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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魔法] [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第十三集

第一章

神龍崇聖博物館的大殿四周,此刻除了莊嚴肅穆的氣息之外,更多了一份陰森的殺意。

得到指示後的侍衛長,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領著五百神龍皇家御用親衛軍來到大殿外圍,親自布置好外圍的弓箭手的位置,以防目標人物逃逸,才帶著剩余的大部分人馬,走到大門之外,剛想下令誅殺目標時,心里卻又猶豫了一下。

他想,我曾親眼見過大人與龍魂樊帝靈的切磋,過後,龍魂國師就明言,大人的武技,離絕世強者,只差一線。那麼,以大人這般實力,竟然如此重視這個約翰修士,五百精銳尚嫌不夠,必要時還要親自出手……雖然大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里殺人,但這樣的規模還是首次,里面可是皇室重地,萬一等會不同以往,真的激斗起來,令諸位先賢的銅像損壞一二,女王怪罪下來,大人還好說,我可是要人頭落地的……

于是,他揮了揮手,訓練有素的親衛軍立即左右散到大門兩側,他才輕輕叩了下門,然後推開大門一角,朗聲道︰“約翰修士,親王大人已經來了,正在大殿外恭候!”

此刻,阿倫正站在東帝天的雕塑旁,一邊細讀老師的生平,一邊聆听四周稠密的呼吸聲,粗略計算著對方的人數,心中不禁涌起一絲苦澀,現在正在人家的內皇城之中,假如人家真要取你性命,這可真是個非同一般的麻煩……眼前這些人,可都是老師曾經的屬下,都是雅玲未來的子民……

那侍衛長見阿倫默然不語,不禁催促道︰“約翰修士……”

阿倫嘆了口氣,緩緩轉了過身,苦笑道︰“不好意思,剛剛想一些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侍衛先生,你對我說什麼了?”

那侍衛長的瞳孔頓時收縮了少許,心中暗罵,什麼東西嘛,竟然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還能開小差,死到臨頭都不知道……

他盡力保持客氣的語調,說︰“尊貴的約翰修士,我說,親王大人已經來了……”

但他話還沒說完,阿倫便已接上道︰“那很好啊,叫他進來見我吧!”

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再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這話時,侍衛長感覺自己體溫正急劇上升,這位修士先生口氣真大,架子更大,他以為自己是洛塞夫大主教親臨呀?大主教親臨恐怕也沒這麼大架子吧……

侍衛長壓抑著不滿,他告訴自己,不必生氣,死人是有擺架子的資格,口中仍以客氣的語調,說︰“尊貴的約翰修士,親王大人比較希望你能出去見他。”

阿倫笑了笑,他觀察著侍衛長的神色,頓時將他的想法和顧慮猜出一二。

阿倫心中思考,他們要殺我,到底是神龍皇室里的個別行為,還是來自神龍皇帝的最高指示呢?如果是前者,那麼我還不必考慮優先逃跑,如果是後者,等會一有不對,就得開溜了……

但看現在種種情況,很有可能就是前者……

阿倫的笑容落在侍衛長的眼中,除了高傲之外,似乎還添上了淡淡的嘲諷和憐憫在其中,侍衛長心中不由得驚了驚,難道這個看似弱不驚風的約翰修士,難道已經知道我要干什麼了……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令他的氣勢立即弱了幾分。

阿倫感應到對方的氣勢變化,微笑說︰“侍衛先生啊,我也是比較希望親王大人能進來見我,不知為何,在大殿內,我總覺得會外面安全呢!你說對嗎?”

那侍衛長的臉色終于變了,耳邊更是響起一聲悶哼,聲音明明很輕,卻能重重的敲在你心頭上,余音不絕。

侍衛長頓時連眼神都變了,這是親王大人不滿的表示,他在催促自己動手了。

阿倫微微皺眉,他抬高了頭,視線越過了侍衛長,眺望向大殿外的密林深處,眼神中閃過銳利的光芒。

此時,隨著侍衛長的一個手勢,那群蓄勢已久的衛兵們洶涌而進,直沖阿倫撲去。

在隆隆接近的腳步聲中,阿倫仿佛根本無視這群擁有強悍戰斗力的衛兵,他竟然又轉回了身,注視著東帝天的銅塑,這位曾有著仁者之名的恩師的臉孔,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聲音,輕輕的說︰“老師,這次可真是難辦啊,我感到壓抑,但又不能發泄出來……”


神龍,內皇城的另一邊,中心大殿之外,唐氏家主唐磺正眉頭深鎖,他在馬車上早已看到一隊紫裝藍腰帶的皇家親衛兵從車外擦過,這樣顏色搭配的裝束,如無意外,就是親王憐雲飛的親衛隊了。

神龍之中,早有風聞親王憐雲飛手下有這麼一支強悍的衛隊,專門在內皇城中執行一些不太光彩的特殊任務……但,他們輕易可不會離開東宮訓練營,莫非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接著,唐順又告訴他,約翰修士已經被親王大人的侍衛長接走了……

難道憐雲飛要在神龍內皇城之中公然行凶,殺害約翰修士?唐磺不寒而栗的涌起了這個想法。

他思索著,這對憐雲飛有什麼好處?約翰可是未來國主鳳雅玲的護駕功臣,同時又是天空聖堂的修士,先不論這身份是否真假,但他這一刻,確實是代表著洛塞夫大主教,代表著整個天空聖堂,甚至是整個自由天堂的,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憐雲飛公然殺害約翰,他瘋了嗎,這可是得罪了一個勢力,得罪一個宗教的呀!

而且,再換一個角度來考慮,約翰可是和他唐氏一同前來神龍的,在他們腳跟都尚未在暴風要塞站穩的時候,憐雲飛就要殺人,他可真是一點都沒將我們唐氏放在眼里啊……

只能希望他真的是為了好好感謝約翰了,但如果他僅僅是為了感謝,又為何會出動他的王牌衛隊呢……

難道我們唐氏內部有憐雲飛的耳目,將約翰和雅玲殿下關系曖昧的事情給密告了上去,真是如此,那就相當不秒了……

正當唐磺苦苦思索之際,正殿外的侍衛已急步從幾百級的階梯上小跑而下,向唐磺傳召道︰“唐大人,皇上召見!”

“……”

綜合形勢種種,再想起約翰修士那張恬靜的笑臉,那清爽的氣息,那對經濟形勢一針見血的分析,唐磺把心一橫,緊隨侍衛腳步,快步往恢弘的正殿大門走去。


憐雲飛自視極高,在他看來,阿蘭斯除了樊帝靈、舒梅蒂等寥寥數子,很難再有其他人的武技能與己比肩了。

而且,他自問定力也已經相當出眾。

但這一刻,他還是被大殿中所發生的一切給震懾住了。

自己親手栽培的親衛隊已經倒下了大半,而目標人物,那個該死的約翰修士,居然毫發無損,連身上的修士服也是整整齊齊,甚至那頂連著衣服的厚長帽子,也沒從頭上掉落……

他像鬼魅一般,不斷在銅像和人群中穿插,所到之處,必定有人倒下,最驚人的地方,到目前為止,竟然無一人死亡,那些倒下的衛兵,不過是被他用重手給擊昏過去罷了。

在這樣一個凶險的情況下,他還有能力做到這樣,說明他還游刃有余;在這樣一個莊嚴的場所下,他還懂得利用微妙的形勢,利用衛兵們不敢對先賢銅像盡力揮舞兵器,而屢屢躲到銅像後面來出手,說明他心思相當縝密,擅長觀察;況且,他處處手下留情,也說明了他懂得審時度勢,處理方式恰當而不失分寸……

眼前這個男子,他的武力恐怕已經強悍至絕世強者的級別,更難得的是,他還可以在瞬息之間,便將整個形勢審度得一清二楚,這樣縝密的心思,再配合這樣驚人的武力,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驚世之才!

那麼,就算雅玲真的愛上這麼一個男子,也不見得是件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啊……

他雖然現在只是一介平民,但以他這樣的能力,總有一天,必定會光芒四射的立在萬人之上……

最難得的是,他還這麼年輕……

不知不覺間,憐雲飛的心情產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他甚至已經開始想,假如今天的刺殺行動失敗了,那麼就必須冰釋前疑,想方設法也要將這樣一個人物拉攏到自己的陣營當中去,他可以成為一顆無比重要的棋子……

只要他確實是真心愛著雅玲,要辦到這一點,應該不會太難……


大殿中,連半點鮮血也沒有,但所有參與刺殺行動的神龍親衛隊,全部都倒下了,他們連半點痛哼呻吟的聲音也沒有發出,卻無一人死亡。

阿倫靜靜的立在大殿的中心,默默的注視著自己的雙手,心中升起一絲的震撼,其中夾雜著一絲由衷的驚喜,多次在死亡線上的徘徊,直到最近那次的催動潛能,將自己逼到了與死神咫尺的距離,再加上洛塞夫大主教的妙手回春……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可以做到這樣了……

默然了一陣,阿倫才緩緩抬頭,一個錦袍男子正向他慢慢走來,此君最吸引人注意的,並不是那身華貴的皇室裝束,也不是那偉岸的體格,而是那雙特別細長的眼楮,這仿如女子一般的眼眸,卻長在這麼一張有男子氣概的臉孔上,咋看之下,覺得不甚搭配,甚至有點突兀,但多看兩眼後,又會覺得這種強烈的反差,竟然形成了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獨特魅力。

這錦袍男子同樣目不轉楮的打量著阿倫,他一直到走到大殿門外,方才停下,面對這張躲藏在陰影下的臉孔,他微笑說︰“年輕人,我很欣賞你!”

阿倫淡淡一笑,卻不答話,他再細細觀察著憐雲飛的衣裝架勢,很自然便將對方的身份猜了出來︰當今神龍親王,皇帝的丈夫,雅玲的父親。

憐雲飛繼續說道︰“年輕人總有迷惘、茫然的時候,我原本以為雅玲正處于這樣一個階段,正與一個凡夫俗子相戀,本想為她糾正這個錯誤的……沒想到,原來是我錯了!”

阿倫的笑意中立即添上了一份深切的嘲諷,一個剛剛還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現在又很正經的向你解釋他為什麼這麼做,並且誠懇的作出道歉,承認自己的錯誤,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憐雲飛面不改色,仍是面帶微笑,說︰“我們都曾有犯錯的時候,重要的是懂得亡羊補牢,如果你肯接受我的道歉,我很樂意能成為你的朋友,與你結為忘年之交,到將來某一天,我更是樂意將雅玲的幸福親手交給你手上,以岳父的身份繼續與你站在一起!年輕人,我幾乎已經可以斷言,你的未來將充滿光輝與榮譽!”

無疑,憐雲飛是一個十分地道的政客,他很快能判斷出形勢,判斷出一個人的價值,假如這個人的價值還能令他心動的話,他還能馬上開出一個令對方心動的價碼,將對方拉到自己的陣營當中去……阿倫思索著,既然他是雅玲的父親,在這樣一個場合下,我真的把他干掉,將會引起相當多不必要的麻煩?我還要在神龍呆上一段時間,他拋出的橄欖枝,我盡管討厭,但也只能無奈的暫時接過……

阿倫淡淡微笑,終于回應︰“親王大人,很高興你能為我安排這樣一場友情的切磋,幸好這只是一場點到即止的比試,要不然,我可能已經遍體鱗傷……無論如何,我對你的特殊款待,感到十分的滿意,並向你致上由衷的敬意。”

對于這麼一個正面的答復,雖然語氣中略帶嘲諷,但憐雲飛還是滿意的笑了,這確實是一個非比尋常的年輕人,這麼一場激斗下來,他一點都沒有因為自己被刺殺而氣急敗壞,反而能平靜如斯,非但能迅速接受自己的解釋,甚至已經為這場爭斗想出了一個對外的理由……


這時,因為唐磺一個婉約的報告,在當今神龍皇帝震怒的命令下,內皇城侍衛統領正領著一支千人皇家親衛軍,風風火火的向博物館趕來。

盡管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看到眼前景象,那個統領還是呆了一呆,侍衛們倒滿了一地,親王大人竟然還能和約翰修士在其中談笑甚歡……

他微微結巴的向兩人道︰“親王大人,陛下有請……約翰先生,請你也一起來吧!”

對于此,阿倫不由得又嘲諷的笑了,從這個統領的反應,起碼可以推斷出兩件事,第一、憐雲飛想殺某個人的時候,極少會失敗,不然這位統領先生看到自己還能好好的站著,就不至于如此驚訝;第二、憐雲飛要殺的大多數人,肯定得到了皇帝的默許,要不然,他們怎麼能這麼快就找到這里……


內皇城中心區,有一片碧波蕩漾的天然湖泊,湖名“麒麟”,在它的北岸便是神龍中心大殿,對比起許多華麗的建築,這座神龍的權力中心反倒顯得有點樸素了,除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銅塑巨龍橫臥在大殿頂端,它再也沒有半點奪目之處。

大殿前的千階長梯之外,阿倫正負手等待著傳召,這片天然而成的麒麟湖,是他眼前最大的風景,粼粼的波光上正飄蕩著座座宮廷,他心中不禁閃過些許茫然,再回首,當年從一個不名一文的少年,衣衫破爛的走在暴風大街上,遙遙看著這座輝煌的宮廷,到今天,竟然有幸站在這座宮廷的中央處,還等待著皇帝的召見,自己到底走過了怎樣的一條道路啊……過程坎坷艱辛,每一個腳印都如此清晰,但再茫然回首時,一切一切,仿佛只是彈指瞬間……

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最近的日子里,回憶竟然成為了他的主旋律……要知道在過去,回憶對于他來說,就像暴風山脈里的獸人一般,一旦在眼前出現,就必須立即將其徹底消滅。

但現在,他開始習慣回憶,讓這種感覺流淌過心頭。

他輕聲的問著自己,不再逃避,嘗試去擁有,這是否意味著,我真的開始長大了……

正在他心神恍惚之間,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將他拉回了現實,衛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約翰修士,陛下召見!”

阿倫點了點頭,振作了一下精神,大步往台階走去。


神龍的議事大殿上,當今神龍女皇鳳慕雪,鳳雅玲的母親正高居正中,親王憐雲飛負手站立一旁,阿倫微微垂首,平靜的踏足大殿,緩緩向前走去,他用余光迅速觀察四周,大殿的兩側除了唐氏父子之外,還有一些從未見過的官員,從他們服飾看來,官位不小。

大殿四周陰暗的角落中,還傳來一陣陣悠長而且若隱若現的呼吸聲,阿倫知道,這些都是神龍皇室的近衛高手,他們以影子一般的存在,從來不將自己暴露于光明之中,世代保護他們的皇帝。

瞬息之間,阿倫已經將寬敞大殿中的基本人員數得一清二楚,但表面上,他依舊是平靜且緩慢的在大殿的地毯上行走。

每個人都緊緊地盯著他,很多人的眼光中都閃過了欣賞,畢竟很少人能在這麼宏偉的大殿中,在這麼多對眼楮的注視下,還能走得如此平穩,更何況根據前面親王的報告,這位來自自由天堂的約翰修士竟然在一場“友善的切磋”中以一敵百,將五百個優秀的神龍士兵擊倒……

神龍的女皇也不例外,她甚至微微眯起了眼楮,連阿倫身上一絲一毫的動作也不願錯過,之前,她丈夫在她耳邊說出了事件的真相,雖然只是輕言幾句,但大意已經很清楚了︰根據潛伏在唐氏家族中的密探所報,雅玲殿下似乎對這位約翰小修士大有情意,曾不止一次的單獨相會,憐雲飛根據密探描述,認為一個小小的修士定會誤了雅玲終生,于是設局殺之,只是沒想到約翰修士強悍至此……幸好他是個識事務的人,于是事情就演變成這樣了……

鳳慕雪憑直覺可以感到,眼中約翰的內心確實就如他表面所樣,平靜得波瀾不驚!這可是一件令人震驚的事實,任誰面對過五百神龍侍衛後,面對生與死的威脅後,仍能這樣從容不迫,這世界只有兩種人可以辦到,一種是沒有智慧的白痴,而另一種就是長年徘徊于生死間的強者,他們早已經習慣了死亡的氣息,死亡對于他們來說,已經像呼吸般自然,所以才能在生死過後,如此平靜……

這種人往往能得到了死神的欣賞和眷顧,因為他們總能隨時帶來死亡……

這樣一種人,又怎麼可能是一個修士呢……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種人,一旦不能為我所用,所帶來的災難是誰也無法預測到的……

在阿倫慢慢從遠而近這段短短距離中,女皇已經開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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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倫一直來到女皇王座的階梯下,以標準的自由天堂禮儀,在深深的鞠躬中,朗聲說︰“天空聖堂的約翰參見女皇陛下!約翰代表洛塞夫大主教,代表天空聖堂全體修行者,向女皇陛下致意問好!”

“無須多禮!約翰修士,洛塞夫大主教最近可好?”

“大主教身體健康,一切如常,謝謝女皇陛下的關心……”

“……”

一番簡單的客套過後,女皇才關心地問起約翰前面的情況,約翰首先動容的感激女皇的關懷,然後將憐雲飛大人如何約他進行一場武學上的切磋,他如何在博物館大殿中深沉的緬懷神龍先人,再如何逐一與侍衛們友好的比試,在五百次僥幸得勝後,那位內侍統領大人就趕來了……

阿倫將整件事娓娓道來,怎麼听都像是一場友誼賽,但細心一想,又怎麼听都不像是一場友好的比試。

談話途中,阿倫目光好幾處游過了唐磺那張剛正的臉龐,察覺到對方眼中的關切之意,他隱隱便猜到了內侍統領為何會來得這麼快的原因,心中不禁涌起謝意。

當女皇夸獎約翰武技不錯,問起他武技時,約翰眨動著眼楮,只說自己在未加入天空聖堂之前,曾在一個鄉村中,被一個花白胡子的老人家指導過,這位老人家就像神人一般,將一些神奇的氣灌輸到自己體內,又教他一些武學的技巧,就像親爺爺一樣對待他,後來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暴風驟雨,那位老爺爺就不辭而別,從此在他生命中消失了,每當夜闌人靜,約翰還會靜靜的思念著他……

眾大臣一個個目不轉楮、聚精會神的聆听著,到最後才發現,這家伙所講述的情節,隨便翻開一本神龍里流行的復古武俠小說,恐怕都能找得到類似的開頭。

畢竟是來自自由天堂的貴賓,女皇看起來絲毫不動聲色,還表示了對那位花白胡子的老人家的敬意,然後對約翰修士說旅途辛苦了,先生早點休息吧。

于是,約翰修士就拉了拉那頂長長的帽子,退出了大殿之外。

約翰修士才剛退下,立即就有一個老臣上前拜倒說︰“陛下,這位約翰修士恐怕……”

女皇卻擺了擺手,阻止老臣把話說下去,淡淡然的說︰“此事就先告一段落吧!你們先退下吧,朕想靜一會!”


于是,大殿的中心,很快就只剩下女皇和憐雲飛兩人。

鳳慕雪輕輕地招了招手,大殿的一角就飄來了一個灰色的影子。

鳳慕雪沉聲問︰“那些傷者情況如何?”

影子恭敬回答︰“全員昏迷不醒!微臣冒險將其中幾人用水淋醒,詢問當時情況,他們竟然連對手長什麼樣子都沒有看到。”

鳳慕雪沉吟了一下,才繼續問︰“那麼,驗傷情況如何?”

那影子說︰“請陛下恕我等無能!我等眼拙,實在看不出是那一系的武技!不過……”影子似乎怕觸及到一個忌諱的話題,聲音緩了下來。

“不過什麼?”鳳慕雪玉容微寒。

“不過硬要歸類的話……實在有點像我們古東方武術,前國師東帝天派系的武技。”

鳳慕雪不由得悶哼了一聲,顯然這個答案太過出人意料了。

“微臣告退!”那影子見鳳慕雪再無吩咐,便緩緩後退,回到了陰暗當中。

鳳慕雪沉思了一會,才道︰“雲飛,龍魂樊帝靈最近可好?”

憐雲飛說︰“國師仍在閉關……陛下,你的意思是?”話末,語氣也添上了憂慮,約翰剛剛才納入自己未來的計劃當中,而女皇陛下似乎並不太喜歡這個人。

鳳慕雪斜斜挨在她的皇座之上,輕輕的評價說︰“約翰這個人,氣息內斂,行為舉止也溫文爾雅,談吐幽默,語氣雖稍嫌夸張,卻不失大體,這樣的人,往往很容易贏得別人的好感和友誼,但不知為何,第一眼看到他,朕就心緒不寧,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就算面對國師樊帝靈,朕也不至于此,只有……”

憐雲飛沒有接口,由得鳳慕雪默然沉思了一陣,繼續說下去︰“只有當年在東帝天老師面前,我才感受過這樣的壓力……”美目中除了緬懷,更多是說不清的復雜情懷。

憐雲飛微微皺了皺眉,他也有類似的感覺,但卻不能像鳳慕雪那樣清晰的表述出來。

東帝天當年敗給漢佛里之後,世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亡,但事實上,他每隔十年,都會回暴風一次,見一見當代的皇帝和親王,如果他們提出要求的話,東帝天就會為他們解決一些他們無法解決的難題。但憐雲飛並不喜歡這個人,因為在東帝天面前,他總能感到無窮無盡的壓抑。

鳳慕雪的聲音又再低沉了少許,說︰“雲飛,不知你察覺到了沒有,就算約翰面對著我們侃侃而談,他的心神仍是仿佛的,他隱藏在陰影中的面孔是漫不經心的,開始朕以為他根本沒將我們放在眼里,但想深一層,朕感覺他是人在此地,心卻在另一個地方……”

憐雲飛听出鳳慕雪語氣中流露出淡淡的殺意,不禁求情道︰“陛下,約翰可是難得一見的人杰,在我們神龍五百精銳面前,竟然能不見血的全身而退,不但是我做不到,恐怕……恐怕連國師樊帝靈也未必能做到,這樣一個絕世強者出現在我們視線,還有加入我們神龍的契機,我們可否考慮爭取呢?”

