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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弟弟讓我再愛你一次[必看丫]完篇了

CH.2不會太久



 
   由於上次警察的介入,程豪收斂了很多。但是生意不能不做,沉寂了一陣之後,東歌又開始蠢蠢欲動。

   愛情,毒品和金錢,無論粘上哪一樣,都戒不了。


   人就是這樣,最具有慣性。  



   在程豪的房間裡,程豪,程秀秀,還有如風分坐一角,三個人各懷心事沉默不語。


   “我覺得那個人不可靠!人人都知道東歌上次出了岔子,這會兒還敢來,而且是這麼大宗……”程秀秀終於開口,她擔心的對程豪說,“爸,我看還是算了吧!”

   程豪深深地吸了口雪茄,他打開窗簾,陽光霎那間灑滿整個屋子,他的眼睛不禁微微迷了起來。


   “如風,你看呢?”程豪望著窗外說。
   “你既然想做,就做。”如風陷在大大的沙發裡說,他輕揉著眉頭,樣子很疲憊。

   “那麼,還是你去吧。”程豪說。
   “爸!”程秀秀驚叫,“上次阿風就差點沒命!這次,絕對不行!”

   “東歌做的事,怎麼能這麼小氣!”程豪冷冷地說,“現在外面的人都看著,我們要是不動,其他人就會動!如風,你懂吧?”
   程豪走到如風身旁,他輕輕拍了拍如風的肩膀說:“這樣,你以後在東歌,會做得更好!”

   程秀秀的眼神充滿驚喜,她想她可能可以永遠理所應當的站在如風身邊了,因為看來不久之後程豪會讓如風分管東歌。


   如風卻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站起身說:“好吧,我去。”
   程豪滿意的點點頭。


   程秀秀興奮的說:“我和阿風一起好了!”

   “不行!”
   程豪和如風同時斷然拒絕。


   “這件事,我想一個人來做。”如風說。
   程豪笑笑說:“你別給如風搗亂啦。”

   “哦……”程秀秀有些失望。
   “對了,我想這次還是早些下手吧。”程豪仿佛說得漫不經心,“最好能把‘那個人’引出來。”

   “我知道了。”如風深吸了口氣說,“我現在就去辦。”
   程秀秀憂心忡忡的望著他走出房門,雖然開心父親對他的信任,但還是更擔心他的安危。


   因為這次的買賣,確實不太一般。





   如風從程豪那裡出來後便給我打了電話。

   “喂。”
   “嗯。”我手上粘乎乎的,費力的接聽。

   “做什麼呢?”如風說。
   “做了好吃的!你猜是什麼?”我笑著說。

   “嗯……不知道。”
   “豆沙的小粽子!你今天什麼時候回家?”我已經做了一下午。

   “我今天……不能回去了。”如風的聲音有些低沉。
   我頓時蔫了下來,“怎麼了?有事嗎?”


   “事”這個字對於我和如風來說諱莫如深,我們都不去深究那究竟是什麼,心底的頑疾,深究就是痛。
   “嗯,有些事。”如風說。

   “哦,那我給你留到明天吧,不過就不好吃了。”我說,不禁流露出些許失望。
   “不用了,我要出去一陣,最近可能都回不去。”如風說。

   “啊?這樣啊……” 我愣了很久說,“去哪裡?”
   “西町,不會太久,放心。”如風的語氣很舒緩,但還是不能卸除我的憂慮。

   “你……要小心啊。”
   “我不會有事的,不過可能這一段不能和你聯系,你要照看好自己啊。維C片還是要吃,知道麼?”


   這樣細碎的叮囑讓人窩心,然而我卻有種淡淡的哀傷。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早上送他走,然後晚上盼著他回家。可是,我們偏偏最常分離。


   “好……”
   “別一個人亂想。”他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

   “阿風……”
   “唔?”

   “沒什麼……”

   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沒什麼事情,但是就是不想掛上電話,哪怕什麼都不說,僅僅知道他還好好的在另一邊。


   “好了,”如風溫柔的說,“等我回去……到時候再說吧!粘的別吃太多,晚上早點睡,我先收線了。”
   “如風!”我急忙喊。

   “怎麼?”
   “我愛你……”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想哭。


   “我也愛你!”如風說的很認真。
   “……”

   “你先放吧。”


   每次都是這樣,他都要我先放下電話。斷線時“嘟”的那一聲是淒涼的回應,往往會格外讓人失落,而如風總會替我承擔起這種小小的寂寞。



   “哦。”我應著,卻仍舊執拗的拿著話筒。
   “掛吧。”如風心疼的說。

   “我等你回來!”我大聲的說,一滴眼淚隨之悄然滑落,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如風堅定的說。  


   是的,不會太久,我應該相信,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不是嗎?

   整整十年都過去了,這短短的幾天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CH.3煙霧





   如風一遍遍的巡視盤點,阿九跟在他身邊四處張望。
   “靠!他們要這麼多貨,想打仗啊!”阿九拿起一把槍罵道,“弄得程老大這麼緊張!”

   “他們是本地人。”如風笑笑說,“本地會打仗嗎?”
   “這裡有什麼仗可打!”阿九說。

   “也許是要轉到境外。”如風說,“不過做這麼大批,咱們之前都沒聽到風聲,他們絕不一般。”

   “哈,道上的人沒誰敢在咱們眼皮底下動手!”阿九自傲的說。
   “誰說的?”如風撫摸著手裡的槍說,“當初誰能想象我們可以撼動祥叔呢?”

   “這……”阿九一時語塞。
   “沒准你就是明天的程豪,程豪就是昨日的祥叔。”

   如風舉起槍瞄准遠方。


   “我……我哪能啊!”阿九怔怔地看著他,扯扯嘴角說,“到是你……程老大那麼器重你, 風哥!你肯定行的!”

   “在東歌麼?”如風的手端的很平,他半迷著眼睛說。
   “是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程老大的位子非你莫屬了。”阿九仿佛很羨慕的說。

   如風突然扣動扳機,一塊玻璃應聲而破,散落在地上的碎片閃爍迷離。

   阿九被嚇了一跳,他緊張的說:“風……風哥?怎麼了?”


   “沒什麼,”如風收起槍說,“貨還不錯。”
   阿九吁了口氣,有些手足無措。



   如果說程豪給人的感覺是威懾,那麼如風則更多的是一種神秘。這種神秘在紛繁的群中獨樹一幟,淡泊而犀利,讓人不敢接近。  


   “阿九,”如風說,“你來的東歌4年了吧?”
   “風哥,這你還記得?”阿九詫異的說。

   “做這麼久不會不甘心嗎?”如風問。
   “怎麼會!”阿九慌忙說,“風哥你這麼照顧我,跟在你身邊我沒話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如風扔了支煙給他說,“你為什麼來這裡呢?”
   “混條生路唄!”阿九接過煙,坐在一個箱子上說,“攢點錢給我老豆買塊地皮。我老豆啊,最想開間店,你猜賣什麼?撒尿牛牛丸!哈哈……”

   如風笑了笑說:“那現在呢?開沒開張?”


   “還沒……”阿九的笑容暗淡下去,他目光堅定說, “不過,總有一天,我會送他一間店的!不!十間!開滿全轄區,到處都是我家的連鎖!”

   “加油啊!”如風拍拍他的肩膀說,“我一定去捧場!”


