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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醉離歌》作者:塵色【完結】

《醉離歌》作者:塵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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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離歌
歌盡離殤胭脂淚,癡情莫笑紅塵醉。

楔子

第一次見到玉離歌時,我八歲。

那時候母妃仙逝,父王只有在頭七的最後一天夜裡,到飛流宮來站了一會。
我躲在奶娘的身後,看到了父王身後的那個蒼白男子。
憔悴如紙,臉上沒有一分顏色,卻帶著一種驚人的美麗。是那雙眼。他把所有的生命,都藏在了眼裡。
悲哀愉悅,歡喜蒼涼。
父王一直牽著他的手,白皙修長的手蜷在父王的掌中,我很想知道他是否感受到那透心的溫暖。
那是我從來沒在父王身上獲得過的溫暖。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母妃不過是一個政治的工具,父王對她好,也不過是對她身後的龐大家族的安慰而已。
就連我,也只是這安慰之下的一個小小意外。
三洲夙容,第二皇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我的母妃,因為把一個人推下了三月的寒潭,被父王讓人生生逼死了。
那個人大病了一場,差點丟了性命。
所以,我的母妃為此補上了一條性命。

那個人,叫玉離歌。



第二次見到玉離歌,是我九歲的生辰。
還是飛流宮中冷清無人的殿裡,他站在那兒,面無表情,一如初見時的蒼白。一如初見的美麗。

他開始整天整天地逗留在飛流宮中,在母妃生前那個房間遙對著的那個小閣裡。
我一直覺得,只要他在,父王就會到這裡來。
可是沒有。
飛流宮裡的丫頭太監都不喜歡他,無人使喚,他便每日自己下廚,整頓出飯菜來,吃過了,又依舊回那小閣裡去。整日整日地不出來。
後來奶娘幸災樂禍地抱著我說:"小主子啊,那個禍胎終於有孽報了,他害了娘娘,娘娘的魂也不肯饒他。"
我這才知道他是被父王遣到飛流宮來的。

我應該恨他。
飛流宮裡每一個人都那麽說,因為他勾引父王,父王才會冷落後宮裡的各色粉黛,包括我的母妃;因為他告狀,父王才會生生讓人把我的母妃逼死。
如果沒有他,大家都會過得很好。
每個人都細細地囑我,我應該恨他。

在最初的幾個月裡,我確實如他們所希望的那樣,不對他笑,見了他便板起臉來,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昂首離開。
而每一次,他都微微笑著,低頭說:"二皇子慢走。"溫順而謙恭。
漸漸的,就讓人覺得,那些凶狠,沒有絲毫道理。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這麽做過了。每次看到他,便繞過一路,當作看不見。

我跟他,不過是飛流宮裡兩道不會相交的平行線,日復一日,背道而馳地蔓延。

入了秋,父王終於踏進了飛流宮。
我還來不及見到他,他已經走進了玉離歌住的那個小閣。
那天晚上,奶娘一直抱著我,捂著我的耳朵,不住地哄我睡。
我閉著眼一直到了半夜,始終無法入睡。奶娘已經睡過去了,放鬆的手還在我的耳邊,卻已經無法掩蓋任何東西。
我聽到了玉離歌的慘叫。
反反复复,顛顛倒倒,叫得含糊,卻讓人驚惶。
我聽著那斷斷續續的慘叫聲,低了沒了,又復慘烈,終於慢慢地沈入了夢鄉。

夢裡,初見時的那個蒼白而美麗的男子,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對著我微微地笑。
※※z※※y※※b※※g※※
第二天醒來時,父王已經離開了。
我吃過早飯,想起前夜裡的慘叫,便提了劍跑到後院去。
奶娘從來不會看我練劍的。
在後院胡亂地練了一會劍,奶娘的身影終於在迴廊盡頭消失,大概是回自己的房間裡睡了。
我這才放下了劍,一溜小跑地跑到了從前母妃住的院落裡。
玉離歌住的小閣,也在那裡。
除了打掃,飛流宮的人從來不會到這裡來,即使是有什麽必須過來,也從不停留。
我走到小閣外,才發現門是開著的,半掩上。
一側身走了進去,樓梯下的小間裡空得讓人發慌。
我順著樓梯走上去,聽著樓梯在腳下發出低沈的悶響,心裡又是緊張,又是害怕。
樓梯走盡,就能看到二樓的擺設。
簡單得不像宮裡該有的擺設,一張圓桌,一個書櫃,一個衣櫃,一張床,就是全部。
玉離歌在床上。
安靜地躺著,身上蓋著半舊的薄被,似是睡了。
我走近去,就看到了他脖子上一片一片的淤青,還有,合上的眼下,淡淡的水痕。
下意識地伸過手去拭那水痕,我根本沒想過他會突然睜開眼來。眼和眼相對的時候,我看到他眼中,映著相似的無措。
如同過去很多次的那樣,他微微地笑了,蹙著眉笑得很勉強,卻是真的微笑。
"二皇子。"他低低叫了我一聲,聲音沙啞。隔了很久,才慢慢伸出手來,捉住了我的指頭。
我看到了他手上沾著的血跡,一陣驚慌。
"我......我去叫太醫......"心跳快得讓人想逃,只是我一轉身,他卻死死地拉住了我的手指。
"別去。"他笑了笑,"不會來的。皇上......不會讓他們來的。"
我站在床邊,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也許那是第一次,我心裡有了疼痛的滋味。為了眼前這個害死我母妃的人。
"如果你有空,"過了不知多久,他突然低低地開口,灰白的臉上有著一抹淺淡而怯澀的笑容,"陪我一會好麽?"
不是平時恭恭敬敬地那樣叫我二皇子,話語裡有一絲的親密,讓我的心情一下子就雀躍了起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見到他眼中微微亮起,才反射地跳開了一步,不知所措。
他卻笑得更深了,我有點茫然,不懂地望著他。
"我有一個孩子,快滿三歲了。"玉離歌突然說出這句話時,我根本反應不過來。好一會,才錯愕地叫了一聲,望著那個人讓人沈醉的雙眼。
那一個孩子,也跟這個人一樣,有著這樣的一雙眼睛麽?
玉離歌像是根本不在乎我回不回應他,只是自說自話:"我希望他能學武,將來到邊關去。像我從前那樣......"
他的話說到這裡,就止住了,眼中黯淡,我記得奶娘說過,玉離歌從前是很厲害的將軍,連那個世代將帥的芷家當家都曾經當眾稱讚過他。只是後來"墮落"了。
我不明白什麽算是墮落,只是我知道玉離歌這些年一直跟著父王,一直留在宮裡,沒離開過一步。
"他一定可以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只能本能地去安慰他。
玉離歌卻笑了,似乎搖了搖頭:"不。"他的聲音很輕,像在壓抑著什麽,"他現在在東宮宮女長那裡養著。如果我能活久一點,也許他能安然長到成年,將來說不定還有一天能到宮外去,只是如果我死了,他大概只能淨了身,永遠地留在這裡了。"
留在這裡不好麽?這樣的話我不敢問,只是聽到他說淨身,我突然沒來由地抖了一下,如果那個孩子,也像他這般模樣,我不願......
"我還來不及給他起名字,只有一個小名,叫玉儿。我上一次看到他時,他剛剛學會叫爹,每次開口,都會害羞地笑著,是個很漂亮的娃娃。"
"上一次?"我聽得有點不舒服了,不是說已經三歲了麽,上一次見到卻只是學會叫爹,居然是個笨蛋?
玉離歌斂了眼:"那時候才剛入宮,皇上心情好,開了恩讓我去見他,之後,就再沒見過了。真想,再看一眼啊......"
他的聲音宛如嘆息,那微微的沙啞裡透著傷心,叫人聽得難受。
我皺了皺眉,不喜歡這樣的男子。 f
想像裡,他應該是騎在高頭大馬上,昂首意氣,談笑風生,才不負了他那眼裡的輝煌。
來不及回上一句話,就听到他低聲道:"二皇子,如果你到東宮去,有機會的話......去見見他,好麽?"
"我一定會的。"幾乎還來不及想,我已經答應了下來,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玉離歌笑了,不像平時淺淡得像是描上去的一般,很燦爛很燦爛,像是無聲地在夜空中綻放的焰火,美麗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

