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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英雄的仰望角1/4-4/4》作者:久夜【完結】(出書版)

英雄的仰望角2/4 BY久夜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酒紅精靈
[發帖際遇]: 酒紅精靈見了帥哥而暈了,醒來不見現金10Ds幣.


英雄的仰望角1/4

封面文字:
他想快點長大,
換自己保護對方!

封底文案:
艾路班學院第二學期開課囉!
喝飽了精靈血的半血族小英雄,
以犯規速度飛快成長著。
長大有什麼好呢?桑提想。
根據奇幻小說定律,
英雄能力強度與敵人的等級成正比呢……
但更糟的是,
他的小英雄熱切的目光也越來越……得寸進尺?
天啊!小說裡沒寫英雄的迷人特質,
會讓他的臉比吃了火爆椒還要紅啊!
——戀愛煩惱也是英雄養成的必修課程嗎?

楔子
奇幻小說上都是這樣寫的,打敗魔王拯救世界並且考完學期考試的小英雄們,放假回家,享受美好假期跟甜蜜——也可能不怎麼甜蜜——的居家時光。
他們的人生將會在假期中發生驚天動地的變化,對平凡生活的不適應感,外加如影隨形的魔王爪牙,硬是要擾亂主角們難得的休假。
因為,英雄可沒有放假的權利……
反觀教授們,例如桑提雅,這漂亮得過分的精靈,他的假期只能用一成不變來形容。跟平常一樣的瘋狂購買奇幻小說、跟平常一樣的鎖起門來把自己埋在書堆中。對他而言,假期唯一的挑戰就是如何找到藉口不回森林。
桑提可不想錯失任何關於他未來英雄的消息。
假期中桑提斷斷續續的跟幽司通信,內容多半是課業上的問題。
據桑提向其他教授打聽來的結論,就一個初次接觸魔法世界的學生來說,幽司的成績算是相當不錯——反正好成績從來不是英雄的必備條件——唯獨歷史類的學科差了點,桑提猜想幽司可能不擅長背誦。
學業上的問題,桑提知無不言,他們能為了某個歷史事件,通一個晚上的信雀。有一種信雀可以很快速的往來傳遞消息,便捷度差不多就等於幽司說的……那叫什麼來著,「電子郵件」?
男孩幾乎不提自己的現況,只有在幾封信雀中觀察到一點他情緒上的線索,幽司「又」要跟著家人搬家了,這讓他有些煩惱。
桑提不知道他的小英雄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他不忍心看幽司吃著剩菜剩飯,睡在櫥櫃裡或陰暗的地下室。
雖然,吃苦是成就英雄的必備元素。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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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英雄的產生模式

一個半月的假期,在眨眼間過去。對幽司來說,這些日子過得一點也不輕鬆,先不說上古魔王阿凡奇的爪牙如何在暗處對他虎視眈眈,妄想殺死他或他的家人朋友,光是發生在他身上的「小」變化,就已經夠讓他煩惱。
為避免招來鄰居的異樣眼光,幽司的家人只好不知道第幾次的再度搬家,原本幽司還以為能在這個城市待久一點……也罷,反正他不是多喜歡那裡。充滿煩惱、生命威脅跟搬家用紙箱的假期中,唯一的安慰就是桑提教授跟朋友們的信雀——尤其是桑提的。
每次跟精靈教授通信雀,幽司總忍不住想詢問對方那天晚上的答案,但想到隔幾天桑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給他們考試,幽司肯定桑提一定沒有聽到他說「喜歡你」,便一直不敢去問結果。洩氣之餘,他只好不停的跟桑提扯些課業上的問題。
這算是戀愛甜蜜的苦惱嗎?
假期快結束的前一個星期,奇賽可來找他玩,說是要親身體驗非魔法族群的生活,為此他鬧了不少笑話……乘坐在雙尾脊鱷拉著的接引船上,幽司不顧朋友的道義,跟雲、河等人說起奇賽可的精采事跡。
「他因為可樂不夠冰,想施個小型的冰凍術,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的手黏在可樂罐子上了!」
「我一時忘記罐子是鐵的。」奇賽可為自己辯解。
「可熱?」獸族女孩問道。
捷倫插嘴,解釋道:「一種飲料啊,你該不會沒喝過吧?」
「我姐不喜歡喝人類的飲料……」獸族男孩故意壓低聲音,朝幽司他們擠眉弄眼:「噓!別管她,她是怪人。」
你也沒正常到哪去……眾人心裡想。


「陸生影馬飛行意外」並沒有再發生,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平安無事地回到學校,迎接他們的是充滿食物的開學餐會。
「……最後一項新規定,『水生奇草學』不得重修超過三次以上,以免浪費太多氣泡……以上幾點,請各位同學注意!」台上的教授和校長講了一堆幽司他們根本沒在聽的新規定跟注意事項後,終於宣佈開動。
感覺自己餓到可以吃下一隻雙尾脊鱷,幽司立刻抓起半隻烤鵝,正要拿到嘴邊大啃大嚼,卻注意到周圍的同學好像……都在看他。
就算他阻止阿凡奇解開封印危害世人,也不用全都盯著他看吧?更何況這件事除了幽司、桑提、校長,還有朋友們外,應該沒有人知道。
被看得渾身不對勁,幽司將疑問的視線投向他的朋友們。
河咧開嘴,將手掌按著頭頂,伸直手臂比了個拉長的動作。
幽司點點頭,恍然大悟。
河還在繼續拉長,已經整個人站到椅子上踮起腳尖,幽司決定跟其他朋友一樣無視他。
嘴裡嚼著烤鵝,幽司不知道第幾次看向二樓。他從進大廳開始便不停尋找精靈教授的身影,桑提不在教授群中,也不在幽司第一次見到他的二樓看台,開學幾天前,桑提的信雀就斷了,像是突然失蹤似的。
桑提給他的最後一隻信雀上面說到,他這幾天會比較忙,還有問題的話可以等開學再找他討論……比較忙啊……桑提教授忙什麼呢?


晚餐過後,幽司回到久違的臥室整理他的行李。滿腦子都是精靈的臉,所以他怎樣都沒辦法讓襪子們待在衣櫃最底層,衣櫃硬是不肯接納這些又皺又髒的毛球團。
最後還是幽司氣得揮出火球,威脅要把不聽話的衣櫃燒成木炭,才把行李整理好。
重重的往床上一坐,把可憐的床鋪壓出呻吟的喀唧聲,幽司將空的破行李箱踢進床底下,枕著手臂往床上躺去。
捷倫從口袋中掏出一大堆他從餐會上偷渡出來的點心,招呼幽司跟同寢室的奇賽可一起吃。「來唷來唷,慢了就沒有了。」說著,他不停的往嘴裡塞點心。
幽司冷冷的投去一記白眼,他現在可沒有心情吃什麼點心,他要他的精靈教授!
非常懂得察言觀色的小拜亞人立刻噤聲,拉上奇賽可兩人埋頭吃甜點。別看幽司一副害羞又溫和的樣子,其實他的脾氣可差得很呢,發起火來連龍都會被嚇飛。


又發了封信雀,還是沒有得到回復,幽司愈想愈在意,於是第二天,他趁著選課的空檔溜出學校,決定要在正式上課前見精靈教授一面。
他逛遍整座奇草花圃,都沒有發現桑提的身影,幽司忍耐著變成狼,好用鼻子找的衝動。朋友們說他現在的狀態還不穩定,盡量不要變身比較保險。
離開花圃,他正好看到石像鬼們懶洋洋的扇著翅膀打哈欠。說不定它們知道……
「諸位午安。」幽司恭敬的朝石像鬼們鞠躬。這種怪物喜歡對人惡作劇的理由,只是希望能得到行人多一點的尊敬……比方說跪在地上親吻它們的站台。
幾個石像鬼停下扇翅膀的動作,朝他看來。幽司可不想被噴得一身石像鬼口水,所以他沒有太靠近,只往前了幾步,又低下頭。「諸位高貴的岩石鬥士,請問你們知道桑提雅教授在哪裡嗎?」
這話說得連幽司自己都有些反胃,用口水攻擊敵人的高貴岩石鬥士……
石像鬼們扭頭……交談(?)了一會,七八隻石臂指著學校外頭。
範圍還是挺大的,幽司抓抓臉,客氣的跟「高貴的岩石鬥士」們說聲謝謝,往學校外頭找去。
艾路班學院後方被詛咒森林包圍著,而前方則是高低起伏的坡地,瓦瑟河蜿蜿蜒蜒地繞過山坡谷地間,成為往來學院跟轉送點之間的水道。
瓦瑟水道的支流在坡谷間形成幾座淡水湖泊,愛芬湖是其中距離學校最近、也最深最大的湖泊,裡面據說棲息著不少稀有的水生奇獸,因此被列為教學用場地之一。
幽司拿出他隨手塞進口袋的課表,他印象中星期三有堂課就在愛芬湖上課,好像是……水生奇草學?他知道精靈教授可能會在哪裡了!


愛芬湖坐落於谷地之中,谷地的坡度不深,順著階梯不用張開翅膀就可以平穩的爬到底部。
愛芬湖淡藍的水色在眼前展開。雖然已經在學校上了一學季的課,但幽司還是第一次到愛芬湖,他不禁讚歎這湖水的清澈與朦朧。
它像一面鏡子,反映著天上飄過的雲朵,寧靜的白霧淡淡一層籠罩著湖面,半遮掩著愛芬湖的全貌,視線較遠之處皆是一片深邃神秘。
還未從眼前的景色回神,不遠處響起水聲,幽司下意識的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幽司曾在心裡幻想無數種跟桑提相見的畫面,但沒有想過是這樣的情形……
上身赤裸的精靈教授冒出水面,銀色的發瀑披垂在他纖瘦的肩膀上,將他白晰的肌膚映襯得彷彿透明,修長的手指拂開臉上垂落的濕漉髮絲,露出他令人屏息的精緻五官,被水霧包圍的精靈,夢幻絕美得如水之妖精。
桑提爬上湖岸,抽來放在岸邊的毛巾包住身體,他轉頭看向發愣的少年。「幽司?……你是幽司沒錯吧?」
水珠從桑提的髮梢、下顎跟精靈尖長的耳朵末端滴落,將包在他身上的白色毛巾暈出水痕,滴滴答答地顫動幽司的心跳,他嚥了抹滾燙的唾液,啞著聲線說:「桑、桑提教授……」
「真的是你!」桑提挑眉,拎起放在岸邊的鞋子走向幽司。「哇!難以置信!」
幽司被桑提訝異的語氣說得耳根泛紅,他抓抓臉,不大好意思的扯出笑臉。「那個……教授,我變了不少。」
豈止不少!桑提不知道怎麼形容內心的驚訝。一個半月前他的小英雄還是個只到他腰部高的小男孩,眨眼之間身高已經直逼他的肩膀,或許再過一陣子這男孩就會比他高了……好吧,現在已經不能用男孩來形容對方。
「好久不見了。」桑提微笑道。
「教授!」男孩……少年撲向他,熱情的將他一把抱住。一個半月前這種撒嬌的動作還沒什麼,但以少年現在的體型,可讓桑提吃不消。
桑提退了一步,差點被幽司撞回湖裡,他架開少年往他頸窩蹭的頭顱,阻止少年非常明顯的企圖。「謝謝你的熱情回應……呃,幽司,你可以先、先放開我嗎?」少年的力氣跟體型同步成長,他幾乎制不住對方。
幽司稍微退離一些,但雙手仍環著桑提的腰,他抬起眼,笑瞇瞇的望著他的精靈教授,很滿意這種愈來愈小的身高差距。「教授,我想你……」
還滿感人的,桑提失笑。偏頭看了一眼幽司環在他腰上的手臂,也抱得太順手了……不得不說他也已經開始習慣。「幽司,你怎麼會長得那麼……快?」
桑提知道人類的小孩子都長得很快,但也沒有迅速到這麼離奇的地步吧?莫非他是中了什麼讓植物快速發芽的咒語不成?
幽司放開手,得意的挺直腰桿。「嘿嘿,捷倫他們也嚇了一大跳!」
很嚇人沒錯……「這樣正常嗎?我是說……你這樣的成長速度。」
「是有點困擾。」幽司拉扯著自己的袖子,袖長短了一節,很明顯的不合身。
「這一個半月我長得太快了,只好不停的搬家免得被鄰居懷疑,也不知道該買什麼尺寸的衣服。」他聳肩,「這件是我大伯的舊衣服。」
「沒有辦法治好嗎?」桑提以為男孩的快速拉長是一種人類的疾病。
「這樣也好,終於可以恢復正常。」
「恢復正常?」哪裡正常了?
幽司笑了笑,深邃的黑色眸子盯著桑提。「教授,你覺得我幾歲?」
「十二?十三?」就男孩一個半月前的體型看來,桑提以為他差不多這個年齡。
「教授……」幽司咧出燦爛的大笑臉,「我今年,要二十六了喔!」
「啊?」桑提一愣,以為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以前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長不大,只能一直念小學,而且被迫每隔幾年就要搬家……奇賽可說是因為我不喝血的關係。
「一旦我開始喝血,身體的機能恢復正常,就會成長到我應該有的體型。血族混血好像會隨年齡成長到二十幾歲左右吧?七、八十年後才會慢慢老化。」
桑提點點頭,他印象中書上有提到這一段,血族混血的成長速度比純血血族要快,大約十幾年就能發育到成熟體型,不過他沒有想到幽司已經到了成長的年齡。他的小英雄一出場那個小男孩樣子,讓他以為幽司不過才十幾歲。
「嘿嘿嘿,我終於不再是個小孩子了。」幽司得意的說。
桑提不知道該不該跟幽司說明,二十六歲無論在精靈或血族——甚至半血族——眼中都還只是個孩子。
「不能這樣算的……好吧,不討論這個。」桑提揮揮手,決定不在年齡的問題上打轉,他的小英雄一直希望快點長大,桑提也不好意思太早說出殘忍的真相。反正血族跟精靈族的平均壽命都差不多在三百歲左右,在龍的眼裡,他們這些人形生物根本還沒孵化。
「還是教授比較喜歡我小小的樣子?」幽司扁著嘴,眨著漂亮的長睫毛,看起來有些可憐。
「怎麼能這樣問?」桑提拍拍少年的肩膀,這動作有些太不順手。「我沒有特別討厭或喜歡你什麼樣子啊……不管變成怎樣,你都是『杜幽司』。」
小英雄一夕之間變成大尺寸英雄的故事不是沒有,相信幽司一定很苦惱不穩定的身體狀態吧,他這個教授當然要好好開導跟接納人家。
桑提的話讓幽司笑開了臉,他暗自鬆口氣。期待能有將精靈納入懷抱的體型,但他同時也擔心精靈教授不再給自己溫柔,「教授你真好!」
見少年又要朝他撲來,桑提連忙閃開,他夠濕了,可不想再掉進湖裡。「應該的。」
桑提將濕答答的長髮盤在腦後,找了塊石頭坐下,想穿上鞋子。
幽司有趣的看著精靈小巧的腳掌跟特長的指頭,他走到桑提身側,低頭笑問:「教授,你在湖裡做什麼?」
必須要抬頭的高度讓桑提幾乎忍不住皺眉,他扒開沾黏在臉上的髮絲,說:「準備上課要用的教材,水生奇草學。」
「我有看到課表……所以我們要在湖裡上課?」不會淹死吧?才第二個學季,有必要上那麼挑戰生命安全的課嗎?
「對。不過今年氣泡的數量不太夠,學生太多了……人魚們跟我都很苦惱。」
幽司伸出手,幫桑提整理劉海,「人太多?」
以仰望的姿態,幽司溫柔的語氣跟深邃的凝視籠罩著他,手的溫度貼在他冰冷的肌膚上,燙得像龍的鼻息。
桑提突然覺得難堪,他別開視線。「沒、沒什麼,教授會處理好的。」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我現在力氣很大喔。」
少年還在幫他整理頭髮,修長的手指撫去他臉上濕冷的湖水,桑提很想推開對方,又覺得這樣太失禮,只好在心裡苦笑著接受他的好意。
「……如果你願意的話,是可以幫點忙。」桑提看了看少年現在的體型,相信幽司所言不假。
「你下午還有活動吧?」他記得剛開學,學生們應該有很多演講得聽,「你要現在幫忙嗎?我可以請你吃午餐。」
桑提滿臉笑意的問著,別說是潛到湖裡幫忙了,要幽司飛到天上抓獅鷲獸他也毫不遲疑。
「當然好!」幽司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我能做些什麼?」
桑提起身,將半濕的毛巾折好放在岩石上。「嗯……你最好幫自己施個防水咒。」
陽光底下,桑提的肌膚白晰得幾乎透明,像是一觸即溶的雪花,更像蛋糕上散髮香甜氣味的奶油,輕輕一捏,一定可以在其上留下自己專屬的印記……幽司喉中的乾渴感更加劇烈。
「不、不用了,我把衣服脫下來就好。」幽司手忙腳亂的脫下不合身的上衣。
少年赤裸的上身讓桑提忍不住揚眉,穿著衣服看不出來,幽司的身材還挺不錯呢!
依他肩膀的厚度跟寬度,再過幾年——也可能是幾個月——一定能長成讓女性們想依靠的寬闊臂膀,手臂跟胸膛微微可見的肌肉線條簡直是作弊,這少年一個半月前才只有一丁點大,哪來的時間長肌肉?!
桑提不得不說有點受到打擊,當他像幽司這種尺寸的時候,可是瘦到飛馬翅膀一扇就能吹走他。
「喔,好。那就下水了?」發覺自己的視線被少年注意到,桑提連忙轉頭看向湖面。
幽司點點頭,桑提率先走向湖邊。籠罩愛芬湖的霧氣像有生命似的,感應到他的靠近,微微散開些。
十月了,天氣已經逐漸開始轉涼,湖水清澈卻冰冷。
桑提已經習慣這湖水的溫度,他直直的走入湖中,雙手劃著水,回過頭,眼角帶笑的望向幽司。「水有點冰,你後悔也沒關係的。」
幽司才不會後悔,他願意追逐著精靈到世上的任何角落!雙腳踩出水花,幽司也走入湖水中,划動手臂,游到桑提身邊。
他抓住桑提在湖面上不斷起伏的纖細肩膀,湊近桑提,在他耳邊說:「教授,這水好冰……」
少年灼熱氣息噴上桑提冰冷的頸窩,冷熱的反差讓他打了個顫。很難理解他的小英雄,害羞懦弱,卻又意外的強勢大膽,時而稚氣時而成熟。但無論是溫柔的黑眸抑或霸氣的金獸眸,唯一不變的是眼中的直率。
有時候,這樣的幽司讓桑提不知所措,好像被困在山谷中的花斑馬,焦躁的跺著四足卻要強裝冷靜。
英雄們都有股迷人的特質沒錯,但那麼讓人慌亂難堪的,桑提還沒看那個作家寫過。
「會習慣的……」桑提微扯嘴角,反手抓住幽司的手臂,「下水了!」他試圖拿回主導權,深吸一口氣,拉著幽司往水面下潛。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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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提的頭髮在水中散開,幽司對湖中的第一個印象,不是湖水冰冷的溫度,而是滿視線炫目的銀,隨著水流漂漂蕩蕩。
他看呆了,精靈的肌膚泛著陽光的反射,細小的氣泡順著桑提身體的線條漂上水面,這景象讓幽司無法找出更好的詞句形容。
幽司傻傻的被桑提一直往下拉,注意到缺氧的感覺時,已經離水面很遠了,他扯扯桑提的手,對方回頭,投給他疑問的視線。
難道精靈可以在水中呼吸?幽司指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他快沒氣了。
桑提點頭,其實他也差不多了,他拉著幽司游向不遠處一根柱狀發光體。幽司瞇起眼睛,用金色的獸瞳看清楚那物體。
柱狀的發光體從水面上一直延伸到深處的黑暗中,幽司估計應該直至湖底。在陽光的折射下,反射出一閃一閃的光點,密密麻麻的光點讓柱狀體好像在發光。
「這是什麼?」幽司用口型問。
桑提張口,吐出的泡泡暫時模糊了幽司的視線,但他大概看得懂桑提的回答,桑提說的是「氣泡」。
無數密密麻麻的光點,原來是一顆顆巴掌大小、圓滾滾的氣泡球。氣泡球掛在長長的晶藍色細線上,一層又一層,形成這光點閃閃的柱狀體。
桑提將幽司拉到柱狀體邊,摘下一顆圓滾滾的氣泡貼在口鼻上,並用眼神示意幽司照做。
幽司也摘了顆氣泡球貼在臉上,看似脆弱的氣泡摸起來像充飽氣的籃球,堅硬結實,一貼在臉上,便感覺呼吸無礙,原來氣泡球裡面充滿空氣。
「這是人魚做的氣泡,要省著點用。班沃瓦濟雅……人魚族的女族長,怪我們氣泡的用量太凶了。」氣泡之中,桑提的聲音就像在陸地上那樣清晰。
原來還有這種東西……「一定要用這個才能潛水嗎?」
「倒也不是,」桑提說,他搖晃著懸掛氣泡的晶藍色細線,「用魔法總能讓事情更簡單,可是人魚討厭魔法。在他們生活的水域使用魔法可是會令人魚抓狂的。」
「是有幾種藥草可以讓我們在水底呼吸,但都有些小小的副作用……例如突然很喜歡生魚的味道或是起鱗片形狀的疹子,聽說還有吃太多背上冒出魚鰭的病例……所以,這是我們跟人魚們討論出來最好的辦法了。他們製造出這種氣泡讓我們在水底下呼吸。」
「可是人魚卻抱怨我們氣泡用太凶?」幽司接著他的話說。
桑提聳肩。「很有個性的種族吧。」
……就跟崇拜樹木卻同時喜愛看書的精靈一樣有個性。
「噗!」幽司噴笑,跟桑提聊天非常有趣。「教授,一顆氣泡裡的空氣能用多久?」
「看個人吧,精靈能用半個小時。活動量大的話,消耗得比較快。」
「半個小時?可以用很久嘛。」幽司看著數量驚人的氣泡柱,一堂課最多兩個小時,他們一班才四十幾個人,怎麼會不夠用?
桑提歎口氣,他什麼都不想說了。「你到時候就知道……啊,他們來了。」
順著桑提的視線往下看,黑暗的水底逐漸浮現三道人影,幽司想他們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人魚。
幽司對人魚的印象僅停留在童書上,他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正往他們靠近的傳說生物。
這三隻人魚的組成很明顯是兩男一女……還是要說兩雄一雌?
全藍色的瞳孔、鰓狀耳片,女人魚就如童書上的圖片那樣夢幻迷人,淡藍色長卷髮在她週身漂蕩,正好遮掩住她赤裸上身的玲瓏曲線,下半身的魚尾在水中悠悠擺動……
撇去張開嘴巴露出的鋒利尖牙,蹼手上的長爪子跟背上那排比牛排刀還銳利的硬棘不談,是很童話沒錯。
男人魚就比較正常了——正常的怪物樣,幽司相信恐怖小說中的魚人怪物就是參考公人魚的設計。滿身的暗色硬鱗、長棘,頭部活像巨大的燈籠魚,只差沒掛個小燈泡。
加上手中很具壓迫性的長三尖戟,一副「我不好惹」的樣子。
不等人魚們游近,桑提兩腳一蹬游向他們。兩位公人魚朝他點點頭,態度頗為和氣,精靈的魅力無遠弗屆。
女人魚似乎不怎麼喜歡桑提,冷著一張臉,呱啦呱啦的說了一堆幽司聽不懂的語言。
「我原本打算下午再回來,但剛好遇到願意幫忙的學生。」桑提看了幽司一眼,「他要幫我把氣泡掛好。」
女人魚又呱啦呱啦了幾句,聲音雖然動聽,但滿嘴的尖牙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我們弄好就走,不會打擾到你們……我知道族長最近心情不好。」
說了幾句,女人魚似乎覺得沒趣,她多看了幽司幾眼,轉身遊走。
「呼……」桑提吁了口氣,游回幽司身邊,「下去吧。」他順著氣泡柱往下潛。
幽司跟在桑提身後,著迷的看著他光裸的背脊跟漂蕩的銀色長髮,如果現在撲過去抱住他不知道會怎樣?
「教授,你聽得懂人魚語呀?」他根本不知道人魚在呱啦呱啦什麼。
桑提停下動作,回頭道:「不,我完全聽不懂……而且人魚不喜歡我們對他們施通譯咒語。」
聽不懂?「可是……那你怎麼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我不用知道啊。真正需要討論的事情,他們會有辦法跟我溝通……不過像剛剛這種情形,」桑提聳肩,眼角帶笑,「反止他們也沒有理由攔我。」真的不能下去,就不只是這等陣仗啦。
幽司笑道:「哈,原來是這樣。」
過分好看的精靈教授,總讓人以為他高高在上不可攀取,但真正接近瞭解後,才發覺他的溫柔他的可愛。
幽司迷戀這個精靈,不只因為他美麗。


