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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這就是生活》 作者:日出東方【完結】

那些淹沒在時間中的往事……

  千代百合子覺得自己最近好似一隻驚弓之鳥,總是疑神疑鬼,就連走路都要仔細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心下也覺得自己真是窩囊透頂,明明事情都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年了,卻還是忘不掉。
  事實證明,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時間可以治癒的,尤其是,當事情的根源又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
  再一次見到跡部流光的時候,百合子覺得真是荒謬透頂——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就為了跟他在一起,她把什麼都失去了,卻換來這樣一個背叛的結果;而當自己咬牙離開,已經把往事深埋心底的時候,他卻又出現了!就好像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用他那該死的眼睛看著她,還一副欲說還休的表情。
  她氣得發瘋,一個人跑去喝悶酒,結果又被他尾隨而來,出來遇到流氓糾纏,這個養尊處優的大爺差點就掛在那裡,還是她的女兒跑出來找她,這才解了圍的!
  再一次深恨自己年輕時候的輕狂和天真,千代百合子真恨不得去跳樓讓一切重新來過。
  可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她走了倒是容易,她女兒怎麼辦?
  
  從得知自己懷孕到生下孩子的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她無數次站在了死亡的邊緣,卻都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她不能就這麼死了,不能便宜了她的仇人!
  剛剛生下孩子的時候,看到她的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百合子淚流滿面,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有勇氣重新開始生活。
  日子還是要自己來過的,一轉眼,快要二十年過去,她復仇的心早就淡了,可是曾經被壓在黑暗之中的往事終究是藏不住了,開始以一種巨大恐怖的方式籠罩過來,叫人避無可避。
  一開始跟這個人攪在一起就是個絕對的錯誤,到後來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成了一個茶几,如今再遇到,堅決不能再被拖進這些泥潭裡面,她好不容易才從過去逃出來,現在的生活也很滋潤,絕對不能再出任何事情!
  
  愛情到底是什麼?
  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人來說,愛情當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可是對於已經進入了中年,並且面對自己曾經的戀人有可能再度糾纏的情況下,「愛情」不啻就是一個極其諷刺的笑話。
  愛情什麼的,叫它去死好了,老娘早就不是十八歲的少女了。
  百合子坐在窗前,憤憤地想著。
  窗外涼冰冰的月光透過拉開了一條縫的窗簾照射進來,慘白慘白的。
  
  這個時候心煩意亂的人不止一個。
  已經快要凌晨了,出雲家的大家長——出雲老太爺仍然沒有絲毫睡意。
  他的內心正翻湧著驚濤駭浪,彷彿暴風雨裡大海上漂著濃重的烏雲,低沉而且壓抑。他無法忍受地從窗外看了看天空——天邊露出的那一絲黑沉沉的天空,就好像一張冷冷地笑著的,血盆大口。
  「活見鬼」這個詞是多麼的貼切啊,發明這個詞的人,他肯定見過鬼。
  川端次郎的新婚妻子——正確的說是第二任妻子,在酒宴上露出的令人驚艷的笑容——他不確定是不是朝自己露出的——好像一把流淌著毒汁的匕首一樣,一瞬間就刺進了他的心臟。
  還有她的兒子——那個高大的、穿著修身的黑色西裝帶著她走過長長紅地毯的少年……他的眼睛跟那個人是那麼的相似,提醒他自己曾經犯下過的罪孽永遠都洗不清。
  
  優紀躺在豪宅裡寬敞的KingSize大床上,她身邊的川端次郎已經沉沉睡去,而她自己卻毫無睡意。如果你湊近一點,就會發現她眼睛裡是滿滿的惡毒和恨意。
  出雲家的敗類們,你們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嗎?
  不,還早得很呢。
  優紀看著自己手上的白金與鑽石組成的名貴鑽戒,冷冷地笑了。
  我會為你報仇的。阿良,請你耐心地,等待吧。
  
  我們總是做了一點點善事,就希望鬼神知道;也總是希望做了天大的惡事,就自欺欺人地希望鬼神不知道——我們太讓鬼神為難了。
  所以,不要心存幻想,做好事的確是有好報的,可是,既然是罪惡,也就不要指望能瞞天過海。
  報應總會來的,只是看時間早晚。
  
  也許身在這個圈子裡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當優紀舉起盛著香檳酒的水晶杯向在場的所有賓客致意的時候,那枚深埋了二十年之久的手榴彈的拉環就已經被拉開了。
  等到你們所有人用盡力氣再也握不住它的時候,大家就一起閉上眼等著一場血肉橫飛的爆炸吧。
  
  此時此刻,恐怕唯一能安睡的就是千代櫻和亞久津這兩個了。
  因為在優紀的婚禮上表了那麼一演精彩畫面,他倆被豪華轎車載著轟出了會場,也就理所當然地錯過了接下來的真正精彩的畫面。
  如果他們在場的話,一定會被跡部夫人被百合子澆了一身香檳酒、跡部先生雙眼通紅、出雲老太爺心臟病突發的場面所震悚的。
  這場婚禮一定會在上流社會裡流傳,而且經久不衰。
  
  千代櫻睡得很沉,身旁是同樣睡得很沉的亞久津。
  別誤會,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發生了什麼。
  他們被遣送回來以後,就一直窩在房間裡看影碟,一直看到體力不支睡著。亞久津掙扎著關掉了電視,再也懶得爬起來回自己房間,就順便在千代櫻屋裡睡了。
  只是後來,他們才意識到,這樣無憂無慮的睡眠,這樣沉浸在寧靜之中的夜,是一種多麼大的幸福。
  
  「次郎,你要的文件,我已經有眉目了。」
  等到辦公室裡沒有人了的時候,優紀才放下了自己女機器人一般專業的表情,扭頭看著坐在辦公桌後的川端次郎,笑了笑,稱呼他的名字。
  「放鬆點,優紀,不用那麼緊張。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儘管放心好了。」川端次郎將近五十歲的臉看起來跟不到四十歲沒有什麼兩樣,此刻他輕鬆地笑著,伸展著自己有點僵硬的身體。
  優紀笑了笑,起身煮了兩杯咖啡,端給丈夫一杯,自己拿著另一杯坐在他對面的旋轉皮椅上。
  看著對面男人精力充沛、精明強幹的樣子,優紀很滿意自己的選擇。
  而川端次郎也看著優紀年過三十卻依然擁有跟剛畢業的大學女生沒有什麼兩樣的容顏和只有在社會上歷練過才會有的氣質,也同樣很滿意自己的選擇。
  當然,他們是不會把讓他們「一見鍾情」的真正原因告訴任何人的,只是心照不宣地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看著對方微笑——共同的秘密和目標會瞬間拉近兩個人的距離,不是嗎?
  「那麼,我們的計劃,就可以一步一步啟動了?」優紀微笑著,問。
  「是的,我的尊貴的女士。」川端次郎舉起咖啡杯,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誰都不容易。
  跡部夫人——跡部玲正發著高燒,跡部景吾坐在床邊,不斷地給她額頭上換著冰袋,看著母親紅得不正常的臉色和毫無血色的嘴唇,心急如焚。
  自從那天跟跡部流光大鬧了一場,她就病倒了。家庭醫生來診斷過,說是身體本來就不算健壯,又受了很大驚嚇,再加上怒火攻心,所以身體承受不住了。
  跡部景吾接受了這個解釋——又是驚又是怒的,身體能承受得了才怪了,何況自己的母親平時就是那樣敏感的性格。
  只是苦了他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用任何理由說服自己說自己的家庭一直就是這樣的,沒有出任何問題。
  長輩的事情,於情於理晚輩都沒有理由插手——資格不夠啊。
  
  他甚至都不敢想像,深埋在他們的榮華富貴下面的,是一堆怎樣的腌臢事情,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理虧的必定是自己的父母,否則他們不會一個兩個都跟見了鬼一樣,他們早就鬧起來了。
  他也想過要不要去問千代櫻,從她母親那裡入手,可是千代櫻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她簡直就是他長這麼大見過的同輩人裡最難纏的女人。
  且不說她願不願意知道——她一向以「知道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就算知道也假裝不知道」的準則來生活。就算是她知道了,必要的話她也會把自己的嘴巴閉得像死掉的蚌殼一樣緊。
  跡部景吾覺得自己深深陷在一種詭異氣氛的泥潭裡,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家庭背景的複雜,家族勢力的龐大,控制欲極強的祖父,自己無望的愛情……這一切突然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有的時候,甚至是絕望——沒人能告訴他面對這樣的一堆事情該怎麼做,他從小受的教育就是高高在上的,他將會是跡部帝國的獨裁者,所以他必須學會不依靠任何人。
  看看病床上母親蒼白憔悴的面孔,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躺在床上三天了,可是跡部流光卻只是公式化地來看過兩次!
  他想起從他小的時候就開始的父母之間的相處模式——無窮無盡的婚姻冷暴力。母親是個高傲敏感的女人,她非常強大,可是這樣的強大在每次跟跡部流光對上之後都無一例外地一敗塗地,她的傲氣她的小女人脾氣,遇上一個根本就不憐惜她的人,只能有一種結果——而且這結果一般來說是不怎麼美好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死活就是不肯服從祖父的安排——儘管這樣他會受很大的傷——他不想自己將來也過跟父母一樣的日子,讓自己的孩子再受自己這樣的精神折磨——因為他不能保證他會喜歡他的包辦婚姻妻子。
  他不喜歡出雲純代子也是有原因的——出雲純代子在某種程度上和他的母親有相似之處,她完美、精緻、敏感,骨子裡帶有一種恬淡的傲氣,雖然漂亮,卻是個一摔就碎的瓷娃娃——他不喜歡這樣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女人。
  他喜歡的是那種……稍稍帶點煙火氣的女人,這樣的女人通常來說,相對世俗一點,但是卻實際可靠。因為做他跡部景吾的妻子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必須有足夠強悍堅韌的心理素質和精神力量來面對一切不可思議但是都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必須有更加彪悍的戰鬥能力以對付一切埋伏在前進路上的牛鬼蛇神。——總之一句話,跡部帝國的皇后,必須是一個可以和他攜手並進斬妖除魔的女人,而不是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時時刻刻需要他的保護的嬌嬌滴滴的瓷娃娃。
  所以怎麼看,羽光蝶子都比出雲純代子更加可靠一點。雖然他談不上多麼愛她,卻蠻喜歡她的。因此,如果要二選一的話,他的選擇不會有第二種。
  跡部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出神地想著。

美國之行

  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生活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糾結而停下它的腳步。
  跟跡部的深思不同,千代櫻選擇把所有事情拋到腦後,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所有事情都還沒有浮出水面,你想要想出什麼辦法來也抓不住頭緒,就像是玩那個「打老鼠」的遊戲一樣,總要等到老鼠出來了才能打——而到時候就看誰的手快了。
  所以在這種叫人憋屈的情況下,千代櫻很高興她和亞久津能出國轉一轉透透氣。
  亞久津在山吹當了快要一年的網球部長了,當然深深受到伴爺的寵愛——這就是所謂「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在球技基本上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在脾氣乖戾的亞久津和總是笑瞇瞇的乖巧千石清純之間,伴爺的注意力顯然更多放在亞久津身上……
  再加上亞久津有一種無法征服的戾氣,所以考慮到種種因素,這次的全美青少年網球大賽,山吹唯一的推薦名額就給了亞久津。
  
  而趕巧的是,千代櫻半年前在網上一個法醫人類學的論壇上認識了一個著名的美國法醫——凱西•萊克斯,這個剛剛四十歲的女人是個絕對的天才,在美國法醫界聲望無人能及。
  因為論壇上的身份都是真實的姓名和年齡,所以才十六歲的千代櫻以與自己年齡相差太大的紮實理論基礎以及天才的想像力迅速吸引了以挖掘年輕人才為樂趣的凱西的注意力,這對忘年交極其投緣,於是,趁著快要到暑假的時候,凱西真誠地邀請千代櫻來她在加州的法醫實驗室參觀實習——機票錢她出。
  於是千代櫻毫不遲疑地行動了起來。
  正好,為了不耽誤學習,亞久津的網球比賽也是暑假舉行,兩個人當然是要一起走的了。
  
  飛機在加利福尼亞的機場著陸了。
  正是炎熱的天氣,一向陽光燦爛的加州更是熱得夠可以,下了飛機,趕緊叫了一輛出租車,兩個人直奔旅館而去。
  躺在冷氣充足的房間裡,才覺得熱得都快要燒起來的整個人都涼了下來。
  雖然凱西給她出了機票錢,但那是人家客氣,旅館費還是不會有人給出的,而亞久津來參加比賽,更是要自己負擔所有住宿費用,就算是媽媽們給買單,但還是不能亂花錢的。
  所以為了節省開支,兩個人就開了一間房。
  不過千代櫻還是覺得有點尷尬,臨走之前美女和優紀擠眉弄眼的表情讓整個事情都充滿了曖昧氣氛,搞得千代櫻很不自在——她一向不喜歡別人關注自己的私生活,就算對方是自己母親也一樣。
  本來嘛,睡一張床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時候他倆晚上玩累了經常就睡一張床上了,結果現在搞得就像是一定要發生什麼似的。
  樓下的老闆娘是個日本人,她看到兩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孩子來開房,又聽到說「要一個雙人間」時,笑得那叫一個……千代櫻看著三八的老闆娘,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是有兩張單人床的雙人間」。
  於是老闆娘立馬就尷尬了。
  
  下午的時候,兩個人就分開行動了。千代櫻去找凱西,而亞久津自己跑去網球館報名了。
  凱西熱情接待了千代櫻,帶著她把法醫室參觀了個遍,高精尖的科學儀器搞得千代櫻如癡如醉,上輩子的狂熱又回來了。
  每一種的儀器基本上都沒見過,或者至少是跟原來的差距很大。
  千代櫻不禁感歎,在她轉世的這將近二十年裡,法醫界又有了長足的發展啊!不過也不奇怪,所有跟人有關的學科,基本上都是發展最快的——貼合自身需要嘛。
  但是就算是千代櫻沒見過這些儀器,她也基本上能猜出來是幹嘛用的,這種超乎年齡的聰慧簡直震驚了凱西,她高興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在她專門抽出來的兩個小時之內,千代櫻就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跟她做了深入探討,收穫頗豐。
  其中的一條建議頗令她心動——鑒於她已經足夠良好的英文水平,凱西建議她可以近期之內就考一次TOEFL試一試,如果過關了,就馬上開始申請美國名校,選擇生命科學之類有關的科系來美國讀書,然後往法醫人類學家這條道路上發展,在這條路上發展,至少需要一個博士頭銜,而凱西她自己就是博士生導師,到時候,如果千代櫻依然能保持如此優秀的話,凱西保證,自己一定會優先錄取她的。
  
  千代櫻聽聞此言,高興是高興了一下,卻也沒真的太當回事兒——凱西是博士生導師,可是離她上大學要讀博士的時候還早著呢,誰知道到那個時候情況會如何呢?不過人家有這樣的心,她還是很感激的。
  
  千代櫻心滿意足而歸,此時太陽已經西下了,天色幾乎馬上就要暗下來。
  可是……亞久津居然還沒有回來!
  這傢伙別是迷了路找不回來了吧?加州他倆可都沒來過,別出點什麼事可就不太美妙了——話說這間旅館實在是不怎麼引人注目呢。千代櫻穿上本來已經脫下的鞋出門找他去了。
  最好的可能,是他還在網球館;最壞的嘛……千代櫻搖搖頭,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網球館的地址。
  
  看來上帝還是蠻眷顧她的嘛,還沒進主場館,就聽見了非常耳熟的亞久津經典惡魔式笑聲。千代櫻鬆了一口氣,好奇著他碰上什麼人了,走了進去。
  場邊圍了一圈人,看樣子都是來參加這個大賽的,此刻他們都一臉興奮地看著場中的兩個人——一邊是用奇怪的方式扭動全身肌肉的亞久津,另外一邊是個瘦高瘦高的金髮碧眼小子,頭髮上還別著一副太陽鏡——似乎是起到發卡的作用?
  此刻兩個人渾然忘我地互相叫囂廝殺,只不過聽上去實在有點雞同鴨講——一個嘰裡咕嚕地用日語叫囂過去,另一個哇啦哇啦地用英語反駁回來……千代櫻目睹此奇景,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當眾狂笑不是一件優雅的事情,但是不笑她又憋得腹肌劇痛。
  看見這麼投入的亞久津,千代櫻百分之百肯定叫他他也聽不見,所以就轉身出去買了個大漢堡站在場邊一邊吃一邊看他們這場彷彿無窮無盡的廝殺。
  不知道過了多久,千代櫻已經三個漢堡下肚,他們才停下來,兩個人都坐在場地裡站不起來。
  亞久津正處於頭昏眼花的狀態中,眼前都是亂飛的金星,突然看見視線裡出現了一雙漂亮的白色低跟涼鞋——當然,穿著這雙鞋的腿更漂亮。
  第一個反應——這不是他不久前才買給千代櫻的嗎?
  第二個反應——抬頭看。
  「唉,我說你啊,不是在機場租了手機嗎?就不會打個電話給我說一聲啊,害得我以為你迷路回不去了呢,急急忙忙跑出來找你。」千代櫻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伸出手來,笑道,「不過比賽還是不錯的啦。」
  亞久津扯出一抹吊兒郎當的笑,抓住她的手把自己從地上拉起來。
  千代櫻皺著眉看著他臉上的汗嘩啦嘩啦往下淌,變魔術般從自己的超大號手提袋裡拿出一塊冰涼的大濕巾遞給他,亞久津驚訝地接過來擦臉;
  接著千代櫻又掏出一瓶運動飲料,亞久津再度驚訝地接過來喝了;
  最後,千代櫻看了看他身上被汗水浸透的運動服,歎了口氣,掏出了一件新的T恤和一條短褲還有……一塊小香皂。
  「球場後台那邊有運動員浴室,去沖個澡換上一副,然後我們回去了。」輕描淡寫地把手提袋拉鏈拉上,對著一臉「活見鬼」表情的亞久津下達指令。
  亞久津呆愣愣地拿著衣服和香皂往浴室走,一邊走一邊神經質地回頭看。
  「你看什麼?」千代櫻疑惑。
  「我看你會不會像阿拉丁神燈裡的那個神仙一樣突然化成一股青煙鑽進你的手提袋裡去——順便問一句,那個手提袋是我去年夏天買給你的那個吧?不是你從博物館偷來的吧?我記得你去那個法醫實驗室的路上經過博物館來著……」亞久津一臉淡定地回答。
  千代櫻:「……」
  
  相比這種皇帝級待遇,金髮男孩那邊就可憐得多了,沒有水喝沒有毛巾用也沒有衣服穿更沒有香皂去洗澡。所以站在他身邊的那幾個看樣子像是他朋友的少年都用看機器貓的眼神看著千代櫻——眼睛都亮晶晶的。
  千代櫻歪頭疑惑了一秒鐘,接著恍然大悟,拉開提包拉鏈把給亞久津的那一套東西(除了衣服以外)又掏出來一份遞給一個看傻了的少年。
  「你到底是誰啊……」金髮少年愣愣地看著千代櫻,小聲吐出幾個單詞來。
  「我啊,我是你的對手的女朋友啊。」千代櫻悠閒地回答。
  
  等到亞久津洗完澡出來之後,千代櫻已經跟人家很熟了。
  原來金髮小子竟然是為數不多的幾次從越前龍馬口中聽到過的「凱賓•史密斯」,而他周圍的是他的隊友們——也就是去年夏天去日本參加那個什麼「關東青年軍對戰美國西海岸高中」比賽的那撥球員,當時因為她和亞久津去了特種訓練營,所以根本就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這些人。
  「哦,那那個時候的叫……呃……戴維•貝克的那個傢伙怎麼樣了?」
  「他?不知道,比賽完了之後就消失了,大概現在又在哪裡騙人吧?」凱賓滿不在乎地說,「擺脫他才是我們的福音呢,誰還會去管他啊?」
  一群人一起溜溜躂達地往外面走,走到公車站就互相道別了。
  
  「今天感覺如何?還沒開始正式比賽吧?」
  晚上在旅館裡,千代櫻靠在床上懶洋洋地翻閱著雜誌,問正趴在地上做俯臥撐的亞久津。
  「感覺很好,這個傢伙……很強。」亞久津幹勁十足地回答,「果然跟山吹那幫廢物不是一個檔次的,我現在很興奮喲∼明天開始正式比賽,我第一戰的對手是他的一個隊友……叫什麼安德魯的。」
  「別這麼刻薄,那好歹也是你的隊伍呀。」千代櫻笑道,「山吹已經沒落很久了,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復往日風采的。」
  「先不說這個……」亞久津突然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就往千代櫻的手提包撲去……
  「你幹嗎?」千代櫻比他動作更快,搶先一步把提包抓在手裡,亞久津撲了個空,一下子趴在了床上。
  「你的手提包真的是一個手提包嗎?是那個我給你買的……」亞久津再一次問。
  千代櫻朝天翻了個白眼,「拜託啊亞久津同學,你好歹從小是受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小叮噹什麼的只存在於漫畫裡好吧?」
  「那怎麼……你又不知道我在體育館打球……」亞久津好學不倦。
  「哎喲,這還不簡單嗎?這麼熱的天氣誰不帶點消暑降溫的東西啊?毛巾是旅館的,我只不過拿去浸了水在冰箱裡放了一會兒,然後封進拉鏈袋子裡;飲料是路上順手買的;至於你的衣服嘛……我從法醫室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個週末橋上集市,那裡有賣自己畫圖案的衣服的——」千代櫻邪邪地看了亞久津一眼,「我一眼看見這衣服,就覺得肯定很適合你穿。」
  「……」亞久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畫著大朵燦爛向日葵的T恤,覺得世界真是黑暗。
  
  想來凱賓•史密斯很對亞久津的胃口,不出幾天他就經常跟凱賓混在一起了,連帶著千代櫻也跟那一群人混得滿熟。還借此機會嘗到了正宗美國BBQ,體驗了一把開派對的感覺。
  凱賓的交遊很廣,大概是因為父親是網球俱樂部董事的關係,他在運動界很有些門路,向教練什麼的的推薦個把人才簡直輕而易舉——千代櫻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於是對於亞久津跟凱賓走得很近就樂見其成。她心中對未來隱隱有一些打算和不好的預感,但是卻又不是很清晰,所以只好努力做一些鋪墊。
  所以一個星期以後,凱賓提出想要把亞久津引薦給他的父親的時候,千代櫻同意了。
  
  老史密斯跟凱賓長得很像,但是眼神多了些精明和凶狠,千代櫻幾乎可以預見到將來凱賓的樣子了。
  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是一身的肌肉還是能看出來,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網球選手吧?千代櫻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在美國網球界頗有點份量的boss,有點奇怪地感到……他頗有點草包的味道。
  怎麼說呢,千代櫻的感覺一向很敏銳,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傢伙的眼神雖然凶狠,但是卻沒有蘊含著什麼讓人心生敬畏的成分,只感覺……色厲內荏啊。
  她當下雖沒有說什麼,只是明白告訴他他們現在還在上高中,沒有考慮過出國發展,委婉地表示一切都需要時間來考慮。
  老史密斯看樣子有點不悅,但是也沒說什麼,點頭表示同意,千代櫻他們就告辭了。
  「你似乎不是很喜歡那傢伙啊?」晚上在旅館的時候,亞久津奇怪地問。
  千代櫻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敲敲打打了一陣子,回答:「確實不太喜歡。」
  「為什麼?你不是說他很有影響力嗎?」亞久津坐在她旁邊,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
  千代櫻心跳漏了一拍,頓時有些心猿意馬。
  「那倒是沒錯,可是我感覺……」千代櫻努力平靜自己的呼吸,「他不是個厚道人,空有野心沒有真正的才幹。」
  「那你的建議呢?」亞久津問。
  「美國又不止他一個開網球俱樂部的。」千代櫻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瞭解美國網壇的情況啊。」
  當晚千代櫻就給忍足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請他幫忙查查老史密斯這個人。
  
  第二天忍足回復了,這簡短的資料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第一,這個史密斯不是個有才幹的人,只不過是個依靠祖輩父輩餘蔭的紈褲子弟。
  第二,他不是個有德行的人,據說他旗下的球員們,很多遭遇過潛規則,並且合同都格外苛刻——換句話說,只有落魄到極點,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球員,才會去他那裡以換取最後一點希望。
  
  用不著再多,就這兩點就足夠讓千代櫻馬上把亞久津拉得離史密斯遠遠的了。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資料上提到史密斯曾經跟越前龍馬的父親南次郎比賽過一場,慘敗,之後頹廢了十幾年,直到凱賓去日本比賽的時候還仍然在頹廢之中,只是在那之後,彷彿稍稍振作了一點罷了。
  千代櫻看著資料,眉頭皺得跟漁網一樣。
  
  凱賓是什麼意思?
  千代櫻才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貨色,卻還提出這樣的建議,若是她沒跟著去的話,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情況呢——她倒不是覺得亞久津是個傻瓜,但是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樣的,另外,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奇準無比。
  把一個充滿了潛力的人才引薦給一個已經日薄西山的老闆,這傢伙要麼是嫉妒亞久津,要麼……
  千代櫻搖搖頭,怎麼看凱賓也不像是這種人,她不太相信能讓越前龍馬這麼囂張的傢伙欣賞的人有這麼深沉的心機,這麼惡毒的陰謀。
  那麼,就是他有心重振家族事業咯?
  主意倒是打得不錯,只可惜輪到他掌家業還不知道要幾年呢。
  千代櫻倒不是懷疑凱賓的能力——網球能打得這麼好,除了努力之外也得聰明啊,只是……以老史密斯前十幾年對待兒子的態度……凱賓也有十六七了,富家子弟,她才不相信他腦子裡只有網球呢!
  她是瘋了才會去讓亞久津當父子爭權的炮灰!她寧可把人往壞了想一想,也不能這麼輕易就被什麼熱血的運動情懷所迷惑。
  
  所以接下來的時候凱賓幾次相邀,都被千代櫻不動聲色地打斷了。凱賓也不傻,專門瞅準了幾個打網球少年都在的時候開口,而千代櫻更不傻,也總是假裝被什麼東西吸引,輕而易舉就把亞久津的注意力抓走了。
  凱賓鬱悶得想吐血,但是又無計可施——誰叫人家是亞久津的心頭肉呢?
  