鳳慕雪輕輕揉弄著眉心,臉上閃過一絲疲態,說道︰“他能令穩重的唐磺不惜得罪你,也要在朕面前報告此事,他能一人面對五百精銳,毫發無損的全身而退,他能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下,迅速贏得你的好感,令你也情不自禁的為他說好話,他還能淡然自若的在神龍大殿上面對朕和眾臣,侃侃而談一番誰也不會相信的鬼話……無疑,他確實是個罕見的人才!但,正因為如此,這樣一個人物,將來你和雅玲真能駕御他嗎?能力與野心往往是成正比的,假如他的野心也如他能力一般,恐怕,將來神龍的疆土也要易姓了!”

鳳慕雪搖了搖食指,阻止憐雲飛說出安慰的話語,沉聲說︰“我的病是必須去面對的!恐怕……也不能支撐太久了,我不容許有這樣一個不穩定因素存在雅玲身邊!所以,約翰先生,只能怪他出現得太不是時候了!”

憐雲飛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惋惜,他踏前一小步,輕撫著鳳慕雪的長發,柔聲安慰了幾句,又問︰“陛下,你的計劃是?”

鳳慕雪沉聲說︰“十天前,獸人來函,要求和我們人類在潘多拉平原的烈陽湖進行談判……”

憐雲飛面容冷了一冷,此事可以算是神龍近年來的第一大事,東線近二十年無戰事,現在獸人忽然要求與人類作千年來的首次談判,誰也無法猜測到他們的用意,況且談判地點還是在潘多拉平原,如此危險的中立地帶里,任何一個談判官員都有殉職的可能。

憐雲飛心中一寒,他隱約把握到鳳慕雪的想法。

鳳慕雪仍以淡淡的語氣繼續說︰“獸人的目的意圖如何,我們不必再討論了!既然他們要求和人類談判,我們人類諸國,理當都派代表前往,雲飛,諸國都回信了吧?”

憐雲飛點頭說︰“諸國已經作出正面回應,他們的代表正趕來神龍途中。”

鳳慕雪問︰“哦,都是誰呢?”

憐雲飛沉聲說︰“雷諾代表是他們的二王子拜倫,影月部落是他們新一代代表人物扎斯町,疾風是最近鋒芒畢露的參謀官波特,冰風家族是族長的堂弟黑斯克,自由天堂是最年輕的長老保羅,鳳凰城是……”

听著憐雲飛的匯報,鳳慕雪嘴角不禁逸出一絲嘲諷的微笑,淡淡的說︰“我們人類的天性果真自私,幾乎每個勢力都派出了他們的第二順位繼承人啊,要知道,這些都是難得的人才,他們充滿了野心、勇氣和智慧,無奈他們的領導人為了表示對我們神龍的尊重,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紛紛將未來的重要棟梁推到了最前線,在此同時,又可鞏固和堅定本土第一繼承人的勢力和信心,真是難為他們的心思如此一致……”

憐雲飛也冷冷一笑,說︰“當權的那群老家伙怕死得很,這麼危險的使命,當然是交給年輕人去做了……陛下,現在只剩下我們神龍的人選尚未定下了。”

憐雲飛眼神冰冷,他心知肚明那個人將會是誰,只等女皇親口說出來,同時也十分好奇女皇如何能找到一個借口,讓約翰順理成章的成為神龍的代表。

鳳慕雪似是看出憐雲飛的心思,側過了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說︰“雲飛,約翰修士將成為朕的干兒子,那麼,他就有出使的身份了……”

“況且,朕一直想有一個聰明、英俊的兒子,呵呵……”女皇的笑容冰冷刺骨,淡淡的笑聲令人悚然。

“啊?”憐雲飛不無驚愕的瞪了瞪眼楮,沉聲說,“陛下的奇思妙想果然非同一般、難以猜度,雲飛嘆服。不過約翰雖然是個擅于變通的人,但陛下這個提議未免……”

言下之意卻是,尊貴的陛下,你的想法除了荒唐之外,還太過唐突了吧,畢竟他表面身邊是個修士,假如他不答應,又當如何呢?

鳳慕雪冷冷笑道︰“不久前,他能這麼快與你化敵為友,那不久後,他也應該很快會接受我的邀請,成為神龍皇室新的一員。”

憐雲飛默然不語,眼皮低垂,也不知他心中此時到底有何想法。

鳳慕雪又道︰“這幾天里,要好好款待約翰,任由他出入皇城,給予他充分的自由,但又不能讓他離開我們的視線。適當的時候,我會找他好好談談。當所有代表都到齊後,我們要舉行一個宴會,到那時侯,一切都應該安排妥當了。”

“雲飛明白!”

“……”


阿倫走出神龍大殿,表面一切平靜,仿佛前面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但他內心卻是一陣的不舒服,連周圍的美景看起來也覺黯淡了許多。

憐雲飛的意圖十分明顯,就是拉自己進同一陣營,所謂共創大業,這或許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遇,但這並不是阿倫想要的,他討厭被卷進某種權力斗爭的陰謀之中,討厭成為別人的棋子……

一個身穿內務主管服飾的老者過來招呼阿倫跟隨,然後領著阿倫從兩列衛兵間穿過,往東面的庭院走去。

阿倫陷入了沉思之中,以至那老主管在說什麼也沒太听清楚,他心中甚至涌起一陣沖動,離開這個外表光明,內里卻暗潮洶涌的神龍皇宮,但一念及鳳雅玲的殷殷期望,沖動就像泄氣的氣球一般,消失無蹤。

他忽然回憶起老師東帝天的話︰“所謂的命運,並不是無法抗拒,而是可以抗拒但又必須接受,這樣的未來,大概,才是命運真真實實的本來面目吧……”

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過去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東帝天這老家伙在故弄玄虛、賣弄深沉,但現在有了經歷後,開始有點明白這句話其中包含的無奈和唏噓。

跟著老主管漫步于宮廷小道,綠草正順著他們前進的方向飄擺,似乎正歡迎這位自遠方而來的客人,許多光禿禿的樹木上的枝頭開始發出新芽,告訴人們初春已至。

老主管將阿倫領進了中區靠東的一個庭院,恭謹道︰“約翰修士,這里將是你居住的地方。”

阿倫點點頭,打量著這個寬敞整潔的庭院,口中隨意問道︰“先生,那唐磺大人他們呢?”

老主管回答︰“唐磺大人將居住在西區。”

阿倫“嗯”了一聲,心中暗自思量,女皇陛下對我未免太過重視了吧,對于皇宮而言,這里可是黃金地帶,連唐磺這個級別的重臣也只能住在西區,我竟然可以住到中區黃金地域,從時間上來說,憐雲飛是不夠時間做出這些安排的,那只能是女皇本人的意願,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呢,想間接保護我,還是想收買我,或是什麼特別的企圖……

那老主管又垂首說︰“在這段時間里,小人將一直侍侯在約翰修士左右,如果修士先生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

阿倫忽然感到一陣疲倦,他不喜歡猜度別人的想法,但現實卻總要他一次又一次的猜度,但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點頭說︰“那好,先生,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那老主管回答︰“約翰修士,小人叫宋錦陽,職務是中殿第六區的主管。”

阿倫鄭重的說︰“嗯,宋錦陽主管先生,我正好餓了。”

于是,下一刻,阿倫已在一桌豐盛的餐宴前,進行他的午餐。

阿倫狼吞虎咽的掃去了一半桌食物,忽然抬起了頭,面無表情的轉頭瞪著宋錦陽,宋錦陽頓時被嚇了一嚇,上半身也稍稍後傾了少許,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恭謹的問︰“約翰修士,請問有何吩咐,是否飯菜不合你的胃口。”

阿倫搖頭說︰“挺好的,宋錦陽主管,麻煩你命人再做一桌,味道不用太清淡了。”

宋錦陽躬身道︰“是的,修士先生,我馬上去準備。”

當宋錦陽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阿倫又說︰“宋錦陽主管,請等等……”

宋錦陽回頭躬身,說︰“先生還有何吩咐?”

阿倫注視著宋錦陽的眼楮,微笑問︰“主管先生,你心里面是否在想,這個家伙到底幾天沒吃東西了?”

宋錦陽臉色一白,身形躬得更低了,顫聲道︰“約翰修士說笑了,奴才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阿倫淡淡一笑,說︰“當然是開玩笑了,主管先生,你繼續你的工作吧。”

“是,先生……”

宋錦陽趕緊告別這位神經兮兮的先生,快步離開了這個庭院。

阿倫看著宋錦陽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陣悲哀,在命運面前,任何世人都是卑微的,他不敢開罪自己,因為他只不過是皇宮里的一個奴才,而自己無法離開皇宮,是因為感情的羈絆,任何人和任何事,在冥冥中都像做好了安排,某個時刻,某人將會遇上某人,或將會來到某地,發生某些事情……

宋錦陽很快便回來了,阿倫面前很快就有了新的一桌飯菜。

阿倫心不在焉的嚼著食物,忽然又轉過頭問︰“主管先生,你在皇宮做事做多久了?”

“回稟先生,已經快三十年了。”宋錦陽垂下了頭,不敢正視阿倫的眼楮,這位修士的情緒存在不穩定性,主管先生連聲音都是誠惶誠恐的。

“三十年,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十年呢?”阿倫听得有點茫然,喃喃的評價著。

他想了想,又說︰“宋錦陽主管,你做同樣的一份工作,竟然做了三十年,有沒有考慮去改變生活,改變自己呢?皇宮真有這麼好,可以令你在這麼狹小的圈子里停留這麼久?”

宋錦陽的肩膀不由得顫了顫,怎麼听這位修士先生的話都有點大逆不道,而且他正嘗試令自己的話跟上他的思路,同樣走上大逆不道的方向。

他慎重的回答︰“修士先生,我是神龍宋城人,在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妻子,還有我的三個兒女,我在皇宮里工作,能為我帶來遠勝民間的酬勞,這份酬勞又能為我的家人帶來溫飽的生活,每年我都有一個月的假期,可以回家與家人團聚,看到他們都能過得開心快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也正是每年那一個月的相聚,才令我一直堅持同樣的工作。”

阿倫的目光中閃過了賞識,宋錦陽能成為皇宮里的一個主管,看來名副其實,這番話不單盡量跟上自己的思路,還表明自己的難處,希望自己這個神經質修士不要太過為難自己。

阿倫牽了牽嘴角,將目光重新投向飯桌,慢慢抿了一小口椰子茶,輕輕嘆了一句︰“只為片刻歡愉相聚,便可付出千年艱辛,萬年孤獨……命運手中最大的皇牌大概就是感情吧。”

神經兮兮的修士感慨完這番話後,也不再為難這位主管先生,重新埋頭餐桌,用食物來麻木自己。

在阿倫吃到第三桌的時候,鳳雅玲竟然來了,她進門就失笑道︰“天啊,約翰修士,你竟然一個人可以吃掉大半桌食物……”

阿倫不無驚喜的抬起了頭,看向門外伊人的方向,訕然一笑,心想真不好意思說是第三桌了,他笑道︰“嘿嘿……你來了?”

言下之意是,一路來神龍皇庭,雅玲你可是十分避忌我們的關系的,現在在皇庭之中,反而肆無忌憚了?

鳳雅玲甜甜一笑,說︰“如果你已經飽了,那麼,我們就出去走走吧。”

“好!”


幾乎一塵不染的園林小道,清澈見底的湖水,充滿東方色彩的涼亭,整齊佇立的百年古樹……無疑,神龍皇宮是無比美麗的,它包含了東方的神韻在其中,並努力將這種神韻做到極致。

阿倫和鳳雅玲踏步其中,輕言笑語,郁悶的情懷稍緩,同時也得到了解釋,神龍皇庭中,閑話是當今國君最為忌諱的事情之一,想在皇庭中好好生存,首先要學會的就是如何講話,不是你應該講的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只會引來無妄之災。所以,鳳雅玲現在來找阿倫,的確很可能會傳到皇帝的耳朵里,但也只能傳到皇帝的耳朵里。

如果一份感情雙方都夠真摯的話,那麼交談的過程一定是無比愉快的,時間也流逝得特別快,當交談告一段落,回頭一望,卻發現好像什麼也沒說。

現在阿倫就是處于這樣的一種狀態下,仿佛什麼事物都能引起他和鳳雅玲的話題,偶有爭論,都能在相當愉快的語氣中進行。

阿倫並沒有喝酒,但感覺卻有點醉了,或者是四周動人的景色,或者是頭頂那蔚藍天空,又或者是身邊這位與眾不同的佳人……

他細細品味著這種忽然而來的醉人感覺,靜靜回憶著生命中曾經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的女性,然後驚訝的發現,鳳雅玲賦予他的感覺是獨一無二的,這一份感覺仿佛帶有靈魂,總能為他帶來驚喜,總能填補他的空虛,總能令他的情感得到升華……

太古時代的一位心理學家曾經有過這樣一套理論,假設男性的心理是一條X軸,女性的心理是一條Y軸的話,雙方之間必定有一條拋物線,這條拋物線代表著兩人的緣分指數、情感指數,當這條拋物線恰恰能穿過原點的話,那證明這對男女將是天生一對。

許多人一生尋尋覓覓,也無法尋找到這樣一條準確的拋物線,畢竟你最愛的人往往都不會是最愛你的人。

但阿倫感覺自己在仿佛之間,遇上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剎那,那是拋物線穿過原點的瞬間。

天邊的白雲緩緩游蕩,半露笑臉的太陽,將兩人的影子投射于小橋邊,恰恰疊在了一塊。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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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姐姐,這麼巧呀?”一把慵懶且充滿磁性的女聲,遙遙從背後傳來。

姐姐?阿倫轉過了頭,一對男女正沿著小橋向他們走來,那男子長得頗為俊秀,但因為有身旁女子存在,他實在失色多了,就像綠葉一般存在著。所以阿倫的目光自他臉上一掠而過,就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單看外貌,她與鳳雅玲就有七分想像,美得驚艷絕倫,但與雅玲相比,她多了一分嬌媚,兩分柔弱,三分柔情,尤其那對彎彎黛眉,仿佛可以令塵世間所有俗務在此淡去,連身邊湖水也化作淡淡霧氣,環繞在她身邊。

“妹妹,下午好。我們很久不見了。”鳳雅玲淡然自若的微笑著,全然沒有姐妹重逢的驚喜,也沒有故作姿態的冷淡,感覺就像是對一個普通的朋友招呼。

阿倫心中凜了一凜,看來外界傳她們姐妹不和,並非空穴來風,要不然鳳雅玲回來半天,竟然也不去向鳳雅煙打個招呼。

兩人很有禮貌的相互問候,又相互介紹身邊的男伴,原來鳳雅煙身邊的男子便是光悅影的孫子光海庭。

盡管對方的爺爺慘死在自己手中,但阿倫面不改色,甚至是問心無愧的微笑,與光海庭熱情的相互問好。

鳳雅煙似乎對阿倫頗感興趣,眼楮好幾次掠過阿倫時,都會稍稍停頓,無奈那厚厚長長的帽子將阿倫的臉孔隱藏在一片淡淡的陰影當中,只能令鳳雅煙依稀辨別出這應該是一個俊美男子所擁有的輪廓。

她掛著微笑,說︰“約翰修士,還沒感激你千里迢迢將姐姐護送歸來呢。神龍與我,都將永遠感謝你的高義。”

阿倫淡淡一笑,說︰“雅煙殿下,能得到護送雅玲殿下這個光榮任務,這是我終身的榮幸!你太客氣了……”心中回憶,在光悅影口中,鳳雅煙不是一個言听計從的平凡女子嗎?但現在看來,不太像啊……

鳳雅煙千嬌百媚的一笑,連天地萬物在這瞬間,仿佛也黯淡了少許,阿倫心中激烈的跳動了幾下,心中不由得驚嘆,單是魅力而言,鳳雅煙可不見得要比雅玲遜色多少啊。

鳳雅煙又將目光轉回到鳳雅玲身上,微笑問︰“姐姐,剛才你和約翰修士正討論什麼話題呢,可不要因為我的到來而中斷啊。”

鳳雅玲淡淡一笑,說︰“也沒什麼,只是談到生命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罷了。”

鳳雅煙感興趣地問︰“以姐姐和約翰修士的智慧,一定有了什麼高明的結論了吧?”

“沒有。”鳳雅玲微笑搖頭,說,“畢竟我們身在局中,對于生命,只能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一天天得過且過,哪能有什麼高見呢……”

鳳雅煙將目光瞥向了阿倫,目光中不無期待,但阿倫抿緊了嘴,哪想發表些什麼,有唐芸這個前車之鑒,嘴巴還是安分一點,免得惹來類似的麻煩。

對于阿倫的反應,鳳雅煙臉上閃過了失望,鳳雅玲笑道︰“對于這個議題,倒不如,妹妹和光海庭先生也來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吧。”

鳳雅煙轉過了頭,淺笑說︰“海庭,你說說看吧。”

光海庭俊臉微微一紅,抬頭看了看鳳雅煙,又偷偷看了眼鳳雅玲,才用稍稍有點緊張的語氣說︰“海庭不才,只覺得生命可以用我們任何平凡的一天來比喻。”

“哦?”連鳳雅玲也感興趣的應了一聲。

眾人的目光不禁都集中到了光海庭的臉上,他的臉更紅了,輕聲說︰“早上就像初生的嬰兒,充滿了朝氣和憧憬,中午就像一個成年人,充滿了干勁和力量,而傍晚就像一個老人,充滿了回憶和唏噓……”

光海庭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因為他看到兩位絕色美女的臉上都閃過了失望。

阿倫不由牽了牽嘴角,這位光海庭先生或許比他爺爺光悅影純良,但思路和觀點卻貧乏得很啊。

鳳雅煙溫柔一笑,說︰“海庭,你說得不錯啊,但是,姐姐他們在討論的是生命的目的,並不是生命過程,嗯,不過你用一天的時間來比喻生命的過程,這個比喻也是頗有閃光點。”

鳳雅煙溫柔的安慰頓時令光悅影敦厚的笑了笑,但阿倫心中卻是凜了一凜,鳳雅煙能大體的處理人際關系固然不易,而光海庭竟然能成功裝扮出一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形象更是困難,本來他應該可以很好的將所有人蒙騙過去,但由始至終清澈的眼神,再加上鳳雅煙說話時他眼中閃過的淡淡嘲諷,統統落在了阿倫的眼里。

光海庭囁嚅道︰“雅煙,還是你來說說你的見解吧?”