順著氣泡柱往下潛,光線愈加昏暗,但水中世界卻變得熱鬧了。色彩斑斕的小魚成群游過,小人魚躲在遠處偷看他們,感覺到頭上的水壓遽增,幽司抬頭看去,一隻巨型章魚在他們的上方不遠處,暗紫色的觸手是他身高的兩倍長。
水底的一切讓幽司大開眼界,他忍耐著不像個觀光客左顧右盼驚呼連連,可還是忍不住被遠方半透明的人形生物吸引去視線。
它們的形體跟人類極為相似,只差顏色不一樣。那生物三、兩隻聚在一起,隨著水流緩緩漂動,難道是人形水母?……幽司聽捷倫提過。
「那是幽靈,別太靠近它們,這些死物的脾氣不太好。」桑提停下動作,說道。
幽司瞪大眼睛。「什麼?!……它們是在這湖裡……產生的嗎?」
「不清楚。你也知道,這種問題不太禮貌,我不好意思問。」
這種問題好像跟禮貌與否無關……
桑提撥開擋住他視線的銀色長髮,微瞇起淡粉色的眸子,警戒地盯著遠處的幽靈。桑提這態度讓幽司知道,幽靈的危險性可不是他口頭說的那麼簡單。
幽司游到桑提身邊,他注意到精靈沒有帶任何武器,若是真有危險,他們能倚靠的只有他的魔法。「教授,它們很危險?」
桑提遲疑了一會,才說:「我不確定,幽靈、死靈之類的靈體向來與黑暗生物同盟……照理來說它們不會出現在這裡,人魚不歡迎它們。」
學期結束前,跟陸迷校長的那番談話一直是桑提肉裡的一根刺。他的小英雄被正邪兩方的勢力利用操控,注定要經歷許多生死危險後淪為棄子。
桑提很不甘心,幽司是他好不容易等到的傳奇英雄,如果這成長得太快的少年必須被推上刀鋒,那這個故事裡不會少了他!
桑提看了一會,確定幽靈們只是正巧路過,「看來只是……」他回頭,發現幽司的臉近在眼前,半血族少年近得幾乎要貼到他背上,金色獸眸在光線昏暗的湖水中格外燦亮。
「!」心臟猛地一跳,桑提倒吸口氣。
「教授,你怎麼了?」幽司眨著眼睛,不解的問。
「這是我要問的吧……」
不等桑提反應過來,幽司笑了笑,抓著他的手臂,貼向他。
「教授,那些幽靈沒有危險吧?」
少年貼在他背上的肌膚讓桑提忍不住挑眉,但他的心思還是被對方的問題拉去。「我想沒有,」他指著幽靈群的方向,「你看,已經有人魚去趕了。」
五、六名手持三尖戩的男人魚從湖底游來,揚著武器驅趕那些幽靈。
「人魚不怕幽靈嗎?」幽司問道。
少年的問題再次讓桑提分心,他原本想請對方別貼得那麼緊,幽司現在可不是一個半月前的男孩尺寸,這麼大個人,太過親暱的動作總是不怎麼妥當。
不過,教師回答學生問題的本能又讓桑提忘了提醒。
「人魚有特別的辦法,他們的武器會發出能震退幽靈的震動波……我們動作要快點了。」他可不想還沒開始工作就浪費氣泡。
點點頭,幽司搭在桑提肩膀上的手往下滑,圈住他的手指。「好,快點吧!」
桑提沒有感覺不對勁,他反手拉住幽司,踢蹬著腿,往水底游去。
幽司以為湖底會一片黑暗,看來是他的見識淺薄。人魚們將發光的珠子立在用貝殼裝飾的石柱上,將昏暗的水底照出一片片瑩黃朦朧的光暈。朦朧中可見不遠處由水底升起的石砌建築物,人身魚尾的身影從中不斷往來進出,該建築可能是人魚族的重要據點。
「人魚族的宮殿,」桑提簡單的說明,「相信我,你不會想被請進那裡。」
氣泡柱的底部是一大片黃綠色的海草林,好幾條人魚尾巴在其中穿梭,將氣泡從海草林中抱出來,放到漂浮在上方的海草網子中。
桑提帶著幽司停在海草林上方,揮手跟工作中的人魚們打了聲招呼,游下去背起一張裝滿氣泡的海草網子。
幽司跟著桑提的動作,他也游到海草林上方,背起兩網氣泡,手上又提起一網。
桑提揚眉。「我覺得滿重的……」
「還好耶。」幽司笑道。
這些看起來輕飄飄的大氣泡是有些重量沒錯,但還在他能負擔的範圍內。
「喔。」反正精靈不是以力氣見長。「藻林只在這帶生長,所以我們要把這些,」桑提揚揚海草網,「掛在水生奇草園的氣泡柱上。」
「這樣的氣泡柱有很多?」
「就藻林跟奇草原兩處。」桑提說。
「那也很多啦……」幽司還是不明白怎麼會不夠用,從下水到現在大約過了二十幾分鐘,他覺得自己口鼻上的氣泡空氣量還滿充足的啊?
「唉。」桑提只能歎氣。
「快走吧,人魚不願意接近我的奇草園,所以我得自己去掛。」
「如果是教授,應該有很多人願意幫忙吧?」濕淋淋又赤裸的精靈可比乾燥的精靈誘人好幾倍,所以不能怪幽司老找機會往桑提身上貼。
桑提苦笑,「我知道他們願意……但我可不想製造太多麻煩。」他還想要這份工作啊!讓全校師生爭奪陪他下水工作,可不是給校長好印象的方法……雖然校長可能也會在爭奪者之列。
幽司完全能明白桑提的意思,他也不願意讓其他人看到精靈這誘人的樣子。「我會努力幫忙的!」幽司咧開燦爛無害的笑臉,「奇草園在哪呢?」
「在那。」桑提指著跟人魚宮殿完全相反的方向,「希望今天能多掛一些。」不然他可能要徹夜趕工了。
幽司瞇起眼,任他再怎麼努力也看不到桑提所指的氣泡柱。噢!這湖還真大!
「跟著我,不算太遠。」背著海草網,桑提往他剛剛所指的方向游去。
精靈教授說不遠那就不遠吧。背起兩網手上又提著一網氣泡,幽司奮力踢蹬著雙腿跟上桑提。
海草林在他們身下帶出一陣陣黃綠色的波浪,這數量壯觀的水生植物跟食用海帶有些像,不過背面覆蓋著一層看起來不怎麼可口的絨毛,細小的氣泡珠凝結在絨毛尖端,許多蝦子一樣的生物正在採食這些小氣泡珠。
小蝦子的掠食者是淡黃色、長著跟海草相似花紋的小魚。突地,海草中竄出一隻手臂長的扁嘴魚,大嘴一張,吞掉幾隻小魚,將大氣泡從頭部兩側的鰓裂中吐出,人魚們則收集起落在泥地上的氣泡,抱到網子裡。
原來氣泡是這樣生成的啊……幽司心想,不知道人魚在怎樣的情況下發現這奇特的生態系。
把注意力從扁嘴魚移開,幽司跟上他的精靈教授。
「教授都自己來呢。」
桑提回頭,應了一聲。「嗯?」
「明明可以找別人幫忙的。」
桑提說道:「我不覺得有哪個種族能比精靈細心,所以還是自己來的好。」
「那我呢……教授,你相信我嗎?」
「當然,」桑提回答的毫不遲疑,「不然我怎麼會帶你下來?」這半血族可是正義的代表、光明的希望呢,怎麼不能信任。
「我願意幫教授的忙,只要你需要。」幽司望著桑提,金色的獸瞳充滿霸氣,強硬的踏進桑提的世界中。
桑提別開視線,笑了笑,「謝啦!」
他也是啊,只要這少年願意求援,哪怕再黑暗再邪惡,他都會挺身對抗!


當幽司終於幫桑提把工作做完,全身濕淋淋的爬出湖面時,他覺得自己快虛脫了。
將氣泡柱黏在人魚特製的晶藍色細線上是滿簡單的,只要將氣泡放到細線旁邊,氣泡就會自己滾到細線上,自動填補氣泡球較稀少的地方,自此幽司都不用費什麼力氣。
累人的是往來搬運氣泡的過程,海草林距水生奇草園少說也有好幾公里,背著有些重量的氣泡球,光是一趟來回就讓幽司必須多喘幾口氣了,更別說是不下三十趟的來回,就算他現在力氣大增,也非常吃不消。
桑提溫和的勸他累了就休息,可是看精靈教授毫不停留的繼續背起海草網,他怎麼可能停下。
明天就是正式上課的第一天,凡事謹慎的精靈當然會在上課前,把課程所需的教材全都準備好,所以他才會那麼努力的補充氣泡。幽司只要想到,可能在星期三上課之前,桑提都會在冰冷的湖底往來工作,他怎樣也要在今天幫對方完成!
桑提在幽司之前上岸,看幽司一副全身無力的樣子,他蹲在岸邊,伸手拉了幽司一把。
幽司捏著桑提的手臂,藉著他的幫助離開水面,濕冷的身體接觸到空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微濕的毛巾包上他的肩膀,幽司抬眼一看,桑提把自己的毛巾蓋在他身上。
濕淋淋的精靈將銀色的濕發抓在腦後,表情平淡的看著天空,肩膀卻微微縮起,顯示他並非不在意寒冷。「現在……一點多了吧。」
精靈蒼白的肌膚讓幽司心裡浮起疼痛的感覺,這個人,應該被好好收藏在溫室之中,卻選擇站立在風雨艷陽下。如此美麗又如此堅強的存在,怎麼能不讓他動心。
「教授……」
「嗯?」
趁桑提回頭,幽司仲出手,將精靈冰冷的身體拉入自己被溫暖起來的懷抱內。他用毛巾圈住桑提,仰著脖子,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
少年的側臉硬生生的闖入視線,桑提這才發現對方長得實在好看,剛毅的劍眉、深邃專注的眼眸,笑一笑,嘴唇便會綻開迷人的線條。「幽、幽司?」他無法對幽司的動作產生反應,只能愣愣的讓幽司圈在懷中。
幽司還小啊……
「這樣就不會冷了吧?」幽司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追上桑提並且超越,他要站在桑提的身前,保護他、獨佔他,讓這個精靈安心的倚在自己懷抱中。
「是、是不冷了……啦。」桑提不知道第幾次別開視線,這反應很不禮貌,可是他就是沒辦法直視幽司的眼睛。冷意被少年的體溫驅離,桑提覺得臉頰發燙、耳根泛紅。
「那就好。」幽司輕笑,精靈泛著粉紅的尖長耳朵看得他心癢難耐,恨不得狠狠的咬上一口,含在嘴裡細細品嚐。「教授……我餓了,你不是要請我吃午餐?」
「啊!對,午餐……軒靈夫人應該請人拿到院子裡了。」
提到午餐,桑提也覺得有點餓,他掙了幾下,發覺掙不開幽司的手臂。在心裡歎口氣,看著少年神采奕奕的側臉,桑提也只好隨他去了。


這種時候校園內應該有不少人,但精靈就是有辦法在不被任何生物發現的情況下,回到他的奇草原——當然是陸地上的。
桑提在湖邊擦乾身子後,立刻換上準備好的乾淨衣服,看幽司用隨手掛在肩膀上,自己不合身的舊衣服擦身體,他微微皺眉。他是不是應該來開一堂選修的禮儀課程?
「你在這等我一下……桌上的東西你餓了可以先吃。」
丟下這句,桑提不給幽司開口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抓起微濕的舊衣服,幽司眉頭疊成川字型。為什麼他在精靈教授面前總沒辦法有什麼好形象,不是被怪物追殺、被石像鬼口水攻擊、就是穿著不合身款式又過時的舊衣服。誰叫他成長的速度太難預測,沒辦法買衣服啊!
什麼時候他才能像書上的吸血鬼那樣神秘、帥氣又威風凜凜,幽司希望自己能有讓桑提目不轉睛盯著看的魅力,若能讓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他願意做更多的努力與改變……
「唉!」歎氣,幽司將目光從精靈消失的地方移向木頭桌。一看清桌上擺滿的東西,他在心裡「唉呀」一聲。
植物——各種顏色、各種形狀,完整的或是被剖開來的,無論以何種方式呈現在幽司眼前,擺滿桌上的,所謂他跟桑提的午餐,就是植物——而且只有植物。
……對啊他怎麼忘了桑提吃素。
他期待跟精靈教授單獨共進午餐,但餐點的內容原來不能太過期待。
放眼桌上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調料的東西,廚房大概怕麻煩,乾脆準備沒有烹調或調味過的「生菜」給桑提,免得他又什麼什麼不能吃……幽司怪自己忘記提醒桑提,他一餐不吃肉牙齒會癢。
學上桑提挑眉的動作,幽司戰戰兢兢的拿起一根看來味道很安全的螺旋小黃瓜,一口咬下半根……他真的很餓。
味道還不錯,新鮮的蔬果又甜又脆,但天天吃這些怎麼受得了?幽司很佩服桑提竟然能忍耐只吃植物過日子。
胡思亂想間,桑提回來了,他手臂上掛著一隻大竹籃,懷裡還抱著包東西。「抱歉久等了。」
幽司連忙上前接過桑提手臂上的籃子,裡面是許多裝著各色液體的玻璃跟陶罐子。
「這是?」
桑提將懷裡的褐色物體放到椅子上,伸手從籃子裡將那些罐子拿出來擺在桌面。
「調味料,我跟廚房拿的……我想你吃不慣生菜吧?」他拿起一個玻璃罐子嗅了嗅。「嗯……這是紅醋。」又將陶罐打開,「這是蜂蜜。」
幽司看著桑提,一時間做不出回應。這精靈太過溫柔太過可愛,細密的心思,有許多令人失笑的認真,輕而易舉融化他心裡結冰的部分,給了他勇氣把他往前推。
他應該獨佔住對方,把這份溫柔這股甜蜜據為己有!
桑提一個一個的將調味料排在桌上,逐一說明名稱。
辣椒醬、胡椒、鹽巴、調味酒、醬油……甚至還有他絕對不會碰的肉燥醬跟美乃滋。他幾乎把廚房所有的調味用品都給帶來。
「好了好了……教授,我認得出來。」幽司打斷桑提的介紹,他一直盯著桑提張闔的嘴唇看,再讓桑提說下去可就危險了。
桑提揚眉,不大滿意被打斷,但他還是收聲。「嗯,那就先開動吧?我也餓了。」
他把放在椅子上的褐色物體拿開,坐下。
乾枯的褐色物體,其上的紋路跟色調讓幽司聯想到幹掉的荷葉,他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兩眼。
注意到少年的好奇,桑提把荷葉包拿到桌上。「這是精靈收藏重要物品的方法,葉片的背面有咒文……」他撕開乾枯的荷葉,將裡面包著的衣服遞給幽司,「送你的。」
「送我?」幽司傻愣愣的接過,內側寫滿精靈咒文的葉片,包著一套暗銀色的上衣跟深黑色的長褲,這套衣服泛著金屬的光澤,觸手微溫,手裡的感覺像絲綢般光滑柔軟。
雖然衣服上沒有太多花紋或裝飾,但相信絕非凡物。
桑提說道:「精靈秘寶,凡賽迪斯之袍……其實它不是袍子啦。」
「不是袍子?」幽司發覺自己只會應聲。
「嗯,名稱誤導了尋寶的人,凡賽迪斯之袍其實是套衣服。它是矮人跟精靈的共同傑作,能阻擋部分的武器及魔法攻擊,防水火雷電、冬暖夏涼……最重要的,它會隨著穿著的人身體變化,應該能趕上你的成長速度。」
最後一點應該不是最重要的吧……
「這東西我不能收啊!太貴重了!」幽司連忙把凡賽迪斯之袍還給桑提。
「噢!拜託你收下吧,像這種秘寶我很多,卡繆雅之劍、愛諾星光、鏡盾……
「我的族人跟朋友們老是送我這些,簡直像在比哪樣東西有歷史夠稀有,一樣比一樣『秘寶』……也不管我用不用得到。」要是幽司知道他還拿金龍皮當床墊,大概就不會覺得一件凡賽迪斯之袍有什麼了不起了。
「那教授喜歡別人送你什麼?」幽司脫口問出。
「啊?」
「沒、沒有……謝謝教授。」幽司胡亂的將凡賽迪斯之袍塞到褲子的口袋裡,這舉動可能會讓精靈哭泣矮人抓狂。
「吃飽再換吧,平常你可以直接穿這件,我是沒穿過但應該不難看……至少絕對合身。」
「嗯。」
看幽司似乎是願意收下,桑提點點頭,拿起一把青菜開始啃。
「教授……」
桑提看向幽司,嘴裡繼續嚼著食物。
「……你真好。」
桑提搖搖頭,嚥下食物,「不會。」又拿起一把開始啃。從早上就在湖裡來回掛氣泡,他很餓了。
「教授……」
桑提偏頭,希望幽司能一次把話說完。
「你可以再對我好一些嗎?」
有什麼問題……又吞下食物,「嗯?怎樣?」對他的未來英雄,桑提一向很優待。
「教授,我好餓。」幽司靠向桑提,手輕輕放在他大腿上。
桑提將一碗食用植物推到幽司面前,「請用?」
「不是。」幽司搖頭,「教授,我、餓。」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
桑提嚥了抹唾液,被這樣盯著看,他覺得很是難堪。「嗯?」
放在大腿上的手往前稍稍移動,幽司靠得更近。「我想要……你的血。」
精靈血液甜美的味道在腦中浮現,幽司飢渴的舔舔嘴唇,張嘴咧出兩對尖利的犬齒。
這一個半月只有血液果凍吃,幽司對精靈肌膚跟血液溫度的渴望膨脹到極點,沒有在見到桑提時就咬下去,他已經非常佩服自己的耐心。
桑提將手放在幽司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氣。「別……太用力。」也別吸太多!
「不會的……」幽司的氣息噴上桑提的頸窩,「我會,先舔你……慢慢的,你不會感覺到痛……」溫熱的舌尖貼在桑提微冷的肌膚上,細細品嚐他頸部的線條。
幽司低沉嘶啞的嗓音讓桑提臉頰發燙,這長大得太快的少年跨坐在他腿上,一手捏著他的腰、一手插進他發間,溫柔又強硬的將他壓向桌面,成長的身軀輕易地壓制住他的反抗。
「幽司……」血族的唾液麻痺桑提的身體,他只能搭著幽司的肩膀,任他將尖牙沒入自己的皮膚,吸取所需的血液。
可能,他的小英雄很……得寸進尺?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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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血族的傳說武器

正式上課那天,幽司幾乎吸引了全班同學以及路人們的眼光。主要當然是他太快的成長速度,不過見識過巨人在一周內把自己拉成三倍大的驚人效率,魔法世界的法師跟異族學生們,已經可以說是見怪不怪。所以,固然會招來視線,但讓視線停留卻另有原因。
幽司不但變得高大——跟他的同學們比起來——也變好看了。
帥氣的五官跟勻稱的身材比例不說,他深邃的墨色眸子充滿神秘感,嘴角的笑意帶些邪魅味道,隱隱藏在眉宇間的霸氣顯示,這半血族逐漸成熟,但他的舉止神態卻還有些害羞,種種特質矛盾又協調的融合在幽司身上,讓人忍不住將視線停留。
精靈送他的凡賽迪斯之袍也起不少加分作用,幽司終於不用再忍受短一截的衣服,這套衣服完全貼合他的身材,襯托卻又不過分強調他的腰身跟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上衣立領跟開襟的設計,使他整個人帥勁十足,連說話一向狠毒的雲,都忍不住稱讚了他幾句。
星期二,幽司被幾十隻粉紅色的信雀吵醒,同樣也被粉紅信雀吱吱喳喳的叫聲吵醒的捷倫,一整天都拿「幽司收到情書」這件事笑話他,甚至還編成了一首歌。
「幽司收到一封情書、粉紅色信雀在窗邊飛飛飛;幽司收到兩封情書……」捷倫除了吃飯跟上課時間外,都在哼這首歌。
當天晚上,終於忍不住爆發的幽司跟捷倫在寢室裡打了起來,他將跳到他肩膀上的捷倫抓起摔向地毯,嚴重警告對方別再唱那首蠢歌!否則他會剪掉拜亞族最寶貝的「幸運馬尾」。
「好啦好啦!不唱就是……」捷倫不甘心的說。
威脅看似奏效,幽司希望捷倫的承諾至少能維持過隔天的水生奇草學。


第二天,吃過午餐後,幽司滿懷期待的迎接下午的水生奇草學,其他的同學們也是一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樣子。
前往愛芬湖這段短短的路程上,愈來愈多的學生往他們上課的隊伍聚集。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幽司指著隊伍中,那些不是他們班的學生,問道。
「小司,你不知道這堂課很多人修嗎?」雲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為什麼?……喔!」話剛問出口,幽司就後悔了,答案還不簡單,大家都想看打赤膊濕淋淋的精靈。
「……太過分了吧這些人,一堂課可以重複修那麼多次嗎?!」幽司咬牙切齒。
「當然是桑提教授的詭計,多收點學生他可以多賺學分費呀。」捷倫不放棄任何懷疑精靈教授的機會。
奇賽可立刻幫桑提辯駁。「桑提雅教授不是這麼居心叵測的人!」
「對呀,」河應聲道,「你們要打架了嗎?」
說話間,眾人走下階梯,湖邊的景象讓幽司再度傻眼。十幾個高年級生圍坐在湖岸邊,其中幾位很明顯要脫離學生年齡了。看他們左顧右盼尋找精靈教授的樣子,幽司肯定這些過熟的學生絕對不是什麼助教。年紀不小了快點畢業吧拜託!
包括他們班上原本的同學,幽司大略數了數,聚集在湖邊的學生約有八十幾人,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桑提說到學生人數時只能頻頻歎氣。
精靈在不久後出現,他抱著點名板匆匆的趕到,穿過學生們走到湖岸邊,引起高年級生一陣騷動。
「抱歉久等了,確認學生名單花了不少時間。」目光掃向數量過多的學生們,桑提輕聲歎了口氣,「唉,今年又那麼多人……我們先來點名吧。」無奈的,他打開點名簿,逐一念出學生們的名字。「卡羅、艾瑞雅……凡賽?」被點到名的高年級生舉手答有。
桑提揚眉。「凡賽,你今年重修第幾次了?麻煩這次記得來考期末考試好嗎?」
那叫凡賽的高年級生一臉委屈的說:「可是那天我吃了毒磨菇拉肚子……」
怎麼不毒死你!幽司心想。
桑提只能搖頭,又繼續點名。「東星……」
「教授這裡!」一名過熟的男學生舉手。
桑提再揚眉,「你怎麼還沒畢業?」
過熟男學生一臉討好的笑道:「因為這堂課一直修不過呀!」
「唉……」桑提垂下肩膀,再這樣下去,校長就不讓他教這堂課了,看來還是得取消期末考,用平常成績讓他們及格。
好不容易點完名,桑提將點名板放到一旁,站到最醒目的一顆岩石上。「各位同學,我先說明這堂課……雖然在場有不少人已經上過好幾次。
「課堂中,我將會帶大家認識一些常見的水生奇草,所以不用說,我們是在湖底下上課……放心,還沒有學生在這堂課上淹死。」有的話哪來那麼多人重修。
「相信你們都有收到要帶盥洗衣服的通知,忘記帶的話,可以請學長們幫你借,他們很樂意幫忙的。」桑提看向高年級生,他們忙不迭的點頭。
「你們可以穿衣服,也可以不穿……但,男生們請顧慮到女同學的觀感,記得留一條褲子。下水前鞋子一定要脫掉,穿鞋子對人魚來說很不禮貌。還有,在水裡,千萬、千萬不能使用魔法,人魚非、常討厭魔法。」加重音,桑提慎重的警告。
「……就這樣,十分鐘的時間給各位準備,準備好的人到我旁邊集合。」他看了學生們一眼,「有人有問題嗎?」
幾個學生們舉手發問,桑提仔細的回答後,就讓學生們各自散開準備。幽司的朋友們被擠到山壁邊,他只好穿過人群跟朋友集合,害他想跟桑提打招呼都沒辦法。
「這麼多人,也難怪人魚抓狂……」幽司嘟噥著。他將及肩的頭髮綁起來,脫下鞋襪,塞到石縫中,免得跟其他人的搞混。
其他人也學幽司,把脫下來的衣物塞進石縫。奇賽可換上一件短袖休閒衫,正忙著對他的眼鏡施隔水咒、雲穿著原本的無袖毛邊背心不打算脫下,而捷倫跟河直接脫掉上衣打赤膊……要不是眾人極力阻止,河可能會連褲子也脫了。
奇賽可注意到幽司只脫掉鞋襪,於是問:「小司,你不換衣服嗎?」
「不用,這樣就好。」凡賽迪斯之袍能防水,而且幽司也捨不得把它脫下。
整理好衣服,由最高大的幽司開路,他們擠回人群中。精靈教授站著的那顆岩石邊,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他們……正對著精靈現在的裝扮流口水。
精靈並沒有在學生們面前打赤膊,但也差不多……他解下腰帶跟匕首,精靈胸甲、短披風、護腕都被他疊好放到岩石上,桑提只穿著一件輕薄的白襯衫跟棉質長褲,雪色的肌膚在薄薄的布料下若隱若現,比沒穿還引人遐想。
「超養眼啦!」說這句話的人,立刻發現自己的屁股著了火。「哇啊啊——」那人亂吼亂叫的跳入湖水中。
桑提偏過頭,目光有意無意的掃向幽司的方向,半血族立刻紅著臉頰低下頭。他下手已經很節制了,否則對方可不只有屁股烤熟。
將頭髮紮成利落的馬尾,桑提確認學生們都準備好後,說:「同學們跟著我。」他率先走進湖水中。
那些一直圍在桑提身邊打轉的高年級生讓幽司怒火中燒,他趕緊拉上朋友們,搶在其他人之前跟隨桑提下水。
「動作快點,下水了。」稍微催促了在岸邊猶豫不定的學生,桑提深吸一口氣,往水面下潛。
見班上的同學猶豫不決,幽司決定先起示範作用,「快下去!」他拉著一臉抗拒的捷倫潛入水中。