  連續這麼幾次下來,凱賓終於忍不住了,——他先前的判斷錯誤,以為千代櫻就是個雄大無腦的漂亮的姑娘,亞久津對她有絕對的控制力,所以一開始根本就沒把千代櫻放在眼裡。
  可是他現在才發現,兩個人之中有絕對控制力的是千代櫻才對。就算他找到機會拉攏亞久津,千代櫻不鬆口,亞久津也不會答應。
  這個事實搞得他目瞪口呆也惱火萬分,從根本上來講,凱賓始終是老史密斯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也就注定會繼承他的某些性格——比如,男人的自大狂。
  所以當他終於忍不住朝千代櫻吼「男人的事情女人懂什麼,你少插嘴!」的時候,千代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說白了她就是故意的。
  千代櫻臉色不變,亞久津卻勃然大怒。
  這幾天他一直在反覆考慮這件事情,少年嘛,誰不想有一個輝煌燦爛的未來?這幾個人實力確實不俗,而凱賓的理想也跟他的很合拍,但是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千代櫻就是不喜歡他們,他也無法。
  可是今天凱賓居然敢對他的女朋友大吼大叫?
  去你XX的吧,這世界上除了老子能跟她大吼大叫吵架之外,誰都沒這個資格!她就算再不好,那也只有我能說,其他人統統不得多嘴!
  
  「你說得沒錯。對於男人的事我是不懂什麼。不過,對於這個社會你又懂什麼,說來聽聽?」千代櫻拿起手邊的冰水喝了一口,淡淡地說。
  「這幾天我總在聽你雄心勃勃地談論你的壯志豪情,不過,對於你們未來的發展走向,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確切的計劃呢?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一向很古板,任何沒有計劃的所謂未來,在我看來都是靠不住的。」她冷冷地看著凱賓,「少年,你是不是太過純真了?你以為職業網壇有這麼簡單嗎?你以為這個世界單憑你的一腔熱血就能成功嗎?如果你給不出答案,那就問問你的隊友是不是這樣吧!」
  千代櫻環顧了一下周圍,凱賓的隊友都沉默或者是把目光轉向別的地方。
  果然如此——除了凱賓從小家境優越之外,剩下的幾個人無一不是經受過生活的磨難的,他們可說不出什麼「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之類的話——難道他們之前沒有努力過嗎?可結局還不是一樣?
  「我告訴你,成功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子!成功除了要努力,還要有機遇!對於運動員來講,黃金生涯就只有那麼有限的幾年!你以為有天賦就行了?看看街頭網球場的那些,多少有天賦的人都被埋沒在人海裡,就是因為沒有人扶持沒有人提拔!你說你們要一起努力,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如何去努力?你如何讓知名的教練發現你們?你如何抵抗圈子裡的潛規則?你有這個人脈和門路嗎,遇人不淑的時候你能保護你的隊員嗎?還是說你想再讓一個跟戴維•貝克似的傢伙把你們當傀儡一樣操縱?我可聽說你們那時候連在場上用什麼姿勢打球都得聽他的呢!」
  一頓連珠炮似的發問,千代櫻成功地把凱賓給問懵了。
  「真的想招攬人才,你先證明你自己的領導能力再說!」千代櫻不懈地撇撇嘴,「十幾歲的少年,連現實都沒有認清楚呢,就空談著什麼輝煌未來了?真是可笑。」
  說罷無視凱賓鐵青的臉色,轉身就拉著亞久津走了。
  
  倒不是她想給他來這麼一下子,而是她實在無法忍受凱賓的自大——美國的青少年都是這樣子嗎?自信過頭了。
  你想闖出個輝煌來,你好歹拿出點東西給人看啊?就這麼空口說白話,傻子才信你啊!
  
  



暑假裡的事情……

  暑假很長很長,美國孩子的暑假尤其如此。
  千代櫻的暑期實習在亞久津比賽的時候正式開始了。她跟著凱西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像陀螺一樣團團轉。而亞久津除開前幾天比較輕鬆之外,越往上晉級,他就累得越慘,偏偏他還不肯示弱,只是每天回來都累得像是死豬一樣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
  千代櫻倒覺得這不失為一件好事,亞久津天賦是有的,就是耐心欠缺一點,這次遇到對手不少,好教他知道自己還不算什麼,也好更加在網球上用心一些。
  至於她自己,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職業道路了,忙過了那些最累的時候,她清閒了下來,因為凱西貌似是接到了上級的什麼秘密任務,帶著一堆助手前兩天離開了加州去了俄亥俄,千代櫻的級別還不夠,不能參與一些機密的東西,就在別的地方幫忙打打下手什麼的。她工作嚴謹認真,又不多話,交代下來的任務完成效率很高,所以實驗室的大佬們倒是都很看好她,這還真是教她受寵若驚。
  
  這幾天千代櫻正在跟一個非常有才華的藝術家出身的電腦高手學習根據顱骨構建容貌的高深技術,就在她正拿粘土往一個骷髏頭上粘的時候,有人來找她,說是外面有人要見她,而且那個人看上去好像很有來頭的樣子。
  千代櫻狐疑地出去了,一看之下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跡部?」她難以置信地叫出聲來——他怎麼來了?
  而且,他怎麼變成這副樣子?
  ——銀白色的頭髮還是很酷的髮型,不過千代櫻一眼就看出,那光澤都不正常了;下巴上有點鐵青色,而且眼睛裡還有紅血絲!
  「你不會是被人綁架了折磨了好幾天吧?」千代櫻一邊脫下自己的實驗服,摘掉橡膠手套,一邊開玩笑地問。
  出乎意料地,跡部一反常態地並沒有馬上譏諷回來,他的眼睛裡閃著灰暗不明的光。
  千代櫻真叫他給嚇著了,尋思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亞久津叫他來給自己壯膽。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的口氣也僵硬起來。
  「什麼事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跡部的口氣很不好,連帶著他整個人都陰森森的。
  「少賣關子,有話快說,我工作很忙的,沒時間跟你在這兒打啞謎。」千代櫻才懶得理他,看了看手錶,直截了當。
  「……」跡部看樣子氣得不輕,話都說不出來了,憋了好半天才蹦出來一句,「我母親快被氣死了。」
  「然後?」
  「我是來找你,叫你勸勸你的好媽媽,她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也不是小姑娘了,怎麼這麼不上道?非要插足別人的家庭!」跡部一語既出,千代櫻驚得幾乎一蹦三丈高。
  她只覺得腦袋裡面轟隆隆亂響,語無倫次。
  「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媽媽跟我父親有什麼過往,但是,再怎麼樣事情都已經過去差不多二十年了,現在我父親為了你媽媽非要跟我母親離婚,這對你來說算不算『事』?」跡部生氣得要命,語帶譏諷,話裡話外全是刺。
  千代櫻張大了嘴,傻呆呆地看著跡部,半晌說不出話來。
  打死她,她都沒想到會出這樣勁爆的八卦!
  深呼吸了一下,千代櫻捂著額頭,「你等等,你等等,你是說……你爸爸跟我媽媽搞外遇,非要跟你媽媽離婚?」
  「沒錯!」
  「所以你就跑來美國找我了?」千代櫻在再次深吸一口氣,「可是你找我有什麼用啊?」
  
  美女,你肯定是瘋了吧!
  晚上回到旅館的時候,千代櫻心裡一遍一遍迴盪著這感歎。巴不得現在就買一張機票飛回日本,可是現在正是旅遊高峰期,機票貴得能叫人氣死。再說……美女要是看到她花她的錢竟然就為了一件不一定是真的的事情回來,肯定會生氣的……
  千代櫻心裡天人交戰,一方面,她不太相信跡部單方面的說法,誰知道是不是那個跡部流光自己死纏著美女抽風呢?另一方面,萬一跡部說的是真的,那可真是壞菜了!她惹誰不好,偏偏是跡部世家的族長?!換句話說,她本人並不怎麼關心美女是否第三者插足這種事情,因為她一直都沒有什麼作為百合子的女兒的自覺,她大部分時間裡一直是把美女當成「閨蜜」來看的。再說,憑著美女的相貌手腕,要想從別的女人手裡搶誰的話那是百分之九十九不會失手的!
  所以最大的問題就是,她是在打一場勝算很小的戰爭,她選錯對手了!這才是關鍵——當第三者沒什麼要緊,要緊的是別把自己給賠進去了,那可就麻煩了!
  於理,千代櫻應該勸解母親才對,但是她一向對於美女的事情都是幫親不幫理的,所以此刻她想得更多的是跡部家的反應——跡部的祖父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來?
  一想到這個她就緊張萬分。腦子裡自動想像出那個畫面——哭得臉上的粉溝壑縱橫的跡部夫人在老太爺面前哭訴,然後跡部老太爺勃然大怒,派家族打手忍者之類的去「處理」這件事……
  Oh,my god!Shit!shit!
  千代櫻越想越可怕,頓時百爪撓心,忙不迭地爬起來要打電話給跡部要求他保障美女的人身安全。
  電話剛一撥通,千代櫻就意識到不對了——她家美女正牽涉到跡部家的愛恨情仇裡面,她讓跡部保護在他看來是破壞他家庭的第三者,那不是找抽嗎?!
  趕緊把電話掛掉,她轉而打電話給美女。
  
  電話通了,千代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揀著自己在美國這邊的新鮮事給她聽。
  美女明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千代櫻很喪氣,只好旁敲側擊地問她有沒有什麼新鮮事要告訴自己的,比如……跡部流光?
  話剛說完,美女就「啪」地一下把電話掛了。
  千代櫻愕然地看著話筒,歎了口氣。
  這個反應代表什麼?
  美女和跡部流光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兒!
  千代櫻暴躁地往床上一躺,憤憤地想著。
  從小就是私生女的身份已經夠悲慘的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事業有成身家豐厚,卻又遭遇到飛來橫禍死掉,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也就罷了,大不了從頭開始就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身為小輩卻還要為自己的長輩擔心啊?為什麼美女竟然會是這樣子的人呢?吃一次虧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發瘋去當小三呢?雖然她是不是真正的小三還不知道,可是,她與跡部流光之間必定有點什麼非常的過去……過去……
  等等!
  千代櫻突然想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性——美女跟跡部流光有關係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情,雖然確切時間不知道,可是……她正是十七年前出生的!那麼會不會有這種可能……這種……看似極其荒謬但是卻真的有存在可能的事情……
  她會不會是跡部流光的私生女?
  
  頭昏腦漲地打開落地窗,亞久津睡得一塌糊塗根本沒感覺到任何事情,千代櫻渾身發抖,站在陽台上吹著風,看著滿天的星星。
  夜裡的海風很涼,她卻汗流浹背,真切地體會到「一身冷汗」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雙手給她披上一件衣服,亞久津站在她背後,關切地問。
  千代櫻失魂落魄地轉過身來看著他。
  「仁……」千代櫻鼻子發酸,有種撲在他懷裡大哭的衝動。
  然後她就這麼做了,當然,沒大哭,只是不斷深呼吸讓自己在這個溫暖的懷裡冷靜下來。
  
  等她冷靜下來,卻發現亞久津僵硬得像塊木板。
  然後千代櫻就囧了——因為她剛剛發現,她自己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吊帶睡裙,而亞久津上半身……什麼也沒穿——而兩個人此刻正緊緊抱在一起。
  亞久津正動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來抵抗這種香艷的誘惑,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但是不想放開。
  低頭看看千代櫻,她臉頰發燙,手足無措,咬著嘴唇不知道正在想什麼,她抬頭,正對上亞久津燃燒著火焰的眼神。
  千代櫻本來就漂亮,此刻這樣一副茫然又尷尬的表情,細長嫵媚的丹鳳眼波光流轉,簡直是致命的誘惑。
  「我明天……沒有比賽。」亞久津嘶啞地說。
  「嗯,很好。」千代櫻閉著眼睛回答。
  腦海中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啪」的一下繃斷了,亞久津一把抱起她,轉身回了屋裡。
  
  千代櫻的理智很清楚,真的。她並沒有想過今晚會跟亞久津有點什麼,然而……
  管它的!反正遲早都會發生,早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另外一方面,她心中始終有一點點的惴惴不安——大家族都是盤根錯節的,她真怕跟亞久津的關係夜長夢多,索性一了百了。
  退一萬步講,如果她將來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會後悔了!
  想及此處,千代櫻忽然有一種解脫感和一種「豁出去了」的決心,這兩種感情一作用,她便更加熱烈地回應亞久津有些狂亂的吻了。
  須臾之間,衣衫落地。雖無什麼紅燭高照,但氣氛是一樣的熱烈……
  
  次日一早,醒來。
  千代櫻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渾身都疼,尤其是腰,好酸好軟。
  拚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被子蓋得很嚴實,而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熱。
  對昨晚的事情很清楚,千代櫻實在是起不來,兩眼一閉,又想要睡過去了。
  「醒了嗎?」亞久津的聲音在一邊響起,帶著些好笑。
  「醒了……」雖然這樣回答,千代櫻的眼睛卻還是閉著的。
  又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就是真的醒了,努力從床上爬起來,亞久津正好推門進來,手上拎著一堆吃的東西。
  千代櫻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呵欠連天地進了浴室,關上門。
  亞久津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盯著自己睡的那張床癡癡呆呆。
  床上啥也沒有——正確地說,是現在啥也沒有了。
  早上他起來把床單悄悄拿去浴室洗了,然後再送到樓下洗衣間裡——不幸的是正好一位大嬸在負責洗這些東西。
  看著床單上沒有完全洗乾淨的紅色印子,大嬸的笑容很……
  亞久津努力維持著自己臉上的表情,然後出了洗衣間的門就落荒而逃。
  
  不管怎麼樣,這事情是確實發生了。
  所以儘管有點尷尬,但是兩個人並沒什麼其他感覺——哦,當然,還有感覺就是很銷魂。
  
  看來人悶久了就是需要找一個發洩的出口啊。千代櫻洗完澡,感覺神清氣爽了。
  和亞久津互相色迷迷地看了一眼,在心裡感歎一下對方的滋味之美妙,千代櫻慢悠悠地拿了個漢堡坐在床邊吃,一邊還欣賞著他的身材。
  「嗯……那個,你昨天到底怎麼了?」亞久津到底還是個少年,不像她一樣臉皮很有厚度,被她過於露骨的目光看得渾身發燙,終於想起來問她了。
  「沒什麼,就是昨天跡部來找我了,說是我家美女和他爸爸有一腿,現在他們家正陷入水深火熱的家庭戰爭之中,他來找我興師問罪來了。」千代櫻輕描淡寫地說。
  「然後?」亞久津眼睛裡那種精明的神色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了。
  「……」千代櫻沉默了一下,「我懷疑我是跡部流光的女兒。」她很平淡地說。
  
  死一樣的沉默。
  亞久津乾笑兩聲,「那麼,咱們倆半斤八兩。」聲音裡說不出的諷刺。
  「你什麼意思?」千代櫻狐疑。 
  亞久津打開手提電腦,找出來一張照片,千代櫻一看,頓時傻眼。
  
  那是一個和亞久津酷似的青年,只不過他的頭髮不是沖天的而是規規矩矩的西裝頭,穿的卻是一身黑色的騎裝,騎在一匹白色的駿馬上,看上去格外意氣風發。他的面孔和亞久津的一對照,看上去格外違和。
  而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出雲城良二十五歲生日攝於大峪田馬場。
  落款的日期是二十年前。
  
  「看來二十年前發生了很多事啊。」隨便哪一件拿出來都足夠在他們的生活之中引起一場大地震的了。
  千代櫻呵呵笑了兩聲,心裡說:你們這一群殺千刀的怎麼不去死啊。
  
  那麼照這樣推斷,亞久津就肯定是出雲城良的遺腹子。然後呢,這個出雲城良……
  千代櫻毫不懷疑這個叫人毛骨悚然的巧合——出雲家現任的當家人曾經無數次在報紙和電視上出現,他的名字叫做出雲城琮。
  而有資格在大峪田馬場拍照的姓出雲的人,不會很多吧?
  所以按照年齡推算,出雲城良肯定是出雲城琮的哥哥,而亞久津是出雲城良的兒子,然後你再想一想,出雲家現在只有兩個女兒,以出雲城琮的年齡,再生孩子的可能性很小。
  出雲家,基本上處於香火斷絕狀態……
  呵呵,真是很大的笑話不是嗎?
  千代櫻真的連死的心都有了。
  
  與其說是度了一個暑假,不如說是看了一場懸疑片——還是那種集灰姑娘、金枝欲孽、金粉世家、教父於一體那種類型的。
  千代櫻頂著火辣辣的日頭從東京機場出來的時候,深深覺得,如果自己能平安活到老,一定要寫一本傳記,名字就叫《生命中那些無法不狗血的事》(…)。
  定了定神,她拉著行李箱,和亞久津一起,坐上了出租車,準備回去面對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

冰帝宣傳片(1)

  回到日本的千代櫻心情絲毫沒有放鬆下來,反而陷入了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之中。
  究竟恐懼從何而來?她也說不清楚,只覺得頭頂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隨時可能突發一道閃電把她劈成一塊焦炭。
  她跟跡部的關係逐漸微妙起來。學年結束後,她有機會選擇是回到山吹還是繼續在冰帝,她選擇了繼續留在冰帝。可是,暑假裡卻發生了那麼一件叫人無地自容的事情,她的處境就馬上變得尷尬起來。
  高橋忍足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直覺兩個人之間變得很奇怪——他們倆再也不用鬥嘴來表達友誼了,而是改為互相之間客客氣氣。雖然學生會的工作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可是卻彷彿有什麼東西……丟失了。
  友誼……難道真的就到此結束了?
  千代櫻常常無聲歎息。
  但是這也無可奈何,只要一天百合子跟跡部流光糾纏不清,他們之間就永遠不會再有交集了——倒不是說她就想跟跡部有什麼「交集」,只是,她再不像出現像栗卷凌乃那樣的情況了——友誼無聲終結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難過之餘,還有一絲悵然。
  
  這種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著名廣告策劃竹內介之帶著他的大部隊來到冰帝為這所著名的私立學校拍攝耗資巨大的廣告宣傳片為止——或者說暫時為止,畢竟號稱「冰帝之王」的跡部景吾是決不會讓私事妨礙了正事的。
  千代櫻私下裡很懷疑,這種豪門世家會讓子弟輕易拋頭露面嗎?
  但是,跡部少爺是一個不能以常理來推測的人。所以,他要在這部宣傳片子裡占主角,也沒有人有什麼話可以說——人家既是理事長之一的孫子,又是學生會長,還是網球部長,他不出鏡誰出鏡?
  話說回來,這種情況正好迎合了跡部大爺無比自戀的特質也說不定……
  
  只是叫她頭疼的是,她也被選中上鏡了——事實是,導演一看到她就指明了要她一定要出鏡。
  這完全是托了她長了一張CameraFace的福,而有這種深邃輪廓的亞洲人不多。
  千代櫻在跡部不知道的時候偷偷觀察對比過她和跡部的長相,不知道是由於心理因素還是確實如此——他們倆之間並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此時此刻,就算是沒有經過證實的推測也能給她以心理安慰——任何能證明她跟跡部流光沒有關係的推測。因為她實在不能夠接受一個花花公子式的人物是她這個身體的生父這種事情。
  
  這部名為《百年冰帝》的巨型廣告宣傳片正式開拍了,導演計劃是將冰帝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就需要冰帝的老校友、現在的高年級學生、小學部國中部的低年級學生一起來合作。
  冰帝的老校友們現在基本已經是各行各業的佼佼者,他們很願意為這個自己度過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的地方做一些貢獻,於是你就可以看到時不時有豪華轎車停在門口,意氣風發的大老闆們互相寒暄握手的畫面。
  千代櫻看著這些經常出現在電視、廣播、報紙上的人物出現在自己面前,很沒出息地激動了一把。她主動申請當了志願者,在片場幫忙打雜,以便近距離觀摩廣告是怎麼拍出來的。
  高橋一向是喜歡湊熱鬧的,總是千代櫻做什麼她也跟著做什麼。於是她也興致勃勃地來了,同樣,她們倆來了,忍足也來幫忙了,於是這號稱「冰帝鐵四角」的成員只有高傲華麗的跡部大人沒有湊熱鬧。
  忍足和高橋不以為意,千代櫻則是著實鬆了一口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跡部相處了,他不來正好。
  於是她埋頭幹活的時候,受到了來自那兩個人的追問——他們都想知道她和跡部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可以的話千代櫻真的很想告訴他們實話——她已經快要被這種氣氛給逼瘋了。
  可惜她無論如何也不能,事關隱私,而且還是非常非常不光彩的隱私。
  「沒什麼,只是有點意見不合罷了。」她輕描淡寫地躲開他們的追問,抱著一大摞資料不動聲色地趕快離開。
  
  有人看著自己。
  千代櫻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整理資料,忙活了一陣,站起來倒杯水喝休息一下,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道涼冰冰的視線。
  「有事嗎?」
  千代櫻頭都沒回——最近幾天用這種眼神看她的除了跡部不會有別人。
  「你倒是很悠閒啊。」
  來了來了,又來了。話說跡部這把聲音說起刻薄話來還真是說不出的合適,叫人一聽見就想抽他。自己不過是中途休息一下喝杯水,他也要找茬——你想幹嗎啊你,想找我單挑還是怎的?
  「你少廢話。」千代櫻把最後一口水吸進嘴裡去,擦擦嘴,冷冷地回答,「我忙得很,沒功夫跟你吵架,還有時間來找我茬,咱倆到底是誰比較閒啊?」
  是個人都最討厭工作的時候被人挑刺,再加上她和跡部最近很是有些不對付,千代櫻說起話來就格外沒好氣。
  跡部冷笑了更大一聲,慢慢踱過來站到千代櫻桌子對面。一副「我就是想找茬」的樣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千代櫻也不整理資料了,雙手環胸,往椅子背上一靠。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跡部也雙手環胸,挑眉。
  千代櫻心下忍不住冷哼一聲,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我都告訴過你了,有時間在這裡找我的茬,你不如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什麼意思?」跡部皺眉。
  「哈,你有空跟我在這裡死磕,還不如勸勸你的好爸爸去呢。」千代櫻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說。
  跡部氣結——他要是敢插手他父親的事情,還用得著從千代櫻這裡下手嗎?
  「勸勸你媽媽很難嗎?」跡部怒吼。
  「那勸勸你爸爸很容易嗎?」千代櫻語氣平淡地反問。
  再度冷場。
  其實父母出了這種事情,最尷尬的莫過於為人子女者了。又沒有資格管,然後勸也多半不會管用——除了忍受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其實如果換一個女人的話,跡部也不會當回事兒——他父親就是這個德性,他在外面的情婦很多,還老喜歡拈花惹草的,他母親鬧了半輩子也沒鬧出個什麼結果來。讓他不自在的就是——現在這個女人是他關係一直很好的朋友的母親!這就有點不是滋味了,大少爺他活了十幾年,還沒碰到過這種惱人的情況,想生氣呢,又沒法生氣——一來這又不是千代櫻的錯,二來,他也沒有遷怒的壞毛病。
  所以只好時不時地冷嘲熱諷幾句,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這種事情永遠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自己那偉大的父親若是行為檢點,也不會這樣。
  只是恐怕這些人根本沒想過——他們表了這麼一演,叫子女們的臉往哪裡擱?
  都多大的人了,還來這一套,丟不丟人啊?!
  
