼?」

    「也沒什麼事兒,算是謝恩來了吧。特意給我報了信,說是大丫頭眼看就要得聖寵了。」邢氏回道。

    賈赦微微揚眉,他險些忘了二房裡還有個入宮的大女兒。後宮裡的風起雲湧,跟朝堂可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賈赦來了精神,細問邢氏如何。

    「聽說是得了皇后的賞識。」邢氏回道。

    賈赦微微一笑,大悟:「原來如此。」

    「怎麼說?」邢氏側頭看他。

    「如今朝堂上,江太傅與周尚書鬧得不可開交。這倆人仗著各自勢力強大,整日針鋒相對,鬥得那叫一個歡實。江太傅是帝師,皇帝也要敬三分的人物,他女兒又是皇后,自該是狠壓工部尚書一頭。奈何後宮之中,唯有周尚書的姐姐婉貴妃最為受寵,五年之內,接連生了二女一子,皇帝對其仍舊是榮寵不斷,年前甚至破例升她為貴妃。這一下子,倆家勢力算是打平手了,誰也不甘心屈服,也就一直鬧到現在。」賈赦疲憊的揉揉額頭,跟邢氏道,「曉得我昨兒個為什麼回來的晚,還不是被這兩撥人鬧得,光在哪兒站著聽他們吵架就夠累的了。」

    邢氏稍微琢磨了一下,笑道:「原來這皇后扶持咱府大姑娘,是為了分掉婉貴妃的聖寵。」

    「不然呢,你以為每個女人都跟你似得,還真心樂意給自家丈夫置辦小妾。」賈赦不滿的抬首,勾一下邢氏的下巴。

    邢氏眸光流轉,冷冷的看著賈赦:「老爺的意見我記住了。從今以後就是你想納,我也不同意,一個都不許了。」以前邢氏跟他不熟,不在乎那些,現在不一樣了。對方已經扎根在他心裡,人是自私的,邢氏也不例外。特別是在感情這塊她是個新手,比較敏感,尤為的自私,佔有慾強。

    「噗,」賈赦輕笑,揚眉看邢氏,「我現在是不是該露出一副後悔的樣子來?」

    邢氏淺笑,伸手點了點賈赦的額頭:「總之,不管你怎麼答我,以後小妾的事兒,你就甭想了。」

    「我還真好奇,我偏要納呢,你會如何?」賈赦挑釁的揚眉問。

    邢氏瞇眼陰測測地笑:「老爺不如試試,如何?」

    賈赦猛然後脊樑發冷,打了個寒顫,忙和夫人賠不是。以後這種玩笑,還是少開為妙。不過他家夫人吃醋的模樣,還真是可愛的緊。賈赦眼巴巴的瞧著邢氏,露出一副慾求不滿的樣子。他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邢氏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的道:「小傢伙,你最好安安分分的給我出來,好好孝敬報答我這個爹。」

    「懷胎十月的是我吧。」邢氏笑道。

    賈赦連忙解釋道:「媳婦兒,你當然最辛苦。其實,我也想微微表達一下,我的不容易,咳咳……忍了這麼久……」

    「哎呀——」邢氏捂著肚子叫了一聲。

    賈赦慌忙抱住邢氏,緊張的喊人叫大夫。

    邢氏緩了會兒,搖頭:「沒事兒。」

    「怎麼會沒事呢?還是請個大夫瞧瞧安心。」賈赦緊張道。

    邢氏淺笑:「這次踢得勁兒大了些,覺得肚子裡的五臟六腑像是打了個結兒似得。沒事兒,緩一下下就好了。」

    賈赦驚訝的摸著邢氏的肚子,皺眉冷哼:「還沒出來就這麼囂張,等他生出來的,看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麼教訓他,敢踢他娘。」

    邢氏笑道:「他還什麼都不懂呢。」

    「什麼都不懂就知道踢人,小人精!」賈赦不滿道,轉即笑嘻嘻的摟住邢氏,心疼道,「媳婦兒,叫你受苦了。」

    「他若不踢我,我還放心不下了呢。」邢氏示意賈赦別擔心,她心裡琢磨著賈赦以前可能是沒有當過父親。可憐見的,才繼承了父親的王位,年紀輕輕的,人生很多事兒還未來得及經歷,便被自己的祖母和庶弟合夥害死了。那會是怎樣的絕望與痛苦……來到這一世,他竟可以淡然灑脫的和她過日子,又是怎樣轉變的心境?