三隻樣貌兇惡的男人魚在水面下等著他們,人魚手中各提著一大網氣泡。學生的待遇果然跟苦力不一樣,有人專程送氧氣過來。
桑提接過裝滿氣泡的海草網子,遞給跟在他身後的高年級生,「麻煩發下去,一人一個。」他大略數了一下人魚們拿來的氣泡數量,很遺憾地,不夠用。
「不好意思,今年的學生特別多,可以麻煩你們再拿一網過來嗎?」
人魚咕噥了幾句,轉身遊走。
「我還以為他會讓我們淹死呢!」捷倫接過氣泡,學幽司貼在臉上。
「怎麼可能。」知道拜亞族對精靈的觀感,幽司沒多說什麼,他瞇著眼睛,大部分的心思都被精靈精瘦美麗的胴體吸引去。
薄薄一層幾乎透明的襯衫貼在桑提白晰的肌膚上,勾畫出他完美的身材,雖然迷人的臉龐幾乎被氣泡遮掩,但這已經足夠讓學生們為此重修這堂課好幾次。水生奇草學只有一學季嗎?
人魚們很快就回來,將一網氣泡交給桑提,發下去後,總算所有的人都分到一個氣泡。
「同學們請跟我來。」桑提指著水生奇草園的方向,領著同學們游過去。
那三隻人魚跟著他們,其中一位背著氣泡網以防萬一,另外兩個穿梭在學生之間,不時的拉一把跟不上的學生。幾位女同學起初被人魚兇惡的外表嚇到,但相處一會後發現他們還滿和善的,就是牙齒跟指甲長了一點。人不可貌相……看來人魚也是如此。
幽司踢蹬著這一個半月來拉長不少的雙腿,將朋友們落在後頭,追上桑提。「教……」
但想跟精靈教授說話的不止幽司,桑提身邊圍了一圈高年級生,他們不停的找話題跟桑提聊天。別說是打招呼,幽司連讓他注意到自己都沒辦法。悻悻然的回到朋友們身邊,幽司在心裡不下十次的詛咒那些死賴在這堂課上不走的高年級生。
大約游了十幾分鐘,人魚們突然全部折返,連氣泡網都沒有留下。不過幽司倒不擔心氧氣不足,閃閃發光的氣泡柱直立在水生奇草園外,讓上課的學生隨時有氧氣可使用。
桑提在氣泡柱旁停下,等同學們都聚集過來後,他說道:「發覺空氣不夠的同學,自己來這裡拿氣泡球使用,別憋死了……現在,一個人先拿一個氣泡球掛在手上,小心不要弄丟。」
說完,他退開來,讓同學們爭先恐後的從氣泡柱上摘下氣泡,有些人不適應在水裡的移動方式,加上緊張過度,原本氣泡中的空氣已經差不多要用光了。
奇賽可也是其中一位,桑提看他臉色發青,似乎太過緊張,於是親手摘顆氣泡球給他,奇賽可青白的臉上立刻透出血色。
幽司沒有幼稚到為這點小事跟朋友吃醋,他只是在心裡不滿的哼了幾聲,游向氣泡柱時,乘機咧開嘴角跟桑提打招呼。「教授!」幽司輕喊。
桑提看了他一眼,這才注意到幽司的裝扮。還滿適合的嘛……他忍不住想。幽司墨黑的眸子及髮色,與暗銀色的凡賽迪斯之袍極為相襯,這件精靈秘寶果然送對人了!
準備完畢後,桑提繼續帶著學生們往前游,穿過一大片黑藍色的樹枝狀珊瑚林。
「小心點。別撞斷這些海藍珊瑚,否則珊瑚蟲會跑出來咬你。」桑提提醒著。
「珊瑚蟲會咬人?」有學生問道。
桑提點點頭,說:「這種的會,而且很痛……不過請放心,牠們的牙齒很小,只會受點皮肉傷,不過,」他語氣一頓,「珊瑚蟲通常集體攻擊……大概幾千隻吧。」
對於桑提輕描淡寫的功力已經非常有體悟的學生們,立刻盡可能的遠離海藍珊瑚,他們可不想被一大群珊瑚蟲活活咬爛。
一大片的海藍珊瑚,像是從海底伸出的鬼手,張牙舞爪的在湖底綻開。
石灰質的珊瑚表面光禿禿的,沒有一點附著物,大概連苔蘚都知道要找安全的地方生長。緊張的學生們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們跟著桑提,魚貫地穿過。
游出珊瑚林,在眼前展開的是一片暗綠色的水藻地毯。這些海草不像被桑提照顧的其他同類,一點也不高大強壯,小小的一簇一簇,像水族箱中的金魚藻。
一地的水藻糾結著,形成一團一團的草球,上面覆蓋著淺褐色的絨絮狀青苔,加上植物本身不怎麼討喜的暗綠,看起來髒兮兮的頗為噁心。
「這是什麼?」幽司低聲問。那天桑提只帶他在水生奇草園附近繞了一圈,沒有游進來。
「會淹死我們的東西!」捷倫沒好氣的說。拜亞人很不喜歡水,這堂課的上課地點讓他抱怨了一整路。
「這是……」
「安諾草。」
奇賽可張口正要說明,桑提已經開始講解,於是他闔上嘴巴。「教授應該最清楚……」
桑提在輕輕擺動手臂,讓自己漂在水中,講解著:「安諾草,俗稱鬼翻船,它們生長的範圍很廣泛,只要是水深過腰、又沒有毒性的水中都可以看見它們的蹤跡,據說有些甚至佔據了小孩玩耍的游泳池。」
「法師們利用它們親近活物的習性,將一些寶物藏在水底。」桑提手一擺游近安諾草,水藻突然間活了起來,鬆開集結的枝葉,擺動長長的枝條纏上桑提的腳。
桑提停止游泳,一動也不動的任海草纏上他,一會,海草從他身上退開,又縮回一團草球,像死掉似的靜止不動。桑提游回學生們面前,繼續說明:「它們很失望,因為我不動,以為我是根木頭或屍體。
「這些安諾草感覺到活動的物體,便會熱情的纏上去,以表達喜愛……」
表達喜愛?幽司將疑問的視線投向奇賽可,後者用力點頭表示精靈教授所言不假。
「但是太過熱情有時候會造成一些意外,特別是很多人不知道怎麼對待它們。我們的動作會吸引安諾草,它們為了搶奪喜歡的東西,常常互相拉扯,甚至比誰纏住的部位多……」
幽司嚥了一抹唾液,他知道桑提後面要說什麼了。
「人類鋼鐵船的那個……馬達?常被安諾草誤以為是活物,在安諾草生長太過氾濫的水域,很容易發生船隻的故障或是失蹤事件,或者是產生一些受詛咒的游泳池啊、水塘啊什麼的傳說,非魔法的種族通常不會注意到,肇事原因是這種不起眼的水草。」
果然……幽司心想。這精靈明明一副溫柔又柔弱的樣子,可偏偏喜歡這種兇猛的植物,不是把人溺死就是拋下懸崖……
「為了讓各位更加瞭解這些可愛的植物,我在安諾草中藏了八個硬幣,在下課之前找出來的人……我請他吃晚餐。」桑提拋出誘餌,食物向來是激勵生物最好的辦法。
學生們一陣喧嘩,連高年級們也沒想到桑提會提供獎勵,吵雜聲中,人們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幽司在心裡「呃」了一聲,他可以想像桑提晚餐的菜色,滿桌的植物……最多加碗肉燥醬。
但還是很讓人想爭取!
桑提說明完需要注意的事項後,「好——大家開始找吧。」這句話彷彿是賽跑的槍響,話聲剛落,幾乎所有人都衝了出去。
學生們一動,感應到活物的安諾草立刻興奮得貼過來,幾個機靈的學生——其中大多是高年級生——馬上靜止不動,等安諾草失望的放開他們後才快速游開,但還是有不少緊張掙扎的人被纏成了草球。
「放輕鬆,別動別掙扎。」桑提浮在上頭,不時提醒著。
想去幫忙的人,也被安諾草纏上,學生們尖叫閃避,造成不小的混亂。
「難怪氣泡不夠用……」幽司喃喃低語,覺得他的教授真是辛苦。
「你說什麼?」捷倫問道。
幽司哈哈一笑裝傻帶過,他沒有把前幾天的事告訴任何人,所有跟桑提私下見面的時間,都是他最寶貴的秘密。
「沒有……快點找吧,靠你了!」幽司拍拍捷倫的肩膀,說到找藏起來的東西,誰比得上拜亞人?
幽司跟朋友們遠離亂作一團的同學們,游到少人的角落尋找桑提藏起來的硬幣。水裡很難嗅出味道,鼻子包在氣泡中的獸人雙胞胎派不上用場,他們唯一能靠的只有捷倫。
小拜亞人不甘願的撇撇嘴,他一點都不想跟精靈共進晚餐,但看幽司跟奇賽可都非常期待的樣子,他也只好把本事拿出來,相信幽司跟奇賽可一定非常願意接收他的作業。
這些安諾草每簇看起來都差不多,但在拜亞人的眼中,還是能注意到不少的蹤跡。
這帶明明還沒有學生來過,安諾草的葉片上卻有些被扯動的皺摺,顯示先前有別的生物經過這裡,敢穿越外頭那片鬼珊瑚的生物大概只有……循著蹤跡,捷倫往下潛,安諾草感應到他的靠近,將枝條「溫柔」的纏上來,他立刻不動,等枝條縮回去,才繼續游。
其他人也散了開來,游游停停的碰運氣。說真的,安諾草沒什麼威脅性,只要知道它們的習性,甚至還會覺得它們的反應很有趣。
開始理解桑提喜歡這些植物的理由,如果能陪桑提一起照護這些植物的話,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不錯……畢竟是同性,種族上也有不少差異,渴望歸渴望,幽司不真的認為桑提跟他能有什麼結果。
桑提對他,只是單純的照顧吧……摸摸身上的凡賽迪斯之袍,舌苔還能回憶起精靈血液的香甜,幽司瞇起眼睛。不,這麼放棄太可惜,精靈如此美好誘人,怎麼能讓別人奪走!他心裡霸道的一面嘶吼著。
「看看哪!這是什麼?!」捷倫發出誇張的驚呼,幽司回頭尋找朋友的身影,只見小拜亞人漂在安諾草上方,高舉著手,食指跟拇指夾著一枚硬幣。
不起眼的小硬幣此刻發出了黃金般耀眼的光芒,幽司跟奇賽可幾乎同時朝捷倫游去。
捷倫蹬了一蹬腳往後退,發覺腳踝被安諾草纏上,他們停下動作。安諾草鬆開後,又繼續你追我跑。
「不要給我!」幽司嚷道。
他們的嬉鬧引來其他同學的注意,東尼、還有他的跟班亞方洛和黑迪,這幾個愛找麻煩的人游了過來。
「你們還真是悠閒啊。」東尼涼涼的說。「桑提教授好像說了,這堂課要用平常分數來打成績吧?」
「哈!好笑,不知道是誰最想要這東西呢。」捷倫不屑的輕哼,拋接著手中的硬幣,「小東尼,你在枕頭底下藏了什麼啊?」探聽別人的隱私,是拜亞族除了順手牽羊外最大的樂趣,膽敢惹到他的人,肯定連日記裡都不敢寫的秘密也會被挖得一清二楚。
「你!」東尼立刻被激怒,揚起拳頭往捷倫揮去。他在枕頭底下藏著桑提的畫像這件事,應該沒有別人知道啊!
捷倫靈活的閃開,外加言語攻擊:「像個笨蛋一樣!」
「捷倫,別鬧了!」雲在一旁警告。
他們一動,安諾草隨即纏上,圈住東尼、捷倫跟雲的腳踝。「你才像個笨蛋!」東尼怒道,瞪向他的跟班們,「快去把硬幣搶來啊!」
亞方洛和黑迪游向捷倫,幽司搶在他們前頭,擋住去路。「東尼,你不會自己找嗎!」他氣得瞇起金色獸眸,所有對桑提有企圖的生物都該被關進魔窟!
「大個子,別擋路!」黑迪推了他一把,比對方高大不少的幽司當然推回去。
可是他還不能掌握自己的力道,不小心用力用過猛,黑迪被他這麼一推,跌進安諾草堆中,興奮的安諾草團團纏上他。
「嗚嗚……」黑迪驚慌的掙扎,反而引來更多的安諾草。
「不要亂動!」雲驚喊,幽司下意識的伸手拉他。
暗綠色的水草像蛇一樣纏住他的手,另一株安諾草也伸長了枝條捲上他的大腿,把他往下拉。幽司在心裡努力要自己冷靜,他看到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想幫黑迪的忙,原來是亞方洛。「別動啊!」幽司焦急的警告。
因為太過緊張,黑迪臉上的氣泡已經小得幾乎要破掉。
安諾草也貼上亞方洛,他驚慌的大叫,幽司情急之下揮動了手臂,一道藍光在眼前炸開。
魔法帶起的水流波動,將他們打得在水中滾了幾圈,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幽司發覺纏著他的力道已經消失,泥地被魔法炸開一個窟窿,四周漂浮著安諾草的碎屑。
「完蛋了……」幽司倒抽一口冷氣,這些植物可是桑提的寶貝啊!
「你們……看你們做的好事……」
雲正要開罵,精靈的身影閃現在眼前。桑提的臉色蒼白,漂亮的粉色眸子裡不是憤怒,只有擔憂與驚慌。
「這是……」桑提的嘴唇張了又闔,扭頭不安的望向水面。
幽司沒有見過桑提如此驚慌的神態,直覺這記魔法的後果,不只炸掉半片安諾草原而已……他還來不及張口發問,水流洶湧而來,頭頂的光線瞬間被大群人影覆蓋,湖底一片黑暗。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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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眨眼間,幾百隻人魚將他們團團圍住,外型兇猛的男人魚在前,他們手中拿著藍光灼灼的三尖戟,齜牙咧嘴的,看上去威脅性十足。數量較少的女人魚漂在公人魚後頭,抓握著尖利的爪子,憤怒地擺動魚尾,一副隨時要衝出去把人咬碎的樣子。
不安的視線對上雲那看笨蛋的眼神,幽司猛然想起桑提的警告:「人魚討厭魔法。」
全魔法界大概只有他不知道這個常識吧……
「教授,是我……」
桑提看了幽司一眼,「唉……」早該知道英雄等於找麻煩,「沒事的。」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撫著。
人魚群中游出一位披著白紗袍子的女人魚,她頭上戴著淡紫色跟粉紅色的珍珠冠,從其他人魚恭敬的樣子,看得出她的地位崇高。
「族長。」桑提上前,恭敬的跟她鞠躬。
人魚族長指指桑提又指指他身後的學生,咧著滿嘴的尖牙,呱啦呱啦的說了好幾句,雖然聽不懂人魚語,但她臉上的憤怒沒有人不知道意思。
「我們不是故意驚擾您,這只是意外……」
人魚族長不聽他的解釋,依然呱啦呱啦的說個不停。
桑提皺眉,「他們都是新生,很多地方不懂,我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這魔法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請不要懲罰他們。」
「教……」
才剛想動,話語跟動作就被桑提回眸的一記警告視線逼了回去,幽司瞇起眼睛,恨得全身顫抖,他恨做不了任何努力的自己。
「族長,拜託請聽我的解釋……請給我解釋的機會。」桑提哀求道。
沒人能抗拒這精靈示弱的神態,就連向來凶狠的人魚也不例外,人魚族長頓了頓,轉頭看向身後的女人魚,呱啦呱啦的說了幾句。
那人魚游上前,從魚尾上拔下一塊鱗片,遞給桑提。
桑提略微猶豫了一會,還是伸手接過。看著手中流轉美麗藍光的人魚鱗片,桑提苦笑,他扯開嘴邊的氣泡,將人魚的鱗片吞了下去。
又立刻把氣泡放在嘴邊,桑提的臉色白得難看,他大口的吸了幾口空氣,張嘴說出同樣呱啦呱啦的人魚語,人魚族長也呱啦呱啦的回著。
來來往往的呱啦呱啦後,桑提看了看呆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幽司。
少年正用一副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像是只做錯事怕被主人懲罰的寵物狗……而且還是大型犬。他在心裡笑了。
下定決心,桑提淡淡的說出一句話,像是終於跟人魚做了什麼決議,他點點頭。
「……」人魚族長回頭吼了幾聲,幾名男人魚立刻圍了上來,橫著三尖戟把桑提圍住,吆喝著似乎要把他帶到哪裡。
桑提抬手請人魚們稍等一下,對驚慌騷動的學生們說:「你們可以下課了,高年級的學長麻煩帶新生們回去。幽司、捷倫、東尼、亞方洛和黑迪,你們幾個放學後勞動服務,內容我會請其他教授通知……」他被人魚粗魯的推了一把。
「喂!」幽司怒瞪著人魚們,咧出滿嘴的獸牙警告著。要不是怕桑提為難,他早就喚出血牙撲過去了!
「沒事的。」
桑提被人魚催促著推入隊伍,他最後一次回眸看向幽司。原本以為會得到一記警告視線的少年,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但看向他的粉色眸子卻是一如以往的溫柔,帶著點安撫的意思。
「教授!」幽司眼角發燙,要不是被朋友們攔住,他絕對會追上去。
怎麼能,再讓這個人擋在他身前……


破壞水生奇草園的學生,勞動服務當然是回復原狀。他們扛著一大籃安諾草苗,在黃昏灰暗的水底中,默默地接受他們的懲罰。連平常最聒噪的捷倫都沒有說話,安靜的跟太過活潑的安諾草苗搏鬥,它們一直不肯離開他的手被種到沙子裡。
精靈被人魚們帶走的那一幕,讓所有人沉默,一時間無法有任何想法或反應。
接到勞動服務時,雲只來得及跟他們說一句話:「教授可以跟學校聯絡。」這就表示,人魚們應該沒有為難他……
完成工作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很久,飢腸轆轆又濕淋淋的學生們沒有力氣跟死對頭吵嘴,拖著疲憊的身軀,他們在夜晚的冷風與冰涼的月光下回到校園。
學校被魔法包圍著,長年籠罩在溫暖宜人的氣候中,室內的溫度讓捷倫他們舒服的吁了口氣,但幽司沒有,他的身心依然冰冷,精靈送給他的衣服沾不上一點水珠,溫暖而舒適,就如對方給他的保護。
幽司跟捷倫胡亂吃了點廚房留下來的麵包,他們回到寢室時,他的朋友們,包括雲,都圍坐在地毯上輕聲討論著什麼。
「怎麼啦?」捷倫好奇的湊了過去。
幽司卻沒有力氣理會朋友的關心,他將所有的疲憊往床鋪上丟,臉埋進柔軟的枕頭中。
剛剛,他又再次接收到同學們的注目視線,但愛慕崇拜的成分少了些,多出來的是怨恨與不諒解。害精靈教授被人魚帶走,他怎麼不立刻下地獄?!連幽司都想判自己死刑。
「喔,河他把桑提教授跟人魚們的對話偷錄下來……」
「因為很有趣!」河插話。
雲不理她的雙胞胎弟弟,繼續說:「奇賽可用通譯咒翻譯出來……我們剛剛聽過了,你們要聽嗎?」
聞言,幽司立刻抬起頭,盯著奇賽可手中,貓耳朵形狀的石盒。
「聽聽看聽聽看……」捷倫揉著眼睛,但疲憊倒是打不倒拜亞人的好奇心,他立刻爬到眾人身旁。
幽司沒有說要或不要,但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奇賽可便將翻譯好的錄音放了出來。
「你們這些魯莽的種族……」一開始是人魚族長一連串的怒罵,桑提偶爾插上幾句。
「我們不是故意驚擾您,這只是意外……」
人魚族長不聽他的解釋,繼續罵著,直到精靈放低姿態哀求才停下。短暫的無聲後,桑提的聲音再度響起。
「感謝您給我解釋的機會。」
這大概就是桑提吃下人魚鱗片,開始能說人魚語的部分。
「食用人魚的鱗片後,能短時間聽懂、會說人魚的語言。」奇賽可說明道。
幽司點點頭,也大概猜出是這樣。
「我的孩子即將孵化,你難道不知道你們的魔法會造成什麼影響?」人魚族長厲聲質問著。
「學生們不是故意的,他們不知道在您的地盤中,不能擅自使用魔法……」
「那是你的問題!他們是你的學生!」
「很抱歉,是我管教無方……但不是我要辯駁,剛剛並非什麼高階的魔法,相信不會造成傷害。」
「如果有呢?我要拿這些學生怎麼辦?這可是我最後一次產卵!
「桑提雅,精靈,別再維護那些學生。交出施放魔法的法師,我就讓你們回去……」
桑提在這時候沉默,幽司記得那時候他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不,學生們沒有錯……班沃瓦濟雅,我會負責。所有的責任。」
「很好!……那,你得跟我們回去,萬一我的孩子們有所閃失……精靈,你知道我們的律法。」
他記得桑提那時候點頭了,沒有任何猶豫,承擔下一切。
他記得桑提的擔心、桑提的驚慌,記得最後那安撫的眼神……


「不——」幽司痛苦的嘶吼,心臟結冰了,感覺不到跳動,全身的細胞都在喊疼,精靈隨著人魚們離去的背影痛得他幾乎掉淚。「教授……」他喚了,桑提卻沒有停下,那人總是會為他的呼喚停留。
「教授!」
等幽司回過神,他正被雲跟河壓制在地毯上。「幽司,你想去哪裡?」雲驚呼。
「教授他……教授他……」幽司奮力扭動肩膀,想掙開壓制。他的精靈有危險,他怎麼還能待在溫暖的屋子內?愛芬湖底那麼的冷……
「你發神經嗎?教授剛剛回來了呀。」河一臉莫名其妙的說,「聽說正在醫護室睡覺。」
「啊?」幽司一愣,停下掙扎的動作。「教授回來了?」
「沒錯,還比你們早,桑提雅教授冤屈已洗刷,傍晚前,人魚們將他送出湖面。」奇賽可說。
所有的憤怒緊張瞬間鬆懈,幽司垂下頭,「這樣啊……」要是桑提真的有什麼危險,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聽說教授有點著涼,我們剛剛正在討論明天找時間去探望。」雲說,「阿司你應該也想去吧?」自從他突然拉長後,朋友們不再叫他「小司」,改稱「阿司」。
「好,當然!」他得好好的跟桑提道歉。


幽司一直思考該如何向精靈道歉,但事實證明,他想太多了。
別說怎麼從上百名同樣目的的師生中搶到排隊的號碼牌,桑提根本不見客。
「教授怕你們被傳染感冒,在他好轉前,一切的探訪慰問心意到就好。」醫療員艾妮女士傳達桑提的意思,並幫他收走探病的禮物。
雖然艾妮女士一再地對頻頻追問的師生表示桑提沒有大礙,就是一點小感冒,但他們還是不放心,圍堵在醫護室外頭要求要見桑提一面。
「看來是見不到……」幽司聳肩,對他的朋友們說:「我們走吧。」
河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哇!你不是我認識的幽司吧?這種話真不像你說的耶。」
「對啊,阿司,我還以為你一定很擔憂桑提雅教授的病情。」奇賽可也說。他們沒想到幽司會那麼乾脆的說要走,他對精靈教授的愛慕,只要有眼睛的種族都看得出來。
「見不到也沒辦法呀。」幽司眨眨眼,擺出無辜的表情。
「少來了!」雲翻了個白眼,才不吃他這套。無辜可憐的樣子留起來騙教授吧,他們都知道這半血族沒有那麼良善無害,老是任性妄為、脾氣又壞,剛入學的那副害羞懦弱根本是幻覺。
「我覺得阿司有理呀,既然見不到就回去吧。」雖然捷倫有的是辦法把大家弄進醫護室,可他一點也不想探精靈的病,「聽說精靈的流行感冒待別嚴重呢,不但會狂流眼淚、身上還會長紫斑喔,我可不想被傳染……」
「咦?真的嗎?!」幽司馬上當真。
雲嘲笑道:「阿司你還真信啊。」
朋友們嘻嘻鬧鬧的回到校園內,準備上下午的課,既然桑提不見客,他們也只好把探望精靈教授的事往後擱,反正只是感冒,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桑提睜著雙眼,數著天上的星星。精靈待在天花板下過夜會發瘋,學校特別為他們設置了一間沒有屋頂的病房,此時的病房內只有他一名病人,艾妮女士接連趕走幾個裝病的精靈學生,還給他一個清靜到很無聊的空間。
躺醫護室應該是傳奇英雄們的強項,為什麼反而輪到他了呢?而且還不是因為被什麼怪物魔物或反派攻擊。桑提眨眨眼,看月色推斷此刻大概是午夜,他已經睡了一整天,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
全身包裹著厚厚的紗布,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不禁希望有人能帶本奇幻小說給他打發時間,上個月新買的書應該已經寄到了……唉,桑提在心裡歎氣,照他現在身體的狀況,這種無聊的情勢可能還會持續好幾個禮拜。
他只好繼續望著天空發呆。
微弱的風聲變化吸引桑提的注意,天空中,逐漸靠近的聲響被月光描繪出一個巨大的輪廓,黑影啪答啪答的拍動著翅膀,忽明忽暗的光影變化,給這深夜的醫護室帶來奇異的氣氛。
詭魅,卻又不讓人恐懼,反而是期待。桑提看清黑影的動作,他正用巨大的皮翼拍打醫護室天頂的結界,尖長的爪子抓刮著阻隔他的空氣。
桑提揚眉,他不能離開病床,只好請對方自己想辦法。
黑影徒勞的拍打了一會,終於想到辦法,他收攏皮翼倒掛在附近的樹枝上,身體逐漸拉長變化,從一隻老鷹大小的蝙蝠化作外表看似十七、八歲的黑髮少年,有穿衣服的。
凡賽迪斯之袍會隨著使用者的體型變化,無論他是只大蝙蝠或人類。
幽司抓著樹枝,念了一小段咒語解開天頂的結界,從上頭躍了進來。
「咳……我不能吹風。」在少年綻開笑容前,桑提說道。
幽司連忙把結界關上,躡手躡腳的蹭到桑提床邊。「教授……」
桑提不知道該為對方的出現做出什麼表情,只好不冷不熱的說:「幽司同學,我記得門禁時間已過。」
「我沒有離開學校呀?」幽司一副無辜樣。
……但你離開了寢室。
心裡再次歎氣,「這麼晚了,怎麼不睡?」桑提對他的小英雄氣不起來,早該知道校規、禁區跟門禁對於未來英雄而言毫無參考作用。
「我擔心教授……」幽司無視一旁的椅子,直接坐到桑提床邊。
桑提沒辦法對他太過主動的行為表達什麼,他全身被厚厚的一層被子裹住,像個木乃伊一樣,只露出張臉。
「謝謝,我沒什麼大礙。」
「我們都很擔心。」幽司壓低身子,靠向桑提。「教授,聽說你感冒了?」
少年將手掌貼上他的額頭,這動作讓桑提微微一怔。「不……其實不是感冒,精靈很少感冒。」
「那是……?人魚們對教授做了什麼嗎?」幽司擰眉,黑眸閃過一瞬冷意。不可原諒,那些人魚!
不屬於少年、不屬於英雄的森冷表情讓桑提以為自己眼花,每當他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對方,又會察覺更多他沒有見過的表情。幽司就像一潭清澈但不見底的湖水,得更加的深入才可能看清楚。
這個故事,似乎,演變得與他想像中不同……
發覺少年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在怒意佔滿對方黑眸前,桑提趕緊說明:「沒有,下午只是誤會一場。魔法會對人魚的卵造成不好的影響,這些人魚才那麼緊張。
「但他們的卵通常受到非常嚴密的保護,別說你的魔法,我想就算來頭水龍在卵上噴毒,人魚們的卵應該也不會有所損壞……」
緊張過度。不只人魚,很多育幼中的種族都有這種習慣。
「確認他們的卵沒事後,人魚就放我回來了。」誰叫他說了好幾次不會有影響,人魚們卻都不聽,他只好跟他們走一趟。
聽到桑提沒事,幽司鬆口氣。「那麼,教授的身體哪裡不舒服呢?」不是感冒、又沒有受傷,幽司清楚桑提的個性,他不會無病呻吟,大驚小怪。
桑提略微猶豫一會,有些難以啟齒,「那個……是過敏啦。」他小聲的說。
「什麼?」幽司好像沒有聽得很清楚,他靠向桑提。又問了一次。
過近的距離讓桑提再度感到惶恐難堪,少年雖然側著身子,但他靈敏的感官還是能感覺到少年的呼吸、體溫跟氣味,潑灑在他身上。
難以抗拒對方太過強烈的存在感,少年總是認真專注的看著他,若有若無的靠近又退離。
「……過敏。」桑提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把視線從少年的臉部輪廓上移開。
書本飛快的翻過一頁,他的英雄原本應該是個男孩,卻在眨眼間成長……
「我、我提過了……我對動物的組織過敏,人魚的鱗片……」
桑提沒有說得很清楚,但幽司聽懂了,「喔!」他點點頭,「所以教授是對人魚的鱗片過敏?」
「嚴重過敏。」桑提苦笑,「過敏讓我全身起疹子,一碰就會又痛又癢,艾妮女士只好把我包起來。」
幽司點點,「我還以為教授會冷呢。」
「精靈對冷熱的抗性很大……」
「嗯……」幽司垂眸,摸摸包裹著桑提的厚被子,手心感受著精靈呼吸的起伏,莫名的,他笑了。
「教授。」幽司抬眼,伸手撫去散亂在桑提頰邊的銀色髮絲,「教授……」神情溫柔得像一灘暖水。
「怎樣?」被這對黑眸注視,桑提的思緒無法集中。他的英雄有一對迷人的眸子,深邃,又溫柔。
無論書評怎麼寫,桑提肯定,這半血族將創造最經典的傳奇,他的故事會被放在書櫃最顯眼的那排收藏。
「我、」幽司張口,又突然紅了雙頰,換他將視線別開。「別這樣看我……」
「什麼?」桑提不解。
笑了笑,「沒事,」幽司將手放在棉被的隆起上,應該是桑提手掌的地方,「我明天能來看教授嗎?」
「不行,」桑提拒絕,「門禁時間已經過了,校警不會高興看到你離開寢室。」再怎樣他都是教授,怎麼能讓學生違反校規……頂多睜隻眼閉只眼。
「他們才不會發現……」少年不甘心的嘟噥著。
桑提失笑,一會露出成熟的表情、一會又像個大男孩般耍脾氣,也就只有這個半血族才能有反差如此大的情緒變化。
「很晚了。幽司,快點回寢室休息,你明天早上還要上課呢。」
「喔。」
雖然要幽司快點回寢室睡覺,但桑提還是狠不下心來把這少年丟出窗外,看他一副委屈的樣子……
「好啦,幽司,我們今天都很累,真的該好好的休息……你可以幫我拿一下我的藥嗎?就放在那邊的桌子上。」桑提用眼神示意方向,他能不動就最好盡量不動,否則身體又會開始癢了。
「好!」幽司立刻起身幫桑提拿來他的藥,桌上放著一隻玻璃杯,盛著半滿的淡乳白色液體。幽司小心翼翼的把杯子端到桑提床邊,他正想扶起桑提餵他喝藥,桑提已經坐起身子接過他手中的杯子。
「謝了。」起身的動作摩擦到肌膚,桑提微微皺眉,忍不住隔著衣服在手臂上搓了搓。
「教授,你很不舒服嗎?」
在少年關心的視線下,桑提微笑。「沒事。」
他緩緩喝乾杯中的液體,幽司接過空杯子,放到一旁。
桑提鑽回棉被中,將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張臉。「這藥沒什麼效果,只是能讓我比較好睡……在我睡著前,幽司,你先回去吧……」桑提瞇起眼睛,藥的效果很快,幾分鐘內就能讓他進入夢鄉。
過敏症的特效藥非常難以啟齒,大部分發病的精靈都是放著讓它自然好轉,長滿全身的紅疹大概幾個星期就會退掉了,他可以靠意志力撐下去!
「教授,讓我陪你好嗎?」
被睡意侵襲的雙眼逐漸看不清楚少年的輪廓,但聽覺仍敏銳的接收著對方的話語,少年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磁性,很舒服……
「嗯……」
溫柔、不安,以及霸道的,他的英雄。