  「算了,這些事情……沒法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千代櫻歎了口氣,揉揉酸疼的脖子,並不看跡部。
  她不像跡部,她對美女可是沒有絲毫畏懼之情的。當她回到日本的時候,就毫不客氣地用可以稱得上質問的口氣詢問了百合子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是很叫人吃驚。
  「是真的。」百合子很大方地回答,正在千代櫻吃驚於她的如此之理直氣壯,百合子又開口了。「他們欠我的,統統都得還給我才行。」
  千代櫻一直都認為百合子是一個溫柔如水的漂亮女人,可是剛剛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閃著如淬了毒的匕首一般鋒利怨毒的光芒。她漆黑的眼睛看起來格外詭異,千代櫻當場就被鎮住了,張口結舌——最恐怖的並不是你突然遇到一個叫人害怕的對手,而是你相處了多年的人卻突然露出另外一張面孔。
  其實想想也不吃驚——當初千代櫻出生的時候,她們簡直是一無所有,而十幾年的時間,百合子就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一步一步登上了事業的頂峰。這其中除了她本身的聰明能幹之外,絕對不排除她的手腕心計在起作用。
  而現在,一直蟄伏的百合子,要開始做什麼了嗎?
  千代櫻沒有敢再問下去,事實上,當看到百合子燃著恨意和瘋狂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寬恕什麼的,真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說著比什麼都容易,可是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當事情真的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時候,你就完全沒有能力說服自己去「寬恕」了。
  
  為什麼上一輩的恩怨總要牽扯到下一代?
  事實上不牽扯是不可能的,因為下一代總是上一代生命的延續。
  父母之間相互不對付,孩子之間的關係自然也好不起來,仇恨的氣氛是會傳染的,很少有人能抵抗住它的侵蝕——若是可以不牽扯下一代,那麼羅密歐朱麗葉應該快快樂樂終成眷屬才對。
  
  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千代櫻依然希望自己和跡部之間的關係不要走到那一步。
  
  正在僵硬之間,跡部的電話響了。
  千代櫻看著跡部的臉色一變一變的,最後冷得像是冰塊,——比手塚還冷。
  「好的,我馬上就回去。」
  說完,跡部狠狠剜了千代櫻一眼。
  千代櫻立馬就毛了——你XX的,出了事情你不去想辦法解決倒先遷怒到我身上了?
  「你什麼意思?」千代櫻操起桌上的鎮紙就朝跡部扔過去了。
  「你真是有個好母親!」跡部抓住鎮紙,惡狠狠地再扔回來,「怪道生出你這樣的女人來!」他頭昏腦脹,傷人的話不加思索脫口而出。
  千代櫻勃然大怒,上去就一把抓住了跡部的昂貴衣服領子。她手勁兒本來就大,此刻更是恨不得掐死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傢伙。
  「哼,彼此彼此,就你媽那上不得台面的德性,怪道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連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還好意思沖別人發威?!」千代櫻挑著眉冷笑。
  若說起刻薄話來,十個跡部也不是千代櫻的對手。
  跡部臉色鐵青,一拳就朝千代櫻招呼過來。
  千代櫻更怒,一閃身躲過去,回手就是更狠的一拳,結結實實招呼到跡部的臉上。
  兩個人本身脾氣就不算太好,此刻簡直殺紅了眼,不要命地扭在一起廝打。
  
  直到到處找他們倆的忍足和高橋破門而入,大叫著撲過來拚命把他們倆分開以後,兩個人才清醒過來。
  高橋死死從後面抓住千代櫻,忍足玩命架住跡部。
  「你囂張什麼?不過就是個私生女而已!」跡部完全失去了理智。
  「哼,你又狂個什麼勁兒,有本事叫你那個狗屎爹別去招惹我媽才是真的!就會在這裡衝我發火,算什麼東西,你個廢物點心!」千代櫻此時已經恢復了理智,冷笑著整理衣服。
  「哼哼……」跡部突然也冷笑起來,「說話要小心哦,你最好祈禱跡部流光不是你父親喲∼」
  「哼哼……做夢去吧他,」千代櫻不屑,「我倒覺得應該小心的是你才對,別忘了,就算是真的,我也比你大,憑你怎麼樣也管不到我頭上來。」
  兩個人完全無視高橋和忍足驚恐的目光,兀自在那裡惡狠狠盯著對方。
  
  跡部摔門而去,千代櫻也虎著臉離開,剩下忍足和高橋在那裡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所措。
  他們又不是聾子,當然聽到了剛才兩個人失去理智的時候對對方吼叫的話。
  高橋捂著胸口,瞪著眼睛在那裡大口喘氣;忍足捂著臉,無力地靠在辦公桌上。
  ——剛才不勸架就好了,叫他們倆打個兩敗俱傷我們再進來也不遲啊!
  兩個人心中有志一同地吶喊著。
  
  千代櫻走到草坪上坐下來,仰頭看著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她覺得自己恐怕這一生都不能忘記跡部朝自己吼的那句話了。
  表面上看不出來,其實他心裡還是看不起她的吧?又或者,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就看不起了?
  反正不管怎麼樣,他說這樣的話出來,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千代櫻慢慢低下頭來,用手背擦了擦不知道什麼時候流滿了臉頰的眼淚。
  事情終究還是發展成這個樣子了。
  她心裡,有點麻,有點疼。
  
  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千代櫻站起來,回到被砸得一團糟的辦公室。
  高橋和忍足已經不在了,千代櫻鬆了一口氣,蹲下來慢慢地撿著地上散落的文件和鎮紙的碎片。
  轉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明天,就是他們這些現在的冰帝學生的鏡頭了呀!
幸福其實就在你手中~
只是你不曾去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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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帝宣傳片(2)

  「請參加宣傳片拍攝的同學到操場集合——」
  廣播裡傳來的聲音,讓千代櫻的胃開始古怪地痙攣起來。她使勁控制著自己努力往外走,而不是抱住門框不撒手。
  昨天跟跡部大打出手,到今天就要開始拍片子,兩個人還要合作——這是什麼事兒啊?
  今天早上上學正好撞上跡部的豪華私家車開到校園門口,他大爺正好在帶著白手套的司機的伺候之下邁出車門。
  看到這種情景,千代櫻就覺得胃痛——尤其是,跡部今天似乎還刻意收拾了一下自己——他還穿著校服沒有錯,但是那灰紫色的頭髮似乎比平日更加閃閃發亮……領帶上還帶了一枚一看就知道很昂貴的(其實不用看也知道,他怎麼可能戴便宜的東西?)藍寶石領帶夾,估計是特別訂做的,因為那藍寶石的顏色跟他的眼睛一模一樣,那叫一個「交相輝映」啊。
  千代櫻直接跳過了抽筋的步驟,撒腿就從他後面竄了過去,然後很淡定地走進了校園,假裝根本沒有看見他……
  估計他也會假裝沒看見自己吧?那就好了,因為昨天剛剛瘋狂廝打過後,今天要是再很和諧地互相打招呼,那就不太正常了……她的神經是很強悍沒有錯,但是也沒有強悍到這種地步。事實上,她覺得自己能夠忍住不一拳揍上他又直又挺的鼻樑,就證明她的涵養已經很好了。
  
  雖然每走一步就恨不得這是第一步,永遠也不要有盡頭,一直耗到地老天荒——千代櫻還是準時到達了集合地點。看著離自己不遠,神色冷淡彷彿自己才是找茬的人一樣的跡部,千代櫻突然覺得自己很憋屈——你在這兒小心翼翼個什麼勁兒啊,罪魁禍首都如此的囂張了!
  想到這一點,她立刻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裡,等著看導演怎麼安排。
  
  「學生會長跡部同學、副會長千代和高橋同學、秘書忍足同學——請你們過來這邊站在這裡。」
  導演指著鏡頭前面一塊白色的佈景板,念名單。
  千代櫻若無其事地走過去站好,按照導演的指示和高橋一起站在跡部身旁略略靠後一點的地方。
  她敏銳地感覺到跡部僵硬了一下,然後恢復正常。暗自歎了一口氣——本來好好的朋友,居然又走到了今天這種境地。
  是她運氣太不好,還是人品有問題?
  
  胡思亂想之間,高橋重重地戳了她一下,千代櫻回過神來,發現跡部已經開始華麗無比地說他的台詞了。
  千代櫻囧了一下,然後趕緊在跡部說到「成功不是偶然的,需要天分、努力——還有適當的機遇——」的時候微笑著恰當接口:「而這裡,就是展示你自己的華麗舞台。」
  說「華麗」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在心裡暗暗嘔吐了一下。
  
  ——冰帝確實是很華麗的,但那只是表面現象,其中也同樣有許多許多的陰暗面,絕對比平常的私立學校多得多。
  就好像,一株開得艷麗無比的花。
  人們只看到在土壤上生長出來的美麗,卻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土壤下面有什麼。
  厚厚的泥土覆蓋住了所有恐怖的東西,多少犧牲者的屍骸,都被掩蓋在一片平靜的表象下。
  在這裡求學的所有人,都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就看你是成為澆灌花朵的屍骸,還是成為那株花的一部分了。
  接下來就是高橋和忍足的部分。
  
  再然後就是各個社團的展示,每個社團都只有十秒鐘的時間。
  在這十秒鐘裡,挑出自己最上得了台面的成員,展示自己的成果,還得有美感——很艱巨的任務,作為最大運動社團網球社的經理的千代櫻為此耗費了無數腦細胞。
  跡部和忍足已經是主角了,就不要再搶別人風頭,然後就是要在正選裡面選出五個來——頭一個被踢掉的就是樺地——雖然千代櫻並不是有什麼歧視,樺地也是很有實力很有背景的,只不過這位仁兄的長相要上鏡頭還是實在是有點……,再加上他平時都幾乎不說話,要說話就是那句經典的「Wushi」,實在是讓人很囧啊。所以千代櫻毫不猶豫地就刷掉了他。
  向日她也不想要,不過人長得好看就是佔便宜,跡部親口下「聖旨」指名他參加,千代櫻就算不願意也無法——私下裡她覺得自己對向日似乎偏見太深,但是她就是不喜歡他。
  
  展示社團完畢,學生會頭兒再次出現,這次遇到了很大難題。
  導演要求他們互相有「眼神交流」,要表現出相互之間的「信任」「友誼」……
  千代櫻感到好痛苦——為什麼這個宣傳片不早一點拍呢?偏偏要在和跡部鬧僵的時候才開始……就算是前兩天也比現在好啊!昨天剛剛大打出手,今天就要表現「友誼」和「信任」,開玩笑也不是這麼開的吧?!
  
  於是千代櫻很糾結,糾結的結果就是挨了狠狠一頓批評,被責問「為什麼一個這麼簡單的眼神就這麼難做?你們不是關係很好的搭檔嗎?」。
  「他XX的,有本事讓你變成我來試試?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千代櫻低眉順眼,一臉憂鬱地看著導演,心下狠狠把他鄙視了N倍。
  最後搞得導演無法,揮揮手叫她滾蛋,換成高橋來跟跡部配合,千代櫻當一個稱職的佈景板。
  
  不知道手塚看見這個鏡頭會有什麼反應。——不知道會不會把桌子掀了。
  千代櫻看著高橋和跡部眉來眼去相視而笑,腹誹。
  反正她一點也不介意沒有自己的戲份,對她來說,低調才是真理。……雖然由於很多原因,她現在跟「低調」基本扯不上什麼關係。
  也許是因為出身的關係,她對所有「能夠把自己的臉讓很多人知道」的東西都懷有一種恐懼感。
  對她來說,出名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那些無孔不入的消息靈通者會挖出她的祖宗十八代來!到時候私生女的身份一被披露,美女和跡部流光的事情被發現,她本來就很艱難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想都不敢想!
  ……雖然她很懷疑她有沒有十八代祖宗——這樣說似乎缺乏必要的敬意——但是也不想因為他們而日子難過。
  
  跟跡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居然如此快就終結了。
  千代櫻雖然早有預感,但是沒想到它居然來得這麼快。
  「噢,那麼看來是你想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也好,這樣我就能空出時間來學習我想學的東西了。」千代櫻淡淡地說著,「那麼你需要我什麼時候卸任?」
  「越快越好。」跡部面無表情。
  「好,就這樣辦,不過交接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的,你知道,忍足只負責訓練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是我在管,我今晚會給你一張事務明細表,然後還有這一年的收支表格……我想,最快應該是明天下午吧。」千代櫻半個磕巴都不打地說完了話,然後就離開了社團辦公室。
  一路上忍不住心都在發冷。
  並不是因為以後不再當網球社的經理了——事實上,她還很高興這一點。而是因為跡部說出這種話的時機,任何人都忍不住會認為這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看來「想到什麼就去做」這種行為模式還真是他大爺的人生美學啊……快得都不給她一點反應的時間,就把她幹淨利落地踢出了網球社。
  她大概能瞭解他的想法,既然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那就沒必要勉強自己接受對方,反正網球社經理並不是非她不可,何必還讓自己受這種精神折磨?
  只是他這樣做,是單純的心血來潮,還是暗示出跟她徹底決裂?如果是後者,那麼忍足和高橋又會如何去做?
  不過無論怎樣,她也不會怪他們的。
  人嘛,哪能不受一點委屈?生活生活,生下來就是要幹活的,既然要幹活,就要學會忍受並接受不公平。
  而且正好一年的任期也到了,跡部重選經理的理由更加順理成章。
  如果不是出了這一檔子事情的話,千代櫻或許還會有一點點不捨,可是現在,她比跡部還巴不得自己趕緊離開網球部。
  做好每一份工作就是了,不要太計較得失,反正,她做得如何大家有目共睹的。
  再一個好處:她用不著再承受來自女生的無聲忌恨了。
  
  千代櫻的卸任一石激起千層浪。
  首先就是高橋和忍足的難以置信和網球部的議論紛紛。
  ——千代櫻估計是他們有史以來遇見過的最好的經理了,能幹,話少,好相處,實力超強而且管理事情是一把好手,跡部到底有什麼不滿意,居然要換掉人家?而且,他想換成誰?
  千代櫻本人的態度則自然得多,有人問起,只是說自己想學畫畫,沒那麼多時間來兼顧網球社,半句都沒有提跡部的不是。
  沒有必要提,也不能提——最重要的是,就算她提也沒用。
  所有的不平,都只能自己認下,沒別的原因,就因為那個人是自己惹不起的。
  她真感覺有點累了,再也不想管什麼狗屁的網球部事務了,反正她不過是用過就丟開的臨時助手而已。再說,她還真不怎麼在意這件事本身,她在意的是它背後代表的意義。
  
  其次就是女生們的反應。
  幸災樂禍者不少,但是更多的是疑問。
  眾所周知,跡部大人的護短基本上跟他的球藝一樣有名,而千代櫻一直以來都是他的朋友,為什麼……?
  千代櫻在班裡人緣也挺好,班裡同學紛紛表示遺憾。
  
  最沒想到的是神太郎的反應。
  他明顯很錯愕——以跡部的為人,他一定是重視能力勝過一切的,可是這次的決定明顯沒有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
  對於跡部,一向的印象如此,所以就壓根兒沒有往私人恩怨上想,可是跡部居然給不出一個恰當理由!只是含糊說自己現在有足夠的精力照顧網球部,不用再設置經理位置——言下之意,竟是要廢掉經理位子了!
  為什麼?雖然在千代櫻的改革下經理已經不是原來的高級女僕角色,但是也並沒有因此而出現「兩頭大」的情況,換句話說,經理並沒有奪部長的權力呀。
  神太郎一向重視規矩和傳統,任何反傳統的事情都要經過慎重考慮。跡部出此言,讓神太郎很不解而且很不悅。
  但是考慮到種種原因,神太郎還是答應了,簽署了千代櫻送上的離職報告和各種報表,表示網球部的部務交接順利完成。
  
  千代櫻呼了一口氣,感覺身上的重擔一下子輕了好多,高興得直想仰天大笑。至於跡部,他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反正當初是她答應幫忙的,現在既然不需要她了,而她又跟跡部搞到這種地步,還是離開的好。
  
  忍足則覺得事情大條了。
  千代櫻走了,要從哪裡找一個各方面都不輸給她的人啊?忍足倒不是不高興跡部的回歸,那天在辦公室的戰爭也著實讓他很震撼並且決定牢牢封住自己的嘴巴不發表任何意見——可是歸根結底事情還是要人去做的。他由衷地希望跡部不要是出於衝動而做下這種看上去實在不夠理智的決定。
  他不太相信跡部能在一手把全部部務抓起來的情況之下還能有足夠的時間來保持自己的學業和運動水平不下降,就算他很聰明,但是時間也是有限的。
  
  別的不說,單單就選拔人才來說,就是一項大任務。
  千代櫻曾經跟他說,這一屆的正選水平很高沒有錯,但是下一屆的人才似乎有點凋零的趨勢,一旦他們這一屆的畢業了,冰帝網球部就要面臨實力大幅度下滑的危機。所以必須從現在開始就著手培養接班人。
  日吉已經升上了國三,下任部長基本上就是他了,鳳長太郎還可以再留兩年但是冥戶卻要比他先畢業,所以長太郎終究還是要回歸單打陣線。但是除開這兩個人,照目前看來,冰帝的候補和新人裡竟沒有可以挑雙打大梁的人才了!單打也缺人,候補基本上以二三年級為主,一年級少得可憐。為此千代櫻還曾經去了別的運動社團考察,看看能不能挖到幾個寶貝回來。
  看似繁華似錦的冰帝,其實也隱藏在重重憂慮之中。千代櫻就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之下努力探索一個相對人性化而且比較健全的選拔模式——其目的就是在於在網球部青黃不接的時候保證賽績不要下滑太厲害——全國大賽是每年都有的,但是頂尖的人才卻不一定每年都有,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就要矮子裡拔將軍,提前開始針對性強化訓練,就是為了讓這批「矮子」不要太「矮」。
  有些人雖然天賦不夠,但是經過訓練之後還是可以成為不錯的選手的。
  
  忍足驚歎於千代櫻的深謀遠慮心思縝密,她對網球部的付出真的可以說是鞠躬盡瘁了,自從她擔任經理以後,網球部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作為副部長,也很願意跟她繼續合作,來把網球部帶上一個高峰——是真正的高峰,不是單單從某個方面來講的。
  賽場上的戰績,包含著無數幕後人員的心血和努力,而這一切都要被跡部這個魯莽的決定中止了,溫和紳士如忍足,也不由得感到惱火。
  關鍵就是,他不相信跡部這個決定是出於公心,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可是他似乎也沒有什麼資格去跟他說——換成他自己,整天跟個有一個破壞自己家庭的母親的人在一起工作,他也會受不了。
  於是忍足也有點興味索然了。
  
  耗時一個月、耗資好幾千萬日元的《百年冰帝》在各大電視台的黃金廣告時段播出了,反響很巨大。
  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千代櫻和高橋總是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羨慕嫉妒恨的視線——這年紀的小女生多半都會做點不切實際的明星夢,而被挑中上鏡的人數實在是有限,也就由不得她們不忿了。  的確,論相貌,高橋和千代都稱不上多麼頂尖,而輪家世更是排不上號,這樣兩個人居然代表了冰帝的形象——千代櫻毫不懷疑自己成為了很多人的眼中釘。
  但是也沒辦法,看著漂亮的人上鏡不一定好看,關鍵在於面部骨骼結構,通過鏡頭光線折射之類的作用,會把人的相貌有一定程度的改變,而專業的攝影師一眼就能看出來某個人適不適合上鏡。
  另一個副作用就是,不停地有星探出沒在冰帝周圍等待挖角的機會。
  千代櫻對此絲毫沒有感到榮幸,而是有種深深的恐懼和不勝其煩。為此她回家的時候都讓亞久津過來接她。
  
  最近她和亞久津都陷入了無形的麻煩之中,她呢,就不用說了;亞久津則對那張通過不知名郵件發送過來的照片感到心煩意亂——能發給他的人一定是他認識的,但是他認識的人裡誰會這麼做?
  優紀再婚以後,又懷孕了,他不願意打擾她的新生活,所以現在他基本上不和她聯絡,就是隔一段時間打電話問候一下。
  他更不敢拿這個去問優紀,生怕她情緒一激動,有個什麼好歹,那可麻煩大了。
  而最關鍵的就是,出雲家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曾經盼著能夠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這份期待在長大的過程中漸漸淡薄,最終消失。而在他根本不想知道的時候,事實卻幸災樂禍地跳到他面前,強迫他接受。
  他到底做了什麼孽,要經受這樣的折磨?
  
  冰帝因為這部廣告片子而受益匪淺,排隊等著進入冰帝讀書的富家子弟更多了。但對於當事人來講,除了拿了一筆小報酬之外,根本沒有什麼益處可言。
  
  然而,生活的腳步卻不會停下。
  千代櫻猛然發覺,距離期中考試竟然只剩下一周的時間。著實把她驚到了——時間總是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就溜走了。
  再怎麼鬱悶再怎麼難過,還是要好好學習的。這兩個月她很少有時間來關注自己的學業了,這一周可不能再分心——萬一考試沒考好,估計又要落人話柄說什麼被跡部大人趕出經理位子傷心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云云,這種酸話她仗著耳朵尖沒少聽到。
  不過想看笑話的人注定會失望的。千代櫻從來不把傷心事放在心裡太久——久了會發霉。
  
  被人看笑話的是跡部——考試榜單下來,千代櫻、高橋、忍足仍然穩居前三名,而一向高居榜首的他居然排在了第五!
  然而跡部都還沒來得及挫敗,學生會的期中總結又要開始了,他這個敗北的人當然不會被推上去講——千代櫻本來以為學生會長講話是慣例,所以班導找到她,叫她趕快寫總結的時候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鬧了半天講話是要第一名的學生來講的,只不過以往跡部都是第一名,所以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
  但是這一次就鬧出不一樣來了,平常高高在上慣了,偶爾一次屈居人下,跡部就覺得很不是滋味,但偏偏這還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別人——全國大賽東京都大賽也近了,事情多得要人命,而這回可沒有千代櫻鞍前馬後地任勞任怨,若不是他自己非要自己管理網球部,也不至於分心這麼多。
  所以說,古人的「三思而後行」真是絕對的真理。
  跡部長這麼大終於體會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句話的真諦。千代櫻把所有事情都跟他交代得妥妥帖帖了,但是這麼多事情,饒是他再怎麼帝王、再怎麼優秀也不是一個人幹得過來的,縱使有忍足幫他,也不夠用的。而且忍足對自己的時間也有安排,根本抽不出這麼多時間來幫他。
  幾方面作用相加,就造成了今天這種焦頭爛額的局面。
  跡部這才體會到,平日習以為常的事情,原來是這麼珍貴。
  事已至此,他已經焦頭爛額並且估計有很長一段時間要繼續這麼下去,直到他找出合理的安排來。
  
  死鴨子嘴硬。
  忍足從大堆需要簽字的文件上抬起頭看了看臉色已經發青的跡部,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千代櫻的存在感還真是強,沒有她在,似乎社團辦公室都空空的了。
  當下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趕快把千代櫻找回來,可惜不要說人家願不願意回來,就是跡部自己也死活拉不下這個臉去——剛剛說了傷人的話,再怎麼臉皮厚也厚不到這個份兒上。
  那麼就只好採取另外一個辦法——趕快再另選一個經理。不俗的管理能力和不少的專業運動知識而這缺一不可,這樣一來,人選簡直沒有選擇——高橋打理自己的排球部事務,千代櫻跟跡部掰了,羽光有自己的馬術社要打理……所有的選擇都指向一個人——出雲純代子。
  不樂意也沒有辦法。

誰是我父親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千代櫻好不容易從《百年冰帝》和卸任風波之中掙脫出來,正想趁著這個聖誕節假期好好休息休息的時候,另一件事情又發生了。
  
  「……」你TM怎麼不去死!「您好,跡部先生……好久不見。」我倒是更希望跟你永遠不見。
  真他XX的,兩個月前剛剛跟他兒子鬧翻而且還大打出手,轉眼就見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就在平安夜的時候坐在她家的客廳裡——生活真是狗血。
  拋卻掉千代櫻因為自己有可能是他女兒而產生的噁心感之外,跡部流光,老實說還真不是個叫人討厭的男人——但是,叫千代櫻不討厭他的前提是,自己不是他女兒而且他也沒有跟自己的老媽搞在一起。
  所以,千代櫻討厭跡部流光。
  而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居然對她露出那種表情?——喂,搞清楚,姑奶奶我可不是你的女兒,不要用那種叫人想吐的慈父目光看我!
  
  強忍著操起手提包就砸死他的慾望,千代櫻面無表情地鞠躬打招呼,然後就準備閃人。
  
  「小……呃……千代櫻?」跡部流光在背後叫她。
  很好,算你識相,沒叫我「小櫻」。千代櫻露出一個堪稱猙獰的微笑,「什麼事?」
  「過來坐下吧。」美女淡淡開口了。
  長痛不如短痛,索性一了百了。
  千代櫻咬咬牙,強迫自己走過去坐下。
  「在你開口之前,讓我先猜猜——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我是你的女兒,今天你準備來同我商討這個問題?」千代櫻冷冷地看著跡部流光。
  「嗯……」跡部流光沒想到千代櫻一點情面也不留,「部分來說是這樣的。」
  「那麼另外一部分是什麼?」
  「我……我想讓你歸宗。」
  難以相信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千代櫻硬生生把到了舌尖的髒話吞回去,閉口不語。
  她一向幫親不幫理,這肯定是美女的意思,美女既然想報仇——或者不管別的什麼,別說她還真有可能是跡部家的私生女,就算她不是,此刻也必須是!
  電視上上演的什麼私生子風波總是搞的結果無比慘烈,大家都執著於一個問題——私生子到底是不是某老爺的真正的兒子女兒之流,如果是那麼家產要怎麼辦……
  千代櫻特奇怪——搞清楚這一點,以現代的科技不是太容易了?做個親子鑒定就什麼都明白了唄,用得著猜來猜去搞得你死我活麼?
  現在她彷彿有點明白了,因為她自己就身處其中。
  親子鑒定當然很簡單,但是,有兩個極可能發生意外的環節。
  
  第一,要去哪裡做?
  醫院都是人開的,機器也是人操作的,當某些人需要某些特定的結果的時候,黑白都能顛倒,何況是一個大家都不一定看的明白的基因圖譜?你怎麼肯定這個利益集團裡的某些人不用一些特別的辦法篡改結果?
  私立醫院,那結果是啥還不都是老闆說了算?
  公立醫院,更不可能——私生子本來就是醜聞,大家都要捂得嚴嚴實實,怎麼可能自曝其醜?豪門世家一向是狗仔隊最喜歡追逐的對象,這樣一宣揚,大家的臉都別要了!
  第二,文化程度問題。
  科學家不是一抓一大把的,同理,玄之又玄的基因圖譜不是誰都能看得懂的。就算醫生指著屏幕說「看,這幾段序列基本上是一樣的,可以肯定有血緣關係的幾率是百分之百」,一群腦子裡只有爭權奪利的傢伙誰能看得懂?誰又能不懷疑這是故意做出來的電腦圖像,畢竟現在科技那麼發達。
  
  總之,看起來很明白的問題,其實是有很多悖論在裡面的。所以,一句話,我們不能去做親子鑒定這個東西。
  那就沒招了。
  千代櫻很無奈。她最恨被人擺佈,但是這個要擺佈自己的人還是相依為命了十八年的親媽!
  「等等,」千代櫻一擺手,「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你的女兒?」
  「我知道你恨我這麼多年對你不聞不問,可是相信我,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啊!如果當年我知道了,那麼你如今就是跡部家的小姐而不用跟著你媽媽姓……總歸這都是我的錯,現如今我既然有辦法可以補償你,我自然希望能夠這麼做的。」依然是一副慈父的口氣。
  如果主角不是自己……或者說這是電視劇的話,千代櫻說不定還能感歎以下這個老爹還不算太狠,至少還知道要補償一下。但是,問題就是,她早就不是單純不知人事的年紀了!
  「然後呢?歸宗之後改姓跡部,拋棄我十八年來的姓名,然後變成跡部家的小姐,被拿去聯姻以鞏固跡部景吾的地位?」我靠,你們都當我是傻子啊?!
  千代櫻很怒——最該生氣的是我才對吧?可是我自己都沒對私生子的身份有什麼想法了,這群人來湊什麼熱鬧?我從來也不想招惹你們,你們就不能把我當空氣一樣?跑這裡來表演那一門子的父慈女孝啊?你自己去「慈」好了,不過別指望我「孝」你!
  
