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發新話題
打印

[浪漫言情] 舊情人【傷痕之四】 BY楚月

舊情人【傷痕之四】 BY楚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腐剎 您是第1529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他向來堅持不是美女絕對不碰
憑著迷死人不償命的魅力,他要女人沒有不得手的
只有她是唯一一個讓他在情場上慘敗的女人!
他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她卻當他一無是處
看不起他流連花叢招蜂引蝶,正事不做只知把妹
還恥笑他是不事生產的米蟲,毫無擔當能力的敗家子
為了她,他拋開男人面子挖空心思討她歡心
偏偏她認為他的付出是無聊、他的討好是濫情
唉,他一開始就被判出局,連三振的機會都沒有……
原以為早已遺忘她,再見的瞬間才知仍深愛著她
因為愛她,對她說的一切全盤接受沒有一絲懷疑
卯足全力展開追妻計劃,誓言這回定要抱得美人歸!
怎料她早已名花有主,而他不過是她用來報復的棋子
慘哪!他竟再次敗在這良心被狼叼走的無情女人手上…

TOP

楔子

  陰影……

  「我有陰影?」

  你自己覺得沒有嗎?

  醫生的反問令女人一下子回答不出來。

  她原本希望醫生先說出她的論點,自己便能提出反駁,畢竟以她一身華麗衣飾,還是間上市科技公司的董事長來說,根本不會有所謂的陰影。然而,醫生竟反問她,著實讓她啞口無言。

  我看得出來,你很聰明敏銳,一定非常瞭解自己,倘若你不認為心底有陰影,又怎會來找我?

  女人淡淡一笑,笑自己竟想在醫生面前自欺欺人。

  沒錯,若心底沒有陰影,她根本不會踏進這裡。她之所以會來,也是因為她的人生正面臨一個最大的危機。

  她是商場上的女強人,從沒開口求過人,也從不在他人面前顯露脆弱,因此求助無門。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得到一張名片,她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抱著最後一試的決心前來。

  她來這裡是希望能得到幫助,如果再沒有人聽她說話,她真覺得自己就快要崩潰了。

  如果你願意,並且希望我能幫助你,那麼,你要試著承認自己的脆弱。沒有人能夠一直堅強,當你痛苦的時候就老實說,當你寂寞的時候也不要隱瞞,當你覺得受到欺負更應該爭取合理的對待,而不是統統藏在心底,以冷靜粉飾太平,企圖用外表的堅強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有時候,承認不一定是顯示自己的懦弱,反而最有勇氣的人才懂得承認。你很堅強很獨立沒錯,可是你確定自己的內心也同樣堅強獨立嗎?

  堅強……獨立?

  不,其實她一點都不堅強獨立,她只是用鋼鐵來強化外表罷了。

  她本性膽小,害怕受傷害,因此寧願視若無睹。

  「……我很愛他,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他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我那麼相信他,可是他最後竟然愛上另一個女人!我見過那個女人,她沒有一樣比得上我,我實在不懂他是愛她哪裡?」

  是啊,她確實不懂。

  既然無法愛一輩子,為何又要承諾一輩子?

  這樣的愛情,豈不可悲?

TOP

第一章

  孫柏非一直在懷疑自己已經提早步入更年期。

  他之所以如此認定,是因為即使面前坐著一名美貌女子,他依然提不起絲毫的「性」趣。

  一次兩次就算了,他還能推給是因為工作忙碌,可到現在整整一個月了,他都沒有和任何女人上床,不免讓他懷疑起這個可能性。

  聽完他「合理」的懷疑,朋友都笑說他才三十五,哪來的更年期?

  好吧,也許不是更年期,那究竟是什麼原因令他對這些年輕美麗的女人喪失了興趣?

  他向來堅持不是美女絕對不碰,對於女人,他自有一套標準,身材不好不要、容貌不佳敬謝不敏,熟女也是他的拒絕往來戶,畢竟,有一點年紀的女人多少也有些歷練,那樣的女人往往難以對付,想哄上床恐怕得花上幾個月。

  當然了,也是會有看得開的例外,不過這種例外反而讓他退避三舍,太容易到手的又沒挑戰性。

  總之,他挑女人還是著重感覺。

  感覺對,談一場短暫戀愛調劑身心不錯;感覺不對,一夜過後從此不相往來。

  或許他的名聲不是很好,不過他比較在意自己快不快樂。

  人生嘛!及時行樂比較重要。

  可是……他還是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更年期到了?要不,怎會對眼前這名養眼的美女愈來愈沒有耐性?

  眼前的美女穿著養眼,身材姣好,容貌艷麗,可惜言之無物,讓他索然乏味,酒一杯接著一杯喝,希望喝醉了回家倒頭就睡。雖然他想跟女人上床,不過不來電就是不來電,強求不得,還是回家睡覺實際點。

  「哇!我現在才注意到你穿著「Uniqueness」的衣服耶!我聽朋友說,這間公司的衣服很有名,他們常提供明星衣服。而且他們不發行貴賓卡,只有他們的員工才有折扣。真羨慕他們的員工,天天都可以穿公司的衣服上班,不像我,想買幾件

  漂亮的衣服就會被罵浪費!」美女微噘嘴,小小抱怨。

  「Uniqueness 」確實不發行貴賓卡,一來是不想造成盲目崇尚明牌的假象,二來也是杜絕會員所帶來的麻煩。「Uniqueness 」不會有折扣,只有網站上一元起標義賣,不過最後義賣的價格往往比原標價還貴。

  「我曾經去「Uniqueness」面試,不過沒有成功。真是的!我這麼漂亮,口才又好,肯定可以當業務員呢!」美女眼波流轉,語氣儘是埋怨。

  孫柏非淺笑,不發一語,眼底卻漸漸流露出無聊,只想盡速打發眼前這名主動上前搭訕他的美女。

  奸,就以明天早上要開會為理由吧。

  「不好意思,我明天早上還要開會,必須先回去了。」正當他尋找服務生準備結帳時,忽地,眼角餘光捕捉到一名穿著淺紫色套裝的女子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 。

  烏黑長髮綰成髻,插了一根金色古典的髮簪,只有幾繒頭髮垂落在耳畔。她側著臉,一手托腮,一手搖著杯子,身材好不好看不太出來,因為全被套裝包裹住了,不過在他記憶裡,她的身材是很好的。

  也一直沒忘記過她。

  舒冰月--唯一一個讓他在情場上慘敗的女人。

  當時,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清楚他狂戀這女人,為了她,他連男人的面子也可以排在第二,挖空心思想討她歡心。哪知,她卻喜歡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誰他不清楚,反正他一開始就被判出局,連三振的機會都沒有。

  在那之後,他死心了,自願流放法國,半年前才回來接掌家族企業。

  這五年來,他從沒主動打聽她的消息,也拒絕詢問有關她的事情,他的個性本就拿得起放得下,不會死纏爛打,他的應對方式就是徹底忽略對方,所以在法國這段時間他過得也挺愜意的。

  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會在這裡重逢。

  可是這情況似乎只有他覺得是重逢,另一名當事者逕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她看起來頗落寞,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她愁眉深鎖?

  「順便送我一程?」眼前的美女開口喚回孫柏非的思緒。

  「我送你去搭計程車吧,我喝了酒,不能開車。」就算神智清醒,他也不打算自找麻煩。

  孫柏非送美女坐上計程車,還非常體貼主動付給司機車資,然後關上車門,終於獲得片刻清靜。

  他轉身走回酒吧,挑了吧台的位子,就在舒冰月的右手邊,他們之間只隔了一個位子,他落坐,點了酒。

  她始終沒有抬眼注意身旁多了誰,完全的出神。

  他不該管,不應該管,也沒必要管。

  既然五年前他們沒有緣分,那麼此刻牽扯上她也不會有什麼好事,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回家洗個熱水澡,然後上床睡覺,他明天的確要開會。

  只是想歸想,他的身體始終不受控制,目光仍舊筆直鎖定她,並且期待她能夠轉過頭。

  是的--她轉過頭來,發現他的存在,然後大吃一驚。

  他非常想看見她吃驚的表情,不過真正想看的是她後悔的表情,後悔當初沒有選擇他……好吧,他承認自己還是有點在意她,在意她的感覺、她的看法。

  沒有看見她,不會想她,一見著她,過去對她的感覺又如沸騰的水流竄全身,他就是斬斷不了對她曾有過的感情。

  以為能忘,最終依然忘不了。

  他還真沒用。

  不知是否她聽見他心裡的期盼,終於,她轉過頭瞥了一眼--冷淡陌生的一眼。

  彷彿一點都不認識他。

  很好,非常好!

  到了這地步,他應該立刻起身離開才對得起自己,偏偏他的身體和他的理智就是銜接不上。

  他,很沒用--在這女人面前。

  「不記得我了嗎?」

  舒冰月聽見這句話,轉了頭。

  剛剛她覺得右手邊似乎有著什麼才會轉頭看,結果看見一名陌生男人,也就沒放在心上繼續發呆,哪知那名男人竟然開口了,問題還很突兀,她雖然喝了酒,還不至於連人都認不得。

  她再看他一次,仍舊沒有熟悉感,對付想搭訕的人,她一律用沉默回應。

  「我是孫柏非,別說對這名字不熟悉。」假如她真的連他的名字都忘記,他發誓,下一秒肯定轉身走人。

  舒冰月第三度轉過頭看著他,臉上依舊冷淡。「喔,我應該認識你嗎?」

  很好,非常好!

  他好歹是個男人。總得要說話算話。

  「服務生,結帳!」

  「呵呵!我記得你不是這麼沒風度的男人,柏非。」她淺笑道,眉目間儘是懷念。

  這一聲嬌軟輕喚終於消了孫柏非的心頭火,讓他立刻更換座位,離她更近。

  「你記得我?」

  「當然。你不是去了法國,什麼時候回來的?」

  「半年前。」她有注意他的動向,讓他眼底浮現一絲得意。「最近好嗎?」

  「……不錯啊,今年的年終分紅應該會讓員工和股東們更愛我,你呢,這幾年好嗎?」面對舊情人,舒冰月如同對待老朋友般親切,一點也沒有因為時間的關係造成疏離。

  「馬馬虎虎。」

  「是嗎?你已經三十五歲了,應該結婚了吧,小孩有幾個?」她的左手依舊晃著杯子。

  孫柏非注意到她兩手都沒有戴戒指。

  「還沒結婚。你呢?」

  舒冰月晃了晃兩隻手。「這樣還不夠清楚?」

  原來她並沒有跟那個男人結婚……他想起來了,對方那時正在攻讀博士。

  他發現她的神情帶著一絲落寞,即使沒有結婚,也可能會有男朋友,但由她的表情來猜測,她應該是單身。

  這個猜測對他起了莫大的鼓舞作用。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

  「當然是有心事才會喝酒。」說完,她又喝了一口。

  「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

  她低首一會兒,再抬頭望著他,滿眼笑意。「只是公司的問題,沒什麼的。難得我們有機會重逢,不要說那些破壞氣氛的事情,聊聊你吧,怎麼還沒結婚,是不是眼光太高了?」舒冰月只手托腮,長腿交疊,整個人面向他。

  如果是其他女人,孫柏非百分之百肯定這是調情,不過他清楚舒冰月不是會對他調情的女人,也就試著不去在意她有意無意的碰觸。雖然他非常想直接帶她上床,不過感情的地基必須先打得穩,既然她仍是單身,那麼這次他非得到她不可。

  「緣分還沒到。」他一語帶過。

  「呵,你居然也會把這種事情怪到緣分上頭,我記得以前的你可是很有女人緣的,幾乎是人見人愛,怎可能會沒有緣分,你別太挑剔了……不過男人是愈沉愈香,我也用不著替你擔心。」她眼神含媚,嘴角微勾,七分醉態、三分誘惑,高跟鞋時不時地碰觸他的皮鞋。

  這會兒,孫柏非可不敢再認定沒有「勾引」這回事了。

  以前舒冰月看見他,全身總是流露一股淡淡的防備,不過此刻她散發的是一股女人的氣息,彷彿渴望得到疼愛的嬌柔。

  究竟是他誤會了?抑或是她變了?

  即使非常在乎她,他也沒有昏頭到這地步。

  他傾身,在她耳邊低語問:「你在打什麼主意?」

  紅唇揚起一個迷人的弧度,舒冰月學著他的動作,起身靠近他,在他耳邊吹了一口熱氣,回答:「我、想、跟、你、做、愛。」

  頓時,孫柏非幾乎可以聽見心臟的震動。

  這女人五年前讓他心死,五年後又輕易點燃他,這輩子,他注定栽在她手上了。

  舒冰月再度靠近他,輕語道:「放心。我不會傳染什麼性病給你,對你也沒有任何目的,只是今晚氣氛不錯,想找個人陪。當然了,如果你有疑慮,也不用勉強,我可以找其他男……」話語未竟,她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拉進他懷裡。

  孫柏非咬牙,忍住嫉妒的擠出話:「你知不知道在一個男人面前說這種話,無疑是自尋死路?」

  她挑眉,含笑開口:「我是在幫你找拒絕的藉口。」

  「我唯一在意的是--別拿我當替身。」拒絕?他想要的人終於自動送上門來,他還必須壓抑衝動免得嚇跑她,怎可能會拒絕。

  「替身?我實在想不出來你能當誰的替身……孫先生。」

  「你家還是我家?」慾火竄升了,他非常想在她體內發洩。

  「對面有一間飯店。」她的聲音充滿魅惑、挑逗。

  「走吧。」

  為什麼挑上我?

  如果不是我剛好在這裡,你會找其他男人?

  孫柏非懶得再去探究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既然上天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又何必假裝清高。

  畢竟,早在五年前他就愛慘了這女人。

  她說:「幫我洗澡是你的義務。」

  他回以微笑,非常樂意代勞。

  於是,他脫下她的衣服,以手掌代替海綿替她洗淨身體;她整個人浸泡在浴缸裡,看著只穿著西裝褲的他坐在浴缸旁,而她猶如尊貴的女王般拾高勻稱的腿讓他清洗。

  「我現在才發現你很帥。」以前她的注意力不曾放在他的五官上。

  孫柏非挑挑眉,十分得意。「廢話!只有你將我當作空氣。」好吧,這話隱含三分抱怨,他確實很不高興她不懂得欣賞他的優點。

  舒冰月咬咬下唇,一臉委屈。「可是我只記得你身邊始終圍繞不少美女,而且一律都是年輕貌美、身材姣好的辣妹。」他翻她的舊帳,她也不甘示弱回以顏色。

  「那是以前年輕不懂事。」他太愚昧了,以為將自己的行情弄好就能獲得青睞,後來才發現竟是這個蠢舉動讓他輸得一敗塗地。「我是欣賞美女,畢竟美女誰不喜歡,不過這輩子我唯一愛過的只有一個人。」該認真的時候,他會嚴謹以對。

  錯過一次是緣分不夠,再錯一次便是自己不夠努力。

  「誰啊?」她歪頭,故作天真。

  「那女人傷透了我的心。」孫柏非笑道,一抹淺淺的落寞卻難以隨著笑容逝去。

  當年,他真的很愛很愛她。

  年少輕狂時,所有人都相當溺愛他,唯有她--在一次的相親宴裡,毫不掩飾對他的輕蔑。

  不求上進,只想要靠家族的庇蔭,與其找你這種沒有擔當力的男人當我的丈夫,我寧可嫁給努力工作的清潔隊員。

  他記得她是這麼說的。

  他的一切在她眼中一無是處,他的付出是無聊,他的討好是濫情,總之,沒聽她稱讚過他一句。當時,他也不能為自己辯解,只因她說的是實話。

  除了顯赫的家世以外,他沒有一樣配得上她。

  然而,今非昔比,他對自己十分自信。

  舒冰月巧笑倩兮的看著他。「那個女人一定是笨蛋才會傻得放棄你,現在掌管「Uniqueness」的你,可是價值連城的黃金單身漢呢。」

  半個小時前還問他何時回來,現在卻清楚他已經接掌「Uniqueness」,言詞前後矛盾,他卻不願點破,畢竟那不是他的目的。如果她很清楚他的一舉一動,不就表示她一直有注意他,這對他來說才是好的。

  「那你還會想當那個笨蛋女人嗎?」孫柏非指尖輕輕刮著她的腳踝,論調情功夫,他肯定勝過她,因為他已經看見她眼底跳動的情慾。

  不是他自豪,他敢保證舒冰月對他也是有意思的,無論理由為何。他都非常慶幸此時待在她身邊的人是他。

  他絕對不會再放手。

  天真褪去,她臉上浮現淡淡的落寞。「我一直都是笨蛋。當年,你為什麼喜歡我?」對於孫柏非這名天之驕子,她實在不明白怎會獲得他的青睞。

  他勾勾唇角,回想起初見面的震撼--

  舒冰月說年輕人私下比較有話題可聊,因此他們走到飯店的花園,那時他對她也沒有多大的意思,然而下一秒,她突然轉身,表情完全沒了之前的乖巧溫柔,而是換上強悍的嚴厲,接著便開始指責他的不是,然後鄭重聲明不會接受這次的相親。

  從那時候開始,他的眼底就只有她。

  「我想,大概是因為你罵人太有氣勢。我被你嚇到,所以忘不了你。」他笑著回答。

  舒冰月瞪大了眼,臉頰浮現難以掩飾的羞紅,瞬間又皺眉扮無辜。「我哪有氣勢,只是當時真的對你的壞名聲感到氣憤而已,明明你有那麼好的條件卻不懂得珍惜,我卻得白手起家才能換得如今的成果,所以我是有一點氣你的行為。」

  「所以你比我厲害。」在最愛的女人面前,即使位居第二孫柏非也毫不在意,他向來重視的是感覺而不是地位。

  「哪有?」她的腳尖故意抵了抵他的胸膛。

  「是是是,你沒有,起來,我幫你沖水。」他把她從浴缸撈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拿蓮蓬頭將她身上的泡沫全部沖乾淨。

  「你的褲子濕了。」

  「幫我脫掉。」他含著她的耳垂輕哄。

  舒冰月感覺全身一陣酥軟,但望著他的眼睛,她卻有片刻的遲疑,腦子一片空白--她的理智明知不該、不能,她也清楚自己應該要說清楚,別讓他有所誤會,偏生在他的誘惑下,她彷彿也著了魔,身體完全不受控制。

  她感覺得出來,眼前的男人依然深深愛著她。

  「其實你應該有女朋友了吧?我不喜歡你對我說謊,說老實話吧,這樣我心裡有個底。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走人,反正今晚……我是你的人,我只是想聽實話。」

  聽她說了走字,孫柏非左手立即扣住她的腰,悍然斷絕她想走的念頭。

  「實話?實話就是我曾經有過不少女人,不過依然是單身,我可以跟你發誓我到現在還愛你。」像他這麼誠實的男人實在是丟盡男人的臉,可是他不在乎,如果丟了面子能換得他最愛的女人,他情願一輩子都不要面子。

  他的情話似火焰,摧毀了舒冰月最後一道理智防線。

  她大膽伸手拉下他的褲頭,探入他的底褲內,他對她的誠實讓她想將自己僅剩的一點熱情全部獻給他,她想愛他、回報他,想要感受被愛的甜蜜。

  兩人裸裎相見,舒冰月對於自己的赤裸沒有特殊感覺,不過在看見他的身體後,她竟感覺一絲羞澀,臉頰不爭氣地泛紅。

  「剛剛你可是很大膽呢!」孫柏非忍不住調侃。

  她含怨瞪他一眼,他大笑幾聲,將人抱上床。但他沒有如野獸般立刻撲上她生吞活剝,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記憶裡。就是這張成熟之中略帶清純的臉令他無法自拔。

  為什麼那麼愛她?

  為什麼始終忘不了她?

  這兩個問題他問過自己不下千遍。他曾以為自己做到了,以為自己已經死心了;然而他根本沒做到。一看見她,曾有的感覺又席捲胸口,教他無法栘開目光,讓他對她的愛死灰復燃。

  指尖輕輕滑過她細緻的臉龐,猶如觸碰珍貴的古董,他的動作十分輕柔,濃濃的珍惜意味令人輕易就能感受到。

  他對她的珍視,完全表露無遺。

  他在她面前,不會再逞能。

  他在她面前,不會再掩飾。

  他在她面前,只有一顆心。

  「待會兒我會讓你明白。我有多麼愛你……」

  他落下一個又一個的親吻,她完全被動地任由他擺佈,當他進入她體內的瞬間,她的淚水終於宣洩出來。

  她抱著他,張嘴咬住他的肩膀,歡愉以及懊悔一同襲來--

  直到她昏厥,再也無法思考。

TOP

第二章

  孫柏非回想那段荒唐歲月,也不是沒有人責備過他,偏偏他只對舒冰月有感覺,從此無法回頭。

  愛情確實無解,不愛的時候,任憑對方再美條件再好也難以動心,一旦愛上,縱使別人嫌棄,對方在自己眼底依然是西施。

  直到遇上舒冰月,他才深刻體會愛情的魔力,畢竟他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迷戀一個人的時候。

  望著趴睡在身旁的她,他深深覺得自己非常幸福。

  五年前,她放棄他,沒想到五年後還能看著她睡在身邊,他不會去探究她這個行為背後的理由為何,因為她已經是他的了。

  昨晚,她喊的是他的名字--他只要記得這件事就好。

  「冰月、冰月。」他親吻她的裸背,指尖順著她的背脊一路往遮住她臀部的被單裡滑下去。

  「唔……」她睡得正好,有人吵她,她不高興的皺著眉頭。

  「我已經請人送衣服給你,就放在椅子上。早上我要開會必須先走,你再多睡一會兒,下班我去接你一塊兒吃飯。我手機號碼放在桌上,記得打給我。」他真捨不得離開,可他不願公私不分免得落人口實。

  最後落下一吻,孫柏非才起身離開。

  房間內靜悄悄,一室的寧靜卻無法穩定激動的心情。

  舒冰月醒了,內心受到的震盪無法形容--

  她真的仿了?!

