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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指尖的漣漪》作者:唐霧【完結+番外】補於45#

“不要亂動,”跡部抓住了她的手,“你的頭髮勾住本大爺的扣子了。”

    “那你……”菡瑾想看著他說話,沒想到一動,又扯到了頭髮,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那你快點幫我解開……這個樣子,好難受,痛得要死,頭皮都要被拽下來了。”

    跡部按住了她的頭:“你先不要動,本大爺馬上想辦法。”

正文 秋沐(二)

    說到逛街挑禮物這種事,跡部美紗還真是找對人了,不管是跡部還是菡瑾,對這種事從來都不熱衷。平時買東西,要麼是被司機直接送到目的地,要麼就是想要什麼張張嘴就有人送到面前了。

    這次被跡部美紗用“生日”的藉口逼上街,還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特別是,還要給這位夫人選回讓她心儀的禮物。

    菡瑾和跡部並排走著,轉了一個彎,上了人行道,穿過馬路,眼前又出現了某飲料的看板。

    看著看板上熟悉的廣告詞,周圍一成不變的建築,菡瑾再也忍不住了,她拉了拉跡部的袖子,懷疑地說:“跡部,這個地方的建築看起來怎麼這麼眼熟啊?你看那個看板,我記得剛才好像有一塊一樣的……”

    “覺得熟悉是當然的,”跡部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因為這裡我們已經走過一次了。”

    “走過一次了?”菡瑾這下也忍不住了,雖然是8月末了,天氣要說有多涼快,那還真不見得,中午12點,走在大街上,陽光正烈,平白無故走了這麼久,任誰也難高興起來,“你不是說你經常到這邊的體育用品店來嗎?你自己說這一帶你很熟的。”

    跡部哼了一聲,冷冷地說:“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沒資格怪本大爺。本大爺推薦的那些東西,沒一種是你滿意的,那本大爺只有帶著你反復兜圈子了。”

    “你還好意思說,”菡瑾停下了腳步,又好氣又好笑,明明是他母親生日,現在操心的反而變成了她,能把這種事情做得這麼理所當然的,還說出這種理直氣壯的話,還真有跡部的風格,“你推薦的都是什麼東西?衣服,美紗阿姨自己創的服裝品牌就是世界頂級的,我們兩個門外漢能給她買什麼?首飾,美紗阿姨帶的都是今年最新款的珠寶,我們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我都懷疑,你以前都是怎麼送禮物給她的。”

    “本大爺對你們女人用的這些東西,沒研究。”跡部拋給她一個冷眼,“反正她也什麼都不缺,買禮物,只是一個藉口而已。”

    菡瑾抿了抿嘴,說:“我當然知道這只是一個藉口,但是也不能隨便亂買吧?我們都專程出來了,好歹得選好一點的。”

    “隨便你。”跡部轉頭看向前方,“接下來繼續走?”

    “嗯。”

    雖然跡部的提議很不好,但是幾圈轉下來,也實在是選不出好東西。

    菡瑾跺了跺腳,在跡部略帶鄙夷的眼神下,一咬牙,推開了某名牌珠寶店的大門。

    一推開門,空調的冷氣撲面而來。比起外頭烈日炎炎,三十多度的高溫,室內的氣溫無疑更讓人覺得舒服。

    穿著制服的店員小姐馬上迎了上來,掛著職業式的微笑,跟他們鞠躬問好:“歡迎光臨。”

    菡瑾在店裡頭轉了一圈,草草地看了一下,眼花繚亂。

    她直起身,望著滿室的珠寶發呆。

    跡部站在她旁邊,眼看她眉頭越蹙越緊,不由得問道:“都不喜歡?”

    還不等菡瑾說話,一直站在身後的營業員小姐就站了出來,笑容可掬地打斷了她的話:“小姐可以到這邊來看看。”

    她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將兩人帶到了另外一個櫃檯。

    菡瑾湊過去:“這是……”

    “這些都是ENZO的最新款,”營業小姐站在她身邊侃侃而談,“依小姐的氣質,我推薦這一款項鍊,優雅大方,跟小姐很配。”

    “ENZO?”跡部看著玻璃台下的項鍊,挑眉。

    “是的,”營業小姐向另外一個站在櫃檯裡面的店員比了個手勢,對方拿出了裝著項鍊的盒子,她接過來,別有深意地看向跡部,說,“ENZO代表忠貞不渝的愛情。”

    菡瑾意識到她誤會了她和跡部的關係,連連搖手:“這……我們今天不是來買這個的……ENZO不適合……”

    “為什麼不適合?”營業小姐瞪大了眼睛,不解地問道,“你們不是情侶嗎?”

    “我們……”

    跡部打了個響指,打斷了菡瑾的解釋,他揚起下巴,微微抬高了聲音:“本大爺要了。”

    菡瑾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她看著跡部接過了項鍊,又向她走過來。

    “跡部,我們今天是來給美紗阿姨選禮物的。”她壓低聲音,“你買這個……”

    跡部拿出項鍊,瞪了她一眼,“本大爺以為,本大爺做得已經夠明顯的了。”

    菡瑾轉過身,撩起了自己的頭髮。

    跡部站在她身後,繞過她的頭頂,為她戴上這款項鍊。

    脖子上一涼,菡瑾低下頭,用指尖輕觸綴在脖子上的鑽石。

    堅貞不渝的愛嗎?

    還真是……

    跡部湊到她耳邊,輕輕地說:“好了。”

    他吐出的氣息,鑽進她的耳朵裡,熱熱的,癢癢的。

    菡瑾縮了縮頭,忍不住往旁邊躲了躲。

    這個時候,店門突然又被打開了。

    門口傳來一個女孩子嬌俏地撒嬌聲:“浩志,你說要賠罪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好好,”男孩子連聲答應,“你要什麼儘管買,不用為我省錢。”

    因為熟悉的名字和熟悉的聲音,菡瑾和跡部同時抬頭,看向門方向。

    不出所料,門口處站著的人正是宮本浩志。而他的身邊,則是一個頭戴棕色貝雷帽,身穿寬袖紅色上衣,下身搭配著牛仔褲的女孩。

    宮本浩志看見店裡的跡部和菡瑾,眼神一暗,複又很高興地笑了起來:“真是巧啊,想不到居然能在這裡碰到跡部學長和菡瑾。”

    “菡瑾?”挽著他手臂的女孩,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了過來,看清菡瑾的臉時,竟驚叫起來,“天哪,真的是菡瑾。”

    她甩開宮本浩志,朝著菡瑾沖了過去。

    到菡瑾跟前,握住了她的手,笑了起來:“菡瑾,菡瑾,能認出我嗎?”

    “你是……”菡瑾定下神,細看她的臉,大大的眼睛,精緻的五官,猜測道,“是……千葉表姐嗎?”

    “對啊對啊,就是我!”櫻井千葉晃蕩著菡瑾的手臂,笑得更大聲了,“菡瑾你和照片上好像,我一眼就認出了你。”

    菡瑾被她的熱情搞得有些吃不消,只能乾笑著回答:“千葉表姐你也和照片上一模一樣,一樣漂亮。”

    在櫻井千葉來日本之前,當時兩個人發郵件時,互相傳了對方的照片。

    這是櫻井千葉的要求,按她的說法,是為了方便兩個人見面時,一眼就能認出對方。

    女孩子都喜歡別人誇自己漂亮,特別是誇獎她的還是另一個長相不俗的女孩。櫻井千葉對菡瑾誇她漂亮的話很受用,沾沾自喜地說:“謝謝你,菡瑾也長得很可愛啊!”

    她的眼神瞟向菡瑾身後的跡部,愣了愣,隨之的眼神也變得曖昧起來,她語帶揶揄:“菡瑾,這是你男朋友嗎?長得可真帥,你眼光不錯!”

    菡瑾身子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認親這件事沖昏了頭,居然忘記了跡部的事情。

    跡部從剛剛幫她系完項鍊之後,兩隻手就一直搭在她肩上,從外人的角度看起來,這個姿勢,就像是跡部摟著她的脖子,而她靠在他身上一樣。

    “千葉,跡部是我和菡瑾的學長。菡瑾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你可別亂說!”

    宮本浩志從櫻井千葉後面走了過來,直接幫菡瑾回答了她的問題,態度有些嚴厲。

    “不是……男朋友嗎……對不起,我弄錯了……我以為……”櫻井千葉有些不知所措,瞪大了眼睛,“可是他們都這麼抱著了,不太像是學長和學妹的關係吧?浩志,你才不要亂說……”

    她看見菡瑾脖子上的項鍊,再看向旁邊營業小姐手上空掉的盒子,又氣勢洶洶的轉過了頭,對著宮本浩志,臉露不滿:“浩志,你不知道就不要在這裡隨便誤導人。你看,菡瑾脖子上的ENZO,很明顯他們之前是在這裡選首飾,這肯定是這個男孩子送給她的……都送ENZO了,怎麼可能是普通關係?哼哼,我看是你自己不清楚吧?不清楚還亂教訓人!虧得我眼睛好,腦子也不差,要不然還真是要被你騙了。”

    菡瑾和這位千葉表姐通過電腦郵件和電話聯繫過,真正碰面是在這裡,前後不過10分鐘。雖然兩個人接觸的時間不長,她卻基本上已經看穿了這位表姐大人的性格。可能是接受美國式教育的緣故,她的某些行為和說話方式,比小島純子還要直接。

    “表姐,”菡瑾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借此緩解被她連珠炮似的話弄出的暈眩感,她頗為無奈地解釋,說,“跡部確實不是我男朋友。”

    “啊?!”櫻井千葉的嘴巴張成了O型,“不會吧?”

    她朝菡瑾擠了擠眼睛,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調侃道:“菡瑾,我真不知道原來你這麼開放!”