   阿九望著如風,眼波流動。他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最終沒說出口。

   如風深深地吸著煙,那團煙霧籠罩著他,從肺至心。


   阿九想著如何能做下去,而他卻想著如何能不做下去。

  
   兩人沉默了一陣,阿九猶豫了一下說:“對了,風哥,那個……到底在哪裡交易呢?”

   如風面無表情的說:“到時候我會安排。”


   阿九疑惑的問:“不用事先准備嗎?”
   如風說:“現在還不用。”

   阿九說:“那我怎麼做?”
   如風說:“這個你先不要管。”

   “什……什麼?”阿九大驚,“風哥!我……”
   “沒別的意思,”如風把煙熄滅說,“我想讓你去做另一件事。”










   我臨近畢業了,畢業典禮是很重要的紀念,真正的青春就此告別,從此之後天涯海角,再見面的時候可能已經青絲變白發,甚至,有些人再也不會相見。



   所有人都在企盼和准備著,紀念冊的那一頁要留下誰的名字,誰會來送花,最後和誰說一直藏在心裡的話,這麼重要的一天,沒有人願意錯過,我也不願讓如風錯過。

   更何況,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





   我沒有料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如風的謹慎和小心前所未見,阿九也越來越得力,忙得不亦樂乎,甚至已經無暇來照顧我。然而,越是這樣我就越害怕,我的右眼總是跳個不停,隱隱約約向我宣告著不詳。


   一遍遍的給他撥號,卻一遍遍的不能接通,我決定自己去東歌找如風,告訴他讓他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可能是那種面臨關鍵時刻的特殊氛圍,連我都能感覺出整個東歌都和往常不太一樣,每個人都裝著無所謂的樣子,卻反而更加顯出他們的緊張和謹慎。




   我先碰到了Linda,她眼睛發直的沖我走來,卻沒有看到我。
   “Linda。”我叫她。

   “如畫姐?你怎麼來了?”Linda這才回魂。
   “我來找如風,他……”我還沒有說完,遠處的一個人沖她做了個手勢,Linda就心不在焉了。

   “對不起啊如畫姐,我現在有事必須走,不陪你了,你在這裡隨意玩吧!”她慌忙離去。


   Linda走後,濱仔又匆匆從裡面走了出來。

   “濱仔!”我拉住他,他一樣沒看到我。
   “你?你怎麼來了?”濱仔疑惑的問。

   “我找如風。”我說,“他在嗎?”
   “風哥現在不在。”濱仔看看表說,“他這些天都在祁家灣。”

   “又去了祁家灣?不是在西町麼。”我黯然的說,如風的飄忽不定更加讓人擔心。
   “你有什麼事?我幫你轉告他吧。”濱仔說。

   “我……我明天畢業典禮,幫我告訴他我等他來。”我說。


   但是看情形他是來不了了。

   “就這些?”濱仔問。
   “嗯。”

   “好,我告訴他!”
   “謝謝……”我還沒有說完,濱仔就跑了出去,他也一樣沒時間敷衍我。 


 
   我走出東歌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變暗,遠處的雲彩像火焰,點燃天際,美麗壯觀。東歌夜總會的霓虹牌在這燈紅酒綠的街區上獨自雍容,它遮住了天邊最後的那一抹白,更加輝映出黑夜的墨色。



   我站在門口,人們不停從我身旁經過。這裡總是絡繹不絕,他們進進出出,各有所謀,各有所獲。

   當初的阿福也是這樣吧,從這個大門走出,然後片刻之間的破壞了我,葬送了自己。

   而如風卻仿佛代替了阿福走進這裡,追隨他曾經追隨的人,做著他日後會做的事情。

   恍惚之間,有些東西玄而又玄。  



   夜色越深,就越能看見這個城市籠罩著的繁華荼糜的煙霧。在這層煙霧之中,誰對誰錯不再分明,喜怒悲歡漸漸模糊。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如風的那雙眼,唯一能握住的就是如風的那雙手。


   我深吸一口氣,大步流星的向遠處走去。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裡,去那個阿爾卑斯山下的小屋,再不回來。  



   只是,我不知道,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到達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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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4畢業典禮


 

   畢業那天陽光明媚,我穿著學士服的樣子很美,引來了一陣贊歎。


   元燮做為畢業生代表做畢業感言,站在台上的他英俊而富有朝氣。這更加讓我想起了如風,原本他也可以這樣,鮮艷風發,青春激揚,勢不可擋,甚至比元燮還要出色。可是,在他身上卻始終附著黑暗的腐朽,一點點吞噬他的鋒芒。


   “分別竟在相逢路,勿須無為淚沾襟!同學們,請不要忘記那些歌,那些花,那些夢想,那些誓言!揮手告別過去吧,人生如畫,我們的未來不是夢!”

   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元燮深情地望向我,我由衷的為他鼓掌。


   散場之後,同學們歡呼雀躍,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熱情相擁,鮮花和淚水匯成一片。而我,卻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如我所料,如風沒有來。  



   “如畫!送給你!”元燮從人群的包圍中擠出,他捧著一束香水百合站在我面前說,“祝賀畢業!”

   這麼多年過去,他的笑容依舊燦爛,我不禁有些感動。


   “謝謝。”我說,“但我不能收。”
   “哈哈,我就知道。”元燮笑著說,“還是想收到他的花吧!”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怎麼?他還沒來嗎?”元燮環顧四周說。
   “他有些事,可能趕不過來了。”我不由得輕皺眉頭。


   顰,是用在美麗女子身上極隱秘香艷的一個詞,不過香艷只是在旁人眼裡,對於愛慕她的男子來說,就算再美,也不願欣賞。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元燮說,“我送你吧,然後一起去吃飯。”
   我猶豫著出神,心裡還在為如風擔心。

   “好了,不要總是拒絕我啊!”元燮的笑容真的讓人很溫暖。
   “好吧!”我應道。  

   “如畫姐!”
   我們還沒走遠,阿九就捧著一大束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他仿佛很匆忙,樣子有些狼狽。

   “如畫姐,風哥……風哥讓我送這個給你!”他把花遞給我說。
   他不會忘記的,他怎麼會忘記呢?我的如風,不是永遠都是這樣的嗎!


   我興奮的接過已經凌亂不堪的花,眉頭即刻舒展。
   元燮望著我霎那間比花還嬌艷的面孔,無奈的搖搖頭。


   “風哥還說,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等他,他辦完事情就趕過去找你!”阿九說。
   “什麼地方?”我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阿九神秘的笑著說。
   我轉向元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元燮,我……”

   “我知道啦,你快去吧!”元燮努力掩飾自己失落的樣子,裝作並不在意。
   “謝謝你。”我感激地說。


   這三個字我很久以前就想對他說了。我希望它的分量能重一些,再重一些,重到能填補我在他心裡留的那個空兒。  


   元燮望著遠去的我,手中的花慢慢低垂下來。

   即便再不甘,不是心裡的那一個,那麼終究也只能留下背影而已 。





   “到底去哪裡?”我坐在車上問。
   阿九愣愣地注視著前方沒有回應,這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寧的。

   “阿九?”我疑惑地看著他說,“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啊?沒事!”阿九說,“如畫姐,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咱們……”我還沒說完,阿九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果然是他……嗯,知道了,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阿九掛上電話,喜笑顏開。


   “是如風麼?”我忙問。
   “不是。不過你放心,時間還沒到,風哥今天一定會回來找你的!沒准還能早點呢!”阿九看看表說。

   “他到哪找我?咱們到底去哪裡啊!”我問。
   “就是這裡了。”阿九突然停下車,笑瞇瞇的看著我說。 

 
   我打開車門,目瞪口呆的看著對面的尖頂小教堂。


   這個教堂並不宏大,甚至有些破舊和簡陋,青籐遮住了它半邊的牆壁,彩色玻璃是已經暗淡的舊色,十字架在夕陽下顯得古老而斑駁。



   然而,卻沒有那裡比這更符合我的心意。就像幾世之前來過,連氣味我都感覺熟悉。如果讓我選擇一個證明我和如風永世不分的地方,我一定會選擇這裡。

   沒有世俗和喧囂,出離快樂與悲傷,只是這樣靜靜的相守。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阿九滿意的看著我快要流淚的臉說:“如畫姐,快進去看看吧!風哥找了很久,他說你一定喜歡!”