  回想昨夜自己大膽的行徑,此時激情褪去,遺留給她的是強烈的後悔。

  她實在不應該這麼做,昨天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怎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一點都不像平常內斂冷靜的自己,即使再如何氣憤憎恨,她也不能做出這種事,更不該將無辜的第三者扯入。

  她起身下床,忍著全身的酸疼走進浴室。她放了熱水,站在鏡子前,以掌心抹去鏡面上的霧氣,然後定定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她看見的是一個受男人寵愛一整夜的女人。

  貪婪的想要得到歡愉、疼愛而自私的女人。

  冰月、冰月……

  想著他的輕喚又讓她心頭暖了起來。

  這男人曾經是她不得不放棄的遺憾。從此,她再也沒有想過他,只是偶爾會去注意他的消息,然而獲知的都是他的新歡又換了一個人名,她認定他沒變,所以挑上他也是一舉兩得罷了。

  他得到一夜的歡愛,她得到一夜的報復。

  只是沒想到孫柏非仍愛著她,這可不在她計劃之內。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她身上滿是他存心留下的痕跡。

  浴室內也有電話,舒冰月拿起來按下熟悉的一串數字。電話響了幾聲,話筒裡傳來熟悉低沉的聲音。她忍住沒有開口,對方也彷彿知道是誰打來,沒有立即掛斷,而是陪著地一起沉默。

  「……就算、就算我昨天跟一個男人上床,你也不會嫉妒了,對吧?」她問。

  「冰月,回來吧,我們再談談好嗎?」

  談?有什麼好談的,她已經喪失比賽的資格,還有什麼好談的,如今她唯一的優勢便是仍握有裁判權。

  舒冰月不語,掛斷電話。

  他不關心她昨夜的去處,不關心她是否真的跟哪個男人上床,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直到水溢出浴缸,她才關上水龍頭,跨入浴缸裡,曲膝環抱自己。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

  報復的果實,已不再甜美。

  她只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變得醜陋了。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孫柏非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早上開會,他即使故作嚴肅也難掩喜悅。

  發生什麼好事了?

  「你中樂透了?」身為「Uniqueness」首席設計師的范恩麗大膽猜測。

  「中頭獎我也沒什麼感覺。」

  「嗯,也對。」對於身價幾十億的孫柏非來說,樂透頭獎只不過是零頭數目罷了。「那你為什麼看起來一副幸福得非常欠扁的樣子?」看得她手癢癢,很想動手毆下去。

  孫柏非一逕地笑著,品嚐自己的甜蜜,壓根不想和人分享。

  范恩麗望著站在一旁始終保持無關緊要態度的助理小K,為什麼叫他小K?因為他那張臉比董事長還要撲克。

  「小K,你家老闆最近又簽下什麼賺錢的合約?」她不會猜女人,打從她在法國認識孫柏非起,就知道他對女人的態度是會珍惜疼愛卻不會愛,既然沒有愛,那麼,能令他露出一臉幸福呆樣的肯定不會是女人。

  Kevin非常明白自己是拿誰的薪水,所以該效忠於誰,因此他絕對不會將今天早上特地起個大早將兩套衣服送進某家飯店的事情說出來,他非常有職業道德。

  范恩麗的問題只是換來Kevin的沉默,但是她的好奇心絕不會輕易被打敗。

  「柏非,你不說的話,那我也不告訴你在你開會的時候是誰打手機給你喔。」

  她很清楚孫柏非開會絕不帶手機進會議室。

  孫柏非聞言,緊張地拿起桌上的手機,忿忿地瞪著范恩麗。

  范恩麗臉皮厚,假裝沒看見,自顧自地哼著走音的旋律。

  「Kevin,你先出去。」

  Kevin非常識趣,他向來只做好分內應該做的工作,至於其他,不在他管轄們範圍之內。

  「昨晚,我跟我最愛的女人在一起。」一整晚的纏綿,直至清晨,他才終於讓冰月入睡,可是他依然捨不得閉上眼睛,因為他很怕醒來之後只是一場夢。

  范恩麗眨眨眼,一臉驚訝。以她對孫柏非的認識,一直以為工作才是他的最愛,女人不過是休閒調劑而已,現在突然聽他說有個最愛的女人,她有點嚇到了。

  「我從沒聽你說過。」

  「因為五年前她放棄我選擇另一個男人,我才不想再提起她,不過昨晚……」意猶未盡寫滿孫柏非的臉。「她終於聰明的知道我才是最適合她的男人。」

  范恩麗不禁搖搖頭。

  旁人看孫柏非,只看見他在工作上的果斷冷靜,只有她才瞭解他其實很直率,像個大孩子,沒有太多的心機,對於自己喜歡的人會全然信任。

  五年前放棄他,五年後又回到他身邊?

  這橋段怎麼看都像是八點檔連續劇,她很怕孫柏非會受傷害。

  「你有沒有先調查對方一下?我怕你會栽得太深跌得太重。」

  「五年前我很有錢,五年後一樣有錢,當時她就放棄我,不可能是為了我的錢,放心。」舒冰月很清楚他的背景有多雄厚,若她愛錢,他也不會苦了這五年。

  范恩麗翻翻白眼,陷入愛情裡的人全是傻子,這一點可以在孫柏非身上完全看見。

  「當時你有錢無權,如今你是權力金錢一把抓,只有笨蛋才會放棄你這塊上等的頂級霜降牛肉。」說一說,肚子餓了。待會兒就去吃霜降牛肉鐵板燒好了。

  孫柏非收起輕鬆的神態,改而換上嚴肅。「她不會這樣對我,而且,就算她真是為了我的錢,我也甘願奉上。」

  頭一次看見孫柏非對一個女人表現出這麼嚴肅的態度,范恩麗終於相信他是真的愛上對方,她一方面想祝福他,另一方面依然擔心,很怕他過分癡情反倒造成傷害。

  「真感動你找到最愛的女人……想當初某人還想把我拐上床呢。」結果他們床沒有上成,反而成為好朋友。

  「幸好沒有上床,要不然我的錢恐怕早讓你揮霍光了。現在,可以告訴我是誰打給我了吧?」

  范恩麗指著自己。「就是我啊。」

  孫柏非微瞇了眼。「范恩麗,你真欠打!」

  「我做了。」

  「你做了什麼?」話筒另一方傳來懶懶的嗓音。

  「我昨晚找了男人。」

  正在吃水果的女人忽然嗆到,猛咳幾聲。

  「什……什麼?你真的找了男人?!我的媽呀!我是開玩笑的,你不是去看過醫生了,難道醫生沒有給你建議?」

  天啊!她還以為舒冰月非常理智,肯定明白她在開玩笑,所以才會隨興地勸她也去外面找個男人,沒想到舒冰月真的照做,這下代志大條了。

  「有,醫生要我放開心胸試著接受事實、瞭解事實,然後做出對所有人最好的決定。她不是我,當然可以說得那麼輕鬆,我的痛苦她根本就不明白,憑什麼要我大方成全他們?我又不是神!」

  一個月前,舒冰月坐在一間咖啡店裡發呆,突然聽見旁邊座位一男一女的交談,內容提及一名很棒的心理醫生。現在在和她講電話的就是當時拿出名片並在上頭留下手機號碼給另一個男人的女人。

  那時那個女人先離開,隔了一會兒才走的男人並未帶走名片。她看見桌上的名片,也不知怎地就拿了起來,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看那名心理醫生,並且打了上頭的手機號碼給她。

  這一個月來,電話另一頭的陌生女子成了她最忠心的聽眾。

  「是啦是啦,沒人說你是神,可是你也去外面找人,不就跟你丈夫一樣了嗎?這樣你們兩個又有什麼差別?」唉,早知當初她就不要亂建議了。

  三個月前,舒冰月感受到丈夫對她的冷淡,他們開始分房睡,他作息正常,她卻早出晚歸,雖然他對她依然溫柔,可是身為女人的她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她找徵信社去調查丈夫的行蹤,雖然徵信社送來的照片沒有一張證明丈夫背叛了她。然而她依然看出端倪。

  她帶著照片去學校質問,丈夫終於承認他愛上別人的事實。看著他臉上明顯的虧欠,她做不出哭泣的挽留舉動,只因她向來以堅強武裝自己,再怎麼痛也會忍住,絕不會在他人面前流露脆弱。她只是問他要如何抉擇,是要選擇那個對他前途毫無幫助的女人,還是要回到她身邊?

  沒想到最後他竟然選擇了那個完全比不上她的女人。

  真是可笑!

  他是她經過再三挑選的優質男人,她甚至連兩人的未來都規畫好了,她的丈夫才說找到今生的最愛?!

  他憑什麼這麼說?

  他憑什麼?

  「……我的付出變得很可笑,只因他說他終於找到最愛,那我算什麼?婚禮還有舉行的必要嗎?」可悲的是,到頭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相情願。

  「老實說,無論我現在說什麼你肯定都聽不進去,愛情這關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破,我只能說要是我,肯定趕快中斷這場婚禮,免得鑄成大錯難以挽回。既然他都坦承找到今生的最愛,你還綁著不愛你的男人做什麼?想證明不放棄的女人終究會得到幸福?還是為了自己的面子?」

  受了傷的心再聽見如此尖銳的話,舒冰月忍不住反擊。「我們已經先去戶政單位辦理結婚登記了,簽名之前他信誓旦旦說只愛我一個,結果婚禮還沒舉行就已經變心了,是他對不起我,難道我還要大方成全他們?」沒想到先辦理結婚登記竟然成為她手中最後的王牌。

  「至少你以後不會再痛苦了,你也可以去找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這樣難道會比死守一個一開始就注定失敗的婚姻還來得好嗎?」

  注定失敗的婚姻?

  「我的婚姻還沒有失敗!」對方的話擊中她的脆弱,舒冰月如同凶狠的母獅張牙舞爪地想要咬破敵人的喉嚨。

  「唉,你知不知道你可憐在哪?就是你不懂得愛自己,既然你丈夫已經不愛你了,為什麼你還要綁住自己?真傻。」

  傻?

  不,她一點都不傻,她只是想證明自己跟母親不同,母親的懦弱,失去了丈夫,她的強悍肯定能挽回一切,她絕不輕易認輸!

  「我不會放棄他,我那麼愛他。」如果不愛,她怎會這麼痛苦。

  「真的愛他就該尊重他的決定。」愛情的問題果然最棘手,一個處理不好就是兩敗俱傷。

  「那我的決定誰又來尊重?難道我就該承受所有的苦果?」為什麼她都受了傷,旁人還要她委曲求全?明明她才是受害者,為何最後竟是她要承擔一切?

  「當然只有你才能夠決定自己的人生,如果想一直痛苦下去你可以繼續綁著他。不過聽我的勸吧,當對方已經不愛你的時候,無論你做再多也是枉然。好了,我相信繼續說下去你也聽不進去,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過幾天你再想想我說的話,再見。」

  掛斷電話的嘟嘟聲迴盪在舒冰月耳際。

  她的心頓時也空了。

  她明白。

  她當然非常明白。

  理智告訴她,如果要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最快的方式便是簽下離婚協議書,可是……她的情感已經佔據了她的全部。

  她實在不懂,假如連她最信任的丈夫都如此待她,那麼,到底什麼才是真正不變的感情?

  或者該問,真的有永恆不變的愛嗎?

  傷痕纍纍的心浮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困惑。

  舒冰月沒有打電話給他。

  孫柏非有點不高興。

  原本他是可以直接到她公司找人,但又怕太唐突造成她的反感,只好克制衝動乖乖回家,可都已經快十二點了,手機依然沒有絲毫動靜,他惱得想砸手機。

  這女人該不會將他當成一夜情的對象吧?

  如果是,他肯定不會輕易饒過她。

  因為舒冰月,他的思緒紊亂,在客廳內踱步,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警衛打電話上來說有一名舒小姐要找他。

  是冰月!

  孫柏非本想親自下樓,後來想想作罷,至少還得維持一點點僅剩的男人尊嚴吧。所以他只是雙手抱胸,神態閒適地倚在門口等候。

  哪知當他看見自電梯走出來的舒冰月竟是一臉脆弱時,僅剩的男人尊嚴早讓他拋至腦後。

  「冰月,你怎麼了?現在才三月,你怎麼穿這麼少?」他立刻上前,打開身上的長外套將她裹在懷裡。

  「還好,我也不覺得冷。」她的心更冷。

  孫柏非把她帶進屋子裡,屋內的暖氣這才讓舒冰月的身子恢復了正常的體溫。

  「你怎麼知道我住哪?」

  她抬頭,淺笑回道:「上一期的八卦雜誌有刊登。」

  聽見她是因為八卦雜誌才找上門,看來他還真是搬了塊磚頭砸傷自己的腳,不過他也不笨,立刻轉移話題。

  「想見我,打個電話我就可以去接你,犯不著自己出門。」

  起初她並沒有打算來找他,只是不想待在那間冷冰冰的房子裡。一個人開車在路上閒逛,然後,她想起了孫柏非。

  想起了那晚他對她的求歡是那樣的熱烈溫柔,更想起了他每落下一吻便輕喃一句「我愛你」所帶給她的震撼。

  她來找他,不是因為將孫柏非當作替身,畢竟他和她丈夫是截然不同的人,她丈夫沉穩內斂,喜怒不形於色,孫柏非則是將所有的情緒都展現在臉上,教她看得一清二楚,不必猜測。她來找他也不再是為了報復,因為可悲的她連報復的手段也毫無用處,她來找他只是單純的為了他能給予的柔情。

  他對她的愛能暫時止住她的傷口,她渴求他的愛情來麻痺心裡的痛楚。

  「要不要喝杯熱牛奶?」

  「我想喝酒,有嗎?」她只想喝醉。

  「你要什麼都有。」孫柏非立刻變出一杯紅葡萄酒。

  她捧著酒杯,望著透明杯子內燦爛的顏色,竟有些出神。

  「冰月,坦白跟我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是不是你的公司有問題,需要用錢嗎?」范恩麗要他調查冰月,他做不到,因為他相信她,即使她真開口要錢,他也會雙手奉上。

  「我公司出了問題,我怎麼都不知道?」她一副傻樣。

  「那你究竟出了什麼事?」

  「沒事啊。」她淡淡帶過。

  「沒事的話,那嫁給我吧。」

  舒冰月轉頭看著他。「你發燒了嗎?」他語出驚人令她驚愕。

  「我非常認真,只要你點頭,我可以馬上籌備婚禮,無論你想去哪裡拍婚紗照,我們都能立刻成行。」他愈說神情愈飛揚,認真程度可見一斑。

  「你真的相信這世上有不變的愛情,不變的婚姻?」她以為他應該不想受到婚姻束縛。

  「我只相信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冰月,你們女人總說男人是下半身的動物,一看到美女就會想撲過去,這話或許是事實,不過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總是會有一兩個例外。我可以對你發誓,我想娶你絕對不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如果

  不是那麼愛你,遺憾也不會變成想娶你的動力,我是真的很愛你。未來的事情我的確無法保證,但是我會盡力維持我們的婚姻,況且不去試試,誰又能知道未來會如何,對嗎?」要是在以前,他肯定能說出一堆風花雪月、海誓山盟,但隨著年紀增長,社會的歷練,他反倒收斂起油嘴滑舌,要以實際行動來證明。

  孫柏非每字每句都打動了她,然而,有些事情用說的比做的容易,這種表面假象的話,她也會說,且不會輸給他。

  「我媽是個很傳統懦弱的女人,凡事以丈夫為天,我爸叫她往東,她絕對不敢往西,在外頭,我媽贏得好妻子的名聲,然而我爸竟以這個理由覺得跟我媽無法溝通,所以他們最後離婚了,我爸娶了另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曾經,我笑我媽的傻,要她強硬起來,給外面那個女人下馬威。我媽卻天真地回答柔能克剛,她相信我爸一定會回到她身邊,結果呢?事實擺在眼前,懦弱的女人簡直一無是處,連自己的丈夫都保不住,實在好沒用。

  「從那天開始,我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別人發現我的脆弱,我一定要堅強,絕對不受制於男人。我不想跟我媽一樣讓我爸看不起,我一定要做出一點成績讓人刮目相看,所以我比別人還要努力,畢竟外貌是一時,實力才是屬於我自己的。」

  「你成功了不是嗎?」他捧著她的臉稱讚。

  是啊,她成功了,她的「展銳科技」不僅上市,最近還與國外的電子科技業龍頭準備簽約合作,她一手創立的公司正要展翅高飛,她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開心才是;然而她的愛情卻一敗塗地,慘不忍睹。

  母親成為她不可示弱的借鏡,她因此用了最堅強的意志來鞏固自己,不讓人有機會一窺她的內心。母親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庭,她絕不重蹈覆轍,她努力加強自己的能力,她的付出都是為了讓自己的人生更完美,不留一絲污點。

  無奈……現實總是殘酷的。

  她以為千挑萬選了一個最理想的男人,怎料最後得到的竟是背叛的結果;原以為再簡單不過的愛情,她竟然連掌握的權力都沒有,看來她和母親一樣慘。

  母親因為懦弱,所以失去了愛情,為何那麼強的自己也沒有得到應有的一切?

  「我真的成功了嗎?」

  如果成功了,為什麼她的丈夫竟然以愛上另一個女人來祝賀她?

  「當然,我爸稱讚過你,你應該知道我爸這個人很少說什麼好話,連對他的親生兒子也少有讚美,可是他唯一在我面前稱讚過的就只有你。他說你很聰明,雖然企圖心強卻知進退,不會過度強求不屬於你的利益,只可惜你們不同產業,要不然他非常想和你合作。冰月,你要知道,他這些讚美我都沒有得到過,你這樣還不算成功嗎?」所以當時,他才會答應去相親,想去看看這個在父親口中十分出色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子。「而且如果沒有你,可能也沒有現在的我,過去的我相當不受教,偏偏對你的話言聽計從,連我媽都對你讚不絕口,希望你能成為她的媳婦。」說到這裡,孫柏非臉上透出幾許遺憾。

  「我有這麼好嗎?」他的讚美,她聽得有些惶恐,雖然她的努力不是想獲得認同,不過有人注意到了,她還是很開心。

  「傻瓜,要對自己有信心,那時候你罵我的態度比現在有氣勢太多了。」

  「那是因為你欠罵。」

  當時她不清楚孫柏非是誰,不過對於同樣也是白手起家的孫伯伯,她相當崇拜,才會答應相親。但後來聽了許多關於這個浪蕩子的事情,加上那天他遲到還一臉無所謂,她更加火大,才會將他當作弟弟般教訓。

  「對啊,我最欠罵,以後都讓你來罵我好了。」他親吻她的鼻尖。「我也只讓你罵。」

  「你現在很好,根本不需要被罵。」他的好反倒顯現出她的惡劣,他的真心更襯托出她的自私,她實在不值得他對自己這麼好。

  她只是在利用他彌補自己受傷的心而已。

  「既然我這麼好,你應該不會想再當笨蛋了吧?」自始至終,他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舒冰月不是笨蛋,當然有聽出來。

  「柏非,我好冷,可以先幫我洗熱水澡嗎?」她抱住他軟聲哀求,企圖以身體為誘惑,讓他暫時放棄由她這裡得到承諾。

  此刻的她根本給不起承諾,也無力再去承擔另一個承諾。她腦子一片凌亂,甚至不清楚自己堅持的究竟對下對了。

  醫生要她放棄不要綁住自己的幸福,電話另一頭的那個女人也勸她罷手,要她成全她的丈夫,如果她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大概也會讓理智出頭來分析這整件事情,百分之九十的機會也會勸當事者放棄這場可笑的婚姻;然而,現在她是當事人,丈夫承諾會愛她一輩子,卻在婚禮舉行之前背叛她,這痛、這恨,她實在嚥不下、放不了。

  無奈的是,她仍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尋求短暫的歡愉來獲得解脫。

  孫柏非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她逃避的態度,可是如今情況不同,她身邊沒有男人,他可以花時間慢慢讓她接受自己。

  他抱著心愛的女人步入浴室,為她放熱水,幫她脫下衣服,替她洗淨身子,他心情符好,還吹著口哨。

  舒冰月呆呆坐在浴缸裡,注視他的一舉一動。「你動作那麼熟練,是幫幾個人洗過?」這是一種要不得的詭異心態,孫柏非口口聲聲愛著她,卻仍和其他女人有來往,她能感受得到他對她是有感情。只是身體呢?

  男人的身體願意忠於另一半又能保持多久?