鳳雅煙微微一笑,說︰“生命的目的,唉……不如我跟大家說一個關于比克的故事吧……”

她將所有听眾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後,才微笑說︰“比克是一只老鼠,他自出生不久,便發現自己身處于一個巨大的迷宮當中,無論走到哪里,四周都是一模一樣的事物,開始他很苦悶,也很迷惘,幾乎陷入了瘋狂,但他很快又振作了起來,還為自己定下目標,就是要逃出這個迷宮……”

阿倫的眼楮亮了亮,目光從湖水的波紋中移了回來,重新注視這位絕色佳人。

鳳雅煙以慵懶的語氣,繼續淡淡的說︰“比克他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體力,終于以他的毅力,踏出了這座迷宮!只見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闊,他興奮得大吼大叫,以為從此可以任他翱翔時,一只巨大的手自天空深處中探出,迅速來到他面前,將他提起,又將他扔到另一座迷宮當中……”

鳳雅玲櫻唇微微一動,仿佛被觸動到了什麼,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只等鳳雅煙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鳳雅煙美目朦朧,仿佛將四周湖水最淒迷、動人的精華都化作霧氣,彌漫在她周圍,繼續說道︰“比克感到很絕望,但他很快振作了起來,努力在這座新的迷宮中生存,尋找出路,當他又一次通過了考驗,走到出口時,同樣的事情再一次發出了……”

鳳雅煙完全陷入到自己編織的情感當中,眼楮也離開了听眾們的臉,投向遙遠的天空盡頭,輕輕的說︰“于是後來,比克就陷入了這個死循環當中,逃出迷宮,進入新迷宮,充滿希望,絕望,再充滿希望……”

氣氛默然了好一陣,整個世界在這個瞬間仿佛都是思考的氣息。

光海庭低聲問了句︰“雅煙,後來呢……”

鳳雅煙笑了笑,說︰“比克的故事已經結局了!後來……或許他最後死在了其中一個迷宮里,也或許走出了迷宮,終于來到了外面那個動人的天地,誰知道呢……”

阿倫的心隨之顫動了一下,一只被用來試驗的老鼠,不斷努力逃離,但最後還是逃不出試驗者的掌握之中,就像我們人,不斷努力的實現一個又一個的目標,最後發現自己始終在一個牢籠當中……這就是鳳雅煙目前的人生觀嗎?未免太過消極了吧……

西邊的天空涌上一層紅暈,絢麗的雲彩漸漸浮現,縹緲迷離,遠方的宮殿群,映出一片金黃色的輝煌,華麗壯觀。

鳳雅玲與鳳雅煙對望了一會,雅玲才說︰“妹妹,你的人生觀比以前積極多了,很高興能聆听到這樣一個故事……”

阿倫不禁微微張了張嘴巴,這樣的人生觀也算積極的話,那過去的鳳雅煙該是什麼樣子的……

鳳雅煙叫了聲“姐姐”,又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麼,她皺眉想了一下,才淡淡的說︰“母親安排的家庭晚宴也快要開始了,姐姐,我們還是回去各自準備吧。”

“……”


神龍的家庭晚宴算不上隆重,對比起大多國家皇室的奢侈,這一場晚宴算得上簡單,甚至有點寒酸了。但也能看出當代女皇節儉的生活方式。

出席者只有皇室成員,還有暴風要塞里的一些重要官員。

在阿倫的主動要求下,他被分到了唐磺的那一席,這固然引來了憐雲飛的不滿,但也得到了唐磺進一步的好感。

整個晚宴過程,平平無奇,末了,阿倫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邀請,女皇鳳慕雪竟然邀請他到觀星台賞月。

這並不是一個阿倫樂意接受的邀請,但他必須前往。


無盡漆黑的夜空,繁星點綴。

入夜的風仍帶有嚴冬的氣息,刺骨非常,尤其是在足有十二層樓高的觀星台上。

但阿倫很舒服地躺坐在一張軟椅上,半眯著眼楮打量著頭頂那片無窮無盡的星空,盡管他身旁就坐著當今神龍的女皇,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起碼表面看起來是如此。

除了一開始坐下的相互問候,女皇和阿倫就陷入到沉默當中,除了風聲,四周再無半點聲響。寧靜往往伴隨有致遠的意境,阿倫也無意打破沉默,沉醉于這種忽然而來的意境當中。

對于阿倫並沒有局促不安,甚至還能像自己一樣享受星空,女皇感到十分滿意,微笑說︰“難怪雅玲會對你有好感,和你單獨相處的感覺確實不錯。”

一個高不可攀的女皇陛下忽然說出這麼一句平易近人的話,而且開門見人地表示自己知道他和雅玲的關系,阿倫感到有點意外,他心里分辨著這句話的真實成分到底有多少,口中隨意答道︰“謝謝陛下夸獎……”

“嗯,怎麼說呢……這種感覺令朕想起了一位故人,”女皇秀目迷蒙,像是回到了過去的某個值得回憶的片斷當中,“他曾經擁有屬于自己的輝煌時代,他曾經憑一己之力便托起一個王朝,他曾經用特有的仁義征服過整個世界,他曾經用一把劍在歷史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他曾經影響了一代人對武技的認識……”

阿倫的心靈也隨之顫動了一下,說︰“陛下謬贊了,約翰是無法與這樣一個偉人相提並論的。但,也很好奇這位偉人是誰?”

“這個傳奇的名字叫東帝天!”鳳慕雪忽然轉過了頭,美目深注地看著阿倫,但令她失望的是,阿倫臉上只是很平常地露出崇慕的表情,沒有震驚,也沒有惘然。

只听他沉聲回答︰“原來是仁者東帝天先賢,他確實是一位罕見的偉人。約翰感到十分榮幸,竟然可以勾起陛下對這位先賢的回憶。”

女皇嘆了口氣,從一見面,她就模糊感覺到阿倫身上有東帝天的氣息,相處得越久,這種感覺就越強烈。無奈對方的演技太好,根本無絲毫破綻可言,無法探出片言只字。

鳳慕雪的美目深處中流露出緬懷、茫然,及其一些復雜的情緒,阿倫默默看在眼里,暗想老師該不會是和這個女人有什麼瓜葛吧,她現在的反應並不是緬懷先人那麼單純了。

鳳慕雪淡然一笑,睫毛輕輕隨風顫動,說︰“約翰,你知道嗎?東帝天其實是朕的老師……”

“這個……”阿倫轉了轉眼珠,沉聲說,“陛下,約翰很樂意能聆听到你的心聲,但這些……陛下實在不用告訴我的。”

鳳慕雪輕“哼”了一聲,說︰“約翰,不知為何,這一刻,朕很想與你分享秘密,你打算拒絕嗎?”

面對女皇的美目深注,那份撲面而至的成熟風韻,阿倫為之惶恐,他苦笑道︰“陛下,這是我無上的榮幸!但是根據古往今來的無數例子,一個人知道秘密太多,又或者他知道的這個秘密實在太重要的話,這個人最後肯定死于非命的……”

鳳慕雪啞然失笑,道︰“膽小鬼,朕不會殺你滅口的,你放心好了!”

燦爛得可令天上繁星失色的笑靨,看得阿倫也不由得呆了呆,但他立即收攝心神,正容回答說︰“如果陛下真的肯留活口,約翰樂意成為陛下的听眾。”

鳳慕雪笑容的弧度更大了,說︰“約翰,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很久沒有人在朕面前這樣的說話了。”

“謝謝陛下贊賞……”

不過鳳慕雪又補充︰“比起老師,朕覺得你更有趣。”

看著女皇陛下笑意盈盈,阿倫心神再次一凜,他早就猜出鳳慕雪的想法,但女人對事情的看法往往十分固執,尤其了是先入為主的認定,這一回可有點麻煩了,畢竟自己確實和東帝天有著深厚的淵源……

阿倫尤在思考著到底露出了多少破綻,鳳慕雪到底看出了多少端倪,女皇淺淺一笑,又道︰“東帝天老師每隔十年,都會回來一次……”

阿倫心中一振,比起自己,老師可真有勇氣,他已經勇于面對往事,重回舊地了嗎,還是說,他一直都正面地看待著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鳳慕雪的聲音柔柔的回蕩在耳邊︰“……朕的父親在朕很小的時候就去了,記得第一次見到老師,我是充滿恐懼的,但老師用他的耐心打開了我的心扉,從那一年開始,我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不再那麼孤單空虛了。”

阿倫細心聆听著,他發覺鳳慕雪改變了人稱,“朕”變成了“我”,無形中增添了不少的親切感,但阿倫心中還是很清明,小心翼翼地防備著鳳慕雪隨時可能設下的語言陷阱。

鳳慕雪睡躺在軟椅上,極目往夜空中的深處望去,繁星閃閃,似乎正眨動著眼楮,注視著這塵世一角,聆听著他們的故事。

女皇眼中泛過漣漪,語氣中充滿了思慕之情,輕輕的說著︰“每次見到老師,都是我最開心的時刻,雖然只是寥寥幾天,盡管只有十年一次,但,真的很開心……小的時候,剛剛繼位不久,壓力沉重異常,老師就帶著我,在古城的上空跳躍飛翔,年輕的時候,老師曾攜著我,漫步過寂靜無人的長街,到慢慢成熟了,他還能給予我一顆年輕的心,鼓勵和我穿著平民衣裝溜出皇城,還與我一同去參加了一場陌生的婚禮……”

阿倫開始無邊辨別出女皇這段情感的真假了,因為她已經完全陷入進自己的情懷當中,話語中滿是深深的緬懷與牽掛,听著她將與東帝天交往過的一幕幕娓娓道出,阿倫忽然有了一個錯覺,將自己訓練成一個惡魔的東帝天,與鳳慕雪口中仁慈、充滿光輝氣息的東帝天,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阿倫很有理由相信,假如繆諾琳在此,早就肆無忌憚的狂笑了,因為在她看來,地獄里的魔王,就算神經出錯,也不可能做出這麼多充滿人性的行為。

但阿倫並不是繆諾琳,他听著听著,只有茫然,深深的茫然,事物都有正反兩面,或許,他們一直接觸到的,是東帝天的黑暗面,而鳳慕雪接觸的,是東帝天的光明面。

長期在過度的黑暗中行走,總想找一個光明的地方暫時喘息,就如同長期壓抑心事的人,也總想找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去傾吐。

在某些人眼中,死人無疑是最值得信賴的。

阿倫忽然覺得,說不定在女皇陛下眼中,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他從鳳慕雪的語句言辭中可以判斷出,她對東帝天有著深刻無比的依戀之情,除了東帝天及時出現,填補了她最需要的父愛之外,阿倫隱隱覺得,里面還有著非比尋常的隱諱,很可能,就是畸形的愛戀。

阿倫趁著女皇語氣停頓的空隙,插入說︰“女皇陛下,你對我說了這麼多,真有把握不滅我口?”

鳳慕雪看著阿倫一本正經的質詢,再次啞然失笑,說︰“約翰先生,你真是一個冷血動物,听到這麼煽情的內心獨白,還能考慮這麼多的額外因素。”

阿倫也笑了笑,說︰“陛下的回憶確實很動人,也勾起了我許多回憶,但每一次回憶都能讓我聯想到我的小命啊。”

鳳慕雪有點黯然的一笑,說︰“約翰,你不必擔心,朕一定留你這個活口,況且,朕已經是個命不久已的垂死之人。”

“啊!”阿倫坐直了身軀,其中不少驚訝並非是偽裝出來的,從當日光悅影說出此事,到現在終于得到鳳慕雪的親口證實。

但他不禁又觀察著鳳慕雪,考慮女皇此話的真實程度。

“人誰無死?”鳳慕雪淡然一笑,平靜迎上阿倫深沉的目光,“不過,約翰,你可否暫停一下人與人之間的猜度呢?”

這令阿倫有點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鳳慕雪淒然一笑,說︰“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與老師類似的氣息,才忍不住對你傾吐了這麼多,你又何必步步為營呢?”

她盯住了阿倫,沉聲說︰“無論如何,他都是我們共同的老師啊!”

阿倫正想反駁,鳳慕雪又淡淡的說︰“請坦誠相對吧!要不然,朕就會覺得你不足以讓雅玲托付終生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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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觀星台,台身上小下大,形如覆斗,莊嚴巍峨地佇立在皇城的東南方。

青石鋪成的台面上映出淡淡星光,阿倫離開了軟椅,輕輕踏足其上,來到玉石的圍欄邊上,隨著夜更深,寒風更顯凌厲。

女皇的問題並不是這麼好回答,阿倫覺得無論自己給出的答案到底是什麼,都需要時間來緩沖。

鳳慕雪披上了一件狐絨披風,緩緩站到了阿倫的一側,微笑道︰“什麼都不必告訴我了,朕雖然一生寂寞,但到底是個垂死之人,稍解愁懷,也于事無補……”

阿倫心神一顫,轉頭看向鳳慕雪,星光下,女皇陛下仍然是如此的美麗動人,但迎著如此刺骨的寒風,她又如此的獨立堅強,想想她從小困于皇室牢籠,就像一棵想伸展于天地之間的松柏,卻處處受到擎肘,無奈的成為了一株盆景,其中的淒苦心酸,恐怕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清。

這就是雅玲將要踏上的道路嗎?阿倫皺了皺眉頭,這是他不希望發生的,是不是該一直留在她身邊,用人力去改變那該死的未來呢。

鳳慕雪淡淡一笑,仰望星辰,說︰“約翰,不如我們作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交易吧?”

“嗯?”

“朕一直都希望有一個像你那樣的孩子,同時,也希望為雅玲找到最好的另一半。”

“……”

“天空聖堂那邊,你不必擔心,洛塞夫大主教是一位通情達理的長者,他會允許你離開的。”

“……”

“如果你喜歡現在這樣的裝扮,也無不可,很多修士離開天空聖堂後,也是將厚長的帽子罩在頭上,直到多年以後……”

“……”


清晨的風,又恢復了初春的氣息,柔柔的,只夾雜有少許的涼意。

阿倫很早便起了床,他昨晚睡得並不算好,畢竟女皇的建議有點驚人,那就是成為她的干兒子,成為神龍唯一的王子,到將來某一天,再與鳳雅玲結成連理,成為神龍的親王。

但為了證明他的實力和價值,最近有一次重大的出使任務,他必須參與。

人類與獸人進行談判,人類千年來首次與外族談判。

這件事,已經列為神龍和各國高層的機密。

阿倫猜不透女皇的心思,她到底是真心拉攏自己,提攜自己,還是另有目的?譬如說,她認為自己是個危險人物,不能讓自己長期留在神龍,又怕鳳雅玲與自己藕斷絲連,干脆借這個機會將自己除去;又譬如說,她認定了自己就是東帝天的弟子,她因為太過思念東帝天,但十年之約未到,她擔心等不到那一天,于是借這個機會殺掉自己,東帝天自然會提前出現,來到神龍調查此事……

想得越多,心中就會涌起更多個“譬如”,阿倫干脆停止思考,穿著好衣裝,到皇城外的大街上走走。

清晨的暴風大街整潔干淨,路人很少,這正是清潔工人剛剛打掃完畢,而人們尚未正式開始一天工作的時間,洗去幾分都市的塵囂,四周自然多了幾分清爽。

阿倫漫步其上,心情好了不少,那位名叫宋錦陽的管家遠遠跟在身後,阿倫也由得他如此,他很有理由相信,盡管宋錦陽武技低微,但假如阿倫出現什麼異端,他馬上就可以發出信號,召集到大量的人馬。

誰都希望自己的領地里出現絕世強者,但前提是這位絕世強者能為我所用。

阿倫順步而行,走過了幾條平日最興旺的大街,走過了許多熟悉的地方,當道路上開始有點人氣時,他才回到主干道,走進一家老字號的酒樓里,要了一個二樓的包廂,點了最好的茶葉和大量的早點,便悠然自得的靠在窗台邊,一邊品著茶,一邊看著路上的人來人往。他並不擔心帳單,因為立在包廂外的宋錦陽會為他打點一切。

將所有的思考都壓到腦後,阿倫就會涌起懶洋洋的舒適感,他有點懷疑自己天生是一個不求上進的人,假如當年生活沒改變,大概現在是邊緣部落里一個無憂無慮的莊園主吧,娶上幾個像鳳雅玲、愛莉婭那樣美麗又聰明的老婆,再請上一批農夫,開心快活的打理著自己的莊園……

想著另一種可能存在的生活,阿倫竟有點陶醉了,甚至嘴角邊也掛上了笑意。

正城門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阿倫往那方向瞥了一眼,頓時將他從美好的遐想中拉了出來,那輛馬車比普通馬車更為高大豪華,前後有輕甲騎兵護航,更重要的是,馬車上烙印有疾風家族的標記。

阿倫在觀察對方時,對方也正觀察著他,馬車甚至在酒樓前停了下來,一道並不顯眼的身影從馬車中踏出,此人相貌平平,假如他走在人群中,你根本無法一眼將他找出來,但正是這樣平凡的一個人,竟身穿著一套整齊的軍裝,而且從他肩膀上的肩章可以看出,他還是一位疾風的高級官員。

此人對左右吩咐了兩句,又抬頭往阿倫的方向笑了笑,便大步走進了酒樓。

阿倫心中嘆了口氣,真不簡單啊,波特,竟然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將我認了出來。

陽光透出了濃厚的雲層,將光輝傾灑向大地,傾灑向這條漸漸繁忙的大街,無論阿倫和波特此時心中有何想法,無論這屬于命運的必然還是偶然,疾風的好色二人組,在經歷種種事件後,再一次在暴風的街道旁重逢了。

下一刻,波特已經坐到了阿倫的對面,臉上的笑容爽朗依舊,他笑道︰“戰友,好久不見啊!”

阿倫牽了牽嘴角,其實離上一次分別,不過是短短幾個月時間,但許多人和事,已經面目全非。

他知道波特進來的時候,布了一層簡單的魔法結界,這樣可以令包廂里的聲音不至于泄露出去,于是很坦白的質疑了一句︰“戰友,為什麼?”

波特的笑意黯淡了少許,阿倫這句“為什麼”所包容的含義太廣了,你為什麼要殺查理士,查理士的死對你真有這麼大的好處嗎,你和查理士雖然是主僕,但也相對多年啊,為什麼殺他要選在那個時候,現在是我在為你承擔那個罪名……

阿倫沒催波特回答,提了茶壺,為他的杯子里注上茶,然後拿起一塊糕點,轉頭又再看向窗外。

波特舉杯喝了一小口茶,抿了抿嘴唇,似是感受著神龍茶葉的芬芳,又似在思考如何回答阿倫這個問題,他微笑道︰“戰友,事實上,你與查理士大人的關系也只是平平而已啊。”

阿倫又牽了牽嘴角,說︰“大概平平都算不上吧,但總算是相識一場。”

波特笑意濃了少許,也順著阿倫的目光,看向了街道上芸芸眾生,嘆道︰“戰友啊,我們如果要到達理想中的位置,過程肯定會遺棄許多、許多,查理士雖然平庸,但將來肯定會成為我的一塊絆腳石,我不過是提前將他除去,牽涉上你,戰友,確實有點不好意思,但事實上,戰友,你不缺娜娜小姐這一個身份吧。”

末了,波特淡淡的補充了一句︰“其實戰友,我從不向別人特意解釋一件事的因由,但這一次因為問話的是你,我唯有例外了。”

阿倫為之苦笑,當日在星雲八百周年校慶時,他曾嘗試向波特遞出自己的友誼之手,但被對方輕輕拒絕了,但後來星雲流血夜,波特卻不顧生死的來助自己一臂之力,再到現在,波特竟然委婉的表達了他的友誼。

對于波特這樣一個人,這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

波特注視著阿倫的表情變化,笑了笑,說︰“戰友,來根煙嗎?”

阿倫點點頭,接過了波特遞來的煙,看了看牌子,是查理士以前最愛抽的那種,阿倫淡然笑道︰“戰友,原來最年輕成為疾風環形長桌一員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啊。”

波特爽朗一笑,伸手彈了彈那閃亮的肩章,聳了聳肩說︰“不單我,還有瑪雅小姐,她已經成為情報部的首席官員了。但她比我有前途,因為我現在被派來執行一個凶多吉少的談判任務……”

阿倫牽了牽嘴角,隨意問道︰“是獸人與人類的那次談判嗎?”

波特眼楮閃了閃,笑道︰“戰友,你的消息真不是一般的靈通啊。”

阿倫苦澀一笑,說︰“我也不想這麼靈通,無奈事與願違,因為如無意外,我將成為神龍的代表。”

波特微微張了張嘴巴,但很快就合攏了起來,微笑點了點頭,對此並沒有過多的驚訝,甚至沒去問阿倫為何成為代表的過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若有所思的問︰“那麼,戰友,你怎麼看這次的談判?”

阿倫想起昨晚鳳慕雪說起談判時輕描淡寫的神情,不禁冷冷一笑。

波特沉聲道︰“要知道,兩個背負著千年血債的種族,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談判的余地,感覺就像亡靈一族忽然告訴人類,他們全部能恢復人性,擁有人類軀體,可以重新成為人類一樣的不可思議……”

阿倫的心揪了揪,連眼神黯淡了少許,但不動聲色的應道︰“除非獸人帝國內部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災難,又或者他們皇庭出現了什麼驚人變故……就算如此,也不該談判要求和平,那樣只會起示弱的作用。所以我覺得,獸人這次的談判邀請,定是包含有什麼用心在其中,戰友,你覺得呢?”

波特撫摸著下巴,沉吟道︰“這個問題我在來的路上,就思考過無數次了,想法也大致與你一致,假如我們換一個角度去想,獸人打算發動一次大規模戰爭,他們之前會干些什麼?”

兩人不自禁的對望了一眼,對于同樣深刻思考過的問題,很快就由其中一人整理出思路︰“他們就會故意示弱,要求和平談判,松懈人類的警戒,甚至還可以借此機會來看看人類現在的實力。要知道,代表著一個種族的外使,往往就能從其中窺探出其種族實力一二。”

兩人默然了一陣,阿倫才淡淡的問︰“其他國家勢力的代表都是些什麼人。”

波特顯然對這些名字已經十分熟悉,立即就將數列出來,當他念到“邊緣部落代表亞瑟”時,阿倫的身軀還是難以抑制地顫動了一下,在塵封的記憶中,亞瑟可是一個重要的名字,他童年時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他的堂弟,叔叔佤達的獨生子。

他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波特似是感應到阿倫的情緒波動,停頓了一下,才繼續把名單念下去。

當阿倫將這份名單全部听完,心情已漸漸平伏了下來,然後又再細想了一遍後,不禁微笑道︰“戰友,這是難得一見的強力組合啊。”

波特也笑了,不過不無苦澀之意,說︰“對啊,強大到獸人會動殺機的地步,談判地點烈陽湖可是個超級危險地帶,假如人家獸人帶的兵馬足夠多的話,我們大概就可以長眠于潘多拉平原了……”

假如獸人未來真要發動戰爭,這次談判僅僅是個幌子的話,那麼能令人類未來少幾個出色的人物,總是好的……

這個道理,阿倫懂,波特懂,神龍高層自然也懂。

波特嬉笑怒罵了幾句,看了看神色依舊如常的阿倫,贊道︰“我說戰友,你的定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強!”

