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爺……您好壞喔……」從花園的假山後傳來女子的嬌嗔。 「你不喜歡?那算了!」低沉好聽的男聲顯得一派不在乎。 「哎喲……少爺,您可別停啊!」女子急切的慾望充分表露在聲音中。 接著就只聽見隱隱約約的浪吟聲…… 被總管派來花園摘幾朵菊花供佛的蒲葵愣愣地杵在花園中,動彈不得。
那純真的小臉上看不出一點點羞澀靦腆,反而顯得世故精明。
怎麼會有這種聲音?那女子的聲音聽來好痛苦,可為何她又不願喊停呢? 難道她喜歡被人家虐待? 而且叫成那樣,喉嚨不幹嗎? 今天是她第一天到司徒家幫傭,也沒人告訴她,聽到這聲音要不要幫忙……
總管也真是的,第一天上工也不先帶她熟悉環境,只叫她來摘花。
她剛剛迷路了好幾回,後來不小心闖進這個花園,看見有菊花,她就動手摘了。否則等她把園子都勘查過一遍,恐怕太陽都下山了,佛祖也睡覺去了。
所以對這奇怪的聲音,蒲葵聰明地不出聲也不行動,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就當是有錢人家的怪癖吧!從小在街坊間晃來晃去的她,關於有錢人家的八卦也聽了不少,所以她很識相地選擇袖手旁觀。
搞不好司徒家的習慣就是要丫環在假山後鬼吼鬼叫……
只要到時候別叫她發出這種怪聲,她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反正她來幫傭,也只是想賺取生活費跟娘的醫藥費,沒事幹嘛砸自己的飯碗?
蒲葵安靜地聽著假山後傳來的叫聲,乖巧地摘著總管要的菊花,盡可能地不驚擾到那叫得很起勁的女子——萬一那個叫得很認真的女子被她嚇得一個不小心岔氣,那就不好意思了。
隔壁的大嬸說過,岔氣很難醫的。
她可不想賠任何不必要的醫藥費。她很窮的……
蒲葵不但不驚擾對方,還刻意讓自己自始至終都背對著假山,以免一個不小心看到什麼酷刑,會被捲入麻煩之中。
她可是因為父親早逝、含辛茹苦扶養她們姐妹長大的母親又重病,只好簽下賣身契做丫環的苦命女子啊……
蒲葵一邊摘花,一邊在心裡琢磨出更苦命的版本——在大戶人家幫傭,人多嘴雜,一定會有人問她為什麼要當人家奴婢。
與其讓人問得措手不及,她不如自己先想個動人心弦的版本,以博取更多同情。
而且那女的應該也快停止鬼叫了,她還是趕緊把事情做完,趁早離開,避免尷尬。
她想,她自己應該不喜歡讓人聽到這種雞貓子鬼叫……
果然,過沒多久,那女聲就安靜了下來。
剛好蒲葵花也摘夠了,她就帶著菊花,來無聲去無影地悄悄離開花園。
她渾然不知,在假山後,有一雙銳利的眼意味深長地瞪著她離去的背影……
「總管,你要的菊花。」蒲葵乖巧地將花交給李總管。
「好好好……」李總管十分滿意蒲葵做事的俐落,隨即又想到什麼似地,「你在花園有聽到或看到什麼嗎?」
「沒有。」蒲葵搖搖頭。
「沒有就好……」李總管輕聲歎了口氣。
司徒家這兩年也不知是犯著了什麼,自從老爺和夫人不幸意外過世,和少爺青梅竹馬的表小姐又琵琶別抱,宣佈她喜歡上知府的兒子後,原本溫文守禮的少爺就變得放浪形骸,甚至不避諱地和青樓女子同進同出,氣得本來足不出戶的小姐也離開家門,說要去禮佛。
雖然小姐是這麼說,可是她帶著好些個大空箱子,看起來不像是去禮佛,倒像是要到各地去搜購物品似的。
結果小姐一出遠門,少爺就更無顧忌地和家裡的丫環亂來。
那些跟少爺有過露水姻緣的丫環則變得不可一世,把自己當成了侍妾般偷懶不做事,惹得他老人家一把年紀了,還得受那些刁蠻丫環的氣。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她們有哪一點能構上侍妾的邊?充其量不過是少爺發洩的玩物而已。
最近更是誇張,少爺和原本倒茶水的丫環小艷,在光天化日、甚至大庭廣眾下,兩人就放肆地嘻笑調情。
而那小艷也因此而氣勢囂張,自以為是女主人吆喝下人,完全不把他這個總管放在眼裡。
他這個老人家常常被惹得肝火大動,恨不得當場拿起掃把打狐狸精,免得他從小看到大的少爺被小艷那狐狸丫環給勾走。
所以他剛剛才會問這個新來的丫環有沒有聽到或看到什麼,免得到時把這些不堪的事傳了出去,讓外面的人以為司徒家淫亂又敗德。
司徒家歷代皆以風雅商賈聞名,萬一這些事真傳了出去,教他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爺跟夫人?
