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若不離,此生不棄
「楊義……楊義……你醒醒……楊義」秦恕抱著楊義的身子,手有些顫抖。死亡,是每個人總要面對的事,生老病死,本就是天意,人人都躲不得。再者江湖中人,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更是需得處處小心,沒準哪天一個不注意就丟了性命。
可是,死人他見得多了。卻從沒有人,會死在他懷裡。
秦恕扯下自己身上穿的還算乾淨的外衫,小心的幫他擦著臉上頸上的傷,看著看著,心不由的揪了起來。很不敢相信,這種傷,近乎於體無完膚的傷,是人造成的,楊義是為了他,才會如此……
撥開他額前的發,細細的從額角開始,往下一點點的擦著他臉上的血漬,慢慢的秦恕的手越發顫抖,越想輕柔些不讓他疼就越是會碰到他的傷處,甚至耳際至頰下的部分,皮肉都翻了起來。
「楊義——」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漸漸襲來,秦恕覺得身子也失了力氣。手好重,慢慢的放開楊義,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只是不停的喚楊義的名字。
「看來……被你……發現了呢……」楊義皺了皺眉,輕輕的,輕輕的睜開眼睛。秦恕看到楊義的臉,先是驚了下,然後微笑。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楊義竟然這般的好看,雖然臉色黃了些,五官也不怎麼起眼,可他的眼睛,真的很美,似一泓球水,映著滿月銀輝。他的睫毛很長,此刻掛著淚珠,輕輕顫著,他那麼溫柔,那麼安靜的看著他,他突然覺得很心痛。
「楊義……我對不起你……」
楊義輕輕搖了搖頭,手緩緩往上抬,顫抖著往上,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想摸什麼東西,「啊……」可最後還是沒有能抬起來,下落時不小心觸到了傷處,他呻吟出聲。
秦恕迅速抓住他的手,免得他再痛,「你要做什麼?我幫你。」
楊義再次把胳膊抬起來,這一次,成功了。他緩緩摸到方才秦恕幫他擦到耳際的部分,摸索了兩下,慢慢的,揭開一張面皮——面皮下的臉,皮膚晶瑩剔透,眉修長眸含情,哪裡是楊義方纔那張染了血的呆板臉,鮮活清麗的似個仙者。
「你——」
「很吃驚?覺得我長得像個女人?」楊義藉著秦恕的身子坐了起來,靠著他的肩膀,「借我靠一下。」
明明剛剛還是快死的人,現在居然能坐起來了,秦恕真的不想想那四個字。可那四個字就是流連腦際,怎麼也躲不開:迴光返照。
「你……沒事吧……」秦恕有些擔心,他的狀態很不好。
「其實他們並沒有傷到我的臉。」楊義好像心情很好,斷斷續續的聲音裡透著幾分輕快,「喂秦恕,我快死了,你就不要板著臉了好好陪這我這最後一夜,如何?」
「說什麼呢——」秦恕下巴上揚,轉過頭來看著他,玩世不恭的笑著,「既然長得這麼美,為何不露出來,現在肯露出來了,卻靠在我肩膀上不讓我看,你說說你說說,你不是別有用意?想怎麼樣?」半埋怨半輕快的繼續說著,「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美人兒——來,給我看看。」
指尖剛剛碰到楊義的下巴,秦恕回了神,訕訕的收回自己的手,乾笑兩聲,「抱歉。」
「在我們那裡,人快死時,要乾乾淨淨的走,用最真實的自己去面對神明。」楊義輕呼一口氣,轉頭對著秦恕微笑,像下了什麼決心,「聽我講個故事吧,秦恕。」
這個笑,不帶任何怨恨,不帶任何痛苦,那麼的純淨美好,那麼的斷然絕望,反覆這是他此生的最後一個笑,要笑出一生的美,綻出一世的芳華。秦恕心頭一抽,聲音有些澀,展臂環住他的肩膀,調整下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好。」
「秦恕是好人,我早就知道。」他很真誠的誇著秦恕,眼神迷離,轉過頭,「很多事情做了之後才知道後悔,想回頭時怎麼也回不去。可是就這樣死了,這世間,便不會有人懂我了吧。秦恕。我想讓你記得我呢。」楊義的眸光變得沒有焦點,彷彿是看著對面那面裝飾奇怪的牆,又彷彿透過那面牆看著什麼美好的東西,用帶著些許期待的聲音說,「我叫流雲。」
「嗯,這個名字配你。」有些驚訝,秦恕沒有提問,只悠悠的接著他的話。確實,比起那個楊義,流雲確實更陪他的氣質,如仙者般超然出眾,眉宇中又帶一股慧黠的靈氣,可不就是天上變幻莫測的流雲?
「好聽麼?」
「好聽。」
「我有個師兄,叫行風,流雲這個名字,也是他給我起的。他比我大八歲,我六歲的時候,他帶我去的師門。我自小就是沒有父母,游晃在市井的野孩子,師父並不願意收我,行風在師父門前跪了三天三夜,直到起不來暈了過去,師父才答應收了我。」
他都不懂為什麼當時行風那麼倔強,他雖然沒有錢沒有地方住甚至不知道下一頓吃的在哪兒,可這麼些年都過去了,他還不是活了下來?就算是師父不收,他依舊可以繼續活著,不就是跟以前一樣的日子,沒什麼過不了的。
問行風為什麼時,他反問他,想不想在這裡生活。
他低頭想了想,覺得行風人很好,是第一個給他溫暖的人,那個笑容,真的讓他很喜歡。於是他抬頭說我想跟行風在一起,於是行風就跪了三天,也病了三天。
「行風是師父的得意的弟子也是下一代的掌門人。養得一副嚴謹無比的性子,明明很儒雅很溫柔的人,卻總是擺出一張嚴肅的臉,堅持著他大弟子的處事準則,門裡沒有人不信任他。」流雲緩緩的閉了眼睛,聲音輕柔,「其實他長得也很好看,劍眉星眸,雖剛毅了些,卻也稱得上俊郎兩字。我其實無所謂,但他不喜歡別人說我漂亮。」
男人,何有美醜之分,過分注意自己的長相,跟女人有什麼區別?