    “菡瑾確實不是本大爺的女朋友,”跡部拂開櫻井擱在菡瑾肩上的手,皺著眉頭,略帶傲慢地說,“因為她是本大爺的准未婚妻。”

正文 秋沐(三)

    菡瑾愣住了,等回過神來,正想說些什麼,手腕卻被跡部捏住了。

    他的力道不是很大,冷不丁地冒出來,把菡瑾嚇著了,想說的話就這麼噎進了喉嚨裡。

    宮本浩志的眼神在他們兩身上遊移,晦暗難辨,似乎是在考慮跡部剛才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旁邊站著的櫻井千葉卻沒有覺察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見跡部說完,又很自然地拉起了菡瑾的手,看起來確實是很曖昧,她禁不住驚呼起來:“菡瑾……你……你和他……真的……你都要訂婚啦……這麼大的事,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啊?害得我從美國回來,都沒給你帶訂婚禮物……”

    “我們……”菡瑾斟酌著用詞,到了這個地步,跡部都直接當著眾人的面這麼說了,要是她再否認,就是在掃他的面子,讓他下不來台,平時還好,今天宮本浩志在場,她實在是不想讓他看笑話。

    “我們訂婚的日期還沒有定下來,”跡部很自然地接過了菡瑾的話頭,這個話題似乎讓他心情不錯,他表現出了難得的耐心,解釋著,“訂婚禮物的話,以後再送給菡瑾也不遲,她不會介意的。”

    菡瑾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她轉過身,狠狠地瞪向跡部。他以為他在幹什麼?當她不存在嗎?

    跡部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摸眼角的淚痣,朝她勾了勾唇角,隨即又一臉挑釁地看向對面的宮本浩志。

    宮本浩志蹙起了眉,很快又舒展開來,他不去理會跡部的挑釁,只是看著菡瑾,一臉溫柔地笑,語氣頗為誠懇:“菡瑾,那真是恭喜你和跡部學長了,如果婚期定下來了,請一定要通知我一聲!”

    “對啊對啊,”櫻井千葉在旁邊咋咋呼呼地叫,“還有我還有我,一定要通知我們。”

    所以說,跡部景吾,你可真會選時間。

    菡瑾伸出另一隻手,看似很隨意地搭上了跡部覆在了她右手腕的手,她抬起頭,看著跡部,然後笑了起來,側過頭,對宮本和櫻井說:“會的,如果時間到了,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告知你們的。跡部,對嗎?”

    跡部身子僵了僵,不過除了菡瑾,很明顯其他兩個人都沒有發覺,他撩了撩自己的頭髮,應了一聲:“嗯。”

    櫻井千葉笑嘻嘻地看著深情對望的兩個人,輕輕扯了扯站在旁邊的宮本浩志的袖子,一臉羡慕地說:“浩志,你看他們,好幸福啊!”

    宮本浩志沒接她的話。

    過了一會兒,菡瑾勾著跡部的手臂,朝兩個人告辭:“宮本君,千葉表姐,我和跡部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啊,菡瑾,你們要走了嗎?”櫻井看了看她,又轉頭看向身邊的宮本浩志,猶豫道:“那……那我……我可能要晚一點回來……我還要再逛逛……”

    菡瑾眼睛閃了閃,點頭道:“嗯,不要太晚了。”

    出了珠寶店,又走了一段路之後,菡瑾鬆開了挽著跡部的手。

    “跡部,”菡瑾忍住怒氣,“你做事不要太過分,如果再有下次,我肯定不會幫你,你別指望我像今天這樣!”

    跡部把手□口袋裡,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他斜了菡瑾一眼,淡淡地說:“你不會的。”

    “你可真有自信!”菡瑾冷哼。

    “本大爺只不過就事論事,”跡部笑了起來,“以你的性格,絕對不會選這種時候在宮本家的人面前,說出什麼反駁的話。”

    菡瑾扭頭,咬牙道:“跡部君,你可真聰明!”

    “本大爺的美技一向無人能及。”跡部伸出手,打了個響指,“不過,當著別人的面,偷偷摸摸掐人,這種事,也真的只有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才做得出來了。”

    跡部說的是剛才當著宮本和千葉的面,菡瑾把手搭到他手上時,趁機掐他的事。

    菡瑾冷笑出聲:“跡部君放心,我以後肯定還會做出更不華麗的事。”

    “本大爺無所謂,”跡部聳肩,很惡意地湊近她,“最多到你三年級,我們肯定會訂婚。”

    對於跡部的這句話,菡瑾的反應是直接攔下了路過的計程車,轉身打開車門,就想走。

    沒想到跡部動作更快,“啪”地一聲按上了車門,他一臉嚴肅:“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本大爺絕對不放你走。”

    “說什麼?”菡瑾看向別處,眼神飄忽不定。

    “如果你實在是想不起來,”跡部皺眉,“本大爺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是關於你和本大爺的事情。”

    菡瑾咬住下唇,說實話,她不討厭跡部,特別是在發生了這很多事情之後。他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拉回,在父親面前,維護她,這一切,帶給她的,都不僅僅是感激。

    只是,愛情這種事,並不是隨口說說的。口頭的承諾再好聽,也及不上我們所能做的。

    菡瑾深吸一口氣,看向對面路邊一個拿著氣球的孩子,蹦蹦跳跳的樣子,充滿了朝氣。

    “跡部,我承認,我對你有好感,”直到那個孩子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她才收回了視線,“只是,你給我的感覺,還沒有到讓我有勇氣接受你成為我的未婚夫、給你承諾的地步。你能明白嗎?”

    跡部看向她:“意思是,本大爺讓你沒有自信?”

    她搖了搖頭:“不,是我對我們兩個人,都沒有信心。”

    訂婚是為了結婚,結婚其實是一個賭注。我們用短短的幾年時間,決定對方是否是能和自己度過未來幾十年的人,這是一場對自己人生的豪賭。

    “本大爺不管你怎麼樣,”跡部瞟了她一眼,眼神裡頗有深意,“只要是本大爺認定的人,絕對不會變。”

    菡瑾苦笑:“如果十年後,你還能這麼說……”

    “十年?”跡部打斷她,“你不覺得你的要求太荒謬了嗎?本大爺說過,最多到你三年級……”

    “好,兩年!”菡瑾咬牙定下了時間,“如果兩年後,我們的感情能有進展,我們就訂婚。”

    跡部景吾,希望你是那個能和我進行那場賭局的人。

    不要讓我失望啊!

    菡瑾被跡部送到了家門口,直到車子停下來,她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

    跡部沒有馬上回家,反而臨時起意要拜訪柳爺爺。

    菡瑾只能由著他。

    剛出車子,菡瑾就看見了門口的停著另一輛車,她轉身問早川爺爺:“家裡有客人?”

    早川爺爺笑著回答:“是的,幸村老太爺帶幸村少爺過來看望老爺。”

    “幸村精市?”菡瑾皺眉,“他怎麼過來了?”

    “據說蓮二少爺是他的好朋友,這次過來,應該也是關於蓮二少爺的事。”

    芸姨死了之後,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柳家反應。

    雖然柳老爺子之前一直不承認他的另外兩個孫子孫女,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柳蓮二根本不可能去孤兒院,不論是從道德還是法律的角度。

    柳家的孫子要回來了,那麼,是不是柳家的繼承人也將換人?這才是眾人關心的地方。

    外人不知道的是,柳老爺子遲遲不公佈消息,只不過是為了試探這些人。

    繼承人什麼的,自然不可能變動。

    老爺子曾經斷言,他這個孫子的性格,太重情義,絕對不可能做大事。

    以菡瑾對幸村爺爺的瞭解,他絕對不可能這麼無聊,沒事特地跑來關心柳家的繼承人問題。

    既然早川爺爺說他們這一行的目的是關於柳蓮二的,又不是繼承人,應該是單純地過來看望爺爺的吧!畢竟,柳家的孫子出車禍,這個孫子還是自家孫子的好友,再怎麼著,也應該過來看看。

    菡瑾朝早川爺爺點了點頭:“那帶我們去會客室吧!”

    早川爺爺眼神閃了閃,在菡瑾和跡部相握的手上停頓了一下,笑著答應了。

    在門外聽見爺爺說了一聲“進來”之後,菡瑾才拉開了門。

    柳爺爺一下子看見自家孫女和跡部家的小子手拉手出現在自己面前,愣了愣,才笑著說:“啊,小瑾回來啦!還把景吾帶過來了。”

    “是的,”菡瑾朝他鞠完躬,又像一邊的幸村爺爺打招呼,“幸村爺爺好。”

    跡部在一邊禮貌得向兩位長輩問好:“柳爺爺,幸村爺爺。”

    菡瑾和跡部在旁邊坐定。

    幸村爺爺打量了兩個年輕人半天,還是忍不住指著他們,向柳爺爺問出了聲:“上次柳生那個老頭子跟我說,我還不相信,想不到居然是真的……你和跡部那個那傢伙可真能瞞啊!什麼時候公佈他們兩的事情,也好讓我們跟著一起高興高興!”

    “這可不能怪我,”柳爺爺也看向自家孫女,“孩子們之間,也就那樣!都還小,今天我跟你玩得近一點,明天又和他關係好了。不是我和跡部不公佈,是準備等孩子們自己定好了,再來通知我們!”

    “哈哈,你這個老頭子,也開始學年輕人,玩流行了,幾天不見,變開放了啊!”

    菡瑾和跡部的對面是幸村精市。

    他一邊聽著兩位元爺爺的對話,一邊不忘保持有禮地微笑。

    到幸村爺爺調侃柳爺爺時,他正好拿起桌上的杯子。

    菡瑾注意到他的手一僵,手裡的杯子就這麼掉了下來,只聽見“啪嗒”一聲,茶水潑了一身。

    幸村爺爺和柳爺爺同時看過來,幸村爺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問道:“精市,怎麼了?”

    在他眼裡,孫子絕對不會是犯這麼低級錯誤的人。

    “抱歉,手剛才滑了一下。”

正文 秋沐(四)

    手滑了一下?