「總管放心,蒲葵是司徒家的丫環,就算日後聽到看到什麼,也絕對不會洩漏出去,破壞司徒家的清譽。」蒲葵一臉誠懇的說,臉上的表情更是無比認真。
廢話!她領的是司徒家的薪餉,怎麼會亂嚼主子的舌根?
想丟了差事也不是這種作法。
更何況司徒家的薪餉不錯,伙食也不壞——剛剛迷路時,她有先偷跑去廚房探了一下:有肉有萊,米飯也煮得挺多的,看起來好吃極了。
瞧蒲葵一副忠心護主、力挺司徒家的慷慨激昂模樣,李總管對她的好感更深了。
「好。」到底李總管也經歷過大場面,沒有洩漏太多情緒,只是輕輕點頭表示讚許,再輕描淡寫地問道:「丫頭,叫啥名字?」
「蒲葵。」蒲葵頭抬得老高,一臉天真爛漫。
這丫頭看來好眼熟……李總管看著蒲葵,想著這新進門的丫環長得很像一個他很熟悉的人物,可他一時記不起來……算了,這不重要。
這丫環看來挺乖巧伶俐,如果她能自愛,不要像其他丫環去狐魅主子,他倒挺樂意讓她去做端茶水的工作。
不過看她生得眉清目秀,挺漂亮的模樣……他還是不要冒險,先安排掃地澆花的工作給這個丫環好了。
「你今後就先負責庭院的掃地跟澆花工作。認真點做,我會看你表現的。」李總管嚴肅地道。
掃地澆花……不錯,至少不是去灶房那個熱死人的地方,還得隨時照顧主子的吃喝,成天緊張兮兮的。
在庭院裡掃掃地、澆澆花,還可以偷空納涼,不賴!
蒲葵滿心歡喜自己被分派到好差事,喜孜孜地向李總管道謝,「謝謝總管,蒲葵會認真做事的。」
「行了。我回頭跟園丁老王說一聲,你明天再過去幫忙就行了。你現在先去找李嬤嬤報到。」李總管擺擺手,準備領著蒲葵去找李嬤嬤。
「謝謝總管。」蒲葵一逕乖巧地笑著。李總管看得舒服,對她的好感也加深了一些。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怎麼一個年輕女孩會來幫傭呢?」李總管開始發問了。
「回總管的話……」蒲葵將她在花園摘菊花時想到的版本,再加點悲情效果地陳述了一次——
「欽……葵丫頭,你怎麼會跑來幫傭啊?」園丁老王整理過花園後,一邊休息一面跟蒲葵聊天。
蒲葵手腳勤快,相貌清秀,態度又好,老王雖然才和她共事一個上午而已,就對這小女娃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忍不住也對她的背景好奇起來。
正在澆水的蒲葵聞言,甜甜地露出一笑,重複一次昨天回答李總管的話,只是又加上了隔壁李大嬸想要趁母親病危,將她們姐妹賣入風月閣的事。
昨天沒補充到,今天她就趕緊加上去。
這樣故事更好聽,聽的人也會覺得她的身世值得同情,就會好心地幫助她們。
她們家的街坊鄰居太窮了,一個比一個還慘,根本不可能幫助她們。
現在進入司徒府,看裡面的人都氣色紅潤,就知道司徒府待下人極好。所以她把身世講得可憐點,大家同情她,搞不好總管虛會幫她爭取多一點薪餉。
要不娘的醫藥費動輒就三兩五兩,她一整個月的辛苦錢全數送給了大夫。
「唉……可憐的丫頭。」聽完蒲葵加油添醋的故事後,老王搖搖頭,大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王伯別這麼說。蒲葵在司徒府有吃有住,已經很滿意了。」蒲葵連忙展現出知足的笑容。