  七年之癢……哈!她的婚姻連半年都撐不下去。

  永恆不變的愛情--她訕笑一聲,這種鬼話她再也不信了。

  「嫉妒嗎?」

  「才沒有。」她別過頭,不想看他得意的臉。如果她只會成為他記憶裡的一個人名而已,那也用不著感到抱歉。

  「我可幫不少女人洗過頭喔,法國人、英國人、美國人、非裔的……」原來他過得那麼多姿多彩。舒冰月一個氣惱,伸手將他推開。「你們男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明知沒有生氣的資格,偏偏她就是忍不住。

  孫柏非跌坐在地上,笑容滿面地解釋:「雖然我曾幫過不少女人洗澡,不過統統未滿十二歲。我在法國的時候,會定期和室友去孤兒院幫助那些小孩子。我不會煮飯,只好幫他們洗澡,每次去都要洗五十幾個小鬼頭。」每回都弄得人仰馬翻,全身酸痛。

  解釋完畢,他注意到舒冰月的表情帶了一絲絲的歉意。

  「知道錯怪我了吧?」

  「對不起……不過你是咎由自取,誰教你要誤導我!」可惡!她繼續朝他潑水。

  「別玩了,這樣容易感冒。」

  最後費了一番功夫,孫柏非終於把舒冰月帶出浴室,讓她穿上自己的睡袍,然後泡了一杯熱牛奶給她,再細心地替她吹乾頭髮。

  「我現在才發現你很會照顧人。」慢慢地,她發現孫柏非有許多她以前不曾看見,或者該說是故意視而不見的優點。

  「大概是小時候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的關係吧,都是我在照顧他們。」

  她把額頭貼上他的胸口。「被你愛上的人一定很幸福。」

  「知道就好!」他洋洋得意。「已經一點多了,快點睡。」

  「我人都來了,你確定叫我睡覺?」她修長的腿輕輕碰他。

  「難道還要我講故事給你聽?」他何嘗不想重溫昨夜的激情,只是他感覺得到今晚的舒冰月需要好好睡一覺。「好吧,這也沒問題,不過我只會講三隻小豬的故事。從前,有三隻小豬,大的叫大哥,老二叫二哥,小的叫三弟,他們住在森林裡,各自蓋房子……」

  房子還沒蓋好,大野狼還沒登場表演吹倒房子,舒冰月已經很不捧場地倒在床上。

  孫柏非替她蓋好被子,躺在她身側。

  過了一會兒,舒冰月轉過身來鑽入他懷裡。

  她喜歡他的體溫。

  直到聽見她沉沉的呼吸聲,孫柏非才總算放了心。

  「你知道你當年放棄我讓我有多傷心嗎?明明我就比那個男人還要愛你,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你看,現在你還不是躺在我懷裡。如果當年我們結婚了,那麼現在說不定我們都有了可愛的孩子,一家歡樂,多好!」雖然沒有想過自己當父親會是什麼樣,不過他一定會努力盡責當個好父親。「這次可別再傻傻地放棄我了,好嗎?」

  他真的不是一個愛碎碎念的男人,只是在舒冰月面前,他才會患得患失。

TOP

第三章

  她醒了。

  醒的時候,身旁的男人仍在睡夢中。

  窗簾遮擋了刺眼的光線,她看不見外面的風景,注意力便落在身旁的男人臉上。不得不承認孫柏非確實長得很好看,五官十分有男人味,身材也很好,都三十五歲了,臉上居然沒有太多的皺紋,頂多微笑的時候會有些許笑痕,略帶了些孩子氣,不過無損他的魅力。

  一個人有沒有用心,其實感覺得出來,沒有用心,說了再多經過包裝的甜言也徒勞無功;用了心,就算只是一個眼神也能傳達心意。只可惜當年她太過年輕,才沒發現他故意包裝的真心。

  但,假使當時選擇了他,難道就能保證她的人生不會再有波瀾?

  他們真的能白頭偕老?

  她想應該沒有人能給予保謊,小齔人生不能重來,只能繼續往前。

  沒錯,綁住他是對她的報復,但何嘗不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折磨,得不到的未必是最好,如果被憎恨蒙蔽了,你將看不見什麼對你才是最好的。

  假如她成全了三個人,然後握住孫柏非的雙手,她就能獲得幸福嗎?還是會再次經歷痛苦?

  「在想什麼?」一覺醒來發現她還在身邊沒有逃跑,感覺還不賴。

  「想你要睡到幾點,我肚子餓了。」

  「準備一下,我帶你去吃早餐。」

  「你不煮給我吃?」

  「小姐,我真的沒廚藝,廚房是裝飾好看,冰箱裡只有喝的。」

  「那你去買,我不想出門。」她坐在床上任性指使,向來秘書都會替她張羅早點。

  孫柏非只得認命地下床。「遵命,我的女王。」

  他全裸的背部線條非常養眼,明明兩人什麼都做了,她竟然還會有點害羞。

  「趕快把衣服穿上。」

  「沒看見我在挑衣服嗎?」孫柏非透過穿衣鏡瞥見她不知所措的模樣,不禁更想捉弄她。「不如你來幫我挑衣服,我衣服太多都不知道穿什麼好。」

  「你脫光下去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老婆,我被人看光,你捨得嗎?」

  「誰是你老婆?」

  「那張床是我買來要給我老婆睡的,誰睡了我的床就是我老婆。」

  她抓起床上的枕頭往他的屁股扔過去。「快去買早餐啦!」

  「是的,老婆大人。」

  將人趕出去後,舒冰月下床套上他的睡袍,眼尖地發現椅子上有一個企鵝玩偶。看得出來年代久遠,不過保存得還不錯。她很難想像他房間裡竟然會有這種女孩子的東西,噗哧一笑,看了一會兒,突然發現那只企鵝有些眼熟。

  她把企鵝拿起來,看著它的腳底,終於發現一個令她眼熟的證據,在企鵝的腳底繡了三個大大的字--舒冰月。她這才想起這是她大學時代無聊,外加一時衝動才完成的第一個玩偶。

  至於為什麼會落到孫柏非手上,那是有原因的。

  她生日的時候,孫柏非送了她一個名牌包包,她覺得包包很沒用,乾脆賣掉換現金捐出去。後來輪到他生曰,執意跟她討禮物還討到她家來,最後他看中這個更沒用的企鵝玩偶,他要,她便給。

  沒想到他會保存至今,更難想像的是當年有幼稚蠢舉的他也會有此時的穩重。

  這男人真的變了。

  那麼好的男人為何執著她呢?

  他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選擇,她真不懂。

  或許正如旁人也不懂為何她偏偏要守著一個早已注定沒有結果的婚姻一樣吧?

  輕輕放下企鵝,舒冰月走入浴室淋浴,然後走出來坐在客廳等著她的早餐。

  本以為他應該很快就回來,哪知這一等半個小時過去,那傢伙才回到家,手裡還拿了不少東西。

  「你是去美國買早餐嗎?」她肚子餓得半死,沒好氣地問。

  「老婆,不好意思,我不清楚你愛吃什麼又忘了帶手機,才會想多買一點。」孫柏非將買來的早餐全部放在桌上,中式有熱粥、飯團、蛋餅,西式有生菜三明治、可頌、貝果,應有盡有,這份量即使要當兩人的中餐也不成問題。

  「你……」舒冰月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你一定很餓了吧,快點來吃。」

  最後舒冰月選擇飯團,一口一口慢慢品嚐。

  「我不吃飯團。」她說。

  孫柏非看著她咬了好幾口的飯團,深感困惑。「不喜歡吃就不要勉強。」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習慣,早上吃糯米對身體不好,因為很難消化,要慢慢咀嚼,所以即使我喜歡吃飯團也不吃。誰教我太忙了,工作一來,我滿腦子就想著要快點完成,任何會耽誤時間的事情我都不做,更何況只是一頓早餐。」所以她不逛街、不看沒有用處的電視節目、流行雜誌,甚至連愛情也是精挑細選,可以說她所有的決定都有一個前提--以不影響工作為優先。

  「那樣不累嗎?」他好心疼她。

  「累的話,我就輸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你很幸運,銜著金湯匙出生,而我只能靠自己,不努力一點,難道能靠別人?」

  「太逞強就不好。」

  「我不逞強能有今天的成就嗎?」

  「可是你也錯過不少好事,不是嗎?」

  舒冰月眨眨眼,滿臉困惑。「會有什麼好事?」可以多賺幾千萬嗎?

  「比如夕陽有多美,你看過嗎?一邊跑步一邊享受風從臉上吹過的感覺有多舒服,你知道嗎?站在陽台前發呆半小時有多美好,你懂嗎?」

  「發呆……是最浪費時間的事情。」

  「我倒是覺得能發呆是件很幸福的事,那表示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你煩惱。我從法國人身上學到了「享受生活」才是人生最大的目標,我現在努力工作也是為了享受生活,他們所謂的享受不是花錢,而是不經意的一個小小舉動也能很享受,像是買一杯咖啡坐在河畔一個下午,那種感覺是用錢都買不到的。老婆,你應該試著放輕鬆,給自己一點空間,不要將時間壓縮得死死的,工作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並不是全部。」

  「如果不工作,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這幾年來,她的重心全放在工作上,若沒了工作,她還會是舒冰月嗎?

  「可以培養興趣,或是做其他事情。」

  「什麼事?」

  「呃……很多,看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我只喜歡賺錢。」她喜歡身邊有錢的感覺,那樣才踏實。

  「賺那麼多錢,萬一你早死怎麼辦?」

  「沒賺那麼多錢,萬一我沒死怎麼辦?」

  「錢我來賺,你可以好好愛我,專心當我的老婆,幫我生兩個孩子,栽培他們成為國家未來的棟樑。」他喜歡這美好的願景。

  「我說了我不是你老婆!」

  「很快就是了。」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最後又沒選擇你呢?」她很認真地問。

  「那……我會綁架你。」他不會再傻傻地退讓。

  「這是犯法的。」

  「誰讓你勾引了我,如果我是主謀,那你就是共犯。」如果她堅持和他保持平行線,那麼,他會尊重她不會越界,然而現在是她先侵犯到他的領域,就別怪他亂來了,畢竟她是踩在他的地盤上。

  「明明就是你意志力不堅。」輕輕撩撥便一發不可收拾。

  「因為你是我最愛的女人。」他的笑容比外面的春陽還要耀眼。「我相信法官聽見我可憐的遭遇必定會酌量輕判。」

  「我會花錢賄賂法官給你加重刑責。」

  「我去坐牢,你獨守空閨,捨得嗎?」他抓著她手輕撫著。

  舒冰月白他一眼,一時間手抽不回來,只好任由他握著。

  他看看窗外,說:「這樣好了,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你去動物園。」

  「為什麼是動物園?」

  「讓你親近大自然,看能不能矯正你工作狂的毛病。」

  工作狂的毛病有沒有因為接近大自然而矯正過來,舒冰月不清楚,不過孫柏非硬把她拖出門,她相當不高興,所以不斷以奴役他來發洩。

  她體內埋藏許久的惡劣本質因為他而浮現出來,一會兒要他買吃的,一會兒要他買喝的。

  他鶴立雞群地站在人群中排隊,雖然戴著墨鏡帽子,也難掩他的魅力,沒一會兒就有幾名漂亮的妹妹靠過去了。

  舒冰月坐在樹蔭底下觀賞,一點也沒有過去彰顯所有權的意圖。

  因為他原本就不是她的。

  漂亮妹妹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迅速閃人,孫柏非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她起先不肯,最後在他大喊她的名字之後,她只得幸悻然地走過去。

  「做什麼?」

  「老婆,我忘記問你熱狗要加番茄醬還是甜辣醬?」

  「……隨便。」

  「好,老婆,你可以回座位了。」

  他肯定清楚她是存心凌虐他,但他的忍耐力也未免太好了。來到動物園,動物還沒看到幾隻,他卻已經弄清楚哪邊有賣東西吃,面對她的折磨,他竟不吭一聲,換做是她,早就把買來的東西往對方臉上砸過去。

  「你都不生氣?」

  「生什麼氣?」

  「我一直叫你跑來跑去。」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又有什麼好生氣?況且,能替老婆服務是我的榮幸,只要你開心,我做什麼都願意。」他笑得溫柔。

  她忍不住罵:「沒出息!」心底卻泛起陣陣甜意,結果最欠罵的人是她自己。

  「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太有出息有什麼用?還不如哄你開心才是真正有本事。」這才算是好男人。

  周圍同樣在排隊的遊客聽見他的論調莫不笑出聲來。

  臉皮薄的舒冰月想走人卻被他攬入懷裡。「放手啦!」有夠丟臉,氣死她了。

  「你是我老婆,我當然可以抱抱你,一個人排隊太寂寞,陪我吧。你怕曬太陽,我幫你撐傘。」

  一個大男人撐著一把粉紫色的陽傘,畫面說有多不協調就有多不協調,不過當事人絲毫不以為意。

  最後,還是舒冰月搶過陽傘,遮住兩人。

  「還不都是你說要來動物園,這裡有什麼好玩的?」早春的太陽過了中午依然有殺傷力。

  其實她不太喜歡這種地方,總覺得格格不入,她應該是出現在五星級飯店、高級餐廳之類的那種地方,帶她來動物園?這男人可真創新。

  「我們是來找回你的赤子之心。」此行是有重要的目的。

  「我的心早被狼叼走了。」她翻翻白眼。

  「沒關係,我會幫你找回來。」為了心愛的女人,他義無反顧。

  一連串幼稚的對話,在今天之前根本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即使跟母親對話也是有內容有劇情的。

  她瞥他一眼。「好,找不到你就死定了。」

  「晚上我再來幫你找。」那時燈光美,氣氛佳。

  她一臉疑惑。「為什麼要晚上?」

  他在她耳畔輕聲說:「晚上才能脫光幫你檢查心是不是真的被叼走了。」

  欠扁!舒冰月立刻賞他一記拐子。

  孫柏非誇張地喊痛,把她摟得更緊。「打過了、罵過了,應該不會再走了吧?」

  「你抓著我,要我怎麼走?」

  「好吧,別說我侵犯你的人身自由權,我放開你了。」

  他的行為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即使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她仍然覺得很尷尬。

  她想走,內心卻有些捨不得,畢竟一個人窩在樹蔭底下也沒有特別愉快,不想走。他也沒有強留她,這下真的是進退兩難。

  她看著他,他偏過頭。

  從來沒有碰過這種情況,舒冰月一時拉不下臉賭氣決定回到樹蔭下,沒想到才剛抬起腳,左手就被握住,她轉頭,發現孫柏非依然沒有看她。

  她稍稍掙脫一下,毫無用處。

  現在是怎樣?他給她台階下嗎?他給台階她就非下不可嗎?她……

  怪異的氣氛流竄在他們之間,好似再多說一個字便會破壞這片刻的甜蜜。

  最後,舒冰月不再開口,靜靜站在他身邊一起承擔她故意折磨人的結果。

  五根手指頭緩緩彎曲,然後勾住他。

  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可她清楚孫柏非比她更緊張,萬一她真的顧及自己的面子執意要走,傷到的不是他的面子而是他的心,假使她真的那麼做了,她也會討厭自己。

  再說,她並不討厭被他握住手的感覺。

  她小小的動作令孫柏非眉飛色舞,差點衝動得要抱住她。

  他很清楚冰月對自己的感覺似乎有轉變了,但究竟好到哪,他全然沒個底,也不敢太自信,只能小心翼翼,慢慢抓住她,等她變成囊中物。

  到時,他便能為所欲為……

  「你在傻笑什麼?」

  「哪有。」嘴巴沒辦法遮住,他把笑意藏在眼底。

  還說沒有,明明笑得很賊。「付帳了,老、公。」

  「是,老婆。」

  老公--真諷刺,她早就有丈夫了,如此親暱的稱呼她竟是用在另一個男人身更諷刺的是,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這是否表示她其實也開始排斥那個失敗的婚姻?

  滿足完口腹之慾,他們進入企鵝館,孫柏非買了一隻企鵝玩偶給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的房間從來就不需要這種東西。

  「你不是喜歡企鵝?」

  「我……」不,她並不喜歡企鵝,只是當時看見女同學都喜歡縫製這種鬼東西,她才會衝動地跑去買了一隻,完成之後,沒再拿過第二次針線。「喔,謝謝。」

  如果是其他人送她這種不合適的禮物,她會含笑婉拒;如果是她丈夫……應該不可能,他很瞭解她,絕不會送這種無聊的玩具。

  「我覺得一般人都會有個毛病。喜歡追求遙不可及又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反而對唾手可得的不太關注,這樣不是自尋煩惱嗎?」

  「那叫做挑戰,不是自尋煩惱。如果你安於現狀,就不可能進步,很容易被淘汰,畢竟這環境是很現實的,不是你成功就是別人成功,當然最好是自己不斷前進不斷成功。」她也一直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即使有人眼紅她的能力,對她諸多批評,她也毫不在意,因為那是失敗者才會有的言語。

  「這樣不會太累嗎?」

  「賺錢會有人嫌累?」

  「我啊。」

  「不長進!」

  孫柏非輕笑點頭。「這話我爸也說過。如果我不是他唯一的兒子,還有一點可利用價值,「Uniqueness」根本不會交給我。你知道我的夢想嗎?」

  「不想聽。」肯定更沒出息。

  「我想在法國鄉下買一間房子,打造成一個很溫馨的家,然後跟我老婆住在那裡一塊兒生活。」

  「經濟來源呢?」舒冰月第一個便想到最重要的事情,沒麵包吃的愛情會提早夭折。

  「我當然會存一筆錢讓我們無後顧之憂,放心,我不會讓你餓肚子,我也捨不得你餓肚子,老婆。」

  「我想住高樓大廈,想吃高級料理,出門要有車子接送,買衣服要開VIP室給我慢慢挑選,這些才是我想要的。柏非,你太不瞭解我了。」她說的這些是正常有錢人會過的生活,才最適合她。

  「你錯了,我太瞭解你。你得失心太重,事業心太強,凡事都要求最好,要做到最完美,對自己要求過於嚴苛,沒有達到一個程度不會停止,或許你成就了完美的人生,但是你有想過這樣真的快樂嗎?這些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嗎?」

  當然是,如果不是,她又為何這麼拚命?

  還不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絕不輸入,即使沒有男人,她依然能夠創造一番成功的事業。

  快不快樂?那不是重點。

  「沒有人會在乎我快不快樂,他們只會在乎利益。」

  「我希望你快樂,工作應該是點綴人生而不是操縱你的全部,有錢就過有錢的日子,沒錢就節省一點,日子還是能過下去,不會真的山窮水盡。」

  「你……真的是「Uniqueness」的董事長嗎?」居然跟她談論起山窮水盡的話題?

  孫柏非尷尬地笑著。「剛到法國時,我也有過一陣子的荒唐,後來我爸停止資助,我只好去工作賺取生活費。我爸說到做到,不給我一毛錢,我也有過苦日子,也是在那之後。我才深深體會到快樂才是最重要。」

  舒冰月沒有繼續和他爭辯。

  不是因為她認同孫柏非的說法,而是她發現兩人理念若有差別,再怎麼溝通也無濟於事,她和他終究不同。

  他體會到的是她不曾體會過的感受,既然兩人沒有交集,說得再多也是浪費時間。

  四點的時候,他們離開動物園,返回孫柏非家裡。

  走了一個下午的路,舒冰月累得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這一睡,她睡了很久,等她醒來時。屋子黑了,她下床來到客廳開燈,看見牆上的鍾顯示六點四十五分,她睡了快兩個鐘頭。

  屋內空蕩蕩的,不見孫柏非的蹤影,她打手機給他,鈴聲迴盪在客廳。

  滿室的靜謐忽然帶給她沉重的壓力,她自然地拿起電話,按下一串數字,電話響了幾聲,接通了,一樣是熟悉低沉的嗓音。

  「冰月,為什麼不說話?」

  說?她能說什麼?她說了又能挽回什麼?

  「我認識的你不會逃避事情,我們再談談好嗎?」

  「你認識我多深?」

  「我們是同樣的人,一樣冷靜自制,注重的是最大的利益,所以你才會挑上我成為你的丈夫,不是哪?」

  「我愛你。」

  「冰月,我喜歡你,因為你跟我很像,我們的理智永遠重於感情,思考模式相似,跟你溝通非常愉快;可是我更清楚自己並不愛你,頂多是喜歡的程度。對我而言,這樁婚姻不是為了愛情,只是一種為了共同利益的結盟,如果沒有遇上她,我會一輩子忠於你,不過……命運總是喜歡擺弄人,我認識了她也愛上她,所以我沒有辦法跟你走下去,對不起。」

  她喜歡他的睿智、穩重,欣賞他妙語如珠,他不只帶給她想要的平靜,更讓她有著深深的倚重,交往之後,他們因為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約定等他拿到博士學位再結婚。兩人個性都很低調,才會選擇先到戶政單位辦理結婚登記,怎料四年多的感情竟不敵一個半年前才認識的女人!她的付出、等候難道就比較不值嗎?

  以為這樣說就能弭平她內心的痛?以為先道歉她就不能生氣必須成全?以為她真的是女強人便不會受傷?

  「不要以為一句對不起我就會放手。當初是你自己選擇這條船,就別怪現在下不了船。」他的道歉太過廉價,她無法接受。

  「我希望能尋求解決的方法。」

  「兩個月後的婚禮如期舉行就是解決的方法。」

  「……冰月,你真的愛我嗎?」

  舒冰月握著話筒的手背浮現青筋,激動地咬牙。「如果不愛你,我……」我會這麼痛苦嗎?

  若沒有愛的話,即使條件再好,她也不可能同意結婚,沒想到和自己最相似也最信任的丈夫竟然背叛了她。

  「假如你是為了報復我而想綁住自己的話,我真的不值得你這麼做。」

  「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自私的話?現在你找到你最愛的人想把我甩開,竟然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你究竟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

  「我考慮過了,才會拖了太久,你說得沒錯,我確實自私才會傷害你。」

  「那我呢?」即使她能力再好,還是有她辦不到的事情,可悲。

  「冰月,你真的愛我嗎?」

  「你怎麼可以到現在才來質疑我對你的感情?」她好氣這男人。「你問這句話是想脫罪是不是?」

  「我不是想替自己辯解更不是想脫罪,只是當我抱住你的時候,你有覺得幸福嗎?這個感覺只能問你才清楚,你想想之後再回答。」

  什麼幸福不幸福?

  她得到一個不會背叛她的丈夫才是最重要的考量,至於幸福,那是可以用錢堆積出來的。

  最後,舒冰月沒有回答。原本,她以為他們之間即使不說話也能明白彼此的心意,沒想到這個男人早已變了,如今說再多也沒用。

  他找到最愛的人,便能輕易捨棄她,那她付出過的感情,又有誰能收拾?她的愛情就能被輕易捨棄?