    菡瑾垂下頭,掩飾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笑意,她明明看見他的手僵了一下。

    幸村這個人,一向能撐,不到最後時刻,絕對不會鬆口認輸。

    她記得,這病,還是到了他三年級,開春那會兒,有好幾次,他連球拍都握不住了,被人發現,才去檢查的。

    雖然最後手術成功,但也是九死一生了。急性神經根炎,這病畢竟不是什麼小感冒小咳嗽,不好治啊!

    幸村爺爺聽完孫子的解釋,瞪圓了眼睛,訓斥道:“怎麼毛手毛腳的,連個杯子都拿不穩,像什麼話。”

    幸村精市低下頭,躬身道歉:“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一看氣氛不對,柳爺爺連忙笑著打圓場:“幸村啊,你就不要怪精市了,孩子還小,聽我們兩個糟老頭子在這裡唧唧歪歪,說些有的沒的,難免走神,只是不小心潑了一杯水,他又沒做什麼事……”

    說完,柳爺爺又看向幸村精市,關心地問:“精市,沒燙到吧?”

    幸村精市搖頭:“茶水是溫的,沒有燙到。”

    “小瑾。”柳爺爺叫了一聲孫女的名字。

    菡瑾低頭應聲:“是,爺爺。”

    “帶精市和景吾出去轉轉,我和你幸村爺爺還要再聊一會兒。”

    說是讓菡瑾帶兩位客人出去,其實大多數時間還是跡部在陪幸村說話。比起菡瑾這個主人,顯然跡部更有風範。

    柳家的花園嚴格說起來,和一般的日式花園沒什麼區別,說好聽點這叫傳統,說難聽點就是千篇一律。帶客人出來轉轉,其實也轉不出名堂。爺爺多半是和幸村爺爺有什麼要事要談,所以才把他們打發出來的。

    菡瑾實在是憋不出什麼話跟幸村精市說,就乖乖地待在跡部身邊,聽他們兩說話。

    話題自然不離網球,一直圍繞著不久之前的全國大賽。

    立海大這次輸給了冰帝,主力隊員柳蓮二車禍住院是主要原因。當時情況緊急,立海大其他隊員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弄得措手不及,不但心情受到了影響,連原先準備好的應敵方案都被打亂了。

    總決賽之後,很多體育雜誌事後評論這次中學生網球比賽,都說,冰帝能夠贏得這場比賽,是七分實力加上三分運氣,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先機。

    跡部也看這些報導,雖然惱怒冰帝的實力遭到質疑,但是,這次立海大柳蓮二缺席是事實。總決賽贏是贏了,他兌現了一年級入學之初,接管網球社時,對所有人許下的承諾,不過,這個全國冠軍的獎盃,拿得實在是憋屈。

    “跡部,明年的全國大賽,我們立海大絕對不會再輸了。”幸村站在跡部面前,沖跡部笑著,很溫柔的樣子,卻透著一股強勢,“希望明年的全國大賽,我們會有機會交手。”

    “那是當然,”跡部在氣勢上也毫不輸人,他自信滿滿地回看幸村,以實際行動回復他的挑釁,“明年本大爺還會在全國大賽等你們。”

    幸村眼神一閃,目光落在菡瑾和跡部交握的手上,似是在審視一般。

    菡瑾心上湧起一股火氣,兩個人的手本來只是輕輕握著,這下子,她動了動,調整了一下手的位置,手指從跡部的指縫裡插了過去,兩個人就這麼十指相扣了。

    跡部扭頭,隨意地瞥了她一下,發現她的眼睛裡,透著一種異樣。那是和平時的她完全不同的感覺,倔強,冷傲,甚至帶著不易察覺的挑釁。那是一種極盡冷漠的眼神,充滿了煞氣,似乎還能從中,看清它的主人鬥志滿滿的心情。

    他伸出手,做了一個忍足經常做,他每次只能在旁邊看著,確實他一直想做的動作。他的手放在了罕見的腦袋上,帶著幾分惡意,揉亂了她的一頭長髮。

    菡瑾被跡部冷不丁冒出來這個動作嚇了一跳,根本來不及阻止他,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頭髮已經被他揉得亂七八糟的了。

    她拍掉他的手,氣惱地看他。

    跡部嘴角彎了彎,她分明看見他正在笑,那種像偷了腥的貓一樣的笑。

    “跡部,柳學妹,沒想到……”幸村眼帶揶揄地看著他們,之前如果說還有疑惑的話,毫無疑問,兩個人剛剛的互動,已經說明了他們的關係,“還沒恭喜你們。”

    世家之間,大多都是政治聯姻,能碰上彼此喜歡,在一起的,只是少數。看剛才柳爺爺的態度,和說話時的口氣,顯然跡部家和柳家,都是樂見其成的。

    跡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客氣矯情的人,他的本意就是宣示所有權,聽幸村精市這麼說,也不客氣,直接就拽拽地丟下一句:“嗯,謝了。”

    又聊了一會兒,幸村爺爺就和柳爺爺出來了,兩個人站在廊下,不知道在說什麼。聲音不大,他們三個待在旁邊,聽起來更像是在竊竊私語。

    到後來,兩位爺爺突然大笑起來。

    笑完之後,似乎才猛地看見在旁邊站著的幾個後輩。

    幸村爺爺朝自家孫子招手:“精市,跟景吾和菡瑾告別吧,我們得先回去了。”

    菡瑾覺得奇怪,待幸村家的人走了,才跑過去問爺爺是怎麼回事。

    豈料爺爺一臉神秘,倒是盯了她身後的跡部老半天,末了,詭笑著對她說:“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的。”

    菡瑾還想再問,卻被他打著哈哈搪塞過去了。

    柳爺爺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跟兩個孩子說:“哎,坐了才一會兒,就腰酸背痛的了,我果然是老了。想想也是,孫女都到了快訂婚的年紀了。”

    “爺爺!”菡瑾氣鼓鼓地看著他,“你不要岔開話題,你和幸村爺爺到底……”

    “好啦好啦,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柳爺爺摸了摸她的腦袋,抬頭對跡部說,“景吾,留下來吃晚飯吧!讓早川多做幾個菜,喜歡吃什麼儘管說。”

    跡部留下來了,不過,這頓飯吃得很不太平。

    從晚上5點開始,早川管家就不停地給櫻井千葉小姐打電話。

    過了一個小時,電話還是沒接通。

    餐室裡,很安靜,大家低著頭,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柳爺爺板著一張臉,聽完早川管家不知道第幾次的報告之後,淡淡地說:“既然打不通,就不要打了,隨她去吧!只不過是寄住在我們家,她要幹什麼,我們管不著。等了這麼久,大家都餓了,吃飯吃飯!”

    早川管家退了下去,準備上菜。

    菡瑾和跡部對視一眼,忍不住出聲說:“爺爺……你看千葉表姐那邊……要不,再等一會兒?待會兒要是我們吃到一半,她突然回來了,這不太好……”

    柳爺爺揮手打斷她的話,顯然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他把臉轉向跡部,一臉歉意:“景吾,真是不好意思了。你難得來柳爺爺家吃頓飯,居然讓你碰上了這種事情,是我們家招呼不周了。”

    “柳爺爺您太客氣了,”跡部對長輩一向有禮貌。

    最後,直到吃完晚飯,櫻井千葉也沒有回來。

    柳爺爺和家裡的其他人,也沒再提起她的名字了。

    吃完飯,菡瑾送跡部出門。

    兩個人走得極慢,跟散步似的。

    菡瑾大致跟他講了講美國舅舅家的事,告訴他,櫻井千葉可能要在家裡寄住一段時間。

    因為跡部白天才見過這個櫻井,印象還算深刻。看菡瑾主動提起,也問了幾個問題。

    不過兩個人都避開了宮本浩志這個人。

    出門的時候,跡部家的車子已經停在門口了。

    臨上車前,跡部突然發問了:“你不喜歡幸村精市?”

    菡瑾沒想到他要走了,居然問起了這個問題。不過,跡部的洞察力一直比較好,看出來也不奇怪。

    她抿了抿嘴,別開視線,不情願,但是也不想隱瞞他:“嗯,不喜歡她,有點討厭他。”

    “啊嗯,為什麼?”跡部不解,即使是宮本浩志這樣的人,她也從未如此直接地表示過自己的不滿。

    從柳菡瑾的嘴裡聽到“我討厭他”這類孩子氣的話,真是太難得了。

    “不為什麼,”菡瑾彎了彎嘴角,“你不需要這副表情。我也是人,當然會有討厭和喜歡了。”

    跡部看著她,不說話。

    菡瑾被他盯得有些吃不消,含糊著回答:“可能是我這個人太在意第一印象了吧,幸村精市和真田透這兩個人,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沒讓我留下什麼好印象。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到後來,漸漸地,也就演變成這樣了。”

    似乎曾經也有人問過她類似的問題,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給出討厭的理由。

    雖然半真半假,但是也是一個理由。

    “第一印象?”跡部眯起了眼睛,他想起了他們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那時候,誰也沒想到,他和菡瑾,會有今天。

    “本大爺很好奇,你對本大爺的第一印象是什麼樣的?”

    “對跡部你的嗎?”菡瑾歪過頭,煞有介事地回憶起來,“囂張,不可一世,欺負女生……嗯,大致就是這樣吧!”

    “……”

    菡瑾笑眯了眼睛:“雖然如此,但是還是覺得跡部是一個好人呢!”