   教堂內已經布置妥當,聖壇看上去莊嚴而肅穆,不久之後,我就要在這裡宣布我一生中唯一的心願: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傷痛還是疾病,和他在一起,不離不棄。



   “我本來說找個大教堂,好好弄弄,可是風哥非選在這裡!還說只要你們兩個人就夠!真是!”阿九望著教堂退色的穹頂說。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如風的契合阿九怎麼會懂得呢?




   沒有禮服,沒有賓客,沒有祝福,沒有聖樂,可是這些又有什麼重要?愛情不是表演給別人看的典禮,天地為證,千百年修來的緣分,有他,我已經足夠。



   “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問阿九。
   “辦完就回來,你放心,這次絕對不會出問題!”阿九正把那束花插到一個大花瓶中。

   “祁家灣離這裡遠嗎?”
   “祁家灣?”阿九茫然地問。

   “不是嗎?我說他在西町,可濱仔說他在那裡。”我盯著聖壇上的銀燭台說,那對燭台真的很精美。


   一聲清脆的破裂,我回頭望向阿九。

   花瓶掉在了地上,紅色的花瓣散落一地,格外扎眼。


   “你……你已經告訴濱仔了,他在西町?”阿九的聲音像鬼魂一樣幽怨。
   “是啊……怎麼了?”我突然感覺到一種阴冷的氣息,它沿著左手無名指象征盟誓的那根纖細的神經,從指尖到心尖,慢慢結冰。



   “濱仔……”阿九眼神渙散,充滿絕望,“是內鬼……”



CH.5流焰




   “濱仔?你怎麼來了?”一個小弟攔住濱仔說。
   “我給風哥帶話。”濱仔推開他走了進去。

   “喂!先把手機交出來!”那名小弟追著他喊。  


   大門“匡”的一聲被濱仔推開,房間裡只有如風一個人,陽光從濱仔身後射入,他們兩個人的影子被拉成了兩條長長的平行線。


   “什麼事。”如風望著他,眼神深不可測。
   “夏如畫讓我來告訴你,她今天畢業典禮,想等你去。”濱仔一樣的諱莫如深。

   “哦。”如風轉過身說,他的神情十分安寧。
   “不過……”濱仔掏出手機遞給如風說,“還是給她打個電話吧,別讓她等太久了。”

   如風接過手機,按住關機鍵,扔給了追來那名小弟。

   濱仔詫異的看著他,如風笑了笑。 

 
   “好嗆!這麼大的火藥味!”程秀秀掩著鼻子走了進來,她看看四周說,“沒有窗子嗎,阿風?”
   “你怎麼來了?”如風皺著眉說。

   程秀秀沒有回答,她打開一只箱子,驚愕的說:“你怎麼裝了這麼多……”
   “放手!”如風大叫。

   程秀秀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她沒見過如風這個樣子。


   “水果當然要密封好,”如風放下箱蓋說,“來這種地方有什麼好玩的!快回去!”
   “什麼水……”程秀秀一臉茫然。

   “沒什麼,這裡悶,你別呆太久了。”如風打斷她說,“順便帶幾個兄弟回去,告訴程老大,我和濱仔在這邊盯,一切還好。”

  如風扶著程秀秀的肩膀向門外走去。


   “等一下!”濱仔喝住他。
   “怎麼了?”如風笑著對他說,“還有什麼事嗎?”

   “沒!”濱仔狠狠的轉過頭,黑著臉對程秀秀說“路上當心!”
   “聽話,別讓我擔心。”如風低聲對程秀秀說。

   程秀秀面色微醺,她拉住如風說:“辦完……就給我信!知道嗎?”


   “知道了,快走吧!”如風關上大門。

   程秀秀依依不捨的漸漸走遠。



   最後一絲陽光被擋在門外,黑暗的屋裡只剩下如風和濱仔兩個人。
   濱仔舉起槍對准如風的背。



   “你知道我是警察?”
   “剛剛知道。”如風冷冷的說,“你不該出現在這。”

   “夏如畫告訴我的。”濱仔笑笑說。

   如風微微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溫柔的哀傷。


   “很遺憾,你今天恐怕見不到她了。”濱仔說。
   如風轉過身,面對濱仔,他並未顯出一點的恐懼。


   “很遺憾,你今天恐怕失策了。”如風舉起自己的手表微笑著說,“時間已經到了,可是對方的人沒來,看來有人早就知道你是警察,提前給他們報信了。”
  
   濱仔懊惱的踢了一腳身旁的木箱,他向前逼近一步說:“魏如風,我一直不服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如風眼中沒有一絲濃烈的色彩,任由濱仔用槍抵著自己。

   “我是看著你走入東歌的,這些年你干了些什麼我比誰都清楚!我承認,你的心智很不一般,可以這麼說,你的‘智’有四十歲,可你的‘心’呢?也就只有十四歲!你愛夏如畫,可是為什麼有著那麼美好的感情,卻會作這樣的事!為什麼?”


   “知道阿福吧?他並不是失蹤。”如風終於開口,“是死了,我干的。”



   “原來我還給你算漏了一樁!”濱仔苦笑。



   “阿福強暴了她……那晚我就把他殺了。”如風眼神迷朦,“如果我沒有這麼做,那麼對你們來說,會保護我們嗎?”

   如風的眸子仿佛結了層冰,濱仔感覺有些冷,冷得淒涼。



   “不會,兩個什麼都沒有的孩子,沒准就這麼一起死了。” 如風冷笑,“因為我們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到只想兩個人一起活下去就好了。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行。”


   “為什麼一個人渣輕而易舉的就能毀掉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如風在濱仔的槍口下繼續說,“為什麼必須弱肉強食才能活下去?為什麼多數人就代表正確?為什麼立場就能決定是非?為什麼你殺過人就是對的,而我殺過人就是錯的?這些,又是為什麼?”




   半晌,濱仔都沒能回答上來如風那麼多個“為什麼”,他歎了口氣說:“做了就要還,誰知道我以後會怎麼樣?誰知道在你手下會不會出現其他的如畫如風?”


   如風低下頭沉默不語。



   “你想沒想過,這次程豪肯定把所有都算到你頭上,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吧!”濱仔收起槍說,“可我不想都算在你頭上。”


   如風茫然的望著濱仔,他眼中的冰雪慢慢融化。


   “阿福的事就當我沒聽說過,但是我也不可能放過你。”濱仔敲敲木箱說:“這麼大宗的貨,夠判個十年八年,花點錢請個好律師。出來後,帶著她走遠些。”


   如風望著濱仔的背影,輕輕地說:“謝謝……”












 
   我坐在車上,安靜的看著阿九瘋狂的在高速路上疾奔。



   在得知濱仔就是內鬼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瞬間凍結。沒有悲痛,沒有哀傷,我失去了一切應該有的感覺。


   我知道,這的的確確的發生了,就像早就預知了結果,當它到來的時候,只能靜靜地等待。  
   這種時候,已經根本不可能聯系到如風,阿九打通了程秀秀的手機。


   “你有沒有和風哥在一起!”
   “沒啊,我剛從那出來,怎麼了?”