終於我去見了那個叫玉儿孩子,在東宮下人住的地方,一個偏僻的小柴房裡。
三歲了走路還是搖搖晃晃的男孩,披頭散發的,臉色灰白灰白,有幾抹可疑的污漬,身上的衣服破舊得可以,一走近就能聞到一股塵埃的味道──倒也不是發臭,卻也不是讓人喜歡的味道,一張臉上,除了那雙眼睛還勉強算得大以外,沒有任何特色,眼裡總是一片呆滯,找不到玉離歌的一絲影子。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上一邊拼命地咳嗽一邊往嘴裡塞吃的東西,我剛走過去,他就整個人跳了起來,向後跌了下去,腳撞上了地上那個破碗,碗裡的東西就全倒出來了,他滿眼心痛的,遲疑著就想伸手去抓地上的食物。
我嚇得什麽都來不及說就一腳蹄了過去,他又一次跌坐在地上,顧不上撫那痛處,就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我厭惡地看著他,半晌才把那厭惡壓下去,走過去一點,盡量輕聲地問:"你就是玉儿?"
他抬起頭看著我,說是看,其實也許只是臉朝著我,眼裡也看不出什麽東西來,好半晌,他才遲緩地搖了搖頭,目光轉向地上的食物。
不是他?我愣了愣,剛才的宮女明明說了就是他啊......我左右看了幾眼,看不見有別的相似的小孩。
"那你是誰?"我問他。
"餵。"想了很久,他應了我一個單音。
我怔了怔,壓住不耐煩:"我問你你是誰啊。"
他傻傻地看著我,半晌才開口,還是一樣的內容,語氣堅定:"餵。"
我突然就明白過來了。他就是玉儿,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因為這裡的人只會叫他"餵"。
想起了小閣裡的玉離歌,我心裡突然有點不舒服了。就是這麽個小鬼,居然讓那個人一直一直念在心裡。
我正想得出神,那玉儿大概是以為我沒看他了,就偷偷地伸手去抓地上的食物,一邊緊張地想往嘴裡塞。我嚇了一跳,連忙捉住了他的手,大概是力度控制得不好,他哇的一聲叫了出來,眼裡都有淚水了,卻居然沒有哭出來。
"別哭別哭,哥哥帶你去吃好吃的東西。"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我居然開口安慰了他起來,玉儿傻傻地看著我,任我把他拉起來往外走都沒有掙扎。
很小很小的孩子,不過到我腰上再高一點點,握在手裡的小手,雖然很髒,捏著卻軟軟的,小小的。
那些人雖然很奇怪,但好歹也知道我是二皇子,並沒有對玉儿做出什麽來,我讓人去拿點心,玉儿就听話地坐在桌子旁邊,一動不動,像個小木偶似的,對房間裡漂亮的東西,看都不看一眼,根本不像一個三歲的小孩。
只是他身上很髒,在這房間裡,分外突兀。我實在忍不住,叫了個人來,要把他拉出去洗乾淨了再放進來吃東西,他也乖乖地跟了那人去了,只是出門時,回過頭來看我,眼裡似乎多了一絲像是不捨的情緒。

洗過了,換上了一件新衣服,玉儿被人領進來時,我差點以為換了個人。
只有那雙眼睛還是一樣的大大的,呆滯無神,擦洗乾淨的臉上雖然說不上可愛或是美麗,至少也精緻得討人喜歡,我忍不住蹲下身去,一把抱住他,像晚上抱住棉被一樣。
軟軟的身子在我懷抱裡一動不動,還透著淡淡的清香,讓我心裡歡喜,我拉開一點,見他臉上還是呆呆的,也呆得可愛,便忍不住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自從母妃仙去,我再沒有對誰這樣做過了。
玉儿似乎是被我嚇到了,臉上越是呆滯得厲害,連下人碰著香噴噴的甜粥走進來,他也沒反應。
"好了,吃東西吧。"我又捏了他粉嘟嘟的臉一把,拉著他走到桌子旁,見他小心翼翼地坐下,才把一碗盛好的甜粥推了過去。
他只是貪婪地看了那碗粥一眼,又低下頭去,居然不敢動。
"吃啊,怎麽不動了?你不餓麽?"我又推了推。
他還是不動,我反射地看了周圍一眼,侍衛宮女太監站了一屋子,全部眼睛都往玉儿身上看,大概這小鬼是害羞吧?我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去,見玉儿還是不動,終於有點不耐煩了:"他們也走了,你快吃啊。"
"真的可以嗎?"他怯生生地問我,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說出一整句話來,聲音稚嫩清脆,非常悅耳。
"當然,這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
玉儿還是半信半疑地看著我,半晌突然一把捉過那碗,湊過嘴去就吃。
"啊,小心熱啊!"我叫出口時已經來不及了,玉儿眼汪汪地看著被自己摔倒的碗和倒在桌子上的甜粥,微微抖了起來。
我一手把他拉過來:"笨蛋啊你,粥流下來會掉在身上的。怎麽樣,燙著了沒?"
他使勁搖了搖頭,唇上卻紅得厲害,顯然是剛才燙的,我遲疑了一下,湊過去舔去了他唇邊的一點甜粥,嘆了口氣:"你怎麽笨手笨腳的啊。"
"我......對不起,二殿下。"玉儿只是拼命低著頭,小聲地道。
奇怪了,怎麽突然就知道我是誰了?我明明沒告訴過他啊......
見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我不忍心地撇了撇嘴:"行了行了,再裝一碗就是了,別哭。"
他有點錯愕地抬頭看我,有了情緒的雙眼似乎多了一點點的漂亮。
也還是比不上玉離歌一分。
"還有,不要叫二殿下了,叫我夙容吧。"
"夙容哥哥。"他乖巧地叫了一聲,聽得我笑了起來。
"來,坐我這,這一大碗甜粥都是你的,慢慢吃,別急。"
"謝謝夙容哥哥!"這一聲更是響亮,那雙大大的眼睛,也像是會發亮一眼,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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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飛流宮,我管不上奶娘說些什麽,就興沖沖地跑到玉離歌的小閣去。
他身體大致已經好了不少,正坐在窗邊怔怔地不知想著什麽,披著一件單薄的白衣,漂亮得像是故事裡的仙人。
"餵,我見到你的孩子了。"心裡雖然興奮,我還是裝著隨意地說。
玉離歌卻是全身一震,猛地回過身來,跑到我面前,一把捉住我的肩:"你見到他了?他怎麽樣了?長高了嗎?過得好嗎?身體好嗎?有......"
他問得喋喋不休,我的肩膀被他捉得發痛,臉上大概也有點白了:"放,放開我,好痛!"
"啊,對不起!"玉離歌連忙放了手,臉上微微有點發窘了。
"他還好啦,不過還是個小不點,吃東西倒吃得很多......"我想起了玉儿最後吃了兩大碗甜粥和一大盤的餃子,"不過長得一點都不好看。"
玉離歌似乎愣了愣,像是遲疑了很久,才終於開口:"那麽......像我麽?"
"不像不像,你比他好看多了!"話一出口,我自己就先發窘了,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卻看到玉離歌笑了起來。
"謝謝二皇子誇獎。"他笑了笑,"活著就好,活著就好......皇上......至少沒有騙我。"
我猛地一震,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他並不是想我去看看他的孩子,他是想要確認,玉儿是不是還活著。
心裡難受得連自己都找不出理由,我發狠地踢了他一腳,頭也不回地跑了下樓。

接連好多天,我都沒再去找玉離歌,他也沒在我面前出現過。
有時不經意地看到那小閣樓,心裡就會有口悶氣,怎麽都吐不出來。
某天突然想起了在東宮裡的玉儿,不知那個流著玉離歌的血的孩子現在又是怎麽個光景呢?
還是蹲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往嘴裡塞吃的東西麽?
只要動了念頭,我就坐不下去了,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一刻都沒停留就往東宮裡跑。

結果我沒有看到玉儿蹲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往嘴裡塞吃的東西。
他只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般,身上穿的還是那天我讓人給他換上的衣服,已經很髒了。
我有點倉皇地走過去,久久不敢彎腰去確認他是不是死了,腦海裡不住地浮起玉離歌的臉和想像中他悲痛欲絕的表情,就更不敢走近去了。
地上的人卻動了一下,我能感覺到自己全身地像虛脫一般軟了下來,半晌才發出聲叫人過來。
也不知道玉儿倒在那多久了,發熱加上平時積壓下來的小病,讓太醫看了整整大半個月,才算是整個人清醒了起來,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臉上更是呆滯了。
那時候我剛好走進去,他就突然抱著我的大腿哇地一聲哭出來了,什麽都沒說,只是不斷地叫著"夙容哥哥,夙容哥哥",叫得我心裡發酸。
自那天之後,下了武術課後到東宮裡走一轉,成了我每天都會做的事情,東宮裡的那些人,看在我的面上,即使對玉儿還是不冷不熱,也至少不會虧待他了。
玉儿對我愈發親近了起來,每天傍晚就乖乖地守在門口等著我,一看到我就撲過來又是抱又是親的,眼裡滿是崇拜,看得我心裡得意。
父王到飛流宮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經常是直接就上了玉離歌的小閣裡,偶爾心情好了,才會把我叫到跟前,問幾句功課,有時玉離歌心情好,父王也會跟著心情好地讓人帶來些小物件賜予我,或是揉揉我的頭,笑著說一兩句親密的話。
這都是從前不會有的事。
只是因為玉離歌開心,那些關心,那些親近,都只是因為玉離歌,只是因為那個人,所以分予我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我在宮裡的地位,也漸漸跟著高了,我該歡喜,然後感激。只是每次看著玉離歌笑著吻上父王的唇,就會讓我心情一直一直地糟糕下去。
去見玉儿時,也跟著笑不起來了。
相處起來,玉儿的雙眼便漸漸地跟玉離歌的眼相像了起來,被那樣的雙眼注視著,追逐著,就會讓人無端煩躁。
有時控制不住,我會對著玉儿大吼,第一次的時候,他只是默默地流著淚,一臉委屈地縮到角落裡去,第二天我再去時,他就不敢像平時那樣跑過來了。
不過是個小鬼,你爹卻因為你而利用我,我所想要的東西,也不過是你爹施捨予我的。
這麽想著,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再一天,習慣地到東宮裡去,還沒到門口就想折回,玉儿卻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一臉討好地拉著我叫"夙容哥哥"。
我也便照舊每天地去,心情好時也會哄哄他,真的氣頭上來,罵出口,他也乖乖地站在一旁挨下,等我氣消了,依舊討好著走過來。
他自然是知道我能保他過得好,宮裡討好我的人也不只他一個。