「教授、教授……桑提?」幽司喚了幾聲對方都沒有反應,「睡著了?」他輕輕撫摸桑提的臉,精靈精緻的長睫毛微微顫動,但沒有醒來的跡象,想是熟睡了。
凝視著精靈平和的睡臉,指尖感受著精靈肌膚的細緻觸感,幽司覺得此時自己可能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想望的對象就在唾手可及之處。
日日夜夜,心裡只有這個人。
精靈的味道還殘留在舌尖,整個心緒都縈繞著他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反應、所有的表情,感覺心臟抽痛,又痛楚得擠出甜蜜。
幽司靠在床上,將頭湊到桑提的臉頰旁,貪婪地嗅著他肌膚的氣味,嘴唇摩擦過他的嘴角,感覺喉嚨有一團火球在翻滾。
幽司的實際年齡比他的外表大得多,無論是看似天真的男孩、還是現在這靦腆的少年,在他還未完全成長的身體中,埋藏著高傲又自私的野獸,為了得到可以不擇手段。
可是,桑提信任他……
這精靈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不吝嗇給予他溫柔的淺笑,呼應他的叫喚,為他的請求回頭停佇。
一個「請放心」的淡笑。
一記「沒關係」的轉眸。
總讓他癡迷的想要奪取、卻又心軟的渴望細心呵護,他會快點長大,換自己保護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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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關於餐桌禮儀

像是被灑上糖粉的姜餅屋,不知不覺校園被一層白雪覆蓋。
十一月尾,寒冷讓愛芬湖的冰凍期提早來臨,因為精靈「感冒」而停了兩周的水生奇草學,還沒上到幾堂課就被迫結束,下次上課將改在溫暖的室內。
捧著精靈特製的熱姜茶,失望卻又滿足的學生回到校園內時,訝異的發現學校的各個角落綴滿了七彩的水晶泡泡。八隻手的薩巴族校工,正忙碌的將不停扭動的緞帶草固定在排好的位置上,它們總想比另一株長得更突出,好炫耀自己。
「哇,這麼快就佈置好啦?!」幽司訝異的左顧右盼,才一堂課的時間,已經能明顯感覺到節慶的氣氛。
「佈置好?阿司你想太多了,這才剛開始。」捷倫搖搖手指,說:「聽說啊,艾路班的聖誕佈置可是全高斯大陸最華麗的呢,連國王都會來參觀喔……他很不高興皇宮中怎麼沒有那麼大的聖誕樹。」
「真的嗎?」
「……又來了。」對於拜亞人說大話的興趣,雲不以為然的撇撇嘴,「沒那麼誇張啦,但人類很重視這個節日,從十一月底就會開始佈置。」
「『那個』也是從十一月底就會開始準備哩。」河附和道。
「『那個』?是什麼,交換禮物嗎?」如果有交換禮物的活動,幽司覺得自己唯一能送出去的只有穿不下的舊衣服,他的家人並沒有給他太多的物質資源。
「當然是……」捷倫故意拉長每個字的尾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聖、誕、晚、會!」
「咦?!」聖誕晚會?
「唉……希望老姐能找到兩條腿的舞伴。」此話一出,河的尾巴立刻被他雙胞胎姐姐用力踩了一腳,痛得他又叫又跳。
「唉唷唉唷!毛要掉了啦!」
雲冷哼一聲。「哼,先擔心你自己吧!」
「舞會啊……」


十二月初,隨著聖誕晚會的日子逐漸接近,包圍在銀髮精靈身邊的人有愈來愈瘋狂的趨勢。
「教授,請問我可以邀請你一同參加聖誕晚會嗎?」、「桑提雅,請問我有這榮幸……」、「教授、教授,請問……」
無論教職員工或學生,無論男女老幼或者非活物,他們找上桑提,劈頭第一句就是邀請他一同參加聖誕晚會。被人群堵得進退不得的桑提,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有事要忙,可否先讓我……」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愛慕者的吵鬧聲中,這群人已經有即將打起來的趨勢。
「是我先開口問的!」、「教授才不會答應你!」、「教授怎麼可能跟你……」嗡嗡嗡嗡,吵鬧聲讓精靈敏感的耳膜發疼。
唉……桑提在心裡歎氣,這種時候他應該躲起來,可無奈的是,他拿了學校的薪水,必須做好分內的工作。
「不好意思,請借過……」
好不容易排除萬難到達奇草原,抱著一大盆聖誕裝飾用的槲寄生出來時,他又被人群團團圍住。
「教授……」
「桑提雅,你聖誕晚會……」
桑提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好聲好氣的說:「各位,我真的有事要忙……如果有人能幫我的話……」話還沒說完,他的面前立刻聚集起一堆自願者。
「教授,讓我幫你吧!」
「很榮幸能幫上你的忙……」
好吧,至少他不用做到死了。
於是乎,當幽司下課經過走廊,看見他親愛的精靈教授時,的確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桑提抱著一盆檞寄生,身後跟著一大群學生,他們手裡都捧著一堆會扭動、攻擊人、或發出刺眼光芒的植物。高大的校警法藍基,扛著幾乎有二十尺高的聖誕樹,亦步亦趨的跟在精靈教授身後。
「教……」幽司原本想打招呼,但看到這等陣勢,舉到一半的手停住。
「哇,聲勢浩大啊,桑提教授可以組一支球隊了!」河吹了聲口哨,發出不明所以的驚歎。
「哼!」不知道為什麼,先前的退縮被胸口怒火一把燒退……這精靈是他專屬的!不許任何覬覦者接近。幽司冷哼一聲,隨即咧開笑容,往桑提的方向跑去。
「教授!需要幫忙嗎?」
他的聲音排開人群,桑提轉向他,揚起眉頭。
「幽司同學啊……呃,應該不用。」桑提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包圍他的人群,「感謝你的熱心,剩下的校工們會接手。」
幽司好喜歡桑提這揚眉的動作,神氣又可愛。「喔,教授辛苦了!」他揚聲,越過人群對桑提說道。
桑提聳聳肩,有些無奈的說了聲不會,帶著一大群的擁護者離開。
幽司沒有追上去,他下一堂還有課,桑提特地的停留讓他心情愉快。幽司相信自己在精靈眼中跟那些擁護者愛慕者不同,所以他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只會追逐只會糾纏,他想站到桑提前方,想讓對方為自己停佇。
「不知道有沒有辦法邀請他……」幽司喃喃自語。


當檞寄生掛滿校園每個角落,女孩們穿過走廊時就必須小心了,站在檞寄生底下,任何人都不能拒絕接吻。
幽司現在的模樣在校園內引起不小的騷動,他苦惱著該怎麼開口邀請精靈,也必須開始苦惱如何拒絕別人的邀請。自從差點被幾個女生騙到檞寄生底下……咳……後,幽司決定出了教室,一律改用翅膀移動。
朋友們不停的拿這件事嘲笑他,幽司可是又氣又委屈,他一點也不希罕受女孩子歡迎,他想吸引的只有精靈教授的目光!
啪答啪答!拍打著巨大的皮翼,老鷹大小的蝙蝠或許太過引人注意——而且可能會被變形學的李文教授懲罰勞動服務——但總比被女孩子們纏上的好。趁著下午空堂,幽司變成蝙蝠的樣子,到處尋找他的精靈教授。
迴廊上,桑提抱著一個木桶,幽司發現他時,他正好被三位學生攔下。
「桑提教授,你聖誕晚會的舞伴決定好了嗎?」學生們問。
桑提垂下肩膀,一副「怎麼又來了」的無奈表情。「抱歉,那天我很忙,沒有空參加。」
「可是聖誕節全校放假啊?」
見他們還不死心,桑提只好搬出屢試不爽的老辦法。「人類的節日,我沒什麼興趣耶,不好意思。」外帶一個非常非常遺憾的表情。
「好吧……」桑提都這麼說了,他們也沒有辦法,只好失望的離開。
見礙事的傢伙走了,幽司拍著翅膀追上桑提。「教授!」
桑提頭也不回的說:「抱歉,晚會那天我很忙……喔?是幽司啊。」發覺來人是他的小英雄,桑提扯了扯嘴角。「找我有事嗎?」
幽司化回人形,順手接來桑提抱著的木桶,「我幫你拿……教授,我以為聖誕節那天全校放假呢。」他裝作不經心的問。
「謝了。」桑提沒有多在意幽司的舉動,說道:「是放假啊。」
「但教授你說很忙?」
「嗯……我想早點休息。」桑提說。
幽司愣了愣。「休息?」
「我得幫廚房釀聖誕晚會要用的水果酒,還有晚會用的植物佈置,第二天結束還要整理……事情非常多,所以當天想提早休息。」
「怎麼不請人幫忙?」話剛說出口,幽司就後悔了……
「我可不能把我族的獨門釀酒配方洩漏出去,而且我也不放心讓其他種族照顧那些脆弱的小東西。」精靈當然是這麼說。
幽司笑了笑,沒錯,這就是他喜愛的精靈教授,美麗又堅毅。「所以這桶就是材料?」他看了一眼木桶裡的彩色葡萄。
「對,有些顏色要挑出來。」
「我可以幫忙,下午沒有課。」
「好啊,先謝謝你了。」在他的英雄面前,桑提完全沒有「獨門配方」這種東西,他樂於跟對方分享所有。
「所以教授不打算參加聖誕晚會?」幽司不經意的又把話題拉回來。
「嗯,說實話啦,人類的節日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應該沒有什麼精靈熱衷於聖誕節吧?」
的確,瘋狂追逐桑提跟尋找檞寄生的師生中,還真的幾乎都是人類,完全沒看到精靈的長耳朵。
「那麼,血族呢?血族有什麼節日嗎?」
桑提想了想。「我記得冬至好像有個潘卡節……要再查一下,血族很少特別過節日,但他們每個家族有固定的日子聚會。」
「原來血族也不過聖誕節呀。」
「不一定,」桑提說,「有些種族會覺得這些節日還滿有趣的,但我不怎麼感興趣啦……對我來說,聖誕節只是個忙碌的日子。」他歎了口氣。
幽司明白桑提的意思,明明不是自己感興趣的活動,卻要被迫參加,加上一堆人的糾纏,真的不怎麼讓人愉快。
幽司幫桑提把木桶扛到廚房後院,刻意被清空的院子裡,擺了兩口大缸跟幾個木桶子,兩名矮小的綠皮膚地精守在院子的出入口。
「辛苦了。」桑提對地精說。
見他走近,地精們讓路給他們通過。
「這是?」幽司好奇的多看了一眼地精們,傳說地精跟精靈是遠親,但看著生物干皺的暗綠色皮膚,怎麼也無法跟身邊美麗的精靈聯想在一起。
「我說是秘密配方啦。」桑提隨手一指,「桶子放那邊吧……」
「好……然後呢?」聽話的將桶子放好,幽司看向桑提,眼巴巴的感覺有點像某些大型犬科。
桑提失笑,「嗯……你有空的話,就幫我分類吧。彩虹葡萄有六種顏色,紅色跟綠色不要,」他指著一個大木桶,「挑出來放那裡,我有別的用途。紫色跟黃色也挑出來,各放在一個桶子裡。」
這水果酒的配方果然很獨門,光是彩虹葡萄的顏色比例搭配就非常講究,更別說還要加上什麼水果什麼蔬菜,製作過程繁雜得讓幽司只能咋舌。他細心的做好每個步驟,決心一定要幫上精靈的忙。
晚飯前,天空昏黃一片,空氣中帶著冬季冰涼的氣息。桑提跟幽司對坐在一桶彩虹葡萄兩端,桑提垂眼專心的挑著葡萄,而幽司則忍不住頻頻的抬眸偷看對方……他是不是,能踏進這精靈的世界?像現在這般,遼闊天幕下,只存你我……
「教、教授……」
「嗯?」桑提停下工作,看向幽司。「有事嗎?」
「我……我……」幽司不知道怎麼說出心裡的緊張,微抖著手,不小心捏破一顆葡萄。

瞬間果香四溢,甜甜的,這凝視能讓胸口漲滿溫暖。
「我……可以時常來幫忙嗎?」
桑提笑了笑,「你願意我當然高興,不過,你不需要練習聖誕晚會的舞步嗎?聽說有很多女孩子想當你的舞伴。」
「我……我不想參加聖誕晚會。這種活動我一向沒什麼興趣,而且我也不大會跳舞。」
「這樣啊……」
幽司並沒有說謊,如果無法邀請精靈,他的確不想參加什麼晚會……雖然他的舞技其實還不賴。
但與其無聊的混在人群中,他寧願想盡辦法跟桑提相處。
「那……教授呢?那麼多邀請……教授沒有想要答應的對象?」幽司嚥了一抹唾液,緊張對方的答案。
桑提正要挑出幾顆紅色的葡萄,聞言,停下動作,「嗯……」他半認真的想了想,「並沒有什麼特別想共舞的對象。」雙人共舞並非精靈的浪漫。
幽司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為他即將說出口的話,「那,我……我呢?教授願意跟我共舞嗎?」
少年認真的凝視著精靈,深邃的黑眸中有著倔強和不安,還有那麼一點要別人答應的霸氣。
精靈愣了一愣,而後笑說:「可是,你不會跳我們的舞吧?」
他的回覆說不上答應,但也不是拒絕。


水果酒的甜味像眼前的氤霧,包圍著他們。小心翼翼的,精靈算準時間揭開酒甕,洶湧而出的醉人氣息瞬間佔據鼻腔,看著在霧氣中朦朧的身影,幽司恍然以為自己喝得太多了。
但他並沒有喝酒,第一口品嚐秘製水果酒的人是釀造者本人,桑提用杯子嘗了一小口成果,滿意的點點頭。
「很好,」他注意到幽司正盯著他看,以為幽司是好奇水果酒的味道,「你想喝的話我會幫你留一點,可以先幫我把這些水果酒扛到會場嗎?」
同樣是精靈那套理論,他不相信粗魯的校工們不會偷喝或是打翻幾桶水果酒,從原料製造到運輸,桑提都堅持自己來,唯一破例的是讓幽司參與。
「當、當然……交給我吧!」少年像是怕精靈反悔不讓他幫忙,急忙的扛起一桶水果酒,大步走向會場。
與此同時,他的同學們也正準備前往聖誕晚會……


約好的朋友們,卻發現少了一個人——幽司,他們的半血族大個子。
「阿司到底在做什麼?!好幾天都找不到人……啊他是不來了對吧?」雲不滿的瞪向她的舞伴,涼颼颼的短裙讓她渾身不對勁,脾氣也跟著壞了起來。
獸族女孩可憐的舞伴——奇賽可,縮了縮脖子,怯怯地說:「阿司這陣子神秘兮兮的……我們也問不個所以然。」
「阿司有說過他不想去呀,」河說,他舔了舔嘴唇,「我們還要再等嗎?美味的水果酒跟烤羊腿可不等我們喔。」
捷倫沒有應聲,小眼賊溜溜的四處探望著,會場內的八卦跟好友這些日子偷偷摸摸的秘密,這兩樣都讓小拜亞人很難割捨,他曾試圖跟蹤幽司,但追蹤飛行生物不是他的長項。
不給捷倫稍微考慮偷跑的空間,餓肚子的獸族男孩拉住他。「走吧走吧,我們先過去啦,反正阿司要來會自己找我們的……」
捷倫才不會乖乖給人拉走,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看到河臉上別有深意的神情,立刻明白。
要湊合那兩隻嗎?嘿嘿,感覺很有趣呢!
「呿,你這人怎麼搞的,只知道吃!」他撇撇嘴,跟著河先一步離開。
眨眼間現場只剩奇賽可跟雲,兩人皆是一愣。
「呃,那我們也快點過去……」雲說。
奇賽可努力扯開嘴角,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僵硬,他伸出手,比出個請的姿勢。「小姐,你先請……小心地滑。」
雲失笑,輕哼了一聲。「擔心你自己吧!」
「還有,你今天穿這樣很好看。」奇賽可又加上一句。
雲覺得自己耳朵的毛好像豎起來了。


今年的聖誕晚會可能讓很多人失望,不是佈置……糖粉似的雪花覆滿校園,仔細一看,能發現雪花閃閃著星光,魔法給這片雪景增添了光彩。
七色光華的玻璃珠子、努力炫耀自己美麗的花朵跟永遠不會熄滅的金色蠟燭,垂掛在所有能掛東西的燈柱、窗台、欄杆上……艾路班學院被一堆亮晶晶、閃閃發光的聖誕裝飾品包圍著,其華麗程度保證能閃瞎蝙蝠的眼睛。
令他們失望的,除了依然欣賞不到精靈教授的美麗舞姿之外,連女學生中的最新偶像——半血族少年幽司,都不願意參加他在學校第一次的聖誕晚會,加上一些以外貌見長的精靈族、吸血族男女學生也興趣缺缺……
這次的聖誕晚會,以比較直接的說法來形容就是:沒有什麼好菜色。
但至少今年的水果酒依然香醇潤喉。


幽司跟桑提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足夠喝死全校師生的幾十桶水果酒搬到會場後方的廚房,想到往年這苦力都是精靈一個人擔下——雖然是桑提自己不想交給別人——幽司終於明白,為什麼桑提寧願回樹上睡覺也不想參加聖誕晚會。
他明天起床一定會全身酸痛……
「這是最後的,我先放在這裡了?」
「好的,桑提教授跟幽司同學都辛苦啦!」廚娘對他們笑得那個燦爛啊,看得幽司內心發毛。
「你也辛苦了。」放下最後一桶水果酒,桑提也不做多餘的寒暄,快步離開廚房,充滿烤肉味的空間他待得好難受。
跟著精靈的腳步離開,走到屋外,幽司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呼……」天空的顏色在眼前黯淡了,他們的影子逐漸被夜晚吞沒,霜晶凝結在屋簷及樹梢上,給七彩珠子裝飾的光彩閃閃。
不遠處,歡愉的歌聲,熱鬧的喧嘩聲,將濃濃的聖誕氣氛傳來。其實他也沒抱太大的期待,既然聖誕節對精靈沒有意義,幽司很樂意陪對方參加精靈們的收穫祭。
「唉!」只是有那麼一點遺憾,他希望能與對方共度這節日。
精靈敏銳的聽覺聽到少年的歎氣,桑提停下腳步,回頭問道:「怎麼了?」
幽司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好熱鬧。」胸口有種漲滿的情緒,如果能讓對方瞭解……好想,拉住他的手……
桑提笑了笑。「去吧,晚會還沒開始呢,你現在還有時間換件衣服,找個舞伴。」
以為小英雄想欣賞豎立在會場中央的巨大聖誕樹,所以他才急著把水果酒運過來,就是要讓幽司還有時間參加晚會。
「我沒有什麼舞伴啦。」幽司嘟噥著,為什麼精靈總是不懂,自己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原因。
「這樣啊。」桑提不知道該回應什麼。「……下雪了。」
他望向天空,細小的雪花緩緩飄落。
應該是浪漫的場景,就像所有奇幻小說中不可或缺的愛情元素。小主角在學校的第一個冬季,總是少不了聖誕節跟舞會,青澀的愛苗萌芽,成為往後波濤的歷程裡一點點星光。
聖誕樂聲中,是或許有些生澀的共舞;飄雪的夜裡,會有男女主角們羞澀的相望——或者甚至接吻——然後身為教授的他,望著雙雙對對的學生,感歎著他們都長大了。
他的小英雄是長大了沒錯,而且速度驚人,不管別人怎麼計畫,他仍相信他的英雄會創造傳奇。
教授的責任跟角色定位,應是默默的看著、守護著,但為什麼,總有一些寂寞……
當他回過神,發覺自己正看著少年逐漸靠近的身影發愣,少年深邃的雙眸中蘊著一股濃烈,抓住他手腕的力道讓他心驚。
好像,會這麼被拉扯過去。
沒有俗套的交換禮物跟聖誕舞會,在遠離人群、雪花落下的地方,未來的半血族英雄,伸手將本該是配角的精靈教授拉進自己的傳奇中……
「什、什麼?」桑提反應不過來,想往後卻被抵住退路,分神一看原來後面是樹。
「教授……你知道吧?」少年欺近他,手臂抵在樹身上,把他困在自己跟樹幹之間的狹小空間中。「在檞寄生底下,誰都不能拒絕接吻喔……」
略微低啞的嗓音飄入耳殼,桑提正回想這裡有放上檞寄生擺飾嗎?嘴唇已經被對方的堵上。
……明年他絕對不要準備那麼多檞寄生。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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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個多月時間準備的聖誕晚會,收拾起來當然頗費工夫。
有些東西……例如那些亮晶晶的水晶串或是滿地吃剩的糖果紙,幾句魔咒就可以讓它們消失無蹤,但有些比較麻煩的……例如動作敏捷的頑皮小精靈或是桑提出借的寶貝植物們,可就得出動校工跟校警們來處理了。
隔天桑提沒課,與其躺在自己的樹上,擔心他的寶貝植物會不會被粗魯的校工碰掉幾片葉子,他寧願拖著疲勞未退的身體到會場幫忙收拾。
「別碰別碰!這讓我來就好。」桑提趕在校警要一棒子打扁一株齜牙咧嘴的虎臉花之前,衝過去護住那盆脆弱的花朵……只不過被咬了幾口而已,又沒有毒,發什麼脾氣呀!
「虎臉花個性纖細,難免容易激動,只要輕拍它的葉子就會冷靜下來了。」說著,桑提輕輕撫過虎臉花爪狀的葉子,原本逢生物就咬的虎臉花,立刻安靜下來,綻開它漂亮的奶油色花瓣,乖順得像株小貓花。
「我們粗人不懂得照顧這些花花草草啦!」差點動粗的獨眼巨人抓抓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沒關係……這些盆栽都讓我來收就好。」生怕有人再傷害他的植物,桑提立刻抱起盆栽,放到外頭不會妨礙路人的角落。
將會場四周裝飾用的盆栽都搬到安全的地方後,桑提停下來吁了口氣。昨天晚上他在槲寄生下除了被偷吻之外,得寸進尺的小英雄還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貧血對於勞動來說可是一大阻礙。
唉……他遲早有一天會被吸乾。
靠在牆邊,白牆上的華麗布幔跟星星裝飾已經被拆下,熱鬧的晚會會場正在恢復成原本的大禮堂、唯一看得出節慶蹤跡的,只有正中央那棵還搬不走的巨大聖誕樹,以及縮在牆角,一直不肯面對聖誕節已經結束這個事實的幾株緞帶草。
薩巴族校工施展著飛行咒飄在半空中,想把它們都弄下來。
對於這副景象,桑提唯一的感想只有釀酒的疲勞,但不經意間還是會閃過槲寄生底下的畫面……他的小英雄,就這麼直直的走向他,吻上他,就這麼直直的……
咦?!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兩三個薩巴族校工圍住巨大的聖誕樹,八隻手全都貼在樹上了,還是沒辦法把聖誕樹扛起來。他們抱怨幾句,退開一小段距離,準備使用魔法……
「等等,這株老松樹脾氣不太好,對它施法它可是會發脾氣的。」桑提指著聖誕樹粗壯的枝丫,阻止道。
不說這株松樹看起來就很威猛有力,光是掛在上頭的聖誕飾品,每樣都足以成為凶器……校工們互看了彼此一會,還是決定乖乖付出勞力。
「用力啊!」
「在使力了!」
校工們費了全身的力氣,頭上都冒出泡泡——類似人類的流汗——了,還是沒辦法把聖誕樹扛起來,校警法藍基剛好忙完手上的工作,走了過來。
「小章魚們,讓我來吧。」他揮動肌肉壯碩的四條手臂,將校工們趕開。
雖然不喜歡被稱作章魚,但校工們也清楚這棵大樹只有巨人扛得起來,小聲抱怨了幾句,悻悻然的退開。
法藍基兩手環住樹身,兩手撐在地上,「喝!」的一聲,將聖誕樹扛起來,還不忘咧起得意的笑臉看向桑提。
精靈很識相的給了他想要的反應,他對法藍基點點頭,拍了拍手表示鼓勵,那巨人的臉立刻漲成暗紅色。
法藍基嘿嘿笑著,將大樹扛上肩,邁步走出會場。桑提心疼的看著垂在地上被拖著的枝幹,見剛剛被笑話成小章魚的校工們沒有幫忙的意思,他只好跟在法藍基後頭,將垂在地上的枝幹舉起來。
喔!有點重……
「桑、桑提雅教授,這活我來就好,我力氣大啊!」受寵若驚的法藍基趕忙回頭,怎麼能讓細皮嫩肉的精靈做這種辛苦工作。
巨人這一轉身,巨人的樹幹脫離桑提的掌握,往他臉上掃來,好在精靈反應敏捷,他立刻往地上一縮,險險逃過被法藍基打飛的命運。
被頭上刮過的勁風嚇得幾乎要一嗓子喊出來的桑提瞪大眼睛,勉強保持著鎮定的神色,「呃……沒關係,」他撥開臉上散亂的髮絲,「讓、讓我幫你……你也不知道要拿到哪去吧?」
再說。如果不看住這巨人,讓他帶著凶器化的寶貝松樹到處亂晃……後果真難想像……
桑提自認體力不算差,但今天怎麼連棵樹都舉不起來,大概是接連一個月的勞累耗盡體力……加上貧血症狀……
桑提暗自懊惱,當年在森林裡,他的野外求生比賽可是拿到很前面的名次,一向以耐力自傲的精靈,怎麼才在安穩的學校待個幾年,體能就退步了?
或許要多加鍛煉才對,這幾年真的過得太安穩……
前頭法藍基的身影幾乎遮住所有的陽光跟視線,看著對方高壯的身影,桑提忍不住說:「真好啊,這麼高大……」他想起不對勁的地方在哪了!
回憶一個月前……或是半年前,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明明還只是個身高不及肩膀的小個子,而昨天晚上,幽司竟然不用踮腳就能親到他!
半血族的成長速度有那麼恐怖嗎?!
桑提不是沒找點什麼書來研究,吸了血後迅速成長的半血族也是有前例,但半血族的成長速度多半取決於心態的影響,或許幽司很想長大。
長大有什麼好呢?奇幻小說定律,英雄能力強度與敵人的等級成正比……
對法藍基的無心讚美——在桑提的認知上那根本稱不上讚美——桑提本人說過就忘了,但聽者可是非常有心的接收進去……
「哪裡哪裡,我們一族啊,高大強壯的人才能得到美人的青睞喔!」說著,法藍基空出一隻手,展示他強壯的肌肉,外帶拋給桑提一記「媚眼」。
桑提感覺自己臉部的肌肉有些不禮貌的抽搐動作,心中大喊冤枉啊!他又一個無心的言行讓別人誤會了嗎?
「呃……」桑提拖起逐漸下滑的樹幹。「我們族……小姐們都喜歡耐力好,動作敏捷的男士呢。」或是長相比她們漂亮的……
「我對這點……一直很自豪。只不過離開森林後,有些疏於鍛煉。」
看來一天跑校園兩圈的運動量還不夠,應該改為早晚兩圈。
「我每天早上都在觀星塔外面的空地鍛煉,桑提願意的話,一起來吧。」法藍基熱情的邀請。
他對亂甩石棒的鍛煉沒興趣……而且不是「桑提雅教授」嗎?什麼時候改稱呼了?桑提心裡那個汗啊。
「不了,我還是跑步……就好。」桑提婉轉的拒絕。
「三餐飯後,再來杯特製的精力飲料,給我一整天的好體力!」法藍基說著像是推銷某些秘藥的台詞。
桑提倒是有了點興致,「喔?精力飲料,純植物嗎?」這是重點。
「保證純天然植物製成!祖傳秘方不外傳,但若是桑提……」法藍基咧出兩排白牙,回過頭,頭上的獨目又給桑提拋了個媚眼,「我可以破例喔!」
「謝謝你的好意……」類似「但若是桑提」,「只要是桑提」,「如果是桑提」的台詞聽得太多,別說感動不感動,精靈覺得自己已經無動於衷了。
「啊,我們到了,種在這裡吧。」他朝法藍基感謝地彎起嘴角。
不意外的,高大的摩凱族巨人呆住,差點沒讓桑提的寶貝松樹摔到地上。
從這天起,精靈的死忠崇拜者名單中,又多了個校警法藍基……