正文 銘日(一)

    最後美紗阿姨生日禮物的事情,還是跡部自己解決了。

    菡瑾在某日清晨,收到了一套來自英國的茶具,附帶一張英文卡片。

    當然,這套價值連城的茶具不會是送給她的。

    菡瑾看著卡片上漂亮的花體字,想到跡部那天和她逛街時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跡部表達關心的方式,永遠和其他人不一樣。

    早飯之後,千葉表姐就不見了人影,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那一日晚歸,鬧出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菡瑾一直坐在客廳,看書看到晚上10點,才等回了這位表姐大人。

    她合上書本,只是淡淡地掃了表姐一眼:“如果以後不想回來吃飯,請事先打好招呼。儘量不要晚歸,家裡都是老人,晚上本來就睡不踏實,禁不起你折騰。不要求你凡事都打電話回家報備,但是也請不要習慣性忘記有人還在等你。要是手機實在是不方便接聽,那還是別帶在身上了,擱家裡挺好的,省得我們有事,興沖沖給你打電話,你卻完全不當回事。”

    話說得有些重,任誰都不可能一天之內被人擺了好幾道,還露出好臉色的。特別是,在晚上10點的時候,還要人興師動眾地給她開門,幫她搬行禮。她說行禮會托人先運回來,最後還是忘記了。

    櫻井千葉的臉脹得通紅,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做錯了,沒有反駁。

    千葉一直對自己要去全日制寄宿女校而不能待在冰帝這件事很不滿,開始幾天心存不滿,一直抵觸著去學校,後來看柳爺爺和菡瑾絲毫沒有要妥協,給她轉學的心思,她也就消停下來了。

    每天抱著手機不是發短信就是打電話,時不時傻笑幾聲。

    她還是喜歡拉著菡瑾聊天,內容三句不離宮本浩志,這種熱情在知道菡瑾和宮本浩志是同桌之後,又更上一層樓了。

    大概到9點多的時候,忍足來了電話,說要和她一起出去逛逛。

    菡瑾倒也沒多想,反正她待在家裡也是沒事幹,於是就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等到了銀座咖啡廳,她看見忍足無奈的臉時,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

    咖啡廳裡除了忍足,還有跡部美紗、忍足琴子、跡部景吾,人都來齊了。

    看見菡瑾時,跡部整張臉都青了。

    美紗阿姨在旁邊不停地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風涼話,一副嘲笑自家兒子無能,又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啊嘞啊嘞,我們家景吾真是沒本事啊,讓你約小瑾出來,打了半天電話,沒打通也就算了,居然還騙我們說什麼小瑾沒空。侑士打通了電話還說他在騙人,嘖嘖,景吾你真是太差勁了,讓媽媽感覺好羞愧啊!”

    忍足體貼地站起身,接過菡瑾手裡的包,幫她把椅子拉開,讓她坐下。

    菡瑾在琴子阿姨和和美紗阿姨曖昧的眼神下,她拉了拉忍足的袖子,忍足低下頭,湊近她。

    “侑士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啊?”

    “你先聽著,待會兒就知道是什麼事了。”

    “侑士,你跟小瑾在說什麼呢?”忍足琴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說大聲點讓我們一起聽聽。”

    “沒說什麼……”菡瑾抬起頭,發現跡部的臉色更加差了。

    他看見她在看他,連忙別開了頭,看向自家母親,冷哼一聲,一臉鄙夷地說:“本大爺什麼時候說沒打通了?本大爺剛剛明明說,電話是柳爺爺接的,他說菡瑾今天有事,沒空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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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景吾,你這是惱羞成怒嗎?”跡部美紗捂嘴偷笑,瞪大了眼睛,埋怨道,“真是太不華麗了!你看,人家侑士才打電話,菡瑾就出來了!人家柳爺爺幹嘛騙你啊,老實交待,你是不是對小瑾做了什麼不好的事,讓柳爺爺生氣了?”

    “沒有!”跡部咬牙,“本大爺才不會那麼不華麗。”

    “做錯事不承認可不是好孩子啊!”

    菡瑾在旁邊聽出了名堂,大致就是在忍足之前,跡部曾經打電話給她,不過,爺爺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騙了跡部。這事不太好說。這幾年爺爺玩心越來越重,今天跡部不知道倒了什麼黴,竟然被他給整了。

    美紗阿姨一直喜歡調戲自家兒子,今天瞅准了機會,就像揪住了跡部的小尾巴似的,不放過他了。跡部被爺爺騙了,還要在這裡被自己母親逼供,確實有點說不過去了。

    “美紗阿姨,”菡瑾連忙出聲給跡部澄清,“可能是爺爺搞錯了,以為我今天有事……跡部真的沒做什麼惹爺爺生氣,你不要再怪他了……”

    跡部美紗和忍足琴子對視一眼,相互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

    忍足琴子看著菡瑾,笑得別有深意:“美紗,你這個兒媳婦選得好啊!還沒嫁過來呢,就會幫著你兒子了,你可得好好謝謝我。”

    “謝你?”跡部美紗不解,“為什麼要謝你?”

    “要不是我家侑士,你家景吾可就沒這個機會了……”

    菡瑾臉一紅,早知道會引火焚身,她就不摻和這檔子事了。

    “母親,你怎麼說這種話的!”忍足看菡瑾尷尬不已,渾身不自在地坐在那裡,忍不住幫腔說話,“跡部和小瑾的事,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小瑾又不是跡部,她會不好意思的。”

    跡部挑眉,這話說的,他怎麼聽怎麼覺得不舒服,他什麼時候成厚臉皮的代名詞了?

    “啊嗯,忍足侑士,你對本大爺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說出來,不要在那裡指桑駡槐!”跡部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本大爺聽不出來!”

    忍足聽他這麼一說,心裡頭本來就不太舒服,這下子更是一團火沒處撒了。

    你跡部景吾厲害,不聲不響拐帶了菡瑾,現在得了便宜還在這裡賣乖。

    “是是是,我就是對你諸多不滿,所以要在這裡跟你吵架,怎麼了?”

    “忍足侑士!”

    “跡部景吾,喊我全名幹什麼?”

    菡瑾的位置,正好是在兩個人中間,左邊跡部,右邊忍足。

    “你們兩個……”菡瑾對著他們連連擺手,“一人少說一句,好好的,怎麼又吵起來了?你們現在不是好朋友嗎?”

    跡部摸了摸淚痣,一臉不屑:“本大爺可沒這麼不華麗的朋友,你不要亂說。”

    忍足比起跡部就有風度多了,他轉過身,摸了摸菡瑾的腦袋,一臉溫柔:“小瑾,看人不能看表面,你看侑士哥哥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會跟跡部這種暴躁的人做朋友呢?”

    “忍足侑士,把你的手從菡瑾頭上挪開!”

    跡部美紗在旁邊看戲,看到這裡,調整了姿勢,意有所指地對忍足琴子說:“琴子,看來這聲‘謝謝’,我暫時還不能跟你說啊!這事你家侑士,好像很不贊同。”

    忍足琴子笑了笑,沒再說話。她的兒子,她自然清楚,這是在給跡部家的景吾找不自在呢!

    在咖啡館吵吵鬧鬧了一段時間,兩位夫人突發奇想,要帶菡瑾去購物。

    兩個男孩子聽見“購物”兩個字臉都綠了,偏偏跡部美紗還在旁邊說風涼話,什麼“你們要是有事可以先回去”、“不一定要跟過來,我們帶上小瑾就夠了”。

    比起跡部,在家經常被母親和姐姐雙重壓榨的忍足顯然更有經驗,他知道,今天要是不答應,指不定菡瑾會被怎麼折騰了,於是一咬牙,應承下來。

    忍足答應了,跡部自然不可能回絕了。

    如果問跡部夫人和忍足夫人,兒子最大的作用是什麼,她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逛街的時候幫忙拎東西。

    兩位夫人撒錢的本事一流,沒過多久,忍足侑士和跡部景吾兩個人就大包小包掛得跟聖誕樹一樣了。

    眼看著兩個人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跡部的耐性也被磨得差不多了。他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把樺地帶出來。

    他想了想,停下腳步,把右手的東西並到左手,開始掏口袋裡的手機。

    菡瑾和忍足在旁邊說話,走了幾步,發現原本還在左邊的跡部沒影了,扭頭一看,他已經落在後頭好長一段路了。

    “跡部,你在幹什麼?”

    所有人都不動了,站在原地往後看。

    跡部掛斷電話,把手機放進口袋裡,冷哼一聲:“本大爺讓司機把車開過來,讓我們拎著東西到處走,太不華麗了。”

    忍足和菡瑾面面相覷。

    跡部美紗抬起頭,正好看見了兒子身後的婚紗店,一絲惡作劇的想法襲上心頭。

    她輕咳兩聲,無奈道:“景吾啊,要是你實在是不喜歡陪媽媽逛街,你就先回去吧!媽媽不勉強你。”

    說完,她又一臉為難地看著忍足琴子:“琴子,今天這件事可就要拜託你家侑士了。其實是這個樣子的,今天我約你們出來,主要是因為我前幾天預定的婚紗到了。你知道的,就是那套給小瑾準備的,讓她訂婚時穿的……還有一套男孩子的衣服,我們家景吾好像很不情願,所以……”

正文 銘日(二)

    跡部美紗其實只是隨口說說的,看不慣兒子那副樣子而已。

    沒想到,兒子也夠厲害。平時拽得要死,碰上誰都是一口一個“不華麗”,這會兒“能屈能伸”的態度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一邊感慨著,一邊把人往她店裡帶。

    預訂婚紗什麼的,是她胡謅的。要是去了別處,她編的藉口就穿幫了。去她店裡就不一樣了,衣服是現成的。

    她要是沒記錯,這個季度的婚紗新款才剛到,裡面有一套小號的,特別漂亮。至於男生的西服什麼的,反正只是騙騙兒子的,到時候只要菡瑾一穿上婚紗,他被迷得七葷八素了,隨便塞一件差不多的給他就可以了。

    跡部美紗的小算盤打得劈裡啪啦直響,腰杆子也挺直了,說起話來更是底氣十足。

    她瞥了一眼兒子,又忍不住開始逗他了:“景吾啊,虧你還口口聲聲老是批評別人不華麗,不是媽媽說你,最不華麗的就是你了……你看看你,幫媽媽拿了一會兒東西,臉就拉得死長。你看看人家侑士,你琴子阿姨可是告訴我了,侑士只要有空,就會陪她和侑子姐姐逛街拎東西。媽媽難得出來一次,讓你陪著,你居然還擺臉色給媽媽看,真是不孝……我命苦啊!”