到了七夕那天,父王帶著玉離歌出宮,我在飛流宮裡坐立不安了大半個晚上,偷偷跑到東宮裡去,把早早爬上了床的玉儿給挖了起來。
他揉著眼看我,半晌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夙容哥哥,你來了......"
"想不想出去玩?"我直截了當地問他。
"嗯?"玉儿應得有些迷糊了。
我一把拉過他的衣服要他穿上:"我們溜出宮去,現在宮外正熱鬧著呢。"
想著父王和玉離歌兩個人像其他百姓一樣在人群裡穿梭,我心裡就像有什麽在磨,一個人偷跑出去還會被罰,可是玉儿也去呢?玉離歌總不至於看著他被罰吧?父王最近越發地寵他了,只要他開口,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牆角根下有個洞,可以爬出宮外。知道這些事我本以為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是到這種時候才發現,這樣的洞還是必須存在的。
玉儿笨手笨腳地卡在洞口,我手腳並用地拽才把他拉了出來,看他一臉狼狽的,心情就禁不住地好了起來。
京城的大街上確實很熱鬧,我拉著玉儿的手一直走,漸漸地也被街上的繁華吸引了過去。
宮裡太規矩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熱鬧。平日里大家跟著父王笑的熱鬧,也不過是裝樣子。
玉儿被人擠得跌跌撞撞,好幾次差點摔在地上,被我死死拽著才沒跌得厲害,饒是這樣,他還是興奮得一路叫個不停,口齒不清地追著我問這問那。
我開始還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他,到後面,也懶得理會他了,自顧一邊看一邊拽著他往前走。
拐進一條街,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兩邊都掛起了橙白燈籠,很多人擠在燈籠下,不知說笑著什麽。
我正想過去看,恍惚間像是看到了玉離歌,嚇得我一下子愣在了當場,玉儿有點不安地搖了搖我的手,叫了一聲:"夙容哥哥?"
我顧不上回他的話,拉著他就往那邊跑,那邊的人也走動了起來,燈籠掩映,怎麽看也還是玉離歌。
"啊!"跑出不到兩步,玉儿就大叫一聲往前栽了下去,連帶著我也被扯了一把。
好不容易爬起來,再去看時,那個很像玉離歌的人已經不見了影踪了。
玉儿還是死死地拉著我的手,一直一直地叫:"夙容哥哥,夙容哥哥!"
"煩死了!"我一把甩開他,轉過身四處張望,再也見不到了。
早知道挨罵也好,為什麽偏要把這累贅帶出來? r
有點失望地蹲了下去,對玉儿的怒氣也越大了。幸好他也沒再喋喋不休地在一旁叫了,不然......
我突然倉皇地跳了起來,轉過身去時,心跳快得像要從喉嚨裡蹦出來了。

周圍依舊人來人往,那些人站在燈籠下談笑著。
我驚惶地向周圍尋去,看到的卻還是人,人,人。滿眼都是陌生的人。
玉儿已經不見了。



我在大街上逗留了近一個時辰,看到京城衛隊從面前經過都不敢聲張。
從繁華的燈市一路找到偏僻的小巷,還是見不到玉儿的踪影。
我也一樣是個孩子,為什麽偏偏只要玉儿呢......
是的,從我緊張地捉著旁邊賣燈籠的大娘的手問她有沒有見過一個三歲孩童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找得到。
她說,這個時候的熱鬧,正好讓人販子有機可乘。
一個三歲的小孩,捉去能幹什麽呢?
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鬼,能有什麽作為?
那個除了鼻子眼睛還算是端正,連漂亮都算不上的玉儿,捉去了又能值多少錢?
可是我......可是,我要怎麽樣跟玉離歌說,我把他的孩子弄丟了?
丟在宮外了,怎麽找都找不到了,關在宮裡的玉離歌該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
我無措地蹲在地上,再也不想管什麽皇子風度,臉上哭得一塌糊塗,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在空曠的小巷裡顯得有點淒惶,像是從另一個人口里傳出來一般。

把我自己也弄丟了就好。

可我終究回到了宮裡去。
誰都不知道我曾經出去,誰都不知道我帶著玉儿出去了。
誰都不知道玉儿被我弄丟了。

那天晚上玉離歌的小閣樓裡一整晚都沒有亮過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實在睡不著,偷偷從床上爬起來,巴到窗邊往閣樓裡張望,才看到父王抱著玉離歌走回來,兩人耳鬢廝磨,旁邊跪了一地的奴才們眼中的鄙賤。
玉離歌的眼裡沒有一絲在乎。
那雙承載了他整個生命的眼裡,凝住其中的只有一個人。
我往後縮了一下,抱著腿坐在地上,不知為什麽就流下了眼淚來。
始終哭不出聲音來。

之後又是兩年,玉離歌始終留在飛流宮裡,待我極好。
我一直遲疑,始終不敢把那天的事情說出來,有幾次已經到了口邊,看到他臉上淡若云煙的淺笑,就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偶爾我會裝著樣子到東宮去,故意讓他知道,他也不會來問我玉儿怎麽樣怎麽樣,就像他已經忘記了有這一個孩子一樣。
可是我知道他沒有一刻忘記過。
這兩年父王與他的關係也是反反复复,我漸大了,對他們之間的事就明白得更多了,宮裡宮外,朝中上下,任一個人提起玉離歌,都只有一個表情。
世俗的人都厭棄他,父王就是他的全部。
只是他們兩人好時極好,壞的時候,總是要死要活的,起初我還怕著哪一天玉離歌被父王整得嚥下最後一口氣就那麽去了,後來才漸漸發現,這兩個人,是誰都離不了誰,哪怕傷得再痛,他們也還要在一起。
兩年裡他們吵得最激烈的一次,玉離歌整整半個月沒下過閣樓,父王每次要上去,沒走上一半,就被上面的東西給砸回來了,最後父王只能讓人整天守著他,就怕他出個什麽狀況。
半個月後的一個晚上,我忍不住爬上閣樓,一個盤子摔在我面前,嚇了我一跳,往旁邊一閃,也看清了站在樓梯邊上的玉離歌。
人還是整整齊齊的,想來是照看的人的功勞,只是有的東西,是怎麽樣都蓋不住了。
"餵......"我張了張口,低低地喚了一聲,說不出的彆扭。
玉離歌微微一顫,抬眼看來,半晌眼中才慢慢出現了微微的光。
"二皇子......"他的話像是半途中斷,突然就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看守的人被我趕到了外頭去,閣樓上就剩下我和玉離歌了,狹小的屋子裡,靜得兩個人的呼吸都能分得清楚。
他的臉上是死一樣的絕望。 e
我別過頭去不敢再看,他也並不說話,空氣裡的死寂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我捏了捏手心,笑了笑:"我昨天去了東宮......"
這世上若還有什麽能牽動這個人的心,那一定是玉儿。
只是我沒想到我只說了開頭,玉離歌就突然尖叫了起來。
細長尖銳,破碎的聲音叫人慘不忍聽。
"餵,餵,你幹什麽那?"我強作鎮定地問。
他卻停了下來,忽忽地笑著,瘋子一般。
"餵......"一個單音出口,我才發現我從來沒有喚過他的名。哪怕是一個敬稱也沒有。心虛地停了下來,直直地望著玉離歌,我不知道我那時眼中有多少的恐懼和失措。
"孩子......"過了不知多久,玉離歌突然低低地開口,我猛地跳起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孩子......他殺了他,他害了他......他害了我的孩子......他......死了,死了.... .."斷斷續續叫人根本聽不明白的話,玉離歌說著說著,就突然撲到我身上,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幹什麽......放,放開我!"我艱難地掙扎,他的力度太大,我根本掙脫不了。
"他殺了玉儿,我殺你了......那就扯平了,就扯平了......"玉離歌又哭又笑,臉上已經一塌糊塗,叫人看得神傷。
我全身一震,幾乎忘記了自己正被他掐得透不過氣來。
他說什麽了?

他殺了玉儿,我殺你了......那就扯平了,就扯平了......