  掛斷電話,眼淚終於不爭氣地落下,舒冰月抱住一旁同樣孤零零的企鵝,任由淚水滲入它的身體,也不願讓其他人看見。

  她的脆弱,誰都不許看。

  匆地,她聽見開門的聲音,來不及整理狼狽,猛抬起頭就看見孫柏非站在門口。

  「老婆,你怎麼哭了?」

  「你……」聞到臭豆腐的香氣,是她的最愛也是他的最惡。「怎麼買臭豆腐?」那味道讓她瞬間忘記剛才的難受。

  「你在車上不是說想吃臭豆腐?」他最恨臭豆腐的氣味,本想帶她去吃,她嫌累了不想去,他只好忍耐「快遞」一份臭豆腐回來。然而,最痛苦的是之後的清理工作,這味道恐怕得花點時間才能消除乾淨。

  她說要吃臭豆腐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壓根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孫柏非竟然為她跑這一趟,她內心頓時受到震盪,說不出話來,倒是眼淚直流。

  「怎麼了?」臭豆腐的味道讓他更想哭。

  舒冰月扔下企鵝改而抱住他,依舊什麼都沒說,只是把臉埋在他胸口,一逕的哭泣。

  真的好久好久都沒有哭過了……

  假如她的強悍什麼也挽救不了,那麼,她那麼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她的堅強似乎更突顯自己的失敗。

  滿室的香氣也驅不散橫亙在舒冰月心中說不出口的難受。

  孫柏非只能抱著她,任由她靜靜淌淚。

TOP

第四章

  孫柏非對舒冰月不算一見鍾情,他最初對她的感覺雖有好奇,卻有更多的不喜歡,只因他有預感,這名字將會為他帶來諸多麻煩--

  「她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孩,為人誠懇知進退,也不浮誇,雖然現在公司的規模小了點,不過我相信不出幾年,她肯定會成功……她真的比你好太多了,從高中後就沒跟家裡拿過一毛錢,現在晚上還在唸書進修,可以想見未來她一定會做出一番事業。」

  他一臉厭煩地聽著父親稱讚外面的女人。

  是是,很厲害。

  對方叫什麼名字?一開始他沒聽清楚,也懶得追問,反正對方好壞都與他無關。

  「這星期六,我已經替你安排好跟舒小姐見面。」

  孫柏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壓根不想去,他才二十九,條件那麼好,根本沒必要相親。不過父親的話還是勾動他一絲興致,畢竟他從沒聽過父親稱讚過任何人,他突然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產生了些許興趣,反正只是見個面,到時候就用不喜歡來拒絕就行了,相信父親也無法強逼,他只有他這個兒子,總不會為了外人跟他反目。

  於是,孫柏非抱著去看看也無妨的心態,但由於前一晚出去玩得太瘋,隔天等他出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半個鐘頭。

  父母臉色非常難看,他故意視而不見,轉頭注視坐在他對面身穿白色套裝,頭髮梳成髻,一臉精明幹練的女人。

  她長得還不錯,笑容稍微淡化她的敏銳,不過看起來仍是一副很厲害的樣子,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他喜歡的是溫柔乖巧又聽話的女人,最好凡事以他為主,因為他不想花太多心思在另一半身上,對方最好能多配合他一點,這樣比較好溝通。

  總之,待會兒吃完飯就可以離開了。

  原本他是這麼打算,席間他父母對舒冰月讚譽有加,反而把親生兒子晾在角落,他也不以為意地逕自吃起東西。

  大人說話向來沒有小孩插嘴的餘地。事實上,是只有他意興闌珊,舒冰月倒是非常熱中參與討論。雖然他實在不明白討論國際情勢、股票走勢有什麼有趣,不過有人幫忙說話暖場,他也自在許多,乖乖吃飯,連抬頭也省下。

  用完飯,他盡責當好陪襯物的角色。直到對方先開口。

  「孫伯伯、孫伯母,我能不能私下跟柏非聊聊?我們是年輕人應該會比較好聊。」禮貌的話語以及淺淺的笑容,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女方的主動是因為對男主角有好印象。

  孫柏非開始覺得麻煩。

  他們根本沒說上一句話,就連去夾菜的時候碰到對方連個眼神關注也沒有,要他相信她對他有感覺,倒不如說可能是看上他們孫家背後的利益。雖然不記得她的姓名、不記得她的年紀,至少有聽見他們一直在討論科技產業,他想那應該是她的工作,可惜父親只涉及服裝產業,高科技的東西擺在他眼前,他恐怕只會拿起鎯頭先敲壞再說。

  不過他父親還真像極了要迅速把「家醜」推出去一樣,忙不迭點頭說好,他只好跟著這個陌生女子到飯店的花園做更進一步的認識--想都別想,他準備直接拒絕她,免得夜長夢多。

  「舒小姐……」

  舒冰月走在前頭,就在他開口的下一秒轉頭看著他。

  「坦白說,我覺得孫伯伯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剛認識我就很親切地幫我介紹人脈,也幫了我不少,所以當他提起希望我能和他兒子見個面,我並沒有反對,因為我想孫伯伯人這麼好,他的兒子肯定也相當出色;不過事實證明我的看法錯了。

  「你遲到卻沒有一句抱歉,又不求上進,只想要靠家族的庇蔭,與其找你這種沒有擔當力的男人當我的丈夫,我寧可嫁給努力工作的清潔隊員。我會婉拒孫伯伯的好意。不過我希望你能夠振作一點,不要以為長輩會保護你一輩子,我也實在不想看見你毀了孫伯伯一生的心血。好了,就這樣,拒絕這件事由我來說會比較好。

  孫先生,我清楚你一直在看手錶,你先走沒關係,只要給我一個理由就好,我會幫你說。」

  孫柏非聽得一時呆了,還真的聽話地掰一個理由給她,等他離開飯店很久以後,才想到一件事--

  他幹嘛傻傻讓她罵?

  這女人以為她是誰啊?

  舒冰月--後來,他得知她的名字是在半個月後的一場慈善義賣會上。

  「聽說「復泰」董事長的兒子很喜歡舒冰月,董事長也很滿意這個未來的媳婦。」

  「不過我想應該不太可能,舒冰月似乎不喜歡那個敗家子。」

  「「復泰」那麼好的條件,她也不動心,會不會太挑了?啊,我想起來了,上次她好像也跟「Uniqueness」的小開見面,之後也沒有下文。這女人會不會是想以退為進?」

  「可能喔。我阿姨說看過她本人,她確實很厲害很有腦袋,不過心機也很重,不太好相處。如果我是男人才不想娶一個女強人,太厲害的女人也很討厭。」

  孫柏非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但今天他父親人不舒服,他只好代替父親前來亮相,不過父親的秘書處理得恰到好處,他只須站在角落面帶微笑即可,只是沒想到不遠處有幾名女人聚在一起嚼舌根。

  他還不清楚舒冰月是誰,直到她們提到他的名字,才想起來舒冰月就是和他相親的女人。

  那幾個女人離開後,他這方向又走出來一個女性,不巧--或者該說正巧--是剛剛那些女人嘴裡的女主角舒冰月。

  「真巧。」乍見他,舒冰月臉上沒有一絲尷尬,彷彿沒聽見剛才那些評論似的。「看來我們挑了同樣的地方呼吸新鮮空氣。我要去吃東西了,待會兒見。」

  「你真的完全不在意?」換做一般人,多少會有不高興的表情,不過從她的臉上,他看不出來她究竟在想什麼,是她太會隱藏還是真的毫不在乎?

  舒冰月停下腳步,轉過身直視著他。「為什麼需要在意?今天她們並沒有中傷我也沒有譭謗我,她們說的是事實,我不認為有什麼好在意的。她們對我的形容,其實我相當自豪,我對自己向來有自信,無論外人對我是褒是貶,都不足以影響我,那麼,我還有介意的理由嗎?再者,我相信會在背後說話的人都是失敗者,而我的成功只是讓她們更加失敗的藉口而已。」說完,她筆直朝向熟食區走去。

  嘖嘖,真妙的論點。他突然對她產生了一點興趣。

  選了幾樣食物,舒冰月坐在比較偏遠的地方,孫柏非也端一杯酒落坐,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裡位子很多。」所以不必和我同桌,免得流言纏身。

  「我喜歡這裡,靠近外面,視野很好。」

  她眼角餘光連瞟也不用瞟。「晚上八點,哪來的視野?」

  「你啊。」他不吝於稱讚,因為他對舒冰月的印象改觀了。

  舒冰月沒有露出一般女人該有的嬌羞,反而更正經以對。「孫先生,我想我們應該沒有交集吧?如果你是因為那些女人說的話而對我產生興趣,那就更沒必要,我的個性一點也不討喜,我確實是用心機在做事情,因為我喜歡成功。」

  「那搭上我不算成功?」他家很有錢,即使他三輩子不工作也不愁吃穿。

  「顯然有人忘記我上次說的話了,需要我重複嗎?」舒冰月眼底盛滿了不屑。

  「做人那麼緊繃會快樂嗎?」說也奇怪,一開始對她沒有好感,可是剛剛她的反應卻令他對她產生莫名的好感。

  他是喜歡表裡如一的人,因為他本身就不愛拐彎抹角,但即使有心機又如何?

  至少舒冰月敢坦承,光憑這點,他便欣賞她。

  「沒有錢會快樂?」她反問。

  「沒有錢當然有沒有錢的快樂。」

  舒冰月稍稍扯動嘴角,似是在笑他不符合年紀的天真。「或許沒錯,不過請你先證明給我看沒錢的快樂在哪裡,對了,記得你要先脫離你父親的保護羽翼。就以這杯酒來說吧,外面大概要價一千,沒有錢之後你一天能喝幾杯?」銳利又非常現實的問題一個一個進攻,毫不留情。對於這種生在福中卻不知福也不懂得珍惜的人,她從沒好臉色。

  孫柏非被問得一時無言,好犀利的女人。即使有人勸過他,也是用暗示,語氣也很委婉。從沒有人像她如此直接不修飾。

  「好怪,你真的對我沒興趣嗎?」

  她賞他一記冷漠的白眼。「我說過了,與其嫁給你,我寧願找努力工作的清潔隊員也勝過你百倍,難道你忘了?」

  「他們沒錢。」兜了一圈回到她最在意的現實部分,他倒要聽聽她會怎麼回答。

  「至少他們上進肯努力,我喜歡認真負責的男人。」

  「你怎能確定我不努力求上進?」

  「有時候不用相處太久,我就能看透一個人的本質。」

  「我會是你唯一的例外。」

  「抱歉,我對你沒興趣,不過我希望你真的能上進,免得孫伯伯煩惱。」

  「這麼關心我,真讓我受寵若驚。」

  舒冰月淺淺地笑著,逕自吃著食物,不置一詞,完全一副「隨你怎麼說都無所謂」的表情。

  孫柏非不在乎她的神情,只發現一件事--他對舒冰月似乎不排斥了。

  那是一種連他自己也形容不出來的感覺,或許該說是眼前的這一輪皎潔明月,讓他不再只看見她的單面了,關於她永不示人的另一面究竟還有多少風情。他想多瞭解。

  後來他約她,總是被她以有公事為理由回絕,他便把腦筋動到父親身上,果真抬出父親的名字,舒冰月便主動致電給她。

  「孫先生……」

  「冰月,叫我孫先生,我會以為你在叫我國父。」他聽見舒冰月深深吸了口氣

  「誰教你不打給我。」

  「請問我有什麼理由要打電話給你?」他們不是情人,連朋友也談不上,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們是朋友。」朋友,向來是突破攻防最好的一步。

  「……好吧,既然我們是朋友,那你應該清楚我有多忙,我沒你這麼清閒,隨時隨地都能打電話給朋友。」

  「你總要吃飯吧?」他聽見那邊傳來沙沙沙的聲音。

  「半個鐘頭。」

  「這樣容易胃痛。」

  「我不會胃痛。佳晴,把這文件交給美芳。」

  「今天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看樣子她的確很忙。

  一頓飯而已,看在對方是孫伯伯兒子的份上,好吧。「幾點?約哪裡?」

  「你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七點準時樓下見面,如果你遲到了,我會直接回家。」

  「人難免都會有一兩次失誤,難道你從沒出錯過?」

  「沒有。」舒冰月斬釘截鐵的回答,口氣十分自豪。

  「那麼完美不累嗎?」

  「像你這麼散漫才不好。」

  「做人放輕鬆點,未嘗不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你能輕鬆,我卻不能,我有必須達成的目標,我會盡全力完成絕不放棄,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支持我而不是潑我冷水。好了,我該去開會,晚上見,記得別遲到了。」語畢,她立刻掛斷電話。

  果斷俐落。

  舒冰月確實和他認識的女人不一樣。她說一絕對是一,不是以退為進,更不是在試探,很有女強人的潛質,她必定會成功。

  難怪父親最近看見他就猛搖頭,和舒冰月相比,他似乎一無是處。不過他一點也不介意,誠如她所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從來就不是經商的料,只怪父親沒有多生幾個孩子。

  「冰月不是你可以玩玩的女孩子,你要是傷了她的心,我一定會修理你。」差點忘了他還在父親的辦公室,再不走,待會兒便走不了。

  「爸,你對冰月這麼好,我不免猜想……」

  「猜想什麼?」

  「冰月是你初戀情人的女兒嗎?」

  「去去去!胡說什麼,我是關照晚輩而已。」

  孫柏非隨意點點頭,起身說:「爸,那我先走了,您忙。」

  「等等!這些資料沒看完之前不許走。Kevin,我去開會,你幫我看著他。」

  「是,董事長。」

  目送父親離開的背影,孫柏非好氣又好笑。「真不讓我走?」

  「董事長有交代。」

  「你明知道我不會,其實你比我厲害,半個小時鐵定能看完。」本以為推薦大學同學跳入火坑後他便能高枕無憂,沒想到他們竟狼狽為奸一起陷害他。

  Kevin擺出一張撲克臉。「你不是不會,是故意不會。柏非,別讓我難做人,請你乖乖留在辦公室,看完資料喊我一聲,謝謝。」語畢,帶上門,非常盡責。

  孫柏非翻翻白眼,無可奈何。

  能者多勞,倒不如說能者多煩。他從來不想變得很厲害,多給予稱讚然後讓其他人做牛做馬不是更好?

  看著桌上疊起來足足有十公分厚的文件,他也只能歎氣。

  罷了,早點看完,說不定還有時間去打場網球,再好好計劃晚上怎麼招待舒冰月。

  打定了主意,孫柏非做事就很有效率,不過一個鐘頭,桌上的文件全部看完並且做出決策,他將內容打入電腦並列印出來。一併交給Kevin,然後吹著口哨離開公司。

  晚上七點,他準時出現在舒冰月公司樓下,開車載著她遠離市區,約五十分鐘後,抵達郊外的一間餐廳--自然園。

  「這裡賣的是有機食物,全部都是他們自行栽種,完全不灑農藥,我常帶我父母過來。」

  「孫先生。」服務生看見孫柏非,立刻出來迎接。「老闆跟其他客人閒聊,待會兒就會過來。」

  「沒關係,這裡我很熟。冰月,有沒有特別想吃的,還是我推薦?」他注意到舒冰月從剛下車的不耐到現在逐漸產生一絲興趣,足以想見她是喜歡這個地方。

  舒冰月坐下後翻開菜單,認真研究起來,最後選了美顏養生調理鍋。

  「女人就是愛美。」

  「這是一定的。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她喜歡這裡自然的佈置,最自然的空調就是由外頭吹進來的風。

  「有一次開車迷路,經過這家餐廳時,剛好肚子餓了就進來吃了一鍋,從此愛上這裡。老闆開這間餐廳並不是為了賺錢,他是為了他的妻子。」

  舒冰月望著他,示意他繼續說。

  「他老婆得癌症,醫生宣佈必須進行化療,可是他不放棄,到處尋求偏方。後來他找到一個老醫生,醫生跟他說吃天然的食物或許有效,他就開始尋找乾淨不受污染的地,然後種植有機蔬菜。可惜他妻子等不到他的心意就過世了,他便決心要推廣有機飲食,才會開了這間「自然園」。」

  她淺淺含笑,眼神裡卻有藏不住的遺憾。「真的很可惜,他那麼愛他太太。」

  「我記得他妻子過世三年了,便勸他再去找個伴,不然一個人很寂寞。」

  舒冰月聞言,眉頭輕皺。「你怎麼能勸他再婚?」

  「為何不?妻子去世三年,丈夫再婚,有何不可?」他認為理所當然。

  「可是他曾經那麼愛他的妻子,才短短三年,身邊的位子就能被另一個人取代嗎?」她的眼底寫著強烈的抗拒。

  「不然呢?要老闆一輩子不再愛上其他人而孤獨一生?」他無法理解她的論調。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三年太短,他們相處那麼久,只用三年來憑弔逝去的妻子是不是太過於冷漠?」

  「那你說要幾年才夠?我覺得愛情不是以時間來衡量,而是要看有沒有心。有的人很會說,卻完全不會做;但老闆不是,他把妻子放在心底默默懷念,並且實踐在她生前答應她的約定。我不以為他是那種再婚就會忘了過去的人。」

  「我也不知道要幾年才夠,我只是認為人死後真的很無力。」彷彿死了,什麼都不是,更顯孤寂。

  「如果是我的話,我也不要我老婆一直惦記我,寂寞真的很痛苦,我倒是希望她快快樂樂,就算把我忘了也沒關係。」做人嘛,放輕鬆一點比較自在。

  「你真能看得這麼開?」

  他聳聳肩,「生死有命,我看得很開。」

  「小姐,相信這小子吧!他真的是我認識的人之中最灑脫的了,不過這是指在他沒戀愛的時候,他談起戀愛還能不能灑脫,我就不敢保證。」伴隨朗朗笑聲走入的是一名年約五十左右的壯碩男性。「我是這裡的老闆,姓唐,小姐,你好!」

  「唐老闆,您好,敝姓舒。」

  唐老闆一掌拍在孫柏非背上。「舒小姐,我這小老弟第一次帶這麼漂亮女孩過來,讓我這間小店蓬蔽生輝呢。」

  「唐老闆客氣了,您這間店位置隱密寧靜,很難讓人不喜歡。」

  「舒小姐真客氣,今天就讓我這主人好好請你們,喜歡吃什麼盡量點,別客氣。」

  「那就先謝謝唐老闆。」從對方的口氣態度來看,應該是為人海派的老闆,舒冰月也就不多做堅持,免得不給面子。

  唐老闆眼中充滿欣賞。「很好,我就喜歡上道的小姑娘。小老弟,好好照顧舒小姐,要是讓舒小姐不想再來第二趟,你就該死了!兩位慢用,我不打擾了。」他微笑的帶上門離開。

  「要再來第二趟,要不然我死定了。」

  「東西好吃,要我多來幾趟也沒問題。」氣氛好固然是賣點,不過既然是餐廳,食物才是最重要的關鍵。

  「保證你會滿意。我爸媽非常喜歡這裡,一個月會來個兩三次。」

  「先不論食物如何,來這邊吃飯就是一種享受了,這裡環境很好。」她誠心稱讚。

  「喜歡我可以常常帶你來。」

  「不用,我知道地址,可以自己來。我習慣一個人吃飯,抱歉,這不是針對你,而是我個人的習慣。」

  「你沒跟家人住?」

  「沒有。我媽不喜歡台北的生活步調,和我外公外婆一起住在南部。」

  「一個人真的比較自由?」

  「那你為何不早點定下來?這樣孫伯伯、孫伯母也能放心。」

  「別老是用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我現在是在問你。」他的視線筆直地對準她似想逃避的眼眸。

  「我這人很乏味,不值一提。」

  「我想瞭解你。」

  舒冰月挑眉,詫異他的好奇。「瞭解我做什麼?」

  「因為我對你感興趣。」孫柏非也說不上來為何會那麼想瞭解她,只是既然想瞭解,當然就要去瞭解。

  「一開始,你並沒有這打算不是嗎?」

  「人是會變的。」

  「抱歉,打擾了,我們要上菜。」女服務生先在門外喊,繼而拉開紙門,後頭跟著兩名女服務生,手上端著熱騰騰的食物。「美顏養生調理鍋,精力養生鍋。這裡有我們特製的沾醬,若不夠,請再跟我們說。兩位請慢用。」

  「謝謝。柏非,我餓了,能不能吃鮑之後再來討論問題?」

  「好。」

  孫柏非以為她跑不掉,後來才發現一旦舒冰月不想討論的問題,無論他怎麼花心力也問不出答案。

  她是個防禦心很重的女人。

  可是,他就是開始對她有了感覺。

  既然她不喜歡直來直往,那麼就迂迴一點吧,她值得他花時間與她周旋。

TOP

第五章

  舒冰月最喜歡百菇蔬菜鍋。

  香氣四溢,不同於一般沒有味道的養生料理,嗅著香氣,她才發現肚子原來也會有餓的時候。一直以來,她總是會提早進食,以免沒有體力,對於食物她也不挑,只要能吃的就好。

  對她而言,餓肚子的衛作效率非常低,脾氣又不好。所以她已經很久不清楚什麼是餓的感覺,什麼又是好吃的感覺,只要能吃下肚的她通常不會拒絕。

  直到孫柏非帶她來到這間自然園,典雅的中式風格餐廳。

  第一眼,她便喜歡上這裡的幽靜,嘗到了鮮甜的湯頭,往後更是一個星期來一次,她成了常客,服務生都認識她了,也都認定她是孫柏非的女友。

  她一直想糾正這個錯誤,也曾私下透露出訊息,不過這些服務生都不相信他們沒有關係,害她很無奈。

  他們認識半年了,她對他的印象是有改變,不過對於他身邊老是圍繞一群年輕女性這一點總讓她卻步不前,但兩人僅止於朋友關係,她也不能說什麼。

  她是不討厭孫柏非,但想更進一步卻不太可能,所以他們依然是朋友,嗯,應該是比普通朋友還要好一點。

  孫柏非是唯一能陪她吃飯的朋友。

  唰!紙門被拉開,走進來的男人大喇喇入座。

  不懂得禮貌的男人怎麼教也教不會。

  「抱歉,我遲到了。」

  好吧,算有點進步,至少會說抱歉。

  「柏非,我說過了,如果你趕不及用不著特意趕來。」她清楚他很忙。不是忙於公事,而是有應接不暇的約會,條件好的男人就是吃香。

  「再忙也是要跟你吃頓飯,平常時間你又不跟我約會。」他笑道。

  半年前聽見他這句話,她會錯愕;三個月前聽見,她會懷疑他是不是喜歡她;如今再聽見,已經習以為常。這男人天生懂得怎麼挑逗女性,她完全能冷淡處理,不受影響。

  「我很忙,白天上班晚上還要唸書,根本沒時間。」她是誤打誤撞進入科技這一行,為了不輸人,她晚上還去唸書。

  「理論有比實際經驗重要嗎?」

  「理論的基礎沒打紮實,就很容易失敗。今天又跟誰約會了?」不想繼續在討論了千百次的問題上打轉,舒冰月迅速轉移話題。

  這男人總在她的專業上挑她毛病,她也懂得回敬。

  坦白說,她曾以為孫柏非喜歡她,畢竟沒有一個男人會對不喜歡的女人那樣慇勤,除非他將這女人當作哥兒們。她不是笨蛋,看得出孫柏非應該不是把她當作兄弟,但他身邊那麼多美女圍繞又是什麼意思?