    邢氏憐惜的打量賈赦,心想:真是個叫人忍不住去疼惜的人。

    邢氏不可能將賈赦心中的過往瞭解乾淨,正如賈赦也不能瞭解自己的過去一樣。總歸是前世的生活已變成過眼雲煙,努力活在當下,才不枉重活一遭兒。

    邢氏緩緩地歎息一聲。

    賈赦眨眨眼,看著一直望著自己的邢氏,故意逗她笑道:「你總算瞧出為夫的俊逸不凡、高大威猛了。」

    邢氏忍不住笑出聲,拉他起來。這功夫小紅走進來,小聲跟邢氏道:「璉二爺來了。」

    賈赦眼睛一定,邊由著丫鬟伺候他穿衣服,邊冷笑:「可是好久沒見著他了,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賈璉在偏廳坐了一盞茶的功夫,方見老爺太太來,連忙起身行禮。

    邢氏打量賈璉,都說他近日忙於擺弄玉/器做生意,今日可不見他有操心受累的模樣,臉頰紅撲撲的,比以前還白了胖了。

    賈赦見他這樣,蹙眉,沉住氣。「你的生意做得怎麼樣了?」

    賈璉惶恐地把頭低的更低了。「貨都已經到京了,可兒子沒有合適的鋪子做買賣。」

    「你這是來求我們再給你填錢置鋪子?」賈赦揚眉。

    賈璉忙搖頭:「兒子不敢,兒子先前得了五千兩銀子已經夠多了,是兒子不爭氣,先前恣意揮霍了些。」

    「說吧,你的事?」邢氏問。

    賈璉哆嗦地點頭:「兒子想跟母親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我進來的那些玉/器放在母親的鋪子裡,一遭兒賣。」

    賈赦輕笑一聲,「這主意好!」

    賈璉抬頭,感激地望父親一眼。

    賈赦的目光驟然冷下來:「你學著你嫡母掙錢的招數,學不像也就罷了,還要擾了家裡的生意?你瞧瞧你弄來的是什麼樣的東西,你的東西進價跟這邊就差了四五倍,做工質量完全不同。那鋪子裡的東西都是賣給世家大族的,自然都是些擺的上檯面的奢華之物。做生意靠的就是誠信,鋪子裡好容易往來幾個老客;若真你那些貨以次充好,能糊弄誰?到時候不止你的東西弄不出去,還連累了鋪子。」

    賈璉皺眉,沒想到父親那一句話是用來寒顫他的鋪墊。誰不知道如今邢氏懷了孩子,老爺又寵她,府中人的態度如今都倒戈了,連她房裡的丫鬟都對他整日念叨大太太長大太太短的。真煩死個人!

    邢氏淡淡道:「我只想糾正你一句話,那不是我的鋪子,是咱們大房的。將來若真分了家,我們一大家子可都指望這些鋪子、田產出數,支援咱們過日子,我不能冒這個風險。若是我的私房,我還真能幫你一把,叫你把貨送去。」

    賈璉梗著脖子,沒吭聲,眉毛揪扯在一起。

    「這樣,咱家還有個生意不大好的首飾鋪子,我本就打算叫人轉租出去,既然你想用,捨給你用幾月。我和你父親可是給你大開方便之門,到時候期限到了,你沒混出什麼名堂,以後可別怪我們不看重你。」

    賈璉一聽事情解決了,高興地點頭。這回由著邢氏怎麼說,他都歡喜的答應。賈璉笑著跟賈赦和邢氏拍胸脯保證道:「您們放心吧,等我把東西出手了,一準能賺上這個數。」賈璉用手指頭比量出「八」的意思。

    賈赦夫婦笑著看他退下。賈赦臉色立時陰下來,學賈璉比量出「八」,轉而瞧邢氏:「你覺得呢?」

    邢氏豎起兩根手指給賈赦,「如今我都不指望他能把五千兩回本,能回來這些我就知足了。」

    賈赦癟嘴:「聽你這口氣,八成是回不來了。」

    「嗯,基本是回不來了。」邢氏跟著歎氣。

    賈赦瞇眼打量邢氏,揚眉問:「你平日最擔心銀子不夠用,想盡了法子掙錢,這會兒那小子賠了五千兩,你不肉疼?」

    邢氏深吸口氣:「夫君,我當初給他的時候,早肉疼過了。」邢氏緊接著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賈赦也湊趣把手放上去,垂眸沉思:當初若是知道邢氏能懷上這孩子,也沒必要去□□那個不爭氣的賈璉了。