他記得當時行風是這麼說的。可他還不是常常看他的臉看到出神?雖然他掩飾的很巧妙,但他就是知道,行風,喜歡看他的臉。
以前對這張臉很不滿意,因為每一次每一次別人都會那他的臉說事兒,女人見了他罵他男生女相以後定是個狐媚子,男人見了他不是笑他不像男人就是上來想摸掐掐。他很討厭他的臉,好在那時年紀還小,天天抹了厚厚的鍋灰讓人看不出來也就過了。
直到入了師門,注意到行風偶爾會長時間的看他的臉,他第一次覺得,能長出這樣好看的臉,真是不錯。他天天洗的乾乾淨淨,頭髮也梳的整整齊齊,喜歡自己的臉,也開始喜歡別人誇他美。
行風越是嘴上說不好,臉上表情越陰,眉頭越緊,他就越是高興。因為這表示行風喜歡看,沒錯,只要他喜歡,就好。
「我和行風的距離,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近不起來。我們是師兄弟,是相交知己,也是想在武功上贏過彼此的對手,說近,並沒有近得貼心,說遠,卻是終覺得有條線連著,扯也扯不開。」
「我們就是這樣過著,整整十年。他一定喜歡我,我知道。我非常非常喜歡他,他也知道,可他從未跟我說過喜歡兩字。我曾想,只要能一生相伴,這樣,也不錯。他的脾氣很倔強,責任感很重,我不想逼他,只要他喜歡我,一切都好,因為他是不可能喜歡我又去喜歡別人的。」
流雲瞇著眼睛,像是想起了什麼非常快樂的事,「我也曾一次次的問過他,為何僅一面之緣,他非要帶我進師門,他總是不肯說實話,只有一次睡著時,他說,流雲,我不想讓你再受傷害,那些人不好,不要再來往了。我當時並不知道,經常跟我一起的人,起著什麼樣的歪心思。」
那時,他曾經偷偷在他枕下塞過春宮書,在窗外等著看他通紅的臉;那時,他曾借口害怕大雷,跟他同榻抵足而眠,整整一夜,他沒睡著,可假裝睡著了緊緊環住彼此分享體溫的感覺,真的很美好;他曾在月下邀他共飲,雙手交握笑如彎月說要贈他一捧月光;他曾在他睡覺時,偷偷在兩人小指上纏了一條紅線,因為月老說,相愛的人只要有了這條紅線,就能終成眷屬,他們的路,不會永遠艱難下去……
當然,他也曾為了照顧生病的他衣不解帶,親煮飯食,雖然粥煮的有些糊味真的不不好吃,他還是甘之如飴;他也曾為了讓他高興去買那些讓他覺得尷尬的小玩意兒;他也曾為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去打了人,就因為別人說了句一個男人長那麼好看做什麼不如去當小倌兒……
他其實很想對他說,行風,沒關係,我不介意。可看到為他出手的行風,眼眶不自然的濕潤,腳也挪不動。
「那時候的日子過得真的很開心,很開心。」流雲閉上眼睛,指尖冰涼,「秦恕,你有愛的人,當知道那種感覺,那種只要在一起怎麼樣都行的感覺。只要我知道他愛他,他也知道我愛他,這便夠了。」
有一顆水滴落在手背上,秦恕轉頭一看,晶瑩的液體,正從流雲眼角滑落,沿著臉頰,劃過唇角,滴落。流雲在哭。明明唇角上揚很幸福的樣子,卻是在哭。
懷念麼?不捨麼?幸福麼?悲傷麼、。是苦,還是甜?
秦恕握緊了流雲的手,頭抵在牆上,閉上眼睛。流雲的這股感情,對他來說何等的熟悉,他和柳謙,不也正是如此麼?年少的依戀,慢慢轉變成的情愛,有過躊躇,有過懷疑,有過期待,有過執著,有過苦亦有過舔,到頭來,還是放不開手,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不,他和柳謙,與行風和流雲不同,畢竟行風和流雲彼此知道對方愛著自己,而他,卻永遠都在猜,柳謙愛不愛他。當他以為他不愛時,他會做很多細小的溫柔的事,給他希望,讓他覺得他對他是有感覺的,當他以為他愛時,他便用語言為躲避,以兄弟情壓制……他們兩個,他永遠都在猜……
「你們……在一起了?」秦恕按捺不住,終是問了出來。
「沒有。」流雲搖頭,「他要成親,師父給他找好了姑娘,是師父義兄的女兒,很乖巧很溫柔的姑娘。那個姑娘真的不錯,賢良淑德,如果討來做妻子,以後一定會過的很好,可是我,不能接受。」
記得那日,他約行風喝酒,準備說清楚。在一個不太大的酒肆,他很認真的問他,到底愛不愛他,不是喜歡不喜歡,而是愛不愛。
那是一個冬日,窗外飛雪飄灑,一直紅梅伸在窗前,迎雪怒放。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感覺,故做鎮定,手心卻沁了汗,心跳聲大的讓他聽不到旁邊的任何聲音,只記得紛紛揚揚的白雪和艷紅的梅。
「他終於向我表露心聲了,他說愛我,要跟我在一起,他還……吻了我的唇。」流雲的手撫上自己的唇,彷彿在回憶當年的感覺味道。
「他還說,若不離,此生不棄。」
「我一直都記得那個晚上,我們是那般的開懷暢飲,無所不談。沒有顧忌的說任何話,臉上都是最最發自內心的笑,直到我們兩個都趴在桌子上睡著,睡到天亮。」
「只是我沒有想到,那是我們第一次那般的親密,卻也是最後一次。」
「他明明說他要跟師父說清楚,不能成親,可第二天,傳來的是他答應成親的消息,我跑去質問他,他指著身邊身穿紅衣面容羞澀的姑娘說是,他要和她成親。」手緩緩撫上胸口,流雲的笑有幾分酸楚無奈,「明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為何現在想起來,這裡還是這麼的痛?」
「於是你走了?」
「嗯,我離開,大家都好過些。可我這張臉——如果行風不想再看,就沒什麼意義了,我變得跟討厭它。甚至一度想劃幾刀子毀了容,毀了容,我便永遠都不會再傷心,永遠都不會再想起那個人。」
秦恕幫流雲拭去頰上的淚,「刀子……劃不下吧。」
「嗯。」流雲睫毛輕顫,「一想到這是行風喜歡的,我便劃不下去,可自己又不想見到,就央著一個說自己會易容的瘋子做了這樣一個面皮,沒想到效果這麼好,居然真的是到死才可以揭下來。」
「你為何會——」秦恕瞪大了眼睛。
流雲輕笑,「當時沒想到會後悔,有其很快我又丟了記憶,連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戴了面具,現在想起來了,卻是要死了。」
秦恕有些鼻酸,這個人,何苦把自己逼至如此境地,「你跑出來就被天宙抓住了?然後……一直沒再過行風?」
「被抓住了是我自己本事不濟,為何會失去記憶我也不清楚,為何記憶會現在回來,我更是不清楚。」流雲唇角的笑有些苦澀,「抱歉,讓你聽了這麼多,我……有點累了……」
「喂你不要睡——」怕他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秦恕拍拍他的臉,迫他睜開眼睛,「你跟我說這些,是有什麼想法吧,快說出來。還有,你……以後就再也沒見過行風?」
「不……見到了……」
「那……」
「見面時我戴著面具,他沒認出我來,而我,失去記憶,不知道他是誰。」
「你們……」
「很可憐是不是?」流雲笑聲酸澀,「當時他說我身形像他一故人,就約我一起喝了酒。他跟他說他的師弟,一直說一直說,說他的可愛,他的調皮,他的勇敢,他的決絕。說他多麼多麼的愛著那個師弟,只因為一次誤會,竟活活生離,再未曾蒙面。還說他便是浪跡天涯,也要找回師弟,告訴他他是如何的愛著他。」
「跟他說,原來就算是他離開,他還是放不下。他想要的,並不是,不離。此生不棄。而是,此生不離不棄。」
「那時的他,依舊是一身藍衣,英挺卓然。他跟我道別時,看著遠遠的天空,目光堅定的說,一定會找到他的愛人。然後他策馬揚鞭,奔向遠方,身姿颯爽,看得人移不開眼睛。」
「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麼羨慕他的那個師弟。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如此真摯的感情,應該好好期待。甚至有一段日子,每每我抬起頭看著藍天時,會想那個人有沒有找到他的師弟,真希望能找到呢……」