他究竟......說什麽了?
就在我幾乎以為自己要暈過去時,脖子上的力度突然慢慢消失了。我一咬牙用力推開了玉離歌,這才看得清楚,父王正站在玉離歌的身後,死死地抱著他,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激烈生動,一個人的表情。一個有七情六欲的人的表情。
"離歌......"
我聽到我那高高在上的父親低聲叫他的名,溫柔低楚,卸去了塵世的一切威嚴尊貴,卑微而淒婉。
有淚慢慢地從玉離歌的眼角劃落,一滴一滴,連成了線,始終沒有聲音。
過了很久,玉離歌的手慢慢地抱住了環在腰間的手,淚還是一滴一滴地打落下來。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了他......為什麽你容不下他......我可以裝作不記得他,為什麽你就不能放過他......為什麽......"
一聲一聲,父王眼中浮起的神色,我居然懂了。
那是心痛和無力。
一整夜,我跌坐在一旁地上,看著他們。
玉離歌一遍一遍地問為什麽,父王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

錯的人卻是我。
我卻始終不敢承認。
連眼淚都不敢流出來了。

我以為我終有一天會跟玉離歌說出真相,哪怕他的笑容再不會在我面前出現,哪怕他說出"恨"這個字來。
我以為我長大後,會有足夠的勇氣說出真相。
我以為。
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那麽一天,我還沒有說出口,他卻已經聽不見了。

皇奶奶帶著人闖進飛流宮時,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叫了過去。
我看著站在一旁的舅舅,心裡就莫名地升起一抹不安來了。
後宮裡的爭鬥,我並不是沒有見過......
他們在上面說了些什麽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跟著舅舅站在閣樓下,直到上面傳來一聲響亮的巴掌,隨後又是一陣陶瓷摜碎的聲音傳下來時,我恍惚明白了些什麽,腦海裡還來不及反應,人已經往前衝了上去了。
舅舅從後面追上來一把捉住了我,兩個人在樓梯間糾纏著,我拼命伸著脖子,也只能看到上面的一半情景。
玉離歌被人反鉗著手架在那兒,臉上是淺淺的冷笑。皇奶奶和兩個嬤嬤,都只能看到後腦勺在說話時微微晃動,什麽都看不見了。
"皇上出宮時,玉離歌就料到了,太後想要看玉離歌驚慌失措,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聲音很小,看著玉離歌的唇,我才勉強聽個明白,突然就意識到,他的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見我慢慢不再掙扎了,舅舅還是不放手,只是聲音軟了下來:"傻孩子,舅舅知道那個人很會討好你,所以你就別看了。這種人,害了你娘,你千萬別被他騙了。"
不是的......明明是母妃害他不成賠上了自己的命,跟他有什麽關係?
我拼命搖頭,心裡越漸驚惶,又開始掙扎了起來。
上面的皇奶奶突然動了動,一個嬤嬤就走到了玉離歌面前,嬤嬤的身影擋住了他,我也看不到她要幹什麽,只知道玉離歌也突然掙扎了起來。
"太後,您現在殺了我,皇上回來你拿什麽跟他交代?您會後悔的!太後,太後......您想想皇上......太後,太後......"
後面還說了什麽,我也聽不到了,腦海裡只是不斷重複著,"您現在殺了我"。
皇奶奶要殺玉離歌。 e
我死命地掙扎,武術師傅教的拳腳終究還是抵不過舅舅的力量,他死死地鉗著我的手,像是根本不管會不會把我的手扭斷,只為了不讓我衝上去。
"皇奶奶!皇奶奶!"慌亂地叫著,我根本說不出其他話來。
"夙容,你別去,你別護著那妖孽了,他害了你娘,他只是騙你的,他只是騙你的,你別護著他......"舅舅一邊捉住我一邊勸。
不是的,不是的,我早就知道他騙我,他那些笑容也好,那些話語也好,都是假的,他從來沒有把我放在心上,討好誰對於他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他早就騙過我了,在我第一次去見玉儿之前,他就已經騙過我了。
我都知道。
可是這都沒關係啊,我不想他死,我不想玉離歌死。
護著他有什麽不對?
......護著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麽不對?

"不要,不要!"我扯著嗓子竭盡全力地吼,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嬤嬤死死壓著玉離歌把什麽東西灌進了他的嘴裡。
全部,一點都沒有漏下來。
看著玉離歌從那些人手裡一點一點的滑落下去,我也整個人跟著他軟了下來,心裡已經說不上驚慌還是恐懼,只是空空的,空得讓人想死。
皇奶奶帶著人走下來,聽在我身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正要說話,閣樓下的門就被人"砰"地一聲撞開了。
我跟著其他人一樣,麻木地轉過頭去,就看到了站在那兒低低喘著氣的父王。
樓上樓下,一時間誰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父王!"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我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異常突兀。
父王只是看著皇奶奶,雙眼已經有點紅了,帶著嚇人的氣勢,什麽話都沒有說,大步跑了上來。
他和皇奶奶對峙著,兩個人都沒說話,那兩個嬤嬤已經已經抖成了一團,皇奶奶卻還是鎮定自若地昂首而立,沒有一絲要讓路的意思。
父王又逼上一步,舅舅下意識地扯著我往一旁讓了讓,父王就頭也不回地跑了上去了。
我怔了半晌,猛地往後一撞,掙開了舅舅的束縛,追著跑了上去。

天子不跪凡人。
這時的我,卻看到父王跪在地上,顫抖著把玉離歌抱起來,還沒抱到懷裡,眼淚就先落下來了。
"離歌......離歌......"一聲一聲,叫得人寸斷柔腸。
我站在樓梯邊上,再動不得一絲,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就怕一聲嗚咽,打碎了眼前的這一幕。
"離歌,我在這裡,你張開眼看看我啊......離歌......不要玩了,離歌......我說過回來就帶你出宮去,我們去江南,我們去揚州,你答應過陪我去的......離歌......離歌,離歌......"
到最後只是無休止地低喃,一遍一遍地叫著相同的名字,一遍一遍輕輕地吻著懷裡的人,唇上,臉上,鼻尖,眉頭,額上,眼淚落下來,又沿著玉離歌的臉慢慢滑落,到最後就分不清是誰的眼淚了。
好像玉離歌還活著,好像玉離歌也哭了。
只不過上樓下樓的時間,那個人居然已經不在了。
父王伏在玉離歌身上,低聲啜泣,慢慢地就如同再也抑止不住般嚎啕大哭起來。
再不管身份,再不管他人。
我也終於慢慢鬆開了手,任那一聲壓抑了好久的嗚咽釋放出來。
"玉離歌......"
只不過三個字,卻是我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從他第一次在靈堂上幽幽地看著我,從他在迴廊曲橋上對我淡然一笑,到此時此刻,我才終於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卻永遠都聽不到。

那天之後,父王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每日臨朝,沒有人會再想起,飛流宮那個小閣裡那個蒼白的男子。
只是我知道,父王每天晚上,都要獨自一人在床上坐很久很久,才會睡下。
他不再到後宮妃嬪那裡去。有時他會批著批著奏摺,或是在朝上說著說著,甚至是在宮道上走著,都會突然不知所措地倉皇奔跑起來,跑到飛流宮來,躲在那個小閣裡,不斷地灌下一壺又一壺的梨花釀,放聲大哭,或是低聲呢喃輕笑。
如此一晃多年,這樣的事情漸漸少了,宮里人都說,皇上終於忘記了那個叫玉離歌的妖孽了。
只有我知道,玉離歌一直都在,從來沒有從他的心裡離開過。
父王和玉離歌,他們誰都離不了誰。
所以父王在飛流宮時,我就會覺得,玉離歌一定也在,在飛流宮的某一個角落裡,只有父王知道,我們誰都見不著。

我弱冠那年,父王立了我為太子,立儲大殿上,父王過早衰老的臉上含著淡如雲煙的淺笑,彷彿很多年前那個對著我笑著喚我二皇子的人。
我差點當場落下淚來。
越是長大,越是想要忘記那個人,卻原來,越想忘記,記得越深。
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這些年慢慢地培養著自己的勢力,我不間斷地讓人去打聽玉儿的下落,小心翼翼地躲著不讓父王知道,連自己都說不出原因。
只是始終沒有音信。
從京城,一路南下,怎麽找,都找不到。
也許在很多年前,那個孩子就已經不在世上了。玉離歌終會見到他,然後知道真相。
知道是我把他的孩子弄丟了,知道我拿玉儿出氣,知道我的懦弱,知道我年幼無知的心事。
可我始終相信玉儿還活著,被人販子帶到了這個天下的某處,或艱難或安順地生活著。
我想找到他。
不知道長大後的玉儿,會不會像玉離歌呢?

南甸叛軍日益猖狂,父王卻讓芷老將軍的小孫子只帶著三萬兵馬就去鎮壓了。
說是為了懲罰那個叫芷清炎的小子不識時務不肯娶我唯一的妹妹惜陽,可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父王是相信芷清炎的能力,才放手讓他去的。
我真不明白,芷家雖然是世代武將,可是這位小少爺不過是自小流落在外,芷老將軍近半年才剛認回來的孫子,而且還是出身低俗之地,為什麽父王會這麽相信他?
大軍上路那天,回報的人說,芷清炎帶著他從揚州帶回來的兩個"童年玩伴"一同上路了。
揚州秦樓,到過揚州的人都知道的相公館,芷清炎本是賣作了那裡的下人,後來回家,把裡面的兩個相公帶回來了。
只是童年玩伴麽?我忍不住想笑,若是信他,三洲夙容就不是三洲夙容了。
難為芷家老三芷清倦,被弟弟搶了頭,委屈作了副帥,知道這事真不曉得是什麽反應了。

我在京城裡日夜準備,就等著南甸傳來敗陣消息就把人薦上去,卻沒想到等來了一個朝野都大吃一驚的消息了。
南甸沒有戰勝,甚至沒有戰敗。
是不戰而降了。
不知道那芷清炎用的什麽方法,居然讓南甸就此俯首稱臣,難道,父王一開始就看出了他的能力了麽?