    半晌,邢氏笑道:「其實也沒什麼,賠了就賠了,再掙唄。如今臨近年關,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年後各世家都要串門送禮。那些特意去寺院開了光的玉佛玉觀音銷量最好,價錢翻了三倍,還是脫銷了。我琢磨著等到年後正月十五之前,大部分貨都會賣的差不多了。」做這種投機倒把的生意,邢氏只掙那些富得流油的大戶的錢,老百姓斷是不能坑的。所以她當初沒做錢糧生意,只做這些奢華物品。

    「還挺快!那豈不是掙了不少?」賈赦替媳婦高興道。

    邢氏發愁的點點頭:「錢是有了,沒貨可賣,咱們就得坐吃山空。所以我心裡有個盤算,就是要麻煩一個人了。」

    賈赦會意:「可巧林妹夫要進京,你不會是?」

    「對,上次就是托他家管家找的貨,這次再麻煩他也便宜,不會出錯。再說林妹夫怎麼都要進京的,我們派兩三艘船去,順便接他來,也能麻煩他幫忙照應這些貨物了。咱門派些人,在有那些林家的人壓陣,也不怕水上那幾個小盜匪了。」

    賈赦點頭,十分讚歎邢氏安排的周全。「行,回頭我去安排。至於護衛,鑒於前些日子水匪鬧得厲害,我得好好挑兩個厲害可靠地跟去。」

    「還有一事,那王熙鳳走了也快一年了,咱們對外說的是暴斃,璉兒得守一年的孝期,眼看就過了,咱們得給他再說一個媳婦兒。」邢氏道。

    賈赦想起這個賈璉就頭疼:「瞧他沒出息的樣,能找個什麼樣的?」

    「他能力是缺了點,但至少還知道照葫蘆畫瓢。我倒覺得有個厲害點的管教他也可。」邢氏其實還是很滿意王熙鳳的能力的,奈何這丫頭一心偏著二房她姑母那兒,喚不回來。自家媳婦兒孝敬別人也就罷了,後來邢氏還發現王熙鳳另一個秘密,她似乎和東府的賈蓉關係不大對。邢氏一雙利眼,這種事兒她八成不會看錯。不過若是真有奸/情,可也不好抓。抓了,也是個丟人的醜事,還不如不抓。這個女人,真的是太麻煩了。所以,當初邢氏才下定決心,決計一定要打發走王熙鳳。

    對於娶媳婦兒的人選,只要能扶正了這家的爺們,有手腕且心思正當的女人,邢氏還是十分喜歡的。邢氏總不能天天兩眼不眨的看著賈璉。所以給賈璉挑選的媳婦兒,也必得是這樣厲害的才好。否則,誰都管不了賈璉那副好色的性兒。

    賈赦不能再贊同邢氏的觀點了,點頭附和:「聽你的就好。」

    冬去春來,總算是平穩的過了一年。

    過了正月十五,寶玉和賈蘭也該回青山書院繼續讀書。賈蘭沒脾氣的整理好行囊,早準備出發。寶玉自是不願意,哭著求著賈母不要回去,要在家裡等林妹妹來。

    王夫人也道:「我看他去那個書院讀書,學問也沒有精進多少。倒不如留在家,學堂早整頓好了,就近還有長輩管教他,他不能胡來。」

    賈母也是萬分不捨得寶玉的,今聽王夫人這般說也有道理,就點頭,跟邢氏、賈赦商量道:「要不就把這孩子留下來吧?」

    賈赦看邢氏,當初為送寶玉和賈蘭去書院,可是掏了大價錢的。他擔心自己的媳婦兒不會同意。不論如何,他肯定要站在媳婦兒這邊。

    邢氏在眾人的矚目下,瞇眼笑了,慢慢道:「好啊!」

    眾人大驚,沒想到邢氏竟然會這樣乾脆地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最可怕的不是訓斥、說教,而是選擇不管不問、放棄,

    寶二爺,你成功晉級了(☉o☉)

    ps,我又來修和諧詞,我很想知道玉/器為神馬會被和諧,(☉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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