  她猜不透他的思維,也懶得去問清楚,萬一他說謊她還要再猜半天,太累人了。既然他不表態,應該是將她當作普通朋友罷了,這樣也好,這時間她還不需要男朋友。

  「同學的妹妹,剛從美國回來,需要有人當導遊。」

  導遊?伴遊吧。對分肯定是個年輕的漂亮妹妹。

  「那你當導遊一整天應該很累,先回去休息好了。」一個人吃飯,她還能做更有效的利用。

  有時候,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健談,就連今天天氣如何、白天吃了什麼食物等小事都能聊上一個鐘頭,更厲害的是她也不會覺得無趣。

  坦白說,這類話題真的很無聊,她寧願花時間來聊聊台灣高科技產業未來的前景,除了代工以外是否有機會開創另一片天地,而不是永遠的次級工廠。

  孫柏非搖頭,招來服務生點了一鍋香菇雞肉湯鍋。「今天是我爸媽結婚三十週年紀念日,我這個電燈泡最好別回去,免得破壞氣氛。況且,有人陪你吃飯不好嗎?一個人吃飯多無聊,我可是很犧牲的呢!」

  關於他的「犧牲」,真不知是誰比較犧牲時間。

  「你父母感情真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孫伯伯有多疼愛自己的老婆,雖然上了年紀,他對老婆的愛意仍然不減絲毫,其他年輕的漂亮小姐在他眼中好像空氣一般,他完全沒看見,這也是她敬重孫伯伯的另一個原因,可惜父子怎麼相差甚遠。

  「是很好,好到我的存在變得很累贅,有點想搬出來一個人住。」

  「搬出來可以學習獨立,很好。」對於孫柏非到現在還跟家裡拿錢,她雖有微詞也不曾說些什麼,她一直謹守朋友的分際。

  「可是我不喜歡一個人住,一個人吃飯又很無聊,冰月,我記得你一個人住,房子又很大……」

  正要張嘴吃下杏鮑菇的舒冰月迅速抬起頭,先以眼神冷冷拒絕他的提議。「很抱歉,我習慣一個人住;不過如果你和我同性別,我會考慮。」開什麼玩笑,這男人真的將她當作兄弟啊?

  「我會是個很好的室友,生活習慣也很好,晚上還能當免費保全。」他毛遂自蔫。

  舒冰月白他一眼。「一整晚不睡才叫保全。」

  「你可能要先叫醒我。」

  「我不可能答應,別尋我開心,快點吃。」本以為已經很瞭解他了,但有時候她仍是不懂他在想什麼。「下星期五是孫伯母的生日,禮物準備好了嗎?」

  他們來往的這段時間,她和孫家也有一定的交情,雖然孫伯伯還是希望她能嫁給他兒子,無奈她對孫柏非就是沒有感覺,即使他年紀稍長,她也將他當作弟弟。

  「從我二十五歲開始,她每年要的生日禮物只有一個。」

  「什麼?」

  「我娶老婆。」

  舒冰月有點後悔問了,因為這話題只會繞著自己打轉,於是,她決定保持沉默,慢慢品嚐百菇蔬菜鍋。

  「我媽其實有中意的對象。」

  她充耳不聞,繼續夾起鍋子裡的蒟薯面。

  「這人你也認識,就是……」

  她打斷他。「柏非,我實在不喜歡你每次都拿我來開玩笑……」

  他再打斷她。「佳晴。」

  她的秘書--佳晴?

  孫柏非喜歡的是她的秘書佳晴?!

  聽見這話,舒冰月簡直不敢置信,內心全然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只覺得胸口一陣窒悶,她的心情隨即也反映在臉上,錯愕、驚訝,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嫉妒。

  孫柏非看了,笑容直達眼底。「你很錯愕,因為我喜歡的不是你?」

  這算是嫉妒嗎?

  舒冰月笑了笑,低下頭,表情立即被掩飾住。「你想太多了,我沒有嫉妒,佳晴是我的得力助手,人很溫柔,做事又俐落,你要是傷她的心,我絕對不會饒過你。」

  她舀起熱湯,慢慢喝下,動作沉穩。不再流露出過多的情緒。

  「喔……」孫柏非刻意拉長尾音。「沒嫉妒的話,你怎麼會連最不喜歡吃的紅蘿蔔也吃下去?」他的眉梢有掩不住的得意。

  舒冰月定睛一看,她最討厭的紅蘿蔔果真在嘴裡了,這節骨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但為了怕他又有過多聯想,她只得優雅地將紅蘿蔔吞下肚。

  「唐老闆建議我最好飲食均衡,這樣對身體很好,所以我已經開始吃紅蘿蔔。」管他相不相信,總之,她就是維持這說法。

  「這樣很好。」孫柏非做出一個怪異的表情,伸出手,以指腹擦拭她嘴邊的湯漬,親密的動作令舒冰月身體僵住無法反應,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

  「你不應該這樣對我。」

  「為什麼?」他不認為自己的動作有錯。

  「既然你喜歡佳晴,最好跟其他女性保持距離,沒有一個女人會喜歡自己的男朋友有太多女性朋友,我希望你要尊重佳晴,她……」

  「我騙你的。」

  「嗄,什麼?」

  「我喜歡的人不是佳晴。你真笨耶,真的不曉得我喜歡的是誰嗎?」他還在嘴硬,結果身旁那一票朋友都看出來他喜歡的人是誰。

  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她還真猜不出來。「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是見一個愛一個。」

  「哪有,那些都是朋友,我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如果不是喜歡,怎可能天天打電話給她纏著她聊天,又不是沒事找事做。

  這次,舒冰月呆得更久。

  她之前是有猜想過孫柏非或許喜歡她,不然也不會成天打電話給她,只是他的態度曖昧,身邊又圍繞過多的女性,所以她對他已不再有期待,現在他居然說喜歡的人是她,令她實在很難相信,該不會又是另一個謊言吧?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這種玩笑能開嗎?我很認真的。冰月,考慮當我女朋友吧,我很不錯!不抽煙、不賭博,行為良好,家境也不錯,跟我交往你不會吃苦,我會好好照顧你。」

  這是求婚還是找女朋友的告白?

  他時而認真時而吊兒郎當,她看不出來他究竟有幾分真誠,這是說,整她是他最近的樂趣?

  思索片刻,她抬頭準備委婉回絕之時,竟發現他臉上一閃而逝的緊張。

  孫伯非竟然在緊張?

  難道他真的喜歡她?

  「為什麼?」或許曾經猜測過,不過也是單方面的想法,猜對猜錯的結果都是她一人承擔,不會影響他人,但如今孫柏非說出口了,也影響了她的心情。

  「什麼為什麼?」

  「我們認識這麼久,怎麼會現在說喜歡我?」

  「你防備那麼強,如果我一開始就說喜歡你,肯定被你發配邊疆從此不得回來。」他可不是笨蛋,要突破她的心防。當然要花時間,先由朋友做起,然後慢慢前進。她的世界就好比地雷區,必須小心翼翼,要不然踩到一個地雷,保證死無全屍。這樣便算了,更慘的是或許永遠都不能再接近她。

  舒冰月嚇到了。

  完全沒想到孫柏非還會有這種心思,她以為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些漂亮的小女生身上。儘管他有心,她對他依然沒有太多好感,因為他的做事態度、他的觀念都跟她不同,溝通起來會浪費太多時間,不符成本。

  她必須要慎重考慮才行。

  「這問題要想很久,怎麼……你不喜歡我?」

  「呃……不是,只是你這麼認真問我,我當然也得用更認真的態度才行。」

  孫柏非明顯鬆了口氣。「不用啦,你只要點頭答應就好了。」

  「我以為你應該喜歡溫柔漂亮的女孩子。」

  「原本我也以為是這樣,可是喜歡就喜歡,哪會想那麼多,我就是對你有感覺。」感覺雖然盲目卻也最真實,他不以為跟著感覺走便是錯,相反地,他喜歡跟著感覺走,才會有冒險。「而且你也很漂亮。」

  「好,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假如以後我們交往順利,要論及婚嫁,你要怎麼養我?」她考慮的向來都是現實層面。

  「還不簡單,我爸那麼有錢,難道會餓死我們?」

  舒冰月聽了頗無言。

  雖說有錢沒人不愛,但她還是要嫁給一個有擔當能力的丈夫,而不是處處尋求長輩幫助的無能男人。她過慣苦日子,不怕吃苦,太好的生活她反而會沒安全感,這點也是孫柏非無法體會的。

  關於兩人的事情,她還是要花點時間好好思索,畢竟要花那麼多時間交往,若最後以分手畫下句點,也是非常不符合經濟效益的事情。

  「柏非,我後天要去美國參加一個研討會,為期五天,我回來再給你答覆。」

  「好,我等你。」他有信心。舒冰月最終會選擇自己。

  既然答應會認真思考,舒冰月便認真地將問題擱在心底,直到上飛機前還在分析兩者之間的利弊。她向來會做這種分析,花點時間,才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孫柏非看起來一副不可靠的樣子,扣一分;他看起來很散漫,連照顧自己也不會,扣一分:游手好閒沒工作,扣一分;一臉桃花,愛招蜂引蝶,扣二十分。

  交往順利不愁吃穿,加一分;萬一離婚,贍養費可以拿到不少,加一分:孫家帶來的經濟效益,加三分……然後呢?他還有什麼優點?

  有車有房子?這些她一個人也能做到,根本不必靠他,那和他交往最實質的優點是什麼?有安全感?嗯……可能嗎?說不定停電還需要她找手電筒保護他,想到可能會發生的這一幕,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帶來的歡樂,加十分。

  不可諱言,她確實覺得孫柏非很麻煩,不僅常打電話浪費她的時間,降低她的工作效率,可也因為他的關係,她的笑容明顯增多,晚上不再失眠,有他相伴,時間過得特別快。雖然她總是抱怨他打擾她晚餐時間,實際上她卻是期待他能早一點出現。

  她一個人吃飯其實一心二用,嘴裡品嚐美食,腦子裡想著今天的工作狀況,一點都不寂寞;然而當她內心有期待,並不想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覺得寂寞,才會渴望有人作陪。哄她開心的是孫柏非,但讓她害怕寂寞的也是他這個罪魁禍首。

  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假使她選擇他,他們真能一直在一起?她有辦法容忍他身邊過多的異性朋友嗎?她實在不希望看見自己露出嫉妒的醜陋。

  「不好意思,借過。」

  舒冰月聽見陌生男人的聲音,立刻起身讓位,抬起來的視線立刻撞進一抹幽黑的深海之中,瞬間閃神--好深邃的眼眸,裡頭彷彿藏了許多的秘密,深深吸引了她。

  「謝謝。」

  等男人坐定,她才落坐,目光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怎麼了?」

  「不,沒事……不好意思。」怎麼回事?她怎麼會突然對一個陌生男人投入過多的專注,即使他有一雙迷人的眼睛,她都太超過了。「因為你眼睛太好看,我才會多看幾眼,希望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男人露出迷人的微笑,「怎麼會呢?有女孩子注意是我無上的光榮。你去洛杉磯洽公?」見她露出困惑,他進一步解釋。「因為你穿著套裝,而不是和後頭那群觀光客一樣穿著休閒,我才會判斷你是去洽公,猜錯了?」

  「不,你沒猜錯,我是去參加研討會。」真敏銳的男人。

  「一個人出門在外,要小心點。」

  「放心,我英文很好。」孫柏非英日文也很好,再多加一分。

  「不是語言的問題,而是萬一真有人想騙你,很難躲過,所以要更加小心。」

  「謝謝你,我是舒冰月。」

  「不客氣,我叫齊雅瑞。」

  原本應該要繼續思考的問題在遇上齊雅瑞後全拋至腦後,舒冰月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男人吸引住了。

  齊雅瑞正準備念博士班,應對進退得體,跟他談論經濟,他很有遠見不短視近利,話題由經濟轉移到政治,他不偏袒任何一個政黨。切中核心的論點讓她驚訝,最後聊到愛情方面,他亦有自己的看法。

  「我希望能找到跟我有共同興趣、看法個性也相似的女性,畢竟婚姻是長久的,我希望結婚之後不要隨便離婚,這樣才是尊重婚姻。」

  一趟洛杉磯之行,她本來應該將心力放在研討會上,最後反倒對齊雅瑞多了不該有的感覺--她總覺得齊雅瑞是自己應該等待的人。

  他們之間有太多相似處,齊雅瑞才是真正適合她的男人。

  懷著這樣的心思,五天後她回到台灣,剛好趕上孫伯母的生日。

  她帶著在美國買的禮物前來孫家祝賀。

  「小月,你太客氣了,人來就好。」

  「應該的,這點小禮物希望伯母喜歡。」

  「我一定會喜歡的。」孫媽媽看見舒冰月跟兒子走得那麼近,以為抱孫有望,心情非常好。畢竟任何禮物都比不上兒子快點結婚更讓她開心。「柏非等你很久了,你們去聊聊。」

  望著始終站在舒冰月身旁的兒子,孫媽媽眉開眼笑。真希望明年的生曰,她已經有孫子可抱。

  舒冰月輕輕頷首,隨著孫柏非離開熱鬧的客廳。他們來到屋後的小花園,屋內射出來淡淡的光線稍稍暖了微涼的天氣。

  他脫下外套要披上她的肩膀,她拒絕了。

  「謝謝,我不冷。」

  孫柏非只好將外套拿在手上,隔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問:「準備好給我答案了嗎?」

  舒冰月深深吸了口氣。縱使她對孫柏非沒有感覺,可是他對自己很好。所以她會以最認真的態度回應。

  「柏非,我想了很久,我們之間沒有太多的共同點,對我而言有錢並非萬能。我希望我的男朋友要懂我、體貼我,這樣便夠了,有不有錢不在我考慮的範圍內,所以……」

  「所以你不想給我瞭解你的機會?」光是她開口喊他的名字,他就明白她接下去要說什麼,一股不愉快強烈佔據他的心頭。

  「不是不想,而是我們相差太多。太多觀念不同,更重要的是,我不認為你能給我足夠的安全感,很抱歉,我必須拒絕你。」

  「你認識了誰?」

  出國前一晚,他們還聊到十二點。離開五天回來,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說是認真想了很久他壓根不信,肯定是認識其他男人。

  孫柏非的敏銳令她詫異,她不知該不該說實話,可既然他都察覺了,隱瞞似乎也不好。

  「我在飛機上認識一個男人,我們聊了很久,最後發現他很多地方跟我相當合得來,我覺得他更適合我。」

  「我們認識半年竟然不及一個你才認識五天的男人?!」簡直太可笑!「他叫什麼名字?」他倒想知道情敵究竟是如何神通廣大,僅花了五天的時間就搶走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女人。

  他那麼戰戰兢兢接近她,還得小心翼翼以免被她發現他的感情而被判提早出局,結果這男人居然那麼輕易就奪走他努力的成果?!

  「柏非,他是誰不重要,只是我真的覺得他比較適合我,即使當不成情人,我們也能當朋友。」

  「不可能!」他立刻否決。「我沒有那麼大的氣度,當不成情人就連朋友都不是。」

  他強烈否定的口吻嚇了舒冰月一跳,一時間,她形容不出心底異樣的感受究竟代表什麼,只是想到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她竟有幾分難受,總覺得胸口一陣悶意。

  「柏非……」

  「冰月,給我機會,我要求同等的機會,如果你連機會也不給,現在就告訴我你討厭我,我也不會再出現你面前!」

  她不討厭孫柏非,怎可能說得出口。「柏非,不要這樣……」

  「冰月,給我機會!」

  「如果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呢?」她真的不希望弄僵兩人的關係,比起情人,他們應該更適合當朋友。

  孫柏非定定望著她,眼神有著未曾有過的痛。

  「我會永遠離開你的生活。」

  「有必要做到這麼絕?」習慣了他的陪伴,她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沒辦法,誰教我那麼喜歡你。」愛得深,恨也會深,就怕自己會做出蠢事,他只得選擇離開。「好了。我心情不好,掰了。」

  「你要去哪裡?」

  「開車兜風。」他轉身走向車庫。

  「柏非,不要開太快!」

  「擔心我出事的話,要不要來陪我?」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輕佻,他總是在她面前掩飾自己不好的部分,不過他今天心情非常不爽,一點都不想掩飾了。

  「我……不行,我不能跟你去,你小心開車。」

  孫柏非露出一抹苦笑,歎了口氣,轉身進入車庫,不一會兒,一輛銀色的車子飛馳在山路上,很快便消失在她眼前。

  最後一瞥,舒冰月彷彿也能看見他眼底的痛,只是有些事真的需要一個時機,也許他們相遇的時候不是最好的時機。

  他不能瞭解她,她也不懂他,他們之間好像少了什麼。

  然而,當他要求自己給他機會,她給了,雖然不是清楚明白說願意給,她也沒有拒絕,難道他這樣都不懂?

  自那一晚後,他足足消失一個月,連通電話也沒有,她也賭氣不去在意他。

  不過她每個星期還是會來自然園一趟。

  除了吃飯,便是希望能見到他,說不出來為什麼,她就是很想見他。不過,顯然他一點都不想看見她,唐老闆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這男人真可惡,要求機會以後又避不見面,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奸食慾一下子消失,她放下筷子。望著窗外發呆。

  她本來最懂自己的,直到認識孫柏非以後,透過他,她慢慢發覺內心隱藏的部分--其實她喜歡有人說話,即使搭不上幾句,她也喜歡聽人說話,因為一個人有時候確實寂寞。

  母親討厭台北快步調的生活,搬到南部和外公外婆住,留下她一人,獨自努力,即使有淚水,也得默默吞下,承受所有的挑戰與打擊,因為這是她選擇的人生。

  偶爾,夜深入靜,她會期盼身旁有人陪著她,不過僅是偶爾,泰半時間她依舊忙碌,無暇去經營感情。

  孫柏非毫無預警地板入她的生活,也不管她喜不喜歡接不接受,起初,她真的不欣賞他的行為,但被他纏久了。居然也纏出一點感情來,這倒是她意想不到的結果。

  只是她仍以理智來駕馭她的情感,她希望自己最後選擇的是正確的對象,而不是覺得不適合又輕率分開。

  母親的懦弱,父親的絕情,曾讓她對婚姻失望。為了證明自己是不一樣的,她對另一半有強烈的要求,她要找一個不會背叛自己的丈夫,如此才能保障婚姻,她絕對不會走上母親的路。

  唰!紙門拉開的瞬間,舒冰月懷著期待的心情轉頭。

  是孫柏非。

  平靜的心情突然升起波濤,心跳慢慢加速。

  他走入,落坐,逕自招來服務生點了一鍋自然養生鍋,看也不看舒冰月一眼,上菜後也默默吃著,完全將她視為空氣。

  他的冷漠著實傷害到她。

  總是圍繞在她身旁、以她為主的男人一旦變得冷漠,帶來的傷痛竟如此深刻,舒冰月咬住下唇,默默忍耐。縱使痛,她也不會表現出來,更不會先行離去,畢竟這些都是示弱的表現,她是強者,絕不會被輕易打敗。

  於是,她等孫柏非吃完,默默看著他離開。

  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室內的氣氛異常沉悶,直到紙門開了又關,她交握的雙手鬆開,僵硬的肩膀垮下,無助的淚水才終於流出。

  這男人寵他的時候,她視而不見,等她失寵了,才明白自己真正偏袒了誰。

  她喜歡齊雅瑞,跟他相處很自然,不會有任何不適,他們簡直就是天生一對,不必開口就能明白對方想要表達什麼。他們有共同的興趣,喜歡看書、研究股市,也會注意全球經濟,他們兩人雖是不同個體,看見的卻是相似的事情,以至於他們愈走愈近,也不會有任何的阻礙。

  她確信齊雅瑞適合自己,是她最佳的另一半。

  明明已經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男人,她也有想要投入的準備,無奈,她的心遲疑了。

  或許,孫柏非在她心底仍不及格,不過她對他的感覺卻是無價。

  唉!

TOP

第六章

  孫柏非站在門外並沒有馬上離開,因此有聽見她啜泣的聲音。

  她哭的聲音,很小聲、很壓抑。

  她歎氣了。

  拜託,他比她還想歎氣。他實在拿這女人沒轍。她是他第一個那麼花時間對待的女人,他對她好,想討她歡心卻總是碰壁,帶她去吃飯,她說要加班沒空,知道她喜歡看相聲,他成了各大劇團的會員,買了票給她驚喜,她卻不領情。

  反正,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沒放在心上,可是他就是喜歡她,喜歡到連向來最在乎的面子也放在第二。

  哪知她竟為了一個只認識五天的男人就要判他出局引他能接受有情敵來競爭,不過對於連讓他上場揮棒的機會也沒有,這算什麼?

  他嫉妒,他火大了,連喝三天的酒。

  朋友都勸他要拿出魄力,要給舒冰月一個教訓,不然她永遠不知道珍惜他付出的情感有多深。這些話他聽進去了。經高人指點,刻意遠離她一個月,沒有電話、沒有接送,甚至連自然園也不去,為的就是要讓她明白他的重要性。

  終於,他今天來到自然園,依然刻意忽視她,吃完立刻走人,然後聽見她的哭聲。

  她哭什麼?

  因為他不理她?她終於明白他的重要性丁嗎?