「那時我並沒有想到,原來他愛我,並且跟我一樣,害怕失去。所以他說,若不離,此生不棄。如若我堅定的不管任何原因都不離開,他便會一輩子跟我一起。我們,都只因為晚了一步,錯過彼此,錯過了,便一生……」
流雲再也抑制不住,靠在秦恕的胸前,緊緊環著他的身子。秦恕感覺到胸前有溫熱的液體濕了衣襟,懷裡的人身子不停的顫抖。
哭得如此壓抑,是很難受很難受吧……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但是流雲,你……」秦恕輕撫他的背,看到他背上的傷,忙停了手,還是不要……讓他更痛吧……
「那次……我們相識後,我很關注你的消息。我知道你有愛的人,你愛的人也愛著你,既如此,請一定好好珍惜。還有——」流雲緊緊緊緊拉住了他的衫子,「我快要死了,現在雖然想起來了,卻也再沒有可能找到行風了,可不可以請秦恕你……幫我找到行風,跟他說一聲我死了,不要再找了?照他那個倔強的性子,一天不找不到我,是定要繼續的,可再怎麼樣,也找不到已經死了的人不是?我不想他再如此,耗了一生……」
「請你一定幫我告訴他……我愛他。今生離了不能在一起,那麼若有來世,我們一定要不離不棄。」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為何我們一定要把它變得這麼複雜,甚至,至死不能善終……如今,如此骯髒又不堪的我,即使不死,又有什麼臉面去面對那個人……情愛害人……可是我好恨啊秦恕……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指節泛白,流雲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出了這樣的話。
流雲依在秦恕的懷裡,沒再說話,也沒有再任何動作,然後,拉住秦恕襟口的手,緩緩垂下……
流雲說,他們那裡,人要乾乾淨淨的走,現在他的樣子,有些狼狽……秦恕除了他身上的衣服,撕下自己還算乾淨的裡衣衣角,細細的為他擦著身子,動作盡量輕柔,讓他去的舒服些。
頸上出了血的咬痕,背上的鞭痕,下體的氣味噁心的粘液,還有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弄上去的傷口,秦恕越看心越緊,流雲為了他,到底承受了什麼……
「啊——啊啊——啊——」秦恕緊緊抱著懷裡溫度漸漸消失的身子,再也抑制不住,抬頭怒吼出聲。
這個人,懷裡的這個人,到底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因為太愛了受不了失去的結果便決定轉身走開,因為太愛了失去了便乾脆忘記。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苦苦等待,卻對面不相識,一個擦肩過後,繼續各自前行,越行越遠……
而今,已經受了這麼多苦的人,因為他……因為他秦恕……死了……死也不能再一次見到愛的人……
先是生離,再是死別……
如果……如果這樣,為何要讓他想起來?讓他平靜的去了不好麼?為何想起來了有找回幸福的機會了,偏偏又耗盡了生命……
若不離,此生不棄。
若不離……此生不棄……
若不離……此生不棄!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見到那個行風,他要怎麼對他說流雲的死?
柳謙,白慕之,司徒傲,他們幾個,又要怎麼樣的相處?
捧住流雲的臉,秦恕緩緩在他額角輕印一個吻,「流雲,走好。」
但願來世,你能得一段錦繡良緣。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隔牆一吻
密室沒有門窗,外面的光透不進來,秦恕抱著流雲,伴著一盞燭光,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此時是何時。他的外袍先前被天宙撕扯破了,又沾了灰弄得很髒,好在他的裡衣除了撕下來的幾處衣角外,還算整潔,他一一脫下給流雲換上,流雲身上的,都不叫衣服了。
只是他們兩個,也終是要離別的。
「呀……」他剛剛把褲子穿好,祼著上身正準備把外袍穿上,聽得聲音,回頭一看,是杏兒來了。
他從容的繼續吧上杉穿上,「你來看我?」
「嗯。」杏兒點頭,把手裡面的食盒放到地上,有些不敢看地上的流雲,一一把食盒裡的東西拿出來,碎碎的說,「公子先吃些東西吧,我去問過了,這都快午時了,居然沒有人來給公子送過吃的。這房間又陰冷的,老這個樣子,人怎麼受得住。」
她越是不想看地上的流雲,動作越是慌張。儘管盡量掩飾了,還是忍不住轉眼看了他一眼,這一看,就驚著了。顫抖著身子,指著流雲的身體,杏眸圓瞪,「公子他是……」
「他是楊義。」秦恕直直盯著杏兒,眸光變得有幾分鋒利,「你為何會這麼怕他?莫不是他的死,跟你有關?」
「不,公子我……」
想想那日和流雲再見的情況,秦恕心裡,再明白不過。那天的那個時候,杏兒一般會去給他送吃的小點。他沒見著她,倒是見到了教主。儘管他第一時間把流雲送了出去,但天宙的時間未免太過合適了,唯一的解釋,便是……杏兒看到了楊義,跟天宙說了吧……
「人已經去了,跟你有關係我也不想多問。杏兒,我知道你們天陰教的人對教主唯命是從,斷不會私自做什麼教主不知道的事。只是我始終認為,你的性子裡面,還是善良的部分多些。之前的你,我信,現在的你,我猶信。」秦恕走到杏兒身邊,將手裡的包裹交給她,「我不知還會在這裡多久,能否活著出去。如果不能,這些東西,煩請你把我轉交對的人,至於交給誰,到時你打開看過便知。當然,如果不想幫我,把它交給你們教主也沒關係,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就當我信錯了人。再說……我也不一定會死不是麼?」
秦恕坐下,斂了眸,「還有,楊義……已經走了,你們教主定是會讓人來處理他的屍體,如果你方便的話,煩請幫忙好好葬了他。」
「公子……願意……信我?」杏兒緊咬著唇,手裡一塊手絹絞成一團,眼睛裡有難以置信的感覺,「秦公子是聰明人,見第一面時杏兒就知道。即如此,你還願意信……」
秦恕一揚手,「你不必多說,我即信了你,就不會再去想旁的 結果,怎麼處理,你自已決定吧。」身子實在沒什麼力氣,他端起碗,準備吃些東西。今天日子特殊,好歹吃些東西有點力氣,若是有什麼事……他才可以好好應付。那個天宙,定是不可能會讓他輕鬆離開。
可一舉起筷子,看到房間裡的兩個人,又想起馬上可以看到的那三個人,實在是吃不下,眉梢微挑,「杏兒,你說現在……近午時了?」
「是,公子。」
想了想,秦恕放下碗筷,「那你便速速離開吧,這裡非久留之地。」
「那這些……」
「你都收走吧,我不用了。」秦恕說完,坐回流雲身邊,「你走吧。」
「是。」秦恕給她的小包袱很小,她直接揣進懷裡。收了食盒,她朝秦恕行禮,滿臉的欲言又止,咬著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秦公子……你小心些……」
秦恕看著她轉身走到門邊,低低說了聲,「若有幸福的機會,便去爭取吧。」杏兒腳步頓了下,沒有回頭,關了房門,離開。
果然杏兒走了沒一柱香的工夫,就有人來,抬走了流雲的屍體。秦恕想柳謙他們極是擔心他的安危,這個時候估計也到了。不知道這個房間裡的機關是怎麼設的,現在他看不到那面光滑牆壁背後的房間,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而這麼久,天宙都沒有來。具體情況怎麼樣,他一點都不清楚。
天宙他到底打算著什麼?