   “濱仔在那裡嗎?”
   “在,到底怎麼了?”

   “你現在馬上回去!告訴風哥千萬不要交易!”阿九絕望的大喊,“濱仔是內鬼!他是警察!”
   “你說什麼?濱仔是警察?”程秀秀疑惑的說,“你怎麼知道?”

   “你不要管我怎麼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快回去!再晚就來不及了!”阿九幾乎哭了出來。
   程秀秀扔下電話,猛地掉頭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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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町

   外面一陣騷亂,門被撞開,警察沖了進來。
   如風突然一把扯住濱仔,大喊:“退出去!不然我殺了他!”


   “你想干什麼!”濱仔措手不及。
   “對不起,我答應了她,不會讓她等太久……”如風在他耳邊說,“今天,我必須回去!”

   “你!”濱仔急得滿頭是汗。
   “放開胡警官!不然我開槍了!”一個年輕的小警察沖在最前面。

   如風冷笑一聲,他踢開身旁的箱子說:“你最好看清楚!我雖然買的是槍支,但還附送了不少彈藥呢!”


   所有人不禁退後幾步。



   年輕的小警察還想說些什麼,但是他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因為,他已再也說不出話。  




   程秀秀舉著槍站在門口,她鮮紅色的裙擺隨風飄揚,冷艷動人。

   “你們誰也別想把他帶走。”她的眼睛血紅,像一支涅磐之前的鳳。



   “秀秀!你回去!”如風焦急的喊。
   “我不!”她堅定的說。


   這兩個字她大概對如風說過很多次,因為他拒絕,所以她也就跟著拒絕。


   不,就是不,執著於自己的愛情,永不反悔。


   如風無奈的看著她,絕望的一遍遍的呼喊:“你快走!秀秀,快走啊!”
   程秀秀沒有回頭,愛上如風之後,就從未想過回頭。她甚至有些開心,此刻的如風,眼睛裡全是她的身影,而那哀傷的表情也是因為她才會有的。



   不是早就決定了麼?生,一直默默的在他身旁;死,也要陪他一起。




   “阿風……”程秀秀微笑著走向他,樣子很美,傾國傾城。 
 
   空氣中浮蕩著血液的腥氣,生與死變得分明。


   一名警察在身後偷偷舉起槍,槍口瞄准程秀秀。


   “別開槍!”
   “秀秀!”


   濱仔和如風同時沖上去大喊……  
















   當我和阿九趕到西町的時候,那裡已經被大火吞沒。


   警車,急救車,滅火車擁擠在一起,各自發出不同的哀鳴。很多人膽戰心驚的站在一旁,還有不少人聲嘶力竭的呼喊著自己親人的名字。  



   “他在裡面嗎?”我面無表情的問,火焰烤得我的頭發有些焦味。

   “是啊……”阿九頹然坐在地上。  





   無數的曾經轉眼化作過眼雲煙,無數的誓言最終一炬成灰。

   我孤獨的站在流焰的影中,身邊已沒有如風……



CH.6大佬
  

   到現在,人們依然對西町大爆炸記憶猶新。那場大火平添了無數亡靈,具體的人數只能算個大概,因為很多人都屍骨無存。


   其中,包括如風和程秀秀。 


 
   阿瞳看到新聞第一個跑來我家裡。
   我打開門,她一把推開我沖了進去。

   “如風!魏如風!你給我出來!”阿瞳大聲地喊。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裡回蕩,沒有人回應。


   我默默地關上大門。


   “這不是真的吧?”阿瞳顫抖著把手中的報紙展開,報紙的頭版上赫然印著黑色的鉛字:黑幫販賣軍火引起爆炸,匪首魏如風葬身火海。

   她搖搖晃晃的走到我身邊說,“不是真的對不對?啊?對不對……”
   話未說完,阿瞳已經淚流滿面。


   我迷茫的看著失魂落魄的她,目光沒有焦點。


   “你說話啊!”阿瞳緊緊抓住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他怎麼能,怎麼能……死了!”
   “你哭什麼。”我淡淡的說。

   “他死了!”阿瞳慢慢滑落到地上,她聲嘶力竭的喊道,“死了,再也不在了,不能說話了,不能笑了……”
   “沒有!”我低下頭冷冷的看著她說。

   “你說什麼?”阿瞳的淚眼突然明亮起來,“他還活著?他在那?你見到他了?”
   “如風不會死的。”我自顧自的說著,萬分篤定。

  阿瞳的眼睛頓時暗淡了下去,甚至比剛才還絕望。


   “他怎麼會死呢?他答應過我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真的!”我笑著說。

   阿瞳傻傻的看著我燦爛的笑臉,這張所有人都會為之傾倒的美麗容顏並沒讓她覺得溫暖,相反,她卻不禁打了個冷戰,冷得刻骨。


   “如畫姐?”阿瞳猛地坐起,她使勁地搖晃著我說,“你醒醒,快!難過就哭出來!哭出來!”
   “哭什麼?如風他沒死啊!”我捧起阿瞳的臉,輕輕拭去她未干的淚珠。

   “你別嚇唬我,如畫姐,你沒事吧?”阿瞳緊緊抱住我說。
   “他肯定沒死。”我認真的說,“因為,我這裡一點也不痛。”我指指自己的心口。

   我與如風心脈相聯,神魂相契。
   他是我心底的一根弦,只要一息尚存,這根弦就不會斷。



   或者,是我逼著自己認為,它沒有斷。

   因為我不能相信他就這麼死了,說好跟我廝守終生,到老到死的人就這麼死了。

   我絕對不信。






   “他說不會太久的,幾天就回來,他還讓阿九帶我去教堂等他,他都准備好了,我們馬上就能永遠在一起了!”我的思緒亂亂的,如風在我腦中忽而變大,忽而變小。

   “今天他回來晚,我要去接他呢,外面都下雨了,他沒有傘。”我跑到窗邊,輕手輕腳的拉開窗簾,窗外一滴雨水都沒有,“還好還好,阿福沒在外面……”

   “如畫姐……”阿瞳輕聲的呼喊我,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呀,你看,天黑了,晚上他就回來了!”我推搡著阿瞳說,“你快走吧,我要在這裡等他!”

   阿瞳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絕望,遠比死亡更殘忍。



   死亡是無法避免的結局,是所有人的終點。

   而絕望則是一種生無可戀,死無可顧的無邊落魄……







CH.6大佬 






   在東歌,程豪為他們辦了場很隆重的喪事,黑白兩道來了很多人,我也被鄭重的接了去。雖然很多人向我鞠躬,但我一點都不覺得這個葬禮跟我有什麼關系,我漠然的看著表情凝重的他們,程豪阴沉的看著我。葬禮結束了,程豪把我請到了他的房間。


   五年之後,我再次跟他面對面。  


   程豪的房間裡彌漫著濃密的煙氣,黑色的色調加上腐朽的味道,仿佛不在人間。

   他桌子上有一個像框,倒扣著放著,我輕輕拿了起來。
  照片上的程秀秀一如往日的冷艷,她輕佻著眉,斜斜的望著我,飄舞的發絲映襯著她血色的紅唇,無比嬌媚。


   這張鮮艷的面孔再也不會褪色,再也不會衰老。
   她,已經永遠的定格在這一刻。  


   “我記不清她的媽媽是誰了。”程豪點燃一只煙說,“我本來連她都不想要。但是,當我看見她的時候,我知道,這個小姑娘就是我的女兒,是我程豪的女兒!”