漸漸的,學生們話題終於脫離「那晚的聖誕舞會」,開始把重心放在一個多月後的季末考試上。
對桑提這奇幻小說永遠的配角——一名學校教授來說,日子依然平靜無聊,他在幾個學生討論考題時才恍然驚覺,一個學季又快要結束。
真是無聊到虎臉花打哈欠的一學季。沒有偷襲者、沒有陰謀詭計、也沒有黑暗生物可能復活的消息,只有一成不變的校園生活。
不是說他的小英雄跟朋友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平安順遂的長大,而是以他一個小配角來說,很多冒險刺激自己無法經歷。
桑提願意用他的吊床打賭,幽司他們身邊一定有很不尋常的事發生……這點可以從他們愈來愈多的勞動服務次數跟幽司每每欲言又止的態度看出。
又是奇幻小說定律,小英雄們的勞動服務背後,一定是一場拯救世界的大冒險……
桑提每次看到這裡都會為小英雄抱不平,蹺課或是炸掉某棟學校建築又不是他們願意,這一切都是為了打倒魔王啊!被罰勞務真是太可憐了,他很樂意讓他們在課堂上補充睡眠。
幽司跟他的朋友們上課老是打嗑睡,他們被其他教授處罰的原因,桑提沒有多問,只因為學期末還沒有到,劇情伏筆還不到掀牌的時候。
作為一名立場堅定地站在英雄這方的教師小配角來說,他的貢獻就是盡量減輕其他教授給他們的懲罰。
比如現在。
「我——說過多少次了!」製藥學的教授老女巫——這就是她的名字——揪著河的獸耳,拉高尖利的嗓子,在教室外對這可憐的小男孩訓話。「再敢在我的課堂上打瞌睡,我就把你丟去餵食人花!」
不要吧,那小東西最近胃口不太好耶……桑提抱著剛寄到的書,經過走廊時,剛好看到這一幕。
還想說怎麼這條路上都沒有人,原來是恐被波及,同學們很識相地繞路走。
「因為塊中午了嘛,我肚子一餓就會想睡覺……痛痛痛!」河在老女巫的鉗制下努力掙扎,不停的叫著痛,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你——們,幾個,怎麼搞的——老在我的課堂上打瞌睡!」
老女巫尖利的聲音讓一旁的桑提忍不住想摀住自己敏感的耳朵。
難怪學生們都討厭上製藥學這堂課。
「只不過是打嗑睡而已……」河小聲的嘟噥著。
「打瞌睡而已嗎——」
這一聲嘶吼讓桑提幾乎要哀嚎了……真感謝精靈的好聽力。
「不知道誰亂動我的置物櫃——」
再讓老女巫吼下去,桑提覺得自己都要聾了,他決定上前緩頰。「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快步定到老女巫面前,臉上是一副「哪裡發生慘案了」的驚慌表情。
「唉呀,原來是桑提教授呀!」見到他出現,老女巫立刻變臉,和顏悅色、輕聲細語跟個什麼似的。「沒什麼啦,在教訓學生,不好意思讓你關心。」
扭捏的表情出現在老女巫皺巴巴的臉上,河誇張的做了個快吐的動作。
桑提哭笑不得的看了河一眼,「沒事就好……老……教授,」老女巫這名宇實在不怎麼好說出口,「我正要去吃午餐,請問你願意跟我一道走嗎?」
沒有任何生物會拒絕如此美妙的提議,老女巫紅了老臉,急急忙忙的說:「當、當然願意,我、我先換件衣服。」
說完,她一溜煙的跑回教室,「河同學——在門門站好,罰你不准吃午餐!」還不忘回頭丟下這句。
河縮著脖子,「喔」了一聲,揉著他可憐的耳朵,無賴地靠著牆壁蹲下。
這好像不是在罰「站」。
「嗨!教授你好啊!」注意到他還沒走,獸族男孩仰起脖子,眨巴眨巴著橙色的大眼睛,「今天午餐的菜色好像不錯?」
桑提瞬間不能搭上獸族男孩跳躍的思維,愣了一愣才明白。「那你還不快去多吃點?」他似笑非笑的說。
「嘿嘿,謝啦啦啦——」獸族男孩對他咧開笑臉,蹬的一下跳起來,眨眼間就竄了出去,手中似乎還拿著一包東西……
精靈揚眉,他注意到獸族男孩消失的方向,並不是餐廳所在的位置。回想起老女巫吼過的話,精靈嗅到那麼一點點計謀的味道。
「抱歉啦。」他捏出一隻信雀,給老女巫留下一封誠懇而得體的道歉信,被好奇心吊著走的精靈,悄悄跟上了獸族男孩。


河並沒有偷偷摸摸的鑽進什麼暗巷或小路,他大搖大擺的走在校園明亮的長廊上,讓桑提的跟蹤增加不少難度……沒錯,是難度。
精靈的存在絕對會引起騷動,尤其在午餐時間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就算桑提再怎麼善於追蹤,也無法避免在毫無遮蔽物的教室走道中引起幾聲尖叫。他只好盡可能的與河保持距離,感謝精靈的好視力。
正常的午餐時段,正常的舉止神態,一般來說,河的行為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但是,應該是飢腸轆轆的學生們擠進餐廳找東西吃的時間,河卻與人群的相反方向走,而且他手裡的那包東西……桑提肯定那絕對不是什麼教科書。
不知道被人跟蹤,河沒有繞太多的路就到達他的目的地——校警室。
傳說,校警室是艾路班學院僅次於奇草原外第二恐怖的場所,膽小的學生最好不要單獨靠近……關於這點桑提一直不明白,他的寶貝植物們如此可愛迷人,哪裡恐怖了?
不過他能明白學生畏懼校警室的原因,那些巨人的確看起來很嚇人,尤其他們習慣兩兩輪班的守在門口站崗,其兇惡威猛的樣子好像裡面藏著什麼寶藏……不過就是個休息室。
巨大的石門「嘎」的一聲打開,一群八尺高的巨人們出現在桑提的視線中,看來這些大個子正要去吃午餐。河在看到巨人們出來時閃身躲到雕像後頭,這讓桑提再度挑起眉頭。
喔唷!所以是要對這些巨人下手嗎?
石門又「嘎」的一聲關上,兩位巨人跟守衛門口的人交班,和其他巨人們交談了幾句後,嘻笑的朝桑提的方向走來。
桑提沒有閃躲,因為不需要,「辛苦了,吃過午飯嗎?」他跟這些巨人打聲招呼,就要從他們旁邊穿過。
「桑提!」
法藍基的叫喚讓桑提背脊發寒,但他還是有禮貌的回過頭,溫聲說道:「請問有事嗎?」
他這柔柔的一回眸引發巨人們的騷動,「喔!我的教授……」要朝他撲來的巨人立刻被法藍基打倒。
「桑提,真巧啊,能在這裡遇到。」剛剛對同伴施以暴行的巨人,轉瞬間換上一副溫柔的表情對桑提說。
臉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桑提敷衍道:「是啊……抱歉我還有點事。」超級好奇小英雄又有什麼神秘的計畫,拜託請不要打擾他看下文好嗎!
法藍基搔搔頭,絞盡腦汁的想找話題留住桑提,「對了,桑捉上次不是很好奇我的精力飲料嗎?我媽幫我熬了一大鍋,就放在我的桌子上,桑提要不要試試?」
「好啊,那就等你吃飽吧?」桑提指著校警室的大門說:「我先去你辦公室等?還是在門口等?」語態裡的熱切連自己都覺得虛偽。
怎樣都好,拜託快去吃飯吧幾位。
「裡面裡面!」法藍基開心的漲紅了臉。「阿帝!幫教授開個門!」他對守門的巨人喝了一聲。
警衛阿帝立刻應好,把沉重的石門拉開一小道可供正常人類出入的縫隙。
對於摩凱族明明只是個休息室卻要弄得那麼誇張這點,桑提沒資格給什麼意見,他自己也是絕對不在有屋頂的空間中入睡。
又應付了幾句,桑提終於讓那些大個子繼續吃午餐的預定行程,「天哪……」他歎了口氣,疲憊似的揉了揉肩膀,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忽視警衛阿帝幫他拉開的大門。
「桑提教授,您不是要……」
阿帝的叫喚被一聲「轟!」的巨響打斷,桑提反射性的摀住口鼻,剛好遮住撲面而來的濃煙跟臭味。
「你這小子!」
「我要逮住你扒了你的皮——」
巨人揮舞石棒,憤怒的追著剛剛在他們面前丟出臭煙彈的搗蛋鬼。
「哈哈哈咬我啊!」濃煙中傳來河的譏笑聲。
唉,真是令人困擾的惡作劇。桑提苦笑不已,他大概聞得出來河手中那包東西就是臭煙彈,令人鼻子發疼的恐怖臭味想藏也藏不住。
很好,那麼接下來就是……正如桑提的預料,濃煙中,四道身影從躲藏處出現,其中一人明顯比同伴高大,他們捂著鼻子,偷偷溜進警衛室。
時間的選擇跟方法都用得不錯,可惜他們忽略了校警室的厚重石門,桑提心想……如果不是他想辦法要法藍基打開門,他們恐怕沒辦法順利溜進去。
難怪奇幻小說中教授之類的職業只能當配角,故事的難度太低的話,就沒什麼可看性啦!光是桑提手中的一把萬用鑰匙,就能省去小英雄們費盡心力的偷拐搶騙功夫。
……連帶減少小說的頁數。
校警的追趕及吼叫聲遠去後,看臭煙也飄散的差不多,桑提惡作劇地笑了笑,朝校警室的石門走近。
「好了就快走吧!」
小英雄熟悉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唉,是誰在惡作劇啊?被抓到的話可慘了。」桑提故意在門外發出聲音,並訝異自己哪來的好心情開玩笑?
果然——
「有人來了!」
雲警告著,接著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凌亂聲響,裡面的人正在找地方躲藏。
等到聲響靜止後,桑提才走進去。小說裡每次遇到類似的場景,為了某些目的潛入某個地方的角色,總能在聽到主人回來的聲音後找到地方躲起來,完全陌生的環境中,能立刻找到街道或是空衣櫃可以躲人,這點對桑提來說一直覺得不可思議。
看來不是角色們天賦異稟,就是屋子主人刻意放水,好比他現在這樣,足足在門口站了一杯茶的時間——大約等於人類的三到五分鐘——才進去。
放眼四周,在堆滿木桶酒、風乾肉塊跟發霉獸皮的「休息室」中,唯一能讓幽司他們躲藏的,大概就是角落那些空酒桶吧,還真委屈他的小英雄那成長速度犯規的身材了。
桑提聳聳肩,隨便找了塊較乾淨的獸皮坐下,該怎麼形容呢……摩凱族的休息間還真的就只是個空間,獸皮地毯、獸骨裝飾,髒制服跟石棒隨便丟在角落。空曠的石室,完全沒有所謂傢俱或隔間可言,空氣品質之差,簡直跟臭煙彈有得比。
皺著鼻子,桑提翻開手裡的小說,故作悠哉的看了起來。
「怎麼不走啊……」
捷倫的聲音戛然而上,看來嘴巴被人摀住。
桑提忍不住偷笑,放下書本,無聊似的四處亂看著,觀察幽司他們動了什麼手腳。
不知道房間原來的樣子,光是大略掃過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桑提只好把視線移向桌面,刻意不看空酒桶免得自己笑出來。
所謂的桌子,就是一塊較為平整的大石板。巨人們費心製造出這處最接近家鄉環境的休息室,校警的工作壓力一定很大,離開故鄉那麼久,想必很辛苦……
目光無意地瞄到石桌上一隻石碗,臉大——桑提的臉——的石碗盛著八分滿的暗綠液體,桑提把碗端到眼前,嗅了嗅,充滿草腥味的液體……這就是法藍基的「精力飲料」吧?
聞這味道,感覺還頗有效果的……一想到跟幽司之間愈來愈小——甚至有可能被逆轉——的身高差,他難免覺得懊惱,或許真該跟法藍基要一些精力飲料來強壯筋骨……看法藍基那高大威猛樣,肯定吃得很營養。
知道配方自己弄也不錯……想著,桑提將精力飲料湊到鼻端,從氣味來推估原料。
這股怪味……應該是鼠腥草,這有……
「教授別喝!」
桑提正想得專心,冷不防地身後爆出一聲警告,幽司爬出酒桶衝到他身後,拉了他一把。
偷別人的祖傳配方不是什麼光明事,心虛之下桑提被嚇得手一抖,加上幽司這麼拉扯,潑出的半碗精力飲料全濺到他臉上。
不小心喝下幾口精力飲料,桑提難受的咳嗆,「咳咳咳……」接過幽司遞來的毛巾,他難堪得耳朵都紅了。真丟臉,他明明能閃開啊!
「教授……我很抱歉。你、你喝下去了?」
「原本沒、沒有要喝……咳咳咳!」這東西的味道讓人不舒服。
「事情糟糕了……」
「應該沒關係吧?」
奇賽可跟雲的討論聲讓桑提把臉從毛巾中探出來,看到四位非法潛入者從藏身處爬出,正慌張不安望著他,那神情像是……生怕他會突然長出兩顆頭。
「教授,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幽司擔心的問著,又變出一條毛巾,幫他擦拭濺到衣服上的液體。
桑提有些茫然的搖搖頭,也沒在意幽司的舉動在外人眼裡有多親暱,他舔舔口腔裡殘留的草汁味道,回想起某本奇幻小說中有名的變形魔藥。
「呃……你們能說明一下……我喝了什麼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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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精靈的陰謀論

兩大把蝙蝠腸子干、一小撮紅蕨胞子、新鮮老鼠尾巴一包,犄角魚的鱗片跟艾森蜘蛛絲……當奇賽可細細說明這劑魔藥的材料時,桑提羞愧的承認,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熬煮跟調配魔藥這門藝術他自認不差,在製藥課上他也總能拿到很好的成績,但是,他卻完全不能理解小英雄們究竟想要調配什麼魔藥?
應該說,究竟「已經」調配出什麼魔藥。
「我想,直接跟我說用途吧?」他抱歉地打斷奇賽可的配方說明。
幽司看了同伴們一眼,不太好意思的說:「其實……是一種據說能把摩凱族變成老鼠的魔藥。」
「喔?」桑提撫著額頭,靠著石桌坐在地板上。管他會變成什麼,他現在頭暈得不得了,只希望不是魔藥的作用。「麻煩說明一下。」
幽司眉頭擰得更深了,臉上的表情都是擔憂,他又飛快的跟同伴交換一個不安的視線。「我們想要……想要……」
「想要到學校外面,一些不希望被那些大個子發現的地方。」雲接著他的話說,獸族女孩明白坦白從寬的道理,尤其受害者是全校的偶像。「我們試過很多方法,譬如施咒讓他們睡著或是想辦法害他們起疹子什麼的,但都沒用。」雲聳聳肩,表示他們真的盡力。
「然後我們無意間發現……呃,反正就是弄到一本記錄很多惡作劇魔法的筆記本。」
「——在校警收藏違禁品的箱子裡。」女孩瞪了小拜亞族一眼,後者正露出一副「不要太佩服我」的自滿表情。
桑提點點頭表示明白,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隻出現在視線中的箱子,是人們希望拜亞族少生兩隻手的最好理由。
「裡面有一種地精發明的魔藥,能把摩凱族變成老鼠……他們想要讓這些巨人嘗試被踩在腳底下的滋味……」說完,雲緊張兮兮的看著桑提。
桑提覺得身上有些癢,他想是魔藥的關係。那一長串的動物組織材料,光聽就讓他起紅疹。精靈不著痕跡的抓了抓腰側,柔軟的絲質衣料鬆垮垮的垂在腰帶上,但他沒多在意。
糟糕,脖子也開始癢了。桑提甩甩頭,努力整理現況。他的小英雄跟同伴們,為了達成什麼拯救世界的目的,必須把守門的警衛都變成老鼠……這很合理。
不過他們的計畫卻意外出現了自己,如果他沒有對法藍基的精力飲料產生那麼一點好奇心……好吧,看來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他以後還是乖乖躲在遠處偷看就好。
「不管怎樣,」桑提頓了頓,自己的聲音怎麼聽起來不大一樣?「……不管怎樣,我們先出去吧。要是被校警發現你們偷跑進來,下場可不只是被掛在牆上當裝飾那麼簡單。」
反正先離開再說。桑提站了起來,他的褲子隨著起身的動作滑落,感覺到布料摩擦大腿的觸感,他下意識的拉起褲腰。
咦?桑提看向自己的腳,瞪大眼睛,猛地抬頭往上看,正好對上幽司低著頭,說不上來是什麼情緒的眸子。
低著頭……這下桑提徹底無言。
「我……我們還是先走吧!」捷倫哈哈乾笑兩聲。
幽司只沉聲說了句:「沒錯。」兩臂一張把桑提抱了起來……沒錯,是「抱」。
也不管桑提願不願意,他將桑提的臉摁進懷裡,飛也似的衝出房間。
……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氣勢?


桑提被幽司像袋馬鈴薯似的抱到他們的寢室,途中,幽司為了加快速度,甚至化出巨大的蝙蝠翅膀,啪答啪答的飛了起來。
所以他們從窗戶進去。
「教授,你先……」幽司把桑提放到床上,看著他的臉,愣了一愣。
桑提伸出纖細的手臂,拍拍幽司的肩膀,「幽司,別緊張,冷靜下來。」桑提不愧是教授,這種時候還沒忘記先安撫他的學生。
「教授,我……我們……」幽司慌亂的環視寢室,深吸口氣,終於想到現在最迫切解決的問題。「我先拿衣服給你穿。」他打開自己的衣櫃,胡亂扯出衣服拎到桑提腳邊,看向乖巧……不對……沉穩地坐在床邊的桑提,想了想,又去開奇賽可的衣櫃。
衣櫃不喜歡讓主人以外的學生偷翻,死死的關緊了櫃門,他用力拉了幾次把手,衣櫃門絲毫不肯鬆開,幽司頓時一股無名怒火湧上心頭……他今天已經夠不順了!
「打開!」幽司低吼,掌心裡閃過威脅意味十足的火光。可憐的衣櫃何其無辜,顫了一顫,委屈似的打開一小縫,幽司立刻鑽進去抓出一堆衣服。
桑提彷彿能聽到衣櫃委屈的哭泣聲,他無奈的搖搖頭,幽司抱著一大堆奇賽可的衣服放到他腳邊。
「小奇的衣服可能比較合身……」他扭頭望向門口,「他們要回來了!教授你先換,我去門口擋一下。」連說句話的時間都不給他,幽司急急忙忙跑出寢室。
唉呀。桑提在心裡歎了一聲,拖著稍長的褲管走到鏡子前。
沒記錯的話,他在鏡子中映出的應該是五十年前的自己。看來那種奇怪的魔藥果然把自己弄小了,小英雄們的製藥學不及格啊……被變小對他來說倒沒有什麼很大的困擾,反正明天沒課,他相信藥效會在隔天中午前消退……小說都是這麼寫的。
唯一讓桑提難堪的,類似這種角色被變大變小變動物的場景,不都是發生在通俗言情小說中,或是拿來當作串場的搞笑段落嗎?他既不想成為言情小說中的角色,也不想被當作搞笑用人物……
算了。
體型比正常模樣小了一輪的桑提,身上的衣服、褲子全都不合尺寸,尤其鬆垮垮的上衣,毫無遮掩的露出桑提漂亮的頸部線條。
脫下胸甲跟不合身的衣服,在幽司為他找出的衣服堆中翻找了一會,揚起了眉頭。
他走到房門邊,敲敲門。
奮力抵住門板的幽司將門拉開一條小縫,「教授,好了嗎?」順手拍開河擠過來想看清楚的頭顱。
「沒有,有一點問題……奇賽可的衣服好像穿不下。」桑提不好意思的說。
「太大?」
桑提點點頭。
這下可麻煩了,如果連奇賽可的衣服都太大的話,幽司自己跟河就更不用說……幽司看向捷倫,拜亞人天生瘦小,他的衣服對桑提來說又太小。
「我借教授吧!」聽到兩人的對話,雲很乾脆的說。
一時間,所有人包括桑提都看向雲。
「幹麼啊!又不是要他穿裙子!」
再說雲自己也沒有什麼裙子。


總之,雲的衣服勉強能穿。桑提穿著獸族女孩的毛邊無袖背心跟短褲,紮起長髮,他自己覺得這副打扮還挺俐落帥氣的。不過幽司可不這麼認為,他覺得精靈裸露出來的部分太多了,尤其是那雙纖細的長腿,給他造成很大的視覺刺激。
「還能穿吧?」雲走進男生們的寢室,問道。
「謝謝了雲同學,可以穿,只是褲子有點緊。」
雲暗自鬆了口氣,如果年輕版的桑提比她還瘦的話,身為女性的尊嚴要往哪擺啊?!
但同時的,桑提也在暗暗歎氣,一點都不想承認小時候的他,竟然跟個女孩似的瘦小。
雲笑著點點頭,自然而然的坐進同伴們的討論圈中,幽司跟他的同伴們啃著捷倫「打包」來的午餐,圍坐在地毯上,正為桑提的現況傷腦筋。
「難道哪邊出問題嗎?」奇賽可咬著筆桿,仔細檢查著「老鼠藥水」的材料跟步驟,臉幾乎埋進那本惡作劇大全裡。
「所以我就說你不要來瞎攬和嘛,說不定是你的毛掉進魔藥中了。」雲冷冷的批判她的雙胞胎弟弟。
「冤枉啊老大,我有管好我的毛,它們才不會隨便亂飄呢!」河磨蹭著他毛茸茸的尾巴,很自我陶醉。
「還是……」幽司看向捷倫,小拜亞人立刻雙手平舉,宣告他的無辜。
「舞發誓舞絕對咩油拿錯材料。」他嘴裡塞滿烤肉卷。口齒不清的說。
「噗!」桑提坐在床邊,看著學生們七嘴八舌的討論,忍不住笑了出聲。
他第一次以這麼靠近的角度觀察他的小英雄們。原來奇賽可苦惱時習慣咬筆、雲教訓人的功力一流、河對他的尾巴那麼寶貝、捷倫其實還滿怕幽司的……只遠遠的看,果然不夠清晰,因為現實不是小說,不會仔細的為他剖析每個人物。
聽見聲音,學生們紛紛回過頭。
桑提立刻換上一副認真正經的神色,說:「我想,可能你們的魔藥沒有弄錯,只不過因為我不是摩凱族巨人,所以反應也不同,再加上法藍基校警的那碗……」不知道有什麼材料的精力飲料,「你們調配這魔藥時,計畫讓巨人們變成老鼠多久?」
「書上寫,大概一天左右。」奇賽可說。
桑提點點頭,「如果明天我還不能恢復原狀,再去找艾妮女士也不遲。」他才不會大驚小怪破壞英雄們的計畫呢。
「教授……」幽司愧疚又感動,不否認他們因為精靈教授的身份,隱瞞他許多事,可桑提從不多問,總是無條件的支持他所有在別人眼中「違反校規」的舉動。
「在你們擔心我能不能恢復原狀之前,可否讓我這個『受害者』問幾個問題?」桑提走過去,坐在幽司他們的圈圈中。「比如,你們想穿過巨人守衛的目的跟原因?」
他都被害成這樣了,好奇一下不為過吧。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捷倫的抗議被幽司一記威脅視線逼退,半血族瞪著金黃色的獸眸,一副「誰敢阻止我向教授坦白我就咬掉誰的頭」的凶狠模樣。
雲聳肩,「隨便你。」
「呣呣呣……」河專心的嚼著烤肉卷,好像完全不在話題之中。
「是這樣的……」幽司簡單的說明原因。
在某個無意的巧合情況下,幽司聽見陸迷校長跟幾位教授的談話。被包恩建造來召喚魔王阿凡奇的黑暗祭壇,在阿凡奇敗退、包恩死亡後竟然沒有停止運作,可是校長他們短時間內還想不出辦法關閉黑暗祭壇,只好先讓校警們看守著祭壇,不讓外人闖入。
聽到這裡,桑提不得不說這件事破綻百出……不是幽司的,而是陸迷校長那部分。
試問一個正常的、魔力高強而且德高望重的老巫師,遇到一座無法關閉的黑暗祭壇時的反應,會是派一群腦袋空空——他沒有惡意——的雙臂獨眼巨人看守,好讓其他巫師一個高階魔法把他們全都炸飛,然後利用祭壇為非作歹嗎?
無法關閉至少也要封印起來吧?不然送去異空間也是不錯的選擇啊!
太可疑了!
但冷靜的精靈不會在學生跟他的小英雄面前發難,他維持著聆聽的姿態,要幽司繼續說明。
幽司說道:「然後,有一天趁警衛不注意時,我偷偷靠近祭壇,看到一些東西……」
幽司咬咬牙,接著說:「第二天雲知道了很生氣。」他偷瞄一眼獸族女孩,「他們說如果我還想去,一定得大家一起去……可是他們不像我能變成蝙蝠躲過校警的看守,所以……」
又一個「只有幽司能辦到」而其他的人可能會被排除在外的冒險……或者是說陷阱,陸迷教授還是阿凡奇……你們想利用這孩子達成什麼目的?
桑提微不可察的冷了眼神,這是他動怒的表現,無論目的什麼,你們都忽略了英雄總有朋友相伴,他不會孤獨的面對挑戰。
這少年,是我的英雄,誰也不許玷污!
見桑提沒有說話,幽司不安的問了聲。「教授?」他以為桑提因他的魯莽生氣。
「啊!」發覺自己的失態,桑提說了聲抱歉,接著問:「幽司,你怎麼認為你能接近祭壇呢?」不帶任何諷刺對方能力的意思,他只是想清楚幽司是不是還受到其他的指引。
幽司猶豫了一會,說:「我不清楚,我覺得我應該去。」
是暗示嗎?
「好像,我可以得到一點答案,我想知道自己跟這些事件的關聯……」魔王的復活、針對他的攻擊行動、纏繞在身上的黑霧,他想看見答案。因何而生?似乎背負著使命又覺得茫然,必須前進但卻抓不住方向。幽司知道,如果想變強,他不能有迷惘!
桑提皺眉,拍拍幽司的肩膀帶著鼓勵的意思。
「我明白了,別著急,你會找到答案的。現在,」桑提吁了口氣,「午休時間快要結束,我想你們該去上課了。」職業病,他還能再更像個教授嗎?!
學生們發出長長的「喔——」的掃興抱怨,意興闌珊的收拾起吃剩的食物,在凌亂的寢室內尋找下午要用的課本。
雲早就把書包背在背上準備好,女孩子果然比較細心。她看桑提坐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靠過去對桑提笑了笑。
「教授,你變成這樣,感覺好像跟我們一樣的學生耶。」
雲說的沒錯,他現在的樣子,大概跟幽司他們念同一年級。桑提也勾起嘴角,「是啊,璀璨的青澀年華對吧?」
桑提別有深意的笑容讓雲看傻了一會。
「當——當——當!——」
「喔喔,要上課哩!」校園內響起的上課鐘聲,他們抱著自己的課本,急急忙忙的離開寢室。
「那個,教授……」但幽司放心不下桑提,猶豫著該不該把對方塞進背包裡帶出門。
桑提揮了揮手,淡笑道:「別擔心我,我不會離開寢室半步的。」他可不想引起騷動。
「嗯,我……我等等回來看你,教授小心——」滿臉通紅的幽司被他的朋友們硬拖出寢室。
「走啦要上課了!」
「看什麼,教授不會跑走啦……」
同伴們吵吵鬧鬧的離開寢室,當房門輕輕關上的下一瞬間,桑提原本溫和的笑臉一滯,身為一個純血統的精靈,他飛也似的衝到窗邊把所有窗戶打開。
啊啊啊啊——天花板好恐怖啊!尤其被迫在這類似的空間中,度過整個求學生涯的精靈,都會有桑提如上的反應。
趴在窗邊,喘了口氣。桑提心想,看來他有很多問題得煩惱。
他難受的抓了抓從剛剛開始癢個不停的脖子,這也是其中一樣。