秦恕搖了搖頭,拋開腦中那些反正怎麼想也想不出來的東西,站了起來。不管怎麼樣,他不能輸在這裡,他還帶著流雲的托付,還要出去解決他和那幾個人的糾纏。他們會想辦法救他,同樣他也不可以坐以待斃,他得想想辦法。
摸著牆一點點往前走,仔細的看,認真的摸,時不時敲打幾下聽聽聲音,辨認是不是機關。只要能找到機關,他就可以想辦法出去,柳謙白慕之司徒傲三個,也就不必要在處處受天宙的牽制,憑他們的本事,離開肯定是沒什麼問題……
終於,他注意到了一塊牆上的青磚,在牆角的位置,並不起眼。那塊磚跟別的轉顏色形狀都一樣,只是大小好像差了一點。他用手指細細量過去,果然,長寬都多了大概不到半個指甲的距離。
如果按下去,會是怎樣?秦恕的手慢慢抵上那塊磚頭……
注意力高度擊中時,聽覺視覺都跟著敏銳了許多。突然他聽到『喀』一聲輕響,不是他手下的轉發出來的,他還沒按下去,那麼是……一回頭,他反應過來,是從那面奇怪的牆上發出來的。然後,他聽到白慕之的聲音……
「不瞞教主,真玉珮我們帶來了,但是,我們要先見到秦恕,才能交給你。實因此物非同尋常,如果不能確認秦恕的安全,抱歉,我們不能交出。」
「若是秦恕死了,在我天陰教的地方,你們真能保證能護得此玉珮周全?」天宙的聲音陰陰涼涼,說不出的威脅味道。
「你可以試試。」強硬冷冽,司徒傲一貫的作風。
「教主英明,想來必不會為難秦恕,我們只為親眼確認,教主不妨行個方便。」穩重寧神的聲音,這種時候依舊有種臨危不亂的感覺,是柳謙。
秦恕動過一滯,眼睛瞪大。他們已經來了?這麼快就來了?那麼天宙現在,是什麼意思?正想著呢。他聽到天宙的聲音,「既然如此,本座就讓你們見見他。」
不好!秦恕腦中敲起警鐘,這個房間有多麼詭異他早就知道。先前天宙讓他看到對面房間的人,聽到他們的聲音,為了打擊他威脅他。而今,他才明白,把他關在這裡,是有原因的,他要藉著這個詭異的房間,讓白慕之見得到他,但有沒有方法救出他去!
這個房間,天宙控制著機關,可以決定那面光滑如鏡的牆壁,讓誰看得到誰!
他答應讓三個人見到他,那麼定然是……
就是剛剛那聲『喀』的輕響後,又傳出一聲『喀』的輕響,像是機關動作的聲音。他現在正扒著牆壁,這樣的姿勢,萬不能讓天宙看到,如果他看到,就會知道他找到了這個機關,到時把他關到別的地方,又要重新尋過……
若是走回去,以他渾身無力的狀況來看,時間有些來不及,他只得運氣,最大限度的使出輕功,坐回房間裡唯一的那張床上……
「小怒!」三人的聲音齊齊入耳時,秦恕剛剛好坐回床上,緩緩舒了口氣,慢慢睜開眼睛,果然,中了這個毒不能運功,他現在就已經感覺到,體內真氣紊亂,有些控制不住了。
當看到三張同時擔擾的臉時,他忍不住輕笑。果然,能見到最愛著的人,是如此的開懷。不管現在是什麼樣惡劣的環境,只要愛著的人一起,就不算是劫難。
「小怒你好不好?」白慕之飛至牆邊,雙手放在牆上,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對上他的眼睛,低喊他的名字,「小怒……」
秦恕朝著他們點頭,表示他很好。不同性格不同面貌的這三個人,在一起時很難相處的好,不是在動手就是在吵嘴,從沒有安靜的時候。而今,他們三人,一起靜靜的看著他,眼睛裡的柔情,關愛,擔擾,竟是如此的相似……
站在他們背後的,是天宙看向他的興味盎然又陰毒的目光。
秦恕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他們。
「你不是說善待秦恕麼?為何他身上會有傷?」司徒傲折回去質問天宙,「他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天宙視線轉向司徒,「本座確是在善待他,他身上為何有傷,本座不知,那些傷口,他來我天陰教的時候,就有了。司徒堡主如此關心的話,不如本座驗了玉珮是真的後,換了人出來親自問他?」
「你放屁!」司徒傲眸光如冰,「他被你們擄來時身子好好的!」
那邊司徒傲轉開天宙的視線,這邊白慕之和柳謙急急跟秦恕使眼色,柳謙說「我拿了真的玉珮過來,馬上就換你出來,你再堅持一會兒。」白慕之眼睛一直衝著他眨,玉扇子指著柳謙。
秦恕頓時明白,他們這次拿來的,依舊是一個假玉珮,提醒他注意。他馬上明白過來,待天宙過來時,他不能說是真的,也不能說是假的,讓天宙自已去判斷,這一次,萬不要再露餡。
「小怒,我們來,接你回家。」白慕之和柳謙一起,說著同樣的話。
只是天宙明顯不讓他們得意太久,秦恕又聽到『喀』一聲輕響,正看著他的柳謙和白慕之兩人,像是再也捕捉到他的身影一樣,眼睛四處尋找,拍著牆,「小怒!小怒!」連司徒傲看到牆,也是一副驚訝的樣子,眼睛不住的尋找。
隔了一面牆,他們三個看不到他,他卻看得到聽得到,看得到他們焦急的臉,聽得到他們擔擾的呼喚。這對他,好慘忍……
天宙挑眉,對著牆壁,唇角挑起一得意的笑,秦恕瞇了眼。不讓他們繼續看他也好,你天宙也看不見,他剛剛好可以繼續剛剛的事。
只要找到機關,他們三人就可以不必受制於他。只是方才運了功,身子麻的動不了,他需要先坐著,休息一會兒。只要再多一會兒……
天宙坐到桌邊,「既然見著了,知道秦恕沒事了,那麼,玉珮拿出來吧。」
柳謙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珮,放在桌上,這次這塊玉珮,跟前幾天帶來的那塊,形狀大小圖案都很相似,只是這一塊,胎質細滑,色澤厚重,有種古樸的,渾然天成的感覺。兩兩一對比,前幾天那塊顯得就十分粗糙,失了玉的秀美和氣質。那塊,就好像是這塊的仿品……
天宙看到此玉,眼神就變了些。拿到手裡掂了掂,眼神又深了幾分,不知在想什麼,直視柳謙,他問:「這次的,是真的?」
「教主慧眼,相信可以判斷,不需在下多嘴。」柳謙邊喝茶,邊客氣的說。
「教主若認為它是假的,大可以還給我們。這個東西,並不是教主一個想要。」白慕之的手靈巧的轉著扇子,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樣子。
天宙沉默片刻,拿著玉珮,和前幾天一樣,走到那面牆邊,有意無意的讓秦恕看到。秦恕嘴角輕揚,果然,這次又要繼續上次的事麼?他還是要來問他,是真是假?
不過__秦恕眸光變得凌厲,雙手握拳,這一次,必不讓你再得逞!