老王看得又是一陣心酸。一個標緻的大姑娘,年紀輕輕就沒了爹,娘又重病,一家三姐妹全都給人家幫傭好賺醫藥費,還差點被賣到妓院去……
嗚嗚……真是苦情姐妹花啊……
那個想趁人之危的李大嬸真該下十八層地獄去!居然想把好好的小姑娘推入火坑,真是缺德。
「你這丫頭真是難得……」老王忍不住感歎起來。
「謝謝王伯誇獎。王伯人真好,都不嫌蒲葵笨,教我許多事呢!」蒲葵又是甜甜一笑,誇得老王呵呵直笑。
「丫頭真會說話。」
「蒲葵人笨,只會實話實說,希望王伯別笑我。」蒲葵一面聊天,手上仍忙著掃地。
「呵呵……」她這一講,老王更是樂不可支。
蒲葵也笑嘻嘻的,「而且在這裡工作很好喔!我長這麼大,昨晚還是第一次吃到一整碗白米飯……如果司徒家每天都有這麼多白米飯可吃,我就可以把薪餉全部拿去幫我娘買藥;如果妹妹們再努力點,我娘也可以吃白米飯了。」
看著蒲葵興高采烈的模樣,老王忍不住歎息。
「丫頭,你也多少幫自己買點胭脂水粉打扮一下嘛!大姑娘長得好看極了,打扮起來不知要迷倒多少小伙子?」他著實為蒲葵感到心疼。水噹噹的姑娘家,也不知道多為自己打算……更誇張的是,她居然長這麼大才第一次吃到一整碗白米飯?
「王伯,我哪敢想這麼多?還是先醫好我娘的病要緊,再努力點幫底下的妹妹存點嫁妝。要是她們能嫁得好一點,我這個做姐姐的也安心了。」蒲葵的笑變得有點哀傷、帶點無奈。 老王是越看越心疼。 「丫頭,你的針線活如何?」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天外飛來一筆。
「還不錯啊!怎麼了?」蒲葵不是很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是這樣的,我家那口子老了,眼睛不好,沒法做針線活,我兒子又還沒討老婆……所以我想,要是你晚上有空,就幫我縫縫衣服,就當幫我們夫妻,我意思意思貼個幾文錢給你。」
老王心裡已經有了主意,管家裡那口子是不是真的沒法做針線活,他都決定要支援蒲葵這丫頭。
他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可是在司徒家做了三四十年,身邊也存了一點錢,要幫這苦命的丫頭也不算太難。而且他看蒲葵這麼有志氣,肯定不會白拿人家的,定會把交代的事做好。
「王伯,不要啦……幫您縫衣服是小事,不需要給錢的。」
蒲葵看起來十分為難。
「說什麼傻話!我拜託你做事,當然要給酬勞啊!何況我家破衣服可不是一兩件,真要縫補起來,也挺累人的。」老王急切地說,同時在心裡決定,等會兒趕緊回家去撕破幾件衣服,好讓這丫頭能多掙點錢。
「王伯,這……」蒲葵依舊十分為難。
「別說了,就這麼決定。午膳過後我就把衣服拿給你。」老王意志堅決。
「謝謝王伯。」蒲葵這才勉為其難地接受,趕緊道謝。
「這才乖嘛。」老王滿意地笑了。
蒲葵也笑了……
「蒲葵,你把這茶點送到少爺的房間。」李總管沒好氣地對蒲葵命令。
哼!小艷那賤婢居然敢指使他這個總管?!