幽司沒上到兩堂課就忍不住跑回宿舍,他無法放著脆弱無助的桑提一個人待在寢室,很難說會有什麼危險……例如突然衝進來一個變態戀童癖同性戀?
所以他在課堂上開了一個不怎麼讓人欣賞的玩笑,把用剩的臭煙彈丟進魔法史教授的袍子裡,教授氣得將幽司趕出教室,並威脅要對他下詛咒。
在雲不認同的眼神下——她認為臭煙彈可能會害他們被校警抓到——幽司愉快的換到兩節空堂。
幽司輕輕推開房門,閃身進房時,坐在窗邊的桑提不解看著他。
曲起纖細的雙腿,白玉似的手臂環住膝蓋,精靈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幽司盡量不去想變得嬌小的精靈看起來多麼美味可口。
「你蹺課了。」肯定句。
精靈嗓音世很誘人,細細弱弱的,給人一股無辜又委屈的味道。他懷疑桑提怎麼可能平安的度過學生時代。
「那個……魔法史課……」幽司被桑提看得很不好意思,抓抓臉,吶吶的說。
「唉……」桑提搖搖頭,但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在他的認知中,小英雄蹺課乃是家常便飯。
「教授,我……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幽司希望自己在精靈注視下,不要再那麼緊張,連話都講不好。
「倒也沒有啦。」
桑提扯了扯嘴角,幽司敏感的察覺到對方有些不對勁。
他走到桑提旁邊坐下,寢室內三扇窗戶都被推開,風吹得窗簾沙沙作響,幽司多看了一眼。教授很熱嗎?
「喔,我不習慣在有屋頂的地方待太久……是還可以忍耐啦。」桑提說明道。
幽司回想起精靈那沒有屋頂的辦公室跟病房。
靠近後,幽司注意到一顆顆沙粒般細小的疹子長遍桑提的手臂和雙腿,他白細的肌膚微微發紅。「屋頂會讓教授過敏?」幽司半開玩笑的說。
精靈回給他一個無奈的苦笑,「不會……但你們那杯『老鼠魔藥』會。」蝙蝠腸子干、老鼠尾巴……這劑魔藥大部分的原料,桑提都碰不得。
「教授很難受?」幽司問,又往桑提靠近了些。
「嗯……」桑提沒有閃躲,或許是因為只要一動他就會癢得無法忍受,精靈睜著水盈盈的粉紅色眸子,任由著他的小英雄……現在應該是大英雄,環臂將他摟入懷中。
「很難受嗎……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
少年的嗓音和氣息灑在精靈敏感的長耳朵上,有點奇怪的感覺……雖然是魔藥把他變小了,可是少年能輕易把自己包覆住的臂彎還是讓桑提覺得犯規。
被自己的學生這樣像對待女孩子似的抱住,桑提訝異的想,自己在意的竟然只是對方的成長速度,他給英雄的寬容果然沒有限制。
身體很難受,皮膚又刺又癢,精神也不太好,少年的懷抱好溫暖,讓桑提沒有任何推拒掙扎的理由。
「嚴格來說是我本身的問題。」桑提半瞇起眼眸,臉頰貼著對方的胸膛。這是人類間安撫病人的方法嗎?……雖然他並不算是生病,不過一個擁抱的確讓他好受不少。
「教授……」精靈瘦弱的軀體溫順地靠在懷中,幽司沒辦法克制自己沉迷這美好的感覺。血族的血統該死的混帳,他卻又常為血液中的這份霸道野蠻叫好,身體總在精神還未克服理智這關時,先一步先替他的慾望做出反應。
自從看到精靈的第一眼起,就一直想這麼佔有性的抱住他。「……桑提。」
幽司低喃著對方的名寧,手掌撫過精靈纖瘦的手臂,精靈在他懷中一顫。
「教授,會癢嗎?」
「是、的。」感覺上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兩個字。
「還是去保健室看看?」
「……好讓我把你們的計畫供出來嗎?」
也是啦,艾妮女士一定會問清楚桑提過敏的原因。桑提看似什麼事都不掛心的平淡眸子底下,思考的一直比其他人縝密,尤其是他的事。
幽司想不出什麼原因,讓桑提教授對他這麼好。
「教授,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血族混血,脾氣反覆難搞而且特愛找麻煩——這是他的朋友們跟其他教授的說法。
「沒什麼原因呀。」桑提語調輕鬆的說,他絕對不會向任何人承認他的奇幻狂熱症跟英雄崇拜情結!尤其對他的小英雄本人。
「這樣啊……謝謝教授。」
桑提抬頭,從幽司懷中抬起嬌小的臉龐,笑道:「什麼話,我可是你們的教授耶……雖然現在不像啦。」
彷彿被巨龍一尾巴掃過,暈眩般的酥麻感竄入四肢百骸,將幽司僅有的一絲人類理智驅散,原本抱著桑提縮小的身軀,提早預習將精靈完全納入懷裡的感覺已經讓他心猿意馬,再來個致命的笑容……
「教授,你的耳朵……」幽司終於還是忍不住貼上精靈尖長的耳朵,用嘴唇輕輕磨蹭。
桑提覺得很癢,精靈的耳朵十分敏感,平時絕對不會讓人觸碰。「嗯?」他微微掙扎了一下,幽司卻張嘴含住他的耳尖。
「……好可愛。」半血族少年用低啞的嗓音呢喃著。
「幽司?」桑提開始覺得應該認真的反抗,他的小英雄看來是餓了,不是前幾天才餵過他嗎?
「等等,別咬我……」他抬起手肘撐開與對方的距離,這動作讓他皺緊眉頭,好癢啊!……「幽司!」這麼一個遲疑,身上的重量增加,幽司伸舌舔舐他的耳郭,順帶將他整個人壓倒在地毯上。
耳朵……沒有什麼血管的,桑提迷迷糊糊的想。吸血族唾液的麻痺威力,他這頭獵物從來無法抵抗。
炙熱柔軟的舌尖順著頸側的線條移動,桑提抓住幽司的肩膀,發覺對方的手臂是如此強壯有力,而自己卻太過瘦小。「我說真的……別、別咬我……」就連掙扎也是虛弱無力。
「我不會太用力的。」
幽司低笑,尖牙擦過桑提頸窩脆弱的肌膚,指甲輕撫他肌膚上的細小紅斑。身下的獵物弱小而乖順,在他的爪牙底下輕輕顫抖,這能激發所有狩獵者內心最兇猛的渴望。
現在的桑提只用一隻手就能輕易制住,他可以慢慢的品嚐、撕裂、吞噬他……幽司發出野獸般嘶啞的喘息。
桑提的臉色刷白。平時他是那個站在講台上,彎身拍拍少年肩膀的教授,可一旦被少年制住,一旦成為他的獵物,長輩的一點點驕傲全都被抹去,只剩下對這半血族的敬畏的顫抖。不可否認的,在這對金色獸眸的注視下,甚王連靈魂也好像被對方吸取。
「幽司……」可他還是不能答應少年的飢渴,「真的,不能啦……我吃了奇怪的魔藥,又……又過敏……血液可能……不太、不太乾淨。」桑提喘著氣,努力把這句話說完。
幽司稍微頓了一頓,抬眼看他美麗的獵物,桑提兩頰緋紅、氣喘吁吁,渙散的粉色眸子中卻有著莫名的認真。
忍俊下住,幽司笑了出聲,「噗……我知道啦。」他飢渴的原因並不是食慾。
「我其實也沒那麼餓……」幽司不捨的撫摸桑提纖細的頸子,手下的觸感將他的目光拉近。「咦,教授你的過敏……好了嗎?」他的手感無誤,精靈白細的頸子上,細沙似的紅疹已經消退,但頸部以下卻還是大片大片的緋紅。
聞言桑提別過頭,「……」沉默了好一會。
幽司差點又抗拒不了精靈血管的誘惑,桑提咬咬牙,很小聲、很小聲的說:「其實……血族的唾液,是精靈過敏……的特效藥。」而且要「現采」的,愈新鮮愈好。
「因為太過難堪……所以我們通常讓它自然好……」
這種時候如果露出得逞的笑容的話,以後可能就混不不去了——我們的半血族少年,未來將會拯救世界打敗大魔王的英雄,腦中瞬間閃過如此的念頭。
「這樣啊……」半血族少年揚起好誠懇好無害的笑臉,「過敏很令人困擾啊,讓我來治好教授怎麼樣?」雖是問句,幽司卻馬上付諸行動,他吸吐苦燥熱的氣息,將桑提扯近自己。
「不用了……真的……」
精靈怎麼有辦法拒絕,半血族少年捏著他的脖子,貪婪地嚙啃著他的肩線,跟雲借來的無袖背心輕易被扯開,溫熱的大手貼上他的腰側,他們之前已沒有多餘的空隙。
「……幽司!」桑提眼中泛出水霧,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哭這是怎樣,腦子昏昏沉沉的,身體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少年的舌尖往下滑往他的小腹,過敏很令人困擾沒錯,但現在的情況更令人困擾。
他像一根椰漿糖,將要被少年從頭到腳舔過一遍。
上次想把手伸進他衣服裡的那位學生怎麼了?那人的手最後好像還是接不回來……而之前想灌他喝迷藥的某位校友呢……桑提記得自己好像把對方一腳踢到牆壁上。
桑提得慎重聲明自己不是毫無反抗能力,只是他有選擇的權力……咦?……他好像沒辦法思考了。「……幽司……同學。」
「嗯?」幽司抬起頭,嘴裡含著他的手指,眨巴眨巴著金色獸眸,搖搖狼尾巴、扇扇蝙蝠大翅膀,用眼神詢問。
桑提用另外一隻還沒被逮到的左手摀住臉。「……別咬我。」
都無所謂了,隨便啦,只要他的小英雄高興。
幽司在品嚐過無名指要換尾指的空檔說:「不會啦。」
「……還有。」
「嗯?」幽司拉起桑提遮掩臉紅的手掌,在他臉上舔了一口,喜孜孜的叼起他的左手。
「我餓了……」
「什麼?」幽司暫時停下動作,「我沒聽清楚。」
「我沒吃午餐,現在餓了。」被制在半血族身下的精靈,可憐兮兮地說:「晚餐可以幫我帶點我能吃的嗎?……我想吃糖霜草莓……」
糖霜草莓?!


8

糖霜草莓啊……
幽司盯著餐桌上那盤糖霜草莓,認真到幾乎讓其他人誤會他對草莓有什麼奇怪的企圖。
下午回教室上完最後兩堂課,幽司跟他的同伴們照原先的計畫,到餐廳打包食物帶回寢室。他們的行動還有些細節要私底下討論。
知道同伴們會順便打包他愛吃的,幽司端著大盤子,決定專心照顧他的寶貝精靈的胃……從中午就沒吃啊,桑提的忍耐功力一流。
繞到放置甜點的長桌邊,這種女孩子才會喜歡的點心,幽司一向沒什麼興趣,但只能吃全素的桑提,想來能選擇的也不多。
鮮紅飽滿的草莓包裹著雪花似的糖漿,令人垂涎欲滴,幽司很努力的盯著它看,認真到如果草莓沒被糖霜裹住一定會哭著跑走。
對於糖,他第一個想到甘蔗,少年生活的地方人們習慣用這植物做糖,印象中還有椰子糖、玉米糖、楓糖跟化學合成糖……反正那是植物吧?
得到這個結論,幽司放心的夾了十幾顆到盤子裡,這讓草莓們鬆了口氣。接著他繞到放沙拉的長桌子上,發現自己唯一能選擇的只有葡萄乾。他可憐的桑提。
「我說阿司,你要在這些植物中耗一個晚上嗎?」河敲了一下他的手臂,獸族男孩的盤子裡疊著兩隻金黃肥嫩的烤雞。「我不覺得它們會比我盤子裡的小姐們誘人。」
幽司舔舔嘴唇,他還是愛吃肉。「我想再加點太妃糖冰淇淋會更好。」
「好主意!」河立刻拿了個空盤子表示贊成。


餐廳當然不准學生把食物帶出去,更別說是打包到寢室開睡衣派對、但小拜亞族總能在這種無聊的規定裡派上最大用場。
為今晚的探險,學生們興奮又緊張的帶著晚餐回到寢室。中午堆滿食物殘渣跟衣櫃爆掉的房間已經整理乾淨,被縮小的精靈教授披上斗篷,坐在窗邊,仔細將麻布纏到腿上,短劍、弓眼箭袋放在他腳邊。
精靈的腳趾特別修長,他穿不下雲的鞋子,只好另外想辦法。
幽司放下偷渡進來的食物,訝異的問:「教授,你出去過了?」
「是啊,不能被打掃的小矮靈發現。」桑提比了比窗戶。整座校園聘請小矮靈們固定打掃——當然有支薪——桑提可沒辦法跟他們解釋自己出現的原因。
「可是這裡有……」幽司張了張嘴,他早見識過精靈對高度的不在乎。
「別擔心,沒有人發現我。」桑提懂得「別亂跑」這三個字的意思,現在這副可疑的模樣被其他人見到了可不好解釋。
他只是個小配角,沒必要上演被反派勢力抓走的老戲碼消耗字數。
「大家先吃點東西吧。」奇賽可熟練的在地毯上鋪上一條大毯子,將晚餐放到地上。
「——等等,要洗手!」桑提在學生們要伸手抓向食物之前說。
「好啦好啦!」學生們嘻笑著擠進角落的浴室。
一會,「教——授,我洗好了——」河甩甩手上的水,將手掌舉到桑提面前。怪腔怪調的說。這獸族男孩不知道哪根筋又斷掉了,學著幼稚園小寶寶給老師檢查的動作。
「嗯,河同學,指甲記得修整齊喔。」桑提竟然也附和了他,拍拍河的頭,故作認真的說。
所有人頓時笑作一團。
真是的,這群活寶……桑提好笑的搖搖頭。
「教授。」幽司拿了滿滿一盤子的糖霜草莓跟蔬菜給桑提,「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麼,能拿的都拿了……」
「謝啦。」桑提笑著接過糖霜草莓,手指碰到幽司的,「我、我不挑的。」瞬間臉紅得像草莓一樣……可口。
幽司再度舔了舔嘴唇,或許他不該把沙拉的美乃滋洗乾淨,讓精靈再犯幾次過敏也不錯……
桑提避開幽司的注視,端起盤子坐在毯子邊,他正要抓起一顆糖霜草莓時,想到自己也沒洗手,說了聲抱歉走向浴室。出來時,小英雄跟他的同伴們嚼著食物,對著攤在地上的一張學校地圖比比畫畫。
桑提微微皺眉,唉呀食不語啊!但他沒說什麼,強迫別的種族接受他們的禮節,也是種不禮貌。
「魔藥我看有效,」捷倫說,「下午都沒發現那些大巨人了。」
「嗯啊,我聽到老女巫在走廊上咆哮著有老鼠。」雲也說。
「我比較喜歡蜜糖老鼠,生的不好吃。」河扁扁嘴說,但沒人理他。
「所以計畫照常進行?」奇賽可看向幽司,見後者點頭,於是他繼續說:「依照原定計畫,我們在十一點點過名後,從迴旋梯下去……今晚巡邏的是卡曼德教授,他有懼高症……」
學校宿舍以天井的形象建造,學生的房間在外圍,每層樓皆有樓梯相連。一道螺旋樓梯從天井的中間升起,每隔一段高度便往外延伸出一個空間,作為該樓層的交誼室。
卡曼德教授懼高出了名,他每次巡夜只繞著外圍的房間,從不敢靠近螺旋梯上的交誼室,常有學生趁他值班時躲在交誼室徹夜狂歡。
「接著,這扇門……」
「那個,」桑提一出聲,學生們立刻轉頭看向他,發覺自己手裡還有半顆草莓的精靈紅了耳朵,「抱歉你們先討論。」
「教授,你想跟我們說什麼?」幽司笑著問,他知道桑提手裡有食物就不能說話的禮貌。
「……等我先吃完。」此刻桑提的神情竟有些委屈。
「不要緊的,教授您先用餐。」奇賽可再度被桑提迷得暈暈然,這學期他已經盡力把眼光從精靈身上移開……免得被好友殺死。沒想到,年輕版的桑提他還是沒什麼抵抗力。
幽司沒有像往常那樣用指甲抓奇賽可的腿肚以示警告,因為他的視線根本沒辦法從桑提身上離開。
少年版本的精靈賣力的解決盤子裡的蔬菜,抓著紅蘿蔔條努力咀嚼、將芹菜一段一段的塞進嘴裡,那麼認真那麼努力,加上此時嬌小又稚嫩的樣子,在眾人眼裡就像小動物般可愛。
知道大家都在看著他,以為是在等待,桑提更加努力的解決食物,不時對學生們投去困惑的視線……你們繼續討論啊不用等我!
恍然間,這些年輕氣盛熱血青年的眼裡,彷彿看到他們的教授頭上垂著一對長耳朵……
「……那個。」終於把幽司帶給他的晚餐全都吞完,桑提擦擦嘴巴,「我不是對你們的計畫有意見,我是想……」看呆的學生們還沒回神過來,桑提挑起眉頭,接著說:「我要跟你們一起去。」只是這樣而已,有必要都呆掉嗎?


有何不可——學生們對於桑提要求的回應。
或許是精靈教授早就證明比他們更有實力保護自己及其他人,又或許對於把對方害成這副只能躲起來的樣子良心不安,但也很有可能只是害怕精靈教授的處罰,無論這群學生們的原因為何,重點是他們沒有拒絕。
諒他們也拒絕不了,別說很少有生物能甩開精靈的跟蹤,光是桑提那殺傷力強大的外表,能讓人答應他所有請求。
午夜的鐘聲響起,巡房教授前腳一離開他們房門口,桑提立刻從藏身的衣櫃裡出來,側耳聆聽了會,確定警報解除。「走吧!」他拉起斗篷掩住自己的臉。
幽司、奇賽可跟捷倫掀開被單,雲跟河從床底下爬出來,早就整裝待發的小英雄們輕輕推開房門。像所有奇幻小說中描寫的一樣,經反覆、仔細排演好拯救世界——或單純只是滿足好奇心的計畫,終於要付諸實行。
他們偷偷摸摸的進入這層樓的交誼室,運氣非常好,沒有人。穿過對面的門,幾人矮著身子爬下螺旋梯。
精靈靈敏的聽力在這時候派上用場,他們特別小心的經過幾間躲著人的交誼室,盡量放輕腳步。終於踏到地面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刺激的來了!」河搓搓手,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怕被巡夜的教授們發現,獸人雙胞胎四肢著地、壓低尾巴,在地上匍匐前進,桑提跟捷倫矮下身子,拜亞族不用說,精靈同樣也習慣這種潛行姿勢,比較辛苦的大概就是正常人類奇賽可跟體型不正常的幽司。
在轉角陰影處稍做停頓,「安全。」在前頭探路的捷倫退回陰影,嘶聲說。其他人點點頭,跟著他的腳步悄悄穿過走廊。
花了一點時間避開幾個巡夜的教授,他們總算順利看到學校的側門。基本上桑提一點也不擔心這一環,除非劇情所需,否則無論有沒有讓自己隱形的魔法道具,小主角們總能順利的溜出學校。
悄悄走近厚重的木製側門,捷倫裝腔作勢地一擺手,夥伴們同時停下腳步,把開門這工作交給專家發揮。
桑提慢了半拍,差點要撞上幽司,幸好他的反應夠快,及時煞住腳,心裡訝異學生們的好默契,對於偷溜這事,看來他們經驗豐富……好現象啊!
小拜亞人貼上木門,彎下腰瞇起單眼仔細看了一會鑰匙孔。
桑提很想說:不用麻煩了我有帶鑰匙,但想到他教師的身份本來就是作弊,所以忍住了。交給專家吧。
「又換鎖了……不過難不倒我。」捷倫得意的說。
學校幾個側門的鎖天天更換,只有教職員才有出入的鑰匙。捷倫摸了一把他腦後那撮「幸運馬尾」,「摸摸馬尾、永不帶尾」這是拜亞人的小迷信。
但看來捷倫的馬尾不只是幸運的象徵,他縮回手時,指尖夾著兩根細長的金屬絲,捷倫將金屬絲捻成一根,插入鑰匙孔中,沒兩下,桑提聽見細微的「喀!」一聲,鎖開了。
捷倫三隻細長的手指插入門縫中,用特殊的手法將厚重的木門推開而不發出一點精靈能察覺的聲音。雖然對這種族沒什麼好觀感,但桑提必須承認,拜亞族闖空門的手法之精妙,簡直可以說是藝術。
「好啦。」捷倫第一個鑽出去,其他人也陸續跟上。
隔開一扇門,校園外頭一片漆黑,熄燈時間早過,微涼的夜裡只有淺淺的月光照路。
「現在多晚了?」幽司瞇起金色獸眸,警戒的環視四周,不經意地問。
「午夜快過一小時。」桑提很自然的回答。「離天亮還有四小時。」
幽司看向桑提,薄淡月色下光暈似的銀髮讓他稍稍閃神,「喔。」而後他咧開笑臉,將胸中的緊張感吁出。
「我們要等到天亮嗎?」河故作天真的問。
「等校警把你吊起來!」雲沒好氣的白了弟弟一眼,領頭走向黑森林。
桑提故意落在最後,好觀察他的英雄隊伍。
反應跟行動力最好的獸族雙胞胎走在最前頭,以應付突然的狀況,捷倫跟奇賽可居中,而幽司壓後……他的英雄們正逐漸演化成一支堅強團結的隊伍,再過幾年,別說黑森林了,桑提覺得他們要闖魔窟都不成問題。
他很榮幸,在幽司的傳奇中一起走上那麼一段,成為他們的一夥。
可惜,只可惜,天亮以後他就得恢復教授的身份,所有的傳奇中,教授都不會是主角,他必須在的地方是教室的講台上、是陸迷和藹的笑容中,一些他可以擋下、可以承受,而英雄們最好永遠不會發現的黑暗。
屬於「正義」的陰險黑暗……
斗篷底下,桑提偷偷勾起嘴角,但這股落寞又讓他凝重了臉色。


風吹過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黑森林在眼前展開。詭魅似的黑影籠罩整片土地,他們走入黑森林,微弱的月光瞬間被這片黑暗吞沒,掩去眼前的路。
枝葉深處傳來低等魔怪的嘲笑聲,躲藏在森林裡的動物發出不安的細語,奇賽可恐懼的嚥了抹唾液。
「我知道你們天賦異稟,但我只是普通人類……能來點光嗎?」他可沒有其他人的夜視能力或敏銳感官,在黑暗的樹林裡,奇賽可等於瞎子。
「你很沒用耶。」
「安靜。」雲正想要念個幾句,被桑提低聲制止,「你們聽!」他將奇賽可拉到身邊,免得未來的智者被樹根絆倒摔死。
幽司也注意到了,娑娑地,四周的草木晃動,幢幢黑影往他們聚攏。「那是什麼?」他退到桑提身前,喚出血牙,警戒的盯著高大的影子們。
「討厭的味道。」河揉揉鼻子。
捷倫第一時間的躲到幽司背後,「我想他們不會喜歡我。」他說。
足蹄踩踏草地的聲音在他們周圍停下,除了奇賽可,其他人已經勉強能看清來者的樣貌。上半身為人、下半身是駿馬的姿態,他們是黑森林的守護者——人馬。
頭上響起一道低沉的男音。
「我聞到拜亞人的臭味……還有獸族跟人類。」人馬之首,法牧語態高傲的說。
黑暗中,捷倫吐舌扮鬼臉,用嘴型無聲的說了句「我就說吧」。
「呃,我們是……」幽司想要解釋,但一時間也想不出把半夜不睡覺溜出學校這件事合理化的好藉口,這個計畫他們排演了好幾次,唯獨漏掉人馬。
「嘎」的幾聲桑提熟悉的拉緊弓弦聲響,人馬們舉起他們的武器,重重地踢踏地面。
「入侵者們,斷足森林可不是你們散步的地方!」斷足森林是人馬對黑森林的稱呼。
面對高大的人馬,河的腦子裡似乎沒有畏懼的情緒,他興奮的搖著尾巴,低聲催促:「要打嗎要打嗎?打吧打吧!」
「發生什麼事了?」奇賽可努力張望四周,想弄清楚現況。
「我們是艾路班的學生……」
桑提扯扯幽司的衣服,阻止他說出讓他們更可疑的謊言。「法牧大人,是我。」
桑提走到人馬面前,拉下斗篷,讓對方看清自己的臉。
「桑提雅?!」法牧訝異的踱步,「精靈……你怎麼……」
「原來精靈會愈長愈小嗎?」
人馬中傳來輕佻的話語,法牧警告的瞪過去。「弓背,現在輪到你說話了?」
那叫弓背的人馬低下頭,退到同類後方,不敢再出聲。
對於人馬那些硬邦邦的紀律,桑提絲毫不在意,他聳肩,指著身後的學生說:「我想你們也注意到巨人們失蹤……這些學生用奇怪的魔藥,對我們忠心的守衛開了些小玩笑,害我被牽連。」
他莫可奈何的苦笑,「學校正在想辦法解決,幾個教授要求我一定要給他們最重的懲罰……正好我缺幾種藥材做解藥。」桑提臉色不改的說出與事實完全不符的謊話。
沒有什麼比勞動服務更能解釋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桑提一點也不擔心謊言會被拆穿,人馬們不屑與人類接觸,更別說是確認一群學生有沒有被懲罰這點小事。
「這樣啊。」法牧點點頭,人馬們同時放下了他們的武器,「雖然我對人類老是拿斷足森林取樂很不以為然,他們永遠想像不到夜晚的黑森林裡潛藏著什麼危險。」
例如被不聽解釋就發動攻擊的人馬當箭靶……這句話桑提可不敢說出來。
「如果是桑提雅,或許我可以將夜晚的森林分給你。」人馬看著天空,提醒道:「但,請小心,我親愛的精靈,星星在西方連成不祥的形狀,請帶你的學生們避開災禍之地。」
「謝謝,我明白了。」桑提尊敬的微微躬身。
「不得不說,桑提雅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從前……」法牧感慨的說完,帶著同伴們消失在森林中。
瞪著人馬消失的黑暗,幽司不悅的哼了一聲。
「唉唷,教授好受歡迎。」河這句沒大腦的讚歎立刻引來某半血族的拳頭,對方藉著身高的優勢狠狠往他頭殼捶下去。
「走了!」
「好痛痛痛痛痛——」河抱著可憐的腦袋呻吟。
「中空的總是比較響。」雲涼涼地說。