    她每說一句,跡部的臉色就難看上幾分。

    等說到忍足經常陪他母親和姐姐逛街時,他不由得看向忍足,拋過去一個鄙夷的眼神。

    忍足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扯了扯嘴角,不知道這位大少爺又對他哪裡不滿意了。

    從頭至尾,菡瑾臉上都保持著淡淡地微笑。

    這次她學乖了,絕對不去瞎摻和了,中了幾次美紗阿姨的圈套之後,她也學會了自保。

    跡部美紗看大家都不說話,菡瑾又沒什麼反應,思忖著是不是自己罵兒子罵得太過火,適得其反了。

    她吃准了兒子在媳婦面前重面子,不敢隨意跟她杠起來,本意是撿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歪曲事實,在那裡“欺負”兒子,讓菡瑾出聲幫忙。如果做得太過,真的引起了菡瑾對兒子的反感,就得不償失了。

    她眼珠子一轉,連忙出聲補救,用半是抱怨半是嫉妒地口氣說:“小瑾,看來看去,我們家景吾對你最好了。”

    “啊?”菡瑾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待你,連我這個做媽的都要嫉妒了。”

    所以說,她說了是錯,不說也是錯,這火怎麼著都會燒到她身上來。

    九月的天氣,走在路上,菡瑾卻覺得周身有些發涼,她彎了彎嘴角:“美紗阿姨,這……這從何說起啊……跡部他,對大家都很好。在學校,網球社的學弟們就經常受他照顧。而且,對他來說,您才是最重要的吧?”

    “小瑾你就別安慰我了,”跡部美紗滿臉哀怨,“就拿逛街這件事來說吧,上次我讓他陪你逛街,他可是二話都沒說就答應了!你看今天,他這樣子……哎,果然那句話說得一點都沒錯,有了媳婦忘了娘!”

    “美紗阿姨,我和跡部……其實……”菡瑾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道跟她怎麼解釋。她和跡部的那個約定,根本就上不了檯面。

    那天,她跟跡部說,要是他們的感情有發展,等她三年級的時候,他們就訂婚。其實,那是變相地答應了跡部,做他的女朋友,然後培養感情。

    “其實什麼?”跡部美紗笑了起來,“小瑾不用擔心,美紗阿姨一點都不介意景吾他把我這個做媽的忘了!那天他回來,聽他說你們開始談戀愛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我們家景吾,總算做了一件好事……”

    菡瑾看向跡部,跡部臉一紅,馬上別過了臉,嘴硬著說:“本大爺可沒這麼說。”

    “景吾你是說,菡瑾打算跟你有進一步發展,”跡部美紗揮手,“有進一步發展不就是願意跟你交往了嗎?反正都是一個意思,媽媽也沒搞錯啊!這種小細節你就不要在意了……”

    跡部美紗說個不停,菡瑾和跡部卻感覺尷尬萬分,他們對視一眼,馬上調開了視線。

    忍足琴子安靜地在一邊聽著好友說話,時不時插上幾句。

    相比起這幾個人之間的互動,忍足侑士卻顯得異常的沉默起來。

    他看看跡部,又看看菡瑾,心裡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愈發明顯了。

    或許,他該找個時間,跟菡瑾談一談了。

    跡部美紗的店,在銀座也有分店。

    因為距離比較近,所以他們選擇了步行。

    一路上拿跡部和菡瑾打打趣,說說笑,一會兒就到了。

    推開門,一個穿得像經理模樣的女店員就迎了上來。

    跡部美紗朝她擺擺手,兩個人壓低了聲音,小聲交談起來。

    菡瑾對她們嘴裡冒出的關於衣服的專業術語沒什麼研究,乾脆就抬起頭,打量起這間店來。

    大小跟她上次去過的那家差不多,銀座這邊的裝修可能是為了迎合市場需要,看起來更豪華一點。

    菡瑾眼神掃過一對正在挑衣服的母女,覺得她們身形有些熟悉。

    那個女孩冷不丁抬起頭來,視線正好跟她對上了。

    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菡瑾看著那個穿著白色長袖連衣裙的女孩,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熟悉的臉蛋,感覺一陣發怵。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生何處不相逢!越是不想看見的人,她就越會出現在你面前。

    菡瑾先回過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種很疏離地假笑。

    女孩的媽媽嘴巴動了動,應該是要和女孩說話。見女孩半天沒反應,她皺起了眉,一邊說話,一邊順著女兒的視線看過來。

    緊皺的眉頭在看到這邊的時候馬上鬆開了,她有些驚訝,但是沒有忘記該有的禮節,回以溫柔的笑意。

    “哎?小瑾,那是不是真田家的奈美夫人?”忍足琴子也看見了她們,“她身邊那個……是她的女兒嗎?好像是叫什麼……小美吧?”

    “是小透。”菡瑾強調著,“叫真田透。來我們學校做過交流生,侑士哥哥和跡部也認識的。”

    忍足抬起頭,哼了一聲:“還真是她!”

    跡部撩了撩頭髮:“一如既往地不華麗。”

    忍足琴子睨了兩個男孩子一眼,他們把情緒控制得很好,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滿的神色,說出的話卻很讓人玩味。

    其實她對這個真田奈美也不熟悉。當年真田家和柳家同時出事,還都是令人震驚的醜聞,離婚風波鬧得沸沸揚揚。她和菡瑾的母親櫻井和子是好朋友,自然比較關注柳家這邊的事。鬧到後來,聽說前任真田家二夫人一氣之下,直接把這件事捅到了法院,要求取得兒子的撫養權。法院的判決下來的時候,真田家的老爺子差點氣暈過去。在這種情況下,這個真田奈美還能順利嫁進真田家,手段真的是挺高明的了。

    “好了,我們上樓吧!衣服已經準備好了!待會兒……”跡部美紗這個時候也跟店員交待完了事情,興沖沖地跟他們說話,沒想到卻碰上了熟人,“那是……真田?她邊上那是誰?”

    真田奈美鮮少出席社交場合,跡部美紗這幾年都在英國,根本就碰不到她人。這會兒遇見了,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雖然很不舒服,不過,既然看見了,打招呼總是免不了的。

    他們往前走了幾步,到了真田家母女面前。

    “真田夫人,好久不見了!”跡部美紗作為一店之主,在她地盤上的都是她的顧客,這些客套話都是免不了的,“我們上次見面還是好幾年前了,想不到今天會在這裡碰上。”

    “跡部夫人,我們確實有很久沒見了,”真田奈美把腮邊的頭髮挽到了耳朵後面,笑盈盈地說,“今天學校放假,剛好我也沒事,就帶我女兒出來逛逛。”

    “你女兒?”跡部美紗低下頭,摸了摸真田奈美旁邊的小女孩的頭,稱讚說,“這就是你們家小透吧?長得越來越漂亮了。我那時就經常跟琴子說,真田家那個小透啊,將來長大了肯定是個美人胚子……”

    “對吧?琴子?”跡部美紗抬頭。

    “嗯,”忍足琴子點了點頭,“小透是越長越漂亮了……”

    跡部嘴角抽了抽,忍足推了推眼鏡,兩個人相視無語。

    跡部美紗夫人,忍足琴子夫人,在幾分鐘之前,你們似乎還根本記不清這個真田家孩子的名字,這會兒,已經說得頭頭是道了。

    果然,之前,他們都太小看這兩個人了。

    真田奈美笑得有些拘謹,謙虛著說:“你們太客氣了!”

    她頓了頓,目光在菡瑾幾個身上遊移不定:“你們這是……帶著兒子出來逛街嗎?”

    “當然不是了!”跡部美紗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們這是帶著菡瑾出來逛街的!兩個臭小子只是附帶,附帶而已啦!”

    “跡部夫人真幽默!”真田奈美訕笑著,她側過身,對女兒說,“小透,快跟兩位阿姨打招呼。”

正文 銘日(三)

    真田透睜著無辜地大眼睛,怯怯地喊道:“跡部阿姨,忍足阿姨……”

    跡部美紗摸著她的頭,笑著點頭:“真乖。”

    她笑眯了眼睛,抬頭對真田奈美說:“我就經常跟琴子說,兒子就是不如女兒好,不如女兒貼心。你看看我家這個臭小子,讓他陪著逛街都一臉不情願。哎,就我命不好,生不到女兒……”

    “哎呀,美紗你就別抱怨了,”忍足琴子臉上也露出了埋怨的神色,“你們家景吾還算好的,好歹現在你也抓住他把柄了,時不時拿出來要脅他一下,他肯定乖乖聽話!我可就慘了,我們家侑士啊,那是說什麼都不聽……至於我家侑子,說出來就更氣人了!跟男孩子似的,我說什麼都不聽,要是哪天侑子能變得跟小透這麼乖,我就放心了!”

    誰不喜歡自己的女兒被人誇,即使做人冷靜如真田奈美,也忍不住面露笑意,只是嘴上還是比較注意,沒有說出什麼逾矩的話來。

    她的眼神在幾個孩子身上打了個轉,似是現在才發覺:“忍足夫人的女兒……今天沒有出來嗎?”

    “啊,你說我家侑子啊,”忍足琴子歎了口氣,“說到她,我就來氣。昨天下午剛放假,她就又跑回關西去了。回了家,爺爺奶奶都慣著她,她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哪能啊,看忍足夫人說的,”真田奈美笑了起來,反過來勸她,“忍足小姐回關西,可以孝順家裡的爺爺奶奶……忍足夫人您太謙虛了!”

    忍足琴子連連搖手:“可別把她想得那麼好,她就是一隻皮猴子!年紀比你們小透大很多,要是能有她一半乖,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們家臭小子不成器,女兒也這麼不乖,哎,莫非是我教育方法有問題?真田夫人,你們家小透這麼乖,你是怎麼教的啊?”