有小婢前來添茶,對著天宙行了禮,「稟教主,前廳來了客人,說是跟教主約好送東西的,要親自交給教主,奴婢們不敢擅作主張。」
天宙將玉珮放在桌上,對著白慕之柳謙司徒傲抱拳,「對不住了幾位,本座有一點小事要處理,很快回來。」隨即轉身離開。
白慕之待他走後,雙手撐到牆上,臉緊緊貼著牆面,眼睛雖捕捉不到秦恕,卻固執的看向牆上,與白慕之十指相貼……
他觸不到他的指尖,感覺不到他掌心的溫暖,可是,他知道那裡有多麼溫暖,多麼溫柔……這個人,是一直想把他捧在掌心的人……
他曾擁著他,吻著他,將他的掌心貼在他的胸口,說:小恕,你是我的驕傲。
踮起腳尖,隔著那道牆,他親吻白慕之的唇……
慕之,能擁有你的愛,亦是我秦恕,此生最大的驕傲……
很快的,白慕之離開了那道牆,走了回去,他們的吻,短暫的像沒有發生過。因為他們並不能確定,天宙有沒有派誰看著。這這個詭異的房間裡,說話做事,總是要注意。
天宙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秦恕趴在牆上,看著另一個房間裡的三個人的情景。
陰涼一笑,天宙走到他身邊,箍住他的腰身,「怎麼,看到他們為你如此擔憂,你心疼了是不是?想不想出去和他們團圓?手掌施力,掐住他的下巴,迫他看著他,「你到底愛著他們中間的哪一個?嗯?」
用力一甩,甩開了天宙的手,秦恕沉聲道,「你來,不只為問這種無聊的話吧。」
「聰明」大力一甩,將秦恕甩到床上,順勢壓上了她的身子,天宙貼著他的耳朵,「你說,那塊玉珮,是不是真的呢?」
方纔那一下,秦恕的下巴不小心磕到了床角,疼的厲害,天宙又順勢壓在他的背上,下巴靠著床邊,更是疼的無法言語。咬緊了牙,他偏過頭來,看著另一個、房間裡靜默無語的三個人,「不知道」
「不說實話,可是要接受懲罰的哦.....」天宙的舌尖劃過秦恕的耳朵,慢慢勾勒出它的形狀,」說,那玉珮,是真是假?你知道我的手段,不想吃苦頭,就早點說實話!」
秦恕訕笑兩聲,「你到底希望我說什麼?說真你不信,說假你一定要信,可我的實話是不知道,你從不相信。天宙,我問你,你是這樣的不相信自己,還認為你能判斷我每一句話的真假?說實話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悲,是真是假,本應你自己去判斷,你若認為是那個東西是假的,就找消息證明它是假的,認為它是真的,就找消息證明它是真的,這樣來來回回的揪著我不放,有意思麼?」
「有意思,很有意思呢——」天宙按住秦恕的肩膀,掐住的下巴讓他轉頭對著他的眼睛,「本座就是想為難你,又如何?」
「既如此,我沒什麼好說的.」秦恕比了眼睛,不再說話。
「秦恕你很有意思,本座早就改注意了,不僅要玉珮,還要你。不管那個玉珮是不是真,本座都會收下,你,我也不會還給他們。他們三個,即來了我天陰教就不會有回頭路,誰都別想離開!」
秦恕眉頭一皺,又鬆開,冷笑,「你認為就憑你那點小小陣法,就能困住他們?還是你天陰教弟子的高強武功?不是我秦恕放大話,天宙,你太天真了。」
「留不留得住,本座現在說不算數,你不妨試目以待。至於現在……秦恕,你可知道,本座為何造一間這樣的密室?」
長長的指甲輕刮著他的臉,秦恕的感覺只有兩個字,噁心。「你為什麼造這間密室,跟我沒關係。」
「這你就錯了,以前跟你沒關係,現在跟你,就有關係了。」天宙撕開秦恕的衫子,唇貼在他的後背,「知道那個楊義,本座是怎麼調教的麼?他的第一次,就是在這裡……」
「那時的她很可愛,不懂得害怕,雖然長得不算好看,本座就是看上了她。她不懂得取悅男人,本座便讓他在這裡,觀察,學習。看看那個房間裡面,別人,是怎麼用屁股承歡的。」
「後來,他怕了,知道怕本座了,可也晚了。本座喜歡的,就是他那個不怕的勁,既然開始怕了,就沒什麼意思了。」
「秦恕,你是個有意思的人。從一開始,你就不怕本座,本座很想知道,你怕本座時,會是什麼樣子——你若怕了,沒準本座會放你一條性命,讓你跟著那幾個人走,你若不怕,就得一直跟著本座,直到你怕的那一天……」
秦恕冷笑,「我若是怕了你,你說放我一條性命,也不是很簡單的事吧。」
「聰明。」天宙扒下他的褲子,「你若不怕本座,本座會親自好好對待你,知道你怕本座的那一天。若是你一開始就怕了本座,那麼好好『款待』你的,便是本座牢裡的那些下人了。」
秦恕咬緊了牙關,才沒讓自已罵出聲來,流雲,就是那樣,被那樣人糟蹋……
手指繞道秦恕的胸前,掐出他的乳珠,「為什麼不叫?不害怕?甚至……不意外?」
「你這種禽獸,能做出什麼樣的事?」秦恕鄙夷的說,「今日栽在你手裡,是我的秦恕技不如人,沒什麼好抱怨的。可是天宙,若是我今日能離開這裡,待你再見我的時候,必是我將此恥辱反報的時候。」
「真的不怕?在你的情人面前,在別人身下承歡,你覺得沒什麼不妥?哈,現在是你看得到那個房間的人,那個房間裡的人看不到你,你想不想本座再開一個機關,讓他們也看得到你?看你是如何在別人身下浪叫承歡,妖媚放蕩,快樂銷魂?」
「如果教主願意讓人欣喜,我也沒關係,我早說過,他們——並不是我的什麼人。」
天宙緊硬灼熱的下體抵在他的下體,「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那玉珮,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秦恕狠狠摳著床邊的稜角,咬牙,「我不知道!」
「好,那麼——我便來讓你知道知道,本座的味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別
有風拂過珠簾,珠玉輕叩的聲音很是動聽,柳謙伸手去拿茶杯,一個不注意,茶杯掉在地上,碎了。柳謙的手停在半空中,有種悻悻的味道,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般,雙眼有些無神,盯著地上摔碎了的杯子。
「柳謙?」白慕之傾身過來,「怎麼了?」
「啊,沒什麼,一時失了神。」
「說起來,我也是。心裡一跳一跳的很不舒服,總覺得會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白慕之把扇子放在一邊,手撐著額頭,「不知道怎麼回事……」
司徒傲閉著眼睛靜坐,「不管怎麼樣,我們只要集中精力,把小恕找回來就好。」
「說的也是。」白慕之站到窗前,扇子一下下的敲著掌心。風吹起他的髮絲,一片艷紅的花瓣跟著落在他的手心。突然想起來,不久以前,秦恕曾說,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如果哪天他死了,就幻化成他喜歡最艷紅的花瓣,藉著風,落到他的掌心,請他一定收藏,生生世世,永不相忘。
那時他刮了刮他鼻子,笑他自從中了毒,就總是喜歡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也開始注意,不在風中伸出手,不讓花瓣落到掌心,總覺有一份不安纏在心頭。
那麼現在……這片艷紅的……飛到掌心的花瓣……
白慕之閉眸,緊握了手,小恕……你千萬不要有事……我不會讓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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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恕曾想,既然他料到這樣的事早晚會發生,處於弱境的他,不如咬牙隨,只要留著性命,總有他雪恥的機會。看以前的相處他就明白,從一開始,天宙讓逃不了,也不急著對他下手,無非是想等著他最無力最脆弱的時候。
可是他料到了開始,卻料不到結局。
他這樣倔強驕傲的性子,又怎能受這樣的辱!