  這一個月為了暫時遺忘她,他主動要求到父親的公司幫忙,讓忙碌來沖淡對她的思念,要不然他怕自己沒幾天就會反悔,忍了一個月,他也不好受。

  朋友們勸他不如放棄算了,他卻只能苦笑,假使能放棄,他還需要等到這時候嗎?

  喜歡這兩個字真害人不淺,她甚至還沒有美到讓他一見鍾情,偏偏他就像是雛鳥情結一樣只認定了她,最後朋友送他三個宇:自作孽。

  愛就愛上了,他心甘情願。

  孫柏非爬了爬頭髮,歎口氣。轉身拉開紙門,映入眼簾的是她來不及防備的哭泣容顏,外加一點點的驚愕。

  「哭什麼?」

  「……嗆到。」她別過頭,趕緊收拾心情。

  「轉過頭來看我。」一想到她先前的殘忍,他仍有一點火大。

  她倔強不肯轉頭認輸。

  「好,那我走了。」紙門再度用力拉開。

  「孫柏非!」她氣得不顧形象大吼他的名字。「你要是真的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一旦她強勢起來,他就會自動變得弱勢。

  門輕輕關上,杜絕外頭閒雜人等的好奇窺視。

  他原本站在門邊,仗著高姿態俯視她,企圖挽救最後一絲氣勢,無奈一瞥見她含怨的神情,他吐了口氣後坐了下來。

  他不開口,將先發權讓給她,準備見招拆招。

  舒冰月忍了很久終於問:「你究竟想怎樣?」

  「我哪有怎麼樣?」

  「你不是要機會,我也給了你機會,那你現在打算如何?是不是我選擇他,你也無所謂了?」

  媽的!如果無所謂他還會坐在這裡?「你跟那個男人呢?」

  她頓了一下,回答:「……我們是朋友。」

  「不是說對他很有好感,覺得他跟你比較合得來?」

  「你是存心的是不是?」可惡!

  「存心什麼?我只是沒忘記你說過的話。」

  舒冰月真的生氣了,既然這男人要和他過不去,她也不想理他,起身欲走。孫柏非卻將她拉住,摟入懷裡。

  「混蛋!你放開我!」她氣惱地打他。

  「真的生氣了?」會生氣就是好事。

  「難道有人氣假的嗎?快點放開!」她掙扎著要起來。

  「你會生氣難道我就不會生氣?我那麼小心翼翼對你,還沒有哪個女人能讓我這麼傷透腦筋,結果你卻說有人比我更適合你,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我們確實有很多不適合的地方,我只是覺得既然不合適又何必勉強,免得最後還浪費時間責怪對方。」她習慣將處理公事的態度拿來應用在感情上。

  「那你哭什麼?」明明就是愛逞強,看來這招以退為進還真不錯,至少讓他看見她喜歡隱藏的心情。

  「關你什麼事!就說是被嗆到了,不行嗎?」

  「你喜歡我對不對?」

  舒冰月臉色驀地泛紅,杏眸圓睜,露出一副被說中心事的窘迫。「我……沒說喜歡你,不要亂說!」這男人未免自大得太欠扁了。

  孫柏非把她摟得更緊,放肆地在她臉上印了一吻。「你沒說,可是我知道你喜歡我。」

  「你少自大了,快放開我!」一失蹤就是一個月,現在出現在她面前竟大喇喇宣告她喜歡他,可惡的傢伙!

  忽地,他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面對自己。

  「冰月。雖然我已經跑不掉了,」要是讓朋友知道他率先投降,肯定會嘲笑他一輩子,可是他不在乎,如果嘲笑能換得最愛的女人,是非常值得的犧牲。「不過我還是想得到一個承諾,不是只有你們女人才會想要承諾,我也要你認真回答,不要想敷衍我。」

  他的表情太認真,舒冰月沉默了好半晌。

  「……你要我承諾什麼?」

  「你會給我公平競爭的機會。」

  當他說完,舒冰月露出錯愕的表情,其實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那麼假,不乘機把握機會掃除那個該死的情敵,可他實在不想太小人,那樣太不像他,正大光明比較符合他個性。

  「我有給。」是他不懂得珍惜。

  「明天來約會。」

  「我明天……有事。」她先和齊雅瑞約了要去聽音樂會。

  「不是說給我機會?」他不爽了。

  「已經先跟他約好了。」

  「他是做什麼的?」

  「準備念博士班。」

  很好,既然對方還在唸書,肯定沒什麼社會經驗,要忙於唸書更沒時間,他必定會好好把握。

  「聽完音樂會,在門口等我,我去接你,帶你去看夜景。」

  她皺眉。「夜景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看股市分析圖表。」她嘴上說說,心頭卻有些期待,因為孫柏非不曾讓她失望。

  「不去就算了。」高人說要他拿出魄力,不可隨便因她而變動,要不最後又會喪失主導權。

  「我沒說下去,只是去看夜景難免會被蚊蟲叮咬,我不喜歡。」她小小聲地抱怨。

  「放心,不會讓你被叮到。」非常好,經高人指點,他似乎開始站穩腳步,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如今人又靠在他懷裡,他勝算更大了。

  「去哪裡看夜景?」

  「秘密。總之,我保證你回去的時候會完好無缺。」

  「好。現在可以讓我起來了吧?」她實在不習慣讓人一直抱著,雖然不討厭這種感覺,可是還是有點奇怪,尤其是姿勢還過於曖昧。

  注意到她臉頰尚未褪去的紅暈,孫柏非一時看得入迷,輕聲問:「我可以吻你嗎?」

  「嗄?!」大腦把這句話拆開,一個字一個字分析完畢後,她臉頰更紅了。「當然不行。」

  「好吧,可是--我不想遵守。」

  都怪氣氛太美好,眼前的女人太具誘惑力,他一時難以阻止自己的慾望,只能任其氾濫。

  他扣住她的臉,扳近,封住她的唇。

  舒冰月嚇了一跳,急於想退後,無奈背部被另一股力量阻止,她逃不了,加上他的吻熱情得彷彿要將她燒起來。最後她終於受到引誘,無法守住最後的防線,讓他大舉入侵。

  孫柏非將她平放在木頭地板上,傾身親吻他的唇,先是含著她的上唇,輕啄她的下唇,舌頭繼而探入她的嘴裡,時深時淺地挑弄著,直到她發出嬌軟的呻吟,他才暫緩攻勢,啃咬她小巧的下顎,一路來到她耳垂,他輕輕咬住。隨即感受她全身顫了一下。

  原來這裡是她的敏感帶。

  無助的喘息頓時成了他的催化劑,他伸出手,探入她衣服下擺,接觸到她光滑柔嫩的肌膚,下腹猛烈地竄上一股火,另一隻手開始試圖解開她衣服的扣子。

  「柏非,不行……」她的理智尚未完全離她而去,仍在掙扎邊緣。

  「沒關係……」他輕聲哄著。理智早如海邊的沙堆,只要一波海浪上來隨即淹沒一切。

  「可是……」這裡是公共場合,不能、不能……

  「相信我,沒事的。」

  怎可能沒事,這裡又不是家裡,客人、服務生都在外頭走動,一個不小心就會壞了名聲。

  「柏非,住手!」幸虧她平時訓練有素,不至於讓理智潰散。

  只是,怎可能她喊停手,孫柏非便乖乖聽話,在警告數次都無用之後,她氣炸了,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狠狠踹到一旁,毫不設防的他跌至桌邊,差點連桌上的鍋子都要掉到地上,幸好只是搖晃一下發出一點聲音,沒有嚴重的後果。

  「請問發生什麼事?」聲音驚動了剛好在外頭上菜的女服務生,連忙拉開門詢問狀況。原本以為是情侶吵架,可是看到兩人凌亂的衣著以及女方酡紅的雙頰後,聰明伶俐的她瞬間明白一切,改而冷靜詢問:「請問兩位還有什麼需要嗎?」

  舒冰月困窘的別過頭。

  孫柏非爬爬頭髮,扯扯領帶,裝作若無其事。「不用了,謝謝。」

  女服務生比他們兩人都鎮定。「請問需要整理桌面嗎?」她認為整理一下會比較好,不然待會兒灑了一地才麻煩。

  「麻煩了,謝謝。」

  「好的,待會兒再上飲料,請稍待片刻。」女服務生動作俐落,三兩下便讓桌面恢復乾淨,很好,待會兒再發生什麼事情,就沒她的事了。

  舒冰月拉好衣襟,回座。

  「冰月……」

  「我在生氣,不要跟我說話。」

  聽見她生氣,他的氣勢立刻弱下去。「對不起,我……」

  「就跟你說了不行,這裡是餐廳,怎能亂來!」不清楚服務生是不是有猜到什麼,但她已經窘到想要鑽地洞逃離。

  「那不是餐廳就可以嗎?」別怪他擅自猜想,只是舒冰月說的話似乎真有這意思。

  「孫柏非!」

  「OK!OK!一切都是我的錯,別生氣了,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在公眾場合對你亂來。」他舉高手以示誠意。

  舒冰月心想這還差不多,可突然又想到什麼而瞪著他。「什麼叫做不會在公眾場合對我亂來?」意思是私下就可以是嗎?

  他咧嘴一笑。「只要你不同意,我絕不會對你亂來。」這總成了吧?

  她終於露出一臉這還差不多的表情。「我該回去了。」

  「不喝飲料?現打的美容果汁,不喝可惜喔,難道你明天不想美美的跟那個博士去約會嗎?」沒關係,即使是博士又如何。只要舒冰月的心向著他,那他就贏定了,他有信心,最後他會獲得勝利抱得美人歸。

  「不用,我累了,想回家睡覺。」

  「我送你。」

  「我自己有開車。」

  孫柏非敵不過她的堅持,只好陪她走到停車場。「冰月。」

  「嗯?」她上車準備發動。

  「我真的很喜歡你。」

  舒冰月呆了一下,隨後才露出燦爛的微笑,她沒有給予回應逕自離開,孫柏非緊張的心情終於落下,鬆了一口氣。

  相處了半年,他多少也熟知她的個性,公開場合她對人總是一視同仁,但在私底下,當她討厭一個人的時候,是絕對不會露出微笑。

  她喜歡他--有了這個認知,他感覺踏實多了。

  儘管他已經拿到出賽資格,裁判也對他有好印象,可是最重要的還是要徹底擊潰對手。因此,穩紮穩打最重要,雖然是場公平的競爭,不過他可是請了一名軍師來幫他,最後的勝利勢必屬於他。

  之後,他和高人商量對策,高人只送他一個字:纏。

  至於怎麼纏法,就看他有沒有慧根,懂不懂得融會貫通。

  廢話!他那麼聰明,怎可能不懂使用這個字。

  於是,孫柏非開始發揮纏功。

  纏,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纏上,還要纏得有技巧、纏得有方法,不然一日一纏錯只會適得其反,功虧一簣,因此他適時關心她、體貼她,懂得在最恰當的時機出現,不會造成她的困擾。

  總之,就是要纏到對方無法忽略你的存在,又不覺得你很礙眼便是最高境界。

  為了杜絕她和情敵有來往,孫柏非砸下重金買通她的秘書,提早知道她的行程。

  每天晚上下班他都會安排節目,有時去看她最喜歡的相聲,有時靜靜坐在車上欣賞台北市區的夜景,昨天他則是帶她去慶祝她順利簽下一紙千萬元的合約。

  想當然耳,聰明如舒冰月怎可能不清楚他玩的把戲,只是這並未替她帶來困擾,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了。

  「昨天慶祝我順利簽約,今天又要慶祝什麼?」每天名目都不同,害她每天下班前都會開始期待,反倒和齊雅瑞沒有走得太近。

  她起初喜歡齊雅瑞,因為他有部分特質深深吸引她,加上他們有相近的理念、看法以及價值觀,她認為他和她最相配,可是此刻她的心已經偏袒了孫柏非,對他的好感也慢慢累積中。

  即使理智對孫柏非沒有太多好感,她的感覺還是無法受控制地傾向他。對於這兩個男人,她都會露出微笑,只是當面前的是孫柏非的時候,笑容總是帶了點歡愉。

  「慶祝「Uniqueness」這一季的五款新衣一個月內銷售一空。」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好看的花瓶,他開始參與公司的事務,不過他不太懂數字、不太懂人事,他唯一有的便是創意,因此他進入企畫部門,這一季新款衣服的行銷便是採行他的企畫案。

  原本他的案子沒幾個人看好,不過他是董事長的兒子,他們也無話可說,可是等廣告推出之後,眾人不得不說孫柏非確實是有幾把刷子,他懂得消費者的心理,故意讓幾款衣服成為限量精品,打上了「限量」兩個字,銷售的速度快上好幾倍,於是,「Uniqueness」的營業額成長了兩倍。

  「恭喜!」她已經聽聞有關他初試啼聲的佳績。

  「有沒有對我刮目相看?」他非常在意她的看法。

  「當然有,總算證明你不是草包了。」

  「唉,我以為我至少還是個養眼的花瓶。」孫柏非假裝一歎,內心竊喜。

  懶得繼續討論這個無用的話題,舒冰月視線往外頭眺望。「高處不勝寒,你不怕嗎?」

  「怕什麼,我有實力。」

  這便是他們兩入之間最大的不同,即使她有能力也會低調行事,反觀他則是因為自信而喜歡走捷徑,旁人的言論根本不會傷他分毫,她卻是相當在意。

  「我真羨慕你的個性。」

  「放開一點,別太拘謹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替你承擔。」

  他放下酒杯,順勢攬上她的肩膀,見她不反對,又得寸進尺改摟著她的腰。

  舒冰月當然有察覺他有點超過尺度的行為,不過感覺沒有很糟,便不反對他的親近。

  「你知道嗎?我還真無法想像你替我承擔的畫面,總覺得應該是我在收拾善後。」

  「我被你看扁了是嗎?」真傷他男人的自尊。

  「沒錯。」她老實承認。

  「真讓你沒安全感?」

  「有一點。坦白說,我對要成為我男友的要求很嚴苛,你想放棄也沒關係,其實你一定也覺得我很討人厭吧?」

  「你很可愛,一點也不討人厭。我記得有句詩還是詞是這麼寫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既然我已經先喜歡上你,就不可能再去喜歡其他人。」唉,她的氣味怎麼會那麼好聞。頭髮也香得挑逗著他。

  如此真心的話,舒冰月聽了當然很感動,只是感動歸感動,該有的底線也難退讓,畢竟母親的前車之監她沒忘記。「可是,你還在我的觀察名單之中。」

  「不能提早假釋?」

  「不行。」

  「唉,對我真嚴苛。」他抱怨,下巴藉機抵住她的肩膀。

  舒冰月覺得有點癢,身體有些騷動。「不只對你,我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甚至她對自己更為嚴苛,不容許一絲鬆懈。

  「放輕鬆不是很好?」

  「我有我的原則,你願意遵守,我們就有可能;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逼你,畢竟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

  他已經對這女人俯首稱臣了,只要她勾勾手指,他便心甘情願替她做牛做馬。

  「你要我的忠誠很簡單,只要你說喜歡我。」

  望進這雙黑色的瞳孔裡,映出了她充滿期待的神情。

  如果不喜歡,怎會任他摟在懷裡;如果不喜歡,怎會為他犧牲自己下班進修的時間,她都蹺課好幾次了;如果不喜歡,怎會讓他介入她的生活中;因為喜歡,才一再為他退讓,只是退到一個底線的時候,她也有不能鬆動的顧慮。

  「你覺得我會讓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這樣抱著我嗎?」

  「坦率一點承認喜歡我做不到嗎?」

  「……我喜歡你。」

  他開心了。「有沒有比那個博士還喜歡我?」

  她點頭。「有。」

  「吻我。」

  這就有點太超過了。

  舒冰月本想拒絕他,不過迎上他認真執著的雙眸之後,因他眼底釋放的感情而心軟了,她踮起腳尖,親吻他的唇。

  一個吻而已,她願意。

  然而一個吻居然引發了意想不到的後果--或許是他的房子過於安靜,或許是他的溫柔讓她卸下心防,或許她早已蠢蠢欲動,總之,在一連串條件配合下,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孫柏非,感覺他在自己體內的瞬間,她竟有種無比的感動。

  她香汗淋漓,他重重喘息,歡愛過後他們互擁,他在她耳畔輕喃濃濃的愛意,她帶著微笑入夢。

  孫柏非則是確信自己已經得到她了。

  他心滿意足。

  半個月後是孫柏非的生日,朋友提早幫他慶生,他也打算將她介紹給朋友認識,舒冰月沒有反對答應出席。

  他簡直是事業愛情兩得意,朋友拱他請客,他立刻答應。他既是壽星,又是非常幸福的壽星,請客這種小錢壓根不會在乎。

  「你很喜歡她?」

  聽見這個問題,他轉頭,看見是同學的妹妹--小雪。

  「當然。」

  所有人都清楚他有多迷戀冰月,他也坦承為了她會從此乖乖不再流連夜店,今晚應該是最後一次。

  小雪一雙狹長的眼眸含著淡淡的嫉妒,鮮艷的唇色透出幾許勾引的味道。

  他清楚小雪喜歡自己,曾經他也有試著跟她在一起的念頭,可惜他遇上冰月,心已經先為她動了。

  她的勾引,他無動於衷,她決定死心。「今天是你生日,我忘了帶生日禮物,可以讓我吻你一下嗎?至少留個紀念。」

  孫柏非不置可否地聳肩。反正只是一吻,他不會太小氣。

  下一秒,小雪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唇,最後似是為了報復,她咬破他的唇。然後迅速退開,笑了笑。

  一旁看見這一幕的人都沒有太大的驚訝,畢竟小雪在國外長大,吻對她而言只是一種情感交流,孫柏非也放得開,認為這個吻根本不算什麼,只是看見這一幕的人也包含了正巧抵達的舒冰月。

  這一吻,充滿單方面濃烈的情感付出,她全看在眼底。

  她默默地提著禮物,將差不多二十幾秒的畫面全部印入腦海中,無一遺漏。她冷靜得彷彿當作什麼都沒看見,呼吸的頻率慢慢降至正常速度,眼底卻竄上淡淡的冷漠。

  是了,她再度以冷漠武裝自己。

  孫柏非發現到她,迅速抹去唇上的痕跡,微笑著朝她走過來。

  「冰月,你來啦!是不是看見剛才有人親我?那沒什麼的,一個小妹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而已,我保證對她沒有任何意思,OK?」他故意輕描淡寫解釋,就是不希望掀起波濤。

  眾人發現舒冰月是孫柏非的女友,紛紛替他捏把冷汗。

  倒是孫柏非氣定神閒,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確實,他是有點自責怎會讓她看見,不過那只是一個吻而已,應該不足以產生太大影響吧?

  冰月很理智,應該不會亂想才對。

  他唇上的鮮紅仍然存在。

  舒冰月微笑,遞出禮物,陪他走入店裡,臉上沒有任何不悅。孫柏非也以為沒事了,怎知三天後,他在她公司樓下看見有個男人開車把她接走。

  他不斷打電話、傳簡訊,然而她不回就是不回,完全沒想到他會有多緊張。

  一個星期後,她終於回電了。

  「那個男人是誰?」他劈頭就問。如果當天她就回電,他還不至於這麼生氣也不會立刻質問,可她讓他多等了幾天,疑問無處可發,累積變成怒氣。

  「我男朋友。」

  男朋友?!「你說清楚。」

  「柏非,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相差太多,不適合在一起,所以我選擇了別人,我相信你應該有風度接受這個事實,畢竟我們還是能成為朋友。」舒冰月淡淡解釋,不冷不熱,彷彿已經將他當作一般朋友。

  「我要一個理由!」

  「理由……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我們不適合,觀念相差甚遠,處理事情的態度也不同,這樣相處起來會有很多摩擦,我不喜歡花太多時間在溝通上。雅瑞就不同了,他非常瞭解我,也清楚我要的是什麼,跟他相處我可以完全放鬆,我記得你要我學著放鬆不是嗎?」

  「是因為那個吻?」早知道那個吻會引發那麼大的效應,打死都不該同意,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他必須盡力收拾。

  他的問題換來她沉默片刻。

  「我說過了那只是一個禮貌性的祝賀之吻,根本不算什麼,我跟小雪什麼也沒有,她對我來說就像是妹妹一樣。」

  「所以,你會讓妹妹吻你?」不慍不火的口吻,問題卻一針見血。

  「……沒錯,我知道她喜歡我,但那又如何?我並沒有跟她在一起,她要求最後一個吻當作紀念應該無妨吧?」他始終認為自己站得住腳。

  「當然無妨,這就是我們看法不同會帶來的摩擦,我相信日後只會更多不會減少。柏非,我很討厭麻煩,如果事情能簡單化不是更好?我們真的不適合,如果你還願意當我是朋友,我會很高興,如果你不願意,那就別再打來了,我完全尊重你的選擇。」

  「這叫尊重我的選擇?你有先徵詢我的意見嗎?」

  「我們頂多算是男女朋友關係,既然還沒有結婚,我需要徵詢什麼?」她的話一句比一句冷絕。

  「不聽我解釋直接判我出局,這就是你的決定?」

  「你需要解釋什麼?請說,對了,麻煩說快一點,待會兒我還要開會。」

  他非常清楚冰月在氣他,可是看起來似乎不完全是因為那個吻的緣故。那麼,她究竟在氣什麼?為何始終不肯說清楚?他又不是她,怎可能她不說他就能懂。

  「你到底在氣什麼?你說,我會改。」

  「你很好,不需要改,是我不適合你。」

  現在是怎樣,她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以為這樣就可以解決一切?

  終於,孫柏非也火了。

  「我最後一次問你到底怎麼了?如果你還是執意不說,我永遠不會再打電話給你。」他對她下了最後通牒。

  之後,氣氛驟降到最低點,他們足足沉默了五分鐘,只餘呼吸聲。

  「……說完了嗎?」舒冰月語氣淡淡的,沒有絲毫過多情緒。

  就這樣?

  只是問他說完了沒有?