大軍回京那天我還在城外,當晚匆匆回到宮裡,就被父王召了去,說是讓我第二天親自去把芷清炎和他身邊一個叫微泫的人接到宮裡來。
我應承了下來,一邊也想好好見見這芷清炎,不知那個已經快被朝里的人傳作神話的人是怎麽一個模樣。

我見到了芷清炎,也見到了他身邊那個叫微泫的男子,可惜那個時候我根本沒心情去打量他們了。

只是驚鴻一瞥,我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幻想。

芷家門內有人往外探望,我察覺地望過去,他就猛地往裡一躲,我就像是整個人僵在了那兒。
我看到了,玉離歌。 c
很像很像,就像玉離歌又站在了面前,穿著從前不曾穿過的衣裳,臉上是從未顯露的表情。
芷清炎幾人一直看著我,我只能跟著他們客套,一邊將人引上馬車。
馬車動起來時,我坐在裡面,微微搖晃著,彷如夢中。
沒有一刻比此時更灰心。
那麽多年過去,那個人的容貌,記憶里居然沒有絲毫褪色。

還是忍不住打發了人去查,宴席之上,各人盡歡了,我也就不著痕跡地退出來,不死心地跑到芷家去。
我想再確認一下。
天色已暗,我在芷家屋頂上竄來躍去,一邊怕著被人發現,一邊又匆匆地掃過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
最後我終究在一個偏院裡見到了欲嫋。
那個芷清炎從揚州千里迢迢帶到京城裡來的"童年玩伴"。
一個人獨自坐在院子裡,微仰著頭眼裡有一點蒼茫。
承載了他整個生命的雙眼。清冷的淺笑。
恍惚間就像是玉離歌,那麽多年彈指間,他一直沒有離開。
我就那樣怔在了屋頂上,直到屬下發出了警示,我才惴惴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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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裡,宴還沒散,我又坐了下來,看著芷清炎坐在顯眼處,別人的木古哪個都落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過一人。
微泫。
那麽欲嫋又置於何地呢?

派出去的人把可以蒐集的情報都交到了我手上。
自小被人販子拐走,五六歲左右賣到揚州的秦樓裡,一直被當作相公地培養長大。
與芷清炎相好,所以在芷清炎回家時,也一併帶上了他。
望著那薄薄的紙箋,我的手無法抑制地顫抖著。

我也許,找到玉儿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世上相似的人很多,一事一事,恰巧碰在一起了,就讓人忍不住地幻想。
沒有辦法證明欲嫋究竟是不是當初那個三歲孩童,只是他有一張酷似玉離歌的臉,他與玉儿一般大,我想要他,哪怕連自己都覺得可笑,我還是想得到他。
他也不過是芷清炎不要的東西而已。

宴席散後,我截下了芷清炎,直接地問他要欲嫋,芷清炎一口拒絕了。
明明不要,為什麽不肯讓出來呢?
他的無謂卻又讓我隱約地不忍起來。
不忍也只是一瞬間,他不是父王,我也不再是那時候的孩子,現在的我,有足夠的能力從他手上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可惜我終究沒有得到他。
父王讓人在打聽關於芷清炎的事情時,發現了欲嫋的存在。
過程中有些什麽事,我根本無從探聽,只知道三天後,欲嫋自願進了宮。

我已不在飛流宮居住,一直閒置的飛流宮終於迎來了它新的主人。
在欲嫋入宮後十日,我才終於找到了藉口到飛流宮去。
父王坐在中庭裡,懷中抱著那個人,一身白衣,長髮披肩,臉上帶著淡淡淺笑,眼裡只有一人。
已經分不清是玉離歌還是欲嫋了。
但是,只要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他比玉離歌要年輕一點,臉上還有一絲未去的稚氣,眉間唇角,哪怕再努力掩飾,還是抹不去那與生俱來般的柔媚。
那是在煙花之地經年積累的姿態,怎麽樣都無法洗去的。
我突然沒由來地厭惡起這個人來。
他頂著玉離歌的臉,笑面迎人,以色相侍,那是怎麽樣的一種褻瀆?
手裡還捏著要給父王看的周折,我終究沒有走進中庭,轉身離去。

第一次和慾嫋面對面相遇,是在離飛流宮不遠的荷花池邊上。
他就站在池邊上,他的面前是半年前父王新立的靜貴人。
欲嫋垂眼不語,靜貴人盛氣凌人,再看兩人站的位置,就該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當然,這只是說如果什麽都不知道的話。
入宮一月,害死一位才人,逼瘋了一個宮女,讓兩個月前還風光無限的一個貴妃獨守冷宮,恐怕除了他,再找不出別人了。
那些侯門深宮裡的女子,確實是比不上自小在煙花之地打滾的的人。
那邊說的什麽我也聽不清,只不過一眨眼,事情的變化讓人措手不及。明明沒有一個人碰到欲嫋,他卻突然間雙膝一曲,整個人站立不穩地撲通一聲掉到了水里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跑了過去了。
靜貴人已經站在那兒呆掉了,隨後跳下去的宮衛拽著欲嫋走出荷花,他僅僅抬眼看了看我,便推開了那個宮衛,跌跌撞撞地越過靜貴人走去。
"站住。"遲疑了一下,我才意識到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
欲嫋停在那兒,沒有回過頭。
反而是周圍那些人全都撲通著跪了下來。
"原來是太子殿下啊。"他低低笑了笑,沒再管我,又自走了起來,依舊跌跌撞撞,像是隨時會倒下去似的。
我揮退其他人,追到他面前:"誰准你走了?見到本宮也不行禮,是仗著父王寵你麽?"
他微一挑唇:"欲嫋只是以為殿下會原諒一個全身濕透的人無禮。"
我一怔,這才意識到他剛才那麽一跌,身上已經全濕了,衣服貼在身上,顯示出過分瘦削的身段,腳上微微彎曲,因為衣服的緣故,怎麽都無法遮掩住腳上的顫抖。
"你的腳怎麽回事?"我皺了皺眉。那樣的顫抖不是能裝出來的。
"沒什麽。"他淡淡回了一句,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是收在身後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身上也漸漸出現了不自然的僵硬。
"你......餵!"我剛伸出手去想要捉他的肩,他就像再也支撐不住似的,整個人撲倒了下來。
我接住他時,心口有著巨大的驚恐。
就像那時候,就像在那個閣樓上,只是上樓下樓的時候,玉離歌慢慢倒下,就再也沒有起來了。
"啊。"懷裡的人卻低低地叫了一聲,沒有多少情緒,半晌才推了推我,像是想要我放手。
我心裡一動,手一彎把他抱了起來,大搖大擺地往飛流宮走去。
"殿下,請把我放下來。"他的聲音冷靜得不像在一個人的懷裡。
我也沒去看他,我不敢看。
"沒人的時候,本宮允許你叫本宮的名字。"他沒有回應我的話。我下意識地抱緊一點,強迫自己的聲音不要露出任何破綻來,"我叫夙容。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他似乎沈默了一會,直到我漸漸有了慌亂,才聽到他低低地發出聲音來。
"夙......容?"
像是疑問,又像是不確定,帶著一絲絲的被我理解成怯澀的的東西,只是一聲,他就再沒說起他話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希望,玉離歌終有一天會叫我的名。
叫我夙容。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孩子,無盡依賴地看著我,一聲聲脆脆地喚著,夙容哥哥,夙容哥哥。
玉離歌已經死了。
玉儿也已經被我弄丟了。

欲嫋靠在我懷裡,仔細地念那兩個字。
熟悉而陌生。

我一直一直,把他當作玉儿,那個我弄丟的孩子,玉離歌的孩子。
很多年後我終於把他找回來了,他在我懷裡,依舊叫我的名字。

可是,他不是我的。



我把欲嫋一路抱回飛流宮,路上宮人看見了,眼裡都是隱約的迷惑,我只當看不到。
欲嫋乖乖地靠著我,微垂著眼,乖巧得跟傳言裡的人相差甚遠。
到了飛流宮,父王吩咐下來伺候欲嫋的人就匆匆地迎上來了,我正要遣人去叫御醫,就看到他們熟練地端熱水,熬藥,顯然對欲嫋的事很是明白。
等欲嫋被人扶到房間裡去,我才拉過一個丫頭,低聲問:"他是怎麽了?"
那丫頭誠惶誠恐地看著我:"回太子的話,公子的腳小時侯受過傷,落下了病根,偶爾就會鬧痛,痛起來很折騰人的,皇上讓人來看,也沒辦法根治。"
我點了頭應去,站在院子中央,看著欲嫋房間裡影影綽綽,本想擠出點心酸來,卻反而什麽都感覺不到了,一旁候著的丫頭一個勁地偷看我,心裡隱約地不喜歡,乾脆一揮袖轉身就走。