阿倫笑笑,說︰“戰友,你的立場應該比我更復雜吧,以神龍與疾風現在的惡劣關系,你還敢出使前來,在人類一觸即發的內戰面前,你擔負的外交重任,何其之重,不單要處理種種尷尬局面,還要應付一個個不可預測的未來……你還能保持如此從容自若,相對而言,你的定力可尤在我之上啊。”

波特搖頭一笑,望向窗外,大街上已經開始繁忙的一天,路人奔波往來,馬車奔流不息,一副繁華景象,他輕輕嘆道︰“戰友,你看外面的平凡世人,每個人都努力都實現著他們價值,拼命的工作,運轉著這個城市,然後就可以拿著微不足道的工錢,心滿意足去養家活口,再用節省下來的小錢去向往未來……有時候,我也很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我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只能勇于面對,保持輕松心境,才能把握住自己的未來。”

阿倫內心深處中某條弦仿佛也被撥動了一下,他牽了牽嘴角,一時間也不知該回應些什麼,畢竟波特第一次想他說出這麼感性的話語,只有順著他的目光,投目窗外,盡量去感受一下平凡人的生活氣息。

好一會過後,波特才緩緩站起,向阿倫遞出了右手,微笑說︰“戰友,無論今後如何,我始終很高興曾經能和你站在一起,在疾風里度過了一年甚少煩憂的日子。”

阿倫心中莫名一暖,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是波特第一次向他坦率的表示友情,這是對自己的一種補償嗎?

他也站了起來,與波特的手緊緊相握。


波特已經離去,阿倫又在包廂里發了一會呆,回想起與波特相處的一幕幕,最後再次發現,他和波特的距離看似拉近,其實不然,波特真正的一面仍是深不可測,無法琢磨,他明顯的表示善意,說不定只是為了這次危險的出使,增加一個強大的盟友。

阿倫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為了無法琢磨的人心,也為了自己這顆太過喜愛猜忌的心靈。

他步下酒樓,來到繁華熱鬧的長街之上,此時正午陽光猛烈,照得整片大地一陣溫熱,這是冬日過後,難得一見的陽光盛宴。

阿倫眯著眼楮看了一眼那烈陽,眼前竟是一花,胸口頓時涌起陣陣郁悶,腦袋更是一陣暈眩,對于這很久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畏懼陽光的反應,阿倫幾乎站立不穩,視覺一片模糊,連整條長街都變作帶著雪花點的條紋,干澀無比的喉嚨情不自禁的發出“啞,啞”聲。

他的異樣嚇得四周的人們紛紛散開,原地搖搖欲墜時,一道身影迅速閃近,來人一托阿倫腋下,堪堪幫助阿倫站穩,熟悉的聲音在阿倫耳邊輕輕響起︰“支持住,別讓有心人看出問題。”

阿倫晃晃腦袋,強控著腦袋中撕裂的疼,眼前的人影變得清晰了少許,原來是久未見面的小師妹繆諾琳,不過她現在一身雷諾皇室裝束,大概該稱呼她拜倫王子吧。

阿倫看了看她身後的車隊,明顯比波特的隊伍多了一倍有余,他托了托沉重的腦袋,強笑道︰“拜倫王子,見到你真高興!你的隊伍很壯觀嘛……”

“接了個絕地任務,當然要多找些人來墊背了。”繆諾琳笑了笑,接著又不無擔憂的說,“你的狀況有點不妙啊,先上車再說。”

繆諾琳將阿倫扶上了烙印著雷諾印記的馬車,不忘回頭盯了一眼那位宋錦陽主管,他臉上驚愕的表情尚未退去,隱約還帶著莫名震駭的擔憂,但他發現這位雷諾貴賓正盯著他看時,他趕緊又垂下了頭。


繆諾琳先是幫助阿倫大大地灌了幾口水,才問︰“剛才跟在你後面的老頭是誰?”

阿倫急喘著氣,輕輕拍著沉重無比的頭顱,答道︰“宋錦陽,皇城里的一個小主管。”

“皇城?呵,原來那個傳聞中的約翰修士真是你。”繆諾琳笑了笑,話語中也有了酸酸的味道,“你為了鳳雅玲公主,可真是盡心盡力啊……”

“渴,很渴……”阿倫恢復了少許生氣,但一張臉變得如同白紙,蒼白得令人心悸,他拿起了水壺,又大大地喝了幾口,同時縮了縮,躲進馬車里的陰暗處。

繆諾琳趕緊將窗邊布簾拉上,她注視著阿倫微微泛青的嘴唇,皺眉道︰“阿倫,你到底怎麼了,畏懼陽光只會出現在低等亡靈的身上啊……”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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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陰暗中,阿倫的情況好了許多,但他的呼吸仍是急促了,蔚藍色的瞳孔中染上了些許的混濁和迷惘,直到繆諾琳又問了一次他到底怎麼了,他才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小師妹,真的不知道,不過我想,我這次可能惹上大麻煩了。”

繆諾琳探了探阿倫的額頭,冰冷無比,但摸摸他的手心,卻是熾熱一團,她合緊了嘴,掀開布簾一角,往太陽的方向看去,除了稍稍刺目,一切無恙。

她坐到了阿倫身邊,輕聲分析︰“自我…我們身體里開始流淌出銀灰色血液,除了開始的一段時間,我們會怕光怕熱,之後我們一切都與常人無異的,這種低等亡靈的缺陷是不可能出現在我們身上的……”

阿倫縮了縮身體,雙手環抱胸前,腳也縮到了椅子上,沉聲問︰“小師妹,你到底想說什麼?

繆諾琳皺著眉,沉聲說︰“阿倫,無論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我們是亡靈里最高等級的惡魔,完全不畏懼普通亡靈所畏懼的一切。你忽然出現這種情況,那麼,你很可能被詛咒了,也可能是染上了某種可怕的病毒。”

阿倫眉頭跳了一跳,內心卻沒有太多的恐慌,太多生與死之間的經歷將他的內心磨練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方,他甚至還笑了笑,安慰繆諾琳道︰“小師妹,不必太擔心,說不定是什麼突發性癥狀……”

繆諾琳冷冷的打斷了他,說︰“突發性癥狀?阿倫,這麼多年來,你有感冒過嗎?你有發燒過嗎?你會喉嚨痛嗎?沒有,一次都沒有吧,因為我們是踏足在生死邊緣上的惡魔!告訴我,你最近見過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

阿倫看著繆諾琳眼中深深的關切,胸口暖了一暖,牽了牽嘴角,便將最近所發生的人和事一一講述了出來。

繆諾琳中途听得很細心,一句話也沒插,但當她听完,第一句就是︰“我說阿倫,你對鳳雅玲真是有情有誼啊。”

阿倫迎上了繆諾琳的目光,說︰“小師妹,假如你身處在鳳雅玲的位置,我也會一樣待你的。”

繆諾琳終于勉強笑了笑,但她很快又斂起了笑容,正容道︰“有幾個人是特別可疑的,第一個是洛塞夫大主教,第二個是神龍的女皇,第三個是波特,其中洛塞夫的嫌疑最大,因為他代表的是神,代表著世界上最光明的一切,而你是黑暗中的惡魔……”

阿倫搖了搖頭,顯然不能接受洛塞夫陷害自己的可能。

繆諾琳沉吟道︰“阿倫,他也未必想害你,說不定是想幫你抹去身體上亡靈的氣息,那些烙在你靈魂中的光明烙印,今天剛好到了發作的時間。”

抹去亡靈氣息,重新成為一個人,身體中重新流淌出銀灰色的血液……阿倫臉上竟無法抑制的流露出了喜色,哪怕他深深知道這不過是繆諾琳的一個假設。

繆諾琳不無失望的看著卷縮成一團的阿倫,輕聲道︰“阿倫,假如你不再是一個亡靈惡魔,那麼你的一切力量將隨之流逝,你不再是一個絕世強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從此成為一個普通人,要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阿倫的目光茫然了一下,立即又恢復了清晰,微笑道︰“小師妹,假如真是如此,那也不錯啊。”

繆諾琳表示無法理解的頂了頂下巴,才說︰“假如你敵人知道你成為了普通人,你覺得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嗎?”

“……”對于此,阿倫只能閉上嘴巴了。

“除了洛塞夫大主教,鳳慕雪和波特的可能性也是相當大的,但恐怕只有洛塞夫的動機有可能是良性的,其余兩人真有動過手腳的話,居心叵測啊……”

在兩人對話時,阿倫只要一有時間,就不停的喝水,就像一個在沙漠中缺水多時的旅者,這看得繆諾琳不由得眉頭大皺。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繆諾琳掀開布簾一角,看了看窗外天空,烈陽正被一團烏雲擋住,令天色陰沉了許多,她輕聲道︰“阿倫,皇城到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還要好好想想。今晚我將入宮參見鳳慕雪的,到時我再來找你。”

“嗯……”阿倫無力應了一聲。

內皇城的城門外,阿倫腳步軟弱,令他腳下的步伐看起來更輕飄飄了。

幸好沒走幾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宋錦陽主管重新出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快步而上,大膽來到阿倫身邊,攙扶了阿倫一把。

阿倫側頭對宋錦陽微微一笑,以示感激,但那笑容中的明顯帶著一絲疑惑,宋錦陽像是心虛,又再微微地垂下了頭。

內皇城的大廣場上停泊有幾十輛專用馬車,當阿倫快要走上其中一輛馬車時,猛烈的陽光又再從濃雲中噴出,這幾乎令阿倫再次站立不穩,身體內部痙攣成了一團,但他強咬牙關,硬是沒讓自己倒在熾熱的碎石地面上。

同時,阿倫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宋錦陽手中攙扶的力氣明顯增大了。

剛在馬車里坐定,阿倫目光迅速瞥了一眼四周,從茶幾托盤下取出一瓶用來沖茶的清水,也不用杯子,一扭開瓶蓋,就將整瓶水灌進了喉嚨里。

宋錦陽眉目里帶著憂愁,但他一聲不吭,默默的將所有的布簾全部放下,當他在阿倫對面坐下時,發覺對方的眼楮里全是深深的疑惑。

沒多久,負責駕御馬車的御者將他們帶到了阿倫所住的庭院,阿倫自覺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抽干了一般,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才能慢慢走回到房間里,雖然過程只是短短的幾十步距離。

宋錦陽侍候阿倫坐好,又很自覺的用最大的水晶玻璃杯子乘滿了水,放到阿倫面前。

阿倫的胸口一陣郁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喉嚨深處甜甜的,阿倫慌忙合緊了嘴,沒讓這口銀灰色的血液給噴了出來,全身上下漸漸被滲出的冷汗給濕透了。

他一手按捺住微痛的胸口,一手抹了抹迷蒙的眼楮,發覺宋錦陽已經拿著一個痰盂,站在自己身邊。

阿倫微微急促的喘著氣,手一掀,那頂厚長的帽子立即被掀了下來,英俊的面龐因為痛苦而變得有點扭曲,一雙本應深邃的眼楮渾濁一片。

看得宋錦陽一陣心慌,剛想後退兩步,阿倫的手已經閃電般探出,緊緊的扣在了他的喉嚨上,“當”的一聲響,痰盂頓時從宋錦陽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阿倫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將那銀灰色的血吞回到喉嚨里,才冷冷的說︰“宋錦陽主管,我很感激你前面的一臂之力,但我並不是一個善男信女,討厭有人在我面前隱瞞些什麼!”

阿倫曾在皇宮里放倒五百精銳的事跡,宋錦陽作為主管之一,可是略有所聞的,他絲毫不懷疑扣在自己喉嚨的手指能立即洞穿自己的生命,但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阿倫冷笑道︰“宋錦陽主管,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死亡也不是唯一的終結,我知道有不下千種的方法,可以令人生不如死的!”

宋錦陽眼中閃過了驚慌恐懼,嘴唇再次一動,但仍是什麼也沒說,一陣沉默過後,干脆閉上了眼楮。

阿倫心中涌起怒氣,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強控著翻騰不休的內息,又冷冷道︰“主管先生,看樣子,你是再也不想看到你的家人孩子了……”

話未說完,腦袋又是一陣刺痛的暈眩,身體的力氣終于被抽得一干二淨,那只曾經強而有力的右手無力地從宋錦陽身上滑落。

宋錦陽嘆了口氣,後退了幾步,卻沒離去,而是找了一塊干爽的毛巾,又再上前為阿倫輕輕抹去那不斷滲出的冷汗。

一陣深深的沉默間,宋錦陽忽然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原本,我是一個專門侍奉女皇陛下的內侍……三個月前的一天,女皇忽然得了一個急病,開始時的癥狀,就是怕光怕熱,全身無力……就與你現在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

他換了一塊干爽的毛巾,又低聲說︰“那一天之後,我就被調離開了女皇身邊,而和我一起侍奉陛下的另外三個內侍,現在全部下落不明……”

阿倫悶哼了一聲,腦袋昏昏沉沉的一片,內心陣陣煩躁,身體卻是完全無力,他低聲問︰“是不是你的同僚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而你運氣比較好,沒有看到?”

宋錦陽的聲音更低了︰“不知道,約翰先生!請不要再問了,這已經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阿倫無力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是震驚不已,按光悅影所說,鳳慕雪患的可是絕癥,女皇自己也親自承認了一次,難道說,只是昨晚一次短短的接觸,這絕癥就傳染了給我?這怎麼可能,她身邊這麼多人,為何個個沒事,我的運氣就這麼差,僅僅近距離交談一次就染上了……

難道是宋錦陽在說謊?阿倫不由得瞥了一眼身邊的主管先生,他眉頭深鎖,似是知道自己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那,又難道說這僅僅是巧合……

自從那一年開始,自從鮮紅色從此變成銀灰色的那一刻開始,阿倫就未曾受過這樣大的身體折磨,他以堅韌的意志去強撐著虛弱的身軀,苦苦思索著。

宋錦陽看出阿倫深深的疲憊,沉聲問︰“約翰修士,你需要上床休息一會嗎?”

阿倫搖頭道︰“不用了,我想沐浴,水不要太熱,也不要太冷,幫我在其中加上冬草、巴豆、枸杞……”

宋錦陽應聲下去後,阿倫暗嘆一聲,進神龍以後,一切事情都比想像中要倒霉啊……


哲人曾經說過,現在的挫折,都將成為未來幸福回憶的最佳伴侶。

阿倫對此不以為然,或許是因為他的幸福回憶從不因挫折而來。

恰到好處的溫水中,阿倫伸展了一下軀體,躁動的銀灰色血液平靜了下來,但大量精力耗費後的虛脫,還是令阿倫連一個腳指頭都是軟弱的。

溫水池邊有一個神龍仰首形態的香爐,從神龍口中飄出裊裊輕煙,令整間浴室都彌漫在淡淡的芬芳當中,阿倫透過薄薄的霧氣,注視著幾幅牆上的壁畫,那是一個眾神處死魔鬼的畫面,魔鬼奮力掙扎,但因為前面中了眾神的圈套,已經沒有了力量,根本再無還手之力。

這些壁畫令阿倫感到一陣不舒服,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繆諾琳的話︰“阿倫,假如你不再是一個亡靈惡魔,那麼你的一切力量將隨之流逝,你不再是一個絕世強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從此成為一個普通人,要過普通人的生活了……假如你敵人知道你成為了普通人,你覺得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嗎?”

“呵……一個被代表正義的人們殺死的惡魔,多麼無趣的一種未來啊……”阿倫喃喃自語著。

水汽朦朧中,阿倫的思潮不禁又回到了那個過去不敢回憶,現在漸漸學會面對的灰色歲月,眼前淡淡的霧氣慢慢變作了昨日的畫面。

那一年,那一天,他才剛剛成為一個亡靈,東帝天當時在他眼中是一個沉默寡言的黑袍怪客,一聲不吭就將他扔進了一個漆黑的房間里。

房間里什麼沒有,幾個只有手指大的通風口就是房間的唯一裝飾。

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稚嫩的孩子,面對無窮無盡的漆黑,無窮無盡的未知,只懂得躲在房間一角,嗷嗷哭泣,記憶中不斷閃現的,是族人慘死,父母變作亡靈的可怕畫面。

那個時候,他還相信神靈,他不斷的向神祈禱,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一覺睡醒後,一切惡夢都將終結,他又能重新回到那片無憂無慮的土地,重新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現實永遠是殘酷的,每次睡醒,他還是那間無盡漆黑的房間,通風口的地方放著一些冰冷的飯菜,提醒著他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他繼續無奈的哭泣,繼續在哭泣中祈禱。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淚,祈禱了多少回,房門終于被打開了,因為長期的黑暗,門外的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楮。

東帝天來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就將他拎起,放到面前端詳了起來,他小聲的飲泣立即又變回了嚎啕大哭,東帝天卻贊嘆了一句︰“阿倫,你是我見過最有毅力的人。”

阿倫止了止哭聲,圓圓的大眼楮又紅又腫,其中帶著疑惑和不解,東帝天解釋道︰“因為你可以連續哭泣了十天,沒有毅力怎麼可能做到。”

听他把話說完,阿倫又繼續嗷嗷大哭了起來。

東帝天不再吭聲,拎著他來到小綠洲的中央,擲到地上,只拋下了一句︰“曬曬太陽,如果受不了,那就死去吧。”

這時,猛烈的陽光已經刺得他神經痙攣,身體每寸肌肉都像是要被烈日剝離下來,過去可怕的傳說一個個涌上他的腦海,這些傳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亡靈是無法接觸太陽的,他們是與黑暗同行的一族,他想,我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亡靈,陽光肯定會將我的肉體蒸發掉了,也好,這樣的方式也是一種解脫……

于是,他干脆躺到地上,縮成了一團,等待著真正死亡的到來,無奈身體明明痛苦無比,精神也受到烈日的嚴刑拷打,但叫他失望的是,直到太陽下山,他還是好好的躺著,連毛也沒少一根。

東帝天又出現了,拎起阿倫又端詳了一陣,說︰“不錯,這樣曬都死不去,再曬幾天,你就可以適應太陽了。”

阿倫那時候已經在處于半昏迷狀態,嘴唇顫動著,發出了“嗯嗯哦哦”的聲音,如果東帝天能翻譯出這些嗯嗯哦哦,定能听到阿倫最強烈的咒罵聲,這也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用這麼惡毒的言辭來詛咒別人,只可惜對方根本無法領略到他的意思。

東帝天將他拎回到那間漆黑的房間,擲下,離去。

無盡的漆黑和無知又再開始伴隨阿倫,然後飲泣,然後模模糊糊的入睡,然後天亮,然後繼續面對那熾熱無比的艷陽。

在這最難熬的幾天里,他有想過絕食,以死亡來解脫黑袍怪客對他的折磨,但肉體強烈的需求,總能夠戰勝他的精神目標,總是令他在漆黑中爬行,爬到那通風口的地方,抓起那冰冷的飯菜,大口大口的放進嘴里。

從那時候開始,他開始鄙視自己脆弱的靈魂,不堅定的意志和弱小的身軀。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從向神靈祈禱,到詛咒神靈,詛咒言辭之惡毒,可以令天上每一位神靈都為之震動。

東帝天顯然對他表現很滿意,從飯菜質量的提升可以窺見一二,但這也不能阻礙阿倫一有空就將他狠狠詛咒。

當他完全適應陽光後,東帝天在一個傍晚,拎著他離開了綠洲,他很清楚的記得,眼前的天地完全是一片血紅色的夕陽。

在一個高高的土丘上,東帝天指了指下面一頭匍匐著巨大魔獸,以毫無感情的冰冷語調說︰“等會,你下去殺掉它。”

阿倫不吭聲,但臉上完全寫滿了懼意,不過他並沒有哀求,因為他試過抱著東帝天的腿大聲哭泣,哀求對方放他離開,結果東帝天一腳就將他遠遠踹開,于是,他知道對東帝天來說,任何哀求都是徒勞的。

東帝天從袖子里變出了一把閃著綠光的匕首,冷冷道︰“阿倫,你看清楚我的動作了,我只示範一次。我要事先提醒你,等下你只要出現一個錯誤,你就會成為這頭魔獸的晚餐。”

阿倫還是不吭聲,只是盯緊了東帝天的一舉一動。

東帝天整個身形弓了下來,往前小踏兩步,又往後小踏兩步,冷冷解釋︰“你要盡量屏住呼吸,身體的重心要盡量的平衡,這樣的前進方式,可以降低獵物的警覺,做到最好,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到它身邊,出手時要快,匕首要刺直線,那樣才不會浪費力量……”

簡潔地將刺殺過程說明了一遍後,綠光一閃,東帝天已經將匕首拋到了阿倫手上,冷聲道︰“現在,你下去收割這只魔獸的生命。”

呼嘯的風聲中伴隨有阿倫劇烈的心跳,血色的黃昏中滲出陰沉的殺氣,阿倫不敢後退,也不敢停下,因為身後正有一道森嚴的目光注視著他,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那頭匍匐不動的魔獸踏去。

隨著與魔獸的距離漸漸接近,阿倫的手也開始顫抖了,匕首差點也從手中滑落,魔獸身體上的暗黃色鱗片已經清晰可見,陣陣令人窒息的腥臭沖擊著阿倫的嗅覺神經,他靈魂中最懦弱的一面近乎哀號起來,但他腳步依然沒有停下,背後那道有如實質的冰冷目光就像一股推力,不斷促使他繼續前進。

與其被那個黑袍怪客折磨,倒不如痛快的死在那只魔獸爪下……阿倫不斷用這句話鼓舞著自己。

這時,那頭魔獸忽然動了一動,微微抖動著身軀,似乎發覺了某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又像是剛剛結束睡眠,準備醒來。

阿倫非但沒有停下,反倒加快了腳步,微薄的身軀撞進了魔獸的懷里,猩紅的血液與夕陽的光輝溶為一體,只在眨眼之間,一切都結束了。

他看著在那頭巨大的魔獸在面前轟然倒下,慢慢抽出匕首,然後坐倒在地,急促呼吸著,呼吸之急促,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從肉體到靈魂,全部都在劇烈的顫抖。

很快,東帝天又已站在他面前,冰冷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贊賞,說︰“不錯,你是個天生的殺手……”

面對這不是夸獎的夸獎,阿倫的靈魂顫抖得更厲害了,東帝天已把他拎了起來,冷然道︰“走吧,從現在開始,你不再畏懼這些低賤的魔獸了。”

……

阿倫晃了晃沉重的腦袋,飛龍沙漠的往事漸漸從水霧中淡去,他暗自用嘲諷的語氣自我感慨著,確實,從那一天開始,我不再畏懼陽光,從那一刻開始,我學會了收割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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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憶中的時光往往是過得最快的,浴池里的水處于一種活循環狀態中,始終保持恆溫的感覺更是令阿倫絲毫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宋錦陽曾在門外恭謹的提醒過晚餐時間也到,但阿倫疲憊地將他打發走了,並友好的提醒他,沒什麼事不要騷擾自己。

當他還想繼續回憶時,門竟然被輕輕推開了,接著閃進一道人影,門立即又被關上了。

“好點了嗎?”這是繆諾琳的聲音。

對于她的到來,阿倫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只是懶洋洋的答道︰“好很多了,只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我懷疑現在隨便找個孩童都能把擊倒……對了,小師妹,最好離我不要太近,現在初步懷疑,這個病很可能是女皇陛下給傳染的……”

阿倫毫無保留地將和宋錦陽的對話復述了一遍,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繆諾琳皺了皺眉,細心把話听完,才道︰“就算是也沒辦法了,我剛剛才見完鳳慕雪,而且坐的距離也十分的靠近。”

她淡淡地笑了笑,毫不避忌的坐到了浴池邊的紅木椅子上。

繆諾琳的豁達多少感染到了阿倫,他也笑了,將這個惱人的話題拋到腦後,微笑說︰“喂,小師妹,你的目光正在褻瀆我的肉體啊。”

繆諾琳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阿倫全身,曖昧的笑道︰“不可以嗎,我親愛的阿倫!”