那座黑暗祭壇,幽司在夢裡見過無數次,身上像是裝了個直指祭壇的指針,幽司輕易地在森林黑暗複雜的環境中找到方位。
——西方。
領著朋友們跟精靈在森林中繞了半個多小時,幽司在一片被魔法強力開闢出的空地上,再次看見召喚魔王的黑暗祭壇。
邪惡的能量將土地劃出燒焦的痕跡,黑色的焦痕圈出扭曲的圖騰,密密麻麻的血紅色符文與圖騰交會,形成一個巨大的魔法陣。
魔法陣中心的陣眼位置,一團黑色的物質在半空中飄浮著,翻滾出令人噁心的黑暗氣息。
桑提皺眉,黑色霧氣害他想起了包恩。
河輕佻的吹了聲口哨,「咻——不要跟我說明,讓我猜猜……」他手撐下顎做思索狀,「這就是那老校長無意中提起、阿司無意中偷聽到、並且偷偷接近過,朝思暮想的那個祭壇?」
幽司聳肩。「答案還能再更明顯嗎?」
「那我們還等什麼?」
朋友們難得認同獸族男孩的話。
「去看看!」捷倫說,他越過傾倒的樹木,搶第一個靠近祭壇。
「小心啊!這祭壇還在運作……」幽司回頭看了桑提一眼。
精靈臉色凝重的盯著祭壇,注意到他的視線,拉回深思的目光。「嗯?」
「沒、沒有……」幽司臉上一熱,連忙將注意力放回捷倫身上。
拜亞人哪怕是龍心都想摸一顆來,更別說是運作中的黑暗祭壇,他弓著背,躍躍欲試地靠近魔法陣。
「捷倫!」幽司連忙喝止,上前拉住捷倫。「你、你在幹麼!這東西很危險的!」
「我倒覺得沒什麼……」捷倫嘟噥著,拜亞族的直覺向來準確,「感覺不出這什麼怪祭壇哪裡危險了。」
河好奇的在魔法陣邊緣嗅了嗅,皺起鼻子說:「對我的鼻子很危險……臭死啦!裡面有什麼?」
陣眼上那一大團黑色物質似乎包裹著東西,河也沒多想,抬腿跨入魔法陣中。
「河!」
「你這笨蛋!」
幽司跟雲同時驚呼,桑提更是飛身上前一把揪住河的後背。
「你太魯莽了!」精靈忍不住低喝,這群學生還需要多練習幾百次「慎重」的寫法。
河抖抖耳朵,很委屈的眨眨眼,「啊?」攤手,而後指著自己的腳下。
……他們兩個都踏進了魔法陣的範圍。
「咦?」沒有黑色閃光魔物哭嚎著從結界中爬出、沒有角色突然爆炸血肉模糊、也沒有什麼奇怪的預言或是邪笑聲,桑提跟河腳下正踩著被形容的多恐怖多恐怖的魔法陣,卻除了被煤灰弄髒腳底板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難道還要觸發某個神秘開關或關鍵語嗎?桑提放開獸族男孩,不解的看著腳底下的魔法陣。
「不、不可能啊?!」幽司也同樣不解,但疑惑中還摻著他自己才懂的懼意。
桑提沒有遺漏幽司的表情,皺了皺眉。「不管怎樣,還是別靠太近……」伸手想揪回河,但頑皮的獸族男孩一溜煙就跑到了另一側。
唉……他在心裡歎氣,變成這副模樣能融入他們是好事,但連帶的也管不動這群未成熟的小英雄們,真讓人沮喪啊!桑提走到他的小英雄身邊,如果對方抱著疑惑,那他願意相信這個黑暗祭壇可能有問題。
「不可能啊……我明明……」幽司抓著他已經夠亂的頭髮,如果那些畫面是他的幻想,那這些日子的計畫豈不只是玩笑?
思緒煩亂間,一隻纖細的手掌輕拍他的肩膀,唱歌般悠揚動聽的聲音安撫的對他說:「別著急,慢慢回想。」
「……教授。」突然間他有一股衝動,好想抱住這總是支持他、全心相信他的人。從來沒有人這麼純粹而認真,總站在離他最近的位置、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看透精靈迷人的外表,他愛戀上對方美麗的眼神……就算魔藥把精靈變成一隻雜毛肥老鼠,他也會為對方尾巴的卷度心跳加速。
「教授,我……」咬咬牙,幽司苦惱如何跟桑提說明。
「別著急,」桑提微笑,「天還沒亮呢。」
「阿司、桑提雅教授,你們看!」奇賽可似乎發現了什麼,他蹲在魔法陣邊緣,朝兩人招手。
終於輪到未來的智者出場了嗎?桑提跟幽司走到奇賽可身後,「嗯?」
「我在書上看過這個魔法。」奇賽可推推眼鏡,指著黑色的圖騰,「這是阿凡奇的標記,他邪惡勢力的象徵。」又指向紅色的符文,「而這是召喚魔王的禁忌咒文。」
「中間的是祭品……邪惡之名、召喚之力、祭獻之血,這三洋構成呼喚阿凡奇的條件,那——這個呢?」他指著腳下。
奇賽可腳邊,黑色跟紅色線條交會之處,多出幾道不明凹痕,像是什麼東西在原本的魔法陣上劃過。
「我覺得……好像是另一個魔法陣,影響著黑暗祭壇的運作。」奇賽可不確定的說。
難道是陸迷?桑提沒有把閃過腦中的人名出口,在他的小英雄面前,他不忍心推論。
「另一個魔法?」幽司直起身子,臉上有一絲猶豫。腳邊的紋路交會成纏繞住他的冰冷恐懼,他看了好一會……
「只能這樣,否則我永遠在原地踏步。」
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他抬腿踏入魔法陣之中。
必須要鼓起勇氣。
「幽司!」
桑提驚叫,幽司的身體在踏入魔法陣的瞬間消失,他下一個反應就是去拉對方的手臂。
「阿司!」
「桑提教授——」
隨著一股奇異的吸力,他們一同掉入濃濃的黑霧之中。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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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秘密與上古魔王

總是會想起那段歲月,帶著道不出的感傷。
「杜太太,真巧啊!在這遇到你。」
「是、是呀……」
先聽到聲音,而後眼前亮起畫面。兩名婦人在家門口巧遇,看來有些交情,提著採買的食物在路口閒聊起來。
「最近忙什麼啊?」
「沒有啦,不就是一些……」
聲音跟影像的突如其來讓桑提怔住,他拉住幽司而被一同扯入黑霧之中,手中的肌膚觸感在瞬間消失,剛想尋找,卻發現自己出現在這陌生的街道中。應該說,陌生的街道突然出現在眼前。
遮蔽住天空的高樓,放眼看去不見一簇綠色,冷冰冰的建築、沒有生命力的水泥地,這裡不是精靈認識的世界,是隔了一座傳送陣的,所謂非魔法的科技世界。
婦人間的對話繼續著。
「杜太太你搬來我們社區也差不多……兩年了吧?」
「是啊,日子過的真快……兩年啦。」
「說到這個,你們最小的兒子叫……小司對吧?這孩子都沒什麼大呢,我們家的合彥都比他高了。」
「這……這孩子,很會挑食……」
「我知道一帖中藥不錯,吃了孩子大得快,我家合彥原本坐在教室第一排,才吃一個月……」
婦人露出為難的表情。
精靈恍然明白自己闖進不該看的過去。幽司呢?他想尋找應該會出現的身影,半吸血族少年站在門邊棚架的陰影處,默默的看著婦人。
「幽司?」桑提穿過兩名婦人的虛影走向幽司,喚了一聲,少年卻沒有反應。難道他看不到我?
「叮叮!」
開門聲,場景切換。婦人提著採買的食物走進玄關,放下,轉身脫鞋。「拿去廚房放好。」頭也不抬的說。
「好。」在門口等待的男孩提起沉重的袋子,稚嫩的臉上沒有一絲對袋子裡食物的好奇。
「幽司,我們過兩天搬家。」婦人說,依然沒有回頭看他。
男孩低下頭。
「都是你害的——」
一名少女坐在書桌上,轉頭對他們嘶吼,顫抖的肩膀訴說她的怨恨。
「我必須跟我男朋友分手,因為我們又不知道要搬到哪裡!」少女隨手抓起桌上的筆筒朝他們砸來。
桑提沒有閃躲,因為筆筒不會砸中他,站在他身後的男孩退了一步,筆筒摔在他腳邊,裡面的原子筆摔出一地墨水。
光是這麼看著,就覺得痛。
男孩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雅琴,對不起。」一旁的少年蹲下身想幫少女撿起她的筆筒,可虛影穿透他的手,他什麼也夠不著,只能反覆的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幽司……」
桑提的手搭上幽司的肩,少年抬眼看他,「……教授。」幽司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
「我不想再看了,怎麼辦……好幾年,我們必須時常搬家,因為我一直是小孩的樣子……以前,我跟雅琴很好的,我們常玩在一起,但她現在卻很恨我……」
極力想忽視的回憶如今赤裸裸地被掀出,被殘忍撕開傷口的結痂冒出血淋淋的痛。「自從上次發現這個祭壇,回去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夢……這些場景,我不想再看了!」
少年脆弱的痛苦令桑提胸口發疼,他得說些安慰的話,不能讓幽司困在這他無能為力的過去中。
「我……我沒資格說什麼,但我們跟他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對他們而言,我們只是小說中才有的存在。」
無論幽司的親戚虐待或是冷漠的對待他,肯容納他在同一個屋簷下,肯為了彼此努力忍耐,已能說明他們之間還是有關愛。可惜這份親情正逐漸被消磨,現實會將他們漸漸逼上兩個不同的方向。
本來,就不是能生活在一起的人們。在收到艾路班學院的入學通知之前,幽司的世界只有這片黑暗。
「那時候,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也不想的,這不是你的錯。」
背後透來光亮,桑提跟幽司一起轉過身,另一條陌生的街道出現在眼前,來往的人群中,大一些的幽司正跟朋友揮手道別。
「奇賽可,開學見了!」少年笑著,毫無顧慮的開心。
「開學見,小司。」奇賽可揮揮手,消失在轉角。
朋友離去後,少年的笑容枯萎,「唉……」他吁了口氣,轉身走回現在的住處。
客廳裡,婦人跟男人看著電視節目大笑,笑聲在幽司進門的瞬間冷卻,兩人的視線避開少年的,刻意的忽略。
「我朋友回去了。」少年低著頭從他們旁邊走過。
這時,中年男子開口:「幽司,你朋友說你還會再繼續長大?」
「好像會,奇賽可說我現在的狀況很不穩定。」少年沒有解釋更多,他跟他的家人已經很難再說些什麼。
「那麼等你夠大了,就搬出去吧……」
低著頭的幽司跟緊抓著桑提手腕的幽司,同時露出快哭的表情,他的家人沒有看到,卻在桑提眼裡呈現出清楚的絕望。
所以才不安的緊靠著他,說著狂妄的話語,霸道的將他扯近。應該是成熟的年齡,總表現的像個男孩、像個少年般笨拙。
原來,他心裡一直有份恐懼,怕被拋棄、怕會失去、怕自己的存在沒有意義。
「別看了!」桑提拉起幽司,轉身就跑,穿越牆壁的幻影,想帶他逃離這場幻境。
「……教授。」
場景在幽司眼角快速掠過,狹小陰暗的房間、在車子上逐漸遙遠的街道、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教室……憤怒哭泣的家人的臉,以及他那些歎息那些落寞那些迷惘,隨著精靈的速度被遠遠甩開。
所有的陰鬱似乎模糊了,只能看見精靈在身前飄動的銀色長髮……
誰都有過落寞低頭的時候,但過去了的,已經過去,他找到屬於自己的世界、朋友們跟牽掛心上的人。
「謝謝……謝謝你。」幽司停下腳步,桑提被他扯得往後一晃,他順勢抱住精靈纖瘦的身子。「教授,我會往前走的!」
「嗯。」桑提拍拍環在他肩膀的手臂,少年溫熱的鼻息在頸邊磨蹭,心跳的節奏快不受控制。「幽司,那個……」
「教授!」
環住他的手臂一緊,面前閃過的銀色反光讓他說不出話來。
白皙的臉龐、尖長的耳朵,液態水銀般的長髮微微飄動,從他們身前走過的年幼精靈,纖細的氣質給人必須呵護的衝動。
幽司指著半透明的虛影,「教授……這是……」
「我幾乎要以為我才是幻影了。」桑提挑眉,精靈男孩與他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儼然那就是他學生時期的虛影。
精靈男孩蹲下,從地上拾起一塊裁切整齊的木頭。四周空白的景象逐漸浮出畫面,像是慢慢染上顏色的畫紙,勾畫出一片棗紅色地板的廣大空間。
桑提「唉呀」了一聲,介於呻吟與訝異之間。
「練習場?」雖然畫面不是很清楚,但幽司從地板的顏色認出,虛影所在的地方是學校的魔法練習場,四周設了強化的魔法結界,給學生在裡面練習魔法……每個艾路班的學生都曾在這塊棗紅色地板上流下年輕的汗水……或是血淚。
精靈男孩拿著木塊在一旁坐下,喃喃念起咒語。
「初等魔咒控制?這堂課我也有上過呢!」少年語調興奮,想跟自己的教授分享共有的課堂回憶。
「是啊……」桑提的神情有些苦澀。
一隻手拿走精靈男孩的木塊。「桑提雅,我不是讓你在旁邊休息嗎?」
男孩不解的抬頭,對他的教授說:「教授,我想練習……大家都在練習。」
四周出現男孩的同學,他們都握著木塊喃喃唸咒,想用魔法把木塊分成兩半。
「不行,桑提雅,這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可是,上次是意外啊!邱蕾之前受的傷還比我重。教授不是也說,在練習控制魔法的過程中,難免會受點小傷……」
教授摸摸男孩柔軟的頭髮,愛憐地說:「桑提雅,你不用勉強自己。乖乖在旁邊看好嗎?別讓教授們擔心。」
男孩張了張嘴,最後垂下頭。「……我知道了。」
「這才乖,我可愛的桑提雅……」
「喂喂!」幽司大步跨到那教授身後,氣得抬腳踢對方的虛影,「這個人怎麼回事啊!真噁心!」他差點想喚出血牙砍過去。
桑提哭笑不得的聳肩,「我的教授們幾乎都是這樣……總比假借勞動服務的名義把我騙到地窖去的諾德教授好……啊,他已經被學校開除了。」見到幽司氣憤的表情,桑提趕緊補上這句。
「桑提桑提——」
幾名男孩從桑提跟幽司之間穿過,爭先恐後的將手上的木塊拿給精靈男孩看。
「你看我!」
「我才用一句咒語就把木塊切開了喔!」
「喔……」精靈男孩一點也不高興,他淡淡的應了句,穿過圍在身邊同學們。「教授,我不太舒服,可以去讀書館看書嗎?」
「當然可以,桑提雅,你哪裡受傷了嗎?」教授拉著他左看右看。「還是教授陪你去醫護室?」
男孩淡淡一笑,「沒有啦……」
四周的景象慢慢淡去,只剩下精靈男孩半透明的虛影,他羨慕的回頭看了好一會,「唉……」歎息著。
桑提眨眨眼,掩去眼睛瞬間的迷茫。「……我想,你上次應該沒有看到這些吧?」他說。
「沒有,我只看到了自己的部分。」
「那就是因為我在的關係了?」這個奇怪的空間只有幽司才進得來嗎?他拉著幽司所以被拖進去……可是目的是什麼?
「桑提!」
「桑——提——!」
記憶中的叫喚聲讓桑提忍不住回頭,他們在一間樹屋中,從圓形的樹洞窗戶往下看去,他的朋友們在地上叫喚著他的名字。
佈置乾淨整齊的樹屋,沒有太多不必要的擺飾,大部分的空間都擺滿了書,與他記憶中的一樣。
「教授,這是你的房間?」
桑提點頭。
「桑提——一起玩吧!」
「來了!」回應朋友們的叫喚,坐在床邊看書的精靈少年放下書本,興沖沖的跑到窗邊。
「不能笑。」桑提淡淡的說,精靈少年果然在將頭探出窗戶的瞬間,斂起臉上興奮的笑容。
「好啊,要去哪玩?」他問。
「草原吧?紫垂草開花了喔!」朋友們提議。
「我昨天去過了……還是去老舊祭壇?」
另一個朋友說:「不好吧,老舊祭壇附近有很多野獸,對桑提來說太危險了……我們去玩水吧?」
「去草原啦!」
「為什麼要聽你的,我先邀桑提的耶!」
幾個朋友在底下像是要吵起來了。
「喂,別這樣,大家一起玩吧。」少年在上頭勸道。
但他的朋友們愈吵愈大聲。
「桑提先回答我的!」
「我也有邀他!」
少年的眉間出現皺折,「你們再吵我就不去了……」
景物在精靈少年背對著窗戶,默默坐回床邊看書的畫面中轉淡,只留下少年翻開書本時的一聲歎息。
「唉……」
幽司看向桑提,這聲歎息從他唇瓣間吐出。「教授,你還好吧?」他清楚這些虛影對自己的影響。
「感覺很無聊吧?」桑提苦笑,「跟你比起來,我的哀愁好像玩笑,一點意義都沒有。」誰叫他不是主角呢?排擠、衝突與孤獨,多麼賺人熱淚的過去啊!他的小英雄果然不一樣。
「我……我不覺得,」幽司看著精靈少年的身影,緩緩地說:「就算在別人眼裡是多麼微小的事,但因為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痛苦或開心,只有自己感覺的到。
「別人哪有資格說什麼,『還有誰比你慘』之類的話……教授的……我不覺得無聊,反而很難過……」精靈的身影,有時帶著淡淡的無奈。
「……嗯。」桑提瞇起眼睛,想起那段所謂「璀璨的青澀年華」,這般無聊苦澀他從不向別人說起,可幽司竟然懂。
站在人群之外,找不到存在的意義與方向,這份感傷這份沮喪。
被人群包圍著,卻好像置身於事外,這份難解的茫然這份歎息。
——是寂寞。
他們有過一樣的寂寞。
或許因為這樣,幽司才會被精靈的微笑吸引,卸下沉重的保護殼,認真的想守護一個人,想前進。
或許因為這樣,桑提才能一眼在千萬個陌生面孔中找到這個男孩,找到屬於他的英雄,他的信仰。
「總是這樣,教授同學們包圍著我,給我特別的眼光、特別的待遇,我其實一點都不高興。
「我沒有那麼脆弱,我不怕受傷……我可以,我可以的!」桑提緊握腰間的短劍,神情少見的激動。「我想要加入他們,我、我不是……非得被保護著。」
精靈美麗的外表跟脆弱的姿態,總讓人忍不住想憐惜,但從來沒有人,看透他的內心。
澎湃著,渴望挑戰、渴望冒險,渴望一場傳奇、一個能效忠的英雄,不單只是盲目的狂熱而已。
「我知道,教授,我知道。」幽司將手按在他握劍的手上,「你一直很強呢!真的。」
抬首迎視幽司的視線,少年帶著強烈到令人畏懼的眼神注視他、緊抓著他,而他也願意這麼被抓牢。胸中膽顫的不是懼意,原來是心跳。
「……幽司。」桑提想回握幽司的手,對他訴說心中的感謝,如果幽司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他只能一直等待。
桑提張嘴,話語卻沒有說出口,少年的身上冒出熟悉的黑色霧氣,忽聚忽散著要纏繞上兩人。
「怎麼?!」幽司驚懼的放開桑提,往後退了一步。只這麼一小步,少年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
「幽司!」沒有任何思考,桑提唯一的反應就是朝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他應該再更小心,他們闖進來的可不是什麼彩虹樂園!


跨步的瞬間,黑暗在眼前展開。
桑提自認自己經歷的事不少,他獨身闖過老舊祭壇、看過黑水澗裡的夜行亡魂,可眼前不斷變化的景象仍是令他反應不過來。
星光在黑暗的天幕中散開,四周浮現搖曳的樹影,月光描繪出不遠處的建築輪廓。高低兩層圍牆圈起數座高塔,塔間廊橋縱橫交錯,火光從窗內透出,此時看來竟是清冷而遙遠。
「學校?……」桑提喃喃自語。
我在哪呢?桑提認出自己的樹在不遠處,他想靠近,可無論怎麼走,四周的景物與他的距離都沒有拉近。
走了一會,桑提放棄,他停下腳步。與其埋頭狂奔,不如冷靜的觀察四周。
他抽出三枝箭矢搭在弓弦上,在原地緩緩轉了一圈。
遠方傳來騷動的聲響,桑提側耳仔細聆聽。
「沙沙!」黑影掠過月亮,熟悉的感覺讓桑提心裡一跳。
來了!
一道瘦小的人影衝入視線中,朝著學校的方向狂奔。如記憶中的畫面,黑影凝成的巨大野獸追逐著男孩,他只能埋頭拚命逃跑。
男孩慌亂的喘息彷彿近在耳畔,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恐懼的心跳。桑提拉緊弓弦,焦急的等待自己出現。
這詭異的場景中,傀儡獸的黑色身影脹大了好幾倍,幾乎只要一抬腿就能踩碎男孩瘦小的身軀,它身上冒出的黑霧,隔著這大段距離,仍令桑提感到噁心難受。
為什麼自己還沒有出現……難道這裡不是過往記憶的虛影?
黑色的傀儡獸咧開滿口白森森的利齒,撲向逃跑中的男孩,鋒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撕裂他的後背。
「可惡!」桑提咬牙,再也按捺不住。就算是虛影,他也無法忍受什麼都不做的看著對方受傷,心一橫,不管有沒有用了,他一口氣射出三枝箭。
箭矢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射向傀儡獸,連續三枝箭矢穿過傀儡獸的爪子,強勁的力道震得傀儡獸的動作一滯,男孩乘機往旁滾開閃避,險險閃過另一爪攻擊。
見攻擊有效,桑提又連續射出幾發箭。「幽司,這裡!」他焦急的喊道,如那天一般。
這時男孩才發覺他的出現,瞪大眼睛。「教授——」不顧後頭齜牙咧嘴的黑影,拔腿向他跑來。
像是穿越重重森林,又像只有一眨眼,男孩來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他毫不猶豫的握住對方,抓緊手掌的力道是如此強勁,他絕對不再放開……
「教授快跑!」
男孩超越過他,瞬間變成他所認識的少年,拉著他,在黑暗的樹林中穿梭。
……樹林?!
桑提往後看了一眼,黑壓壓的枝葉在身後快速後退,天上銀紅兩色的月光將黑森林染上妖異的顏色。
「幽司你剛剛……」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就算精靈的心臟很堅強也不用這樣測試吧!
「我也不知道……我在躲後面的東西,突然看到教授出現在面前,瞬間還以為是幻覺。」幽司側頭對他咧出笑臉,他金色的獸眸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教授你在這裡……太好了。」
桑提也笑了,「這也是我要說的。」太好了,能夠相遇、能夠發現你。
過去的苦悶歎息孤獨寂寞,似乎全都是為了這刻,能握住彼此的手。
太好了,多麼值得……
「……你說,你在躲什麼?」桑提沒漏掉這句關鍵字,能讓現在的幽司這麼慌忙逃跑的,肯定是什麼恐怖的記憶。
「其實是……」幽司正想說明,前方幾株傾倒的樹木令他一愣,「不會吧?!」他倒抽口氣,越過傾倒的樹幹,黑森林在此出現一小處缺口。
這麼熟悉的景象,桑提當然不會忘記,他在這裡參與小英雄們的第一場戰鬥,可他不明白幽司的訝異。「阿凡奇?」
幽司點頭,他往後看了一會,戰戰兢兢的走入他的戰場。
原本桑提以為會看到混亂的戰鬥場面,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在邪惡勢力的威脅下努力抵抗,但……五隻巨大的傀儡獸把男孩團團圍住,包恩的右手化成黑刺,眼看就要刺穿奇賽可的喉嚨……
這場景卻是靜止的,像在看一副繪得生動逼真的畫,黑森林的時間凝結在精靈出現的前一刻。眼前的景象平靜得不祥,幽司平舉起血牙,警戒地盯著籠罩包恩的黑霧。
變化來的又快又急,甚至連桑提都來不及抽出武器,黑霧突然凝成人形虛影,張口朝幽司噴出魔法。
血牙正好擋住魔法的綠芒。「唔!」幽司被震得往後退了一小步,轉身拉著桑提就跑。「我們快跑!」
「不打嗎?」桑提訝異的問,幽司明明能擋住虛影的攻擊啊?
「沒用的!我試過了,」他拉著桑提鑽入樹林中,霧影緊追在他們身後。「先前我也是一直被阿凡奇的虛影追著打,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擊倒他……而且現在還有這個。」
桑提往幽司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不、不會吧……」他也跟少年的反應一樣,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如此之爛。
幽司所指的方向,黑暗的樹林之中,一片黑色霧影悠悠飄飄的往他們接近。對這種霧影已經有深刻瞭解的桑提,當然不會以為那是什麼瘴氣或晨霧,那東西擺明就是阿凡奇的化形……另一個。
「兩個阿凡奇?!」現在是怎樣?他們走入奇怪的無限迴圈嗎?!
「如果無法擊倒他……你之前怎麼脫離這幻境的?」
「……」幽司猶豫了一會,才說:「我……我昏了過去,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祭壇的魔法陣外……」
很好,毫無參考價值的經歷。
總不能一直這樣跑下去,難道他要拿顆石頭敲昏自己嗎?桑提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不遠處的景物卻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樹木零散的傾倒在地,像是被什麼力量硬生生折斷,黑森林在前方出現一小處缺口……
「!……」
幽司爆了一句粗口,此時桑提已經沒有心思在意小英雄的禮儀。
「我們……繞過去看看?」
桑提話才剛說完,眼中的景物一閃,他們猛然發現自己就在傀儡獸群中,雕像般靜止的包恩身上冒出絲絲黑霧。
幽司這次連舉刀都省了,直接拉著桑提繼續狂奔!
不用回頭看,桑提肯定「又」有一個阿凡奇追來了,難不成他們想組成一隊球隊?這樣世界還有救嗎!
「再、再下去不是辦法!」桑提忍不住說。照這情況看來,他們肯定還會遇到更多的阿凡奇。
「教授有辦法嗎?!」狂奔中的幽司吼道。
桑提皺眉,要聾啦!「現在才三個,我們應該能夠擊退他們。」真讓阿凡奇累積一個球隊的話,到時候壓也能壓得死他們了。
「只好這樣了!」幽司說,否則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兩人的腳步剛停,四周的場景立刻切換到傀儡獸群中,這下連桑提都想罵髒話,玩他們嘛真是!
「一人一半吧。」桑提說,朝其中一個阿凡奇射去幾箭。
阿凡奇週身的黑霧一張一合,箭矢在黑霧中化成細沙……桑提無言,「我看我負責牽制他們好了……」
幽司露出想笑又不敢的表情,他張手召出一團火焰,將烈焰抹在血牙上,揮刀朝身前的兩個阿凡奇砍去。
阿凡奇對血牙及血族之火有所顧忌,兩個同時化成黑霧散開,另一個阿凡奇趁著幽司攻擊的空隙,繞到他後方,張口射出一片綠光。
「後面!」桑提驚喊,幽司翅膀一扇飛到上空閃避。
漂亮啊!桑提在心裡叫好。既然都被牽扯進來了,精靈當然不會容忍自己只能在一旁當啦啦隊,弓箭不能用的話……桑提環視週身,想找些能對阿凡奇造成傷害的東西。
精靈眼睛一亮,他怎麼會忘記這個!
希望能夠使用它。抱著些許的擔心,桑提避開阿凡奇的注意,悄悄繞進傀儡獸群中。他的幼年版小英雄正吃力的舉起血牙,想打退這些沒有知覺的怪物。
在心裡說了聲抱歉,桑提抓住這個幽司手中的血牙,稍微一使力便把男孩的武器搶過來。
沒想到真的能用!精靈頓時體會到救世主得到神器的感覺……雖然他只是個小配角。
血牙的尺寸對他現在的身材來說是難使些,但他一向不怎麼挑剔,將血牙橫垂在身側——因為太重他舉不起來——桑提對著要從背後偷襲幽司的阿凡奇,就是一記由下往上的斜劈。
阿凡奇發出無聲的嘶吼,化作一大片黑霧。
幽司回過頭,看了一眼桑提手中的血牙。「……我不知道怎麼表達心中的讚歎。」這精靈還能讓他更佩服嗎?
桑提有禮的微笑,「那就專心打吧。」又一記斜劈,驅散即將聚攏的黑霧。
兩把血牙暫時壓住了阿凡奇的攻勢,四個阿凡奇只好退到空地邊緣,圍著桑提跟幽司繞圈圈。
繞圈圈、繞圈圈,四個阿凡奇頭連著尾、尾連著頭,將身上不斷湧出的黑霧連成一線……難道他們想合體?
桑提承認自己看太多奇幻小說了,阿凡奇們並沒有合體,兩個阿凡奇中間的黑霧逐漸凝成一個清晰的形體……很好,不是合體,是分身!
他開始考慮把自己敲昏,可能有助於回到現實。
「教、教授……」幽司求助的望著他,這個半熟英雄很英勇的打過了一場,但現在的情形已經不是他現有的歷練能夠面對的了。
「……我想知道在這裡死了會怎樣。」桑提喃喃自語,握緊手中的血牙。
「這樣嗎……那就繼續打吧。」幽司將視線移回漸漸成形的八個阿凡奇上,如果能與這人並肩,就算結局是死亡,他也會奮戰到底!
「別等他們成形!」桑提還沒把話說完,幽司已經會意,他搶先衝出去。「小心點!」桑提提醒,他想跟上掩護幽司,眼角餘光注意到身側晃過黑影,心想是阿凡奇,他揮動血牙一刀劈了過去。
冰冷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刺痛的麻痺感瞬間蔓延到全身,「可惡!」脫力的身體再也握不住血牙,唯一能抵擋阿凡奇的武器掉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息。精靈訝異的睜著眼,雙腿無力的跪坐在地。
該死的,他怎麼忘記還有這一段!
「桑提……我愛你……」包恩的肌膚如屍體般死白冰冷,他抓著桑提的手腕,著迷地細細撫摸著他的臉龐。
如果不是被施了「衰弱之手」,桑提絕對會一拳打扁對方的臉。都什麼時候了還來搗亂!想多騙一個便當也不是這樣的!
「教授!」身後,幽司著急的喊著,他沒辦法移動身體,不知道對方的狀況,心裡焦急不已。
黑霧也跟著凝聚而來,圍在桑提身邊,低喃著令他噁心的話。
「這世界將是我的,還有你,精靈……」
他寧願死!
「放開他!」
血般的紅光在頭上閃過,他仰望著幽司挺拔的身形,俊逸的臉部線條令桑提失神。
血牙一刀斬斷包恩的頭顱,連帶驅散幾個阿凡奇。「他是我的!」少年凶狠的咧出尖牙。
這麼的凶殘、這麼的霸道,這麼的……威猛無敵。
他的英雄。
他的英雄!
麻痺的感覺退去,「幽司。」桑提呼喚對方的名字。
幽司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緊。「唔……」張口嘔出一灘血色。
一滴滴濺到桑提臉上,他愣住,身體做不出任何反應。
黑霧化成的尖刺從背後刺穿了幽司胸膛,「哼!」又一根尖刺穿過幽司的身體,半血族少年悶哼一聲,硬生生忍住喉間湧上的腥甜味。
「教……授……」
不!不不不不不——
「你不能死!幽司!」桑提嘶吼著,有什麼破碎了,從眼角流出。「你死了我一定會把這本書撕爛!」
對!主角死了這故事還能看嗎!幽司不在了他該怎麼辦?!
「教授……」
顫抖的手撫上他臉頰,幽司貼著他的身體好沉重,他快承受不住……
「幽司,你別說話,教授會想辦法的!」桑提慌亂地翻出隨身的急救包,試圖挽救。
「教授,你、你別擔心,我想到……想到、」幽司靠向他,吃力的喘息,「想到、這……這不對。」
「……什麼?」桑提不能明白幽司的話,他已經無法冷靜思考。幽司維持著護衛他的姿態,擋下所有的攻擊,他只能無用的支撐對方的身體。
不該是這樣的,小說的定律被破壞了,他的英雄怎麼可以在故事才開始時死去,要犧牲的人應該是他!
「教授,」幽司的身體往前傾,嘴唇輕輕貼上他嘴角,溫聲說:「那時候,他已經被我趕跑了,所以……」他握住插在身上的尖刺,猛地睜眼,金燦的眼瞳像是擁有能照亮一切的光。
「所以……阿凡奇——你並不存在!」
金眸冷冷的瞪向虛空,幽司用力一捏,堅硬的尖刺在他手中化為粉末。
身上的另一根尖刺、橫倒在腳邊包恩的無頭屍體、圍繞著他們尖嘯的阿凡奇們,甚至是這片黑森林這個空間,都在同時化為細粉。
略帶濕意的冷風吹過,消逝無蹤。
「啊……」桑提一腳踩在魔法陣內,正拉著少年的手想阻止他的莽撞……一愣,桑提瞬間明白適才經歷的都是幻影。被他拉著的少年一臉的得意,反握住他的手晃啊晃的。
「嘿嘿,果然被我猜中了!」
「什麼?」
「——幽司!」
幾道人影朝他們撲來,桑提看了一眼,下個反應就是甩開幽司的手跳得遠遠的,來不及逃跑的幽司,被又氣又急的雲撲個滿懷。
精靈挑起眉頭。
「我——不——是——告——訴——過——你——!」獸族女孩揪著他的領子,用足以把全黑森林的動物都嚇跑的音量吼道:「不要每次看到可疑的都要摸一摸踩一踩,你覺得很好玩嗎!啊?好玩嗎!」
「呼,嚇死我了。」奇賽可捏了把冷汗,鬆口氣的坐倒在地。
「我老姐的怒吼的確很嚇人,」河一臉同情的說,「可憐的傢伙。」
「阿司啊!你到底跑哪去了?害我們找好久。」捷倫埋怨道。
他們為了把幽司跟桑提弄出來,幾乎把這詭異的魔法陣翻了遍,這幾個忠心的好朋友好夥伴還拆開陣眼上方的祭品,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檢查。
黑魔法的祭品會有什麼?不外乎是各種動物的血肉內臟,捷倫這幾個人身上都沾滿過期很久的「祭品溶液」,那股恐怖的味道讓精靈第一時間閃避,而被抱得正著的幽司,只能以一副感動、欣喜,但卻快吐出來的表情面對他的朋友們。
「這有點難說明……」幽司別有深意的看向桑提,咧開笑臉,「但其實還滿有趣的。」
桑提只想翻白眼。