自那之後又是好久,欲嫋的事一直沒間斷地在宮里傳,越吵越烈。
我自顧理著自己的事,也找不到空子到他宮裡去。 c
冬至那日芷將軍的孫子芷清倦入宮找我,正事之餘有意無意地打聽著欲嫋的事,我想他大約是替那芷清炎打聽的,說來若不是當初我執意要從芷清炎手上把欲嫋要過來,也許父王也不會發現欲嫋......至少不會那麽早發現。
現在欲嫋是不可能出宮了,那麽片言只語,聊以安慰也算得了施捨。
想起從前,便問芷清倦:"以前欲嫋住你們家裡,他腳上的病,你也知道罷?那時候有用上什麽方子麽?"
芷清倦也是聰明人,笑著答:"是有個他自小在吃的方子,難道沒說麽?"
我搖頭:"宮里為他那點毛病都鬧得人仰馬翻了。"
"我以前幫他張羅過,還記得方子上的用藥,如果殿下願意,清倦現在就記下來送去。"
我讓他用紙筆謄抄好,才道:"反正也來了,有這方子,也不怕父王動氣,你要去見見他麽?"
芷清倦笑得燦爛,一揖道:"謝殿下。"

父王因事這兩天都在御書房裡,這種時候自然也不會跟欲嫋廝混在一起,我帶著芷清倦大搖大擺地走進飛流宮,先把手上的藥方給了飛流宮的管事,吩咐了幾句,見欲嫋慢吞吞地迎出來,忍不住就覺得好笑。
明明眼裡還有一分焦急,偏偏動作又慢條斯理的,真是個愛裝模作樣的人。
"見過太子殿下。"他施施然地行了禮,對一旁的芷清倦視若無睹。
"天氣越來越冷,聽父王說你腳上的病發作得頻繁,剛好今天清倦進宮,說起你以前有個藥方,就讓他寫下了帶過來。你也是的,既然有好的藥方,為什麽不告訴下人?真是白受苦了。"
欲嫋一挑眉微微笑了:"殿下就不許欲嫋耍一點小小的苦肉計麽?"
"你啊,真是越來越放肆了。"見他那模樣,我反而不覺得生氣。指了指芷清倦,"你以前在芷家頗久,今天難得清倦進宮了,好好聚一會吧。"
我向芷清倦打了個眼色,轉身就想走。
"夙容!"欲嫋突然叫住了我。
不是"殿下",而是"夙容",叫得分外親熱。
我全身一震,回過頭去,看到芷清倦眼中的震驚,和慾嫋帶著深意的淺笑。
"夙容,不留下來麽?"周圍的人早就被我揮退,欲嫋這一句,說得更是自然。
彷彿是情人之間一般。
一旁芷清倦的震驚已經藏起來了,看向欲嫋的目光也微微地變了。
我突然就明白了。

欲嫋知道芷清倦一定會回去把這裡發生的事情一一說出來。
沒有人會指望宮裡的生活平靜安樂。
何況是如此尷尬的身份。
父王寵愛他,朝中上下皆知。但是這樣的寵愛不夠。這樣的寵愛也只是一種禍害而已。
除非他還有其他的支持。

"不了,我先轉一轉,你們聊吧,等會我再來。"遲疑了半晌,我便笑著如了他的願。
欲嫋回我一個燦爛的笑容,不再說話。
我想這就足夠了,轉身走了出去。

約莫半個時辰,見芷清倦從院子裡走出來,我才放下手中的茶,笑著問:"真是讓你見笑了。"
芷清倦低頭:"殿下言重了。"
我看了他一眼,裝著樣子長嘆了口氣:"你知道的,我也曾經想要欲嫋,可惜父王看上了他,那是他的福分,大概,也是災難吧。他一個人在宮裡,無依無靠,我也只能多顧著他點,別讓他吃太大的虧就好。"
"有皇上厚愛,又有殿下顧惜,是欲嫋的福氣。"
我想芷清倦也大概明白了,兩人虛假地客氣幾句,我讓人把他送出去,遲疑了一下,才避了人走進後院裡去。

欲嫋一身白衣地靠著角落的大樹席地而坐,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居然只是漫不經心地對著我笑了笑,又回過去仰頭看著,沒有起來。
冬天地上一直濕寒,我差點想跑過去把他拉扯起來,一轉念,就打住了。
"你想芷清炎麽?"
欲嫋有點意外地看向我,又是笑了笑,搖搖頭。
我愣了愣,一下子不知該怎麽接下去好了。
"我想年年。"欲嫋笑得微微瞇起眼,一臉頑皮。
"年年?"z
"嗯......以前他叫年年。"欲嫋靠著樹,不看我。 "年年是我的,芷清炎是微泫的。"
我皺起眉頭,不都一樣麽?
"年年是我的,芷清炎是微泫的......李四也是微泫的......"他又低低地補了一句,"連名字都爭不贏。"
我越聽越糊塗,見他眼裡隱約有一抹出神,只能伸出手去:"好了,先起來吧,地上又冷又濕,要是得了病,又有得折騰的了。"
欲嫋微微仰頭看我,漸漸地笑了起來,又看了看我的手,終於伸過手來,借力站了起來。
我正要縮回來,他卻死死地捉住我的手不肯放。
我望瞭望交纏在一起的兩隻手,挑了挑眉:"怎麽?勾引本宮麽?"
"夙容。"欲嫋只是軟軟地喚。
我心裡一動,一邊調整著臉上的表情:"還不放手?"
"夙容。夙容夙容夙容。"欲嫋不迭聲地叫,眼角有淡淡的笑。
我嘆了口氣,放鬆下來任他牽著,跟著他走進屋子裡。
進去了坐下來,欲嫋還是死死捏著我的手,像是在捏麵團,眼角噙著笑意,一邊呵呵地低聲笑著。
"好了,瘋夠了。"我忍不住低喝了一聲。受不了他一臉痴迷。
欲嫋便乖乖地鬆了手,趴在桌子上偏過頭來看我,枕在雙臂上的頭就像是小孩子的臉。
我試探著伸過手去揉他的頭,他也並不反抗。
我的動作也慢慢放鬆了下來,一下一下地順著他的發。 "你就這麽難受麽?"
話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說出來後第一個反應就是要糟了。
欲嫋卻沒有一動,依舊任我揉他的頭,好久才低低地嗚嗚哼了兩聲,像只被遺棄的小貓。
我收了手:"這是你從前學的手段麽?"
欲嫋的眼裡閃過一絲茫然,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我。
我居然被他看得有點心慌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衣服,微一偏頭,唇就堵了上來了。
我這年齡也接觸過不少女子,更激烈的事情也做過了,很快便反應過來,原該馬上把他推開,手上卻像是有什麽束縛住了一般,動不了。
唇齒相交,算不得熱烈,卻帶著讓人不捨的纏綿,叫人忍不住沈醉。
直到兩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我才一個激靈把他推了開來,張眼看著他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欲嫋也張著眼看我,雙眼很黑很亮,如同包含著他的整個生命。窒息的美麗。
彷彿千年,我終究忍不住,一伸手拉過他,又吻了上去。