“當然可以,如果你肯親自用身體來褻瀆我,我會更加歡迎的。”阿倫舔了舔干燥的舌頭。

“下次吧,現在本王子心情不好。”她彈了彈衣物上的灰塵,以示她現在所代表的身份。

阿倫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才問︰“你情況如何啊,小師妹?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

繆諾琳注視阿倫,輕嘆道︰“首先,你奇怪的狀況就難以令我保持愉快的心情了,其次,我也有被感染的可能,更何況,剛才入宮拜見神龍的皇帝,過程也實在算不上開心……”

她見阿倫回以疑惑的目光,也不隱瞞這些國家機密,直言道︰“鳳慕雪想再過一段時間就全面對疾風發動戰爭,希望得到我們雷諾的配合,但在未來分贓的問題上,態度又含糊不清,這如何能令人愉快?況且……”

繆諾琳重重的哼了一聲,才道︰“對我而言,神龍才是未來真正的敵人!”

阿倫深知繆諾琳的野心,微微一笑,同時心里忽然涌起一個十分古怪的念頭,繆諾琳和波特的志願是十分接近,這一次人類出使潘多拉,有機會令他們兩個深入接觸,假如他們聯合起來,那阿蘭斯的未來會不會因此而改寫呢……

繆諾琳又道︰“不過平心而論,鳳慕雪這個女子確實十分厲害,不愧是神龍之主,明明開出了無比苛刻的條件,但又能把自己說成是吃虧的一方,讓對方佔盡了便宜,而且還有大量的理據來支持她這個荒謬的觀點,真是豈有此理!”

阿倫淡然道︰“你能分辨出其中關鍵,但很多人是不行的,提防其他勢力的動向吧。”

繆諾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滿含深意的看了看阿倫,沉聲說︰“阿倫,你真的打算出使潘多拉,你要知道,你目前的狀況可是十分不妙的。”

阿倫默然了一會,緩緩點頭,道︰“是的,畢竟答應了。”

繆諾琳語氣中的多了一份異樣的情緒,淡然道︰“為了鳳雅玲,你可真是什麼都干得出來啊……阿倫師兄啊,你可曾想過,你和鳳雅玲是很可能沒有未來的!”

阿倫沉默不言。

繆諾琳又加重了語氣,說︰“神龍國主很可能是看出了你真正的能力,卻辨別不清你的野心,于是將你歸類于危險人群,就算這次出使我們能安然歸來,在未來的日子里,數之不盡的陷阱將等待著他,直到你死亡的一天,或者是她死亡的一天,這才是一個終結,你真願意去面對嗎?”

阿倫仍然是默然不語。

繆諾琳的語氣更重了,說︰“阿倫師兄!你可別忘了,你身體里流淌著的是什麼顏色的血液,只要一個萬一,你將萬劫不復!更別提你還有一個身份是阿蘭斯全民公敵,狂風藍雪雲!”

面對繆諾琳越來越凌厲和痛心的目光,阿倫只好苦笑道︰“小師妹,你所說的一切我都知道,出使回來後,我將好好考慮自己的未來,好嗎?”

繆諾琳神色稍緩,淡淡的笑道︰“好了,阿倫,你也差不多泡了大半天了吧,是不是該結束這場漫長的沐浴了呢?”

“可是,我一點力氣都沒有……”阿倫有氣沒力地看著繆諾琳,不過又狡黠的眨了眨眼。

繆諾琳咬了咬嘴唇,終于走了上前,將阿倫從浴池中扶起,輕靈的水珠緩緩滑落,淡淡水霧中彌漫出陣陣誘惑,盡管仍處于虛弱狀態,但阿倫的身體還是起了十分輕微的變化,這令繆諾琳的目光微微移開,看向別的地方來分散注意力。

但她才剛剛幫阿倫圍好浴巾,阿倫已經將她擁進了懷里,明明對方沒用上什麼力氣,但她無力抗拒,直到雙唇緊緊結合,在芬芳的煙霧中,全是動情的氣息。

良久後,阿倫的下唇一陣劇烈疼痛,但總算繆諾琳嘴下留情,並沒有將他嘴唇咬破。

面對阿倫驚愕不解的目光,繆諾琳面無表情的說︰“告訴我,阿倫!無論是樣貌還是智慧,我到底有哪一點是比不上鳳雅玲的?你可以為她犧牲至此,到了這樣的情況下,你還硬要代表人類出使!”

說完這話,繆諾琳冷淡無情的眼神終于也溶解了,完全變成了另一種深沉的傷感和失落,阿倫剛想說上些什麼,繆諾琳已伸出一根手指,將他的嘴唇封住,柔聲說︰“阿倫,什麼都不用說……我走了,你好好休養吧!”

話畢,她留下了怔怔發呆的阿倫,毅然推門離去,就像她來時那樣,沒有驚動任何侍衛,迅速便消失在夜空的盡頭。


當夜,天空就像一位洗盡鉛化的女子,素裹淡妝,非但無星,連一朵雲也沒有,冷清而不失格調地注視著每一位世人。

庭院正中心,阿倫正斜斜地仰臥在一張寬厚的軟椅上,雙腳很不雅觀地翹了起來,軟弱的身軀明明十分疲憊,但阿倫卻無絲毫睡意,雙眼怔怔地看著夜空,其入神的程度,真令人懷疑夜空中正演繹著一場精彩絕倫的歌劇。

只可憐了身後不遠處站立的宋錦陽,他撐著眼皮陪伴著這位難以侍侯的貴賓,把每一個想打出的呵欠硬生生的吞到肚子里。

當睡魔正盡情的蹂躪著他的意志時,約翰先生卻舉了舉手,就像在酒館里要求多來一瓶酒的手勢,宋錦陽趕緊像個稱職的侍應,快步走了上去。

阿倫的眼神微微有點迷惘,他撥弄了一下那深藍色的長發,問︰“宋錦陽主管,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宋錦陽看了一眼阿倫那俊美到極致的外貌,小心翼翼地回答︰“約翰先生,你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呵,那你覺得是不是應該有很多女人喜歡我?”阿倫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夜空的某處。

宋錦陽深深知道這位貴賓存在的不穩定性,他經常會有許多無聊的問題,但也經常會說出一些發人深省的話,根本令人無從判斷他的真實性格,對于這一類看似無聊的問題,宋錦陽決定還是照實回答的好,于是他說︰“約翰先生,我相信是這樣的,不過你經常將帽子壓得這麼低,而且身份又是修士,所以在某種程度上講,魅力值又會大大打一個折扣。”

阿倫又問︰“宋錦陽主管,你覺得愛上我的那些女人,是愛上我的外貌呢,還是愛上我的靈魂……”

問題是越來越古怪了,連宋錦陽也不禁開始懷疑約翰到底是不是一個修士,但他還是老實回答︰“約翰修士,我想兩者皆有之吧,但按常理來說,應該是因為你的外貌居多吧。”

阿倫終于看了宋錦陽一眼,宋錦陽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口水,不料阿倫卻笑了笑,說︰“宋錦陽主管,你確實是一位誠實且值得信賴的先生,雖然答案有點傷害我。”

宋錦陽只好也陪著笑了一笑,才剛剛松一口氣,阿倫就像一個問題少年,下一個問題又已經來了,說︰“宋錦陽主管,你一生之中愛過多少女人?”

“……三個。”宋錦陽想了想,回答說。

“那麼,你現在的妻子,是你的最愛嗎?”阿倫側過了頭,目不轉楮的看著宋錦陽。

“……不是!”夜空下,宋錦陽主管的眼神終于和阿倫看齊,染了一層淡淡的惘然。

阿倫的問題終于結束了,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重新望向夜空,眼楮重新入神,像是在繼續看著那場未完的歌劇。

宋錦陽暗暗嘆了口氣,後退了幾步,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卻不知道,他在不知不覺中,陪伴了一位未來在人類世界里舉足輕重的人物,度過了一段他漸漸成長的心理歷程。


接下來的三天,阿倫就像他所扮演的修士身份一般,孤僻好靜,整天將自己關在房子里,飲食趨向于清淡,不再暴飲暴食。

鳳雅玲知道他身體不適,每天都抽一大段時間來陪伴他,面對鳳雅玲關懷的注視和詢問,阿倫卻無法做到什麼都告訴她,難道向她說明,老子初步懷疑這身病是你母親給傳染的,而且根據第一病源親自口述,此病還很可能致命……

阿倫只能緘口沉默,說是小問題,也推掉了太醫的訪診,同時也有點失望地發覺,他無法做到像對繆諾琳那樣,對鳳雅玲也是言無不盡,就信任程度上講,兩者有著一段相當明顯的差距。

繆諾琳也曾偷偷潛進宮廷里見了阿倫一面,令阿倫感到高興的是,繆諾琳盡管與鳳慕雪和自己都有過近距離接觸,但她顯然並沒有感染到這種病毒,對于此,繆諾琳已經有了新的看法︰那就是洛塞夫大主教給予了阿倫一種全光明屬性,現在這個光明屬性與某種強烈的黑暗屬性相沖突,產生了所謂的“變種病毒”,那種強烈的黑暗屬性,當然是來自尊貴的女皇陛下的身體了……

這樣嚇人的分析,阿倫半信半疑,但不管如何,到了第三天,他的力量已經恢復了小半,而且恢復的速度還越來越快,令他心里稍按,不過他知道,一旦出使歸來,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回到天空聖堂,不是為了得到神的救瀆,僅僅是為了得到洛塞夫大主教的診治。


第三天的夜晚,神龍在皇庭主殿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大型舞會,原因是各個國家的貴賓都已經到齊,明天就將要踏上危險的談判之路,除了歡迎他們,還有送別他們的意思。

當然,在鳳慕雪和阿倫的對話,這還是一場慶祝他們成為母子的盛宴,不過,這件事還只限于神龍的皇族成員和高等貴族知曉,等阿倫平安歸來,才會通告全國。

對于鳳慕雪陛下在這層關系上玩弄文字游戲,阿倫冷淡應對,除了為了兌現許下的承諾,他本人也的確對談判起了興趣,畢竟他意識深處,始終認為自己是人類一員,而且曾在暴風山脈里的日子,總能為他帶來一份特殊的責任感。


這夜,主殿被裝飾得金碧輝煌,格調奢華且不失格調,數十盞巨型壁燈的光芒下,輝煌的燈光映照向了全場每一個角落。

精美的食品,醇香的美酒正擺放在雪白色的餐桌上,供客人們品嘗。

兩列長長的餐桌擺放于大殿兩旁,從入口一直延伸到主殿的盡頭,整個寬敞的主殿地板都鋪上了嶄新的紅地毯,向人們彰現出神龍皇室奢華氣派的一面。

畢竟是神龍近年來少有的一次盛會,能被邀請到的貴族客人們全部到場,幸好神龍的主殿有著驚人的容量,兩千多人身處其中,每個人仍能有足夠的活動空間。

後宮里的貴婦、神龍貴族們的妻子,一個個濃妝重彩,妖冶驚艷,就像一只只彩蝶般的四處穿插,再處處引起陣陣歡快的笑聲。

平常威嚴冷酷的貴族們,今天也溶解了冰冷,以微笑面對著每一個擦肩而過的賓客。

主殿中,處處洋溢著歡快、明亮的氣息,但在這樣的氣氛下,阿倫仍舊象以往一般,靜靜地坐在大殿的一角,淡淡地看著每一個走過的賓客,面無表情地聆听著每一聲歡聲笑語。

二樓的一個華麗房間中,鳳慕雪正透過落地玻璃俯瞰著主殿中的眾生,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阿倫的身上,她淡然問︰“雲飛,約翰這幾天情況如何?”

憐雲飛的視線追逐著女皇陛下的目光,很快也找尋到了約翰修士的身影,沉聲說︰“約翰除了第一天有外出,這兩天都留在皇宮里。”

鳳慕雪說︰“外出……去過哪里?”

憐雲飛說︰“他在要塞里到處走了走,主要是繁華的路段,還有兩條富人居住的大街,看得出他對我們暴風相當熟悉,基本不需要宋錦陽領路。”

鳳慕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有見過什麼人嗎?”

憐雲飛目光中閃了閃,答道︰“見過疾風代表波特,還有雷諾代表拜倫。”

“竟然有這樣的事……雲飛,你有什麼看法?”鳳慕雪蹙了下秀眉。

憐雲飛垂首說︰“天空聖堂是一個相當有影響力的宗教組織,約翰作為天空聖堂的一員,和權貴們是故友,雲飛認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鳳慕雪冷哼了一聲,顯然對這個分析並不滿意。

“听說約翰最近兩天身體不適,具體情況到底如何?”女皇又再問道。

憐雲飛臉色陰沉了少許,沉聲道︰“約翰所得的急病初期病征,與陛下當日患病初期的病癥十分相似!”

鳳慕雪面色大變,櫻唇微微顫動了一下,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憐雲飛又道︰“雅玲與他關系非比一般,這兩天經常陪伴著他,今夜舞會,約翰本想托病不來的,還是雅玲上門邀請,他才肯前來。”

鳳慕雪默然了好一陣,嘆了口氣,道︰“雲飛,你下去和他聊聊,看看他此時的想法,畢竟,他也是你的干兒子。”

“雲飛明白。”憐雲飛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嘲諷,慢慢退出了房間。

鳳慕雪又將目光放到了她的“兒子”身上,剛好看到一個身穿疾風軍裝的男子,坐到了他的身邊。


“我說戰友,你把我們的關系搞得越來越張揚了,不像你性格啊。”阿倫壓低著聲音,似笑非笑地看著在他身旁坐下的波特。

波特無所謂的一笑,也壓低聲音說︰“天下亂局已定,我們的關系遲早被世人所知,獲得他們的認同!”

阿倫笑了,說︰“我說戰友,你不嫌你說得太過曖昧了嗎?”

波特卻沒再答話,死死地盯著阿倫的眉心,像是發現了什麼奇特的事物,一陣過後,才說︰“戰友,你身體現在很虛弱啊,雖然我不是醫師,但我還是能看出你的問題很棘手。”

阿倫淡淡苦笑,搖了搖頭,卻不答話。

波特看著其他勢力的貴賓代表們的四周都圍滿了人,自己卻像一個外來的乞丐,沒有人願意多看一眼,不由得冷冷笑道︰“看來對于神龍而言,疾風真是一個即將成為過去的名詞呀。”

“戰友,沒想到你也有介懷的時候啊……”阿倫微笑道。

波特坦然的聳聳肩,說︰“嘿嘿,我本來就是一個俗人,咦……”

阿倫順著波特的目光看向,只見大殿的盡頭,神龍親王憐雲飛正延著螺旋形樓梯走下,還風度翩翩地向賓客們揮手致意。

波特悶哼了一聲,顯然並不喜歡憐雲飛這個人,他冷冷道︰“戰友啊,你說憐雲飛現在到底是支持哪個繼承人呢?”

這是一個阿倫一直不願思考的問題,照情理說,鳳雅玲是他女兒,她登基的話,憐雲飛好處應當不少,但鳳雅玲是個相當有主見的人,而且擁護他的臣子貴族不在少數……光悅影死後,鳳雅煙那一派勢力大不如前,假如誰能幫助這派勢力坐正,誰就是未來皇朝的第一大功臣,重要的是,表面看起來,鳳雅煙可遠遠沒有鳳雅玲那麼堅強。

波特神秘的笑了笑,這是一種洞察人心的笑容,淡淡道︰“戰友,我知道你對鳳雅玲的感情,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你好好想想吧,在這個世界,雪中送炭永遠勝于錦上添花,憐雲飛對皇權的野心很可能高于一切的……”

他的聲音忽然停下,整個人也站了起來,低聲道︰“沒想到憐雲飛是來找你的,戰友,我先走,反正明天離開暴風後,我們有很多時間慢慢聊。”

波特對迎面走來的憐雲飛客套地招呼了一句,就走進熙熙攘攘的賓客之中。

憐雲飛在剛才波特所坐的位置坐下,微笑道︰“約翰,這幾天過得如何?唉,陛下與我在這段時間剛好要招待各國貴賓,冷落你了……”

憐雲飛的聲音以及他說話的表情都有著一股推心置腹的味道,尤其語氣中內斂的深切關懷,相信普通人得到這樣的待遇,定必感到得一塌糊涂。

但阿倫只是淡淡一笑,說︰“約翰身體只是受了點風寒,沒什麼大礙,有勞陛下和大人掛心了。”

憐雲飛還待說些什麼,一個身穿影月民族服飾的男子大咧咧地走過來,還撥弄了一下帽子上插著的彩色羽毛。

憐雲飛頓時皺了皺眉頭。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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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親王大人並不喜歡這個濃眉大眼的影月代表,粗魯、不懂禮儀,而且說話還總能說到你的痛處上,南方蠻族就是南方蠻族,選出的代表也是這麼不堪。

幸好他只是到附近的一張餐桌上取水,並不是沖自己而來。

只見這位扎斯町先生提起一個精美的玻璃水壺,也不用杯子,直接就提壺灌進自己的喉嚨里,還在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漱口聲,令本在四周的貴族們慌忙彈開幾尺,以示與此人劃清界線。

扎斯町先生好不容易將水咽到喉嚨里,立即就發現了附近的憐雲飛大人,誰叫親王大人正睜大眼楮瞪著他呢。

他哈哈一笑,也不放下水壺,就這麼提著走了過來,大聲笑道︰“親王大人,你們神龍的舞會太過斯文了,到處都是虛偽的笑聲,實在受不了啊,哈哈……”

憐雲飛大皺眉頭,低聲向阿倫介紹道︰“這是影月部落的代表扎斯町,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粗人。”

阿倫笑了笑,將帽檐拉了拉。

看著扎斯町走到面前,憐雲飛無奈地站了起來,迎了上去,笑道︰“扎斯町先生,你永遠都是這麼愛說笑呀,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你是一位能為我們帶來歡樂的先生。”

扎斯町朗聲大笑,說︰“親王大人總是這麼喜歡稱贊我呀,不過我得承認你說的都是事實。”

他張開雙臂就要和憐雲飛做一個友情的擁抱,憐雲飛敷衍應對,接著,扎斯町手上那壺清水就在擁抱中濺了出來,將憐雲飛的後背濺濕了一小片。

“啊,真是不好意思,親王大人,我忘記了手里還拿著這個鬼東西……”

“沒…沒關系……”

憐雲飛很有風度的擺擺手,回頭向阿倫歉意一笑,接著心里一邊咒罵扎斯町一邊離開了主殿。

扎斯町對阿倫笑了笑,不知為何,阿倫竟然覺得這個笑容里暗藏著一份會心和親切,不過扎斯町顯然沒打算和約翰修士說上些什麼,又大咧咧地走向了主殿的另一個方向。

扎斯町這家伙,可真不簡單啊……波特看人真有一套。阿倫注視著扎斯町離去的背影,默默評價著。

一對盛裝的絕色佳人與扎斯町擦肩而過,其中一個笑靨如花,另一個如有層層煙雲環繞,這樣一對麗人無論走到哪里,往往能成為眾目的焦點,但阿倫趕緊將目光移開,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因為其中一位就是唐四小姐。

唐芸一臉燦爛迷人的笑容,盈盈向阿倫走來,仿佛前幾天發生的那場鬧劇根本沒有上演,她笑道︰“約翰先生,這麼歡慶的場合,你為何這麼孤單獨坐于此呢?”