   程豪的眼裡有些波光,我仍然看著那張照片。


   他自顧自的說,我自顧自的看。


   “我要讓她在我身邊,我要給她最好的,我要讓我的女兒比任何人都幸福……”
   程豪的手指不停顫抖,煙灰一片片的抖落在他的身上,一向冷靜的他,面對祥叔都不曾動容的他,現在卻如此狼狽。

   有些東西,沒人輸得起。


   “可是,她死了!她和魏如風一起死了!”
   絲的一生,程豪捏滅了手中的煙,一股皮肉的焦味飄了過來。

   “如風沒死。”我抬起頭淡淡地說。
   就算所有人都說他死了,在我心裡,他還是沒有死。


   “他死了!”程豪走到我身邊說,“魏如風死了!”
   “沒有。”我絲毫不理會他的瘋狂,執拗的否認。

   “死了!他就是死了!我告訴你,一個月前我就安排好了,今天辦魏如風的白事!”痛苦和得意兩種表情同時顯現在程豪的臉上,猙獰而扭曲。

“你以為我不知道濱仔是內鬼麼?魏如風不可能活著,就算他僥幸回來,我也不會放過他!我和他不一樣,有的人可以決定千千萬萬個人的命運,有的人只能承受別人的安排。這個時代,決定讓我生,讓他死!魏如風,只是我的一個替死鬼!”



   “為什麼?”我怨恨的說。
   “你要問你自己。”程豪望著我說,他的眼裡跳躍著詭異的火焰,這讓我想起那晚的大火,從模糊慢慢變得清晰。

   “我當初為什麼要救你們呢?你真的以為我欣賞魏如風嗎?錯了!他的確很好用,幫了我不少忙,但是為了活下去,比他還拼命的人有的是!”

   程豪離我越來越近,我突然覺得致命的恐怖,我漸漸猜到了答案,後背汗毛都豎了起來。



   “是因為你!”

   程豪殘忍的笑著,一語道破天機。


   “你知道麼?那天我看見你,衣不遮體,身上泥濘不堪,染著鮮紅鮮紅的血……眼睛像玻璃珠子,裡面什麼都沒有,對著我的槍,微微的笑,那種垂死的表情,就和現在一樣……美極了!”


   程豪掐住我的面頰,我不得不仰頭看著他。

   “你,最終還是我的!”程豪狠狠的親吻我的嘴唇。 

 
   命運太過強大,生命又太過脆弱。

   人定勝天,天是我的,人卻不是我的。


   程豪,勝了我和如風的天。 





 
   恍然間,時間和空間都錯了位。

   雨水和火焰混合在一起,雨猶自下,火猶自燒。 

 
   我揮起手中的相框,狠狠砸向程豪。

   鮮血順著額頭滴下,迷了他的眼。



   “如風天黑就回來,他會拿刀殺了你!”我笑著說,笑容和在程豪的槍口下的那個雷雨之夜一模一樣。

   “一下子……穿過你這裡。”我用手點著他的腹部說。

   程豪癡癡的看著我,一動未動。




   照片上的程秀秀靜靜的躺在地上,孤傲的瞥著她的父親,一臉不屑。 

 
   “老大!”
   阿九突然推門闖了進來。



   他驚訝的看著受傷的程豪和衣衫零亂的我,頓時目光凜冽如刀。


   “什麼事。”程豪說。
   “青龍的人來了。”阿九冷冷的說,樣子像極了當年的如風。

   “他們來做什麼?”程豪平穩了一下情緒說。
   “要貨。”阿九說。

   “什麼?”程豪茫然的說,“那批貨不是境外的人要的麼!不是已經辦妥了麼!”

   “不是,”阿九有些嘲弄的說,“那是青龍打得迷魂陣,他們現在就在東歌,找了很多同道一起,拿著咱們收定金的字據,說不拿到貨就不走。”



   程豪面色鐵青的望著阿九,阿九神態自若的跟他對視。  

   我笑嘻嘻的看著他們,程豪的天,瞬間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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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killuer 於 2009-5-5 06:47 PM 編輯

三十二歲.再見



 
 CH.1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人只有一雙眼,只能望著前面。

   所以,不管做什麼事情,不管得意還是失意,都要記得看看身後。

   百密仍有一疏,而這一疏往往決定勝敗。



   程豪漏下的,就是阿九。  

   阿九發現濱仔是警察之後,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知道這個消息對整個東歌多麼重要,對他自己多麼重要。這麼多年過去,他仍然只是個打手,雖然對如風說沒所謂,但是阿九並不甘心。


   所以他謹慎的審時度勢,他要把這件事情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最後,他在程豪,警察和青龍這三者之間選擇了青龍。



   阿九並不信任程豪,這個大佬太阴森敏銳,而且還有如風在他前面,阿九認為自己尚不能從這裡得到他想得到的。


   警察他沒接觸過,前路不明,他更加不信任。
   而青龍,這條路雖然有些冒險,但卻是值得投入的。



   青龍這些年來在黑道中有一些發展,也給東歌制造了一些麻煩,但是這還遠遠不能威脅到程豪的位置。他們一直嗅著氣味蓄勢待發,只不過程豪並沒有留給別人機會。這個時候,阿九的到來,為青龍,也為他自己鋪平了一條通天之路。


   他們秘密商議,青龍出人偽裝成境外分子,向東歌求購了大批軍火。由於警方的行動,程豪損失的不在少數,這麼大的買賣,足夠讓他渡過難關。所以阿九篤定,即便再危險,程豪也不會放手。


   程豪上鉤後,濱仔也坐不住了,可是如風做得很仔細,阿九又特別注意他,如果不是我的偶然語失,濱仔事前絕對得不到一點消息。


   青龍根本就不會完成這筆買賣,本來阿九打算在交易之前匿名通知濱仔地點,估算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再告訴如風,讓他在慌亂中撤出。這樣那一大批軍火就會落在警察手裡,程豪一分錢不賺還要賠上一批一模一樣的貨物,這對東歌而言無疑於滅頂之災,而青龍暗渡陳倉釜底抽薪,就這麼踩著程豪的頭頂登上寶座。


   所有這些都在阿九的計劃之中,他唯一沒能料到的,就是我無意之中提前告訴了濱仔交易地點,而如風和程秀秀竟然一起命喪黃泉。

   對此,阿九感到痛苦,但並不懊悔。因為如果他不這麼做,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輪到他出頭。況且他和如風的兄弟情義並不能超越他的欲望,黑道裡的友情並非人們所想象的兩肋插刀肝膽相照,所有都是黑的,友誼會那麼的光明正大嗎?