這次是我伸的手。這次是我主動伸的手。
怨他不得了。

這一吻極自然,只是與剛才不同。
草草罷休,我遲疑地放開欲嫋,才看到他合上的眼下有著淡淡的水痕。
似乎也察覺到我在看他,他微微側過臉,低啞地擠出一句:"別看我。"
突然就心痛得連自己都意外,我幾乎倉皇地抬手去,輕拭過他的眼上時,手上還能看得到顫抖。
他卻突然笑了出來了,張開眼來看我。
"你沒聽過婊子的眼淚都不值錢麽?"他吊起眼角看我時,剛才的脆弱早就消失了。
"你不是婊子。"我只應了一句,心裡還是覺得難受。
欲嫋似乎愣了一下,笑著推開我,走過一邊:"叫殿下見笑了。"
"我說過你可以叫我夙容。"
"欲嫋擔當不起。"
"我說可以就可以。"
"謝殿下厚愛。"笑著出口的話,帶著明顯的挑釁。
我也忍不住動怒了,從來沒有人敢如此違逆我的話。
冷哼一聲,我道:"現在再來推辭,也未免太矯情了吧?剛才不是夙容夙容地叫得親熱呢?還是說,那些都是你撩撥人心的伎倆?"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剛才失禮了,請殿下恕罪。"欲嫋倒是不為所動,微微仰頭輕笑,竟是分外地撩人。
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把他扣著雙手壓在了床上:"裝模作樣也是你的手段麽?還是說這叫欲拒還迎?"
"你幹什麽?"欲嫋失聲叫了出來。
我一抬手扯下了他的棉褲,露出白皙的大腿上還有著星星點點歡愛的痕跡。
忍不住就越是惱火。
欲嫋微微一縮,我就用力地壓了上去:"反正你早跟父王做過了吧?也用不著給芷家那小子守身。"
"你就不怕皇上麽?"欲嫋死死地看著我,只有眼睛深處,才能看到隱約的驚惶。
我連半分遲疑也沒有,反而笑了出來:"你以為你是誰?"
他就抿了唇不再說話了。
我低下頭舔他的後頸時,他全身一震,又猛烈地掙扎了起來:"放開我,我叫人來,我會叫人......唔......"
"傻瓜,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一個替身。你不知道麽?"我笑著緩下動作,有一下沒一下地吻著他,看著他臉上難耐的表情,心裡竟是難得的痛快。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不迭聲地應,細碎的聲音像爪子一般在我心頭撓。
"你誰都不是,你不過是一個替身,你不過是玉離歌的替身,你只不過是玉離歌的替身,你不是他,你不是他!"越說越是暢快,欲嫋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任我壓在他身上,分開他的雙腳。
即使我就這麽進入他的體內,他也只是低低地悶哼一聲,張著嘴無聲地喘著氣,死死地閉著眼不再看我。
我只是越覺得惱火,心頭的不悅無處發洩,根本顧不得身下的人,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進出,用力地頂著他,甚至刻意地在他身上的那些痕跡上劃下一道道新的傷痕。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退出他的體內,疲憊地翻過身躺在他旁邊,身上的衣服都還在,只是凌亂不堪。
房間裡詭異的安靜,我只聽到自己的喘息聲。
火燒般彈起來,才看到欲嫋像個破碎布偶似的躺在那兒,雙目緊閉,唇已經被咬破了,一縷血絲掛在唇邊,臉色蒼白如雪,卻並不狼狽,反而帶著悲倉的美麗。
真是了不起。
我抬手小心翼翼地撫過他的臉,模糊地想著。心裡陣陣失神。
要怎麽樣的教導,才會有這樣的慾嫋?只是想著,就足以讓人心寒。
一直到周圍漸暗了下來,我才恍惚明白了自己剛才乾了什麽。
明明知道今天冬至,父王不可能過來。可心裡還是感到難以壓抑的罪惡和失措。
"嗯......"
忽然一聲低吟,我嚇了一跳,就看到欲嫋的眼睫輕微地動了動,我連忙伸過手去,搖了搖他:"餵?"
"嗯......"他又低低哼了一聲,頭動了動,慢慢張開眼來,慢慢看向我,然後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我心頭一緊,他的眼中還沒有神緒,卻已經會笑了。
我和那些到揚州秦樓上買下他一夜的客人又有什麽不同?
"對不起。"對不起很無力,卻是我這輩子說出口的第一句道歉。
欲嫋似乎愣了愣,看著我的眼已經有了笑意:"我是不是該說沒關係?"
我說不出話來。
欲嫋見我不說話,也沒什麽不滿,半晌才又開口:"殿下也把我當成玉離歌麽?"
我猛地抬頭看著他,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異樣,笑得很平淡。
眼角輕微吊起,很細微,卻是與玉離歌最明顯的不同。
我搖了搖頭,突然就覺得很累。無論怎麽否認,有很多事情都是無法改變的。

一如欲嫋不是玉離歌的事實。一如我一直喜歡著玉離歌的事實。

欲嫋有點意外,微微挪了挪身體,懶懶地問:"那麽我在殿下心裡,又是誰的替身?"
玉儿。 r
曾經這是多麽明顯的答案。可是現在卻是我最不想承認的答案。
我不再願他是那個我弄丟了的孩子。
不願他是玉離歌的孩子。
對著我虧欠的人,對著我仰慕的人的孩子,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太不堪。
"欲嫋......就是欲嫋。"說不清有幾分真假,我看著他,微微一笑。
他沈默了很久。
"那麽,殿下喜歡玉離歌麽?"
我遲疑了一陣,終於點了點頭。
"很喜歡?現在還喜歡著?哪怕他比你年長許多?哪怕他已經死了?"
我又點了點頭。有種第一次全身裸露在別人眼前的感覺。
欲嫋沒再問下去了,過了很久,才輕笑一聲,宛如嘆息:"真可惜啊。"
聽不出是可惜什麽。
"你要跟父王說就說吧。我不會否認,也不會逃避。"
似乎已經沒什麽可以說了,我小心地躲過他下了床,整了衣服,走向門口。
一切都很平靜,只有心臟在猛烈地跳動著。
"那麽,還會再來麽?"
很低很低地問話,聽在我耳裡卻如雷聲。
我轉過頭去,就看到欲嫋微微偏著頭笑著看我:"你還會再來麽?夙容。"

自那之後,我只要找到機會,就會到飛流宮去。明著去,暗著去,半夜翻牆的事情也做了不少。
只是很少會去碰欲嫋,更多的是兩個人並排坐在床邊,不點燈火,小孩子似的靠在一起小聲說話,或是不哼一語。
我說我年少時的秘密,說玉離歌,說玉儿,說之後很多年的思念和尋覓。他說他的罪過,說他小時侯在人販子手裡的生活,逃亡,說他膽小的背叛,隱瞞,秦樓裡的生活。說得最多的,是年年。
我們常常一句玉離歌,一句年年地說下去,然後各自沈默,一直到天亮。接吻,然後分別。
隱晦卻甜蜜。

我並不相信父王會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他一直沒有說什麽,對欲嫋也好,對我也好,對待並沒有變化,彷彿他真的被蒙在鼓裡。
我也沒有明目張膽地挑戰他些什麽,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們都只是秘密地見面。

新年很快就到了,宮中上下都忙了起來,我也只能跟著不同的人在宮內宮外地奔走,捉著機會到飛流宮,也只能逗留一會兒,顧不上其他。
宮裡欲嫋的事依舊傳得很多,知道皇後到飛流宮裡鬧事被父王訓了一頓,知道他有惹了哪些哪些人,知道父王又為他折騰了些什麽。
這人像是一刻都不肯安分下來一般。

只是我日漸忙了,年三十起,連到飛流宮的時間都找不到了,只有一些家宴上看到欲嫋坐在角落裡,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答著各方的嘲諷,我也不敢多加偏幫,怕更惹起大禍,只好看著他一個人坐在那兒,心痛難耐。
一直到正月初八,我才終於找到了機會到飛流宮去。
欲嫋沒有我的喜悅,只是淺淺笑著,任我魚肉。
兩人親熱了一陣,他也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姿態,我慢慢安靜了下來,像被人從頭到腳淋了一盤冷水似的。
"欲嫋?"
"夙容,如果我不在了,你會像想玉離歌那樣想我麽?想那麽久,記得那麽清晰。"
我皺了皺眉,把他拉到面前:"大新年的說什麽晦氣話!你氣我一直不來麽?"
他搖了搖頭,似乎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看著我。
我愣了愣,看著他無悲無喜的臉,心中一動,笑著欺身過去:"難道你吃玉離歌的醋了?"
欲嫋還是搖了搖頭,我的興致就更是冷了下來。
就像我無法忘記玉離歌,他心裡,始終只有芷家的小少爺。他又怎麽會為了我吃醋呢?
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把他和玉離歌區分開來,告訴他我沒有把他當成任何人的替身,我希望我們都可以忘記過去。
過去喜歡過一個人,並不代表不會喜歡上另一個人。哪怕怎麽都忘不掉過去,難道就連現在的權利都失去了麽?
大約是看到我的失落,欲嫋笑了起來,湊過來小貓一樣地親我:"我只是一時感觸而已,你別生氣。"
我佯怒地別過臉,他又湊過來一點,半個人趴在我身上:"這麽難得才見了面,你忍心就這麽不跟我說話麽?"
我心頭酥麻,一回身把他壓了下去,笑著裝狠:"看我怎麽懲罰你!"
是的,他連我的心都捉住了。
我是不忍心,不忍心生他的氣,不忍心不跟他說話,不忍心他受委屈。即使我能做到的只是很少很少。

有些事情不捅破,日子才能過下去。

過年時兄弟間的來往也頻繁了起來,惜陽,我唯一的妹妹,父王親封的成陽公主居然也頻頻到我這裡來。
最後一次,語出驚人。
"夙容哥哥,你是不是跟欲嫋在一起了?"
我望著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尷尬一笑:"說什麽呢,丫頭少開你哥哥玩笑。那是父王的人,誰敢碰他啊。"
"我說認真的,夙容哥哥,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了?"
我看著她的臉,遲疑了很久,終於道:"為什麽這麽問?"
"如果是的話,你把他要回來好不好?宮里傳言越來越多,越來越嚇人,很可怕......"
我笑了,搖了搖頭。
你以為我不想把他要來麽?我是被父王半路把人攔了去。
"而且,如果欲嫋真的喜歡上你了,微泫也可以安心一點。"
我忍不住皺了眉:"什麽意思?安心?欲嫋隨便喜歡上什麽人都可以嗎?哈!"真是滑稽。搶了別人的東西,還想要安心麽?
即使我是慶幸芷清炎放棄了欲嫋而喜歡微泫,可是那兩個人也算不上好人。
"夙容哥哥!"惜陽叫了一聲,"不對不對,是我說錯了,是我覺得他可以安心一點。"
"那你就告訴他,欲嫋一直只想著年年,為此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我丟下一句話,起身就想送客。
惜陽心軟,只會同情微泫,那麽又有誰會憐惜欲嫋?
惜陽連忙追上來:"夙容哥哥!"m
我看著她,好久才嘆了口氣:"你要不要去見他?我可以帶你去。"
"我有什麽好去......"她半路改了口,"好!"