這小妮子又想打什麼主意?阿倫牽了牽嘴角,說︰“唐芸小姐,我畢竟是一位修士,熱鬧並不適合我的個性……對了,唐磺大人呢?”

提起她的父親,唐芸的笑容立時黯淡了許多,但很快又恢復燦爛,說︰“父親大人在那邊和宋叔叔商量要事……呵,我來介紹,這是我好姐妹,當今神龍二公主鳳雅煙小姐。”

“很高興能再次與你見面,約翰先生。”鳳雅煙大方地向阿倫打了個招呼,眼眸明亮了少許。

阿倫只好微笑與對方客套,心中暗暗警惕,雅玲與她關系平平,想必有因,神龍內部現在暗潮起伏,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為好。

但唐芸絲毫不看阿倫冷淡的表情,熱情無限地在一旁坐下,仿佛從未與阿倫產生過芥蒂,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二樓一塊落地玻璃的背後,一雙美麗的眼楮正將一些她感興趣的人和事收進眼里。

當鳳慕雪看著疾風代表波特竟然與雷諾代表拜倫站到了一塊,而且一見如故,相言甚歡,不時還舉起手中的高腳杯愉快相踫時,她眼神深處蒙上了一層陰霾。

“咚——,咚——”的兩下敲門。

“進來吧。”鳳慕雪沒回頭。

“母親陛下,你找我?”鳳雅玲推門而進。

鳳慕雪點了點頭,說︰“嗯,雅玲,你過來。”

鳳雅玲依言走到鳳慕雪的身邊,在這個角度,恰恰能清楚地看到阿倫和唐芸、鳳雅煙坐在一塊。

鳳慕雪以平靜得毫無波瀾的語調,淡淡的問︰“雅玲,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鳳雅玲怔了怔,母親可是罕見以這種語氣向自己問話的,她正容道︰“陛下請問。”

鳳慕雪淡淡道︰“雅玲,你是否喜歡約翰,有多喜歡,已經到了‘愛’這個地步了嗎?”

鳳雅玲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女皇竟然會如此開門見山的坦率,她輕輕咬了咬下唇,說︰“陛下,女兒此生,非他不嫁!”聲音雖低,但卻有說不出的堅決。

一陣難堪的沉默。

沉默間,鳳慕雪像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她冷冷的問︰“雅玲,假若在神龍的皇座與他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選什麼?”

鳳雅玲臉色變了變,稍稍猶豫後,終于回答道︰“他。”

聲音低不可聞,仿佛害怕母親的苛責,但語氣仍如先前,自有一股說不出堅決之意在其中。

鳳慕雪冷冷一笑,身軀因為太過震驚而微微顫動,密告說得對,她太過低估鳳雅玲對此人的愛慕了。

她緩緩從座位上站起,轉身注視著鳳雅玲,說︰“假如我告訴你,這個約翰很可能來歷不明,甚至非我種族,你依然愛他,就算連皇座都放棄,也獨愛他一人?”

鳳雅玲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點頭道︰“是的,陛下,我是這麼打算的。”

“……我有點累了,你先下去吧。”鳳慕雪並沒有半句苛責,但鳳雅玲很清晰地從母親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抱歉,母親!無論如何,我都會尊重你任何決定的。”

“……”


主殿中心換上了夢幻色調的燈光,令舞會的氣氛熱烈了不少,但阿倫遙遙看著這些熱舞的人們,總覺得所謂真正貴族間的舞會,有著太多的嬌柔和造作。

這時,一個英俊異常的年輕人映進了阿倫眼簾,如果咋眼一看,他竟與阿倫有幾分相像,尤其頭發也是一片深藍,他身穿一襲白衣,在四周都是彩色的世界中,分外亮眼,那純淨的氣質,更像一道清泉,游過阿倫的心田。

阿倫心神一陣顫動,這種熟悉的氣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接觸過,他幾乎可以肯定,此人就是亞瑟,那個在塵封記憶中的童年好友,他的堂弟……

他向唐芸和鳳雅煙告罪了一聲,撐起了疲憊的身軀,大步就往那年輕人的方向走去。

唐芸見阿倫說走就走,眼神中閃過了強烈的不悅,但很快又發現了阿倫離開的原因,她恍然大悟,低聲對鳳雅煙說︰“雅煙,我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麼竟然連我也可以拒絕,原來他的愛好不同于常人啊……”

鳳雅煙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沒有回應唐芸這個驚人的評價。

“先生,你好。”阿倫叫住了年輕人,微笑打著招呼,為了表示友好,他甚至將帽檐拉高了少許。

那年輕人回過了頭,微笑回應︰“你好!”

“我是天空聖堂的約翰,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叫亞瑟,來自邊緣部落。很高興認識你,約翰先生。”他笑容弧度大了許多,因為他也從對方身上感應到了親切。

仍如童年記憶中一般,亞瑟的笑容十分清朗,就像邊緣上九月的晴空,令人感到由衷的愉悅。

阿倫控制住內心激昂的情緒,保持著禮貌的微笑,用微微有點激動的聲音,說︰“邊緣部落是一個迷人的地方,有機會我一定要去那里游歷一番。”

“約翰先生,十分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我樂意擔任你的向導,帶你去看看那一望無際的草原,那雄奇壯麗的山河……”

“……”

亞瑟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和一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聊得這麼愉快,甚至還可以談論到一些比較深入的話題,那感覺就像是和一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在交談。

他毫不保留地向對方分享了這個想法,這令阿倫不由得暗暗地唏噓嘆息,心想,因為你說的正是事實啊……

當然,他表面上只是這樣回答︰“命運可以令一些人注定就是朋友,我想,我們的友情從一開始就得到了它的眷顧。”

這樣的回答,又引來了亞瑟一陣愉悅的笑意。

正當兩人談興正濃,一個內侍走到了阿倫身邊,躬身道︰“約翰先生,陛下有請。”

阿倫只好暫時結束這次愉快的談話,跟著內侍往二樓走去,心里滿滿地洋溢著故鄉的味道,當某種情懷已經淡忘到幾乎記不清它原先色彩時,它再亮麗地再現眼前時,這份感覺分外能給人帶來由衷的驚喜。

阿倫甚至在想,假如我也一直留在邊緣,是否也能像亞瑟那樣,擁有純淨無比的眼神,如晴空一般的笑容呢……

不過,他很快就停止了這些美麗而不切實際的幻想,面前這條長廊,正布滿層層疊疊的陰森殺機,阿倫甚至能清晰地感應到,正有八對冷漠無情的眼楮正注視著自己,只要他露出絲毫破綻,這些眼楮的主人將破牆而出,使出各自一擊必殺的絕技,將自己擊斃。

阿倫認出了這些陰冷的氣息,這是女皇陛下周圍的影子。

身前帶路的內侍顯然並不知情,仍是以不緊不慢的速度走進這條彌漫著死亡的長廊。

阿倫不動聲色,甚至連腳步也保持原來的頻率,他知道以現在自己的狀態,恐怕連這群陰影的隨便一擊都抵擋不了,但他有可以憑持的地方,他有一人放倒五百精銳的戰斗記錄,重要的是,他相信這些紀錄是這群陰影所知道的。

只要鳳慕雪下達的命令是具有彈性的,那麼面前這些殺意完全可以無視,雖然他現在沒有絕世強者的實力,但仍有絕世強者的氣勢和眼光。

阿倫任由有所實質般的殺氣穿體而過,悠然而行,所走出的每一步恰恰是對方準備出手的方位,眼神冷淡地掃過每一個陰影的位置,他充滿挑撥性的眼神和動作將對方的氣勢完全壓制了下去,本來陰沉沉的長廊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光明。

阿倫推門看到鳳慕雪的背影時,心里忍不住輕輕松了口氣,剛才假如有誰忍受不了這樣的挑撥,那麼他現在進來的應該只是一具尸體了。

鳳慕雪緩緩轉過了頭,看到阿倫毫發無損地走了進來,臉上流露出難易察覺的失望,但也帶著理所當然的無奈,她淡然一笑,說︰“約翰,過來,坐到朕的身邊。”

“是的,陛下。”阿倫盯著這心機反復女子的背影,默默思考著她為何要嘗試殺自己的原因,是否有什麼事情刺激了她?

鳳慕雪坦然地說︰“約翰,不必介懷,長廊上的人是朕安排的,畢竟出使在即,而你身體抱恙,朕只想測試一下你目前的狀態,假如你狀況不佳,朕也好另外安排人選。不過,你沒令朕失望。”

阿倫心中冷笑,口中卻以感動的語氣道︰“感謝陛下的關心,約翰只是染上了一點小風寒,並無大礙。”

鳳慕雪欣慰道︰“那就好,等你完成使命歸來,我會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將我認你為兒的喜事公告整個阿蘭斯,到那時侯,約翰,你將成為神龍三百年來的第一個王子。”

阿倫喜道︰“深感陛下眷顧之恩。”

鳳慕雪微笑說︰“不過約翰,假如,僅僅是假如,你成為王子後,將不能再和雅玲在一起,你又做何選擇呢?”

女皇促狹著眨了眨眼,就像一位慈母正與自己孩子在開著某個小玩笑。

但阿倫的腦海頓時清明了許多,他甚至有點明白鳳慕雪為何會忽然有沖動殺人的動機了。

他默默感應四周,並沒有鳳雅玲的氣息,這說明鳳慕雪並沒有設置什麼特別的圈套,此刻僅僅是為了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阿倫也促狹的眨了眨眼楮,微笑回答︰“我選擇雅玲,或者,母親陛下可以封我做個大官,並不一定要是王子的。”

鳳慕雪笑了,眼前這位約翰先生真是了解無賴哲學的精髓。

她自問已經可以洞察人心,卻始終摸不透這位約翰先生內心的真實想法,面對阿倫友善的微笑,她涌起了一陣乏力感,只好微微一笑,柔聲道︰“朕一定好好考慮你的建議,嗯,約翰,我有點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的,陛下,約翰告退。”

“……”


紛紛擾擾的舞會結束了,虛榮浮躁的氣息仍停留在皇庭的夜空之上,一片落葉飄蕩落在水面,隨著溪水沖向遠方。

阿倫在這夜做了一個非常甜美的夢,他又回到了童年,在帳篷間與亞瑟追逐嬉戲,輕靈的風聲中,景物漸漸蒙朧……

他已經漸漸長大,正帶著他所喜愛的女孩,在邊緣部落的土地上,騎著駿馬,翱翔于無垠的草原之上……

藍藍的天空盡頭,曾有他藍藍的夢想。


美夢的結束後的第二天清晨,晴空萬里,暴風要塞的東城門,狂風正吹得神龍旗幟嚦嚦作響。

出了這道城門,就是一望無際的潘多拉平原,無論對于人類,還是獸人,這里代表的都是死亡、絕望和仇恨,無數的鮮血深深地滲進了這片土地之中,這令潘多拉平原仿佛被詛咒了一般,常常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完全是黑色的焦土,寸草不生。

但如果從高大的暴風城頭上望去,這片黑綠相間的土地,仿佛蘊涵著一股強大的魄力,或者說,這是一種蠱惑人心的妖異美麗。

自暴風要塞建成的那一天開始,人類罕有踏足這東城門之外,因為一旦踏足,等待你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而這一天,各國的代表帶領著他們的衛隊,就這麼馳馬踏出了東城門,迎著呼嘯的風,走上了與獸人的談判之路。

因為人類與獸人的交涉談判,被列為各大勢力的最高機密,所以,他們的離去並沒有任何的歡送儀式,甚至連守城門的衛兵,也只是以為他們是一支敢死隊性質的偵察團。

隊伍里只有兩輛馬車,其中一輛就是為矜貴的約翰修士而準備的,此刻他正半眯著眼楮,感受著車窗外的風,回味著昨晚那個久違了的甜夢。

繆諾琳馳馬來到了神龍的隊列前,說要拜訪約翰修士,神龍為約翰安排的衛隊立即讓出了一條道路,繆諾琳從中而過,然後輕輕一躍,已在行進中躍進了阿倫的馬車之中。

“小師妹,早啊,嗯,今天天氣不錯……”阿倫沖繆諾琳笑了笑。

繆諾琳勉強一笑,問︰“感覺好點了嗎?阿倫……”

“好很多了,力量也恢復了不少,也不那麼怕光了,”阿倫活動了一下脖子,說,“我開始有點懷疑,這一次的急病是突發性,就像一場過雲雨,很快就雨過天晴。”

繆諾琳打量著阿倫的神色,淡淡道︰“阿倫,你不要故作豁達了,我就是擔心,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一點。”

阿倫笑了,說︰“小師妹,為何一大早就來刺激我了,該不會是嫉妒我有馬車坐吧,哈……”

繆諾琳終于笑了笑,但馬上又沉下臉,淡淡的問︰“鳳雅玲知道你去執行這個該死的出使任務嗎?”

“她應該不知道。”阿倫搖了搖頭,“鳳慕雪想必也不會告訴她听的。”

“那你覺得她知道後會有何反應?”繆諾琳倒了一杯椰子茶,慢慢喝了一小口。

鳳雅玲知道後?她大概會先去問女皇陛下自己的下落,了解自己的使命後,會質疑她母親的目的,甚至還會引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吵,接著在心里埋怨自己,然後接下來的日子還將會在月色下牽掛自己……

繆諾琳注視著阿倫的神色,冷然道︰“阿倫,不要把事情想得太過美好了!鳳雅玲或許是真心喜歡你,願為你付出一切。但神龍皇庭呢?誰都希望能招攬到能力超凡的強者,但一旦這個強者的能力遠遠超出了想像,超出了他們可以把控的範圍,那麼當權者就會毀掉這個強者……”

她頓了頓,接著說︰“出使之前,神龍皇庭許給你種種美好承諾,阿倫,你是不是為了鳳雅玲,就相信了這些謊言,讓愛情蒙蔽了你的眼楮,還是存在什麼僥幸心理,希望能行險博得他們的信賴……哼,別那麼天真了!不出意外,神龍皇帝已經布下種種陷阱,假如你能從談判中平安歸來,這些陷阱將一一為你打開!”

阿倫為之默然,繆諾琳已經是第二次向他說出類似的話了,這確實包含有繆諾琳對他的深切關注,同時也有一定的私心在其中,假如阿倫能和神龍劃清界線,那麼就很有機會和繆諾琳站在一起了。

良久後,他才說︰“小師妹,你所講的,我都有想過,但我願意出使的動機,並不單單是為了愛情……”

繆諾琳注視著眼前這張清秀俊雅的臉孔,緩緩地嘆了口氣,從童年時想像中那個冷酷無情的惡魔英雄,到後來矛盾至極點的邊緣者,再到現在這個為了愛情願不顧一切的情深人……

她有點開心,因為她離阿倫真正的內心又近了一步,但也有點失望,因為這段愛情的女主角並不是自己。

她長長嘆了口氣,說︰“算了,阿倫師兄,什麼都不用再說了,等出使歸來再談吧。無論如何,很高興能一路與你同行……”

“小師妹,我也是這麼想的……”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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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入夜後的風聲,尖銳得有點刺耳,仿佛是潘多拉平原上千年累積冤魂的低泣聲,听久了會讓人毛骨悚然。

在幾座小山丘的西面,人類出使團扎營休息。

這一夜,人類各個勢力的代表們進行了一次會晤,主持人是鳳凰城的代表歌德,在資料上,他只有三十來歲,是當今鳳凰城城主的胞弟,貝里安的叔叔,但實際看起來,他仿佛已經有七、八十歲的年紀,花白的頭發,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厚厚的銀框眼鏡,說話慢悠悠的,听著就讓人難受。

波特在阿倫耳邊低聲評價︰“這家伙每一刻都像是要準備斷氣,但永遠在下一刻都仍在呼吸。”

會議室十分簡陋,只是在一個相當大一點的帳篷之中,然後隨便擺了一張矮桌,大伙圍成一圈,就由歌德先生慢吞吞地致會議開幕詞了。

他說︰“在座諸位尊敬的先生們,這次人類與獸人談判,我們光榮地獲得了代表全人類的權利,我謹代表在座諸位,向各國的領導者表示衷心感謝!也向我們自己衷心的祝賀,因為我們獲得了全人類公民對我們的信任!”

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

在座眾人大多是桀驁不馴之輩,一個個面面相窺,心想各自高層怎麼會指定此人擔當領導者的,就是因為他夠成熟穩重,擅長說廢話嗎……

歌德很滿意地點點頭,又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隨著我們各國關系的不斷加強和外交體制的日益完善,我們才能獲得這個光榮的任務,我,歌德,十分高興能成為這次出使團的臨時指揮!”

他又再停頓一下,不過這一次,連稀稀拉拉的掌聲也欠缺了。

繆諾琳在另一邊向阿倫低聲說︰“在不恰當的場合進行公開演講,切勿停頓太久,如果沒有掌聲,那將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眼前就是一個人版,哈!”

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無趣的旅程中,這家伙算是有趣的插曲了。

歌德見眼前這些人姿態各異的盯著自己,他面不改色,頂了頂眼鏡,又要繼續說下去︰“這一次人類的聯合出使,象征著……”

“喂,那個誰誰誰,你有完沒完啊,直接說重點吧!”扎斯町的大嗓門很不禮貌地打斷了歌德先生。

歌德怯怯地看了一眼扎斯町,發覺對方粗線條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孔武有力的類型,聲音更低更慢了,說︰“既然這位先生如此提議,那…那我們直接說重點吧,首先,我們該先相互認識一下吧……這個,我叫歌德,來自鳳凰城,醉心于太古詩歌的研究,曾出一本古文集。”

眾人都笑了,不少人還作出了暈倒的姿勢,對于出使這樣一次談判,誰會在意同伴曾經醉心于什麼古文學。

“我叫黑斯克,來自冰風家族。”黑斯克的臉色比以往任何一次見面都要陰沉,可以想像他被冰風統治者推到這個位置時,內心的不滿和憤怒。

“我叫亞瑟,來自邊緣部落。”亞瑟清朗的微笑將黑斯克的陰冷沖淡了不少。

波特打量著此人,在阿倫耳邊輕聲評價︰“這家伙真行,好像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能笑眯眯的,可是笑容又能做到一點都不造作。”

阿倫點了點頭,這時繆諾琳已經介紹完了,于是他站起來自我介紹︰“我叫約翰,代表神龍帝國。”

神龍竟然叫一個外族人作為外交代表,這是一件十分耐人尋味的事情,但沒有人質疑什麼,甚至沒有人將這種質疑放到臉上。

“波特,疾風家族。”

“我叫保羅,代表自由天堂。”

保羅,曾在自由天堂的軍事節上與阿倫和扎斯町見過,還曾一起下過一盤模擬戰棋。在自由天堂新一代當中算是最杰出的一個,但天堂長老會並不喜歡此人我行我素的性格,于是這一次就被派來擔當外使。

“我是扎斯町,來自影月部落。”這一把大嗓門為眾人的自我介紹作了一個完結。

眾人相互打量,然後暗暗掂量著對方的分量。

歌德很有長者威嚴地環視了一圈,然後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紙,珍而重只地在放到矮桌上平鋪開,皺巴巴的一片,他說︰“從大家簡潔的自我介紹,就知道各位都不是羅嗦的人,那我會盡量遷就大家的習慣,簡單說說這次的行軍路線……”

歌德又再羅羅嗦嗦地說了起來,但在場眾人幾乎沒有一個去特別重視他的話,不過人人都湊前了腦袋,顯然這幅地圖本身會比較有價值。

阿倫也湊前了少許,注視在那地圖上,一條細細白線橫在地圖的一側,上注“暴風山脈”,而它的東面,就是一大片陌生的地形,上面詳細注著哪里有湖泊,哪里有山峰,哪個位置又有小山脈。

保羅忍不住贊嘆道︰“天啊,假如這幅地圖是真的,那麼它的軍事價值簡直是無法估量啊。”

潘多拉千年來罕有人類踏足,對于這片充滿絕望血腥的土地,人類的認知少之又少,派出去的斥候、偵察員能回來的十中無一,對于這個平原的地形,人類暫時只能繪制出簡單的地圖,現在忽然看到這麼詳細的地圖,眾人的驚嘆可想而知。

歌德對于保羅的質疑,顯然有點不高興,他微微提高了聲量,說︰“當然是真的,因為這地圖是獸人繪制的!”

獸人繪制的地圖!眾人抬高了頭,盯著歌德,歌德正容道︰“這一幅地圖的最原始版本是從一個暴風獵人手上高價購買過來的,然後是我親自把它翻譯成人類語言,再找專家臨摹了三份副本,現在這幅是其中一份。”

扎斯町驚嘆道︰“你竟然懂獸人語?”