    跡部美紗和忍足琴子不停提到的兩個臭小子,也就是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已經站在旁邊做了半天柱子了。

    他們實在是想不通,今天兩位夫人到底是著了什麼魔,神神叨叨的,說話口氣又酸又奇怪,外人可能看不出來,不過作為兒子的他們,一眼就看出了這兩位是在找碴,這真田奈美夫人到底是哪裡惹到她們了!

    唱著雙簧,把人家女兒捧上了天,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眼瞅著跡部夫人和忍足夫人笑得越來越和藹,說話說得越來越動聽,跡部和忍足也有些受不了了。

    忍足吐出了一口氣,打斷了自己母親那滔滔不絕的恭維之詞,說:“母親大人,你們這麼站著說話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們先去那邊坐一會兒?”

    忍足夫人和真田夫人已經從自家孩子的教育問題,扯到了各自孩子的年齡上。

    在說得正興起的時候被打斷,忍足琴子很不舒服,埋怨兒子:“侑士,你看看你,沒看見媽媽正在和真田夫人說話嗎?居然在這個時候出來插話,真是太不禮貌了。”

    “母親大人,”忍足一臉無辜,略帶歉意地說,“我只是看你們好像聊了很久了,怕你們站著太累而已。”

    忍足琴子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回過頭,狠狠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忍足當做沒看見,推了推眼鏡,臉上表情不變。

    真田奈美沒有看清這母子二人的互動,看見忍足滿臉委屈,出聲幫他說話:“忍足夫人,你家兒子可真貼心,連這個都想到了。”

    “呵呵,他也只是誤打誤撞而已,”忍足琴子笑笑,“真田夫人,我們先過去坐坐吧。”

    精品店都是由休息區的,跡部美紗這家店也不例外。

    幾個人坐下來沒多久,服務生就把飲料端過來了。

    菡瑾、忍足還有跡部,坐得有些遠,躲得遠遠的看戲。

    真田透在“甚是喜歡女孩子”的跡部美紗夫人的強烈要求下,坐在了她旁邊。

    在接觸一段時間之後,菡瑾已經對這兩位夫人的惡趣味有了充分認識,有事沒事就會設個圈套給她鑽。等你鑽進去了,才發現自己上當了,那時已經後悔莫及了。

    那邊真田奈美夫人狀似無意地問起了忍足和跡部的年齡:“跡部夫人,忍足夫人,你們家兩位少爺,跟我們小透差不多大吧?”

    “哎?”跡部美紗瞪大了眼睛,“你們小透今年幾歲了?是和菡瑾一樣大吧?我們兩家這兩個臭小子,剛好比菡瑾大一歲。”

    真田奈美點了點頭:“小透和菡瑾是同學,以前還是同桌。”

    “這可真巧!”忍足夫人看看菡瑾,又看看真田透,“之前都沒聽菡瑾說過……小透和菡瑾在學校關係很好吧?同桌的話,一定處得不錯!”

    真田透正要說話,肩膀卻被跡部美紗攬住了。

    跡部美紗低下頭,笑看自己抱著的女孩,說話時,滿臉驕傲和自豪:“那時肯定的,不是我自誇,我們家小瑾脾氣好,又懂禮貌,兩個人怎麼可能交惡?是吧,小透?”

    被跡部美紗這麼一問,真田透把原本想說的“我和柳同學只是普通同學”的話,硬生生噎回了肚子裡。

    她調整好表情,羞澀地笑了起來:“嗯,是的,跡部阿姨說得對。”

    真田奈美迅速地往菡瑾他們這邊掃了一眼,馬上又笑了起來:“孩子們都差不多年紀,應該能處好。”

    她扭頭對自己女兒說:“小透,快過來跟兩位哥哥打個招呼。”

    跡部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被菡瑾捕捉到了。

    她想起了上次冰帝學生會那次和真田透見面時,那一聲“跡部哥哥”。當時跡部雖然沒有直接發脾氣,當面斥責真田透,一聲“真田小姐”卻給了她不小的難堪。

    事後想起來,菡瑾覺得挺好笑的,不管跡部當時是在顧及什麼,也算是發揮了他難得的紳士風度了,居然沒有用一句“誰是你哥哥”頂回去,還真是奇跡。真田小姐的運氣,有時候真是好的讓人羡慕啊!

    真田透朝自家母親乖巧地點頭,剛站起來,就被跡部美紗一把拉住了。

    跡部美紗掀起她左手臂上的袖子,眼睛裡露出恐懼又憤怒的神色,她驚叫起來:“天哪,小透!你這手臂……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會這個樣子……”

    忍足琴子連忙湊了過去。

    真田透的手臂上,到處是一條一條的黑色印子,有些痂還沒有脫下來,這縱橫交錯的疤痕,讓在場的人都傻眼了。

    忍足琴子二話不說,直接撩起了真田透後邊的袖子,情況反而更加嚴重。

    一道一道的疤,密密麻麻的。

    “這是……”忍足琴子喃喃著,看向真田透,“這些都是指甲的抓痕吧?”

    真田透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她拼命掙扎著,掙開了兩位夫人的手,把袖子往下拉。

    她的手不停地抖著,也使不大上力氣了,一個簡單的動作做了半天才完成。

    跡部美紗很生氣,義憤填膺地說:“這究竟是誰幹的?怎麼對一個小女孩下如此毒手……用手指甲直接抓,真是太恐怖了!這還是不是人啊!”

    真田奈美臉色慘白,也不知道說什麼話了。

    真田透把袖子扯下來之後,退到了母親身邊,低著頭,不說話了。

    忍足琴子上下打量真田透,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小透,過來,告訴阿姨,這都是誰幹的?”

    真田透往母親身邊縮了縮,依舊不肯說話。

    跡部美紗問道:“你身上是不是還有其他這樣的傷口?”

    真田透抖了抖,抬起頭看了跡部美紗一眼,連忙又垂下了腦袋。

    “真田夫人!”跡部美紗很是氣憤,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了,“你女兒這個樣子,你身為母親難道不知道嗎?小透身上有很多疤,已經很長時間了,你難道就沒有發現過一次?”

    “這……”

    “還有,”跡部美紗死死地盯著她,“小透右手臂上的傷,有些是新的吧?舊傷加上新傷,持續了這麼長時間,你們家就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真田奈美神色複雜,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完全沒有了剛才和大家談笑時的樣子。

    她握緊了拳頭,囁嚅著:“我……我真的不清楚……”

    忍足琴子從身邊的包裡拿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說:“美紗,真田夫人既然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還是直接報警吧!這種程度的傷,出現在未成年人身上,不管對方是誰,我相信,員警只要查出來,就不會放過他的!”

    她剛說完,電話就接通了。她把手機靠到耳朵邊上,大聲說起話來:“喂,警察局嗎?我這裡……”

    “不能報警!”

    真田奈美這個時候已經完全顧不上形象了,她撲過去,一把搶過了忍足琴子手上的手機,切斷了電話。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看著真田奈美氣喘吁吁的樣子,眼神都很奇怪。

    真田奈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過了,她深吸一口氣,把手機還給了忍足琴子。

    “真田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跡部美紗淡淡地開口了。

    “我……我……”真田奈美欲言又止,“跡部夫人,忍足夫人,真的很謝謝你們對小透的關心,只是……這畢竟是我們真田家的……我公公跟警察局的關係,你們也是知道的,這種事情……可不能鬧到警察局去,不然,他的臉就丟盡了……”

    口口聲聲都是為了真田老爺子的名聲著想,跡部美紗和忍足琴子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清楚的眼神。

    真田奈美帶著女兒,幾乎是奪路而逃的,看起來甚是狼狽。

    跡部美紗等她走遠了,朝忍足琴子聳了聳肩:“比料想的沒意思多了。”

    忍足琴子笑了起來:“行了行了,也算是額外的收穫了。你可別忘了,你今天過來是幹什麼的!”

    “對了,婚紗……我要給小瑾和景吾拍婚紗照!”跡部美紗拍了拍手。

    這時,忍足琴子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摸出手機一看,禁不住叫出了聲:“這可怎麼辦啊?”

    “怎麼了?”

    “我剛剛其實真的撥通了警察局的電話……現在他們打回來了……所以,我們還是要把那件事報告給員警嗎?要是不說的話,我是不是要被冠上戲警的罪名?”

    忍足侑士看著在那邊裝無辜裝可愛的母親,頓時有了一種原來最腹黑的人就在自己身邊的感覺。

    那痛電話,是故意的吧?她早知道報警電話打到一半,被切斷了,員警會回撥……

正文 爭執(一)

    在菡瑾的堅持下,柳蓮二一直住到了10月份才出院。

    櫻井千葉對柳家的事情並不清楚,週末放假回家,突然間發現家裡多了一個人,用她的話說,就是渾身不自在了。

    柳蓮二的身世,因為種種顧慮,沒有向外公佈,只有少數幾個跟柳家要好的家族,像跡部家、忍足家、柳生家這樣的,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柳爺爺依舊是那副樣子,也不多說什麼。柳蓮二要出院了,菡瑾跟他說,沒人照顧,要接回來,他就點頭答應。

    外頭一大幫子人眼看著柳老爺子把孫子接回來了,以為事情出現轉機,旁敲側擊,想套出點內幕來,最後都被擋了回去。

    族譜上,柳蓮二的名字,還是在編外裡掛著。

    柳爺爺對菡瑾說得很明確,到他死了之後,柳家的產業全部轉手到了她手上,她才能做主讓柳蓮二入籍。

    櫻井千葉的思維很簡單,她看見柳蓮二,聽見菡瑾在叫他哥哥,再跟身邊的人打聽打聽。柳家的傭人當然只會告訴她很官方的說法:這是小姐同父異母的哥哥。

    柳家的事情,她也算知道一點。大概就是她姑姑嫁到了柳家,後來因為第三者插足,逼不得已,離婚了。她那時候還小,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要是擱在現在,她肯定會第一個跳出來,找柳家的那個負心漢算帳。