惜陽是公主,自然不能隨便到欲嫋那裡去,只有我帶著,她才能進出飛流宮。那次也沒逗留多久,只是惜陽私下跟欲嫋說了些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我只擔心惜陽又說出那種欲嫋喜歡上我了微泫就能安心的話來,只把惜陽送出飛流宮,就匆匆地回去找欲嫋,他只是坐在房間裡等著我,一見我走進去,就先笑起來了。
"就知道你會緊張地回來。"他站起來,我卻看到他的肩膀慢慢地放鬆下去。
說緊張,誰更緊張呢?
只是我卻不知道他緊張什麽。
"你......還好吧?"
"有什麽不好?"他瞇著眼問我。
我吞吞吐吐了半晌,才道:"剛才惜陽,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欲嫋連連搖頭:"當然沒有,都是我在說,她能說些什麽呢?"
我愣住了:"你說了什麽?"
"說我喜歡上你了。"欲嫋說得大大方方,我卻一瞬間愣在了當場。他湊過來張著眼饒有趣味地看我,我就像被人緊緊定在了地上,動也不敢動。
"夙容你真有趣。"他笑瞇瞇地看著我,伸過手來摟住了我的脖子。

說我喜歡上你了。
夙容你真有趣。

明明比我小,他卻把我當作了孩子一般。
像當年的玉離歌,拍著我的頭輕笑著喚二皇子,開我玩笑,卻絲毫沒把我放在心上。

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麽樣的感受。我用力地拍開了欲嫋的手,不去看他的表情,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
那一夜輾轉反惻,始終睡不著,我終究忍不住,一個人悄悄地溜到飛流宮去。
何苦跟他慪氣,他肯那麽說,也已經是一種讓步了。不管是玩笑還是真實。
他記著芷清炎也無所謂。
我也一樣有忘不了的人。
大家都是一樣的。
立在欲嫋房間頂上,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移動一步。
低低續續的呻吟聲從房間里傳來,間雜著曖昧的低語,聽不出一絲痛苦。
父王在房間裡。

我以為我今天的離開至少會讓他難受。
可是現在他卻若無其事地在房間裡,在我父王身下,低淺吟哦,極盡歡娛。

那一夜後,我再沒去飛流宮了。
不過三天,就開始忍不住了,我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至少等過一個月,一個月就好。
我不想,陷得太深。
他不過是一個男寵。我父王的男寵。

只是世事永遠比你預料的要出乎意外。
第二十一天,宮裡鬧了起來。
皇上從早朝上突然走開,直奔飛流宮。傳了太醫,說是飛流宮裡有人在飯菜裡下砒霜,飛流宮的主子吐血了。
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吐血是大凶的兆頭。
早朝散了,我不停歇地往飛流宮裡跑,心一直猛跳,很辛苦,很辛苦。
只到了欲嫋房間門外,就被父王的貼身隨從攔下了。
他從來都不是我的。我知道。
為什麽偏要這個時候才告訴我要認清事實?我只不過想越過這一扇門,見那個人一面而已。
聲音隱隱約約地從裡面傳來,聽不清楚,偶爾捉到一兩個字眼彷彿是"夙容",也聽不真切。但我想我的臉上一定非常狼狽,因為看著我的人眼中已經有一絲異樣了。
過了不知多久,門突然被人拉開,父王就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我。
我只能倉皇地回望著他,不願離開。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皇位也好,身份也好,性命也好,都失去也無所謂,讓我見見他。
見見欲嫋。
不是玉離歌,不是玉儿,只是欲嫋。
"你......留下來,送他吧。"過了很久,父王低低地說出一句話,不再看我,從我身旁越了過去。
我心裡一陣劇痛,甚至還來不及回話,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去。

欲嫋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唇上沒有一絲血色,比起上一次見面時,已經消瘦了很多。
我走進去,每一步都像踩在針上,刺痛得讓人難以支撐。
剛到床邊,才發現欲嫋似乎是醒了,緩緩睜開眼,茫然地張眼看了一會,目光停在了我身上,輕輕地笑了。
"欲嫋。"我低喚了他一聲。 j
"你終於......來了。"他有點艱難地開口,聲音低啞,幾乎只聽到氣音。手微顫著動了動,似乎想抬起來。
我緊張地捉起他的手:"我在,我在!"啪嗒一聲輕響,我愣了愣,低下頭去,看到被褥上濕了一小塊,慢慢地在擴大。
好久才意識到是自己哭了。
"不要哭啊......"欲嫋的手慢慢地反握著我的,沒有力,只是艱難地貼著。
我咬著牙,只能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如果我沒有鬧脾氣,如果我沒有生他的氣,如果我能再早一點來,每天都來,他不會這樣的。
"不要哭啊......以前,小時候,你從來不哭的......我記得......"
心裡咯!一下,像有什麽被生生地扯斷了。我抬眼看上欲嫋蒼白的臉,他的眼中一片迷離,找不到焦距。
眼淚還是無法遏止地落下,我卻忍不住想笑。
原來,他把我當成芷清炎了啊。
已經沒有辦法去爭了。
芷清炎也罷,我不想他失望。
"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說......喜歡......"他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可是,後來......愛上了別人. .....你生我氣麽?你生我氣麽?"
"不會。"我看著他,握著的手無論如何用力還是漸漸地變冷,心裡再怎麽痛,也無法解脫,我只能笑著連連搖頭,淚水把眼前模糊了,欲嫋的面目都有點看不清了。
明明是愛上了別人的芷清炎錯了,為什麽你到了此刻,還念著他?我就,不行嗎?
欲嫋的另一隻手慢慢伸向枕頭,卻無論怎麽努力地摸不到,我伸手過去,從他枕頭下摸出來幾張信箋。
每張信箋上都寫著相同的字:年年收。
"每年生日......才......不要忘記我......好不好?愛上別人也可以,不要忘記我......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
後面的話聽不見了,他的手慢慢地軟了下去,只要輕輕鬆開,就從掌心一路滑下。
只有那一聲聲的哀求,凝在空中,久久不散。
不要忘記。

我看著手上的信,站在原地。
我不會讓他忘記你的。
欲嫋,你的年年不會忘記你的。

芷清炎的生日,卻是欲嫋的忌日,真是諷刺。
他在那邊大張旗鼓地請客慶祝,這邊卻只有一聲聲"不要忘記我"。
等一切安排好,已經是晚上了,我牽了馬直出皇宮,到了將軍府,找到了微泫。微泫只是一路沈默地聽著我說,最後把信箋接了過去。

欲嫋,他們都會記著你的,誰都不會忘記你。

半月之後,欲嫋被葬在了太子府,父王親自命人選了地方,立了墳,事事都過問於我。
我只是困惑,直到惜陽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為什麽要把那些信箋交給微泫?"惜陽一上門就是責問,我只是不理她。她卻不肯放棄。 "為什麽你要給他?那些信箋都是給你的,你為什麽要給他?"
我冷笑一聲:"上面寫著年年收,我想,我並不叫年年。"
"你還不懂嗎?"惜陽轉到我面前,"那麽多的信,是要你每一年親自去送,是要你一直好好地活下去,每一年親自去送!"
我全身一震,彷彿剛才的話都沒有聽到一般。

太後,太後......您想想皇上......

當年玉離歌的話恍惚地在耳邊響起,我一直以為那是他求饒的話。現在卻似乎有點明白了。
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夙容哥哥,你為什麽要把信箋給微泫?你以為欲嫋想的還是芷清炎嗎?他想的是你!從頭到尾他只是想著你!"
"你胡說!"像被踩到了痛處,我想也不想便吼了她一句。 "你回去!回去!誰准你來這里胡鬧!你回去!"
"我沒有胡說,欲嫋想的是你,喜歡的也是你!只有你,一直把他當作替身!"
"胡說!胡說......"我慢慢捂著耳朵,不想再聽。
胡說,我沒有把他當作替身,是他一直忘不了芷清炎。
"父王說了,他死之前一直叫著你的名字,你還不肯相信麽?"
我猛地抬頭看著惜陽,半晌又生生笑了起來:"開什麽玩笑,那個時候,他一直在叫著芷清炎,他一直把我看作了芷清炎,我什麽都爭不過,一分都贏不了!"
誰都爭不過。小時候爭不過父王,現在爭不過芷清炎。我想要的也不過這麽少,卻從來沒有得到過。
為什麽現在還要來嘲笑我的失敗?
"是他親口說的,那天我到飛流宮去,他親口說的,這也不可能嗎?"惜陽不死心地繼續道。
"不可能!"我一口咬定,那個時候,最後的最後,他叫的還是芷清炎。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誰......可是......"惜陽踟躇了一下,終於抬起頭來。 "如果他是玉儿呢?那也不可能嗎?"
"不可能!"
話說完以後,我才像被雷一下子擊中了般,再無法一動。
惜陽終於沒再說話,看了我一眼,失望而去。
只有我站在原地,慢慢地,慢慢地跌跪了下去。

如果他是玉兒呢?

不要哭啊......以前,小時候,你從來不哭的......我記得......
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說......喜歡......
可是,後來......愛上了別人......你生我氣麽?你生我氣麽?
不要忘記我......好不好?愛上別人也可以,不要忘記我......

不要忘記我。

-完-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4-10-26 22:3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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