“當然!”歌德滿臉的自豪,“我是獸人語的專家,為了深入研究這種語言,我還曾在暴風山脈里呆過幾年。”

看著這位弱不驚風、隨時都可能倒下的小老頭,他竟然可以在暴風山脈那樣惡劣的環境下呆過幾年,人們一邊思考著該相信他幾成,一邊用重新認識的目光打量著他。

不過既然能成為鳳凰城的代表,還能被指派成為這個使團的領導,相信能力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吧,眾人想到這,對歌德的話不由得又多信了幾分。

繆諾琳沉聲問︰“歌德先生,如果資料沒錯的話,你應該只有三十八歲吧?”

歌德說︰“對,沒錯。”

繆諾琳說︰“那為何,你的長相……”

歌德自信的微笑說︰“歲月愛在我們臉上留下痕跡,我只是長得比較成熟罷了。”

波特在阿倫耳邊低笑著評價︰“原來蒼老和成熟之間的界線是十分模糊的。”

阿倫笑笑回應︰“過分成熟等于蒼老,輕度蒼老等于成熟。”

“……”

對于四周的嗡嗡細語,歌德雙手舉了舉,說︰“諸位,我們正身負著神聖的使命,還是重新回到正題吧,繼續說說我們的行軍路線。”

他用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說︰“我們現在在這個位置……延著這條紅線前進……”

“……”

歌德擅長于冗長而無趣的分析,經過代表們的多次提醒後仍改不了這個習慣,不過,會議還是終于在兩小時後結束了。

人們本以為這將是一個平安的夜晚,但下半夜,令人感到不安的事情卻發生。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夜空,在潘多拉詭異的土地上,顯得分外淒厲。

尖銳的叫聲過後,整個聯軍營地頓時沸騰了起來,有敵人夜襲,還是個別士兵的特發事故?

各個衛隊的隊長立即開始清點人數,代表們疑惑地四周察看。

當尋找著聲音的來源時,各自值班的衛兵都說自己的營地並無異樣,咬定是在其他營地發出來的。

各個勢力派出的衛隊人員共八百一十九人,平均每個勢力約一百人左右,但這些人全部是各個國家里最尖銳的士兵,到底是什麼事此人他驚慌失措,以至驚叫呢。

代表們的臉色並不好看,因為這樣的驚叫聲很可能代表的就是死亡。

畢竟全部是精英,清點人數的效率十分高,五分鐘後,衛隊隊長分別來到各自的國家代表面前。

“神龍衛隊一百三十五人,全員到齊,無一人異樣。”

“雷諾衛隊一百二十六人,全員到齊,無一人異樣。”

“……”

“冰風衛隊一百零五人,缺席一人,搜尋中,其余人等無異樣。”

黑斯克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自負武技出眾,但竟然在自己的營地發出事故,他還懵懂不覺,更何況他這次帶來的可是他的皇牌親衛隊。

“少一人還好,如果一個都沒少,那才是最可怕的。”扎斯町喃喃的說了一句。

但這剛好就讓黑斯克听到了,他不禁怒目看向扎斯町,憤然道︰“扎斯町先生,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扎斯町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黑斯克的憤怒,仍是以無所謂的語調說︰“我只是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啊,你不用這麼激動吧……況且依我看來,凶手正是想找我們當中最弱的先下手。”

“你……”舊恨新怨,黑斯克眼楮里閃過殺氣,手已經按到了劍柄上。

歌德先生連忙緩和氣氛,說︰“大家請冷靜,冷靜……”

亞瑟也說︰“兩位,我們現在是同舟共濟,千萬不要因為口舌之爭而傷了和氣了。”

“……”

阿倫似是無視這兩人間的火藥味,平靜道︰“黑斯克先生,我們應該立即問問,冰風今晚的當值衛兵,還有和失蹤衛兵同睡一個帳篷的士兵。”

“……好。”黑斯克漸漸冷靜下來,狠狠地瞪了扎斯町一眼,才往自己的營地走去。

失蹤人員沒能尋找回來,極有可能成為這次出使團死亡名單里的第一人,冰風這夜的當值人員以十分肯定的語氣說,一切根本沒有異樣,他所听到的尖叫聲是南面傳過來的,而南面的雷諾當值衛兵又說是西面傳過來的,西面的疾風衛兵又指向了北面……

更為詭異的是,和失蹤者同睡一個帳篷的士兵們,全部感覺不到任何異樣,他們被驚醒後,也是認為那聲尖叫聲是從別的方向傳來的,根本不知道身邊已經少了一同伴。

人類各個代表面面相窺,能做到讓人產生幻听,同時又神不知鬼不覺擄走一人,難道是鬼魅所為……

在深夜的寒風中,遠處傳來了皮鞭抽打那個冰風失職衛兵的 啪聲,回想起先前那一聲尖銳的慘叫,大多數人心中都掠過了深切寒意。

在一場沒有什麼結果的討論後,眾人只好加強了各自的防御體系,勒令士兵們繼續休息,明天照常趕路。

人類代表們帶著滿腔的疑慮,紛紛走回各自的營地。

波特向阿倫打了個眼色,阿倫會意,在神龍營地轉了個圈,又重新回到了中心區域的篝火旁,波特已經在那里等他了。

篝火在劈里啪啦的燃燒著,波特已經揮退了在中心區域值班的衛兵,自己親自往篝火里添加著干枝。

阿倫在他身邊坐下,波特拍了拍手上的煙塵,遞了根煙給阿倫,就拿根松枝點上火,為阿倫將煙點燃。

兩人在沉默中抽了半根煙,波特才緩緩說︰“我說戰友,你現在力量只有平時的幾成啊?”

阿倫苦澀一笑,他知道這樣的事瞞不過波特,直言道︰“只有兩成不到,不過已經比昨天的情況好很多了。”

波特捏了捏眉心,喃喃道︰“怪不得先前你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阿倫眼皮跳了跳,沉聲問︰“戰友,你是在懷疑這件事是我們出使團當中的人干的?”

波特說︰“這是最壞的打算,畢竟我們營地里起碼有三個絕世強者,外來者想進來動手,都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情……戰友,你的看法呢?”

阿倫彈了彈煙蒂,忽然奇峰突起地問︰“戰友,假如你來單獨辦這件事,能做到凶手那樣嗎?”

波特踩滅了煙頭,對于早已經思考過的問題,他很快就能作出回答︰“我可以令所有人在瞬間產生幻听,盡管那會耗費大量的魔力,但我無法同時將人擄走。”

阿倫點了點頭,說︰“戰友,對于我來說,假如我戰斗力完整的話,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擄走,但無法令所有人同時產生幻听。”

波特眼楮閃過銳芒,說︰“戰友,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兩個人干的?一個天生的殺手,加一個強大的幻術師,甚至擄走人的時間,和發出尖叫聲的時間,也有可能並不是在同一個瞬間發生的。”

阿倫沉聲說︰“對,大概是這樣,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同一個人干的,但這個人既具備有強大的武技,也要精通幻術。”

波特為之苦笑,說︰“魔武雙修嗎?世界上很難有這樣的人存在吧,天分優如你我,也只能在一個領域里發展,畢竟,同時做兩件事,往往會等于兩件事都沒有干。”

阿倫笑了笑,說︰“我們先進行這樣一個邏輯假設,有一個或者兩個這樣強大的敵人,他或他們,要令這個出使團所有人都產生恐懼,以至心緒不寧,對人對事都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大概就會像半個小時前那樣干了,而且這只是一個開端,相信未來的幾晚,他每晚都會干一票,直到大部分人都為之崩潰為止……”

兩人對望了一眼,氣氛忽然沉默了下來,除了越來越凌厲的風聲,就只剩下篝火燃燒的 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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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接下來的幾晚,所有預料的不幸都在不幸中發生了,每個晚上都失去一個士兵,尖銳的慘叫聲均勻地分布在每一個營地之中,但每個人都誤認為叫聲是從另一個方向傳出的。

整個出使團人心惶惶,士兵們都擔心下一個受害者將會是自己,每當進入黑夜,漆黑深處中都仿佛有一張血盆大口正猙獰地張開,隨時吞噬掉一個生命。

恐懼來源于最大的未知,那如鬼魅一般的隱性殺手將恐懼深深地種植進這個出使團當中,對于代表中的某些強者而言,這是另一個強大對自己的嘲弄和侮辱。

自從影月營地也發生意外後,扎斯町再也坐不住了,他破口大罵,那驚人的嗓門簡直可以驚動夜晚當值的天神,整個潘多拉平原上似乎也回蕩起他飛揚跋扈的叫罵聲。

正是因為扎斯町的提議,各國代表們也加入了值夜的行列,八個勢力代表,分成四組人,輪流在營地里巡邏。

出乎有些代表意料的是,在人類世界里毫無名氣可言的約翰修士,竟然成為了最熱門的搭檔,無論是拜倫王子,還是波特,再到扎斯町、亞瑟,都希望能和他分在一組當值。

最後只能抽簽決定分組搭配和值班時段,拜倫、波特他們的希望都落空了,約翰修士竟然和歌德先生分成一組。

這一夜,是代表們開始值夜的第一個晚上。

營地的分布已從剛開始的松散型,到現在的密集型,已經完全按照真正行軍來布置,假如是普通敵人來襲,基本可以做到牽一發而動全局。

扎斯町和自由天堂的保羅值第一班,在交班時,扎斯町沉聲交代︰“你們要密切注意東北角,那里曾經出現過殺氣,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已經不可能逃過我鷹隼般的目光。”

阿倫點了點頭,再看向保羅,保羅卻聳了聳肩,表示對此一無所覺。

此時的阿倫,狀態已逐日恢復,基本已經回復了平日六成的實力,但還是明顯對陽光不適,在強烈的陽光下,他就算對上一個普通的高手,也不能輕言取勝。

幸好,現在這是夜晚,他一邊馳馬與歌德在營地間緩緩前行,一邊將注意力分散向營地的每一個角落,只要有些許風吹草動,他相信自己都能第一時間趕過去。

當然,歌德先生仍是保留著喋喋不休的習慣,羅羅嗦嗦的向阿倫闡述著一些平原夜晚里,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一些凶殺案例。

不過對于歌德而言,阿倫確實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听眾,他非但能安靜地聆听自己含糊不清的聲音,偶爾還能評價一兩句。

漆黑的夜空忽然閃了一閃,剎那已經變作白晝,整個世界光明一片,但只在眨眼間,一切又回復了正常,夜空仍是夜空,只有幾粒星星稀疏地分布其上,四周仍是漆黑一片。

令人不寒而栗的瞬間幻覺令阿倫立即停下了馬,歌德回過頭問︰“怎麼了,約翰修士,這個案例太過血腥暴力,令你感到了不安……”

阿倫舉起了手,阻止他繼續把話說下去,他側耳聆听著,本是猛烈的風忽然停了下來,然後又以更為凌厲的勢頭刮了起來,這雖然只是極短瞬間里的變化,但阿倫還是敏銳地發覺到了,精神和力量的根源全部自東南方而來。

他從馬鞍上縱身躍起,落地已在幾丈以外,接著就像一根繃緊了的彈簧,“嗖”一下就彈射了出來,直往東南角射去,喉嚨中更是發出一聲如蜂鳴一般的示警,將營地里所有的強者全部驚醒過來。

東南角,自由天堂的營地中,一道漆黑得幾乎夜晚融為一體的魁梧影子,剛剛從其中一個營帳里跳出,腋下還夾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士兵,但四周寂靜一片,對此毫無所覺。

年輕的保羅將軍接到示警聲,從自己的帳篷里沖出去時,那影子已經到了營地的邊緣,他全速追了上去,才沒跑幾步,身邊又是一道灰色的影子閃過,速度之驚人,甚至比那道黑影還快上幾分。

保羅立即醒悟,這道灰色影子是約翰修士,要是敵人的話,恐怕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魁梧的黑影似是感受到身後強大的壓力,也加緊了腳步,但緊追在身後那人竟然越跑越快,只在呼吸之間,已來到身後十步範圍,一片由深至淺的藍色光帶更是無聲無息地將他籠罩在其中,整個大地仿佛震動了起來,地面龜裂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痕,熔岩自裂痕中狂涌而出,但這些熔岩並非常識里是的血紅色,而是完完全全的蔚藍一片,這種本來空靈的顏色,此刻在他眼中看來,詭異無比,每道自深淵噴射而出的蔚藍熔岩仿佛都沖自己而來,能將生命吞噬其中。

他心底明知這是幻覺,還是忍不住沖天而起,避開那些詭異的色彩,口中一聲低吼,耳邊立即響起了地域小鬼們的哀鳴,惡魔們的咆哮,仿佛是自地面的裂痕中傳出,又像是在他耳邊響起。

黑影心神大懍,身後追逐他的是一位罕見的強者,單憑壓力已經令他幻象叢生,該死的老黑巫為何還不出手?

他眼看身後此人已經追到近在咫尺的位置,終于果斷地拋棄到手的獵物,將腋下的士兵一把擲向阿倫,阿倫剛要揮出的拳頭立即收了回來,一把卸去了強大的沖力,順勢就把仍在昏迷中的士兵輕輕放到地上,腳步卻沒作絲毫停留,繼續向黑影緊貼而去。

那道魁梧的黑影見眼前幻象消失,耳邊的魔音暫停,身形又重新緊貼地面,以瘋狂的速度疾沖而去,這一次他拋棄了那士兵,速度更為迅捷,無奈身後的阿倫最大的強項正好也是速度,只在眨眼之間,又重新追至他身後,拳頭從灰袖中重重轟出,直朝黑影的背心轟去。

已經逼至眼前,黑影只好倉促轉身應對,右手化刀,向拳頭切去,想破去拳風,然後借力遠遁,但令他震驚的是,拳頭上竟然半點力氣都沒有,輕飄飄的如同棉花一片,黑影趕緊收力,要不然對方只要身影一側,那他全身要害都將讓給對方,誰知道就在他收力的剎那,拳頭上的力量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洶涌而來。

黑影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就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往遠方飄射而去,一口淤紅的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他心中涌起一陣驚駭,敵人對力量的運用已經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幸好他力量的本身並不算強大,要不然剛才那一拳足夠令他失去行動力。

阿倫踏地而起,就這麼順著黑影的飄射軌跡,緊緊追了上去,後發先至,正要再補上一拳,將這個該死的暗殺者給生擒時,周圍的空間竟然停頓了剎那,接著眼前一花,孤清的潘多拉平原已然消失,他竟然正漂浮在一片雪白的雲海之上,遠方更是傳來了陣陣嘹亮的聖詩朗誦聲。

阿倫心中一驚,暗叫︰不好,我中幻術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雲海頓時斂去,眼前一花,整個意識也變得模糊了起來,他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一片熾熱的沙漠上,幾頭禿鷹正在他頭頂的高空上盤旋著,不時發出幾聲刺耳的鳴叫,一陣狂風剛好刮過,地上的沙粒也原地舞動了起來,他心里緊了緊,茫然道︰我怎麼回來,這不是飛龍沙漠嗎?老師呢……

心神又一次仿佛,眼前的黃沙禿鷹已然退去,他趴在了童年受訓的綠洲上,耳邊正響著東帝天嚴厲的訓斥聲,他艱難抬起頭,只見東帝天熟悉的身影正立在眼前,還一把將他提了起來,怒斥道︰“你再學不會,昨天你在沙漠里看到的骸骨,就是你明天的結局!”

阿倫感到自己的意識更模糊了,仿佛一切一切,都重新倒流回了當年,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不過是昨夜里一場悠長的夢,其實在真實的世界,他仍在飛龍沙漠,仍在被一個魔鬼虐待著。

東帝天的巴掌由小變大,重重地扇在他臉頰上,劇烈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

這一陣裂痛才剛剛升起,東帝天的巴掌再次接近,不過這一次是扇向他另一邊臉頰。

但叫東帝天震驚的是,他的手掌竟然被阿倫牢牢抓住了,再也無法動彈分毫,阿倫舔了舔嘴邊逸出的鮮血,茫然的神態漸漸從臉上消失,他冷然道︰“對不起,幻術者,我老師是從不打臉!”

“呀——”一聲尖銳的鳴叫,東帝天的面孔慢慢淡化,變作另一張扭曲的丑臉,他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接著,他的身體和整個綠洲迅速黯淡了下去,直至消失。

可惜阿倫並不懂幻術,要是換作波特,能發現對方真身,就可以順著幻術通道,進入到對方的精神世界,用同樣的手段,置對方于死地。

幻術消失,阿倫才發覺自己已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先前追逐的那道黑影已經不知去向。

這時,身後傳來了陣陣人聲,遙遙已經能听到扎斯町的吆喝,緩軍終于到了。

阿倫輕輕松了口氣,幸好自己的精神世界習慣于自我封鎖,要是那個幻術師再厲害一點,將幻術地點布置在當年那個飛龍沙漠的黑夜,在慘案發生前的一夜,他懷疑自己還能不能脫離出來……


阿倫漂亮地露了一手,大大地振作了人類使團的士氣,救回來的士兵安然無恙,那證明如鬼魅一般的殺手並非不可戰勝的。

而且,那一夜過後,鬼魅殺手也沒再出現,顯然不再像前幾晚那樣目中無人,不敢再隨意進來收割生命了。

當波特和繆諾琳問起當夜具體情況時,阿倫的評價是︰鬼魅暗殺者或許具備有相當高明的暗殺技巧,但他本人只具備有絕世強者邊緣的實力,可怕的是他的搭檔,那個幻術師可以瞬間破進自己的精神世界。

繆諾琳沒說什麼,但波特眼中閃過熱切的光芒,這是一個幻術師遇到強大同行時的表情。

不管如何,連環夜殺人事件終于告一段落,盡管摸不清暗殺者所代表的勢力,但人類使團離烈陽湖,是越來越近了。

這些天來,繆諾琳和波特經常會找阿倫來討論一些政治經濟上的問題,阿倫真懷疑兩人是否達成了某種協議,因為他們任何一個與阿倫討論的時候,從不避忌另一個的出現,到了現在,已經可以三個人坐下來好好討論了,就像他們相互之間也是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

與他們相同的是亞瑟,他也很喜歡找阿倫談話,但與他們不同的是,亞瑟從不談及政治方面的問題,他喜歡的話題是各國風土人情,從自由天堂的音樂以及影月部落的宗教信念……阿倫也沒讓他失望,每一次,他都在談話過程中獲得一段愉快的時光。

最近幾天旅程的風平浪靜,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對人們的麻痹。


烈陽湖,潘多拉平原上的著名湖泊。

人類使節團來到這個談判約定地點時,剛好是正午,猛烈刺目的陽光狂放地傾灑在大地,也傾灑向在烈陽湖之上,這令整片湖泊金光閃閃一片,奪目絢麗,甚是耀眼。

但人類代表們的目光更多是注意在獸人的軍營上,獸人的雙色戰斧軍旗正高高佇立在營地邊緣,迎風狂舞,下面的營地整齊有序,星羅棋布地一直延伸到大地的盡頭,隱約還能看到不少獸人士兵正在營地間的空地上操練著。

“他…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啊?”保羅不由得回頭對比了一起自己這個人類使節團,失聲驚嘆道。

黑斯克陰冷道︰“起碼有三萬人!”

波特淡淡評價︰“大概是獸人邊防軍也來了。”

“……”

終于到達任務目的地,但眾人並無半點歡欣之色,獸人所謂的談判團竟然出人意料的強大,假如一個不好,他們隨時有可能被淹沒在獸人的洪流之中。

阿倫借著一輛馬車來抵擋陽光,將自己隱藏于陰暗之中,盡管身體微微感到不適,但這並不妨礙他的觀察能力,他插口說︰“下面每個帳篷,無論大小,都會插上一支小白旗,這意味著什麼?”

在面前這個色彩雜亂的世界,再加上獸人人數給他們的沖擊,對于這個近乎盲點所在的小白旗,很多人是無法發覺到的。

阿倫的問話又引起了一陣小小的疑慮聲。

但回答阿倫問題的人竟然是歌德,他緩緩道︰“這是代表著,獸人軍隊里有一個高級將領死亡了,因為是自然死亡,所以他們使用的是小白旗。”

有獸人將領剛好死了,這代表獸人們的情緒正處于不穩定的狀態,令代表們的心態又蒙上一層陰霾。

亞瑟笑了笑,說︰“最起碼,他們沒在陣地前布下防御工事,從某種程度上講,也算是一種友善的表示了。”

他的語氣沉穩、樂觀,說得也在情理之中,多少降低了人們的緊張心情。

這時,獸人營地中馳出十余騎,往他們所在的小山坡奔來。

為首竟然是一名異常瘦小的獸人,他瘦小的程度已經令他看起來不太像一個獸人,反倒更像一個人類了,但他臉上青藍的鱗片和寬大的嘴巴,卻在提醒著人們,他確實是一個獸人。

“我還以為獸人都比咱高兩個頭以上才算正常呢。”扎斯町喃喃評價著。

歌德緩緩解釋道︰“這是獸人帝國里安圖族的人員,他們本來一直處于獸人的奴隸階層,但在二十年前獸人皇權爭斗中,安圖族出了大力氣,立下了功勞,所以,他們現在處于僅次獸人本族的一個貴族階層,安圖族大多族人都精明、善戰,缺點就是他們人數相對而言,實在太少了……”

阿倫不禁快速的眨了幾下眼楮,升起一陣異樣的感覺,這位鳳凰城的歌德先生對獸人的認知還真不是一般的豐富啊。

繆諾琳插口評價道︰“假如安圖族派人潛伏進人類世界,只要植皮手術足夠成功,想必他們很容易混在人群中,也很難被人發現啊……”

歌德點頭同意道︰“嗯,確實如此。”

波特也道︰“同樣角度,假如人類混進獸人的安圖族,想必也不是件太過困難的事情。”

“……”

扎斯町忽然爆了一句︰“歌德先生啊,我看著看著覺得你和那個安圖族的獸人體形蠻像啊,該不會你其實是個獸人間諜吧?”