天宙粗暴進入他體內的同時,他就已經咬破了唇;當他開始在他體內的衝撞,不停的掐著他的身子,一個勁的說,想不想讓那幾個人看到你的模樣,你被操的樣子時,他再也受不住,強行提了真氣,撞開身上的人……
「惡——」真氣反噬,他嘔出一口鮮血。伸手狠狠擦過唇邊的血跡,靠在床上幾乎失了全身的力氣,秦恕的眸光開始如受傷小獸般凶狠,帶著絕望強烈的攻擊。
「果然有意思。」天沒一步步走過來,「文教不還是很乖順麼?怎麼一下子脾氣上來了?你覺得你這樣就能阻止本座了?你這樣,不過會讓本座更興奮罷了。早提醒了你不要運功,現在更好,如果你沒有解藥,活不過今天。怎麼樣,肯不肯說實話了?」
「活不過今天麼?」秦恕怎麼擦,唇邊的血還是一個勁的往下流,他索性就不擦了,「現在死了也沒關係。」
「這樣的你,馴服了才有意思。」天沒拍了拍掌,狠狠吻住秦恕的唇好一會兒,才鬆開,「本座從沒吻過男人這裡,你是第一個。從現在起,乖乖的,本座就給你解藥。如果不乖——我們來加點菜吧。」
「你什麼意思?」這話讓秦恕心頭起疑,他眼瞳瞬間放大,低吼出聲。
「你很快,就知道了。」天宙的笑,總是那麼陰險毒辣到讓人覺得噁心。
果然,很快,秦恕就知道了。當他再一次被壓在天宙身下的時候,那邊的房間裡,也進去了一個人,想來就是天宙剛才那個拍掌招去的。
天宙掐著秦恕的下巴,唇貼著他的耳,「好好看著,現在只是這樣,可如果你不聽話,本座再一拍掌,會發生什麼事,本座也不知道。」
秦恕睜大眼睛,看著房間裡多出來的那個黑衣人,跟白慕之說了些什麼,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個拍肩膀的動作,一般人看不出什麼,但秦恕看得出,夾了內力……白慕之的那個肩膀,三天前,就在這個地方,受了傷,流了很多血……
現在,暗紅色的東西緩緩冒出來,洇濕了白慕之的衣衫,白色的衫子,刺目的紅……
秦恕閉了眼睛,不再去看。「你覺得這樣,我就屈服了?」
「乖不乖,你自己決定。」天宙傾身壓住他,「本座只是想讓你看看,別人為你,都做了些什麼。楊義,為你,死了。白慕之,為你,受了傷。柳謙,為你,拿出了如此重要的玉珮。司徒傲,為你,毀了我天陰教半數的舵點,秦恕,本座恨你呢。如今,你猜猜,本座會讓這幾個人怎麼死?又讓你,怎麼死?」
「秦恕,你不過是個沒用的人罷了。中了毒的,跑不掉的人。如此優秀的人中龍鳳,為了你這樣一個沒用的累贅,受制於天陰教,於你是苦,於本座,是甜。你來猜猜,如果本座接下來去跟他們談條件,說本座要收了七星寨、隱龍谷和黑鷹堡才肯放你,他們會不會答應?」
「你不用想,本座來告訴你,他們一定會答應。他們心裡會想,先把你救出去,其它的,後面再說。哈哈哈哈——」天宙的笑聲尖利刺耳,「秦恕,只要你在本座手裡,他們便沒有辦法抗拒本座提的任何條件。我天陰教將藉著這三人的力量,得整個中原武林,圓我教百年夢想!哈哈哈——本座真是該謝謝你呢,秦恕。」
「那麼現在,先獻上你的身子當祭品吧。」再一次的,天宙貫穿秦的身子。
尖銳的疼痛過後,秦恕剛想運功抵開他,天宙在他耳邊提醒,「現在,本座只捏了捏白慕之的肩膀,如果你再不聽話——嗯,或者你很好奇本座會怎麼做?那麼你盡可以用盡力氣,把本座推開——」
他是個沒用的人……是個累贅……拖累了所有的人為他奔跑,為他受傷,甚至為他……失了性命。加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十分清楚的看這一切……
他們因為掛著他,忍受著天宙的牽制威脅……
有水霧凝上眼睛,秦恕忍受著下體的痛,緊咬了唇,不發出任何聲音。他要怎麼辦……要怎麼辦,才可以……慕之……柳謙……我要怎麼辦……
這種痛……這種恥辱……
「柳謙,你家那個玉珮,應該會有不一樣的用法,莫非那個教主也知道?他為何問也不問?」白慕之坐在桌前,把玩著手中玉扇。
「確是有特殊的地方,只是他既然沒問,我便不需要說。」柳謙從容飲茶。
天宙的動作忽然頓住,掐住秦恕的下巴,「說,有何特殊之處!」
「我不……知道……」
『啪』的一聲,天宙一掌甩過去,秦恕的左頰,紅了一片,「說!」
迎上天宙暴怒焦急的眼睛,秦恕很快樂,他笑了,「我不知道。」可能這話是白慕之和柳謙他們之前安排好的,可時機如此合適,秦恕真的很開心。
天宙怒氣不減,來回甩了秦恕幾掌,才放開他的身子,冷哼幾聲,桀桀的笑,「本座便去問問這個柳謙,順便把玉珮拿回來。你可以放心,等一會兒回來後,本府會讓你更舒服!」
看著天宙理了理衣衫走出去,秦恕深呼吸幾下,拄著床邊,顫抖的站起來。腳剛剛伸出去,一個不小心,跌倒在地。
粗氣喘了幾口,他轉過頭,看著另一個房間的幾個人,溫潤的柳謙,招搖的白慕之,沉默的司徒傲,會心一笑。如果……如果現在他們能看到他多好……至少那樣的道別,他們才看得到……
只是……沒有時間了……
他試了試,暫時站不起來,衝著那個他發現異樣的地方,爬了過去……
如果能逃開……那麼,我們會再見面……如果不能……就在此處跟你們道別……珍重……
一刻過後。
「諸位久等。」天宙抱拳,坐到桌邊,「此玉珮真偽本座已有定論,稍後就會命人把秦恕帶過來。只是本座尚有一問,這玉珮,可有特殊使用之處?」
柳謙和白慕之對視了下,方道,「此玉珮乃我家傳,使用方法確是有些妙處,只是——」
「柳公子有話不妨直說。」天宙把玩著手中玉珮,「我天陰教向來重承諾守道義,說出的話,定不會不作數。」
「此玉珮現在就能交給教主,還請教主盡快將秦恕帶來,它的妙處,待我等接到秦恕後,便會告知教主。」
天宙臉一沉,「柳公子可是不信本座?」
「不敢。」
「那好。」天宙陰笑,「本座讓你們見面。」拍了拍手,牆壁立刻變得透明,裡面一間房間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教主想讓我們看什麼?」白慕之搖著扇子,一臉的嗤笑。
「自然是——」天宙一回頭,房間裡的人,不見了!對面牆壁上,還出現了一道門……
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秦恕找到機關,逃了!
天宙臉色一變,柳謙白慕之司徒傲都是聰明人,一看一想,就明白了。即秦恕現在不在天宙手上,他們就必須早他一步尋到他,只要早他一步尋到他,他就沒事了!
先是柳謙白慕之兩個衝上去跟天宙交了手,司徒傲躍到窗外一聲清嘯之後,也跟擁過來的黑衣人動了手……
秦恕搖搖晃晃的往前走,意識有些游離。他只想著快點離開那個密室,離開那個房間。如果他活不過今天,至少讓他最後一次,再見見那三個人……
好美的雲海……秦恕瞇著眼睛,抬頭看天。水霧凝成的白色的雲,像是有生命般,向他緩緩伸出手,輕撫了他的臉頰後,離開。臉上有些涼涼的,感覺卻如此親切……
流雲……是你麼……你也留戀人間,留戀愛人,所以凝在此處,不肯離開麼?