擺著一副女主人的架子,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樣子。想當初還是他好心地把她從人口販子手裡買了來,讓她免於淪落風塵,結果她進了司徒府沒多久就開始狐媚主子,還趾高氣昂地指使人,渾然不把他這個恩人放在眼裡……真是氣煞人!
「是。」蒲葵很是納悶。雖然她進司徒府三個月了,但李總管不曾讓她有機會接觸少爺,所以她到現在連司徒家的少爺長啥模樣都不知道。
現在李總管突然讓她送茶點去給少爺,不知道是何用意?
她有聽其他人談過少爺現在很寵愛一個叫小艷的丫環,而李總管十分討厭小艷,認定小艷是敗德的女人。
也因此,李總管對於所有接近少爺的丫環都嚴加審核,避免像小艷媚惑主子、敗壞司徒家名聲的事再度發生。
可是李總管突然讓她送茶點給少爺,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晉級成丫環了?
丫環的工錢比幫傭還多,而且當丫環還有機會討賞錢耶!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棒了!
自從上次幫王伯縫補衣服拿點津貼後,陸陸續續就有人拜託她幫忙,也會給些碎銀。
所以她賺錢賺得可愉快了。
有錢她就拚命、用力地賺——年輕時體力好,不趁現在好好撈一筆,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如果她夠認真,說不定她連自己的嫁妝都可以賺到。等契約到期,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家裡開個小店,當個小富婆。
憑她的認真努力及聰明智慧,當個優閒的小店舖老闆娘應該是沒問題的啦!
噢!她真是個積極又胸懷大志的悲情美少女啊……
等會送完茶點,灶房的阿瑛請她代為撿柴薪,要給她五文錢……呵呵,只要不被李總管逮到,她就可以一直這樣賺取額外津貼。
而且進司徒家時李總管有告訴她,丫環還有新衣服……
一面小心翼翼地端著茶點,蒲葵心底雀躍不已。
想到可以升級當丫環,她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因此她送茶點到少爺的房裡時,並沒有仔細聽聽裡頭的動靜。
「少爺,奴婢送茶點來。」蒲葵說完,很自然地推開門進去——
蒲葵見到一個光溜溜的屁股,和挺壯碩的男體。
還有一個容貌嬌媚的女子也是不著寸縷。
男人正壓在女子身上……
女子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看光了,還兀自吟叫不已,「少爺別停啊……」
這叫聲很熟悉……很像第一天她進司徒府時聽到的鬼叫聲。
原來他們是在玩鬼壓床啊。
真幼稚,長那麼大還玩鬼壓床。
可是,玩鬼壓床為何要脫光光呢?
鬼壓床她小時候也玩過,可是從來沒脫過衣服啊!還叫得那麼慘……
蒲葵愣愣地看著,想不通為何這兩人會脫光光地玩鬼壓床。
司徒仲天抬頭看著門口的女人,表情十分僵硬,外加那麼一點點惶恐……
蒲葵只是呆呆瞪著眼前脫得精光的一對男女,不知該如何反應。
「少爺,您別停啊……小艷快到了呢……」仍未察覺第三者的存在,小艷嬌柔地催促著。
司徒仲天卻還是一動也不動。
「少爺……」小艷納悶地再度叫喚呆滯的男人。
司徒仲天仍是不動。
這時小艷才覺得奇怪,順著司徒仲天的視線看過去——
「啊——」頓時間,整個院落都聽得見小艷的雞貓子鬼叫。
小艷這一叫,當場把嚇傻的蒲葵叫醒了。
理智回籠後,她當下決定蹺頭。
「少爺,奴婢先將茶點放著,您繼續忙……」蒲葵將茶點放在桌上,趕緊溜了出去,再也顧不得後頭那繼續不斷的鬼叫。
「少爺,您怎麼……怎麼……怎麼不行了?」小艷尖叫著,一點也不在乎整個院落的人都會聽到。
玩鬼壓床也有行不行的喔?蒲葵實在搞不懂,只是腳下跑得更快了……
第二章
氣死人了!