  這女人實在夠狠。

  「很好,我不會再打給你了,我會徹底遠離你的生活。」他訕笑一聲。

  絕望又失望,蔓延開來的是足以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沉悶,他的這句話瞬間終結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原本他可以再試著挽回,只是,如果在他做了所有的事情,舒冰月依舊不領情也不願接受,是不是表示他真的太傻了?

  他對她的付出,假使她一點都不在乎,那麼他還有必要堅持嗎?

  女人心,他不懂。

  因此,他受了很重的傷。

TOP

第七章

  即使到了今天,孫柏非依然不敢保證自己完全瞭解女人心。

  然而「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一直是他堅持不變的信念。

  他最愛的人依然是冰月。

  本以為還得再多花點時間才能讓她明白,結果昨晚冰月竟然說--

  如果你能讓我在一個月內心動想嫁給你,我們就結婚吧。

  一個月是嗎?

  他有信心半個月就讓她點頭答應。

  這次他絕不會再錯過任何機會!

  「怎麼在傻笑?」舒冰月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除了陽光以外,還有他傻氣的臉龐。

  「太幸福了,所以在發呆傻笑。」面對她,他習慣誠實。

  她跟著一笑。「發呆啊……我應該也有時間可以發呆了。」昨晚,她做出了人生中第二個重要的決定後,打算暫時離開工作也離開一堆麻煩,好好放鬆自己。

  孫柏非捧著她的臉,一臉幸福洋溢。「不想工作就讓我養你,我現在養你是綽綽有餘了,我只希望你能夠更開心點。」

  「謝謝,你對我真好。」

  「知道就好。起來吧,我買好早餐了,快點來吃……這玫瑰送你。」

  遞至面前的是一朵艷紅的玫瑰,帶刺的,紮了一下她的指頭。

  「謝謝。」她從來不需要浪漫,然而她卻渴望孫柏非所給的浪漫。

  因為,如今唯一能夠溫暖她的便是他給予的浪漫。一點一滴填滿她空缺的靈魂。

  她沒有帶衣服,只好穿著他的襯衫,兩人一塊兒用早餐,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她。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因為很怕是夢,怕眨眼之後你就會消失。」

  「笨蛋。」

  「沒錯,我的確是笨蛋才會忘不了你。」才會一再在其他女人身上尋求她的影子,只為了滿足自己的想念。

  「是嗎?我記得你身邊始終不乏年輕美女。」她微笑,冷冷諷刺。

  「那些都是朋友……」這事她提了第二次,顯然很在意這個小問題,若不好好解釋,只怕未來會重蹈覆轍。「我承認我喜歡欣賞美女,不過僅止於欣賞,我不會再做出讓你傷心的事了。」

  她確實曾為了這問題而陷入困惑,甚至最後決定放棄他。換做如今的她便不會這麼衝動了,或許和年紀增長有關,至少現在她會先坐下來嘗試溝通,而不是衝動行事。

  「我一直想問你……」想問出口的問題始終擱在心底。但此時此刻,孫柏非竟然有算了的想法,畢竟她已經回到他身邊,問出實話又不能挽救什麼,倘若問得太多壞了氣氛,他情願什麼都不知情。

  「嗯?」

  「沒什麼。對了,我答應媽今天要回家看她,你要來嗎?」

  「不了,太唐突了。」

  「好吧,等你要離開的時候,把門鎖好,鑰匙扔入信箱就好。」

  舒冰月接過鑰匙,放在手上把玩,輕聲問:「我可以暫時住在這裡嗎?」這裡比她的家還溫暖,她不只奢求他的浪漫,連他的溫暖她也想要,她強烈地想霸佔他的一切。

  孫柏非喜出望外。「當然可以,無論你想住多久都沒問題。」莫非幸運之神開始眷顧他?

  「柏非,我記得你說「我會徹底遠離你的生活」,你應該恨我的不是嗎?」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始終擱在她心底。

  「當時你執意要放棄我,讓我連醉半個月,最後我爸火了,我也死心自我放逐到法國吃苦,算一算,我的確應該恨你,可是……」孫柏非歎了口氣。「誰教我那麼愛你,本來以為已經徹底忘記你,結果在酒吧一看見你,我立刻明白我從來沒有成功的忘記你,只有短暫而已。冰月,直到現在我仍然愛你,所以你說我要怎麼恨呢?」他苦笑。

  「……我也沒忘記過你。」

  我會徹底遠離你的生活--這句話足足讓她疼了好幾個月。

  她真的以為自己做出正確的抉擇,有完美的事業、理想的丈夫,可是在那之前,她折磨了好久好久。

  有懊悔、有不捨,更有遺憾,不過她全部忍下來了,只因她已經做出決定。

  孫柏非想問什麼,她明白。

  剛剛,她想給他答案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因說了又能如何?

  五年前她放棄他已是事實,放棄的理由也是她單方面決定,他未必能懂她的心情,所以說了又如何,不如不說。

  一切順其自然吧。

  孫柏非離開後,屋子頓時顯得有點涼,舒冰月決定回家收拾行李。

  開門的瞬間,一股冷意直撲而來,冷透她骨子裡。

  她沒有回來,齊雅瑞也沒回來。

  真慘,虧她那時候還和設計師研究好久,還不時來監工。結果現實總是殘酷,原本要守護他們一輩子的屋子頓時成了沒人要的空屋。

  她進入房裡,打開衣櫥整理常穿的衣服。

  出門前,她已經致電給秘書,要她請業務經理暫代她的職務,為期一個月,她需要一點時間來釐清所有的事情。

  屋子裡沒有照片,因為他們兩人都不愛拍照,連婚紗照也省去。其實他們一開始真的只打算去登記就好,省時不費力。無奈母親堅持一定要辦一場盛大的婚禮,所以她乖乖照辦,但她個性向來低調,沒打算提早公佈,兩個月後將要舉行的婚禮始終是個秘密。

  她想,應該也不可能會有婚禮了。

  舒冰月提著行李走到客廳,看見電話答錄功能的按鍵閃著紅燈,她按下聽取留言。

  第一通是母親打來關心的留言,問她還有沒有什麼事情還沒處理好,她可以幫忙。

  不會有婚禮了,自然不需要幫忙。

  第二通是齊雅瑞打來的。

  「冰月,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跟我說話,不過事情總是要解決,我們不可能拖一輩子,跟我聯絡吧。找個時間,我們坐下來好好把事情解決,好嗎?」

  他總是理智地想要把問題解決掉,那她的心情呢?

  誰能安撫她遭到背叛的痛苦情緒?

  對他而言,如今她的存在已經毫無必要,他根本不懂她內心的苦,那還有什麼好談的?

  提著行李,她回到孫柏非的屋子。

  行李落地的瞬間,她整個人也虛脫地倒在光滑的大理石磚上,蜷曲著身體,望著窗外的春陽,她的心口吹進了冷冷的風。

  有沒有什麼地方是能讓她真正忘記這些傷痛,然後重新開始呢?

  如果有,她好想拋下一切前往那個地方。她明明比其他人都還要努力,她的要求也沒有很多,為何連這點小小幸福也被剝奪?

  每天每天都要煩惱許多事情,她也想找個地方歇息,忘掉所有。

  只是,真有這種地方嗎?又在哪裡呢?

  唉……她好累好累,累得不想再去思考,就這樣吧,她什麼都不想管了,誰想怎麼做都隨他們去了,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冰月!冰月,醒醒,你怎麼睡在地板上?這樣會感冒。」

  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舒冰月睜開惺忪的眼,看了許久才確認眼前的男人是孫柏非。

  「你去哪裡了?」她等他等得太久了。

  「我早上不是說回家一趟?」孫柏非看了眼一旁的行李,驚訝的問:「你睡了多久?」

  她揉揉眼睛,自動尋找溫暖的地方窩著,此刻最溫暖的地方便是他的懷抱。「忘了,回來後太累,就什麼都不記得。」

  「你中餐晚餐有吃嗎?」

  「你很擔心我嗎?」她好像很少在別人的眼中看見擔心自己的表情,向來都是她擔心旁人。

  「不擔心你我不會提早回來。」擔心她一個人在家不懂得照顧自己,他便趕著回來,沒想到回來就看見她躺在地板上睡覺,果真應了他的預感。

  舒冰月內心浮現一股甜蜜。「有啊,我中午有吃個漢堡,晚餐……」她探頭看看窗外,天已經黑了。「我有睡這麼久喔?」她只是想瞇一下,怎麼一下子就天黑了。

  「已經八點多了,想吃什麼我去買。」

  她拉著他的手,問:「柏非,如果你不喜歡我,還會對我這麼好嗎?」

  「廢話,當然不會!」這還用問嗎?

  「唉,男人真的好現實喔。」原來對她好都是因為喜歡,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喜歡她,不就代表這些特權寵愛全都會收回去?真慘。

  「誰會沒事對不喜歡的人那麼好?別老是讓我擔心。」

  「神明是博愛的。」

  這女人是餓昏頭了嗎?「我不是神,不可能博愛。我只會對我愛的女人好,要吃什麼?」她動也不動,他只好抱著她走入房間。

  「隨便,都好,我不挑食。」

  「那去自然園?」

  「喔,好啊。」想起百菇蔬菜鍋的湯頭,她肚子開始有點餓了。

  他們說走就走,幸好已經過了吃飯時間,當他們抵達自然園的時候,還有空位。

  「孫先生、舒小姐,好久不見。」女服務生記性好,即使五年多不見,她依然記得熟客的長相。

  「嗯,是啊,你怎麼這在當服務生?」孫柏非忍不住調侃她。他記得唐老闆一直想要升她為總店的經理,可遲遲得不到她的首肯。

  「服務生是我最喜歡的工作。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輩子以當服務生為職業。兩位請,需要點些什麼?」

  「一樣。記得我們喜歡吃什麼嗎?」

  女服務生拿著電子點菜板,迅速按下鍵盤,一面說:「孫先生要點香菇雞肉鍋,舒小姐要百菇蔬菜鍋,對嗎?」

  「麻煩了。」她淺笑。

  「應該的,兩位請稍後。」

  「好久沒來了,沒想到這裡沒什麼改變。」

  「有啊。」舒冰月面露驚訝。「你真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見她的表情太沉重,孫柏非有不好的預感。

  「唐老闆三年前車禍去世了,自然園由他的侄女接手,他的侄女就是剛剛那位服務生。」她淡淡說明。

  「怎麼會這樣?!」雖然他沒有和唐老闆保持聯絡,可他總覺得老闆不是短命之人。

  他十分欣賞唐老闆,樂善好施不說,尤其是他處事圓融的態度,別看他似乎很容易發脾氣,遇上難解的問題,他也是能四兩撥千斤,不費吹灰之力。

  「只能說運氣不好吧,唐老闆車開得太快了。」

  「開車?」

  「不好意思,我們要上菜了。」

  紙門拉開,孫柏非正準備詢問那名女服務生,怎料才轉頭就看見唐老闆端著食物走進來,登時,他有種如墜入五里霧的感受。他看了看唐老闆再盯著舒冰月,瞬間明白了。

  「別看我,是你剛才停車的時候,唐老闆要我騙你的。」舒冰月立刻撇清責任,她是聽命行事,當然不關她事情。

  「唐老闆,你這樣夠意思嗎?」差點騙了他的感情。

  「哈哈!那你又夠意思嗎?整整五年都沒來我這光顧,要是我真出了事,你就只能到我的墳前來燒香祭拜了。」唐老闆放下湯鍋,也順勢坐下來。「冰月啊,你差點穿幫了,我有色盲沒駕照不能開車。」

  難怪她剛剛說唐老闆開車,孫柏非一臉問號。「總之,你們的事情別扯上我。」她只想好好吃頓飯。

  「怎麼可能不扯上你?你們這兩個真沒良心,那麼久都不來看我這老人家,再忙也不會忙成這樣吧?是不是有什麼心結?如果有,就說出來讓我幫你們排解,別看我只會管理餐廳,我也很會調解問題。」

  「沒什麼問題,就是我想結婚,某人不想而已。」

  舒冰月立刻抬頭,唐老闆的目光剛好丟過來,她又低頭猛吃。

  「是喔,那就棘手了,啊你是想娶誰?」

  「娶一個良心被狼叼走的女人。」

  「沒良心的女人?既然沒良心,你還娶她,不是自找麻煩嗎?」

  這兩個男人逕自熱絡地交談起來,當她不存在是嗎?

  「沒辦法,誰教我愛她。」孫柏非故意聳肩感歎。

  「是喔,真看不出來你這麼癡情,對方沒有嫁給你果真是良心被狼叼走。」唐老闆搖頭歎氣,無情的女人滿街都是。

  真的當她不存在就是了?

  舒冰月忍不住踢了孫柏非一腳。

  「不過,她已經慢慢改變心意了,我相信她最後會答應嫁給我。」他雙眸深情凝視故意不看自己的女人。

  「很好很好,男人就是要有這種自信,這樣才是真男人!到時候你們結婚,我免費幫你們辦婚宴,這種禮遇可是只有你們才有的喔!有些事情千萬要好好把握,不要等錯過了才後悔。好了好了,你們難得來這吃飯,我這顆電燈泡就不打擾你們了,慢慢吃。」

  唐老闆來去一陣風,似乎沒有說太多,卻又好像說了不少。

  「他叫你騙我,你就騙我,什麼時候這麼乖了?」

  「他說要免費請我吃一個月。」

  才一個月就把人收買?「難道我養不起你?」

  「我不習慣依靠別人,那會讓我很沒安全感。」自立自強是她的性格。

  「怎麼說?」

  「依靠別人,不就代表自己沒能力,當然會沒有安全感,而且這樣會欠人情,

  欠人情沒遺,我會有壓力。」

  「我沒要你還,而且如果真要遺。你欠我的可多了。」

  「所以我還不起啊。」欠太多,乾脆厚臉皮一點。假裝沒有這回事。

  「我說過不要你還,只要你嫁給我。」

  「這是在逼我?」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不過我的確是在逼你,假使不逼的話,你可能會一輩子當鴕鳥。」

  「怎麼可能一輩子,我不是說了只要能讓我在一個月內心動想嫁給你,我們馬上結婚。」她攪拌著冒著白煙的熱湯。

  「你早就對我心動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設下一個月的期限?」

  這男人何時變得這麼敏銳?她差點無法招架他的問題。

  舒冰月默默無言,不知怎麼說明。

  孫柏非也體貼地不再追問。「你不想說我不會逼你,我唯一會強求的是,如果你真想嫁給我,記得要讓我早點知道,即使是死刑,我也希望提早知情。湯要涼了,快點吃。」

  她是不是很自私?

  是,她的確很自私。

  她原本想利用孫柏非來逃避問題,來報復另一個男人,可是最後竟漸漸深陷他的愛情漩渦中無法自拔。

  既然婚姻已經無法挽救,她應該聽醫生的話,放手讓所有人都幸福。可是她始終做不到灑脫,她覺得不該讓背叛她的人那麼輕易就獲得一切,再者,她也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勇氣走上另一條沒經過計劃的未來,因為她的執行向來是建立在縝密計劃之下。

  她已經先安排了一條路,然而這條路還沒開始走就已經出現荊棘,那麼,下一條路又是如何呢?她自己都不敢保證。

  孫柏非的出現究竟是好是壞?她需要多一點的時問評量。

  「我可以放縱嗎?」

  「放縱什麼?」沒頭沒尾,她聽不懂。

  「我跟那個男人暫時同居一個月。」

  「嗄!同居?!」手機另一頭的女人正在喝珍珠奶茶,差點噴了出來。「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很爛。一個被丈夫背叛不願離婚的女人找上別的男人上床又同居?坦白說,真的很糟糕,要是我,肯定會臭罵那個女人。」她有自知之明,事情不快點解決,她反倒故意製造更多的混亂,連她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只是如果不這麼做,她的心始終無法獲得平靜。

  局外人的時候,她也非常不欣賞自己的行為,一旦自己變成主角之一,腦子就會一團亂,無法整理出一個正確的決定,最後僅能順著感覺行事。

  「既然你明白,為什麼還要做?早早離婚不是更能有效處理問題?」

  「沒錯,你說到重點了,我想報復他才不願意離婚。憑什麼他說了就算,我就必須點頭答應離婚?既然他可以捨棄我對他的感情,那我也不會留戀。不過如果他以為只要說他不愛我,我們的婚姻僅是一種結盟,我就要乖乖放開的話,那就太天真了,我不是笨蛋!」

  「抓著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傷害一個愛你的男人會比較快樂嗎?」女人歎了口氣。

  「你怎麼會說另一個男人愛我?」她不清楚孫柏非和她的關係,為何會斷定孫柏非愛她?

  「因為男人都很自私,他可以不負責任隨便說愛你,可是一旦同居,那等於是讓出自己生活空間,讓出一半的所有權,不是所有男人都會輕易答應,如果不是真的喜歡,鬼才會將自己的狗窩讓出一半。狗窩再亂,終究是自己的狗窩最好,懂不懂?」

  舒冰月環顧四周,孫柏非向來愛乾淨,他的屋子一點都不亂。

  原來光憑「同居」這兩個宇,就能看出孫柏非喜歡自己,原來喜歡真的是可以察覺到的,並非時常掛在嘴上才能明白。

  「我實在不懂,為什麼男人就不能專心愛一個女人?即使他們受到慾望的誘惑,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為何不乾脆放棄結婚算了?總要在傷了一個又一個女人才來後侮自己做錯,然而過沒多久,當他忘記後悔的感覺又會再犯,背叛、原諒的戲碼不斷重複上演,他們不覺得很無聊又麻煩嗎?」受傷的永遠是乖乖等在家裡的妻子,永難癒合的傷口正是自己愚蠢的證明。孫柏非對她用了心,她都曉得,只是如此的光陰又能持續多久?

  美好的一瞬總是稍縱即逝。當愛情褪去,男人會在外頭尋求另一份更激烈的愛情好燃燒他們的人生,那女人呢?真的只能被動等待傷害?

  「其實現在不只男人,女人也是懂得善待自己的,所以你用不著太悲觀,感情本來就是雙方面的契約行為,遵不遵守完全看兩造。感情這種事實在勉強不來。合則聚,不合則散,強求只是讓彼此連最後的再見也無法瀟灑罷了。」

  「對方不想繼續遵守契約,難道我連報復的資格也沒有?」

  「當然可以啊,沒有人說你不能報復,只是你真的認為自己做對的話,就不會來問我了不是嗎?在遭受背叛的當下,沒有人能夠一笑置之的說沒關係,報復、憎恨都是很正常的反應,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看不開的情殺案。這種時候,有人會建議趕快去展開新的戀情就能療傷止痛,我個人認為是錯誤的,因為你的心傷都還沒好,心情也還沒調適過來,就急忙投入另一段愛情裡,我不以為最後一定是好結局。我反倒贊成遠離傷痛去放縱幾天,到時候想法必然會改變,時間才是最好的藥。」

  一開始,舒冰月只是想找個陌生人訴苦,可是這個陌生人說話太不合她的意。

  每每讓她覺得憤怒,但這次她竟不覺得刺耳,甚至愈聽愈入迷,慢慢能接受她的建議。

  「你曾經歷過這種傷痛嗎?」要不然怎會有這麼棒的見解?

  「沒有,我只是比你們這些傻女人還要看得開而已。再者,我是旁觀者,沒聽過「旁觀者清」這句話嗎?如果今天我們立場對調,會這麼說的人肯定是你,看不開的人一定是我。」

  「可是今天看不開的人……是我。」她還沒有走出傷痛的準備。

  「雖然你還是很笨蛋,不過我覺得你好像變了。」

  「變了……有嗎?」

  「上次跟我通電話的時候,你還是一心想報復,而且非常強烈,想法也很極端,愛鑽牛角尖,無論我說什麼你根本聽不進去。不過今天的你聽得進我說的話,口吻也平和許多,應該是有事情改變了你,對吧?」

  舒冰月含笑,神情充滿溫柔地望著窗外。「你真敏銳,怎麼不考慮當心理醫生?」

  「成天聽人訴苦抱怨,然後分析道理,日復一日,這種事情太麻煩了,我沒興趣。快點說來聽聽,究竟是什麼事情改變了你?」

  「我還來不及遠離傷痛,就被另一個男人抓住了,他……」

  午後,暖陽斜射入屋,舒冰月忍不住跟這個陌生女人分享孫柏非的事情。

  孫柏非讓她有種被愛的感覺,她一直都清楚,然而最後她仍選擇與理智妥協。

  放手--讓所有人都獲得幸福?

  起初,她根本不曾想過,可是最近她開始思考這問題的可能性。

  所有人都要她放手,她的放手能夠讓三個人獲得幸福,所以她認為自己吃虧了;如今她的放手能讓四個人獲得幸福,她滿腦子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愛她的男人。

  五年前,她傷了他;五年後,她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因為他是最不該受到傷害的無辜者。

TOP

第八章

  暖暖斜陽鋪滿冰涼地板,光腳踩在地上,暖暖的又有些涼涼的,非常舒服,這是舒冰月從來沒有過的體會。

  日陽的照射下,空氣裡的懸浮粒子變得更清楚了,但看得見卻仍然摸不著。

  涼風吹入,她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一股近似泥土的芬芳飄入鼻間,睜開眼,毛毛細雨飄落眼前。

  這些都是她以前不曾注意的小細節,今天她有空閒一一去探索。

  原來,不賺錢的時候的確有些樂趣,這些微不足道的樂趣在以前的她看來,實在毫無用處,此刻她竟然以此來取悅自己。

  這一點點的小快樂,她也能獲得滿足。

  很奇怪,這樣符別的感覺竟是在受傷之後才發現到,原來真有俯拾即是的幸福。

  閒閒窩在家裡,什麼都不想、都不動,就算發呆也能慢慢消磨時間,難怪柏非會說發呆是幸福的,就這樣停止使用大腦確實很愉快,可真的什麼都不做,她也受不了。

  舒冰月從地板上坐起來,視線剛好落在陽台的植物上,她露出微笑,找到澆水的器具餵飽那些口渴的植物;地板沒有很髒,她還是找出吸塵器和拖把清理了一回;毛毛雨過後,太陽透出雲層外,她將枕頭被單抱出來曬;他的髒衣服堆放在洗衣機旁邊,她研究了十幾分鐘,然後洗衣機正式啟用。

  她如尊貴的女王巡視自己的領地,最後來到廚房,發現沒有需要用到她的地方,不過冰箱空蕩蕩的,似乎有點浪費這機器應有的功能。於是,她換上衣服,畫了淡妝,拎著包包出去採買。

  她從不下廚。

  不是不會,而是她覺得太浪費時間。

  從沒想過要依賴旁人,所以她幾乎什麼都會,小到換水龍頭大到組閤家具,只要不太困難都樂意去學習,儘管是一個人,她也不怕遇到困難,主動學習完全是為了自己。

  婚後,她沒有下過廚煮給丈夫吃,畢竟她有工作,下了班回到家都快八點,因此他們都是各吃各的、各顧各的,即使是假日也因為想休息偷懶一下,他們家的廚房純粹是點綴的裝飾品。

  那現在她在做什麼?