腳步再往前邁一步,有石子從腳底碾過,他踉蹌了下,低頭一看,原來不僅頭上是雲海,腳下也是……如果他再往前一步,掉下的便不是那顆石子,而是他……
他輕笑,沒想到,密道的出口,竟是崖邊。不知這崖有多深,石子掉下去很久,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有些疑惑的看著腳下白白的雲海,秦恕笑得更開,莫非這就是上天給他安排的結局?還是躲不過麼……
再無力站著,他身子後仰,躺倒在地。很快,天宙就應該會發現他不在了,定會派人來尋。若是來的人是天陰教的,他便真的順了老天的意,從這崖上跳下吧。這樣他不需要再受天宙的折磨,柳謙他們也不需再受威脅。縱使天宙真的安排了惡毒的想要三人性命的戲碼,他們三個,只要沒有包袱沒有累贅,定是能全身而退的……
只是……他手伸向天空,想觸及那變幻無窮的雲海,流雲,死,也是需要勇氣的吧……
你說你和你的愛人,因誤會遠離,對面相逢不相識,你恨。可如此深刻的愛,若是你能明明白白的講給行風聽,你們又怎會到這一步?只問一句喜歡不喜歡,回答亦只能是喜歡不喜歡。如果……如果能把跟他說的話跟他說一遍,結局又將如何呢?
其實他也明白,情最濃時,最想傾訴的,總是不相干的人。但只要再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
柳謙,當年,若是他再勇敢一點,他們之間,是否會是這樣的結局?足足有四年,每夜每夜夢迴時,腦中都是他的樣子,他的微笑,他的聲音,他的溫柔手……總以為時間還很多,總以為日子還長,卻不道流年暗中偷換,他和他,竟是最初不相識,最終不相認……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當時只道是尋常……
生命裡永無法忘懷的故事,無法忘記的愛人。那個陽光明媚的時節,暖風醉人的時候,煮茶賭書,有說有笑。此後,天上地下。真真是只道當時是尋常!
因為年輕,因為有愛卻不懂相處,因為個性使然,漸行漸遠。過去的回憶,成全的,只是現在的孤寂。
柳謙,當往日點滴再集心頭時,你是否會像我一樣,悔不當初。
柳謙,浮生如此,別多會少,不如莫遇……
總覺得越是沒有人愛時越應該愛自己,隨風逍遙,無拘無束無愛,這樣的日子沒什麼不好。可偏偏,又遇了白慕之。
親密自然的溫暖相擁,心有靈犀的言行,或是嘲弄,或是對事情的看法,他們之間,是那麼的相似。他曾說,他會等著他親口說愛的那一天,他說他們有很多很多時間,他說,等你,是因為蒼天不老,日月還在……
可是慕之,我們的地久天長……到頭來竟是誤會一場……
有通體黑色的鷹飛過天際,秦恕想起了司徒傲的海東青。司徒傲,你的執念……我更是無法回應……即如此,不如當做未曾相識……
世間無數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手握成拳,想抓住變幻不斷的雲霧……流雲,你告訴我……
要有多堅強,才能開口說愛,要有多堅強,才能在愛人面前,捨棄生命,要有多堅強,才敢……念念不忘……
手無力垂下,眼睛閉上,深深呼吸。要有多堅強……才可以……
他聽到了後邊嘈雜的聲音,是天陰教的人,不是柳謙他們……
流雲,我終於明白,為何明明那時你那麼痛,竟然一直在笑。原來最絕望胸口最痛無路可走時,無奈的罷不出任何其它表情,只會微笑了……
他掙扎著站起來,轉身,看著黑衣的天陰教徒一步步逼近,說著不要動之類的話。
「不要動?你們說不要動我便不敢動麼?」秦恕後退一步,感覺到腳下的石子紛紛滑落,呵,他居然被逼至此境地了……
為何不敢對柳謙白慕之說一個愛字,他之前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現在,他明白了。一直期待他們的愛,接受了,也愛上了,卻一直逃避一個愛字。因為他知道,若是他承認愛了,他便不會是原來的秦恕了。
原來的秦恕,笑看世人,玩世不恭,無牽無掛。現在的秦恕,會因為他們哭,會因為他們笑,會因受辱覺得身子很髒……
崖邊伸出一樹茶花,艷的刺眼。秋風吹起衣衫獵獵,吹來花瓣添香。秦恕長身玉立,身形消瘦,站在崖前,衣袍鼓動,仿若下一刻,就會乘風而去。
柳謙白慕之司徒傲趕到時,看到了秦恕瘦弱的身子,看到了他身上撕掉的不成形狀的衫子,看到了他頸下胸前的青淤吻痕,看到了他唇角暗紅的血清,也看到了他正笑著的臉……
那個笑仿若燃盡了生命,眸中波光流轉,似是綻了一世的桃花,剎那芳華……
流雲,對不起,不能完成你的托付,便跟你一起去了,奈何橋上,陪你等著心裡的人……流雲,你去時尚能拉著我的衣襟,說一聲不甘,而我,卻是連一聲不甘,都說不出……
「小恕——」他們瞪大眼睛,齊齊運功飛過去……
可還是慢了一步,那些天陰教的人已到秦恕的身邊,他們只看到秦恕唇微微動了下,不知道說了什麼,然後,展臂後退……瞬間消失在雲海,再也看不見……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萍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自此以後,明月彩雲,再無交售。
江湖百曉生記載,豐朝二十二年,採花賊秦恕,自天陰教斷魂崖縱身跳下,世間,再無汲情先生此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同衾,死同穴!