小艷怒氣沖沖地往花園的方向走去,標緻的小臉上明白寫著「我現在火氣很大,少惹我」。
那天那個該死的賤婢到底是哪來的?
少爺自從那天之後就對她興趣缺缺,一連好幾天都沒喚她伺寢。
這簡直是要氣炸她了!
她花了好多心思,從一進司徒家就處心積慮地博得李總管那老糊塗的欣賞,進而成為少爺的貼身丫環。
好不容易等到那個驕縱的表小姐宣佈自己移情別戀,她才有機會去狐媚情傷的少爺。
眼看她就快要可以操控少爺、讓少爺更加迷戀她了,誰知居然冒出個程咬金!
那小賤婢也不知是什麼來歷,少爺自從見了她便失魂落魄,對她愛理不理……她要是就這麼算了,那她這些日子的心思不就都白費了?!
正好蒲葵在花園中打掃,怒火沖天的小艷看到她,正好藉機發揮,想好好教訓她一番。
「喲……我還在想是哪個丫環這麼冒失毛躁?搞了半天原來連個丫壞也不是,不過就是個打雜的小姑娘。」
小艷挑釁道。
蒲葵並不應聲,只是靜靜地掃地,把份內的工作做好。
「原來還是個啞巴呢!難怪手腳那麼笨。」對蒲葵冷淡的反應,小艷更是生氣,一腳踩住掃把,話語更加惡毒。
蒲葵仍是不回應,握著掃帚的手使勁一抽,繼續掃地。 一隻腳踩在掃把上的小艷因此而跌了跤。
「你——」小艷恨恨地瞪著蒲葵那張秀麗的臉,不太大的眼睛圓睜著,感覺好像殭屍,挺駭人的。
「李總管說過了,司徒府不養不做事的廢人。」被殭屍瞪久了,不回應也不行,於是蒲葵很平靜地說。
財路被擋,她是滿肚子的不爽。
好討厭喔!她正要趕快把工作趕完,好去兼其他差事,沒想到居然冒出一個吃飽撐著沒事做的女人來打擾她工作。
拖慢了她工作的速度,那她就無法去兼其他差事了……
「你什麼意思?」
「我正在工作,而你不做事卻來打擾我……我以為司徒府是不養廢人的。」蒲葵仍是一貫平靜地說。
「你的意思是我是廢人羅?」小艷氣得滿臉通紅,尖聲質問。
「我可沒說。」蒲葵仍保持平靜,掃地的動作也持續著。
「那你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小艷口氣更沖了。此刻她白皙的皮膚泛紅,兩隻眼睛更是瞪大,兩頰氣得鼓鼓的,有點像暴眼金魚。
「就是把李總管的話再說一遍而已。」蒲葵語凋依然平靜,秀麗的臉龐看不出驚慌或害怕,神態跟平常一樣。
「你……該死!」小艷尖聲一吼。
「啊,那個好像是少爺耶!」蒲葵突然往前一探,煞有介事的看向花園的入口。
「什麼?」小艷扭曲的五官馬上變回來,又恢復原先無比嬌媚的柔弱模樣。
嘩,好棒的變臉技巧喔!真好玩……
蒲葵本來是很氣小艷打擾她的,可是看到小艷變臉之迅速,心情就好了一點點。
她再看了花園入口一眼,才面無表情地說:「看錯了。」
「什麼?!」小艷的臉馬上又變回之前的五官扭曲狀態。「你耍我?」
好好玩喔!又變臉了……
蒲葵實在想不通為何李總管不喜歡小艷,她覺得小艷挺好玩的啊!