  一般來說,私生子因為不被承認,所以根本不能姓自己本來應該的姓,只有在得到家族承認之後,才能有姓氏和合法地位。
  但是,問題是,這是二十一世紀,不是中世紀!姓名什麼的不過就是個代號而已,你想施恩一樣給人家「賜姓」,也得看當事人稀不稀罕!
  如果千代櫻不是個穿越人士的話,搞不好在十幾年世俗的壓力之下,心理早就承受不住,為了以後可能的榮華富貴,她還巴不得這樣——就算是被當作聯姻工具,可是以後子女的地位就都改變了啊!
  但是很可惜,千代櫻已經習慣了「私生」的身份了。而且她也從來不是個虛榮的人,什麼依靠家族勢力之類的都是瘋話,俗話說得好麼,「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
  就算身份地位高貴如被漢武帝金屋藏嬌的陳阿嬌,最後還不是鬱鬱而終在長門宮?若要說家族勢力,在如今已經沒有君主集權的社會,憑他怎麼權勢滔天,她還就不信跡部家真能厲害過當年陳阿嬌家的勢力了——她的老媽可是連皇位繼承都能操控的!千代櫻可不相信跡部家可以操控日本的首相競選。
  「……我是你的父親!」跡部流光沒想到千代櫻這麼不給面子——明明看上去是很有教養的女孩子啊!
  「是嗎?拿出證據來呀。」千代櫻不屑地撇撇嘴,「你想說服我,那就拿個能明明白白證明我的身份的東西來,空口說白話,當我這麼稀罕做你的女兒?別拿我當傻子耍,我已經成年了,身份已經不掛在父母名下了,就算你想私自改變我的身份逼我承認,那也要我同意才行!」說完,拍拍屁股走人。
  切,裝什麼裝啊?前十八年不管不問,等到長大了有利用價值了再想要認回來利用?做夢!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真把我逼急了,大家魚死網破,看看在「可憐的被冷血豪門蹂躪踐踏的私生女」和「權勢滔天仗勢欺人的豪門世家」之間,輿論更同情哪一個!
  千代櫻咬著牙想。
幸福其實就在你手中~
只是你不曾去留意~

TOP

就在千代櫻躺在床上在腦海裡把跡部流光劈成碎塊的時候,燈火仍然通明的東京國際機場,一個身穿休閒西裝,外罩灰色風衣的高大男人拉著一個行李箱從出口走出來,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希爾頓大酒店。」略帶點德國式生硬有力的日語簡短地吐出幾個單詞。司機一腳踩上油門,呼嘯而去。

  後視鏡裡映出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是一張西方面孔,高鼻子,灰眼睛,嘴唇嚴肅地抿著,刀刻一般的面孔沒有什麼表情,這副嚴肅的樣子很能給人以某種錯覺進而不由自主地服從他的命令。

  安德魯•沃特森看著車窗外東京輝煌的夜景,突然有一種猶在夢中的感覺。
  伸手從衣兜裡掏出一張折得平平整整的紙,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展開,看,微笑——這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在二十年裡十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很好,現在他已經來到這裡了。久違的日本東京。。

  他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安德魯再仔細端詳著手上這張紙——這其實是一張大海報的一部分,他只剪下來其中的人物,把景物都丟掉了——看著畫面中央吸血鬼打扮的漂亮的少男少女,微微點點頭。
  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千代櫻氣得翻來覆去睡不著,正在床上打滾,門輕輕響了一下,亞久津高大的身影靜悄悄地溜了進來。


  嘟嘟嘴,往邊上挪挪空出個地方來,亞久津非常熟練地摸黑掀開被子躺進來,手臂一伸,把千代櫻拉到自己懷裡。

  「怎麼,還在生氣?」。
  「哼……」千代櫻悶悶地哼了一聲,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真是讓你說著了,從來就不是咱們去找麻煩,而是麻煩總是主動找上咱們!真是見了鬼了。」


  「嘛,再怎麼麻煩,也得一件件解決不是麼?」。

  「話是這麼說,可我一想到我可能是跡部流光的女兒我就……」千代櫻嘬嘬牙花子,歎氣,突然發現亞久津的手正在自己只穿了吊帶背心和內褲的身上亂摸,而且某個地方明顯有了變化……「喂!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安慰你呀。」亞久津專心地把手往背心裡伸……。

  「你就這麼『安慰』我?」千代櫻一把按住他的手,膝蓋用力頂了他一下。
  「是呀。我們來運動一下轉移注意力嘛,小時候不都是採取這個辦法的?」亞久津格外加重了「運動」的咬字。

  真暈!千代櫻被他的無恥深深震撼,說不出話來。

  好吧……她也不是什麼純情少女,「運動」的滋味,她也不想假清純說自己不要……
  那麼就「運動」吧,反正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運動」過後的關係,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千代櫻已經恢復了平靜。
  不過這份平靜在看到班級服務輪值的同學捎過來的一封信之後就徹底被打破。
  「我是安德魯•沃特森,你能否在明天放學過後來四季咖啡廳見我一面?因為我可能是你的父親。」

  千代櫻感覺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呼吸頓時困難起來。安德魯的簡潔然而爆炸力十足的短短幾十個字的信把她「轟」地一下炸得暈頭轉向。


  上帝,我到底是哪一輩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孽,你要這麼懲罰我?

  千代櫻捏住信封,上面有個簡潔的德文印章「沃特森」,剛硬的線條跟信的內容的字一模一樣。
  她是不會德文的,不過跡部這傢伙會說七種外語,其中就包括了德文,她就跟著他多多少少學了一點子罷了,也就勉強能認得幾百個單詞……

  想到這裡不禁心下惻然——好好的朋友,就這麼斷了……

  吸了口氣,千代櫻把信收好,塞進了書包裡。

  「明天我陪你去。」亞久津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連信封都沒放過,然後拍板決定。
  「好。」千代櫻蔫頭耷腦地往他旁邊一坐,無力地靠在他肩膀上。

  今天是星期六。四季裡人格外多。

  千代櫻環視著這間對自己意義頗重大的咖啡廳,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幾張經常在電視上露臉的面孔。

  再往進走一走,招呼客人的侍應生是那時候打工時關係不錯的同事,看見了她。千代櫻對他做了個「找人」的口型,然後就接著往裡面走了。

  中國風情區裡,靠窗戶坐著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白色的襯衫筆挺筆挺,領帶就好像是被縫在衣服上一樣貼順,一枚鑲著黑耀石的領帶夾一看就不是凡品。深棕色的頭髮,典型的日耳曼人長相,線條剛硬,唇線緊抿,面前放著一杯咖啡,一塊黑森林蛋糕,他眼睛低垂著正在看手裡的報紙。
  千代櫻直覺就是這個男人。觀察了他一會兒,走上去。亞久津跟在她身後

  「安德魯•沃特森先生?」明亮柔和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安德魯微微笑了一下,放下報紙,打量著眼前的漂亮姑娘。

  高挑個兒,小麥膚色,黑色的眼睛大而有神,眼窩比較深,烏黑的頭髮帶一些自來卷,鼻子窄而挺直,好像玫瑰花一樣飽滿鮮亮的嘴唇——能看得出和那個百合花一樣的女子的八分相似,輪廓卻要深邃得多——不折不扣的混血兒長相。

  這些打量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安德魯站起來,伸出手,千代櫻倒抽一口冷氣——這人比一百九十公分的亞久津還高出一小塊來!。

  心下吃驚,手上的行動卻不受影響,千代櫻泛起一絲微笑,伸出手去跟他握手。
  

  如果真是這傢伙是我爹,那倒不錯——起碼比跡部流光好吧。

  略帶點詭異的疑似父女見面的場景結束,千代櫻介紹亞久津給安德魯認識,兩個男人互相問候——亞久津拿出了他很久都不會用一下的晚輩見長輩的恭敬,安德魯看起來心情挺不錯。
  問候完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起頭——「你就是我爸爸?」還是「你是不是我爸爸?」……怎麼問都覺得詭異。

  「嗯,那個……您說您是我的……父親?」躊躇了一下,千代櫻決定打破這種尷尬的沉默。
  「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只不過見到你的真人,我倒是確定了不少。」安德魯點點頭。
  「您怎麼……找到我的?日本和德國可不近。」

  安德魯掏出了一張看上去不是那麼新又有折痕的紙,千代櫻接過來一看,感慨頓生——這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吸血鬼莊園」系列的照片之一麼?久到幾乎自己都忘記了,相冊也不知道被塞在哪個角落裡了,卻事隔三四年,引導著安德魯找到了自己。

  「就是你們倆吧?」安德魯看著還是一副冰塊臉,但是表情比較柔和。

  「是呀。上國中的時候拍的,當時不見有什麼反應的,怎麼……」

  「那家影樓在歐洲生意很好的,吸血鬼麼,本就是歐洲的東西,自然要拿去做宣傳的……」安德魯淡淡地說著,「我去年去英國的時候看見的。」

  「哦……」千代櫻應了一聲,不耐煩這樣試探下去了,索性張口就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去做個親子鑒定?」

  「嗯?」

  「我也不瞞你,我家的事兒,亂得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楚的,不獨你一個跑來,還有一個也要認了我歸宗呢,」千代櫻嘲諷地撇撇嘴角,「咱們還是快些弄清楚了,我如果是你女兒呢,我也沒話可說,自然是叫你做爸爸的,我若不是呢,你也省得跟我費工夫了,如何?」
  「好。」安德魯言簡意賅,「那麼現在就去?」

  「沒問題。」千代櫻也爽快,安德魯招手叫來侍應生,結了賬,又買了兩塊蛋糕給他們兩個一人一塊,千代櫻也不客氣,道了謝就接過了蛋糕。

 

  出門就叫出租車直奔東京醫院,抽了血樣,被告知結果第二天才能出來,千代櫻同安德魯約好了明天再來看結果,就告別回家去了。

  她有些冷淡,安德魯也不以為意,人都是要處下來的,縱使是親父女,自己之前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十幾年不見,根本就是陌生人而已,哪能指望她親近自己?若她真是一副父慈女孝的樣子,那反倒太詭異。

  慢慢來唄,反正自己的目標很遠大的,他這回來是要在日本住上個幾年的,不急不急,反正遲早也是他的女兒,就算不是親生的也無所謂,他怎麼也不會計較她。


  懷著這種樂觀的想法,安德魯慢悠悠地沿著街道回飯店去了。

  

  這廂千代櫻卻感到很糾結。

  依照她的想法,最好一輩子也別知道親父是誰才好,不為別的,都十幾年沒見過影兒的人,忽然冒出來通知說他是你父親,這實在是叫人在感情上無法接受。

  可是呢,如果安德魯是她爹的話,似乎也不壞——至少這個高大威猛看上去很威嚴有氣勢的男人很符合她的審美,如果非要在跡部流光和安德魯•沃特森之間選一個的話,結果毫無疑問。
  所以千代櫻很矛盾,很有一種百爪撓心的感覺。不可能寄希望於「啥結果也沒有」,那麼就只好祈禱自己是安德魯的孩子——要不然的話就只能成「跡部私生女」了,更悲慘,還有跡部景吾……啊!

  千代櫻對上帝的祈禱中不免就帶上了點感□彩——更加真心實意了幾分。


很多年以前……
千代櫻拿著手裡的文件,翻來覆去地看,一直把每個字都看到快要不認識了,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基因鑒定什麼東西的,本身就屬於她的職業領域,自然,她是能看懂基因圖譜的。
  抬起眼睛看看安德魯,後者仍然一副淡定無比的冰山臉,那表情,彷彿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控一般。


  「如何?」

  「嗯……」千代櫻把幾張紙捲成筒塞進了手提包裡,心情沒來由地如釋重負。「我的確是你的女兒。」說完就眼光看著別處了,所以錯過了安德魯眼裡一閃而過的狂喜。

  「願意跟我去走走嗎?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安德魯的口氣很柔和,這種柔和對於他自己來說也是很陌生很不習慣的。

  這個誘惑很大。由不得千代櫻不接受。

  「好吧。」點點頭,千代櫻轉過頭往醫院大門口走去。


  暮色籠罩下的大橋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藝術品,夕陽的餘暉倒影得海面波光粼粼。
  「您是做什麼職業的?」千代櫻和安德魯並肩走在大橋上,率先發問。

  「我……是退休的政府官員。」安德魯小心地選擇了一個詞。

  「退休?您今年多大年紀?」千代櫻看著安德魯沒有一絲白髮的鬢角和精幹的臉孔,吃驚。
  「四十八。」

  !!比美女大十三歲!他們倆是怎麼搞到一塊兒去的?

  「你很吃驚?」安德魯看著千代櫻的表情,微微一笑。

  「……我媽媽今年三十五……」十七歲生的我。千代櫻低聲說。

  「嗯……說起來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有些……」安德魯沉聲道。

  「說來聽聽。」

  「其中涉及一些機密信息……」

  「我不會亂講。」

  

  「好吧,那是……嗯……差不多快要十八年以前吧……」安德魯扶著大橋欄杆,「我作為政府特派人員,來到日本執行任務。」

  「然後?」「政府特派人員」?我還是覺得直接叫「特務」比較好聽。千代櫻不動聲色。
  「某一天我執行任務歸來,那一天很黑,沒有月亮。我騎著摩托車就從神奈川的海邊往回趕,突然我聽見前面有女人的尖叫聲,還有一些聽起來不太正經的人。我想應該就是日本黑社會吧……他們……正準備對那個女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於是你救了那個女人?」千代櫻已經猜到了故事的結局了。

  「意外總會發生。」安德魯聳聳肩,「而我那時不僅是個紳士,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
  「哦……」千代櫻拖長了聲音。
  「我當然帶著她一路風馳電掣跑掉了,不過很悲慘的就是,那個女孩子當時正懷著身孕,受到過度驚嚇,她……流產了。」安德魯歎了口氣,「血流得我的白色摩托車都快要成了紅色,而她死活不肯進醫院,我只好帶她到了我的朋友開的一間診所,給她墮了胎,我還墊付了大筆醫療費和封口費呢。」


  「然後呢?」

  「這個麼……你知道戰爭和愛情總是相伴的,我愛上了她。」安德魯這回真正微笑起來,「你想像不出當年她有多麼的美麗,你媽媽她……」

  「哦我當然想像得出,她現在就很美麗,何況是二十年前青春最好的時候?」千代櫻打斷他。
  「當然啦,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美麗的女孩子會這麼悲慘,不過我自己的秘密就已經很大了,我不想再知道她的秘密。」安德魯聳肩,「我陪了她兩個月,等她恢復了,我們就……你知道的……」
  「嗯哼,繼續。」
  「我當時的身份不可能帶走她,而我更不想讓她處於危險之中……我這樣的人,是沒資格結婚成家的。」

安德魯看上去有點傷感,「於是我給她留下了我所有積蓄的一半,希望能讓她好過一點。」
  「然後你就走了?」千代櫻難以置信,「沒有跟她告別?」

  「我留了信給她,只是不指望她能原諒,畢竟,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丟掉,怎麼能……」

  「喂,你明知道你跟她沒有結果,你還……」千代櫻怒。

  「是我的錯,我給她買了避孕藥也做了避孕措施,就是不希望她有麻煩,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安德魯很愧疚,很不知所措。

  千代櫻無力了。
  怒火噌噌往上竄,她轉身就走。

  「嘿嘿,聽我說……」安德魯趕緊追上她,千代櫻甩開他拔腿就跑,可惜她怎麼可能跑得過一個當了幾十年特務的男人。
  「我現在不是……那種身份了,以後也不會是了,而且我……」安德魯抓住千代櫻,無奈地說。
  「你們一個個都擺出一副『不是我的錯,但是既然你出生了我就要負責』的嘴臉給誰看啊!」千代櫻怒吼,「不是你們的錯是誰的錯?既然知道錯了你幹嗎還要去做?我只不過想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一把推開安德魯,扭頭就走。
  一頭撞進一個懷抱,千代櫻愣了一下,撲到亞久津懷裡就嚎啕大哭。

  「回去,回去!我不想再看見這些人了!」一邊哭一邊怒吼,千代櫻又氣又恨——為什麼這些大人一個個都不知道什麼叫「責任」啊?跡部流光就不說了,百合子到底是抽的什麼風?還有安德魯,你是個特務你居然敢勾搭無辜女孩子,萬一出了點什麼事你來負責啊?——哦,你當然不用負責,因為你早就跑回德國去了嘛!

  「好好好,回去,我們回去。」亞久津慌了神,趕忙摟著她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可是回到家裡,依然有更多的事情要面對。

  「夠了!你要玩這種把戲到什麼時候啊?」

  千代櫻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都扭曲了,用盡力氣朝百合子吼道。

  到底想要幹什麼,你能不能跟我通個氣兒先?我是你生的沒有錯,但是不代表你就有權利把我當傻子耍著玩。

  更何況,你並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親媽……

  亞久津見勢不妙,趕緊又拽著她離開家裡,上了開往市裡的公交車。

  東京的公寓是有些日子沒來了,灰撲撲的屋子讓千代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努力打掃,幹起活來自然也就不糾結了,等到把屋子收拾得能住人了以後,千代櫻已經恢復了冷靜,坐在沙發上摸著下巴思考。


  跟安德魯發頓脾氣並不是她本意,只不過她實在是對這些人無語了而已。不過話說回來,誰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仔細想來,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原諒。畢竟她沒受過啥罪,一路還順風順水得意非凡地長大,已經夠好的了,自己不能這麼不知足。

  只是,如果這是命的話,那她上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大大的虧心事,所以才落到竟然運氣背到連著兩輩子都是私生子的地步。

  生氣歸生氣,她可不認為安德魯是個什麼善茬,狼就算老了也還是狼,爪牙不鋒利了但是狠勁兒還在——況且安德魯也不怎麼老。他估計是因為自己是他失散海外的女兒,長得又漂亮得不行,肯定覺得新鮮,已經格外容忍了吧?鑒於此老頭輝煌的幾十年特務經歷,千代櫻當然不會天真地把「真感情」這種詞用到他身上。

  人就是這樣,喜歡你的時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如果你不珍惜這份喜歡,可了勁兒折騰,等到人家不喜歡你了,你自己說吧,你是個什麼?

  發過脾氣也就發過了,自己還是不能不認他這個爹。她千代櫻從來都不是什麼傲骨錚錚寧死不屈的正人君子,相反,她比較欣賞「識時務者為俊傑」這種哲學。——在你自己能力沒有達到能翻天的地步的時候,你還是老實一點好,尤其是,如果不想變成「跡部私生女」的話。
  ——其實變成跡部私生女本質上也還是私生女,但是可怕的是以後就和跡部景吾拉上了親緣關係,千代櫻一想起這種事情就想跳樓。

  綜上所述,千代櫻還是咬牙決定跟安德魯搞好關係。

  這廂跡部流光正在陷入一團亂麻之中。百合子對他說的話在耳邊一遍一遍迴響——「二十年前的愛情,又何必拿到今天來說?我早就已經對你絕望了,只是女人一生之中總要嫁一次,就算是你也無妨。只是我話說在前頭,你可不要指望我當你的外室什麼的,想要我,就離婚,光明正大地娶我進門,我若不是你正經的太太,那就什麼愛情什麼幸福都別跟我提了。你的那個老婆,我是不想見到她,我知道她背後的娘家勢力你也動不得,不過你別忘了,她的娘家,也是我的娘家。二十年前的我能帶給你的東西,她可帶不來,二十年後也是如此,你以為我的好父親會在意是誰當跡部太太麼?只要跡部太太是他女兒就行。我只跟你說一句話:『有她無我,有我無她。』怎麼選擇你自己思量。」
  跡部流光坐在書房裡,感到頭痛欲裂。二十年前的一幕一幕,都如海浪一般在眼前洶湧澎湃。
  


  那時候他是多麼的光芒四射,就像他兒子今天一樣,跡部流光少爺是冰帝無可置疑的王。他的人生道路已經被鋪得平平整整金光四射。

  似乎上天看不得他如此囂張,派下個人來殺殺他的銳氣。平津百合子,就這麼在國三那一年的春天沐浴著漫天飛舞的櫻花走進了冰帝的校園。

  平津家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貴族一級,比不上跡部家,但是比大多數人家還是好一些的。平津百合子也算是個世家女子中的異類了——琴棋書畫哪一樣都不通。不是因為沒條件學,只是因為興趣完全不在這方面而已,可是人家的聰明勤奮卻是叫人沒話可說的。第一回的期中考試,看上去溫和安閒的平津百合子一鳴驚人,乾淨利落地將總是毫無爭議佔據榜首的跡部流光打下了神壇,從此拉開了兩個人明爭暗鬥的序幕。


  跡部流光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種比他還囂張的女生,只不過人家的囂張是深藏在優雅美麗的外表下面的,平時完全看不出來,但是同為一種人,跡部流光可從來不敢小瞧她,大考小考,學生會競選,體育隊全國大賽,平津百合子都保持著那種微笑,不漏聲色地跟他私底下廝殺得頭破血流。

  就像那句老話,戰爭和愛情總是相依相伴,跡部流光也是個傲氣到極點的人,表面上恨得咬牙切齒,心下卻暗自佩服,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佩服就轉變成了愛慕。

  如果結局是兩個人的盛大婚禮,那無疑就不會有千代櫻的存在了。訂婚前夕,跡部流光記得自己明明沒喝多少酒的,可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躺了個赤身裸體的女人,身下還有一灘血跡。

  悲劇由此產生。那個女人是平津玲奈子,百合子的同父異母妹妹。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無話可說。

  「玲奈子也是不錯的,既然做下了,不能不負責任。」

  他驚訝於父親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明明他很喜歡百合子的,明明是他點頭讓兩個人訂婚的!怎麼……


  到這個份兒上,跡部流光再看不出貓膩,他就白活這麼些年了。一剎那間,他頓時心灰意冷。

  這才想起,訂婚前的半年,百合子的母親去世了,她的父親幾乎是前後腳地續了弦,聽說她的繼母帶進來一個比她小一歲的女兒,聽說……平津先生毫不猶豫地就讓她冠上了「平津」這個姓,這位半途□來的正牌私生女平津玲奈小姐,做千金小姐做得倒是很舒服。

  之前一直沒有注意過,現在仔細一看,平津玲奈子,眉眼之間竟然有五分跟百合子相似。
  於是,明白了。他和百合子,不過都是利益交換之下的棋子而已,不同的是,百合子是棄子,他還得繼續當他的棋子。

  訂婚有,婚宴更有,只不過都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人而已。

  當他低下眼,帶著近乎絕望的心情把結婚戒指套在平津玲奈子手上的時候,他差點忍不住就折斷那纖細白嫩的手指。

  而百合子,自那一夜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幾天以後,他手下回報了百合子的死訊——是平津夫人的手下干的。

  他麻木地撕掉了那慘不忍睹的現場照片,一頭栽倒在地。

  都已經到了訂婚的關頭,還能被人硬生生拆散,這樣諷刺的結果,是不是真的說明了他們有緣無份?

  跡部流光不想再想了,不敢再想了,再想下去他就真的要痛死過去了,——人都已經死了,還能怎麼樣?