   但是,就憑如風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為他爸爸開店的那一句話,阿九也絕對不想讓如風死。同時,他也不想承擔如風的死所引起的他心底的那種難過。畢竟,死亡不能逆轉。

   直到他看到程豪和我在一起的場景之後,他終於找到了發洩怨恨的對象,他把這些都歸罪於了我們兩個。



   程豪的狠是罪過,我的美也是罪過。  


   辦完如風和程秀秀的喪事,阿九就徹底脫離了東歌,他以絕對功臣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成為了青龍的一哥。青龍在東歌對面用程豪的錢修起了一座比東歌更豪華,更氣派的夜總會。東歌的招牌在夜幕下被青龍的光輝遮住,原來那麼流光溢彩的霓虹,也漸漸變得黯然失色。



   程豪的時代,就此終結。  




   新陳代謝是永恆不變的殘忍法則,沒人對它質疑,因為,即便是質疑,也無能為力。

   如果不新陳代謝,那麼就會死;而新陳代謝的最終結果,還是死。



   新也罷,舊也罷。
   無所不能的人,其實只不過拼命在玩自然擺出的只有一個答案的多選題。




   程豪沒對我做什麼,他已經沒辦法再對這樣的我做什麼了。



   我的狀況十分糟糕,程豪找了很好的醫生來治療我,可是沒有一絲效果。醫生說,我以前就受過強烈刺激,已經留下了心理和生理的雙重創傷,而這次的刺激更加猛烈,足以徹底摧毀我的精神,能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不容易了,基本上沒有治愈的可能。  


   即便是這樣,程豪還是不會放過我。

   他失去了權力,失去了女兒,失去了如風,唯一剩下的,只有我。


   所以,不管我是什麼樣子,瘋癲癡傻,他都要把我握得緊緊的,死不放手。


   他總是向鬼魅一樣站在遠遠的地方注視著我,看著我安靜,看著我瘋狂,就像欣賞困在籠中的百靈,不理會它是哀鳴還是歡暢,只是玩味這樣的禁錮。

   我的自由是虛空,程豪所及之處,皆是我的牢。
   只是,他能控制我的身體,卻控制不了我的心。


   困住我的是如風,心是鎖,除了他,沒人能放我走出囚籠。 


 
   我堅持住在我和如風的家裡,哪裡也不去,Linda一直照顧著我。

   我每天都穿著如風的衣服,靜靜的坐在窗邊或是院子裡,等著天黑,等著如風回來。


   如果不仔細注意我空洞的眼睛,不提及如風,可能看不出我的異常。我依然是一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美是我所有瑕疵的掩飾,也是我所有災難的源泉。  


   我認真地把我和如風發生的所有事情寫在紙上,然後貼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到處都是紙片,到處都是回憶,這織就了一場迷夢,忽而春秋,忽而冬夏,我深陷其中,不願蘇醒。



   “他說讓我等著他,不要和任何人走。”我經常像是自言自語似的突然和Linda說,“然後,你知道麼?”
   “怎麼呢?”盡管Linda聽了無數遍,甚至都能背下來,但每一次她還是禁不住紅了眼睛。

   “然後……他就來啦!阿風永遠不失約的。”我望著窗外微笑的說。
   “嗯,他會回來的。”Linda想哄小孩一樣的說。  

   元燮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探望我一次,如同第一次見面時的那樣,他總是帶著他燦爛的笑容走到我的身邊,只是,這個笑容背後不再是溫馨,而是淒涼。


   如他所料,我和如風沒能逃脫宿命的安排,在抗爭中,我們一起玉石俱焚。

   而對元燮而言,最痛苦的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我凋謝,不能阻止,無能為力。


  
   “如畫,今天好些嗎?”元燮溫柔的說,“頭還會不會痛?”
   “不會。”我低著頭繼續寫我和如風的故事。

   “寫到哪裡了呢?”元燮問。
   “遇到你了。”我笑著說,其實其中很多部分都是重復的,我要寫很多遍,生怕自己忘記一點點。

   “怎麼寫的?”元燮笑著說。
   “‘元燮的笑容很燦爛。’”我站起身遞給他看。

   “我當時是那個樣子的嗎?”元燮看著我寫的紙片說。
   “不是嗎?”我忙拿過來說,“那是什麼樣子的呢?我怎麼……怎麼想不起來了?”

   我按著頭,臉色蒼白。



   “是的!就是這樣!你沒記錯!”元燮輕輕摟住我說。
   “那就好……”我頓時安心,關於如風,我不要忘記一點。 
 
   元燮心疼得望著這張依然嬌艷卻不再鮮活的容顏,自古紅顏多薄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如畫,跟我走好嗎?離開這裡吧!好嗎?”元燮懇求地說。
   “那樣可不行。”我輕輕推開他,坐回到椅子上說,“我哪裡也不去,要是如風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呢?”

   元燮望著我單薄卻堅挺的身軀,無奈的默默離去。



   能擁有我的不是他,能拯救我的也不是他。 
 
   我沒有看元燮一眼,只是靜靜的繼續書寫曾經。


   我用這種病態的方式捍衛自己的愛情,拒絕時光沖洗,拒絕生命輪回。
   就這樣,一直寫,寫,寫。


CH.2十年




   一年後。


   當Linda打開門看到濱仔的時候,她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你……你怎麼還敢來這裡!”Linda狠狠甩了濱仔一個耳光。
   “我來看看她。”濱仔站著,任憑Linda拳打腳踢。

   “看她?”Linda哭著住手,“好,你最好來看看,看看她現在什麼樣子!”
   Linda把濱仔拉扯到我的房門外。


   我穿著如風寬大的睡衣蹲坐在地上,身旁堆滿了紙片,輕輕仰著頭,一動不動的望著窗外。
   “好好看看!看清楚!看仔細!”Linda哭著說。

   濱仔慢慢地低下了頭。


   我聽見了聲響,轉過頭說:“Linda,元燮來了嗎?”
   “沒有!沒人來。”Linda慌忙推開濱仔說。

   可是我已經看見了他。
   我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我知道,就是這個人輕易的從我身邊跑走,跑到如風那裡,然後看著他在火中消失。但是,現在我見到他,卻絲毫沒有一絲恨意,一種迫切的願望壓倒了一切。因為,他是那天最後一個見到如風的人,他知道一切。


   “如畫,對不起……”濱仔看著我,滿是歉意。
   “如風沒死,對不對?”我說,“他會回來,對不對?”

   “他……”濱仔望著我,猶豫著。
   我的心脈懸於一線,醉醒之間,濱仔的一句話足以決定我的生死。

   Linda緊張的看著濱仔,使勁拉扯他的衣角。


   “如風沒死,他跟我說一定會回來找你!”濱仔目光飄忽,他望著我身後的窗戶,仿佛在跟另外一個我們看不見的人對視。
   “我就知道!”我笑顏如花。  


   Linda松了口氣,偷偷抹去眼角的淚低聲說:“算你救了她一命!”

   濱仔望著我的背影,輕輕的說:“我想讓她忘了他,看來是不能了。”


   Linda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慌忙對濱仔說:“你快走吧,這邊到處都是程豪的人,你別讓他逮到你,他不會放過你的!”


   濱仔走到門口,回過頭說:“Linda,別做這些了,好嗎?”
   “不用你管!你走吧!快走!”Linda把他推出了門。  


   兩天後。


   新聞播報:“今日凌晨警官胡永濱途經蘭新路時遭到不明身份的歹徒襲擊,身中四彈身亡,警方懷疑這次槍擊襲警事件與一年前西町大爆炸案件有關,目前正在調查中……”

   鏡頭切過,電視中渾身血跡的濱仔看上去安詳而寧靜。


   Linda手中的咖啡杯掉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她轉身跑了出去。


   從此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  




三年後。



   一位算命的阿婆坐在街邊。

   她面前擺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偶開天眼見紅塵,方知身是眼中人。”
   我走到她身邊。


   “小姐,要算命麼?”她費力的抬起混濁的眼睛說,“算算吧,很准的!”
   我坐在她面前的小凳上。

   “問什麼?姻緣,事業,財運……”阿婆說了一大串。
   “尋人。”我說。

   “哦。”阿婆說,她掏出一張粗糙的紙說:“把他的名字和生辰寫上。”


   我接過紙,猶豫了一會,只寫了一個“魏”字交給她。
   她看了看,又遞過來說:“把你的也寫上。”


   我寫好了交還給她。


   她閉上眼,想了很久,慢慢睜開眼說:“你可以見到他。”
   我開心的笑著說:“謝謝!”