那天她送完茶點後,李總管就問她是不是有看見小艷纏著少爺,語氣不屑到極點。可是她覺得這個會變臉的小艷挺有娛樂效果的。
「沒有啊!」蒲葵一臉天真無邪,好不可愛。
「還裝蒜?」小艷的五官更扭曲了,表情十分毒辣。
嘩!她眼睛都歪了!好好笑喔……
蒲葵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艷很憤怒很憤怒的大吼一聲,接著就見小艷往這兒撲過來,然後蒲葵就自動開溜了。
整個花園就只聽到小艷的怒吼聲——
當李總管聽到花園傳來的吼叫聲,匆匆趕來一探究竟時,就只看到小艷頭髮凌亂地追著臉不紅氣不喘的蒲葵繞著整個花園跑。
呵呵……這就是平日膩著少爺,那個柔媚無骨、妖冶嬌嗲的小艷?
原來這女人發狂的模樣是這樣凶狠啊……
如果少爺看到小艷這德行,還會繼續寵愛她嗎?
李總管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小艷身上那件特地從京城買回來布料裁做的衣服皺得很厲害,蒲葵也有點喘了,他才不再看熱鬧,大喝一聲,「你們在做什麼?!」
這一吼,兩個人都停止了奔跑。
「總管……」蒲葵有點心虛地低下頭。
完了完了,居然讓李總管看到她沒在工作,反而和小艷吵架。
這下李總管可能會認為她也是那種不認真工作的丫頭,那她的加薪之日就更遙遠了……
啊啊,損失慘重喔……
「哼!」相較之下,小艷的態度則囂張許多,不但不把李總管放在眼裡,還想趁機再推蒲葵一把。
幸好蒲葵夠機警,即時閃躲開。
嘿嘿,窮人家的孩子反應快、體力好——她可不是一般養尊處優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女子。
她可是最會跑了,之前娘生病時,就是她出去抓野味回來加菜。
不過她還是有稍稍假裝一下,不然萬一讓李總管覺得她跟眼前的小艷一樣是個潑婦,那她的加薪之日不就真的遙遙無期了?
她可是很聰明很識相的哩……
「小艷,你這樣成何體統?!」李總管再看不過小艷的行為,直接指名道姓地罵人。
「我小艷不過是教訓個沒教養沒規矩的小奴婢,也值得李總管大動肝火嗎?還是李總管你和她……」言下之意是暗示李總管跟蒲葵有不可告人之關係。
「胡扯!」李總管怒斥小艷的胡言亂語。「管教奴婢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你別忘了自己也是奴婢!」
「哼!那李總管就好生管教新進府的奴婢吧,省得哪天惹得主子不高興,你老人家擔不起!」不甘心自己的身份被李總管點出來,小艷從鼻孔哼出這幾句話,便轉身離去。
望著小艷離去的身影,李總管深思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問蒲葵發生了什麼事。
蒲葵這才囁囁嚅嚅地將前幾天不小心撞破少爺的好事,源源本本地說了出來。
李總管聽得是又笑又搖頭——
在小艷和蒲葵發生「花園追逐戰」後,李總管經常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蒲葵,看得她渾身毛毛的,總覺得李總管的眼光比人牙子還奇怪。
今天李總管又突然吩咐蒲葵去伺候少爺。
所以現在蒲葵正小心翼翼地端著李總管吩咐要給少爺喝的參茶到書房。
這次她有格外注意——那天被小艷鬧了一場,害她少掙了好幾份差事,想到那些飛掉的錢,她的心就好痛。
幸好李總管說伺候少爺的丫環每個月可以多領一兩,如果表現得好主子喜歡,還可以再加。
想到可以多領一些薪俸,蒲葵的心情就雀躍不已。
她打定主意,要讓自己的「丫環生涯」平步青雲——
蒲葵先悄聲接近書房,在外頭停了好一會兒,確定裡面沒有不尋常的鬼叫聲後,才輕輕地敲一下門。
「少爺,李總管要奴婢端參茶來給您,希望您別太操勞了。」
呵呵,她真是個體貼的小丫環,會記得提醒主子別累壞了……「先放著吧!」司徒仲天連頭也沒抬,認真地看著帳本。
「是,少爺。不過參茶要趁熱喝,涼了就不好喝了。」
咦,少爺不是應該很愛偷懶嗎?為什麼她參茶端來了,少爺還是一直工作呢?