  我沒法跟著你去,就只好把我的心跟你一起埋葬,我一生最愛的女人。

  所以對於玲奈子,他真的真的沒有辦法喜歡得起來——他覺得自己能夠無動於衷地面對她,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不相信她完全無辜,但又沒有證據,何況木已成舟,他也無法。

  只是每當看著她跟百合子神似的臉孔,他總是從內心深處湧上一股惡毒的恨意——若沒有你的存在,百合子就不會死了。

  這種恨意一直到跡部景吾出生,才稍稍淡了一點。但跡部流光是真的高興——繼承人有了,他就不用在父親無形的壓力之下跟一個自己恨得要死的女人同房了。從此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無形折磨玲奈子。


  等到老爺子手中的權力終於被他完全奪走,他就徹底把玲奈子拋到了一邊。他養了好幾個情婦並且故意讓玲奈子知道,他還公然縱容別的女人挑釁玲奈子,看著她一天一天變得不可理喻而且瘋狂,他就覺得真爽——你母親既然為了你這個女兒可以如此殘忍地殺死另一個花季少女,我就讓你們嘗嘗鈍刀子割肉的滋味,豈有此理,若讓你好過了,我就不姓跡部了。

  到底是因為執著於早年情人的死,還是憤恨於自己的尊嚴被踐踏,還是心涼於自己這個人都成了父親手中的交易籌碼,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只是長年累月的遷怒和冷落已經成了習慣。他喜歡兒子,不僅是因為兒子聰明能幹,還是因為他長得八分肖似玲奈子,間接地,讓他看見了百合子的影子。但是他卻討厭兒子的媽,看到她他就沒來由火氣上揚。這種矛盾,這麼多年來也是一種折磨,他覺得自己也活該。


忍字心頭一把刀
事情彷彿陷入了一個僵局。

  千代櫻覺得自己手中握著一枚大大的手榴彈——還是拉環已經被拉開了的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砰」地一下炸開,把她炸得屍骨無存。

  而現在,這枚手榴彈的黑煙正在絲絲縷縷往外冒。

  「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安德魯把車停在了一處隱秘的角落,看著亞久津,輕聲問。

  千代櫻和亞久津坐在後座,驚魂甫定。

  千代櫻本來以為吧,這個什麼黑社會啊、保鏢、殺手之類的玩意兒離自己的生活還是蠻遙遠的,十五分鐘前,她卻剛剛見識了一場針對她——或者說是針對亞久津而來的暗殺

  十五分鐘前

  千代櫻在沃爾瑪超市珠寶櫃台仔細挑選首飾,正拿著黑珍珠的大耳環照著鏡子往耳朵上戴,亞久津在一旁無所事事地等著。

  鏡子裡,映出來背後的人群來來往往。
  千代櫻突然覺得奇怪——背後隔兩個櫃台的站著的那個穿著長風衣戴著墨鏡的人,已經站在那裡很久了。他既不買東西也不像是在等人,那麼他是在幹什麼?


  不詳的預感像針一樣輕輕紮了她一下,千代櫻不由得有點僵硬。

  硬是忍住了沒有回頭,千代櫻深吸一口氣,把耳環還給櫃台小姐,拉住亞久津就往裡面的衣物區走。


  「怎麼了,不買了?我覺得挺好看的呀?」亞久津突然回過神來,彷彿彌補什麼似的急急忙忙補充——他還以為千代櫻是因為他沒幫她挑首飾惱了呢,趕忙挽回剛才走神的過失。

  「別說話。」千代櫻用力掐了一下他,然後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狀似親密地靠到他肩膀上——這時候就很慶幸兩個人的個頭相差不算大了,千代櫻的腦袋正好可以放在亞久津肩膀上。「後面有人跟著我們。」

  說著就拉著亞久津在衣架之間在轉來轉去,閃身到了一個大衣櫃後面。

  「什麼人?」亞久津也聽到了

  「不知道。」千代櫻低聲回答,「總之不是什麼善茬兒。」

  「你的手機在身上麼?」她的手提袋存到了存包櫃裡了,手機也在手提袋裡,不由得心下懊惱。
  「在,打給誰?」亞久津從褲袋裡掏出手機。

  「打給我家那老頭,叫他趕快來接我們。」千代櫻飛快地說出一串號碼,心下暗暗祈禱老頭能快點接電話。

 

  不得不說他們的運氣還是很不錯,安德魯一聽到這個消息,二話沒說,馬上驅車過來。千代櫻和亞久津若無其事地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走,從收銀台排得長長的隊伍中間硬穿過去,引來了好幾個白眼。

  就算被罵也不敢停下來道歉啊,兩個人豁出去了。一路橫衝直撞到了門口,拉開門出去之後把一大排購物車推到了門前擋著路。

  焦急地四處尋覓,安德魯從車裡伸出一隻手來招呼他們。

  這一刻千代櫻真的感覺——還是有爸爸好!

  安德魯不愧是干特務的,開起車來真叫一個迅猛無比,掐點過紅燈的技術真不是蓋的,剛好就在他們過去之後,紅燈就亮了。三拐兩拐,後視鏡裡的兩輛黑色本田終於消失了。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了。」亞久津火氣上揚,但是礙於自己未來岳父的面子,他的口氣還不算欠揍。
  「那麼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安德魯並未發怒,只是淡淡地問。

  「麻煩您帶我們去川端家吧。」千代櫻想了想,道。

  安德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千代櫻愣了一下,咬咬牙,加了一句,「爸爸。」
  安德魯滿意地笑了笑,驅車前往東京郊外川端家的別墅。

  門衛認識千代櫻和亞久津,毫無疑心地開了門,並且態度還挺恭敬,趕緊打電話上去通報夫人。
  自從優紀懷孕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以來,千代櫻和亞久津經常過來看她,川端次郎年過半百一下子又得了兩個兒子,心情好到爆棚,看誰都是好人。對他們當然也很和顏悅色,囑咐家裡的傭人把他倆當成少爺小姐來對待。不過他們可沒把自己當成什麼少爺小姐,行為舉止還是很中規中矩,也從來不使喚人家傭人——本來就不是他們家,憑啥使喚人家?

  相比川端次郎,亞久津倒是更願意跟安德魯親近——川端次郎是繼父,名正言順但是畢竟不是親生的父親,亞久津實在是親近不起來,而且,很要命的是他還有一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兒子;而反觀安德魯,這男人是自己以後的老泰山,也很名正言順,而且還是他很崇拜的男人類型,想一想要叫他爸爸,亞久津倒是沒什麼反感。

  優紀正在逗童車裡的兒子玩,看見他們,心情很好,一臉慈愛。千代櫻見此情景,再聯想起剛剛他們遇到的事情,不免有點「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悲涼感,頓時就覺得這幅天倫之樂的畫面刺眼得很——她和亞久津小的時候,何嘗有過這種溫馨的感覺來的?


  努力抿了抿嘴,克制著臉上的不快,笑著跟優紀打招呼。亞久津卻沒這麼多彎彎繞繞,直接劈頭就是一句:「老太婆,你到底當不當我是你的兒子?」

  優紀臉色一寒,「你這是什麼話,你不是我的兒子是哪個的兒子?」

  「我猜猜,出雲城良?」亞久津諷刺地說。

  優紀這下子真的臉色發白了,雙手都在顫抖,「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只問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亞久津很不耐煩,「你知不知道,剛剛我和小櫻差點就被人幹掉了!」

  優紀聞言反倒平靜下來,叫來一個傭人把兩個小男孩兒抱走。

  「沒想到最終還是這樣的結果,真是……忍無可忍,我也無需再忍……」她低聲念叨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老太婆你到底在說什麼?」亞久津不耐煩起來。

  「你確實是出雲家的子孫——而且還是他們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優紀徹底平靜下來以後,坐到沙發上,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慢地說著,眼中帶著點幸災樂禍。
  「然後?」

  「你的父親,沒錯,就是出雲城良,他當年是出雲家的長孫,板上釘釘的繼承人。他也是我的初戀情人。」優紀摸著手上大大的鑽戒,看著窗外爬到窗台上的玫瑰花籐,有些失神。「我其實不姓亞久津,亞久津,是我母親的姓氏,只是當年我未婚先孕,我父親覺得我敗壞門風,硬是將我趕出家門。」


  「你未婚先孕,出雲城良都不說什麼?他不負責麼?」千代櫻問。

  「他是要負責的,我跑出來找他,他悄悄買下了一間公寓給我,打算等到我生下孩子,他再用孩子來迫使他的父親答應他娶我。」優紀微微點頭,「他喜歡我,但是他父親不喜歡,其實呢,說實話我們也算是門當戶對,因為當年我的父親是大學校長,而出雲家,還沒有現在這樣發達,只能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豪門。只不過,他父親更加中意他們家世交的女兒罷了。」

  「我就這樣在公寓裡住下來等著,可是我懷孕三個月的時候,阿良他……在來看我的路上被人暗殺了!」優紀的聲音陡然變得痛苦無比,「我為了躲避這些人,連夜收拾東西逃了出來,改了名字,用了我母親的姓氏,然後開始到各個地方去打工掙錢——我和百合子,就是在我打工的地方認識的。」她對千代櫻說。

  「然後呢?」這跟現在我們被人頂上有什麼關係?「啊——難不成……出雲城良是被出雲家的人殺掉的?」

  「出雲家的人為什麼要殺掉他們的繼承人?」亞久津問。

  「阿良的父親,跟現任出雲家主的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原本論資排輩,是怎麼樣也輪不到他來繼承家業的,可是如果阿良死了,他父親就絕後了——阿良是他父親年過半百的時候才生下來的,當時他父親都已經快要七十歲了,怎麼樣也不太可能再生出孩子來了,沒有後嗣,家業就落到了二房手上,這是很明顯的。」優紀摩挲著光滑的茶杯,悲傷地說。

  「那麼你……」

  「我隱姓埋名這麼多年,其實就是想要尋找一個機會,把出雲家當年欠我的,都討回來!」優紀恨恨地說,「真是上天有眼,出雲家這一代,除了兩個女兒,竟然再也沒有一個男孩兒,出運城琮也已經五十多歲,他是怎樣也弄不出來一個兒子的!哼,用盡心機奪權,最後還不是要為他人做嫁裳!」


  「那你想要用我做什麼?」亞久津沉聲問。

  「我並沒有想把你牽扯進來,你是我的兒子,我從來就沒有打算過要用你來做什麼。」優紀搖搖頭,「次郎本來就想要他兒子明康娶出雲家的女兒的,到時候只要這件事情成了,我就想要拿出證據,證明你才是合法的繼承人,出雲家,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氣氛一時靜默無聲。


  「就為了這個?」亞久津歎了口氣。


  優紀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住了,「就為了這個?你什麼意思……」

  「老太婆,我不知道你對出雲城良有什麼執念,」亞久津搖搖頭,「只是對我來說,我知道他跟我有血緣關係,僅此而已了,我沒見過他,在成長之中更沒聽說過他,你叫我為了替他報仇而捲到豪門家的爭鋒奪權之中,這些……對不起,我不想做。」

  「你不想做,可你不能不做,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你以為他們還會放過你嗎?」優紀尖銳地說。

  「這就是你嫁入川端家的理由?」千代櫻問。

  「各取所需罷了。」優紀淡淡地說,「我確實也對次郎很有好感。只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忘卻的……」

  「別說傻話了,真的出了什麼事兒,你那兩個兒子怎麼辦?」亞久津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可是他們才一歲都不到,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川端明康,你要他們怎麼辦?報仇什麼的……或許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怎麼也好,你已經有一個家了,有老公有兒子了,這些東西……」
  說完搖搖頭,拉著千代櫻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門關上一剎那,聽見優紀幽深的聲音——「如果哪一天小櫻像阿良一樣被人害死,你會這樣容易就忘記仇恨麼?」

  亞久津一僵,回頭看,門就在身後關上了。

  單純的,正常的青少年生活,似乎已經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啊。

  千代櫻站在希爾頓飯店高層套房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著東京車水馬龍的熙熙攘攘,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安德魯端著一杯白蘭地坐在一邊的扶手椅上,亞久津坐在另一張椅子上。
  「你們跟我回德國去吧。」
  安德魯突然開口了,「你,亞久津,還有你媽媽,我們一起去德國生活,離開日本,怎麼樣?」

  千代櫻心中一動——這未嘗不是個辦法啊!

  他們的生活,已經因為這一個一個的內幕而變得面目全非了,沒有哪個孩子喜歡自己被扯進豪門恩怨裡的——嗯,雖然現在他們還稱不上被扯進來,遊走在邊緣而已,但是想到未來可能會有的黑暗,千代櫻就覺得渾身無力。

  我知道你們心裡怨恨很多很想報仇,不過你們好歹考慮考慮我們的想法好不好!按說我們才是你們恩怨的直接受害人吧?我們都不在乎了,你們在乎個P呀!
  移民德國麼……似乎可以考慮呢!只不過……

  「一定要去德國麼?我們都不會說德語,去了還要上大學,會很麻煩,也不是所有的科系都有德英雙語教學的呀。」千代櫻摸摸下巴,「而且,你要帶我去德國,首先要徵得我媽的同意,她才是我的監護人,這一點你沒有忘吧?」

  「……」安德魯語塞,「讓我再想想怎麼辦,我不能讓你成為這些骯髒的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千代櫻聞言有一點感動——雖然自己還是有點怕他,但是……怎麼說他也是自己貨真價實的老爸,這樣維護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女兒,也夠難得了。

  說實話她根本不在乎跡部家出雲家如何如何的,唯一有點擔心的就是跡部景吾而已,但是那個傢伙不是個任人拿捏得角色,這份擔心也純屬多餘,再加上兩人之間慢慢疏淡的交情,擔心就更顯得莫名其妙。

  千代櫻一向不善於思考複雜的人際關係,想了想,便把跡部丟到了腦後。
  


  不過眼下倒是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百合子跟跡部流光到底要怎麼樣?
  千代櫻已經直言相告了安德魯來到日本的事情,很不意外地看到了百合子花容失色的模樣,並且千代櫻對待百合子可沒有亞久津對待優紀的客氣,挑明了說她堅決不同意百合子跟跡部流光再糾纏下去。


  她要是真想嫁跡部流光,行!但是條件是別把她千代櫻牽扯進去。僅此一項要求而已,若還不能答應,就不能怪她無情了,到時候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跟亞久津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
 

  現在想起來,小時候那些無憂無慮瘋狂而且囂張的日子簡直像是夢一樣。什麼時候,她才能回到那種專心搞研究,空閒時打打網球游游泳的日子呢?

  千代櫻的心情不能說是很高漲的。

  她不信美女會拆散別人的家庭而硬插一腳,就算她成功辦到了,未來也要面對恨不得生吞了她的跡部景吾,除非她能再成功生出一個兒子並且讓兒子取跡部而代之——這一點更不可能

  所以千代櫻憑借十幾年對美女的瞭解,推斷出美女的目標並不是跡部流光——要再次愛上一個拋棄了自己的男人,哪個女人這麼賤啊?

  所以,綜上所述,她想要對付的應該是跡部的老媽,她的私生妹妹。

  她準備怎樣?。


  所有的情況,只能歸結為一個字——忍!

  忍字心頭一把刀啊!這真是一句精闢到了極點的總結。千代櫻不停地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到底怎樣,這一切才有個了結?

  而上帝作證,要忍下這一切靜觀其變,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啊!

  按照千代櫻的個性,她無法忍受這種「一切事情都在默默發生」的感覺。要她說,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大家明明白白地坐到一起去,有什麼恩怨情仇,一次解決……不行就PK!這樣悶騷的方式,算是怎麼一回事兒?

攤牌
安德魯的提議讓千代櫻心動不已,她也沒去追究安德魯準備怎樣把他們弄出國去。只是事情如此之紛亂糾結,要出國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得到的,離開日本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有個了結。

  要如何了結?千代櫻還沒有頭緒。她不可能直衝沖地跑到跡部家或者出雲家去找人攤牌,千代櫻很為難,實在是厭惡透了這些身邊的人。

  厭惡的同時,也感到深深的受傷——當初剛剛轉世,那還是百合子孤身一人在醫院生下孩子的時候,千代櫻還記得自己曾經半夜裡親耳聽到她說「媽媽會疼愛你的」,現在看來,這句話似乎沒有實現。她不是真的嬰兒,並不是很在意成長過程中百合子對自己的忽略——也許她並不想,但是畢竟還是身不由己吧?可是現在呢?她一意孤行地要報仇雪恨,似乎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的感受呢。畢竟不是真正的親生母女,莫名其妙地總是隔了一層啊。

  想著想著,思緒不覺漸漸飄遠,又想到了小時候的辛苦,成長之中的不易,突然間竟然生出一股怨恨來——前世今生,她都是在如此努力地生活,為什麼命運還是如此之忐忑?一時間不由得有些萬念俱灰的感覺。都說人的命是老天給的,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她一定是某一世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才落得兩輩子如此滑稽的命運。

  低頭看著自己手上還沒有完成的學生期中總結報告,千代櫻硬生生壓下心中的極度煩躁,埋頭繼續工作。

  隔著兩個桌子就是跡部的辦公桌,他也在奮筆疾書,兩個人誰也不搭理誰,就當對方是空氣一般。

  高橋和忍足也在,他們倆坐對桌,看看互相之間連話都不說一句的兩個人,無奈地對視一眼,無聲歎氣。

  怎麼就搞成了這個樣子呢?

  就在一年以前,幾個人紅塵做伴,騎馬縱橫的景象還歷歷在目,短短不過一年,意氣相投的朋友竟變成不共戴天的仇敵。其落差之大,叫人如此的心酸。

  跡部嘴上不說,心下卻很不好受。他很傲嬌,很自大,很狂放,但卻不是個無情的人。何況他朋友本來就不多,更遑論「知己」這種奢侈的名詞了。

  關於上一輩子的爛事兒,以他的聰慧和辦法之多,竟叫他打聽出了個七七八八,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和羞恥慢慢冷靜下來,變成了難以言喻的苦澀和傷心。

  ——震驚與自己那個喜怒不形於色,性格冷酷無比的父親居然也有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羞恥於這種可以稱之為無恥的事情竟然是自己一直敬愛的母親做出的;苦澀於自己恐怕一輩子再也不能和千代櫻有什麼友情;傷心於自己竟出生在這樣一個由無數的謊言和醜聞堆積起來的家庭。

  然而兒不嫌母丑,就算明知道是自己的母親不厚道,他也不能夠指責她什麼。尤其是,現在的跡部夫人由於多年前的虧心事被揭發出來,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知道了的無地自容和丈夫理直氣壯地重新愛上當年的情人,自己多年的愛戀和苦心經營就這麼白費帶來的打擊,精神幾近崩潰,已經臥床不起了。


  跡部的生活,現在是內外交困。

  家裡的一堆爛事兒就不說了,另一件事更叫他頭痛。

  跡部夫人明確表示了堅決不允許他跟羽光蝶子在一起的態度,究其原因,跡部他自己大概能猜出幾分——羽光蝶子和千代櫻基本上是同一個類型的,而千代櫻又是她媽媽百合子的翻版,兩相作用,跡部夫人要是贊成,那才是怪事。

  羽光蝶子對於這種明確的敵意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對於跟跡部的戀情更加小心翼翼,並不是說她要退縮還是怎樣,她依舊站在他一邊,對他一如既往地好,但是也表現出了一種若即若離的態度,這讓跡部更加痛苦——兩個人都不是心裡只有愛情的小青年,他們這種階層,婚姻就是一大家子的事情,長輩若反對,事情是斷不可能成的,而跡部也不太可能真的不顧母親的意願,因為那可能會真的把跡部夫人送上絕路——雖然,他要是破釜沉舟一次的話,這事情是肯定能成的。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亟待解決,跡部長這麼大頭一次覺得自己力不從心

  作為另外一個主要當事人的千代櫻自己卻沒什麼感覺,她天性本就有點冷漠,也不是個很兒女情長的人,在她看來,跡部不過是自己的一個朋友而已,而且還稱不上是關係特好的那種,除此之外再沒什麼別的意義。她一直都覺得,朋友麼,合得來就在一起交往,合不來或者利益有衝突,那就各走各路,誰也別為難誰,她確實有點難過,但是卻遠遠達不到可以稱之為傷心的地步。頂多就是覺得不自在,卻也沒真正影響到她什麼,何況她現在考慮的是怎樣和亞久津一起離開日本這個爛攤子去海闊天空呢。

  所以氣氛就在兩個人一個糾結痛苦一個沒心沒肺之中詭異地僵硬著。

  千代櫻辦公完成之後,把文件往跡部桌子上一扔,文件力度正好地落在桌角上,然後她就拉開門,穿上自己的外套就瀟灑地走掉了,留下跡部和高橋忍足三個人面面相覷。

  千代櫻依舊風光瀟灑,談笑風生,神情自若,彷彿這一切都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影響一樣,而這一邊,跡部這個大男人,卻頗有點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之感。

  兩相對比,真是慘不忍睹。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一個——放不下。

  入了他大少爺心裡的人,是不會被輕易忘卻的。就像跡部夫人,就像羽光蝶子,就像——千代櫻。

  千代櫻此刻卻並沒有平常看起來那麼輕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面對的是毀滅還是新生。

  坐地鐵到了離市區很遠的一站,走出來,沿著街道往巷子裡走,在一家其貌不揚的門臉前停下。

  這是一家餐廳,一家千代櫻覺得古怪的餐廳——哪有餐廳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的,有生意麼?

  它的門口應答系統更是變態,而且愚蠢。你必須把手伸到靠著牆的一棵人工竹子後面,摸到一個開關,然後按一下,會出現九個圓洞,每個圓洞一個數字,你必須有預定密碼才可以進來,密碼每天更換,要是輸錯了密碼,就會有西裝革履的保鏢大漢出來檢驗你的身份了——這簡直就是一副「老娘今天特別不想做生意」的嘴臉,說句不好聽的——賤透了。

  不過也屬平常,一個連自己親生哥哥都能夠毫不猶豫暗殺的人,會選這種變態餐廳實在是很正常。

  千代櫻討厭這種「把手伸進未知的地方」的感覺。

  門開了,裡面黑洞洞的。牆上的燈是昏暗不明的火把形狀,照得四周鬼氣森森。千代櫻再一次懷疑這家餐廳的目的——這真的是餐廳麼?

  臉上帶著假笑的服務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領著千代櫻往樓上更加深的地方走去。

  「小姐,這就是了。」服務生擠出一個笑容,退下了,千代櫻格外多看了他一眼——這傢伙的長相怎麼也能當服務生呢?

  推開門,——好在,包廂裡燈光很亮。
  可是等到千代櫻看清楚了對坐在榻榻米上的人的時候,真的愣住了。

  其中一個是亞久津,這不奇怪,令她覺得五雷轟頂的是他對面的那個老人——
  「怎麼是你?」千代櫻好半天才擠出這句話來。

  國中在「四季」打工的夏天,有過一個氣宇軒昂的老人家,千代櫻曾經跟他相談甚歡,而且還推薦飲品,最不可饒恕的是,她曾經把他引為知己,並盼望他經常光顧。

  而現在這個老人,是殺害亞久津父親的幕後主使人。

  而出雲安國先是無比的驚愕,這種表情維持了相當一段時間,才歸於平靜,如果沒看錯的話,似乎有一種名叫「遺憾」的東西從他眼中一閃而逝。


  「真是造化弄人,對吧,小姑娘?」老頭子的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低沉,渾厚,而且威嚴。

  「我倒不覺得,純屬人為——你不覺得現在的情景很符合『因果報應』這個詞兒麼?」千代櫻走到亞久津旁邊坐下來,挑挑眉,面無表情。

  「牙尖嘴利對於年輕人來說可不是個好品質。」出雲安國哼了一聲。

  「兩面三刀對於老人家來說更不是個好品質。」千代櫻輕描淡寫地反擊回去。

  出雲安國再次哼了一聲,這一聲很冷。


  「我們不要閒扯了,老頭子一向有話直說,你要怎麼樣,年輕人?——或許,我應該稱呼你為我的侄孫?」

  「我倒是想問問你要怎麼樣,老頭子?恕我無禮,我不想叫你叔祖。」亞久津嘴角劃出個惡意的笑容。


  「出雲家是我們的,屬於我,我的兒子,還有我的孫子,就算你是阿良的血脈,出雲家也永遠都不會承認你。」

  「你在開玩笑吧?你有孫子麼?據我所知,你的孫子輩只有出雲純代子和出雲輝夜姬吧?兩個同樣白癡的女人,難不成你打算找個倒插門孫女婿?」亞久津哈哈大笑,「還是說你想叫你兒子四五十歲的年紀再搞一出婚外戀弄個私生子?」他表情驟然冷淡下來,「就算你要承認我都不會答應,你當我稀罕你們出雲家麼?」


  「不要口是心非,年輕人。」出雲安國在這毫不留情的嘲諷面前冷下了臉。
  「我沒口是心非,我說的都是實話,從來沒人能命令我,老頭子。」亞久津雙手環胸,表情突然變得冷漠無比。

  於此同時,耳力敏銳的千代櫻也聽到了門外不祥的腳步聲。

  「想要殺人滅口麼,老頭子?」亞久津話音剛落,門就被啪地打開,兩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兩個人。
  「看來你果真老糊塗了,我告訴過你不要喝太多咖啡和茶,免得腦神經衰弱過快,變得老年癡呆。」千代櫻微微一笑。


  「死到臨頭,就別再嘴硬了。」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千代櫻依然微笑,「仁告訴過你了,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能命令我們。」

  話音剛落,出雲安國就感到背後不對勁,不等他回過頭來,同樣一個冰涼的槍管也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動一下的話,你就死定了。」冰冷生硬的男聲,不帶一絲感情的德國口音日本話在耳邊劃過。
  形勢頓時倒轉。

  千代櫻抓住保鏢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一剎那,一揮手,桌上的茶杯帶著滾燙的茶水潑到了他們的臉上。亞久津在一旁突然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刀砍在兩個保鏢的後頸。

  「真該感謝你的自大和狂妄,你是不是以為對付我們這兩個十幾歲的小孩子,用不著什麼人力就能搞定?」千代櫻收起了微笑,轉成冷笑,「真是一出狗血劇不是麼,誰能想到呼風喚雨的出雲家族族長居然有被扣在兩個小毛孩子手裡的一天?當初你狠下心來殺了你的侄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有性命危在旦夕的時刻?」

  「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我判斷失誤,這是活該,不過你們兩個毛孩子又知道什麼?我告訴你,就算時光倒流,回到過去,我依然不會後悔我當初的選擇。大家族有多紛亂不是你們能想像得到的,我是小兒子,又一向不得老爺子的寵愛,將來我大哥繼承了家業,哪裡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倒不如狠下心來豁出去一搏。」出雲安國並沒有什麼驚慌失措的表情,而是依舊高傲萬分,「我成功了不是麼?就算你們今天殺了我,也依舊改變不了什麼。」

  「我才不稀罕管你當初怎麼想的,只是你過去的所作所為間接對我造成的傷害,我卻不能忍氣吞聲。」亞久津從他懷裡摸出一本支票簿,「寫吧,照我說的數額寫上,我就放了你,這筆錢不是我勒索,而是你該付,明白麼?」

  「看來我沒有選擇。」出雲安國嘴上說著,卻是一副死裡逃生佔了大便宜的表情。

  「不是都說你身家數十億美元麼?我也不多要,給我一億,美元。換你一條命,很划算了。」亞久津的口氣好像在說「給我一塊錢」那麼輕鬆。

  千代櫻不大相信這老頭子身家數十億美元。但是她也沒耐心去糾纏這件事情,出雲家族他們沒野心,而且也不可能辦得到,關鍵是,他們不是那麼熱血的人,沒有閒心把自己牽扯進無窮無盡的復仇和被復仇之中,但是不管怎麼樣,錢是一定得要的,至於多少麼,反正要盡可能多就是了。

  「殺父之仇」這個詞,聽起來很玄,但是說真的,你不會對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甚至從來都沒聽說過的父親有什麼感情可言,之所以還會覺得有點難過,只不過是因為「知道我們有血緣關係」而已,換句話說,要是你不知道的話,你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反應。亞久津本身就不是個特別感情豐富的人——準確的說,他相當冷酷。對優紀這個養大自己的親媽尚且會有不耐煩的時候,何況是一個已經虛無縹緲了二十年的「生父」?