  她竟然站在孫柏非的廚房裡,一面燉著他愛的香菇雞湯,一面準備炒菜。

  切菜的動作乍停,舒冰月忽然想到一件事--在她一味責怪丈夫的同時,她似乎忘記反省自己也沒盡到妻子應盡的責任。

  除非齊雅瑞主動開口,要不然她鮮少過問他的事情,因為她相信他會有能力處理問題,往往一天下來,他們的交談根本不到二十分鐘。

  自詡愛他,又吝於付出,這樣也算是愛嗎?

  或者該問:她真的愛他嗎?

  思緒頓時陷入一片茫然,雞湯的香氣也無法喚回她,直到客廳的電話響了,她才回神接起電話,是孫柏非。

  「你在做什麼?」他一直警告自己別給她太大壓力,可偏偏管不住自己渴望想聽見她聲音的念頭。

  當我抱住你的時候,你有覺得幸福嗎?

  一瞬間,齊雅瑞曾經問過她的問題突然浮現腦海。

  當齊雅瑞抱住她的時候,她是感覺到內心無比平靜,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然而聽見孫柏非的聲音時,她便很想見到他,想要被他擁抱、受他疼愛。

  原來,感覺會犯錯,理智同樣也有機會出錯。

  她誤以為對齊雅瑞的心安便是她需要的愛情,沒想到那只是她內心渴望的安全感,並非真正的愛情;她犯了一個錯誤,認定自己做的決定都是對的,沒想到最後才發現全是錯的。

  挽救還來得及嗎?

  「怎麼不說話?」孫柏非緊張了,他的心情完全因她而起伏。

  「秘密。」她淺笑道,試圖安撫他的不安。

  「什麼秘密?」他困惑。

  「不能說的叫做秘密,下班記得早點回來。」她歡喜的叮嚀。

  她說要給他一個秘密?

  秘密兩個字給了孫柏非期待,讓他整個人有了動力,迅速處理完公事,下班後一秒也不停留,立刻驅車趕回,就為了她的「秘密」。

  匆匆用鑰匙打開門,還來不及尋找她的身影,已先察覺到屋內的些微變化--

  多了一些柔軟粉色的佈置、生意盎然的綠色點綴,以及獨特風格的花樣,無法說是煥然一新,不過確實改變了。

  這就是她的秘密?

  舒冰月從廚房探出頭,看見他,笑容盈滿甜美,連眉梢也盛著喜悅。「這麼早回來,我還以為至少還要半個鐘頭。」

  「你說有秘密。」他宛若好奇的孩子,亟欲探究不可說的秘密。

  她回以一笑。「沒秘密就不回來了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有一點期待……」嗯,怎麼有香氣?孫柏非走入廚房,餐桌上的三菜一湯吸引了他的注意。「你煮的?」

  「意外嗎?」

  「是有點,你怎麼會煮菜?」他不只意外,簡直是驚喜。

  「別以為我跟你一樣是廚房白癡好嗎?我學做菜的時候你可能還在把妹呢。」

  「我不把妹的。」向來都是別人找上門來。

  「是,你都把帥哥。坐下來吃飯吧。」

  蜜汁排骨、檸檬香煎鮭魚、一大盤炒高麗菜,以及他最愛的香菇雞湯,非常簡單的家常料理,卻比外頭的五星級餐廳還讓他食指大動。

  「怎麼辦?」接過她遞來的飯,他突然歎氣。

  「什麼怎麼辦?」

  「你對我太好,我會害怕。」

  「怕我對你下毒?」她沒好氣地問。

  「怕這是最後一頓晚餐,明天早上你就會離開了。」

  「快點吃吧。」懶得回答他的蠢問題。

  「老婆。我這麼愛你,你不會拋棄我吧?」

  「你再問我馬上就走。」

  孫柏非受了威脅,立刻乖乖吃飯不敢再發言。吃著他的女人為他煮的晚餐,他相信今晚必定會有好夢,他真是愈來愈幸福了。

  晚飯後,舒冰月在廚房洗碗、切水果,嘴裡哼著一首英文老歌「Take Me Home,Country Roads 」。她原先喜歡這首歌的旋律,漸漸地,似乎能體會歌詞的意境,一種平凡之中的甜蜜。

  孫柏非倚著牆,注視她愉快的表情。

  冰月的變化他感覺得出來,這表示他們將會有未來,只是,他們是不是該再多花一點時間在相處上?畢竟他每天在家的時間有限,他應該好好把握這一個月,讓她提早點頭。

  「想不想出去?」他問。

  「去哪?」休閒在家不挺好的?

  「遠離都市塵囂。」

  孫柏非是個行動派的人,在舒冰月沒有否定他的計劃後,隔天他將事情交代給Kevin,然後請了十天的假,收拾簡單的行李帶她上山。

  山上是寧靜的、乾淨的、寂靜的,同時也是缺乏現代化設備的地方。

  習慣先進設備帶來便利的舒冰月,最不喜歡上山就是這個原因。

  她討厭廁所裡沒有馬桶,屋子裡沒有電腦,晚上八點沒有燈的地方。孫柏非帶她來的地方是山上一個小村落,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警察局在山下,最近的小醫院要走上兩個鐘頭,唯一的交通工具是村長的小發財車。

  非常非常的落後--這是舒冰月抵達以後的第一印象。

  村長的女兒哈薩雅琪長得相當甜美--這是她第二個印象。

  整個村落一共七十八個人,無工作能力四十三人,有工作能力三十三人。村子很小,孩子要上學得要翻山越嶺步行一個鐘頭,能工作的人除去務農以外,也只是做一點手工藝品或是到其他地方打零工,稱不上什麼正式工作,不過村民們相當有朝氣--這是她第三個印象。

  孫柏非似乎是這裡的常客,知道他來了,村民們扶老攜幼夾道歡迎,彷彿在歡迎什麼大英雄似的。

  「我常來。」他解釋。

  她看得出來,甚至還看得出來哈薩雅琪對孫柏非有多迷戀。「你在這邊是英雄。」

  「想太多了,我只是幫他們做了一些事情而已,都是小事。」

  小事會讓村長不斷握著他的手、拍著他的肩膀,然後將女兒推至他面前給他鑒賞嗎?他太謙虛了。

  「你怎麼會認識這裡的人?」靠著他的面子,他們有一間小屋子落腳。

  「我有個朋友是救難隊的,有一次颱風天我跟著上山來幫忙,熟了以後,就經常上山,村民們相當熱情,有時候一住就是好幾天。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裡,不過相信我,你會愛上這裡的。」

  真的嗎?

  抬頭,沒有便利的日光燈,晚上成了半個瞎子;轉頭,少了她賴以維生的電腦,唉,探頭,廁所黑漆漆的,她怕怕;歪頭,睡慣了符合人體工學的記憶床墊,她實在不曉得能不能習慣硬邦邦的木板床。

  「好,我會試著放鬆自己。」既來之,則安之,她豁出去了,大不了最壞的情況就是花錢買下村長的小發財車連夜下山奔回市區,幸好她會開車。

  村長好客,為了他們兩人,煮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招待。

  「孫大哥,你好久沒來了。」哈薩雅琪噘著粉嫩的嘴唇抱怨。

  「公司忙啊。對了,喜不喜歡我送你的衣服?」

  「很美,我很喜歡。」

  「那就好,我不太會挑,那件衣服是冰月幫你挑的。」

  提到她的名字了,舒冰月連忙抬頭微笑,這是禮貌。

  「孫大哥,她是?」哈薩雅琪好奇的問道。

  「她是我女朋友。」

  真相公佈,眾人一陣錯愕。尤其以哈薩雅琪最為吃驚。看來,她和他們的心思是一樣的--村長的最佳女婿,飛了!呵呵,舒冰月只能乾笑。

  一頓飯,熱熱鬧鬧展開,失失落落結束。

  「有人很失望耶。」飯後,他們手牽著手走回來。

  「我知道。」他不是笨蛋,村長那點心思怎可能看不出來。

  「哈薩雅琪很漂亮,熱情又年輕,如果我是男人也會選她。」

  孫柏非歎氣搖頭。「沒想到你也這麼膚淺,沒有感情的話,美麗只是一幅畫,我只想抱著我愛的女人,不想買一幅畫回家掛在牆上欣賞。」

  舒冰月甜笑在心頭。「可是好畫會增值。」

  「也是……那我會看好行情賣了大賺一筆。」太廢言的話題,他懶得聊。「山上空氣真好,你看,還看得到星星,在台北什麼也看不到。」

  她仰起頭,夜空之下的他們顯得格外渺小,耳邊聽見蟲鳴,這些都是都市難得有的景象,除去不方便的因素,她或許會考慮搬來山上小住一段時日也說不定。

  「聽說你想蓋一間診所聘請醫生上山?」

  「嗯,這裡離最近的小醫院太遠,如果村人出了事情沒在第一時間處理會有危險。」

  「願意上山的醫生要很有愛心有醫德,不然不可能持久。」

  「這點我也有想過,不過有做總比沒做好,沒做的話連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那倒也是。還有,我發現這裡的孩子念完國中以後就沒再繼續升學。」

  「經濟不允許,家裡需要他們出去賺錢。」

  「一個國中畢業生能賺到多少錢?還不如繼續唸書多學點知識。」

  「我曾提議讓他們的孩子繼續唸書,也願意提供就學費用,不過他們還是拒絕了。」這點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別人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無法強迫。

  「會不會是方式不對?」只要是為了孩子好,父母應該都會接受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後來我忙於公事,就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舒冰月點點頭,表示聽見了。

  「這裡沒有路燈,真的很暗,還有很多蚊子。」幸好她有帶兩罐防蚊液,夠噴了。

  「山上偏遠,有時候真的會力不從心。」想做的事情太多,但面對的困難也不少。

  「的確,很多事情都需要從長計議,不然只會喪失最初的好意。」

  「你想到什麼?」

  「學校跟醫療。這兩個問題必須優先改善,孩子不唸書就不可能有未來。」

  孫柏非摟過她的肩,親吻她的臉頰。「老婆,那就麻煩你幫我寫一份詳細的計劃書了。」

  「我並沒有說要接下這個工作。」

  「就當作是幫你老公,我有很多事情要忙。」

  「忙什麼?」

  「發電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安裝電纜,晚上沒電可用十分麻煩。」

  舒冰月點頭同意。晚上沒電,等於是半個瞎子,是要鼓勵人早睡早起身體好嗎?

  「啊,又下雨了,這時節山上常會下雨嗎?」

  「嗯,差不多是梅雨季節了。走吧,快進屋子,免得感冒。」

  廁所沒有電燈,舒冰月洗了個戰鬥澡,捧著杯子站在門口。

  她不是沒有旅行過,只是都是去大城市,很少到這種較偏僻的地方,可是這種地方又別有一種味道--幽靜得不像在人間,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與世隔絕。

  迴盪耳邊的除了蟲鳴,便是涼風拂過樹林帶來的颯颯聲響,清新的氣味鑽入肺腑,讓人彷彿都活了起來,猶如脫胎換骨一般。

  如果她出生在這種地方,一定會愛上。

  「怎麼還不睡?」孫柏非從她身後環住她。

  「放鬆,享受。」她開始實踐她另一個人生哲學。

  「這麼快就融入了啊?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裡。」

  「如果有電燈、沖水馬桶和電腦,我想我應該會愛上這裡。」

  「我們是要回歸自然,如果太文明又有何樂趣呢?」

  「好吧,十天後,你可以繼續待著,我自己一個人回台北。」可惜她終究是生長在都市的小孩,要徹底脫離科技帶來的便利性根本是不可能。

  「捨得把我扔下?」

  「我不介意低價出售,相信會有人要你。」

  「你這沒良心的女人。」他攔腰抱起她躺到床上。

  「呃……好痛!」

  「怎了?」

  「我的腳撞到了。」

  唉,她開始想念她符合人體工學的記憶床墊。

  孫柏非隔天和村長下山找縣府官員,舒冰月一個人待在屋內覺得悶,便拎了一本書搬張椅子坐在外頭看書。

  中午小學生放學,看見陌生的她,止不住好奇的統統圍過來。

  舒冰月甚少跟小孩子相處,不懂得怎麼應付這幾個蘿蔔頭,只能展現人類最初的武器--微笑。

  小孩們看見她笑了,一下子拉近距離,一堆問題開始朝著她猛丟。

  起初問她看什麼書、從哪裡來、幾歲了等問題,本以為簡單回答就能打發他們,哪知接下來他們的問題愈來愈稀奇古怪,讓她快要無法招架,真想抱書逃竄。

  「好了好了,你們一直打擾舒姊姊不好喔,人家舒姊姊是在看書耶。你們的功課都做完了嗎?」哈薩雅琪面帶微笑走過來,摸了摸幾個小孩子的頭。

  小鬼頭們想起功課還沒做,紛紛趕緊回家,免得待會兒被罵。

  「舒姊姊,他們沒有打擾你吧?」

  「沒有,他們很可愛。」

  「那就好。我怕你覺得他們煩人,因為我們這裡很少有客人來。舒姊姊,你真的是孫大哥的女朋友嗎?」

  「是啊。」

  哈薩雅琪露出失望的表情,蹲在舒冰月身旁。「是喔,真可惜,我很喜歡孫大哥。他長得好帥、人又很好,我爸也很喜歡他。」

  她看得出來全村的未婚女性都對孫柏非很有好感,無奈他只有一個,不能切成好幾份。

  「舒姊姊,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孫大哥,我願意當小的,不會跟你爭名分,我只要能跟著孫大哥就很滿足了,你覺得呢?」哈薩雅琪雙眸泛著期待的光芒。

  當然不好。這女孩子看起來聰明伶俐的樣子,怎麼會有這麼古老的觀念?

  「你哪來的想法?」

  「電視上都這樣演的,這樣不對嗎?」

  「當然不對,在法律上你就站不住腳,為了一個男人犯法值得嗎?」

  哈薩雅琪雙手交握,露出甜蜜的笑容。「當然值得,愛情很偉大啊!」

  偉大到可以犯法?這什麼鬼邏輯?

  「哈薩雅琪,乖,去屋裡拿張椅子出來,姊姊有話跟你說。「

  是,愛情偉大,不過除了愛情以外難道其他事情都不重要?為了愛情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真是最白癡的行為……

  等等!舒冰月思緒乍停,停在最敏感的一點上。

  沒想到她始終沒有想通的事情,居然是在一個小女孩身上看見?

  結果最白癡的人是自己,她真的是……唉。

  哈薩雅琪拎著小椅子出來,看見她的表情,一臉擔憂地問:「舒姊姊,你沒事吧?怎麼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傻笑?」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通一件困擾我很久的事情。」一直走不出的局。看不破的答案,原來都是因為她將自己困住了,果真是「當局者迷」。

  愛情一旦對人造成傷害,放手才是真正的解決方式。

  她那麼聰明,結果等了那麼久才看透,真傻。

  「舒姊姊,你真的沒事吧?」雖然舒姊姊笑起來很迷人,不過樣子怪怪的。

  「沒事。對了,你坐下來,我要糾正你一個觀念。在愛情裡,本來就不該委屈自己,委屈求來的根本不是愛情,你長得那麼可愛,未來肯定有無限的機會在等著你,一定也會有一個只愛你的男人,千萬別委屈自己。」

  「那……舒姊姊,你可以把孫大哥讓給我嗎?」

  舒冰月搖頭。「很抱歉,我無法把他讓給你,第一,他是人不是物品,不可能讓;第二,我很愛他,好不容易才又和他在一起,再失去他的話,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們之前為什麼會分手?」她對他們的愛情產生好奇。

  眼神抹上一層憂傷,舒冰月輕歎一聲。「因為我太傻了……」

  看不見他的真心,才會放棄這麼好的男人,不過幸好她只傻一回,不會再傻第二回。

  她萬分慶幸他們之間仍有緣分,真的……慶幸。

  沒想到兜了一圈,他們還能走在一起。

  雨開始下了,連下四天。

  外頭飄雨,地上泥濘不堪,所有人只能待在家裡盡量不出門,省得弄得一身濕。根據氣象報告,這波雨勢將會持續一個星期。

  第七天一大早,村長來敲門,說是山那邊有土石流,希望孫柏非能過去幫忙。

  舒冰月雖然擔心不希望他去,可也無法開口攔阻,只能希望他小心點。

  午後,雨勢仍無停止的跡象,孫柏非還沒有回來,她開始擔心了,在問了村長後,匆匆趕往,即使站在遠處看也好,她只想知道他平安無事。

  腳下的泥濘及身上的雨水都不能阻止她繼續往前,終於,她到了有土石流的地方,遠遠看見村長以及幾名村民。

  孫柏非呢?怎麼沒看見他?他去哪了?

  她焦急地盯著前方,卻始終不見他的身影,於是她愈走近,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直到她聽見有人驚呼危險,跟著腳下一個不穩,眼看就要順著黃顏色的泥水一起滑下山,幸好有人及時抱住她,要不然她小命不保。

  望著流過眼前的土石,她心臟跳得很快,牢牢抓住她的救命恩人,差點就搭上死神的列車,生死一瞬間,這是她離死最近的一次。

  「你在做什麼?這裡很危險,怎麼跑來了?」

  熟悉的嗓音,舒冰月轉頭一看,是孫柏非充滿怒氣的臉龐以及濃濃的緊張。

  「因為我擔心你,所以、所以……」第二次看見他生氣的臉,她說不出話來,只好牢牢抱緊他。

  孫柏非拿她沒轍。「村長,麻煩你請人在這邊立一個警告脾,禁止有人靠近。那邊不要停下來繼續堆沙包,要不然今晚就慘了,快一點!」接著,他對埋在他懷裡的舒冰月說:「冰月,你在這裡我會分心,剛好有人要回去,你先回村裡等我好嗎?」

  她也不想成為累贅,只能點頭,至少確定他平安她就放心了。

  之後她隨著村民回到村子,回到屋內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她坐在床上靜靜等候。

  記得以前母親也經常坐在客廳等候晚歸的父親,孤寂的身影總讓她相當不捨,無奈她的勸告母親聽不進去,一直癡癡守候就能換得父親的清醒嗎?

  如今,她也在等候,不過有別於母親的懦弱,她會保護她的愛情,絕不允許有任何人想破壞。

  喀。

  木門開了,舒冰月抬起頭,看見濕透了一身的孫柏非,她立刻遞上干的毛巾以及衣服。

  孫柏非隨即脫下外衣,一面用毛巾擦乾身體,一面說:「幸好及時發現,要不然今天晚上就慘了,土石流的情況暫時擋住,不過沙包的功效有限,明天一早還是要叫人來處理。真糟糕,只是梅雨季節就這樣,真不敢想像萬一颱風來了會有多嚴重……」

  「先洗澡吧,我擔心你會感冒。」

  「也好。」

  他踏入廁所扭開水龍頭,全身上下都脫光,舒冰月也不避諱地站在門邊望著他的背影,他轉身要拿肥皂,發現她落寞的神情。

  「怎麼一直盯著我?對了,下午我不是故意對你凶,因為你站的地方真的很危險,如果不是我發現得早及時抱住你,後果真的不敢想像,不要再讓我擔心了,要不然一顆心臟真的不夠用。」見她不說話,他以為她還在生氣,上前勾住她的下巴。「說啊,到底怎麼了?你不說我會擔心的。」

  她的擔憂不安以及他的怒火讓她終於忍不住哭了。

  「冰月,怎麼了?別只是哭,快說,是誰欺負你?」從以前到現在,只要她一哭,他就會手足無措。

  舒冰月不說就是不說,一逕地把臉埋在他胸前哭個不停。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會變得那麼愛哭,只是如果連哭泣也不能的話,她就真的不知該如何宣洩這陣子的悲傷了。

  「快說啊……哈啾!」

  沒穿衣服,外頭涼風吹入,孫柏非立刻打了一個噴嚏,她沒良心地被他逗笑了,連忙幫他轉開熱水,然後她說:「柏非,我們結婚好嗎?」

  孫柏非以為自己聽錯了,關掉水龍頭要求她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結婚好嗎?」

  不需要再找尋證據,她已經確定今生今世非他不可,她只要他。

  所有的安排、計劃都不敵他付出的真心,即使日後會再一次受傷,她也無怨無悔。

  他怔了怔,雖然早確信她遲早都會選擇他,可是還沒半個月,會不會太早了一點?該不會下山之後就變卦了吧?

  「冰月,是因為下午我救你才決定要嫁給我嗎?我忘了是哪一部電影有演過這樣的情節,在壓力之下的愛情不可能持久,外頭風大雨大,你是不是覺得有壓力?放心,我沒有逼你現在就嫁給我,還有時間,你可以慢慢想,下山再給我答覆也不遲,不過一定要慎重想清楚,知道嗎?」別給了他希望又冷冷澆熄,那樣他會想翻桌啊。

  這男人……

  舒冰月忍不住在心底歎氣。看來自己當初實在傷他太深,才導致他變得愛疑神疑鬼。

TOP

 12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11-25 23:01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39108 秒, 數據庫查詢 7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