蒲葵心裡百般不解。外面的人明明都說少爺好逸惡勞,整天游手好閒、不務正業、流連花叢啊……她今天幫灶房的阿花出去買糕點時,外面的人就是這樣評論司徒家少爺的。
那為什麼少爺現在的表現跟外面人說的不一樣?
「行了,先擱著吧!」司徒仲天還是不準備喝參茶。
「是。少爺請趁熱喝。」蒲葵接遭,並沒有離去的打算。
那杯參茶可貴的了,比她一個月的薪餉還多,少爺怎麼都不喝呢?
蒲葵對這杯昂貴的參茶有著無限的好奇心。
「好了,擱著我會喝的。」司徒仲天有點不耐煩了。
今天的丫環怎麼這麼囉唆?再三催促他喝參茶……而且現在都快夜半了,李總管很少這麼晚還派丫環過來的。
「少爺還是趁熱喝吧!」蒲葵細聲回答,心裡拚命喊著:快! 快喝下去,讓我知道這麼貴的參茶到底特別在哪兒……她熱切地看著那杯參茶,心底有極強烈的好奇心,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少爺喝下那杯參茶,看這杯比她一個月薪餉還貴的參茶奧妙之處何在! 這下司徒仲天更加堅信這杯茶有古怪了。 難不成這丫環要對他不利? 他不動聲色地探手伸向杯子,一邊說:「好吧!看你這麼堅持……哎呀!」 一個不小心,杯子打翻了。 還灑潑到蒲葵的裙子,弄濕了一大片。 「呀!」蒲葵也驚叫一聲。 緊接著她脫口而出,「比我一個月薪餉還貴的參茶就這樣沒了……」 嗚嗚……好可惜啊…… 蒲葵在心裡為這杯昂貴的參茶默哀了一下下,旋即又把念頭動到錢上頭去。
她看著被參茶潑濕的裙子,心裡偷偷地想,如果她將裙子晾乾,可以拿去賣錢嗎?
好歹也是被高價珍貴的參茶潑濕的,聞聞香也該值一點錢吧……
蒲葵那句心疼參茶的話卻引起了司徒仲天的興趣。
她居然心疼起一杯參茶?
「你這麼在乎這杯昂貴的參茶?」他逗笑地開口,總算抬起頭來看這丫環——
不料司徒仲天一抬頭,臉色卻變得很僵硬。
「少爺?」奇怪,她有長得很醜嗎?從小街坊就說娘生了三個各有韻味的水當當女兒,怎麼少爺看到她,臉色卻變得很難看?
啥時她標緻的小臉變成鬼臉嚇人了?
「你……」司徒仲天整個人都愣住了。
「少爺,奴婢剛剛不該多嘴。」可能是她剛剛講錯話了吧!
蒲葵機警地趕緊道歉,希望不要惹少爺生氣,以免她才剛升為丫環就又馬上被降級。
「你叫什麼名字?」司徒仲天再仔細看了眼這丫環,臉色才回復平靜。
乍看這丫頭,他還以為是表妹回來了。
幸好只是乍看很像,仔細看就差很多。
這丫環的眉目比較秀麗,也沒有表妹那種驕縱的感覺。
不過還是差點嚇死他了!