   “不過……”她頓了頓說,“你見沒見過血光?”
   “見過。”我答,血光,我見了無數次。

   “那……你們只能再見一面!”阿婆又閉上眼睛。
   “為什麼?”我的笑容凝固住,角度很不自然。

   “他名字裡占鬼氣,來路也不明。你們本是孽緣,三世一輪回,三生見一面,可是錯走奈何橋,他今世追著你來了人。你見了血光,便破了咒,可惜可惜,你們就只有再見一面的機緣了。” 阿婆狡黠的望著我,昏黃的眼睛閃著莫名其妙的光芒。“不信你想一想,你們經歷的事情,是不是他擾了你,你擾了他呢?”


   我沉默。



   是愛是恨,摧毀了誰?  

   “喂?小姐,你還沒給錢哩!”

   我緩緩站起,沒理會她的呼喊,扭身離去。




   誰擾了誰沒關系,生生死死沒關系,只見一面也沒關系。



   只要,只要讓我再見到他,讓他清清楚楚的站在我面前,讓他再愛我一次。


   一次就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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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在一個很熱門的電視采訪中,我看到元燮。

  此時,他已經是一位年輕有為的商人。



  “元先生,你知不知道,在今年我們组織的‘女性最想嫁的十位鉆石單身漢’的評選中,你榮鷹榜首呢!”漂亮的女主持瞟着元燮笑着說。


  “那是大家的錯爱了。”元燮说。
   “能不能透露一下呢?為什麼黃金年華都沒考慮要結婚,甚至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女主持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呵呵,緣分不夠吧!”元燮淡淡地笑了笑。
   “傳言說元先生一直有一位心怡女子,你每年都會送玫瑰去向她求婚,這是真的嗎?”女主持很會提問,不動聲色的就問到關鍵。

   “是真的。”元燮說。
   “她肯定是個絕色女子,不然怎麼會讓元先生這麼癡情!”女主持對他的回答很滿意。

   “她的確很美,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元燮的目光很溫柔。
   “那她一直沒有同意嗎?”女主持問,“這麼優秀的男士她都不動心?”

   “是啊!”元燮有些落寞。
   “還有人說,那個女子和黑社會關系不淺,你甚至因此受到過死亡威脅,這是你們不能結合的真正原因嗎?”為了收視率,女主持孤注一擲。

   “不是,”元燮皺著眉說,“她在等另外一個人。”
   “哦?好像戀情很復雜啊。”女主持興奮起來。


   元燮沒有看她,他對著攝像機說:“魏如風,如果你活著,你就快點回來!你知不知道,你這輩子最大的罪,就是愛上她,承諾她一生一世,然後再離開她!”


   我關上電視,仰躺在沙發上。

   一滴眼淚順著臉頰,以完美的曲線滑落。



   如風,聽見了麼?

   你犯了罪,快回來償。 






 
   七年後。



   男人可以不娶,女人不能不嫁。


   阿瞳結婚了。
   她新婚前夜,來到了我和如風的家。

   門鈴響起,我接起對視機。


   “來啦,進來吧。”我說。
   “不用了,”阿瞳說,“我來告訴你件事。”

   她還是那麼的靈氣逼人,只不過,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卻失色很多。


   “什麼事。”我問。
   “明天……我結婚。”阿瞳說,她的語氣不像是告訴我喜事,而像通知我喪事。

   “恭喜你。”我說。
   “我走了。”阿瞳掛上話筒。


   從黑白色的屏幕上我看見她漸漸走遠,那小小的身影在我心裡留下了不滅的痕跡,我期望她能徹底走出這裡,走出我和如風夭折的愛情,走出她本不該經歷的被蠱惑的命運。


   然而,阿瞳停了下來。
   她蹲在路燈下面,放聲大哭。


   忘不了的,原來還是忘不了。  






   九年後。




   在街邊,我又遇到那個算命的阿婆。她更加的老了,眼睛已經睜不開。
   她面前坐著一個穿紅衣的少女,那個少女很緊張的聽著她細細訴說命數。


   “你見沒見過血光?”阿婆說。

   “血光?”女孩使勁回憶,的確,像我這樣經常目睹生死的人太少太少了,“啊!有!我前日切了手指!流了很多血呢……”
   “你們只能再見一面。”阿婆沒等她說完就開口道:“你們本是孽緣,三世一輪回,三生見一面,可是錯走奈何橋,他今世追著你來了人世。你見了血光,便破了咒,可惜可惜,你們就只有再見一面的機緣了。

   這一段話,她說得無比流利。


   “怎麼……怎麼會這樣?”紅衣少女頓時臉色蒼白。
   她沮喪的付了錢,走的時候踉踉蹌蹌,還不小心撞到了我。

   “小姐,要算命麼?”阿婆迷著眼對我說,她並沒有認出我,“算算吧,很准的!”
   我走到她身邊,掏出身上所有的錢倒在寫著“偶開天眼見紅塵,方知身是眼中人。”的那張紙上。

   她的眼睛奇跡般的瞪圓,和剛才毫無生氣的樣子判若兩人。


   “謝謝啊,謝謝!”她緊緊抓著鈔票說,“小姐,你一定好命!我一眼就看得出!”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錢,果真能買命。




  
   十年後。





   時間就這麼的慢慢走過,日月星辰變了光年,街邊市角變了顏色,人來人往變了嘴臉。


   唯一不變的,是我的守候。



   歲月疼惜我的美貌,它沒在我身上留下絲毫痕跡,我仍如同別去如風的那晚,眉點黛色,唇點朱砂。只是,那一縷已經長及腳踝的青絲無意中透露了我的年紀。


   當年的愛恨情仇早已被人們淡忘,現在的轄區沒人再知道魏如風是誰。
   曾經輝煌如夜晚的第二輪明月的東歌現在已經破敗不堪,如今是阿九的天下。

   阿九做得很好,凡是有人氣的地方就有阿九的股份,最出名的是他經營的牛丸店,竟然連鎖了上百家。
   阿九不遺余力的與程豪作對,比程豪更快,更狠,更凌厲。
   他不只要程豪敗,還要程豪慘敗,敗到沒命。


   始於東歌,終於東歌。


   東歌的招牌被搖搖晃晃的卸下那天,程豪來到了我這裡。
   我披散著頭發,穿著已經破爛的如風的衣服站在窗前,模樣像一只艷鬼。

   程豪就這麼望了我很久,我也就這麼站了很久。


   “走吧。”程豪對司機說。
   “老大,你不進去看一眼嗎?”司機說。

   “不了,”程豪說,“明天,我帶她走。”


   我笑著看著程豪的車緩緩駛向遠處,笑容是他最喜歡的那種。  

   那年,我32歲,魏如風,如果活著,31歲。


CH.3再愛我一次





   今天。  


“大姐姐,你還在等你弟弟回家嗎?”一個小男孩走到我身邊說,他就住在附近,總是遇到我。

   我的思緒被他喚回。



   “是啊。”我笑著對他說,小男孩的樣子很可愛,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讓我想起如風。
   那個雨天,二十年前的今天,如風就是這麼望著我的。