  之所以獅子大開口,不過是為了以後打算罷了——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兩個少年親熱地攙扶著老者,身邊跟著一個帶著笑意的中年男人,四個人一起走出了餐館,沒有引來任何驚奇的注視——怎麼看都是一副親慈子孝的畫面。

  但是沒有人看到兩個少年死死扣住老者的胳膊的手,還有中年男人不動聲色地用槍抵住老者後背心臟部分的動作。


  「不好意思,出雲老先生,在你兒子答應履行條件之前,就委屈您在這兒呆著了。」安德魯鋼鐵一般的聲音泛著叫人毛骨悚然的柔和,他輕而易舉地把老頭子按在扶手椅上,然後拿著一副手銬,將他的手和扶手銬在了一起,其動作熟練得叫人發指。

  千代櫻看著老頭子灰敗的面孔,不由得有些不忍,然而安德魯卻沒有給她出聲的機會。

  「不要可憐他,弒兄之人沒什麼好可憐的。」他冷冷地說。

  「我知道。」千代櫻低低地應了一聲,還是不忍心看,亞久津攬住她,安慰地摸摸她的頭髮。

  「可這是綁架啊……」千代櫻覺得還是提心吊膽,從小到大都很奉公守法的人,頭一次做這種等同於犯罪的事情,還是有些毛骨悚然。雖然說白了出雲安國就是活該,但是一碼是一碼,綁架這種罪行最少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

  千代櫻雖然不是什麼善類,但是囂張也是要有限度的。

  「你們兩個趕快離開這裡,」安德魯輕輕一笑,「放心,我有外交豁免權。」
  

  這意思就是由此引發的後果他自己一力承擔了。

  「這……」千代櫻心下震動,但是亞久津二話不說,對安德魯鞠了個躬,拉著千代櫻就出了房門,沿著來時的路出去——這條路是由希爾頓飯店裡很不顯眼的沒有監控視頻的犄角旮旯組成的,當了幾十年間諜的安德魯深諳此躲避監視的技術,一路帶著他們潛了進來。

  「放心,你以為出雲家敢報警麼?絕對不敢。」等到回到他們自己家,亞久津說。

  「……」千代櫻略略思索,一旦報警,警察若是來了,記者也會來,挖掘豪門密辛一向是狗仔隊的最愛,且不說什麼殘害手足之類的驚天秘聞,光是窺探一下日本數得上號的豪門生活也足夠他們寫出些東西來了。「陰私」這個玩藝兒,在私底下傳播和正式被披露出來,那效果完全是兩樣。

  舉個例子,你私底下聽說某豪門千金私生活放蕩和看到小報上登出新聞「豪門千金私生活放蕩,三個月換十個男友」所帶來的衝擊感是完全不一樣的,前者你可以當作是個笑話和無關緊要的趣聞,後者的話,恐怕所有稍微正經一點的人都會想「天啊,這是真的?這女人真不要臉……」。

  「也是,可是……」

  「他是你老子,而且恐怕也是存了補償討好你的心思的,況且他是什麼人,還用不著我們為他擔心。」

  果然用不著擔心,一天以後,出雲家送來了五千萬美元,現金。。

  千代櫻長這麼大還沒看到過這麼具有衝擊力的畫面——一疊一疊磚塊似的錢整整齊齊碼在箱子裡,這情景實在是太富有港台片的喜感。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安德魯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一下子要他們拿出一億美金不太可能,不過這是個態度。你們出國生活讀書,哪一樣不需要錢?雖然我肯定會幫著你們,不過誰會嫌錢多你說是不是?他們要私了,你們覺得如何?」
幸福其實就在你手中~
只是你不曾去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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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安德魯的淡定比起來,千代櫻和亞久津可是一點都不淡定。這種事情委實叫人太心驚肉跳,就算明知道出雲家是私了的態度,也不能夠這樣毫無心緒起伏地淡定地把五千萬美元存進銀行。

  這種事情,對於當事人來說,私了是最好的辦法——千代櫻和亞久津沒有這個心力也沒這個興趣去追究二十年前的一樁豪門隱私,哪怕這隱私牽扯到自己頭上。

  人呢,其實還是很自私的。對於亞久津這樣的人來說,以自己現在的實力,為了從來沒見過面的父親去搞報仇雪恨這回事,實在是一種抽風的行為,就算這個人是自己的生父也一樣,說是父親,但是沒見過面,更談不上什麼感情可言,這讓亞久津怎麼也無法產生什麼深切的孺慕之情,報仇這種事情就更不要提了——對於他來講,出雲城良只是個活在優紀心裡一個蒼白的影子罷了。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下去,為了報仇把自己捲進豪門鬥爭裡送掉小命,亞久津覺得自己沒這麼偉大純孝。

  其實內心深處不是不恨,不是不生氣,也不是不想報仇,只是就算有心,也無力。現在他跟出雲家的實力對比,就像是蚍蜉撼樹一般可笑。

  跟著巨款送來的還有一份協議,出雲城琮親筆簽名印章。根據協議,只要亞久津不要求收回自己的繼承權,不跟出雲純代子爭奪出雲家,出雲家願意再拿出五百萬美元,並且承諾永遠不會騷擾他們的生活。


  好事者肯定會說「拿幾個錢就把人家打發了」這種話,但是對於亞久津來講,卻正中下懷——反正出雲家也沒造成什麼實際性的傷害,他也從來沒有過「出雲家應該是我的」這種想法,換句話說,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應該姓出雲,所以此時不但沒有「被草草打發了」的憤怒,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協議已經交由東京著名律師事務所做過了法律見證,只要他在兩份原件上簽上名就行,把一份寄到事務所存檔,另外一份自己留著——要報仇也得有那個能力才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離開日本這裡的爛攤子遠走高飛。君子報仇,多少年也不晚,只要最終達到目的,給敵人以最大程度的傷害就行了。

  希望這就是結局了!千代櫻無比虔誠地希望此事就此了結。

  不得不承認,當過特務的就是不一樣,安德魯聯絡了他以前的搭檔——不用說也都知道是一群牛人,將所有他們威脅過出雲安國的證據銷毀得一乾二淨。

  有個厲害的老子就是省事兒啊!千代櫻感歎,安德魯如此巧合地出現在她的生活陷入危機的時候,而且還這樣不辭辛苦地幫她,不管怎麼樣,這聲「爸爸」都是要叫的。

  「我這樣幫你當然不是白幫的。」安德魯直截了當地回答,「我老了,也許過不了幾年平靜的生活了,我為我的國家奉獻了我的青春,盡了我的義務,現在我想要過安安靜靜的日子了,我想要個老婆,想要孩子,更想要做祖父,看著我的血脈延續下去。我也許不是個好人,但是我會是個好父親。」頓了一下,「你願不願意帶著你的男朋友跟我回德國去?我有房子,也有錢,等到我死了,我所有的遺產都是你的,我只是想要個家。」


  「當然,」千代櫻笑著看他,「當然,爸爸。」。

離別,最後的事情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千代櫻和亞久津開始忙忙碌碌地辦理出國留學申請大學的事情。正好時間到了十月,如果他們能夠申請成功,還可以趕得上明年一月開始的冬季學期。

  百合子和優紀情知反對也沒有用,痛快地在監護人意見上簽了名,並且開始為兩個人置辦厚實的冬服,德國的冬天還是比較冷的。

  優紀不再提報仇什麼的事情,但是亞久津知道她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這女人的犟勁兒完美地遺傳給了他,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積蓄力量,準備一擊必殺。也許,就在不久的將來吧。

  百合子這段時間看上去心情並不好。

  還有跡部景吾也一樣。千代櫻偷偷問過高橋和忍足,原來,跡部夫人快要不行了。跡部家請了最好的醫生來看,得出的結論是,她已經油盡燈枯了。

  這一點也不奇怪,豪門裡掙扎了十幾年,得不到丈夫的心,得不到自己本來期待的幸福,甚至連自己兒子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心力交瘁之下,好得起來才怪。不過最大的驚嚇還是來自於百合子,本來以為被自己害死的姐姐居然還活著,而且還生了自己丈夫的孩子(跡部夫人始終不知道千代櫻的真實身份),本來已經被掩埋掉的罪惡感被毫不留情地挖了出來,丈夫跟她徹底決裂,兒子雖然還孝敬她,卻也帶上了一種彷彿是蔑視的感覺——其實這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而已,跡部景吾還是一樣孝敬她的,只是人已經陷入了幾乎是四面楚歌的境地,無論怎樣似乎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方面來講,百合子報復的手段真的很在行——什麼激烈的話都不用說,什麼挑釁的舉動都不用做,簡簡單單地抓住軟肋,就摧毀了一個人費盡心思得到的一切。

  千代櫻一方面對跡部夫人覺得頗有同情之感,另外一方面卻也不覺得百合子有什麼錯——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聖母說法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雖然報復不是件好事兒,但是受到傷害的人也同樣有討回公道的權利。若說誰是這種倫理悲劇的始作俑者,跡部夫人和百合子的父親都得算在裡面。

  這世間的事情,講的無非就是「因果報應」四個字。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不該屬於你的東西,怎麼都不是你的,搶來了最後也要失去。

  但是另一方面,百合子卻也沒有因為報復成功而透出什麼喜悅來。就算明明覺得對方活該,看到這種比死還難受的境況,也沒有辦法幸災樂禍得起來。反而覺得頗有一種悲哀的感覺。至於為了什麼悲哀,就很複雜了。

  這一天千代櫻回到家,沙發上坐著個蒼老的老頭子。看到千代櫻,他表情非常複雜,混合著愧疚和遺憾。

  「放過她吧,她已經沒有任何可能威脅你了。」老頭子把視線轉回百合子身上,帶著一絲懇求。

  「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她來的。」百合子眼裡透著恨意,這種程度的恨意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她的手攥成拳頭,青筋都快爆出來了,「為什麼?我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孩子,她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個!當年你喜歡她就罷了,我什麼時候為難過她?你以為她嫁進去就是跡部少奶奶?你以為別人不知道她是你的私生女?就算你想跟跡部家聯姻,當時我嫁給跡部流光幾乎都已經成了定局了,你為什麼還要為了她來破壞我的婚姻?就憑她會撒嬌討好你?從小到大,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了?你說啊!她是你女兒,難不成我就不是你女兒?你一個大男人,這樣是非不分,還有臉來叫我原諒她?憑什麼?我憑什麼要放過她?」說罷冷笑一聲,「說來說去,造成她現在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況,你也逃不了干係!你當跡部老太爺不知道她是私生女麼,跡部家的兒子什麼時候需要委屈自己娶個私生女了?再說了,就她這德性,也配當豪門大戶的當家主母?你當把她嫁進去就萬事大吉了,想沒想過那副小家子氣的樣子,叫人家有多難堪?你讓人家吃蒼蠅,人家自然也不會給你好!」


  老頭子臉色蒼白,像是被人活生生從體內挖出一塊內臟來。

  「你……」

  「我什麼我?你當過了二十年,我還是當年那個善良純潔的小女孩子,吃了虧也得忍氣吞聲?」百合子冷笑著,「本來我不想把她逼到絕路的,就衝著你是非不分,不說給我一個交代反倒替她求情,我就絕不會放過她的,除非她死了,否則一輩子都別想安生!當年我的日子怎麼過來的你有問過我一聲麼?現在她不過是得到自己應該得的,你就一副慈父的樣子,擺這副臉給誰看!」說罷露出一個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當著老頭子的面把門摔上。

  千代櫻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搖搖頭,上樓去了。

  父母和兒女的緣分,有深的,自然也有淺的。緣分深的,就算什麼都不好,也照舊爹疼娘愛;緣份淺的,就算樣樣都出類拔萃,也還是討不了好。似乎只能如此解釋,不然無法說明為什麼百合子這樣好的女兒,居然被自己老爹害得成了如今這樣。雖然日子不壞,但是相比她本來應該嫁入豪門做風光的當家主母的命運,還是慘了點。

  不過誰又能說這不是命呢?

  千代櫻坐在床上呆呆愣愣地想著這些事情,這十幾年的命運委實有些戲劇化,叫她想來的時候,都覺得如在夢中。

  太過入神,連亞久津開門回家都沒聽到。

  「想什麼呢?」兩個信封在眼前晃了晃,千代櫻回過神來,看見亞久津手裡拿的不是——

  「大學的通知到了。」亞久津高興地坐到她旁邊,拆開寫著他名字的信封。千代櫻忙不迭地搶過拆信刀打開了自己的信封。

  「親愛的櫻•千代,我們很榮幸地通知你,你已經被德國海德堡大學法醫人類學專業錄取……」

  喜悅一下子充滿了千代櫻的心臟——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鬱悶,終於等來了一個好消息。希望,這就是柳暗花明的預兆了吧!

  「終於搞定了。」兩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就是等待簽證批下來了。
  「嗯,你剛才去哪兒了?」千代櫻問亞久津。

  「去看了看老太婆。」亞久津聳聳肩,「這一去,怕是十年之內見不到了……」有一點惆悵,「百合子阿姨答應跟安德魯結婚了麼?」

  「怎麼可能這麼快……」千代櫻搖搖頭,「剛剛回來,我那位從來沒見過面的親愛的外祖父過來了,居然是來給那個女人求情的,百合子把他臭罵一頓轟出去了。本來我想跟她說安德魯的事情的,可是現在我看她啊,現在是不把跡部的老娘整死不罷休了。」

  「壞事兒的老頭子!」亞久津厭煩地搖搖頭。

  「管他呢,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我們也不是上帝,管不了這種拯救蒼生的事情。」千代櫻無力地閉上眼睛,「跡部夫人在跡部家裡也沒什麼威信,恐怕她就是掛了也沒幾個人會受影響吧?說實話,她這輩子最大的運氣就是生了個好兒子。不過,換了我的話,我寧可不要那麼心比天高,老老實實過日子就好。」

  「哼,好兒子……」亞久津哼了一聲。
  「嗯?」千代櫻聽出他話裡怪怪的味道,「我怎麼問到某人身上散發出一股醋味兒?」

  「切,裝蒜,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跡部和忍足都喜歡你……」

  「啥?」千代櫻驚訝,「忍足我能感覺的到,但是跡部……」

  「什麼?你能感覺得到?!喂,那你把我當什麼!」亞久津一蹦三丈高。

  「瞎激動什麼呀,我又不會對他們有什麼意思。」千代櫻忍不住笑了,「我可不是自戀狂,覺得自己能征服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我征服你一個就夠了。」

  「真的?」

  「真∼∼∼的!」千代櫻摸摸他的胸口替他順順氣,「咱倆打小兒一起長大的,我是怎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知道麼?」勾勾手指。

  「嗯∼∼」亞久津湊過來,被千代櫻一把擰住臉,「正好我還要同你理論理論,說實話,出雲輝夜姬,你跟她……嗯?」。53e3a7161e428b65688f14b84d61c610
  「哎呀呀放手,你這個潑婦,」亞久津用力把自己的臉拯救出來,「行了行了,還不許我偶爾吃一下醋麼……你……」他突然有點情緒低落,「說真的我總有點危機感,你長得那麼漂亮,又聰明,喜歡你的男生太多了,我……唉……」

  「少來這一出了,」千代櫻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就不帥不聰明麼?哼,喜歡你的女生也不比喜歡我的男生少呀!都已經在一起多少年了,還說這種幼稚的話不覺得無聊麼?」

  「是有點無聊……」亞久津得寸進尺一把把她拉過來放到自己腿上,「那我們來做點有意思的事兒?」


  千代櫻突然悟了——「敢情你本來就是想要做這個『有意思的事兒』的吧?居然還裝得跟個小媳婦兒一樣!我居然會上你的當!」

  被揭穿的亞久津邪惡地笑了一下,反身將千代櫻壓倒……

  東京國際機場

  

  「……媽,你自己保重。」千代櫻有點哽咽,緊緊抱了一下百合子。
  
  「嗯……」百合子早就已經淚流滿面,被她領著的千代松皺著臉,突然嚎啕大哭。

  「小松……」千代櫻歎了一口氣,抱起他,「別哭,過兩年你大了,讓媽媽帶著你去德國找姐姐玩。」


  千代松的臉哭得跟個花貓一樣。前一段時間足足有半年,千代櫻和亞久津陷入生活泥潭之後中,都有點顧不上他了,他看他們不高興,也不很敢纏著他們,現在好不容易姐姐哥哥有時間陪他了,他們卻要離開了!

  千代松哭著點點頭,順從地被百合子接過去抽噎著不說話了。

  「桃城阿姨……」千代櫻跟桃城媽媽擁抱,「真是謝謝您照顧阿鬆了。」

  「哎,沒什麼啦……」桃城阿姨緊緊抱著她,「我可說好了啊,阿松將來就是我的女婿,你們可不能反悔喲……」

  「當然當然……」打著哈哈,千代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阿松,又看了一眼被桃城武抱著的桃城玉——嘖,阿松,我知道你將來長得一定很帥很拉風,但是你可要當個柳下惠,不能做對不起你的小「青梅」的事情喲,不然姐姐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唉,學姐要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呀……好可惜,都不能跟學姐請教了……」桃城有點頹喪。

  「桃城,你要是被從正選裡踢出來,我一定會知道的,到時候……」千代櫻一邊拍著桃城的肩膀,一邊笑得不懷好意。。1c9ac0159c94d8d0cbedc973445af2da
  「……」桃城和湊熱鬧來送行的青學眾人集體無語。

  「喂,你老爹的房子夠不夠大?到時候我跟國光去找你們,食宿就你包了啊!」高橋一點都不傷心——她和手塚也已經決定要一起去德國,大概就在一年以後了。手塚同時被好幾個球隊的教練看中,將要正式出道進入職業網壇,他根據自己嚴肅而刻板的性格,選擇了同樣嚴謹的德國教練。而高橋想了想,她因為要繼承家裡的事業,要學習紡織工業方面的專業,而德國的工業技術在世界上數一數二——又不用跟手塚分開,又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標,真是兩全其美。

  「美得你呀,」千代櫻翻了個白眼,「住我家裡可以,但我一定要把租金提高兩三倍!」

  而另一邊,亞久津正無奈地安慰著撲在他身上嚎啕的優紀。

  「行了老太婆,你把我的衣服都弄髒了……反正你現在是闊太太了,想我的話去看我不就得了麼……你們女人真是麻煩,不就是出國留個學而已,搞得好像是生離死別,多誇張啊……」一邊看著微笑地看著這一幕的川端次郎,「川端先生,這老太婆就拜託您多照顧了。」


  「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不要忘記給我打電話,我雖然不是什麼權勢熏天的人物,但是也一定會幫你的。」川端次郎笑著,「你媽媽養了個好兒子,小伙子,你會很有前途的。」

  「跡部……他還是沒來。」忍足很無奈地說。

  「沒關係啊,替我們跟他道個別。」千代櫻聳聳肩。

  「飛往柏林的航班還有十五分鐘起飛,前往柏林的旅客,請您馬上登機……」
  
廣播的聲音響起,千代櫻和亞久津朝眾人揮手,得到眾人一致的揮手回應之後,進入了登機口。

  長長的走廊通向飛機門,千代櫻和亞久津握住彼此的手,走向了新的生活。
 

  「是嗎……他們已經出發了……」跡部放下手中的電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從寬大的玻璃門,走到了夜風冰涼的陽台上。

  仰頭看著星光璀璨的夜空,他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心中沒來由一陣惆悵

  想必,他們十幾年之內是不會回來的了。若不是被牽扯進這些爛事情裡面,他們也不用這樣背井離鄉,到國外去重新開始。

  就讓這一切靜靜地掩埋在塵土之下吧,有生之年若是能再見面,希望我們已經不再忌恨彼此。

我們的新生活
隨著輕微的一下震動,飛機終於著陸了。


  千代櫻覺得自己坐在座位上都快要起不來了,渾身發僵,腳也浮腫,此刻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德國,真是無比欣慰。

  不是沒出過國,只是那個時候不過是出國玩一圈而已,而這一次,是拋卻了自己的祖國,要在這片新的土地上重新扎根了。

  跟著尚屬陌生的父親,和自己的男友一起,去一個新的國度,重新開始生活。聽上去很浪漫,千代櫻卻倍感壓力。

  ——他們從來沒有來過德國,不會說德語,不知道德國的風俗習慣,卻要開始在這裡上大學,工作乃至生活不知道多少年,這一切的一切,讓她有些茫然,有些惶恐。

  「不用擔心,德國也不是只有德文,很多公共場合和大學裡都有德英雙語教學的。」安德魯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他的司機叫他來接人之後,拍拍千代櫻的肩膀,「我知道你最初很有可能不適應,但是我也相信你會很快熟悉起來的,對嗎?」

  ——拜託啊,老頭子,你不適合說這麼溫馨的話好吧?

  千代櫻大汗,只能訥訥點頭。亞久津什麼也沒聽見,他正忙著四處張望呢。
  

  老頭子的車來了,千代櫻大驚——居然是輛加長林肯!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的時候,千代櫻感到一瞬間的暈眩:

  ——老頭子,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重點是——你沒貪污吧?

  「爸爸,不要告訴我你住的是城堡哦!」千代櫻坐在環形真皮座椅上,開玩笑地說。

  「我正在考慮在奧地利買一個古堡。」安德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千代櫻&亞久津「……」

  「不過我估計我可能沒那個精力去修整它了,買古堡很便宜,但是修起來可真是不小的一筆錢……」安德魯聳聳肩,「你們覺得搬到奧地利是個好主意麼?」

  「你帶我們到德國來,我們已經申請了海德堡大學,然後你又要搬到奧地利?」千代櫻求證道。

  「唔,我是說我退休以後。」

  「?」千代櫻疑惑,「你沒退休?」

  「啊,還沒有。雖然我很想退休,不過……大概還要再幹上個十年八年的吧。」

  「那你現在……」千代櫻感到一種巨大的驚嚇正在向自己壓過來……

  「啊,我現在正在當聯邦政府的情報部長。」安德魯輕描淡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剛下飛機卻筆挺如剛剛從乾洗店拿出來的西服。

  !!!!!!!!
  情報部長情報部長情報部長……靠,這不是相當於前蘇聯的克格勃頭子的角色……麼!

  不過,這種事你告訴我……合適麼?

  「沒關係的,阿諾德是我的人。」安德魯好像會讀心術一般回答。

  ……算了。

  「算了……就算你是德國總理,對我來說也沒什麼不同。」千代櫻往椅背上一靠,「頂多就是帶來點虛榮感,我還是得自己奮鬥。」

  「嗯,你很好。」安德魯讚賞地點點頭。

  閒話中,車子到了目的地。

  是一座典型的北歐風格別墅,黑瓦白牆,造型典雅,三層樓,附帶一個很大的院子。

  牛b啊!還能說什麼呢?人口少就是有人口少的好處啊,好處大大的!



  千代櫻頓時雙眼放光——她由來已久的養狗夢想就要實現了!——當然,前提是老頭答應。

  還沒有進院子,就看見院子裡衝出來一個不明物體——

  「汪汪!」

  低沉渾厚的叫聲,黑白色的毛,長得像狼一樣,這這這——這不就是一條狗麼?還是她最喜歡的哈士奇!

  只見那條狗衝到安德魯面前,站起,把爪子扒在安德魯的衣服上,不停搖尾巴。安德魯則用力摸了它的頭幾下,然後一本正經地對哈士奇介紹說:「凱撒,這是我的女兒千代櫻,還有她的男朋友亞久津仁,以後他們要跟我們住在一起喲,來,握握手。」

  凱撒?

  ……很彪悍的名字。


  但是更彪悍的是,剛剛的熱情愛犬現在真的化身為狗版凱撒——它立刻變得很正經,端坐在地上,頭抬得高高的,然後鄭重地伸出一隻前爪……

  千代櫻驚訝得忘了反應,直到凱撒不滿地輕輕「嗷」了一聲,她才如夢初醒,趕快伸手抓住那只前爪,大力搖了搖。

  然後凱撒滿意了,接下來輪到亞久津「覲見」「陛下」了。

  不過很可惜,亞久津認為他自己才是「陛下」。

  凱撒放棄了跟亞久津對峙,鬱悶地低聲咆哮著回到院子裡自己的大狗房裡去了。
  「……你真幼稚。」千代櫻看著亞久津哼哼著一副得意的樣子,點評。

  亞久津瞪了她一眼,拎著行李跟著走在前面的安德魯進到屋子裡去了——他還故意把千代櫻的行李丟下,意為——我不幫你提行李了!