    現在看見了柳蓮二,自然就不可能待見他了。

    櫻井大小姐嫉惡如仇的性格,每次看見柳蓮二都是用鼻孔對著他,這讓柳蓮二摸不著頭腦。

    不過,幸好,柳蓮二不是那種會在意的人。雖然千葉的脾氣比較急,不過,依著柳蓮二的性格,兩個人也實在是吵不起來了。

    而且,千葉一周就只有兩天回來,有時候還要和同學和朋友出去玩,閒不住,兩個人接觸少了,產生矛盾的機會也就少了。

    柳蓮二出院,菡瑾特地把那個一直照顧他的護士,從醫院“借”了出來,省得再請護理了,讓她繼續照顧柳蓮二,直到他痊癒。

    菡瑾和柳蓮二不住在一個院裡,平時要上學,除了早晚飯時間,兩個人見面的時間也不多。

    兩個人雖然住在一起,其實也比陌生人好不到哪裡去。

    忍足有時候也會過來,經常能和跡部碰上。兩個人只要四下無人,就會鬥鬥嘴。

    大多數時候,是忍足故意去撩撥跡部,幾次下來,跡部連“不華麗”都懶得說他了。

    忍足和跡部在柳家看見柳蓮二,剛開始的時候,雙方還有些拘謹。

    柳蓮二跟他們客氣幾聲,例如“忍足和跡部過來看菡瑾啊!”、“對不起,我沒辦法招呼你們了”。忍足和跡部恭恭敬敬地回答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問候一下他的身體什麼的。

    到後來,兩個人來得次數多了,雙方見面見習慣了,虛禮也少了。

    端杯茶,坐一起,也能聊上許久,跟朋友似的。

    立海大的人也經常過來,有時候是蓮二的同學,更多的是網球社的正選。

    除了柳生、幸村和真田三個,她跟其他人都不熟,只是打過幾次照面。現在在家裡遇見了,這些人有時候還會跟她打打招呼什麼的。

    有一次,她甚至聽見黑色卷髮的切原在跟紅頭髮的丸井說:“丸井學長,你看柳學長的這個妹妹,比以前那個好多了。人比那個柳茗雅漂亮,脾氣看起來也不錯,每次見到我們都笑眯眯的,還讓人給我們準備很多吃的……”

    等她轉過頭,往他們看過去的時候,這兩個人又馬上停止了討論,各幹各的事了。

    菡瑾經常和跡部出去約會,約會的地點挺固定的,不是學校網球場,就是網球俱樂部。

    有時候跡部家的車子來接她,兩個人什麼都不幹,坐車兜兜風,轉幾個圈子,就直接開回了跡部家。

    跡部家書房裡的書,比她家的多,足以媲美小型圖書館了。菡瑾看書,跡部就在旁邊陪她,一坐就是一下午。

    美紗阿姨沒事的時候,會借著端茶送點心的空當,親自進來探查一番,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麼。

    每次來的時候都是笑著的,走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卻很鬱悶,嘴裡不停地碎碎念著:“害得我還以為兩個人……”

    菡瑾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有時候匆匆回頭,一眨眼功夫門就被關上了。

    不過,美紗阿姨一走,跡部的臉色都會比較奇怪,臉憋得有些紅,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別的什麼。

    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真田透了,可能跟真田奈美有關。

    那次在美紗阿姨的店裡,被琴子阿姨搞出了一堆事情之後,雖然最後真田奈美落荒而逃了。

    兩位夫人還是把真田透的事捅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是真田爺爺的地方,這事情一報上去,就被蓋了下來。

    後續他們都不太清楚,只聽說,真田夫人似乎因為娘家出了點事,被送到國外去了。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菡瑾都不是很清楚,為什麼美紗阿姨和琴子阿姨,會去針對真田奈美。

    後來,有一次在逛街的時候,她和美紗阿姨遇到了真田家的前一位夫人,她才瞭解到真相。美紗阿姨和她,似乎是好朋友。在英國碰上的,不太聯繫,卻是真正聊得來的朋友。

    她很佩服這位夫人,無論是她對待愛情,還是對待生活的方式。活得恣意,愛得起,也放得下。當愛不再的時候,她義無反顧地選擇離開,帶走了自己的孩子。幾年之後,風光無限地帶著孩子回到日本,重新嫁了人,婚姻美滿。

    人能夠活到這個份上,真的很好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爭取自己所能爭取的。得不到的時候,就勇敢地選擇放棄。

    跡部美紗讓菡瑾稱呼這位真田家的前夫人為亜矢子阿姨,現在,亜矢子阿姨的全名是藤原亜矢子。

    對於當年自己離婚時,同樣鬧得沸沸揚揚的柳家夫人留下來的女兒,亜矢子顯出了很好的耐性,拉著菡瑾的手問了很多問題。末了,可惜地說:“為什麼一定要讓自己變成這樣呢?這樣的結果……”

    也許,現在,沒有人能知道,母親當年是否後悔過了。但是她知道,她後悔了。或許,在知道幸村不愛自己的時候,她就應該離開他。強要來的愛情,終究不是自己的。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對於真田奈美的事情,真相遠比傳出來的小道消息要驚悚上許多。

    這位和藹可親、溫柔賢淑的真田夫人,精神早已失常。

    多年生活在壓抑的氛圍裡,被真田老爺子無視,被整個真田家的人看不起。丈夫事事以父親和家族利益為先,從來不跟她說什麼貼心的話,她守著女兒,心心念念不能忘記自己的處境。女兒只要有哪裡做錯一點點,就會被她拳打腳踢,被她用指甲抓。在她眼裡,女兒就是她在真田家安身立命的寄託。

    藤原亜矢子聽到這件事時,最終也只是一笑置之。或許在她看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自己過得幸福,才是讓對對方最大的報復。

    她過得太幸福了。

    據說,直到真田奈美被丈夫發現她對女兒施暴的時候,她的嘴裡,還在不停地念著亜矢子的名字。

    當然,這也只是“據說”而已,真相如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到12月的時候,柳蓮二身體好得差不多了。

    他已經能自己站起來,不用什麼輔助工具,在院子裡走上幾圈。

    可能是很長時間沒走路的緣故,走了幾圈之後就有點喘了,護士一看不對勁,連忙讓他坐下來休息。

    耶誕節的時候,櫻井千葉回了美國,柳蓮二被帶到了醫院,進行全面檢查。

    第二個學期已經過去了,他想趕在第三學期開學之前,儘快回學校去。

    醫院是菡瑾和跡部陪他去的,早上菡瑾正要出門,跡部剛好過來了。

    12月了,天氣有些涼。菡瑾穿著羽絨服,帶著帽子,鼻子凍得通紅,和護士一起,扶著柳蓮二往車子方向走。

    天氣預報說,下午會有雪。

    現在天陰著,風很大,跡部看見菡瑾凍得紅紅的鼻子,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讓他心裡頭一陣不舒服。

    他連忙沖過去,接過了菡瑾手頭的事情,把柳蓮二扶進了車裡。

    柳蓮二坐在車子裡,伸出手擦乾淨車子玻璃上的白氣,透過玻璃,從裡面看外面。

    跡部拉住了菡瑾的手,說了幾句話,看口型應該是在怪她這麼冷的天亂跑,不注意身體什麼的。

    他看著跡部把自家妹妹拖到了自己的車裡,聽見“嘭”地一聲悶響,關車門的力氣很大,聲音連他這個坐在另一輛車裡的人都聽見了。

    他笑了起來,心情一下子變好了。

    人真是一種微妙的動物,潛移默化的,就會被影響。

    其實之前,他一直不怎麼喜歡跡部,因為在他看來,不管是溫柔的忍足,還是紳士的柳生,更適合菡瑾,跟他們在一起,菡瑾會一直被很小心地呵護著,照顧著。

    在好幾次見到菡瑾和跡部出雙入對之後,他漸漸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兩個人之間的那種互動,真的很溫馨,沒有太多的起伏,也不會像一般情侶那樣吵吵鬧鬧,卻讓周圍所有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們身上那種幸福的味道。

    檢查的結果,菡瑾和跡部很滿意,不過,柳蓮二心裡卻不是滋味。

    醫生說,復原得很快,不過最好還是再休息一陣子,等過了這個冬天,春天再開學的時候,差不多就可以回學校了。

    對於這個結果,柳蓮二真的無法高興起來。

    落下了一個學期的功課,更重要的是網球訓練,明年開春再回校,新一輪的網球比賽又要開始了,誰都不知道到時候會怎麼樣。他沒有把握,在一年之後,自己能再如從前一般站在球場上。雖然,醫生反復強調,他的傷不會影響他以後的生活和作息。

    走出醫院的時候,天空果然開始飄雪了。

    跡部提出午飯在外面吃,由他請客,柳蓮二興致缺缺,說了什麼也沒在意,等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坐在回去的車上了。

    那天,菡瑾回來得比平時晚。

    手上抱了一個大泰迪熊,戴著帽子,圍著圍巾,整個人被包得緊緊的,不透一絲風。

    跡部拉著她的手,進了門。屋子裡很暖和,大家一起講話。他們講了很多事情,剛開始時,爺爺還陪在旁邊,後來,時間有些久了,爺爺就先回去睡覺了。

    爺爺對跡部的態度讓他覺得很奇怪,明明不討厭他,卻經常會跑去搗亂。

    他見過好幾次,跡部打電話過來,爺爺騙他菡瑾不在。

    爺爺走了之後,跡部就從菡瑾對面的位置,坐到了她旁邊,兩個人湊在一起,講話聲音卻越來越小。

    後來,到了快9點多,跡部要走了。

    菡瑾站起身,送他出門,就在門口,他看見,跡部親了她的臉頰一下。

    整個假期就在這種氛圍中過去了。

    第三學期很短,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事實證明,日子並沒有柳蓮二想像中那麼難捱,每天看著菡瑾高高興興地去學校,他在院子裡自己走走,吃完午飯,再休息休息,睡睡午覺什麼的,下午看看書,等菡瑾回來,就是晚上了,一天就結束了。