四個月後。
斷魂崖頂。
寒風呼嘯,落雪成白。紛紛揚揚的雪,夾著凝成的薄冰,冷冽非常,覆蓋了整個斷魂崖。遠遠望去,觸目所及,均是灼目的白。
這裡依舊雲海騰挪,依舊風聲低吟,依舊孤寂無邊,只除了崖上正中間的,一座孤墳。
墳頭被雪覆住,跟別處一樣的白。墳前的碑,也不能免除的覆了一寸的積雪,上面刻著的兩個字,雖覆了雪,還是清晰可見。沒有墓銘,沒有立碑人的,只有葬在此處的人名——秦恕。
兩個字,代表了一個逝去的生命。那個人,曾鮮活的存於世間,過著繽紛的日子。那樣一個驕傲不羈的人,那樣一個絢目的人,不管曾怎樣燃著生命的芳華,如今,都只剩下這個名字。
如花美眷,都抵不過似水流年,這個人的,這個人留下的痕跡,又能存於世間多久……
遠遠的,有人朝這裡走近。那人,白色長衫,華麗非凡,長眉斜飛入鬢,狹長的眸子寫著多情,手裡握著玉扇,扇下掛著罈酒。
他一步步緩緩朝這裡走,很正常的走,不快不慢,也沒有因為看不清腳下打顫,可那樣的腳步,那樣孤獨的身影,總讓人覺得很心酸。
走到碑前,他拂去碑上的雪,依在碑前坐下,臉貼在碑上,手指緩緩撫上秦恕二字,眼眸溫柔:「小恕,我來看你了……」
水色的雙唇緩緩靠近,在恕字的心的部分,印上一吻,「你想我了沒有?我很想你呢……」
打開酒罈上的泥封,他倒了一杯酒,灑在墳前,「小恕,這是你喜歡的杏花釀,我特地帶來給你。我們很久,沒一起喝酒了呢……怎麼樣,喜不喜歡?可還合胃口?」
「這酒,是我特地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買的,記得那個時候你笑我喝這種女人家才喝的酒,是男人應該喝烈的,可是你自己,最愛的,也是這杏花釀。」
「你總是那麼口是心非呢,連個喜歡,都不願意說給我聽……」
手指細細摩挲著碑上的名字,似觸著那人的臉,唇角輕揚,輕輕地說,「小恕,我愛你呢,你願不願意,跟我說聲喜歡?」
「知你饞嘴,可這酒啊,可不能讓你一個人喝了。」他輕輕點了點碑上的秦字,像是點了那人的額頭,輕笑著說,「這剩下的半壇,是我的了。」
「哈,痛快!」他提著酒罈暢飲,「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呵,知與誰同!小恕,原以為世間多彩,生命多姿,可沒有你,才覺世間是多麼無趣……我也累了呢……我去陪你……可好?我們像以前一樣,一起遊遍美景賞遍美人,一起看花一起喝酒,好不好……」
他微微笑著,眼角濕潤。抬起衣袖,輕拭了眼角,「小恕你看,還是得我們一起喝酒。以前喝多少都覺得熱過,現在跟你一起喝,都出了奇怪的汗呢……」
雪花不停飄落,很快的,他髮梢衣衫,聚了很多的雪,他再次親吻了下石碑,「小恕,都是白色太單調了是不是?我去尋一枝梅來陪你,等我,很快……」
提著只小半壇的酒罈了,他走到崖邊,低頭往下看,看不到底,只看到厚厚的雲海,不停的遊走,變幻著形狀,忽得手握成拳,低吼出聲,「你怎麼捨得……那麼決絕的跳下去……怎麼捨得!」
距離遠了點,他又是坐在崖邊,並沒有看到,墳前,又來了人。
那人青色雲錦衣衫,劍眉星眸,眼神溫潤,謙謙公子,謫仙之姿。他沒有看石碑一眼,直接坐到石碑面前,背倚著碑,仰頭看天,雪花落到他的臉上,融成水,緩緩流下。
「小恕,下雪了。你喜歡雪,我知道。這麼些年,整整十八年,我們聚少離多,幾乎沒好好聊過。這一次,我便靜靜的陪你看這一場雪,可好?」
「我對你不住。以前總覺得,想不清楚的事,可以放一放。我們總是會在一起,儘管歲月漸老,你我,依舊不會改變。可是……我錯了……我沒有抓住你……」
「你在怪我吧……那樣的跳下去,就是你跟我離別的方式……情越是深,越是難以啟齒,正是因為如此真心地愛著你,每每見到你時,總覺內心酸澀,滿腔的話,說不出來。就算是跟別人聊聊,也沒跟你說過。小恕,我愛你。可明白的,晚了……你我天人相隔,再無相見之日……」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小恕,這樣的思念太過苦楚……我不想再熬……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男人哭成這樣子真丟人。」一身黑衣的司徒傲站在墳前,眸中一片冰寒。柳謙擦去頰上的水漬,「是雪落到臉上化了,這麼淺顯的道理,司徒兄不會不懂。」
司徒傲將手裡的酒放在石階上,對著墳,盤膝而坐。「四個月了,我們終於幫小恕報了仇。」
「是啊……那個天陰教,居然讓我們如此花力氣呢……」
「可都殺光了,突然覺得,無事可做了……整天渾渾渾噩噩的,不知所以……」
柳謙仰著頭,看著漫天雪花飛舞,落在臉上冰冰涼涼,「小恕自小就喜歡雪,喜歡在雪地裡跑來跑去。他現在能這樣的看雪,定是十分歡喜,可是……會不會寂寞……一個人看雪……只有他一個人……沒人陪著……想說話沒人跟他說,想吃東西沒人給他做,想玩雪,也沒人陪他玩……他是那樣一個靜不下來的人,在那邊,不知道過的好不好?」
「他……有沒有想我們?如果我們不再吵架,不再動手,他願不願意回來……只要能看到他好好的……只要能好好的……要我怎麼樣,我都心甘情願……」
「他回不來……」司徒傲聲音篤定,「我們便去那邊陪著他……」
「呵呵……」柳謙輕笑,「男人殉情……不怕他人笑話?」
司徒傲眸光轉沉,「我知道小恕並不喜歡我,也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他喜歡上我。我從來不知道,情愛滋味,竟是如此讓人不能自拔。他即教會了我什麼是情愛,便應該要接著教會我怎樣面對情愛……我司徒傲性子乖張,可認定的事,認定的人,從不能改!即便是他下了黃泉,我也便去黃泉追了他!」
「男子殉情……又怎麼樣?既然仇已報,事已了,沒有任何事可以牽掛,那麼,我偏要去找他,讓他教會我怎樣去愛一個人!」
「你說的……可是真的?」柳謙眸帶驚愕,轉瞬變得釋然,「我本覺得這種想法很是愚蠢,可還是想去做,沒想到,倒是和你想到一起去了……即如此,我們走吧。」
「好。」兩起身,同時深深看了一眼石碑,轉身,走向懸崖的方向。
「那個人……」
「好像是白慕之。」柳謙微笑,「原來,不只你我二人呢……」
白慕之站在懸崖口,迎風展臂,閉著眼睛感受風凜冽。不知道當時小恕站在這裡,怕不怕?縱身落下時,心裡又是在想什麼?可有一絲的不捨?可有一絲的眷戀?
「白慕之。」聽得有人喚他的名字,他轉過身,「是你們啊。」想微笑,卻怎麼努力,也不例外彎不起唇角,聲音澀得難聽,「對不住,我有點失態了。」
柳謙上前一步,走到他的左側站住,「很深的崖……不知道小恕當時,害不害怕?他居然還笑著對我們說要幸福……若是世間少了他,我們又怎會幸福……」
司徒上前一步,站在白慕之的右側,「還分別留了信給我們,自顧給我們配了合適的人……他居然不知道,除了他,再沒有誰,能讓我們如此麼……」
他轉頭,目光堅毅,「白慕之,我要去找小恕。」
「很不巧,我也想去。」白慕之把扇子別放到腰間,「小恕他……一直都喜歡我陪著……」
「那麼……一起。」
狂風再起,拂起髮絲長長,此情繾綣,生生世世。
「小恕,碧落黃泉,我白慕之,都陪著你,此情,永不渝……」
「小恕,永生永世,我柳謙,願與你一起,甘苦與共。此情,永不悔……」
「小恕,若有來世,我司徒傲定會以真心換真心,得你的情,是我永遠的追逐……」
「我們,生同衾,死同穴!」
風起時,還見三個身影,一青一白一黑,臨風如仙。風落時,崖上人影全無,仿若方才一切,皆是錯覺。北風呼嘯,無限蒼涼,是風也懂得情愛,在送他們最後一程?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訓罷清宵半,淚雨零玲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桿當日願!
上蒼,若有來世,請許我們一段良緣。
江湖百曉生記載,豐朝二十二年冬,隱龍谷谷主柳謙,七星寨寨主白慕之,黑鷹堡堡主司徒傲皆命斃於斷魂崖。有人傳是殉情,有人傳是比武不慎。而隱龍谷七星寨黑鷹堡的勢力,也在一夜之間瓦解,消失不見。
彼此,江湖中三家鼎力的面貌就此打開,百家爭鳴的新武林,正在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