  ——等等,你真的是亞久津仁麼?為什麼你突然變得……

  突然覺得有點驚恐的千代櫻自己兩隻手一隻一個提起巨大的行李箱,跟著走回到房間裡。

  不過,這也是好現象——他們已經多久沒像小孩子一樣做些蠢事了?

  也許柏林的空氣,能帶給他們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幸福其實就在你手中~
只是你不曾去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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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羽光蝶子
我叫羽光蝶子,十八歲。


  我來自關東一個很大的家族,具體到底有多大,我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逢年過節,都會有一系列無聊的宴會等待我參加。

  我不知道只有我自己這樣想,還是我的同齡人都差不多——宴會真是個扯淡的玩意兒。

  花那麼多錢,浪費那麼多紙張做請柬,難道只是為了大家穿得漂漂亮亮,湊在一起虛情假意?

  不過可惜,小的時候我能趁大人不注意溜掉,隨著年齡漸長,個子漸長,再加上長得不錯,我變成了一個比較顯眼的目標。

  哦,對了,我就是在十六歲的宴會上認識跡部景吾的。

  說起來我們羽光家族有個非常非常之不人道的傳統——族長有權利決定自己同輩人或者小輩人的婚姻。當然我們小時候就被教育「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在現代社會裡依然有這樣荒謬的存在,不過據我的爺爺,現任族長,那個臉板得比鋼板還硬的無趣老頭(對不起,面對一個剛愎自用的老頭,我實在對他尊敬不起來)說,我們家族在戰國時代是以培養勇猛的武士聞名的。

  好吧,我承認這種光榮的傳統能保持到現在很不容易,只不過現在這句話似乎應該改稱「我們家族是以出產質量上乘的聯姻工具出名的」才對。

  別誤會,我不是有什麼怨言——這個俗話不是說麼「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生在大家族,享受了世間少有的榮華富貴,自然要為家族做出貢獻。

  我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我從來也不跟老一輩在婚姻問題上發生什麼衝突——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愛情什麼的都是浮雲。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嫁誰都是嫁。

  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我的小姑姑——她最受寵愛——跟爺爺爭取婚姻自由而失敗最終被迫嫁給大她將近二十歲的離婚帶孩子有錢男人的慘烈經歷,我不認為我能夠比小姑姑當年還受寵,所以,邏輯上講,我爭取婚姻自由的努力是打水漂的。

  既然無法改變現實,那麼就改變自己吧。

  說實話我不是沒資格競爭未來族長的位子,只不過通常這個位子很難落到女孩子頭上。

  可是我只能豁出去了——我們這一輩跟我關係最不好的堂兄偏偏是有力的競爭者,要是他上位的話,我一定會被他嫁給一個最爛的男人!

  壓力很大,需要奮起啊!


  冰帝學院真是個好地方,因為在這裡我能找到很多跟我處境差不多的人,當然,我們都隱藏得很深。


  不過我總能發現一些驚喜。

  比如這個跟我一樣大但卻比我低一個年級的傢伙。

  他是塊肥肉——不是麼?至於理由我沒必要多說——無非就是那麼一些。
  但當時我作為二年級的學生會長跟他第一次碰面的時候,我在他眼睛裡看到了一些我們共同的東西——不肯被人操控的慾望,還有希望站在世界頂端的野心。

  這大概就是他找上我的理由。

  「這個忙很容易,我很榮幸幫你,只不過,你也清楚我想要什麼,我們……合作愉快?」我這話一出,他的愉快顯而易見,於是我們握住了對方的手,交換了一個心有靈犀的笑容。

  其實出雲純代子有什麼可怕的呢?一點都不可怕了。只不過她的美貌的確無與倫比,大概見過的女生都會自慚形穢吧。

  不過不包括我,我對於漂亮不漂亮這回事,其實不太敏感——漂亮又怎麼樣呢?我從小到大也常被人誇「這孩子長得多水靈」啊。

  況且,我相信對於見慣形形□美女的我們這種階層的人來說,漂亮實在是不怎麼值錢。不然的話跡部也不會找上我啊,直接跟出雲純代子好不就得了?

  再有……說句不好聽的,我不相信跡部這種崇尚肉體和精神雙重力量的運動少年會看上一個類似於林妹妹的人物,看看他僅有的女性朋友就知道了——

  千代櫻,挺拔高挑,健美有力,眼神犀利,性格強勢,腦子也好使;

  高橋優子,千代櫻的好朋友,一樣的,健康,高個子,體育健將,頭腦敏銳而且精力充沛

  總之,我判斷我還是比較符合跡部的胃口的。至於他為什麼不追求千代或者高橋麼……大概是因為他沒機會了,千代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高橋麼……人家正在卯足了勁兒立志要征服情學的那位冰山帝王呢!

  所以呢,真是天賜機遇,——管他是不是把我當成他真正夢中情人的替代品,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我真要一頭撞死算了!他可是跡部家的獨生子,總好過其他不知所謂的人吧?我需要他替我增加爭奪族長之位的籌碼,而他需要一個能夠跟出雲純代子匹敵的女人來證明出雲不是唯一的選擇,以此來擺脫他討厭的女人。

  雖說是各取所需,不過我們倆還挺配的不是麼?誰都沒有奢侈幻想,只是要合作愉快罷了。

  我真的不稀罕愛情麼?其實也不是,只不過現實沒給我追求愛情的機會罷了。

  


  於是這演戲一樣,目的是為了「氣死出雲」和「奪位大計」的戀情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開始了。


  跡部大爺的女朋友果然不是好當的,我馬上成了「搶走人家未婚夫的第三者」這種狐狸精角色,然後就成了眾矢之的。


  跡部不得不好幾次飛奔來把我從一眾不識好歹敢冒犯他大爺威嚴的人中間救出來。

  至於其它的什麼課桌上潑油漆啦,櫃子裡放詛咒紙條啦……那真是不一而足,我都已經習慣了。

  跡部發現了情況,大怒,幾個折騰得最厲害的女生被請到指導辦公室去了。
  還好,要是他把我丟下不管的話,我就慘了。

  我很想告訴他「辛苦你了」。

  進展了兩三個月,終於沒人整我了。

  只是好像有點事與願違——是與我的「願」相違。

  從第一次我坐在跡部大腿上摟住他脖子假裝親他,然後出雲失魂落魄跑掉,然後我們被他的朋友撞見開始,事情就似乎在往一個未知的方向滑落。

  我發現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了,這可怎麼辦?

  雖然已經打定主意決不允許自己淪陷,可我還是在他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千代櫻的喜歡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點傷感。


  我也沒法責怪出雲啊,天下女人,這方面都是一樣。 

  之前跟他說過「我沒這麼下賤,會當別人的替代品」聽起來簡直有點遙遠了。

  當時我這麼說,是篤定了我絕對不要愛上他。

  可是當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了呢?

  事情彷彿一節脫了軌的火車車廂一般,衝出軌道往深淵裡滑去。

  跡部和千代似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看到對方就恨不得掐一架。把我們所有人都搞得莫名其妙。

  再後來,我聽到了一些風聲——千代櫻似乎是跡部父親在外面的私生女!
  我先是驚呆了,不能夠相信這樣殘酷的事實——沒人比我更清楚跡部心中隱秘的感情了,這樣的羞恥的事情……啊,天哪!為什麼上一輩做下的孽總是要由下一輩來承擔呢?
  看到他在沒有人的時候流露出來的脆弱,看到他近乎絕望的瘋狂眼神,我再也沒有心力來浪費在小小的嫉妒上了,所有的隱隱的失落和不甘都轉化為深深的同情。

  我真的想安慰安慰他——如果我有這個資格的話。

  後來的後來,千代櫻和亞久津君一起走了,跟著她真正的父親,兩個人一起去了德國留學。
 

  只是當我見到跡部的母親的時候,我震驚於她的狀況。

  她似乎已經神智不清了,看到我就朝我撲過來,瘋狂的樣子似乎恨不得要掐死我。

  太奇怪了,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呀?

  然後我就發現,她根本沒在看「我」,而是在透過我看別的什麼人。我覺得尖銳的長指甲幾乎要扎穿我的頸動脈(當然,等我事後發現只破了皮,我幾乎要感恩了),可是她是跡部的母親,又那麼瘦弱而且瘋狂,我沒有一點辦法可以掙脫她——真難以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恨意才能讓一個久病在床的人爆發出如此瘋狂的能量?我只好努力扶住她,等待驚慌失措的看護們把她弄走。
  

  「委屈你了……」跡部默默地說出幾個字,然後拿著酒精棉球擦著我脖子上的傷口。

  我忍不住了,抓住了他的手,然後仰起臉來,認真地告訴他,我喜歡上他了。

  「我真的沒有想要發展到這一步,只是……我有辦法控制住我的理智,卻沒有辦法控制住我的感情。」我有點想哭,「我……我只是想要當上家族族長,然後廢除這個聯姻制度的,可是……」
  他慢慢蹲下來,看著我,雙手搭上我的肩。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你……你知道我愛的不是你麼?」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可是你也知道你所期望的都是不可能的,為什麼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你並不討厭我,對不對?我們也已經相處這麼長時間了,你告訴我,如果沒有千代櫻,你有沒有可能愛上我?」

  他沉默了一下,「我想是有的。」


  「這對我來說就夠了,至少,我還有機會。」我苦笑了一下,「我告訴你,不是為了要讓你承認什麼,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也不想苦苦忍耐著,一直以來,先下手為強都是我的原則,會不會被拒絕我不在意,可是我要是不說,我自己會後悔的。」

  他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你媽媽是怎麼回事,可是……我能感覺出來她不喜歡我,你是個孝順的兒子,我絕對不會說要你為了我跟家裡鬧翻這種話,可是……我還是必須要告訴你……也許我說這話有點太過自大,可是,你已經沒機會得到千代了,如果再錯過我,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我站起來,覺得自己的手有點發顫,「老頭子快要決定下一任家主了,要是我父親當不上的話,那我競爭再下一代家主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到時候,如果是那個跟我關係最不好的堂兄上位的話,那我……我就不知道我會被嫁給誰了……」

  我說的是真話。

  我不相信他對我沒有感情,退一步講,就算是真的不愛我,也還有友情在,與其盲婚啞嫁,還不如選擇我,要家世,我有,要相貌才藝,我也有,要管家能力,我更有。只是我一定要告訴他另一個危險的可能——而這個可能變成真實的可能性也很大。

  就當是一劑猛藥吧,看看能否對他起作用。

  之後我再也沒有跟他提起過這個話題。

  我們之間的合作還是照樣進行著,我開始代表陪伴父親出席一些場合,參與一部分商業決策,並且開始作為我父親名下產業的代言人跟我同輩的人打交道了。

  我雖然希望跡部可以跟我結婚,但是我真的沒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我依舊不動聲色地在祖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努力博得他的欣賞,只希望這一切努力不要白費。
  那天晚上的話好像從來就不是我說的一樣。

  說來我也覺得很有點丟臉——那一晚上是我第一次忍不住在男生面前哭。
  

  窗子外面有人!


  我一個激靈醒來了,當看到那個扒著窗框的疑似賊的人的時候,我被雷劈中了。半個月沒見他,他居然以如此戲劇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

  「你你……老大,爬窗是羅密歐的工作,你要是摔出個好歹來,我就死定了呀!」

  我趕忙打開窗戶讓他進來,只是他剛剛站穩,就一把抱住了我。

  他帶著古龍香水的味道充斥在鼻間,一時間我呆若木雞。

  「對不起,讓你這麼傷心。」他在我耳邊低沉地說,「你說得對,我的確有點太過死腦筋了,這幾天我也想了好多,要是錯過了你,我真的會後悔的。」說罷他看著我,「你那天說過得喜歡我的話,還算數麼?」

  這一次是我第二次在男生面前哭。

日子
在柏林跟安德魯過了兩個月以後,千代櫻和亞久津啟程去了海德堡。他們將在那裡開始四年——或者更長——的大學生活。

  德國的大學最像傳說中古老時代的歐洲大學。事實上,海德堡大學是德國最古老的大學,也是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繼布拉格和維也納之後開設的第三所大學。十六世紀的下半葉,海德堡大學就成為歐洲科學文化的中心。

  這個大學做出過許多世界性的貢獻——比如,著名的在物理學上有里程碑意義的「能量守恆定律」,就是海德堡大學提出的。

  如此悠長的歷史,使這裡浸透了時間的滄桑感。但同時,新建的教學區又展示著現代社會蓬勃的生機。

  儘管海德堡大學有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在這裡,他們似乎都被同化成同一種人——在學業上刻板認真,極度刻苦;在校內競選活動和演講上,又活躍得彷彿天下都掌握在他們手中。
  千代櫻深深著迷於這種氣氛,久違的熱情和動力,又再次爆發了出來。



  海德堡大學有英語教學,但他們也希望學生的德語能達到一定水平,所以他們提供各種各樣的德語研習班——從最簡單的開始,一直教到你可以聽懂專業的術語報告。

  學德語第一條——把英語忘掉。用德語說,用德語思考。

  千代櫻深知其中的不易——他們早就已經過了學習外語的最佳年齡了,再從頭學起一門語言,談何容易,何況每天還有做不完的報告、演講和練習作業。

  千代櫻憑著老朋友凱西•萊克斯法醫的推薦信和自己優異的成績進入了法醫學專業——醫學是海德堡的主要院系之一


  而亞久津選擇了以他的性格來看比較詭異的學科——心理學。同時他還選修了很多運動心理和身體調節方面的選修課。

  出乎千代櫻的意料,他已經規劃好了自己的職業道路——年滿十九歲的時候正式出道進入職業網壇,一邊打球一邊上大學,得到世界冠軍以後——那時候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再退休做專門的網球教練。

  千代櫻想,大概十幾年以後會有一位叫做亞久津的「魔鬼教練」,而他的名聲會傳遍網球界。

  

  又過了半年,高橋優子和手塚國光也來到了德國。但他們兩個沒有跟千代櫻他們會合,而是進入了同樣享有盛名的慕尼黑工業大學。

  慕尼黑工業大學的課程設置主要基於工程科學和自然科學。手塚鍾情於工程方面的東西而高橋要繼承家業,所以千代櫻認為他們兩個人簡直是心有靈犀,天造地設。

  雖然離得不算近,但是四個人在放假的時候總會找個時間聚一聚——千代櫻開著安德魯送給她的新轎車先跟亞久津跑去慕尼黑,然後四個人開著兩輛車出去到各處遊玩。

  德國遊遍以後,他們開始不定期籌劃著到世界上其他國家去旅遊。

  四年下來,他們幾乎已經跑遍了世界各地——去澳洲看埃爾斯巨石和大堡礁;去埃及探索金字塔;去南美洲過狂歡節;去歐洲各國體驗風土人情;甚至連西藏都去過一次。 

  當然,從手塚和亞久津出道,正式踏上職業網球手生涯開始,千代櫻和高橋基本上都是跟著他們跑的——因為有學業的緣故,他們的比賽基本上都只能在暑假,他們去哪裡,千代櫻和高橋就跟著去哪裡。她們倆打工賺錢兼陪著他們的男朋友——其實多半都是她倆出去瘋狂購物了,手塚和亞久津就一邊訓練、比賽,一邊抽空跟她們去玩。

  千代櫻心滿意足——這就是她盼望了兩輩子的生活啊。

  從高中開始的友情,在異國他鄉延續著,這是多麼難得的緣分。

 

  日子總是過得像流水一般快。

  這是2012年的六月份。

  當千代櫻站在講台上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表講話的時候,她發現天空是如此的藍。
  

  畢業了。

  千代櫻的學習生涯卻還沒有結束。法醫人類學家可不是讀到學士就可以上任的職業,至少,你要有博士學位。

  於是她將要啟程往世界上科技最發達的國家——美國去了。她考上了哈佛醫學院,這所世界一流學府已經對她打開了大門。她彷彿看到自己朝世界著名法醫的目標又邁進了一步。

  而亞久津和手塚一直是保持著同步,先在德國出道,然後一躍成為了網球新星,最後被美國名教練看中,打算挖他們到美國去。

  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比如,手塚和高橋將在八月份舉行婚禮。

  又比如,在千代櫻生活裡消失了好幾年的跡部景吾突然發來消息告訴他們四個人,他將在九月結婚——新娘是羽光蝶子。

  再比如,七月,她就要和亞久津邁進結婚禮堂了,六月初她告訴兩個媽這件事情的時候,百合子和優紀在電話裡尖叫著要馬上買機票到美國來,親眼看著自己的寶貝結婚——他們還要帶上一大堆人來,並且已經開始三天兩頭一個電話討論他們婚禮的種種細節——比如婚紗的樣式,西服的樣式還有宴會桌上要擺什麼樣的花……

  經常半夜被電話吵醒的千代櫻和亞久津認為她們倆的更年期絕對提前到了。
  因為他們本來只打算辦一個簡單的婚禮,然後用省下來的錢出去大玩特玩一頓的,可是現在看來,這婚禮的規模幾乎要比得上奧斯卡頒獎典禮。

  七月初,他們來了,也就代表著婚禮之災正式開始了。

  安德魯把婚禮安排在他的一個小莊園,並且決定把莊園送給新婚夫婦——千代櫻一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他到底有幾個房產,以至於如此大方就可以把一個規模在她看來已經很不小的房子送給她。

  然後優紀和百合子一起趕來——當然,還帶來了大筆錢,還有兩隻名為千代松和桃城玉的正太和羅莉。

  「這是你們倆的花童。」百合子死死摟著千代松在身邊,微笑著摩挲著他的腦袋——千代松正齜牙咧嘴地想逃走,因為桃城玉正在百合子看不到的角度朝他做鬼臉,偷偷取笑他。

  千代松回以怒視——你媽媽沒跟來,你就造反了,死丫頭!。

  千代櫻則摩挲著下巴玩味地看著千代松。

  當年她出國,他才六歲,在機場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直到她保證到德國以後也會給他寄東西發email,然後百合子也跟他保證會帶他來德國玩,他才不哭了。

  所以,他們姐弟之間並沒有變得疏遠起來,她基本上還是看著他長大的。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有一種滄桑感——這小子今年已經十歲了。

  想當初他被人放到他們家門口的時候啊……啊啊啊啊!不能想了,當年我十二歲,現在我已經二十二歲,快要奔三十啦!

  她絕對是被婚前憂鬱症感染了。

  婚前是一片亂七八糟,讓千代櫻覺得……婚禮如果能出現她們期望之中的效果,那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奇跡。 

  但是不得不承認,奇跡也是會發生的。

  婚禮進行曲的音樂響徹四周,綠茵茵的草坪上擺放著大大的、用花束和常青籐條裝飾的婚禮拱門,拱門對面是大排雕花椅子,上面坐著打扮得衣冠楚楚的來賓。

  椅子分成兩個區,中間的空道鋪著紅色的地毯。


  千代櫻扶著高橋的手走下從美容店直接接她回來的豪華轎車,穿著華麗的婚紗,頭上還戴著頭紗。

  紗簾把視線隔斷得模模糊糊,千代櫻還是能看到穿著白色西裝的亞久津站在婚禮拱門下,打扮得同樣英俊的手塚穿著深藍色的西裝站在他身邊。

  突然想起了那年他們幾個人一起去馬場騎馬,亞久津那句「世界上只有白馬王子,你見過黑馬王子?」的名言來。

  千代櫻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從容地邁著優雅的步伐朝他走過去。

  今天是我們的婚禮。

  不算長的紅地毯,似乎長得有一個世紀。

  和他攜手走過的這二十多年人生,一幕一幕都從眼前滑過,兩個小孩子的身影慢慢變高變壯,漸漸和眼前的人重合到一起。

  亞久津臉上又是那種熟悉到不得了的惡魔式笑容,這代表他的心情High到了極點。

  千代櫻終於走到了拱門下。

  交握的雙手,感覺是如此溫暖。

  「我們今天聚在一起,是為了慶祝一對相愛的人的結合……在上帝和來賓的見證下,他們的愛情將結出甜蜜的果實……」

  老牧師悠長的聲音響起,夏日的午後充滿了灼熱的氣息,還有愛情的甜蜜。
  「千代櫻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亞久津仁先生,從此與他相伴一生,不論貧窮富有,不論健康病痛,都不離不棄,用愛和榮耀充滿生命,直到死亡把你們分開……」

  「我願意。」

  「亞久津仁先生,你是否願意娶千代櫻小姐,……」

  「我願意。」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手塚和高橋站在一邊,拿出裝著戒指的絲絨錦盒,遞給了千代櫻和亞久津。
  千代櫻拿起大一點的男士戒指,戴在了亞久津左手的無名指上。

  亞久津拿起小一點的同款女士戒指,戴在了千代櫻左手無名指上。

  「主啊,賜福給這只戒指,她給予而他戴上,在他們的生活中繼續賜予你的恩典,直到生命的盡頭……」

  如果你把兩隻手的手指尖對在一起,然後嘗試分開,你會發現,你可以輕易分開大拇指、食指、中指和小指,可是無名指,卻是分不開。

  左手代表上帝賜給我們的運氣,而無名指是上帝賜給我們的伴侶。父母孩子和朋友,都有離開我們的時候,而伴侶,確是要相伴著走過一生。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老牧師帶著笑結束了他的祈禱。

  亞久津掀開了千代櫻的頭紗。

  帶著笑意,他們親吻上對方的嘴唇。

  鐘聲響起的時候,站在一旁同樣打扮得正經無比的千代松和桃城玉拿起裝在籃子裡的玫瑰花瓣可著勁兒地拚命灑。


  之後的八月份,輪到手塚和高橋精神緊張了,因為兩家的父母搭乘同一班飛機趕來了。

  還滯留在美國等待另一場婚禮的百合子和優紀帶著手塚媽媽和高橋媽媽出去逛街,並且傳授準備婚禮的經驗……

  至於千代櫻和亞久津則非常盡職盡責地陪伴著高橋和手塚度過無休無止的試婚紗試禮服時間,耐心地坐在一邊給予意見——投桃報李麼,上個月他倆結婚的時候人家也是這樣陪他們的。而且他們正在蜜月期間,教練體貼地給亞久津一個月假期。

  又是一場對別人來說繁瑣無比但對當事人來講什麼都不用操心只管到時候結婚的結婚儀式。手塚和高橋辦的也是西式婚禮,然後呢……然後就意味著青春女郎霎時間變成了家煮婆,儘管新出爐的「亞久津太太」和「手塚太太」都還是青春妙齡。

  對於自己被冠上了「亞久津太太」這個稱謂,千代櫻還是很不習慣,有時候壓根反應不過來別人是在叫自己……不爽,有點喪失自我的感覺。

  這天四個人一起喝下午茶。

  「要不然,我的朋友叫你『亞久津太太』,然後讓你的朋友稱我『千代先生』?」亞久津摸著下巴,思考,很認真地回答。

  「真是個好提議!」對面的高橋和手塚大笑——好吧,只有高橋大笑,手塚麼,他要是大笑起來,估計會讓人肝膽俱裂。

  「說起來,你現在應該稱我為『優子』才對——如果你不想稱我『手塚太太』的話。」笑夠了以後,高橋優子很認真地對千代櫻說,「稱呼什麼的,就是個稱呼罷了,至少,冠夫姓也有不少便利的條件呢,對吧?」

  「比如?」

  「每次我去訓練場找國光,只要告訴他們我是『手塚太太』,門衛連問都不問就讓我進去了!」優子得意地說。

  「……」千代櫻默了一下,轉頭問亞久津,「那上次你去我們實驗室給我送東西,門衛是怎麼讓你進去的?」

  「哦,我告訴他們我是『亞久津櫻的先生』。」亞久津鎮定地回答。

  「……真不公平。」


  「有什麼不公平的,美國這麼發達,女人還不是要冠丈夫的姓氏麼,也沒見他們有什麼改變。」優子聳聳肩,「社會傳統而已,沒必要在這個上面糾結嘛。」

  好吧,稱呼的問題,到此結束。


很多年以後……
「早安,爸爸,媽媽,還有老弟。」亞久津寧子穿好衣服下樓,跟家人打招呼。

  「早啊,老姐。」亞久津耀光從煎雞蛋上方抬起頭來,含糊不清地回答。

  「早,寧子。」亞久津夫婦齊聲回答。

  「咦,今天不吃日式早飯?」寧子拉開椅子坐下,隨口問了一句。

  「很久沒吃西式的了,今天就吃西式的唄。」千代櫻——現在已經改名為亞久津櫻——回答。

  「快點,老姐,今天開學第一天呀。」狼吞虎嚥吃完的耀光催促,「哇,我們以後就在日本上高中了,多酷啊。」

  「切,有什麼酷的……」寧子撇撇嘴,「本來我都已經被史密森私立錄取來著,誰知道爸媽突然就被調回日本來……當初為了考史密森我費了多大勁兒啊,這回全打水漂啦!」一提到這個她就覺得鬱悶。


  「別這麼說,你的成績好到哪裡都方便不是麼?」耀光勸慰,「況且我們要去的冰帝學園水準基本上跟史密森也差不多呀。」

  「那你的橄欖球怎麼辦,那不是你最心愛的運動麼?據我所知,日本高中似乎沒有橄欖球隊吧?至少大部分都沒有。」


  「無所謂呀,我可以去打網球、打棒球——別忘了我可是學校全能體育明星喲。」

  「是呀是呀,到時候日本的小女生就會圍在球場周圍喊『亞久津sama』了,對吧?我猜這肯定能滿足你荷爾蒙爆發的青春少年慾望,就像那天我們去參觀聽到的那樣。」寧子不懷好意地挖苦,「就是不知道你還能不能隨心所欲地釣到你想要的馬子。」

  「嫉妒我就直說呀。」耀光不為所動,反而示威性地擺了一個健美先生的pose,展示他手臂強壯的肌肉,「羨慕吧?早就告訴你要多喝點牛奶和蛋白粉,那樣你就不會每次都打不過我了。」

  「大猩猩。」寧子爆毒舌。

  「棺材板。」耀光反擊,還加上動作——眼光來回上下掃了一眼寧子瘦削略顯平板的身材。

  寧子額頭青筋畢露——這種諷刺對於她這樣在歐美出生長大,崇尚□性感身材的「香蕉女孩」來說不啻是最大的侮辱,無比迅猛地跳起來朝耀光撲去,耀光反應極快地一擰身跳起來拔腿就跑。

  客廳裡傳來扭打成一團的稀裡嘩啦聲,亞久津仁和亞久津櫻恍若未聞,繼續喝著牛奶看報紙

  等到這對活寶每天早上必有的掐架完畢,亞久津櫻看了看牆上的表,然後朝著客廳喊:

  「你們有十分鐘時間收拾盤子、洗澡換衣服、整理書包然後出來坐車,過期不候!」

  「都怪你!」寧子和耀光互相指責著衝上樓梯,然後又因為誰先用浴室再次擰成一團,最後以耀光被寧子一腳踹中鼻樑從樓梯上滾下來,寧子趁機佔領浴室而告終。

  耀光一邊詛咒一邊爬起來去收拾書包。

  亞久津夫婦已經拉開門去車庫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亞久津仁掐著表數數,數到「一」的時候,寧子和耀光跌跌撞撞互相下絆子兼連滾帶爬地衝出家門。

  「很好。」千代櫻拉下墨鏡,等他們上車以後腳踩油門衝了出去。

  在美國生活了十五年以後,他們再次回到了日本。

  千代櫻(我還是叫千代櫻吧,亞久津櫻好彆扭)讀完了法醫學博士以後,在美國Jeffersonian研究所工作,今年開始,研究所在日本成立了分部,千代櫻作為美籍日本人兼研究所最好的法醫,被派往日本擔任領導工作。

  亞久津則作為圈內小有名氣的網球教練被日本一家網球俱樂部高薪聘請來擔任總教練。

  就這樣,事情來得比較突然,他們不得不在孩子們將要上高中的時候舉家遷回日本。寧子和耀光卯足了勁兒考上的著名私立高中只好說再見。

  再次踏上日本土地,兩個人無比感慨——一切似乎都沒怎麼變,就彷彿時間停止一般。

  可是一切卻又都變了——學生時代的熟人和朋友都早已紛紛結婚生子,他們的孩子也都差不多上中學了。

  同學聚會上,當年他們四個人的朋友——青學、山吹、冰帝的老校友們坐在了一起,大家拉著手互相感慨著——當年的青蔥歲月早已不再,該是下一輩的時代了。

  兩個月以後,手塚夫婦也帶著孩子回國了,因為高橋老先生覺得自己精力不濟,想要退休,要女兒女婿回來繼承家業打理公司。

  總之,所有人現在又聚在一起了。

  當然,最讓人無語的還是我們的跡部大爺。

  「喲,手塚,好久不見,當年我們沒有分出勝負,不過我的兒子一定會打敗你兒子!」

  這是他見到手塚的第一句話。


  「……跡部,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呆了半晌,手塚國光頗為懷念地感歎,當然,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冰山表情。

  千代櫻和高橋(手塚)優子哈哈大笑。

  世界上果然有些人是永遠不會變的——比如跡部景吾。

  他閣下一如往昔,絲毫沒因為人到中年而有半分收斂——唯一的改變是不再自稱「本大爺」,其他的……不說也罷,反正大家都懂的,對吧?