他其實並沒有外人說的那麼深愛表妹,是蠻橫的表妹一相情願地對眾人宣告他倆是一對。
他不是沒跟她說過,但每次只要他試圖阻止表妹的妄想,她便一哭二鬧三上吊,連爹娘也受不了。
迫於無奈,他們只好順著她的意。其實他們都決定了,萬一表妹堅持要嫁進司徒家,他就得假裝得了肺癆病。
所以當表妹宣佈移情別戀時,他跟妹妹實在是高興得不得了。
他以放浪形骸來慶祝擺脫表妹這個糾纏他長達十多年的噩夢,妹妹司徒雪則以遊山玩水來慶祝總算不用有個自作多情的嫂子。
他們兄妹倆很是自得其樂,而且堅決地相信這是亡父亡母在天之靈的庇佑,畢竟要擺脫那麼難纏的表妹,除了奇跡,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深深同情那位知府之子,但他還是欣喜若狂。
雖然在旁人看來,他在父母雙亡後變成了敗家子,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司徒家不但不會敗在他手裡,還會拓展得更好。
「啟稟少爺,奴婢叫蒲葵,如果少爺沒別的吩咐,奴婢先退下了。」在確定主子不生她氣後,蒲葵急切地想退下。
她可是答應了要幫另一個丫環小玉繡個漂亮的荷包,好讓她送給心上人。
這份差事的報償可豐厚了,她說什麼都要準時完成這個工作。
雖然少爺有穿衣服跟沒穿衣服都一樣好看,她很想多看幾眼,可是兼差賺錢的念頭比看帥帥的少爺要強得多。
「等等。」司徒仲天也看出蒲葵急欲離去,這反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大部分的丫環總會在引起他的注意後,想盡辦法留在他身旁,甚至爬到他的床上去……就像小艷。
但這新來的丫環卻急著離開……這可有趣了。
如果說這丫環是要藉此引起他的興趣,那她的確做到了。
「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嗎!」蒲葵盡可能不要將心裡的不耐煩與急切表現出來,不過她還是希望少爺可以自己識相點,讓她早點退下。
雖然少爺是她的主子,可是對於擋她財路的任何人事物,她都會很不耐煩。
「沒什麼,我只是很好奇……」司徒仲天笑著說,欲言又止。
「少爺好奇什麼?」哼,就算笑起來再好看,拖拖拉拉地不讓人早點退下、妨礙她兼差賺錢的都是討厭鬼。
蒲葵滿肚子不痛快地想著,表情開始有點不是很好看。
「我只是好奇,你怎麼不像其他丫環一樣,主動投懷送抱?」司徒仲天依然笑得很好看,只是話語有點毒。
原本他也想說得含蓄客氣點,可是一看到蒲葵那張不太高興的臉,他就忍不住惡毒起來。
說他差勁也好,說他自戀也罷,這小丫環居然看到他沒什麼反應,多多少少讓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他故意逗弄一下她……
聽司徒仲天這麼一說,蒲葵很是不痛快。
「並不是每個丫環都想狐媚主子的。」她冷冷地說,表情很不悅。
哼!怪不得外頭的人都說司徒家是一日不如一日。堂堂大少爺要什麼女人沒有?居然還問她這小丫環怎麼不對他投懷送抱!
「開玩笑!她蒲葵要是這麼隨便的女人,早就把自己賣到風月閣去當花魁大賺特賺了,何必屈就來當丫環?!
「好,我明白了。你可以退下了。」司徒仲天很驚訝一個小小的丫環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他並不想失了做主子的氣度,讓眼前的女人看輕,以為他會強逼良家婦女。
「謝謝少爺。」蒲葵並不怎麼領情,每個字都是從鼻孔噴出來的。
「等等。」司徒仲天又叫住她。
「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嗎?」蒲葵氣嘟嘟的,聲調很不爽了。
「你犯不著那麼生氣。我只是很好奇你跟其他丫環不同,並不是要調戲你。」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忍不住想讓這個叫做蒲葵的丫環明白他的想法。
他不希望這丫環認為他是不事生產的富家公子哥兒……
他不懂這樣的情緒由何而生,也許是這丫環對待他的方式讓他感到特別,或是因為她的眼神看起來很認真,他就是很在乎這丫環對他的觀感。
「啊?」對司徒仲天的誠實,蒲葵一下子不知怎麼反應。
「行了,退下吧!」司徒仲天一下子煩躁起來,擺擺手要蒲葵退下。
「是。」感覺到氣氛怪怪的,蒲葵連忙退下。
反正她等會還有得忙,早早離開才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