將黑暗祭壇破壞——其實捷倫他們已經毀壞的差不多——清理乾淨後,天空已經浮出魚肚白。
就像所有奇幻小說的結局,黑暗的夜晚終於過去,黎明到來。
迎接黎明的小英雄們沒有打勝仗的喜悅,「哈——」他們輪流打著哈欠,一副現在要他們去上課等同酷刑的表情。
精靈當然不會那麼殘忍的趕他們去上課,至少也必須要他們把身上的味道清理乾淨,否則對班上同學就太過分了。
……開玩笑的。
「雖然要幫六個人……包括我自己,請假不太容易,但我應該可以辦到。」桑提說,將心比心,他今天也沒辦法教課……倒不是身體的問題,而是他還未完全從幻境的衝擊中回復。想到幽司垂死的那幕,胸口就緊得難以呼吸。
「我就知道教授你最好了。」河拋個飛吻給他,但桑提現在只想離這幾個臭烘烘的學生遠一點。
「對了,幽司……」這位也挺難聞的,但桑提卻覺得還可以忍受,他走到幽司耳邊小聲的問:「你怎麼想到破解幻境的方法?」早點這麼做,他們就不用面對精神迫害了。
「因為太扯了。」幽司聳肩,「怎麼想都不可能。」
「……魔法沒有不可能。」桑提說,不是他要洩對方的氣。
「可是……不知道,」幽司抓抓頭髮,垂眼凝視著桑提的粉色眸子,「我只是,突然想到教授說過的話,你對我說過的話我永遠都記得。」
「嗯?」桑提別開視線,臉頰發燙。
幽司偷偷圈住桑提纖長的手指,溫聲說:「教授你說,英勇的不是一直戰鬥,而是知道何時該吹起號角、何時必須卸下武裝,我想我有點明白了。」
「喔?」他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
「……唉呀。」桑提突然停下腳步。面對學生們疑問的視線,他不舒服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我開始恢復原狀了!」難怪他老覺得胸口緊得難受,原來是衣服不合身。小說中寫的果然沒錯,天亮後什麼詛咒魔法、整人魔藥都會自動失效。
「然後,我好像把衣服放在你們寢室裡……」
這下可糟糕了。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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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應該這樣就結束才對,英雄們再一次的擊退邪惡勢力,黑夜過去、黎明來到,又是充滿希望與挑戰的全新一天。
……或是說全新一集。
扯遠了。
桑提再次體會到生活果真不如小說美好,這個感想套用在講台底下的那群學生身上也可以。就像他在月初領薪水前得先面對月底的赤字狀態,學生們在享受美好的假期之前,必須接受季末考跟報告的考驗。
季末考的痛苦,桑提也經歷過,所以他知道,這可不是小說中兩三句話帶過那麼簡單,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
「下集待續」的字樣怎麼還不出現?!
低著頭,雖然並不覺得冷,但他還是拉起斗篷,將臉藏在厚重的布料底下,用比平常還要快不少的速度穿越積雪的庭院,並在看到教室走廊上空無一人時鬆了口氣。很好,大家都還在上課。
現在他只要將手中的季末考試題交給教務長,他在這所學校的任務就算達成了,可以繼續躲到二月結束。
正想快步離開這危險地帶,輕微的腳步聲卻從後頭傳來。精靈尖長的耳朵輕抽,他反射性的將自己藏入牆壁跟雕像之間的陰影中,背部緊貼著牆面,幾乎整個人要縮到雕像後頭。
精靈提起全副警戒、繃緊全身的肌肉——隨時準備轉身逃跑。
達達達……終於,不慢不快的腳步聲消失在聽力的範圍外,警報解除,他繼續往目的地移動。
拍拍斗篷上的灰塵,精靈歎了口氣。「……為什麼我要那麼那麼辛苦。」
二月,在一周後的季末考試之前,有一個眾所期待、卻讓精靈巴不得能闔上書本跑走的節日。
——情人節。
這天可是連嚴肅的人馬都會害羞期待的日子,他再也不能用沒興趣打發掉追求者的情人節軟糖,只好極盡可能的躲起來,免得被虎視眈眈、想將軟糖罐塞進他手裡的狂熱者們發現。也就表示,他得要躲開校園內半數以上的師生……
幾天來精靈一直以要給學生想考題的理由躲在辦公室不出去,三餐全托軒靈夫人送進來,課堂上也都發信雀要學生們自習,他還以為只要再躲過今天晚上就世界和平了,可是沒想到,在情人節當天,他竟然還是被上千隻又唱歌又閃光的信雀逼出辦公室。
早上醒來,跟平時一樣,趕走幾隻藏在餐碗裡的信雀——大概是有人賄賂廚房夾帶進來的——精靈正打算優雅的吃個早餐,把昨天看一半的小說看完。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上阻擋垃圾信雀的咒語一陣扭曲,突然就失效了!上千隻一直被擋在門外的信雀們,像聞到花蜜的長牙狼,朝他洶湧而來……
不誇張,看到這些能把他擠死的信雀,精靈第一個反應是就地一滾,衝到門口把門關上逃出辦公室,以上動作在眨眼之間完成。
見識過十幾個人聯合起來,一人接一句唱奇怪情歌的信雀,跟在他手心裡爆出足以閃瞎精靈的粉紅色愛心閃光信雀後,對於學生們對他表達仰慕之意所發揮的創意,他已經到了恐懼的程度。
該死的情人節……請原諒他真的很想爆粗口。
好不容易逃過被信雀們閃瞎炸聾的命運,原本想再換個地方躲藏的精靈,卻被幾隻羽毛上帶著金色紋路的信雀纏上,這幾隻信雀很有耐心的在門口等他,所以得到最終的勝利。
金色花紋的信雀是校方的信使,精靈忍著將它們打扁或是塞進門縫中的衝動,不甘願的打開。
一封是郵件寄放處的西裡提醒他,他有好幾份包裹沒有領取……但奇怪的是,精靈很清楚的記得這個月他並沒有訂書——「夢想之城」購書網的廣告信雀混在情書中,他根本挑不出來。
另一封是奇獸科的助教妃雅妮拜託他拿一點干飼料過去,但他明明幾天前已經送了一車給泉教授啦?還有一封,教務處的華榮提醒他,要他在今天之內把季末考的考試內容交過去,免得學校來不及安排考試。
精靈隨手把信塞進口袋裡,雖然知道他們老在找理由讓他自動送上門,但他仍然趁著天剛亮,校園裡沒人時,將兩桶干飼料塞進奇獸牧場的圍欄中,並寫信通知西裡他隔天再去拿包裹。
剩下繳交季末考試題的部分嘛,因為有些教材要事先跟學校商量,他只好親自走一趟教務處。要平安到達其實不算困難,教務處在講課區四樓,他的辦公室出來轉角就有樓梯,可是……
看著樓梯口拉下的鐵柵,上面掛著「整修中」的牌子,精靈不禁懷疑,從失效的擋信咒語到樓梯口的鐵柵,都是校警跟學生們串通好的陰謀……難道他想平安度過情人節這麼微小的願望,都無法達成嗎?
沒有穿牆的本事,他無奈之下只好繞路走……穿越危機重重的校園。


再穿過一排教室,轉個彎終於看到能與教務處相連的樓梯,想到回頭還要再躲躲藏藏的這麼繞一圈,精靈心裡實在委屈。
把兜帽拉低,正當他要踏上辦公區的階梯時……
「桑提教授!」
靠近樓梯的教室中,幾位學生注意到他。桑提眼角微微抽搐,表情平靜的跟學生們打了聲招呼。
這麼一回頭可不得了,幾乎全教室的學生都扭頭朝他看來,幾個比較「熱情」的甚至衝出教室。
「教授教授,昨天的課你怎麼沒來上?」
「教授,情人節快樂!」
「桑提教授,請你收下這個……」
學生們將他團團圍住,晃動著手中的玻璃罐,裡頭的彩色軟糖噹噹作響,聽得桑提直起雞皮疙瘩。
「同學們,現在是上課時間……」桑提的話語停小在校園內迴盪起的下課鐘聲中。
「噹噹噹——」
很好,下課了……
一旦下課,情況變得讓精靈只想閉上眼睛逃避接受,學生們全都湧出教室,人頭黑壓壓地將他包圍,扯著他的手臂、拉動他的衣服,晃起手中晶亮的軟糖罐子,一口一句的喊著他。
「那個……」別扯我褲子!被人群簇擁著,桑提只能希望上課時,他的衣服還可以保持完整。
為什麼大家要那麼想盡辦法的讓他收下情人節軟糖呢,他這幾天的反應還不夠明顯?他真的沒有意思要接受任何人。
精靈再次歎氣,有一種可能會在人群的包圍中孤單到死的無奈感,太過吸引目光的外表,誰能注視到他這軀殼以內的東西。
無法真正融入人群的寂寞啊……
或許還有一個人能懂吧。桑提想起那個在朋友轉身離去後,枯萎了笑容的少年。
「幹什麼都擠在這裡?」
幾乎要掩沒在人群中的抱怨聲,桑提仔細的聽在耳裡,他瞬間有股想要掉眼淚的感動。
瘦小的拜亞人拉長脖子踮高腳尖,好奇人群聚集的原因。「這樣我們很難過去耶!」抱怨歸抱怨,但他還是努力的往人群中擠。
「說不定有人在發糖果喔……唉呀小心我的尾巴!」河抓高他的寶貝尾巴,也跟著擠擠擠。
英雄的好同伴好跟班在場的話,那就表示他的小英雄一定也在吧?桑提看向傳來捷倫他們聲音的位置,不意外的發現在人群之中特別突出的幽司。
——他的英雄。
幽司雖然長高了,但混在其他高年級的學生之中,身高並沒有比較顯眼。可是,桑提總能一眼就找到對方,他的英雄身上散發著誰也比不過的耀眼魅力。
名為寂寞的惆悵瞬間被驅散,因為他的英雄,給了他目光追尋停留的方向。
一旦擁有目標,一切便有意義。
「好誇張……」雲撇撇嘴。
「因為是桑提雅教授。」奇賽可這麼說,而後被獸族女孩瞪了一眼。
「那你怎麼不也過去!」
似乎是被人群堵得不耐煩,幽司皺著眉頭、瞇起眼睛,咧開嘴裡尖牙,一副隨時會變身成野獸的凶狠模樣。
唉呀脾氣好大……桑提好笑地揚起眉頭。
見桑提注意到自己,幽司斂起氣憤的表情,朝他換上一張燦爛得過頭的笑臉。
「教授,情人節快樂。」
幽司用唇型說,桑提感覺到他的耳朵好像紅了……好險兜帽遮著沒人看見。
「同學們……」還有一部分的教師們,「要上課了,你們快回教室吧……」
沒人聽見他的話,人頭還是亂哄哄的互相推擠。
「憑你也想接近我的桑提教授!」
「桑提教授是我的!」
「小子,你也太狂妄了吧?!」
眼看現場又會變得跟往年一樣的打成一團,桑提無力的垂下肩膀。就說他還是躲著不要出來安全,對於這些根本不聽勸的學生他真的無可奈何。
「拜託不要吵……」唉唉唉,桑提沒有辦法,朝幽司投去求助視線。
英雄們!拯救人類於痛苦之中是你的任務啊!
幽司明白他眼神中的意思,看看幾乎要暴動的學生們,又看看在人群中瀕臨爆發的精靈,幽司指著混在人群中的捷倫,朝他眨了眨眼。
什麼?
「糟糕!」幽司突然用力推了身邊的人一把,發出誇張的驚呼聲。「我的錢包不見了……」他手忙腳亂地翻找著口袋,「還有我的鋼筆!」
說完,他非常戲劇性的朝捷倫的後腦勺一指,「——是那個拜亞人!他偷走我的東西!」
「啊?」捷倫莫名其妙的回頭,「在說我嗎?」
「拜、拜亞人!」一旁的雲很配合的跟著演下去,「小心這些小偷……唉呀我的錢包也不見了!」她慌張的跺腳。
「什麼?拜亞人!在哪裡?!」
「有拜亞人?我的錢包還在嗎……」
人群騷動起來,一時間每個人都把手搗在自己的錢包上。
「那些可惡的小偷!敢偷我的東西……抓住他!」幽司火上添油的喝道。
給幽司這麼一煽動,幾個脾氣烈的學生按捺不住,朝捷倫射出魔法。
「對!把他抓起來!」
「抓起來!帶去找校警!」
「咦咦咦?」莫名其妙被當作箭靶的捷倫,抱頭閃過幾道魔法光束,狼狽的在人群之中逃竄。
「我什麼都沒偷啊!只是想想而已……」
趁著人們的注意力被捷倫引去,幽司鑽到桑提身邊,張開巨大的翅膀拍倒包圍在精靈身邊的學生。「教授快跑!」他拉住桑提的手腕,往樓梯間的方向跑去。
「謝、謝啦!」桑提忍不住笑了出來。


「後來呢?」雲盯著他,停下在講義上畫重點的動作。奇賽可也從書堆中抬頭。
「啊?」幽司一愣,不明白好友們的疑問。「什麼後來?」
「當然是問你跟桑提跑走之後啊,笨耶!」河拍拍額頭,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喔……」幽司將目光移回課本上。之前教授說很重要會考的地方在哪裡?……「然後就上課啦。」他不大在意的說。
他把桑提安全護送到四樓,上課鍾在不久後響起,兩人互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就各自去做該做的事,哪來什麼後來?
河抽走他的課本,「笨耶你,那麼好的機會,你怎麼不拿軟糖給他?」
捷倫趁機從河於上拿走幽司的課本,偷抄他的筆記。
「喂!筆記自己整理啦!」幽司想拿回課本,河手一橫,把他攔下。
「借我們一下又不會怎樣……喂喂,你難道不打算送桑提軟糖?」河硬是要繼續這個話題。
「你很煩耶!」幽司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我又沒有準備情人節軟糖。」倒是拒絕不少想送他的人。
「不會吧!」雲放下筆,湊近他。「我以為你喜歡桑提教授呢。」
「對啊,你不喜歡他喔?」河也說。
被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逼問,幽司很想拍拍翅膀逃跑,這對獸族雙胞胎姐弟,有時候真的非常相像。
「我……我喜歡他啊。」幽司不自在的往旁挪了挪,「那、那又怎樣……」要不是他們在讀書室中,這裡除了他們幾個外,別人進不來,幽司才不會跟別人坦白自己的心意……雖然對他的朋也們來說,這件事已經不算秘密。
「那你為什麼不趁機送他軟糖?我覺得你的機會不小耶。」雲說。
「……至少比其他人大。」河附和,比了比故意把臉埋在書本小的奇賽可。
「可是……不會太招搖嗎?我不懂其他人怎麼可以……那麼明顯。」幽司猶豫著說法,「再怎麼樣,桑提也是男的吧?難道這裡同性之間……呃,沒問題嗎?」
桑提的追求者中男女皆有,人們理所當然的會喜歡上精靈的美麗,可是在幽司的生長環境中,同性之間並不是什麼會被祝福的事。
他喜歡桑提,甚至可以說是已經愛上對方。現在才掙扎這點可能太過造作,但總得考慮桑提跟外界的看法。
雲認真的想了想,「是不太好……有些地方被發現會很慘的。比如薩巴族,同性戀會被吊起來活活燒死喔……」
河兩手學著章魚腳蠕動,吐出舌頭,做出被吊死的表情。
幽司嚥了抹唾液,「所、所以啦……會造成桑提的困擾耶。」活活燒死啊……這個世界的法律比他想像中的還嚴苛。
「但——桑提是精靈耶。」
「對啊是精靈耶。」
幽司不懂雙胞胎的意思,「所以?」精靈有什麼法律豁免權嗎?
「我忘記你很多事不知道了,」雲坐正,擺出準備講解的正經神色,「精靈族禁止女同性戀,但男同性戀是合法的,甚至可以結婚。」
「什麼?……為什麼?!」幽司幾乎要跳起來了,男同性戀合法?
「因為女精靈很少。」雲說。
「非——常——少——」河很誇張的補充。
雲繼續說道:「精靈壽命很長,又是終身配偶的一夫一妻制。為了避免男精靈們爭取配偶時引發戰爭——歷史上真的有類似的記載。於是,便鼓勵王室以外的男精靈尋找同性配偶……你也知道有些精靈看不起其他種族,不願意跟外族人結婚。」
不,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當然,男精靈也可以跟其他種族的同性或異性結婚……不過女精靈就不能這樣啦,她們數量太少了。」
「有這回事……」幽司感到很不可思議,他應該跟桑提多借幾本關於這個世界各種族風俗民情的書……還是不要好了,他怕被書咬。
「所以才會一堆人圍著那精靈打轉啊……而且你沒發現我們學校都沒有女精靈嗎?」捷倫努力偷抄著幽司的筆記,頭也不抬的說。
好像是這樣沒錯,學校裡有不少男精靈學生,但幽司的確還沒有看過女精靈。難怪眾人追求桑提的態度那麼自然,不是精靈的魅力讓他們?去顧慮,而是這本來就是合乎常理的事情。
太過分了吧這個!
「但若是艾森蜘蛛一族,因其公蜘蛛數量極少,他們反而鼓勵女蜘蛛同性結婚,禁止男同性戀。」不知什麼時候,奇賽可把書本放到一旁,加入他們的話題,「那個……阿司……」
「怎樣啦?!」幽司突然覺得很火大,他才不管什麼女同性戀蜘蛛呢!原來他的精靈隨時會被別的男人——或女人——追求走,他還一直在傻傻等待對方有一天能明白他的心意,笨死了!
「血族的女性也很少,所以……福利社瑪琳琳糖果鋪,今天情人節軟糖打折……我剛剛去看過……」奇賽可苦惱的咬著筆桿,「阿司,你真的不試試看?」奇賽可也喜歡桑提,但自認自己對精靈的心意遠遠比不上幽司,今年他情人節軟糖送的對象已經另有人選。
「這個嘛……」幽司抓抓頭,吁了口氣。怎麼會不想,他發瘋的渴望精靈的陪伴,若真的有那個可能……「今天晚上舍監點名時,可以幫我擋一下嗎?」


桑提停下腳步,疑惑的看向身後。
「請問……需要幫忙嗎?」眼前的情況讓他不知道能說什麼好。
他的小英雄,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幾步遠處,手中提著一名男學生,腳邊還倒著另一名唉唉叫痛的學生。
幽司笑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好。」說著,他將手裡的同學?到草叢中。
……現在是怎樣?這兩位男學生已經是被幽司打倒的第十五個了。從校舍出來,一路上可說是屍橫遍野,幽司把所有跟著他或是想接近他的學生全都趕跑了。
「你不覺得……你應該在寢室裡嗎?」桑提指指天上明澄澄的月亮,「熄燈時間過了喔。」
幽司跨過倒在地上翻滾的同學,笑嘻嘻地說:「對啊,就是有些人不肯乖乖待在寢室裡面。」
桑提失笑,「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幽司聳肩,似乎不覺得自己違反什麼校規,一派悠然的說:「我擔心教授又會被他們纏上,所以來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
「幽司同學,感謝你的好意,但我能應付得來的。」不過才十幾個偷溜出宿舍的學生,桑提相信自己有能力把他們逮給校警。
「還以為教授會待在辦公室呢……情人節不是還沒過?」不到十二點,「今天」還是二月十四號。
說到這個桑提就無奈,他疲憊的垂下肩膀。「我想念我的吊床,而且辦公室並不是什麼能睡得舒服的地方……反正今天快結束啦。」
雖然也有些學生偷溜出寢室,想把握最後的機會塞情人節軟糖給他,但大部分的學生還是會乖乖遵守門禁,他已經盡量挑隱密的路徑了。
「說到這個,幽司你呢?為什麼偷跑出來?」難不成大魔王要復活了?小英雄得去履行他的天命?
「我是想……等一下。」話說到一半,幽司轉身跑向一旁,從柱子後面拖出兩位女學生,低吼:「我注意你們很久了,偷偷摸摸的要做什麼?!」
對女孩子要溫柔啊……「幽司同學……」你不是自己也偷偷摸摸的跟了好久嗎?
「我、我們是想拿軟糖給……」女學生被幽司凶狠的樣子嚇得縮在一起,兩眼水光光的看來要被嚇哭。
「好了好了,快回寢室吧,再跟著我,我只好跟校警報告了。」雖然法藍基也一直在找他。
見精靈真的生氣了,女學生扁扁嘴,可憐兮兮的轉身回校舍,一名精靈學生也從別處的柱子後面走出。「教授對不起……」
桑提在心裡歎氣。「現在沒事了,幽司你還要繼續跟著我嗎?」只要不是想去偷考試題目,他倒不是很介意小英雄半夜在校園裡遊蕩啦。
「呃……」一瞬間幽司露出尷尬的表情,又馬上咧開笑臉,他抓抓頭,「其實我也想……」
桑提揚眉,「你也想……拿軟糖給我?」
幽司點點頭,「對。」
喔,天哪!「這、這樣啊……抱歉我真的沒想過……」莫名的,桑提覺得緊張,手腳都不知道該擺哪好。
他完全沒有設想過這件事,幽司竟然也會跟其他人一樣想要送他情人節軟糖……
不對,幽司跟其他人不一樣,幽司是……是他的英雄。
「那個,」桑提捏捏尖長的耳朵,他的耳朵好燙,「幽司,要……要十二一點了……」
幽司愣了一愣,「喔……喔!這樣啊。」急忙從門袋中掏出一隻小玻璃罐。「等等等等!」手剛要伸出去,他又將玻璃罐塞回口袋,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凌亂的頭髮,將領子拉挺,拍去褲子上的灰塵。
「等一下喔。」
「……你慢慢來。」桑提也忍不住整整袖口,將頭髮塞進耳後。
「好、好了。」幽司拍了拍臉,將玻璃罐子拿出口袋,他故作鎮定的走到桑提面前,濃黑色的眸子平視著桑提。「咳……教——桑提。」
「是!」
幽司突然改口直呼他的名字,不再害羞的閃躲彼此的視線,認真而又成熟的表情令桑提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情人節快樂,希望你收下這個。」幽司將玻璃罐遞到他面前。
顏色鮮艷的軟糖,在少年顫抖的手中,發出喀啦喀啦的細微碰撞聲。
從男孩到現在這般略帶稚氣的少年,他的英雄將逐漸成長,開始面對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命運。無論這個故事會如何進展,桑提不想缺席。
不只因為崇拜、不只因為嚮往。
桑提看了好一會,軟糖幾乎要被幽司手裡的溫度融化。但他仍固執的舉著手,沒有放棄的意思。
最後放棄的是精靈。「謝……謝謝。」桑提伸出手,略帶緊張的接過玻璃罐子。
這少年,是他發現的。
——只屬於他的英雄。

                              ——《英雄的仰望角2/4》完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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