歌德憤怒地瞪了扎斯町一眼,但還沒來得及發作,獸人的使者已經來到面前。

雙方分別以各自種族的禮儀下馬行禮,接著,為首那位安圖族的獸人說道︰“各位自西方而來的人類朋友,你們好,我是杜漢,代表全體獸人歡迎你們的到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這個叫杜漢的獸人竟然操著標準的人類語言向他們問好。

歌德也走前一步,溫和地說︰“獸人朋友們,我是歌德,代表人類使團向諸位表示敬意。”

雙方簡單的互相介紹過後,杜漢直接進入了主題,說︰“人類朋友們啊,這一次,我們獸人帝國是帶著和平的意旨而來,但無奈昨晚發生了一場悲劇,我們範塔爾老將軍忽然逝世了,他也是我們獸人這次和平談判的首席代表,所以本該立即進行的談判,還有我們獸人對人類朋友的歡迎儀式,都只能壓後到明天進行,望各位人類朋友們見諒!”

獸人杜漢的語氣十分得體,溫文中帶有幾分真摯的歉意,其中還包含著一些對逝者沉重的哀思,作為一個外交官,他火候把握得相當不錯,如果閉上眼楮听他談吐,還以為他是人類某國的外交大使,而不是傳說中粗鄙不堪的獸人。

歌德先生也以他習慣的冗長語氣沉重地哀悼了一番,盡管這位範塔爾老將軍他素未謀面。

杜漢顯然被歌德先生的言辭所感到了,他道︰“人類朋友們啊,老將軍的哀悼典禮正在軍中大營里進行著,如果你們樂意前往表示哀思,我想老將軍的在天之靈,一定欣慰異常。”

阿倫等人面面相窺,幾乎同時在心里咒罵了歌德那白痴老頭千百遍,沒事說這麼煽情干什麼,現在人家提出這樣一個邀請,你拒絕就是一種表示敵意的不敬了。

歌德也知道問題嚴重了,但他騎虎難下,苦著臉道︰“這是我們最大的榮幸,杜漢先生,請你在前面帶路吧。”

“……”

于是,杜漢等十幾個獸人在前領路,阿倫他們八個人類代表卸下武器後,便在後跟隨,而人類使團的士兵,就只能暫時留在小山坡上駐守。

獸人無垠的營地前,已經遠遠能看到獸人衛兵們正用又圓又大的眼楮瞪著他們,眼楮里都像正在噴火那樣,滿是仇恨的熾熱火焰,這是種族間一點即燃的仇恨,正如人類一樣,這一段千年仇恨,也經深深地烙印進每一個獸人的腦海里。

一路走進獸人營地,隨著漸漸深入,遇到這樣的目光也越來越多了,甚至正在操練的獸人隊伍也會停下來,用同樣熾熱的目光盯著這群陌生的人類,阿倫真懷疑假如有哪個獸人振臂一呼的話,那麼千千萬萬的獸人就會一涌而上,將他們這八個人撕成碎片。

波特在阿倫耳邊喃喃抱怨︰“真見鬼,來之前,我真該寫定一封遺書的……”

“……”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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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隨著漸漸深入,走了將近十分鐘的路程依然沒到中營,他們終于明白,這不單是獸人的邊防軍,里面還有大量獸人帝國境內的正規軍,原先估計的五萬士兵,現在起碼翻了一翻,不過這仍然是保守估計,他們絲毫不懷疑假如這支軍隊去攻打暴風要塞的話,肯定能為神龍的首都帶來相當大的麻煩。

繆諾琳馳馬與阿倫並肩而行,低聲道︰“阿倫,假如他們用劍指著我們去攻打暴風要塞,哪怕我們不出手,只是在城樓外站一站,肯定對人類世界造成相當大的精神打擊,畢竟人類里罕見外族叛徒……”

阿倫苦笑回應︰“那我們只能保佑這位獸人將軍真的是死翹翹了,假如獸人原本有這樣的計劃,那也不得不取消……”

“好,一起來詛咒他吧……”

阿倫回頭一望,已經看不到人類使團在山坡上的衛兵,這說明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超出了他們可以觀望到的地平線之外,同時也能漸漸看出獸人軍隊的真實數字,然而,這數字本身恐怕已經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地步。

他知道他們已經走近火山口,因為四周的獸人士兵越來越高大結實,但大多目不斜視,偶爾有看他們這一行人類的,也只是用眼角瞥了瞥,將深切的仇恨克制得十分好。

一條灑滿了白色花瓣的道路前,杜漢用手勢表示要步行了,他帶頭就走上了這條鋪滿白花瓣的道路。

人類代表們紛紛下馬,跟著他走上這條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回頭的道路。

路上兩邊整齊地立滿了特別高壯的獸人士兵,他們腰上系著白帶,眼楮直直瞪著前方,仿佛雕塑一般,根本沒看到這群陌生人類。

長長道路的盡頭是一座裝點上白花的巨大帳篷,帳篷四周每隔五米就跪著一個獸人薩滿,口中喃喃地念著什麼咒文。

波特湊到阿倫耳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看來我們的詛咒有效果,那個老獸人是真的死掉了,不然用不著搞這麼東西來愚弄我們。”

阿倫點點頭,表示同意。

眼看大門就在面前,阿倫發現周圍同伴們的表情都變了,一個個抿緊了嘴,仿佛在盡力控制著淚水,頭微微垂下,咋看下表情真是蘊涵著無盡的悲戚,就像是他們至親離開了人世,而不是一個素不相識的獸人。

其中以波特和繆諾琳表現得最為出色,阿倫懷疑他們是否在自由天堂的歌劇班里參加過專業培訓,他們輕輕抽著鼻子,任何旁人看到著一幕,絲毫不會懷疑下一刻他們隨時會嚎啕大哭。

亞瑟表現相對就差了許多,但他也能完全收斂起燦爛的笑容,像眾人那樣微微垂頭。

表現最差算是扎斯町了,他咬緊了下唇,那副表情更像是很想大笑一番,但不得不控制住自己,和波特、繆諾琳相同的是,他也隨時有可能釋放情緒,不過不是哭泣,而是狂笑。

阿倫忽然間也有了想笑的沖動,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阿倫表情也迅速轉變,變得布滿了悲傷的陰霾,就像是一個游子歸家,看到故人已逝的深切悲痛,在踏進大帳篷的剎那,他掀開了那頂連衣的布帽,整個人完全沉浸在巨大哀傷當中,令任何一個觀者都為他的悲傷而感到心碎。

帳篷里的空間異常寬敞,兩邊站滿了腰纏白帶的獸人將領,中間擺放著老獸人將軍的靈柩,一個高級薩滿正捧著一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經文,用低沉的語調朗誦著,獸人的悼文飄滿了整個空間。

杜漢走向靈柩左側,向一個獸人高級將領低聲稟告著什麼,那個獸人看了看阿倫這行人,顯然被他們的表情感動了,用力地點了點頭,向他們表示深切的謝意,阿倫等人只好微微躬身,向這位獸人表示一定的敬意。

阿倫偷偷看了看四周,發覺其他獸人將領們的目光友善了許多,因為這群人類的悲戚是如此的真實,看來老將軍的威名善戰足以撼動這些渺小低賤的人類啊。

波特與阿倫站了更近了,他以極為悲戚的語調,甚至微微抽噎著說︰“我說戰友,我好想哈哈大笑,然後召喚出一個大火球,把這群家伙全部干掉啊,嗚嗚……”

阿倫也以極為悲戚的語調回應︰“戰友啊,假如你的火球能把方圓十里的獸人全部干掉的話,我會鼓勵你這麼去做的,嗚嗚……”

“嗚嗚……那個獸人薩滿看了一眼我們,小心點,他好像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嗚嗚……”

“……”

阿倫深知他們正如覆薄冰,一個不好,激起獸人們的群情洶涌,那麼他們就休想憑自己的力氣離開這里。

他和波特、繆諾琳三個演技最好的人類代表已經走到了最前面,用最深沉的哀傷、最恰到好處的表情注視著靈柩,水晶靈柩中,老獸人將軍再無半點生氣,深深凹進的雙頰,瘦弱的軀體說明他生命最後一程走得實在不算愉快。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瞻仰完獸人遺體而沒出什麼漏子,在先前那個獸人將軍示意下,杜漢又將他們緩緩領出了大帳篷。

那個獸人薩滿繼續朗誦那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讀完的經文,阿倫忽然很想回頭看一眼,因為他覺得那個薩滿正目送著自己的離去,不過他始終沒有這樣做,不必要的動作很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杜漢將他們領到了一個十分豪華的帳篷當中,當然,這種豪華程度,僅僅是對于獸人審美眼光而言。

杜漢交代道︰“各位尊敬的人類代表,你們剛才的表現已經贏得了我們所有獸人的敬意,因為人類與獸人的和平談判明天才能進行,今晚,就暫時委屈諸位先生這里休息吧。”

怎麼听,語句里都有諷刺的意味,但無論怎麼看,杜漢臉上都是真誠的感激和敬意。

人類代表們只能簡單客套一番,然後杜漢就匆匆離去了。

當帳篷里再也沒有一個獸人,所有人悲泣哀傷的神情立即全部消失了,扎斯町更是捂住嘴巴,咯咯大笑了起來,很快,這種自嘲的笑意傳染到每個人臉上,要不是盡量克制,獸人營地中心區域中,肯定傳出一陣陣放肆的笑聲。

畢竟作為一名人類,竟然滿臉悲傷地去祭奠一個獸人,在人類的傳統觀念里,是近乎荒謬的,而他們大多數人竟然可以將這個過程做得如此自然真摯,哀傷得如此行雲流水。

不過他們沒有什麼人因此而覺得可恥,大義凜然、正氣凜凜都是些迂腐的詞匯,極度妨礙生存。為了生存,一切皆有可能。這個觀念反倒深深植根進他們大部分人的腦海里。不過也由此可見這群人的道德觀水平。


事實上,他們已經被獸人軟禁了,扎斯町為代表的幾位先生好幾次想走出帳篷看看,都被獸人衛兵十分禮貌地請了回來,就算對方大聲咆哮,獸人衛兵都能忍受,甚至還裂開大嘴巴笑笑來表示並無惡意,但想出去,門都沒有。

人類侮辱性的語言對他們半點攻擊力都沒有,因為他們一點都听不懂。

扎斯町又一次在嚷嚷中走了回來,他盡管很生氣,但也很理智,和獸人士兵一樣,他連半點動手的欲望也沒有,畢竟方圓幾里全部是凶悍的獸人,而且阿倫看得出,他的生氣總是能很快的平靜下來,然後縮到一角,取出紙筆迅速描繪著什麼。

阿倫正與亞瑟百無聊賴的下著連子棋,這副棋是帳篷里唯一能找出來比較有娛樂性的東西,恐怕也是人類與獸人有共通的一項娛樂,保羅和繆諾琳在旁邊打著呵欠觀戰。

帳篷里有好幾本包裝還算不錯的書籍,歌德立即當作是寶貝一樣來研讀,似乎完全忘記了正身在虎口,黑斯克也和他一起翻,不過他主要看的是插圖。

只有波特干脆趴到床上睡覺,令人敬佩的是還能打起了呼嚕。

時間就這樣懶洋洋的流逝著,直到繆諾琳忽然說了句話,才打破這陣懶洋洋的氣息,她說︰“約翰先生,有興趣一同上洗手間嗎?”

阿倫理解繆諾琳的苦衷,笑了笑,道︰“好。”

“謝謝!”

“拜倫先生,你的腎功能真好,我都去過四次了,你現在才去第一次,哈哈!”扎斯町的聲音從帳篷一個角落里忽然傳出。

“用你管!”繆諾琳對此冷冷回應。

歌德先生就坐在靠門的位置,他擔當起翻譯工作,傳達一些必須信息,獸人士兵會意後,立即領著他們走往解手的地方,其實也就是隔壁帳篷而已。

阿倫十分明白自己的用途,他乖乖地站在門後,面對帳篷入口的布簾,然而好一會過後,身後仍是無聲無息,他只好又在苦笑中吹起了口哨,繆諾琳卻怒道︰“我對這個免疫的!”

阿倫無奈道︰“我說拜倫先生,你很難侍侯啊。”

“隨便說說話,好嗎?”繆諾琳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

阿倫想了想,便隨口問︰“嗯,在小時候,你跟著老師受訓那時,遇到這方面問題時,是不是隨地解決的?呃,那個老變態有沒有偷窺過你……”

“約翰先生!可不可以不要談論這方面的話題?”繆諾琳又怒了,大聲打斷了阿倫。

繆諾琳見阿倫沒再吭聲,又放輕了語氣,問︰“你現在似乎已無大礙了?希望原先那些可怕的猜想真的並不存在……”

阿倫嘆了口氣,說︰“只望如此……”

“假如說,這是某種可怕的詛咒,一定要殺死施咒者你才能得救,而這個施咒者恰恰正是鳳慕雪,你會怎麼辦?”繆諾琳低聲問,又不忘補充,“別忘了,她可是鳳雅玲的母親。”

“喂,拜倫先生,我可不是這麼盲目的人,這還用想,當然是一劍把鳳慕雪這婆娘干掉了,哈!”阿倫差點回頭一笑,不過脖子轉到一半,又轉了回來。

“如果你真是這樣想,當然最好!未必是詛咒,但我猜你總會踫上這麼一天。”繆諾琳幽幽道,不知不覺間,她恢復了女聲。

“小師妹,你可以考慮改行當一個預言師了,哈,這語調還挺唬人的。”

“不錯的建議……”

盡管一臉的漫不經心,但阿倫在內心還是輕輕地問了句自己︰假如擁有生命與擁有鳳雅玲之間只能選擇其一,我會如何選擇呢……


本是天氣不錯的一天,給人感覺卻是陰霾陰霾的。

杜漢做為一個外交官,很是熱情,到了傍晚,又與眾位人類代表共進了晚餐,當然,地點仍在那個帳篷之中,盡管菜肴還算豐富,味道也比想像中的要好,但代表們的胃口顯然都不怎麼樣。

沒有人喜歡戴上腳鐐,哪怕那是金子做的。

被軟禁在一個獸人環繞的大帳篷里,客人們並不關心菜式是否滿意,也不關心主人是否熱情,只關心自己何時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杜漢玲瓏剔透,他看穿了客人們的心思,微笑道︰“諸位尊敬的人類朋友,我向你們承諾,明天我們獸人將與你們進行一場愉快的談判,談判結束後,我們將會成為永遠的好朋友,你們也可以離開這里,踏上回程之路,當然,假如你們願意多留幾天,我們也將傾誠款待。”

眾人立即將客套話全部過濾掉,紛紛出言試探談判的實質內容,但杜漢精明得很,一一招架,滴水不漏,只是說這是對人類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但絲毫不泄露出談判的真實內容。

于是,人類代表們只能帶著一肚子問號送別了杜漢,再思考著這堆問號迎來了第二天。


這仍然是天氣晴朗的一天,但人類代表們的心情仍然無法明媚起來,因為可以看得出來,周圍巡邏的獸人衛兵明顯增多了。

眾人又再粗略地討論了一番,不過最後仍是得不出什麼理想的推論,那一切只能隨機應變了。

幸好用過早餐後,也沒用他們等多久,杜漢親自到來,領著他們從層層疊疊的獸人營地中穿過,來到一個插著一支巨大獸人軍旗的營地跟前,杜漢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裝,對身後眾人說︰“諸位人類朋友,我們獸人的將軍們已經在里面等候各位了,請進!”

眾人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為了這次目的不明的談判,現在任務終于只在眼前,歌德深吸一口氣,率先便走了進去。

阿倫等人緊緊跟隨在他身後,只見帳篷十分寬敞,中間擺放著一張長方形的黑木會議桌,在魔法燈的照射下,頗有質感,會議長桌的兩邊是排列整齊的黑木椅,七個獸人高級將領已經就座。

看到他們進來,獸人們紛紛起立,用獸人語向眾人問好,看得出來,昨天他們的一番做作還是有效果的,思想相對單純的獸人們覺得這群人類並不是那麼討厭,今天見面立即就表現出了基本的敬意。

阿倫暗暗觀察四周,發覺除了這張會議桌之外,帳篷中再無其他家具,甚至連裝飾品也欠奉,和人類那些極盡裝潢的高級會議室相比起來,這里簡陋得實在不像話。

一開始的見面儀式,獸人的方式竟然與人類有幾分相似,先是互相介紹,然後代表之間一一握手,表示敬意和友好的問候。

出于曾經是一個暴風獵人的職業本能,阿倫握上那一只只獸人爪子時,那禁不住的殺氣就會往腦門處上揚,不過他還是盡量將這份本能的殺氣克制在體內,但盡管如此,還是引來了幾道異樣的目光,其中三道就來自獸人,但阿倫燦爛一笑,將潛在的敵意化解在無形之中。

基本上,談判會議仍是在一片友好的氣氛中進行。

歌德和杜漢分別擔當雙方的翻譯,經過簡短的客套之後,會議迅速進入到了正題。

在獸人中坐在首位的將領說︰“各位人類朋友,這一場友好的會議,本該由範塔爾老將軍主持進行的!但無奈他急病去世,而和平是我們獸人和人類朋友們刻不容緩的大事,為了秉承他的遺志,我將代替他,代表整個獸人帝國,向人類朋友提出和平的協議。”

他停頓了一下,好方便對方的翻譯將這番話轉告給所有的人類代表。

波特用譏笑的語調低聲評價道︰“只要獸人不攻打暴風要塞,那不就是和平了嗎?還需要什麼協議呢,嘿,我猜獸人有什麼唬人的把戲要耍出來了……”

歌德簡單地和同伴們交流了一下,便道︰“獸人朋友們,我們雙方征戰多年,大家都累了,疲倦了,確實是到了應該和平的時代,但根據那不堪回首的血淚歷史,幾乎每一次都是獸人率先進犯我們人類的國土,獸人朋友們啊,你們打算給我們許下一個和平的承諾,但這個承諾是去到怎麼樣的一個地步呢?”

這無疑是要獸人拿出和平的誠意,歌德這次一改往長的羅嗦,將話說得盡量的精簡扼要。

听完杜漢的翻譯,那獸人將領裂嘴笑了笑,說︰“人類朋友們啊,為了和平,我們是充滿誠意的,這不但是為了我們的士兵不再傷亡,也是為了我們的後代能夠相安無事地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

他頓了頓,擲地有聲的宣布了獸人預先準備的驚人提議︰“我們獸人帝國願與人類朋友們永世和平,打算以烈陽湖為坐標,正式與人類劃分國界,烈陽湖以西的大地,將歸人類朋友,烈陽湖以東的土地,屬于我們獸人!”

歌德不由得為之震動,他扶了扶桌子,令自己能夠坐穩,才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向其余人類代表翻譯了這段驚人的提議。

會議室頓時嗡一聲炸開了,這個提議實在太好了,好得有點駭人了,從某種程度上講,獸人帝國豈不是割地求和了嗎?烈陽湖以西的土地廣闊無比,那是一片起碼有一個半人類小國的土地啊!假如真能達成這個和平的目的,那里起碼能修建二十座大型城市,過百座小城鎮,其中還可以耕種無數的農田,可以容納大量的人民在這片土地上。

潘多拉平原氣候適宜,地理環境比起人類許多地方的惡劣環境,這里可以稱得上是優異了,但這里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最大的問題就是具有相當大的不穩定性,一片隨時都會成為戰場的土地,誰敢使用?

但一旦真能達成和平協議,這里將是一片新的樂土!

獸人將軍們很滿意人類震驚的表現,很友善的微笑著,給予他們充分的思考空間。

但很快,人類代表們又思考到新的問題,假如真在這片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家園,但獸人忽然反悔,撕毀和平協議,那建造出來的人類文明豈不是被他們掠奪一空?

另外,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這片土地的使用權應該歸誰所有?神龍帝國千年來一直站在防御獸人的第一線,潘多拉平原正好與神龍國土相連,他們要囊括進懷里的借口可是相當多的,就算是肯讓所有人類國家都分一杯羹,那土地該如何分配?誰都想要最肥沃的土地,誰都不想要靠近烈陽湖邊界的那片領域……

波特皺了皺眉,對阿倫低聲說道︰“傳說中暴戾愚蠢的獸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穎了,這個建議實在太有深度了。”

阿倫為之苦笑,說︰“我忽然想起了釣魚,如果魚餌很誘人的話,無論多聰明的魚兒,最後也不得不上鉤的……”

他轉頭看了看繆諾琳,這位拜倫王子罕見地沉默了起來,眉頭深鎖著,像正思考和計算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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