   “他真不乖,讓你等好久!”小男孩說。
   “嗯!他不乖,等他回來姐姐會好好的罵他!”我摸著他的頭說。

   “那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小男孩好像很憐惜我,即便再小的孩子,也一樣喜歡漂亮的人。
   “晚上,今晚就回來。”小男孩說。

   “騙人,每次都這樣說!”我說。小男孩說,“天不是已經快黑了嗎?”
   “真的,不信你看那裡!”男孩隨手指向遠處。

   “就是他嗎?真的回來了啊!”我拍著手說。
   遠遠的,一名男子朝我走來。


   “咦?你弟弟怎麼比你年紀大呢?他頭發都白啦!”小男孩疑惑的說。
   “他,不是我弟弟。”我冷冷的說。 

 
   那個人,是程豪。


   “如畫,我們一起走吧。”程豪走到我身邊說,十年來,他一次靠我這麼近。
   “不,我要在這裡等如風。”我玩著自己衣角說。

   “我帶你去找他。”程豪溫柔的說

   現在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一絲威懾,當初的霸氣蕩然無存,和無數普通的老人一樣,他頭發花白,後背微微的駝了,顯得慈祥和安逸。


   “真的?”我挑起眼看他。
   “真的!”程豪說。

   “你騙我!”我呵呵的笑著,“你才不會呢!”
   “我沒騙你。他說他在阿爾卑斯山下等你,讓我來接你。”程豪懇切地說。

   “你……你說什麼?”我緊緊的抓住他,眼中波光粼粼。
   阿爾卑斯山下的小屋是我們最後的夢想。

   “去阿爾卑斯山,去見如風!”程豪拉著我說。
   “走吧!快走!”我跑向他的汽車。

   “對了,”我突然轉過身說,“我可以告訴如風,讓他不要殺你了。” 

 
   程豪望著我的無比美艷笑臉,獨自惆悵。
   我不是他的,開始不是,最終也不是。


   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是屬於他的了,初踏這片土地的時候,他還有秀秀,而逃離這片土地的時候,他一無所有。
   他這樣的人,卻只能用欺騙的方式,如此低賤的,如此卑微的,哀求著把我帶走。

   但是,他心甘。
   到如今,為了我,他心甘。 

 
   上帝不降福,菩薩不慈悲,貪得越多,輸得越多。


   最善的,最惡的,都是人。



  
   坐在程豪的車子上,我焦躁不安。
   時光磨滅了我所有的感覺,到如今,我只是想見到如風。


   他的擁抱,他的吻,他的眼睄眉角,他的指尖……

   我迫切想要這一切,迫切得肝腸寸斷。 


 
   程豪也很緊張,他不停的看表,擦汗。

   阿九太狠毒,不殺程豪,不足以立威。
   他怕自己甚至沒辦法全身而退。 

 
   紅燈。


   司機狠狠地罵了一句。 
 
   我無意瞥向街邊。


   時間,定格。



   我終於見到他。  



   就是那個人,化為灰,變作塵,我也一樣認得。

   我的如風。  


   我瘋了一樣打開車門跑了出去。

   “如畫!你干什麼?”程豪大喊,“你回來!”
   我絲毫不理會,沒人能攔住我,天地不能,生死不能,誰也不能。

   程豪也跳下了車,他在後邊緊緊追趕著我。


   “老大!小心啊!”司機焦急的大喊。  
   “阿風!”我一邊跑一邊喊。

   可是如風並沒有理會我,他裹在人群中忽隱忽現。


   “如風!”我哭著叫。
   他繼續往前走,而程豪卻離我越來越近。

   “魏如風!”我喊破了嗓子,那悲慘聲音穿透整個街市,沁入心肝。
  
   他終於回頭。  



   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他怔怔地看著我,眼都不眨。

   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我微笑著走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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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如畫!”程豪氣喘吁吁的拉住我,“你別走,別走好嗎?”

   “求求你,求求你啊……”他匍匐在我腳邊,失聲痛哭。 







 
   一聲槍響。

   兩聲槍響。


   程豪慢慢倒在了地上。

   我,也慢慢倒在了地上。



   我們展開成一個奇妙的角度,散落兩旁。 
 
   對面高高的樓上,一個狙擊手收起了槍。



   “九哥,把這麼靚的女的給殺了,真可惜啊!”他惋惜地說。
   “你懂什麼,漂亮,就是禍。”阿九望著躺在街心的我冷冷地說。

  
   我仰躺在地上,頭發像錦一樣散開,血汩汩的湧出,轉眼染紅一片。


   發的黑,血的紅,臉的白。

   顏色一塊一塊,格外眩目,如同被塗鴉過的一幅畫。 

 
   人生如畫,畫如人生。


   命運,欲望,生命,時光,還有愛情……

   走到末路,我漸漸看清了它們的神秘指紋。



   泛的,倦的,丑的,艷的,忘川河畔,一切不過如此。

  
   “如畫!還不閃遠些!”一個胖男人使勁推了如風一下說。
   “威叔,你叫他什麼?”旁邊的瘦子說。

   “如畫啊!”威叔說。
   “他怎麼叫這名字!”瘦子笑著問。


   “嘿!他可有來歷!”威叔神氣的說,“西町大爆炸你還記得不?那火燒的!三天三夜都不滅啊!他,就是那時候我從火堆裡救出來的!你沒見他當時的樣子,混身是血,手裡還抱著半截死人胳膊,呀,恐怖的不行!救活之後,問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嘴裡不停說著:‘如畫,如畫……’,估計是他親人吧。我跟著重復了一次,他好像就清醒些了!你不叫他如畫,他根本不理你!”


   “別說了!聽著滲人!”瘦子拉著威叔說,“快走吧,來不及收工了!”
   “喂!如畫!走啦走啦!真是的,半聾半傻還這麼喜歡看熱鬧!”威叔大聲喊。

   “他……他怎麼了?”瘦子指著如風說。
   如風的臉上,清清楚楚的掛著兩行淚。

   “不是吧!沒見過死人啊!又不是你娘,哭什麼哭!”威叔驚訝的說。
   “我這裡……”如風按住胸口說,“很痛……”

   “痛狗*!快走吧,小心流彈打死你!這世道,唉!”威叔搖搖頭說。

   如風最後向我倒下的地方望了一眼,疑惑的,不捨的,哭著望了一眼。



   終究,他還是慢慢走遠。  

   天空突然飄起了雨,雨滴淋在我的臉上,感覺暖暖的。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只余下如風的樣子。 





 
   “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不要走!不要和任何人走!” 
 
   “我絕不會扔下你一個人!”  

   “姐,一起回家吧!” 
 
   “夏如畫,我愛你!” 
 
   “只有我一個,不好嗎?” 

   “你叫什麼名字?”

   “魏……”




   如風慢慢變小,最後變成了我們初次見面時的那個小男孩。
   他就站在那裡,站在時光深處,站在生命盡頭,靜靜的,等著我。


   阿風,我會去,一定去。


   去那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不會下雨,種些花,養些小雞小鴨,到老到死,永不分離。





   一絲微笑在我的嘴角綻放,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
   真的三世一輪回,
   那麼下次見面的時候,



   弟弟,


   請一定要,再愛我一次……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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