  至於孩子們之間的小插曲麼……大人們似乎都不知道。

  「本少爺是跡部德明。」「小跡部景吾」——跡部德明高傲地伸出手,跟手塚家的兩個兒子和亞久津家的一男一女打招呼。

  「……」有點黑線的四個人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上半頭卻一本正經西裝革履的傢伙,覺得世界很荒謬——原來爸媽以前描述的「自稱本大爺」、口頭禪「本大爺的美學無處不在」……都是真的!我們一直以為是傳說來著!

  「手塚君,當年本少爺的父親和你父親沒有分出勝負,本少爺一定會打敗你!」
  等到大家都互相認識了——當然,不認識的也就姓手塚的和姓亞久津的而已,其他孩子,基本上都是互相認識的——跡部問手塚家大兒子手塚邦久喜歡什麼運動,邦久答「網球」之後,跡部無比狂傲地宣言。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被美國學校女孩子們稱為「本世紀最溫柔男人」的手塚邦久冷汗直流,努力忍住一拳打上他鼻子的衝動——看,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溫柔的。 

  至於他的弟弟,比他小兩歲的手塚邦直則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這次見面拉開了日後青學和冰帝新生代網球王子曠日持久的爭霸戰的序幕

  至於將要進入冰帝的耀光和寧子,看著跡部德明,同時無語。

  他倆都覺得未來的路途真是一片黑暗——我們現在改主意行麼?

  


少年們的煩惱

大概是因為有四分之一白種人基因和生長環境的關係,亞久津耀光一點也不像亞洲人——他十六歲,身高一米八,因為長年打橄欖球的關係,他相貌英俊,肌肉發達,寬肩窄腰長腿,身材極其健美——在美國狂追他的都是校內的一級美女——啦啦隊長那一級別的。

  正如他自己所宣稱,他是校內的體育明星。他也具備歐美體育明星的一些普遍特點,比如……花心。

  他姐姐曾經非常肯定地告訴他「如果你再這樣下去,就會把自己搞成一個爛貨,最後當你遇見你的真命天女的時候,你就有的受了,沒有女人會願意嫁給一個花花公子的」。

  他當時認為寧子純屬恐嚇他罷了,沒想到這話竟然一語成讖。

  一向在女人堆中無往而不利的他踢到鐵板了。

  這塊鐵板不僅又漂亮又聰明,而且似乎還有一副鐵石心腸。他現在算是體會到美國少年們追求他姐姐時候的感覺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啊。

  他為了追求她可謂是犧牲一切——不但抱著老姐的大腿死皮賴臉一口一個「好姐姐」央求她替他製造機會,而且還答應讓老姐隨便掐他擰他都不還手……這對於每天要跟老姐掐一架的他來說,簡直是喪權辱國——不過為了達成目標,什麼都無所謂了。

  早知道的話,以前不要這麼風流就好了……耀光哀歎。

  他確實喜歡過他的一些女朋友,但是有幾次戀愛其實談不談都不要緊,他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追求人是要用真心的,這個他知道,他也確實用心了,真的用心了,只可惜他過往的獵艷歷史太悠久,導致「鐵板」完全不相信他。

  不得不說亞洲和歐美的文化差異確實太大。在耀光看來,男人感情經歷太簡單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兒,閱歷淺薄,這代表他以後可能很容易受到誘惑。

  他自己完全知道他是確實要跟她認真的,他經得見得多了,對於自己的心思非常清楚——他真的動心了,而且他對女人已經有免疫力,絕對不會經不住誘惑——可她為什麼就是不肯理他呢?

  亞久津寧子很同情自己的老弟,但是她更同情她自己。

  據她觀察,只要她那花心的老弟這次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並且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他離成功已經不遠了——幸村伊蓮不是討厭他,只是她一向個性保守而且謹慎,對他這樣的花花公子不可能這麼快接受而已。

  但她是可以肯定她不喜歡跡部德明的。

  跟他相識簡直就像是一場災難的序幕。

  她從來沒見過哪個男生能自戀成這樣兒的,這要是在美國,這小子一定會被群毆,但是這是在日本,該死的居然還有如此瘋狂的為他著迷的大群女生。

  她很懷疑——她們真的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麼?迷戀他基本上都是因為他那豪門巨富的家世、英俊過人的臉蛋和網球場上的英姿吧?

  這些也是她喜歡的特質,她之前交過的兩個男朋友也差不多都這樣子,只不過她覺得……單憑這些就如此迷戀一個人似乎有點不靠譜呀。

  而且……比較起來的話,跡部德明的個性實在是堪憂。他那華麗的做派和「本少爺」的自稱已經很讓她抓狂了,更別提毒舌、暴躁和自戀混合在一起的脾氣……嘖。


  尤其讓她不能夠理解的是——明明就是跡部他自己主動追求她的,她還根本沒答應跟他怎麼樣呢,為什麼這些瘋狂的少女們就作出比如拆她課桌和劃她儲物櫃這種行為呢?要是因為覺得她「勾引了跡部少爺」還可以理解,但是問題是人人都知道她根本沒答應他好吧?

  另外讓她自尊心受挫的是,雖然在美國的時候被稱為「最難追的冰山美人」,但是追求者還是前赴後繼,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到了日本,除了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她就再也沒有收到過情書了呢?!


  

  最讓她受不了的還是跡部的態度,明明是他追求她吧?可他的語氣彷彿就是「我追求你是你的榮幸,快跪下來感謝我」一樣。好比說,拿了兩張電影票想請她去看電影,他要是說「我買了兩張票,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看?」那她八成就會答應,因為她很想看那部電影。但是一聽到他說「本少爺今天晚上包了場,你陪本少爺一起去。」她就頓時火冒三丈,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該死的,你以為你是誰?


  唯一比亞久津寧子還鬱悶的是我們的跡部德明少爺。

  他就不明白了,他真的有這麼討厭嗎?這認知跟從小到大的經歷實在是太過相反,以至於他不能相信這一點。

  叫他說,他這個冰帝之王栽倒在一個又冷酷又毒舌又暴躁的女人手裡,才叫不可思議。(你們倆真是半斤八兩)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亞久津寧子動了心的,也不明白為什麼——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能容忍別的男人追求她了。

  他母親總是告訴他叫他別這麼傲慢,試著變得親和一點,謙虛一點,但似乎高傲和自信天生就是流淌在他血管裡的——當然,這兩種品德過頭了就是傲慢和自大了。

  無奈之下媽媽只好預言——世界上總是一物降一物,他將來一定會遇到一個讓他嘗盡了挫折和苦頭的女孩子。

  遇到亞久津寧子之前,他只把這個當作是他媽媽試圖矯正他性格未果之後的火冒三丈的發脾氣。但是事實證明女人的確有預言方面的不可思議天賦。

  跡部的思維是很正常的天生政客的思維——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東西的話,就別管用什麼途徑得到它,最終把它拿到手才是真的。

  所以自「電影票事件」之後,他死活也想不明白,明明這女人就想看這部電影的首映想看的不得了,為什麼還不跟他一起去呢?那可是白金包廂的座位呢。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親和」的了,可她還是翻著白眼轉身走掉。氣得他當場就把電影票扔進垃圾桶——至於後來便宜了誰就不知道了。

  但是跡部家的人從來不輕言放棄,只要寧子一天名花無主,他就一定不會放棄。
  

  於是日子就在這樣糾纏中一天一天過去——少年們,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青春裡總有煩惱,但是就算是煩惱,在日後回想起來,也會變成溫馨搞笑的回憶。
  這,就是生活呢。
幸福其實就在你手中~
只是你不曾去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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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代的結束
啊,世代交替的感覺總讓人傷感。

  但是這又是個非常模糊的界定——誰也沒法精確劃分新舊時代。因為新一代茁壯成長的時候,老一代還沒退出歷史舞台呢!

  人到中年,操心的無非就是三件事——事業,家庭,兒女。

  所以當耀光抱住她大腿死皮賴臉要求她辦一個午後Party,邀請她所有的朋友來參加時候,千代櫻的諷刺在喉嚨裡卡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這就是命啊!操心操心,年輕的時候為了自己的未來操心,中年的時候呢,還得扮演慈母——當然,她不是後媽,但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慈母」——貌著被上司破口大罵的危險推掉手頭的鑒定案子,去為兒子的青春期戀曲牽線搭橋,這他X的都是什麼事兒?難道這小子都不懂得泡妞就是要自己去泡才有其中樂趣的麼?

  「好吧小子,雖然我很奇怪你這青春期種馬男孩兒為什麼突然變成了深情專一的癡情種子,但是我還是樂於見到有一個如此強大的女孩讓你吃點苦頭——至少能夠認識到你不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男人。」千代櫻放下打遍了所有朋友(主要是中學時代的那些)號碼的電話拎起車鑰匙準備出去採購,耀光立馬狗腿地跟上準備跟去拎包。

  「別這麼說我的貴夫人,難道您不想早一點抱上可愛的孫子?日本真是個好地方,十六歲就可以結婚。」耀光對千代櫻的諷刺毫無反應——他們家一點都不傳統,他跟他媽媽什麼話都可以胡扯,「當然,這也不完全是好事兒,所以我才這麼著急呀,我長這麼大才遇到一個讓我如此心動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的原則之一就是,『看到好貨就立馬上前搶』,不先下手為強,讓別的人搶了先怎麼辦?By the way,您知道她有多麼迷人的,對吧?」

  這是廢話。

  千代櫻的國中和高中時代跟幸村精市可沒少打交道。所以當她聽說這個折磨得她兒子日夜思念的女孩子姓「幸村」的時候,她立刻明白了耀光見到幸村伊蓮時的感受——不過同時讓她憂慮的是,「幸村」這個姓氏可不只是代表了無與倫比的美貌,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無與倫比的腹黑。
  想起當年幸村精市溫柔的微笑、他落在切原赤也頭上凶暴的拳頭還有他微笑著對真田說「輸了的話,就殺掉你哦真田。」的表情,千代櫻就覺得胃痙攣。

  突然有一種認命的感覺,千代櫻歎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它的呢。而且話說當月老也是父母的傳統職責之一,對吧?

  於是盛大的下午茶派對就拉開了序幕。

  千代櫻在請帖上寫了「請攜夫人和子女出席」,所以當天他們的大花園裡格外擁擠。

  身為圈內名氣很響的法醫和授課費高得驚人的私人網球教練,尤其還有一個大地主一樣的資產階級父親和一個嫁入豪門做貴夫人的母親,亞久津夫婦顯然是不差錢的。

  設在花園裡和游泳池邊上的派對格外熱鬧。

  她的朋友們都很上道——顯然大家都明白「攜夫人和子女出席」的意義何在,呵呵,呵呵。

  游泳池、小網球場和地下室裡的室內娛樂設施都成了年輕人們的天下,至於他們的父母……大家已經不是擁有小強一樣生命力的少年時代了,還是坐下喝紅茶咖啡兼互相吹吹牛,炫耀一下吧。

  於是大家在充滿了——

  「哎呀,XX,你們家的女兒似乎跟我家那個臭小子差不多大呢……年輕人還是要有玩伴好,對吧?」

  「真的呢,我怎麼都沒發現……你們家住在哪裡呢?改天我們應當去拜訪呢……」
  「真的,歡迎歡迎啊……」

  ——這樣對話的過程中看著自家的青少年或者玩得其樂融融或者互相掐架摔跤。
  

  難道我人生的奧義已經變成「三姑六婆」了麼?

  千代櫻突然覺得有點悲憤。

  獨佔了整個兒一把涼傘的當然是跡部——隨著他結婚生子執掌大權,他已經從「少爺」升格成了「老爺」。

  但是時光似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唯一的作用就是使得他更加風度翩翩——當然,前提是他別開口。


  「好久不見了跡部。」千代櫻在不遠處躊躇了一下,走到他桌子跟前,「介意我坐下麼?」

  「當然不介意,而且,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千代。」跡部從他重要的公文上面抬起頭,「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風采依舊呀。」

  「這句話更適合形容你自己呢。」千代櫻微笑,「你還好麼?」

  「沒法兒更好了,奪權成功,取了個很好的老婆,生了個兒子——還能怎麼更好呢,對吧?」跡部懶洋洋一笑。

  「你說的對。」千代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端起紅茶來喝了一口,「你兒子怎麼樣?」

  「哈,他告訴我他最近正在追求一位叫做亞久津寧子的女孩子,你猜他怎麼樣?」跡部戲謔地說。

  「哦,那基本可以肯定他受了很多苦。」千代櫻點點頭,「我女兒告訴我最近有一位長相英俊家世過人學習運動全能的男孩子正在追求她,只不過唯一遺憾的一點就是那個男孩子的性格實在是考驗人的忍耐力,她問我該怎麼辦?」

  「哦,那你說什麼?」跡部突然興致勃□來。

  「我說,那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兒,因為你跟他是半斤八兩——龜笑鱉無尾。」千代櫻回答。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同時笑起來。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也一樣。」


  「那麼……你父母親怎麼樣了?」過了一會兒,千代櫻突然開口問。

  「能怎麼樣呢?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當年種什麼因,現在就結什麼果。」跡部無所謂地攤攤手,「自從被你母親狠狠涮了一把以後,老頭子突然對權力失去了興趣,跑出去環遊世界了——現在,大概在厄瓜多爾或者是危地馬拉吧。至於我母親麼……她已經去世將近十年了。」

  「……對不起。」千代櫻愣住,沉默一會兒,小聲說。

  「還能怎麼樣呢?要說對不起,你媽媽確實對不起我母親,可是……誰叫我母親當年用了這種不光彩而且殘忍的手段得到了不應該屬於她的東西?榮耀和光環確實有了,可是背後的心酸也絕對是她沒有預料到的,也許死亡反倒是種解脫。」跡部擺了擺手,「我看著都覺得累,何況是她。說真的,當年你們兩個那麼匆忙就離開了,我心裡倒是舒了一口氣,確定你不是我父親的女兒的時候,我覺得上天對我還是很厚道的,不然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是啊……」千代櫻有點恍惚,「那麼出雲家呢?」

  「出雲家?你居然還記著她呀……」跡部低笑了一聲,「大概你從來不看財經新聞之類的東西吧……否則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沒有什麼『出雲家』了。」

  「什麼?」千代櫻詫異。

  「他們的所有產業都被川端、木村兩家突然崛起的巨型企業聯手圍攻,最後被吞併了,出雲家的老爺子親自宣佈了破產,然後那位老爺子大概是實在承受不住這種『祖宗的基業就敗在他手裡了』的打擊,當天晚上就自殺了。」跡部的語氣輕描淡寫。


  「……那麼……」千代櫻被這個消息震到了,訥訥不成言。

  「哦,出雲純代子和出雲輝夜姬麼,讓我想想……哦,出雲純代子嫁給了木村永,好像是為她父母爭取到了一些股份好渡過晚年。然後出雲輝夜姬我倒是沒注意,偶爾聽見蝶子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八卦消息……好像是早就出國留學然後嫁了人,倒是躲過了一劫。」跡部聳肩,「大概就是這樣了。」

  「出雲純代子這樣的女孩子居然嫁給了那個……」千代櫻就算對她沒什麼好感,也沒料到這個結果。

  「沒什麼不好,木村永對她還是不錯的。」跡部嘲諷地一笑,「她身體又不算太強壯,又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家道又敗落了,還能嫁個對她好的人,已經是上天格外厚待她了。」

  「呃……你倒是很事不關己……」千代櫻歎了口氣。

  「都已經多少年前的老皇歷了。」跡部嗤笑。

  「那忍足怎麼沒來?」千代櫻問。


  「他……咳……到現在還是黃金單身漢一枚。」跡部咳嗽了一下。

  「什麼!」千代櫻大驚。

  「我就說他腦子裡幻想太多了,醫學院畢業以後,死扛著就是不肯跟你當初那個小朋友栗卷結婚,最後栗卷家裡人受不了了,自動退了婚,之後他也不肯去相親,也不肯接受家裡的安排。搞得他爸媽暴跳如雷,把他關起來,他半夜從窗口逃走,拿著他的全部積蓄——又管我借了一筆錢,跑去非洲了。」

  「去……幹什麼?挖金礦?」千代櫻張口結舌。

  「跟著紅十字會去非洲當赤腳醫生了。」跡部從文件夾裡摸出一張明信片,「前兩天還給我寄來一張明信片,從南非。」

  千代櫻無語地接過,是照片做成的明信片——忍足侑士帶著太陽鏡,坐在大太陽傘地下喝冰飲料,摟著一個火辣艷麗的白人美女。他曬得成了棕黑色,要不是那臉上標誌性的笑容,千代櫻簡直認不出來他。


  「上次足有半年沒有他的消息,我還以為他死在哪裡了,差點就要動用我家的力量去找他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在剛果叢林探險的時候遇到一個原始非洲部落,他治好了酋長的病,然後那位沒有兒子只有十幾個女兒的酋長要把女兒都嫁給他,還要立他做繼承人……」

  千代櫻放聲大笑。

  「他死活不肯,惹毛了酋長,差點讓酋長給殺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一路從中非跑到南非,這才躲過追殺。」

  「這……這聽上去簡直就像一部傳奇小說……」千代櫻捂著笑痛了的肚子,虛弱地說。

  「誰說不是呢,事實上他已經把他的經歷寫成一部充滿了『奇幻』『瑰麗』『壯烈』的愛情羅曼史小說,把手稿寄給我,讓我幫他出版。」跡部把明信片塞回去,又掏出一本封皮華麗的硬皮小說——足有四五厘米厚,遞給千代櫻,「事實上我覺得他樂在其中呀。」

  千代櫻拿過來一看——囧,這不就是前幾天她手下幾個小助手拿著看得如癡如醉的那部據說是「年度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的新書麼?看得那叫一個廢寢忘食,簡直連驗屍的時候都恨不得捧著,把她氣了個仰倒。

  這居然是花花公子忍足侑士寫的!

  「不過他一定會遇到他生命中的女人的。」千代櫻做結論。

  「但願如此。」跡部感歎。

  「爸!!!」兩個人正在感歎之間,跡部的兒子——他的翻版跡部德明從網球場一路跑來,「你以前是冰帝的網球部長,對吧?」

  「當然了。」跡部回答,「怎麼,你對此有什麼疑問?」

  「那邊……手塚邦久他們,還有亞久津耀光那個傢伙,都說你打不過他們的爸爸,從學生時代就打不過!」

  「什麼!!!」跡部大怒。

  「你肯定能打得過對吧?」跡部德明繼續問,「他們要去找他們爸爸跟你比賽呢!」

  「比就比,誰怕誰!」跡部跳起來。

  那廂手塚和亞久津一臉無奈地站起來,跡部立刻水仙氣場全開。

  

  彷彿昨日重現,跡部景吾和手塚國光穿著運動服走到場中。

  十幾年過去了,這兩個男人的身材好得還是會讓人口水嘩啦嘩啦往下流,當年的羽光蝶子、千代櫻、高橋優子,現在的跡部夫人、亞久津太太、手塚太太一瞬間熱血沸騰,高喊著「景吾/手塚/國光/加油!給他點顏色看看!」

  所有大人們一瞬間彷彿全都回到了少年時代,呼啦啦擁到網球場邊上。

  「哼,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在閃耀著光輝!」

  跡部景吾把衣服往天上一扔,摸著自己的淚痣,狂傲地宣佈。

  「啊。」手塚國光回答還是一成不變。

  當然結局也還是萬年不變的——兩個人又打到癱在地上起不來。

  休息完後,輪到亞久津和跡部單挑——這次亞久津取勝。

  至於原因——轉行很久的跡部和手塚當然勢均力敵,而一直打網球教網球十幾年的亞久津自然勝他們一籌。

  耀光很得意,跡部德明和手塚邦久很喪氣。

  當然,下一句話就是他們互相宣稱「我們全國大賽見,手塚,本少爺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目睹此情此景,三位母親不禁笑了起來。

  「真是多謝你了,老媽,我覺得伊蓮對我好了很多呀,我這個下午茶派對的主意很好吧?哇,老爸好勇猛!」晚上耀光一邊狗腿地給千代櫻捶背,一邊得意地匯報戰果。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小子,好了,去睡覺吧。」千代櫻捏了他臉幾下,拍拍他腦袋,「祝你好運。」她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並且抬眼看了看樓上,可惜沉浸在幸福裡的耀光根本沒看見。

  興高采烈的耀光剛剛上樓,就被一直等候在樓梯邊的老姐飛撲上來一把壓在地下。 

  「我就說老媽怎麼會有這種閒心,原來是你小子出的主意!」寧子坐在他身上,把他死死壓住動彈不得,一臉猙獰,不斷折屈著手指關節,「你倒是爽了,你知道我被該死的水仙花折磨了多久麼?我非整死你不可!」

  「喂,你……」耀光驚慌失措,剛想掙扎,就被一把摀住了嘴。

  「想還手?好呀,你來呀,明天我就把你小時候的□送給伊蓮!」寧子一臉邪惡的笑。

  耀光:「……!!!!!!」(淚流滿面——該死的老姐,我明天就把你的□送給跡部!)


  「今天玩得開心麼?」回到臥房,亞久津正靠在床頭看書,千代櫻笑問。

  「不錯。」

  「要不要我給你按摩按摩?」捏了一把他結實的上身,千代櫻邪惡地微小。

  「好啊。」亞久津瞇瞇眼睛,突然跳起來,撲倒千代櫻,「不過在此之前先讓我給你進行一下『按摩』如何?」

  千代櫻奮起反擊,可惜力氣已經大不如前,反抗未果,然後……

  ——拉燈黨——

  「喂,我愛你。」黑暗中,亞久津輕輕地說。

  「嗯,我也愛你。」千代櫻靠在他胸口,回答。

  一個時代不管怎麼燦爛輝煌都有結束的時候,但是令人安慰的是,總會有新的時代崛起。
幸福其實就在你手中~
只是你不曾去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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