    等天氣微微轉暖,院子裡的大樹開始抽芽的時候,櫻井千葉從美國回來了。

    因為她錯過了第三學期,所以升學前的這個假期,要去補考。

    開學了,柳蓮二要升上三年級了。

    雖然之前兩個學期沒有去上課,但是升學考試的時候,他還是考出了不錯的成績。

    聯繫到他的特殊情況,學校並沒有為難他。

    四月份,學校正常開學了。

    他總算回到了立海大網球社。

    大半年時間沒有握球拍,剛開始有些生疏,一個星期之後,就上手了。

    他翻出了筆記本,重新開始補充資料。

    因為比別人少訓練了大半年時間,他每天起早貪黑,比所有人都努力。

    週末,菡瑾穿了一身很休閒的衣服,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好和柳蓮二碰在了一起。

    蓮二看了看她的打扮,以為她是要跟跡部一起出去,說:“你今天和跡部去哪裡玩?不要忘了時間,晚上早點回來。不然爺爺又要把跡部堵在門外了……”

    他這是在說上個星期的事了,她在跡部家書房找書,看錯了時間,回到家時,已經要10點了。爺爺似乎很生氣,第二天,直接把跡部堵在了門外,不讓他進來。

    菡瑾臉一紅,看見自家兄長拿著一本硬皮筆記本,在上面不停地記著東西,也不知道是在寫誰資料,是她的,還是跡部的。

    她否認道:“不是的,今天純子約了我一起去逛街,我這是要跟她過去會合……跡部他……好像有事,我們把原本定好的音樂會的票都退了……”

    蓮二“啪”地一聲合上了筆記本,抬起頭:“不管怎麼樣,晚上早點回家。”

    菡瑾點了點頭。

    她看向車子的方向:“哥哥,要不要讓田中叔叔先送你去立海大?”

    “不用了,”柳蓮二看了看時間,“還早,我原本就打算跑步過去。你不是和朋友約好了嗎?別遲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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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純子約在了一個廢棄的街頭網球場外頭,她到的時候,純子還沒人影。

    她就一直站在那裡等著,剛開始,一直有年輕學生進網球場,經過她身邊時,總會打量她半天。

    後來,次數多了,菡瑾覺得很不舒服,就站到了邊上一個不顯眼的位置。

    大概等了一刻鐘左右,純子還是沒來。

    她正打算撥電話,沒想到左邊路上走來了跡部和樺地。

    純子的電話接通了,她猶豫著,到底是先和跡部他們打招呼還是先和純子說話。

    “菡瑾菡瑾,對不起對不起……”純子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菡瑾把手機貼近耳朵,聽見了她在那邊不斷道歉的聲音,“路上堵車了,我現在還在車上……你再等等,要是等不急,就先去旁邊的點心店吃點東西,大概還要半個小時的……菡瑾,你在聽嗎?怎麼不說話?”

    菡瑾看著跡部帶著樺地進了網球場,一時之間,腦子裡有些混亂。

    他之前有說,他今天有重要的比賽,他們才推掉音樂會的票的。

    現在,他怎麼會帶著樺地在街頭網球場晃悠呢?

    想不通!

    冷不丁被純子叫到名字,菡瑾愣了愣,才回過神。

    “沒……沒……我在聽……”菡瑾應了聲,說,“你不用急,慢慢過來就行了!我沒走遠,就在街頭網球場裡,看比賽……你來了就直接過來找我,叫我一聲就成了!”

    “看比賽?”純子沒有切電話,依舊在那裡說著,“你不是一直不太喜歡這種流汗的運動的嗎?難道是受跡部學長的同化……果然愛情的力量是無敵的嗎?”

    菡瑾歎了口氣,打斷她的話:“純子,要是沒什麼事,我先掛了。我這邊……有一點事……”

    “啊?,那待會兒見了!”

    菡瑾把電話放進口袋裡,順著跡部剛才的路線,進了街頭網球場。

    球場上,之前進來的那些男孩子們正在打球。

    讓人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這一堆男孩子中,看見了女生的身影。

    那個女孩子穿著藍色的運動上衣,站在跡部旁邊。

    兩個人正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爭執著。

    女孩子握緊了拳頭,大聲呵斥道:“不管怎麼樣,請你收回了剛才的那句話!”

    “哪句話?”跡部的聲音很慵懶,沒有一絲生氣的感覺,“剛才本大爺說了很多話,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那句街頭網球都是……都是……”女孩子有些結巴了,最後,好像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咬牙切齒地說,“都是弱旅!請你收回這句話!”

    “啊嗯?”跡部抬起頭,挑釁地看著她,“本大爺有說錯嗎?”

    “你……”女孩子又跨了一大步,沖到了他面前,“你罵他們弱旅,你有膽子跟他們比賽嗎?”

    “本大爺對這種弱旅沒興趣。”跡部不屑。

    “說穿了你就是不敢。”女孩子瞪大了眼睛,“你要是能贏這裡所有的人,我就跟你約會!”

    “?”跡部撩了撩頭髮,提高了聲音,“聽起來有點意思,樺地!”

    “WUSHI!”

    “希望你到時候不要說話不算數。”

    “我……我才不會。”

    菡瑾站在大樹後面,擋住了自己。

    比賽進行得很快,都是樺地一個對兩個,雖說是雙打,跡部卻沒有使上一絲力氣。

    沒過多久,街頭網球場的那些人,就被全部打敗了。

    菡瑾一動不動地看著跡部走近了那個藍色運動衣的女孩。

    跡部很隨意地瞟了她一眼:“本大爺贏了,你剛才答應的事情,別忘了!”

    “我……我……我才不要……”

    跡部臉色一沉,抓住了她的手:“你這是打算,說話不算話?”

    女孩子掙扎起來:“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你不是說,要跟本大爺約會的嗎?”跡部拽著她的手,就是不鬆開。

    “不要,放開我啦……”

    “菡瑾,你在看什麼?”

    背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跟著,她感覺到肩上一沉,回過頭時,小島純子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我說,你鬼鬼祟祟站在這裡看什……”純子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差點驚叫出聲,她連忙壓低了聲音,“天哪,跡部學長想對那個女生幹嘛?他怎麼……怎麼……”

    菡瑾沒有說話,依舊呆呆地看著那邊。

    跡部拉著那個女生的手腕,不滿地說:“喂喂,不要這麼不講信用。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如果我們能贏這裡所有的人,你就要跟我約會。”

    這個時候,跡部身後又跑出來兩個男生,應該是認識這個女生的,一來就叫她的名字:“杏……”

    看得出來,其中一個男生,很著急。

    跡部放開了那個叫杏的女孩子的手。

    杏和匆匆趕過來的男孩子解釋著發生的事情,場面有些混亂。

    突然,杏舉起了手,要去扇跡部的巴掌。

    被他直接攔了下啦,他一把抓住了她揚起的手,將她壓制住了,邪邪地笑了起來:“你生氣的時候很可愛啊!”

正文 爭執(二)

    菡瑾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網球場的位置。

    這種眼神,讓純子覺得不太對勁,看著就覺得滲人。

    菡瑾的指甲掐進了樹幹裡,可是她卻像沒有感覺似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表情。

    純子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她再次看向網球場方向,那邊已經開打了。

    比賽是跡部學長和樺地在對戰另外兩個男生。那兩個男生似乎和剛才那個疑似被跡部學長調戲的女孩認識,跟樺地比賽,純粹只是為了報復跡部學長的挑釁。

    這個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自己認識的人被一個陌生人調戲,是她也會急著幫朋友出頭了。但是,她想不通的是,跡部學長究竟為什麼會對那個女生做出那種動作,說出那些話。

    趁著球場上他們都在打球的空當,純子扭過頭,裝作不在意地瞟了一眼菡瑾,看見她那張平靜淡然的臉,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無法抑制地打了個寒顫。

    也不知道菡瑾在這裡看了多久了,看見了多少跡部學長的事情。總之,這樣的菡瑾,讓她很不放心。

    純子看看球場上的跡部,再看看身邊的人,突然間有了一種很抓狂的感覺。

    這個跡部學長也真是的!沒事幹嘛跑出來調戲人家女生啊?還說出那種曖昧的話!有了菡瑾還不夠,居然還想對外發展,真是不可原諒。

    偏偏菡瑾的性格,還是那種倔得要死的類型,碰上什麼事都要往自己肚子裡面藏,再痛再難受再生氣也不肯說一個字出來。

    如果現在跡部的女朋友不是菡瑾,是其他女生,估計現在就沖出去找他算帳了。

    這麼長時間了,跡部學長對菡瑾的好,她是看在眼裡的。所以她現在更加生氣,氣他居然這樣對菡瑾。

    純子握緊了拳頭,往前走了幾步,就要衝出去找跡部算帳。她很想知道,像跡部學長這樣凡事苛求完美的人,在自己不完美的一面被人戳穿時,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女朋友,會怎麼跟女朋友解釋!

    純子剛動了動腳,就被菡瑾一把拉住了。

    她有些氣憤地看向她,輕聲叫道:“菡瑾,你幹嘛攔住我?”

    “不要過去,”菡瑾掃了她一眼,淡淡地說,“至少現在不要亂動亂說話。”

    “為什麼?”純子瞪大了眼睛,既委屈又生氣地看著她,“你要是不敢找他當面對峙,待會兒我幫你說!你不會這麼沒膽吧?男朋友都這樣了,還要維護他!”

    “你想太多了,”菡瑾不欲與她多做解釋,“他們正在比賽,我不想現在去。”

    一句話,把純子接下來想要說的那些大義凜然的話給堵了回去。

    得得得,今天就算是被人說成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她也認了,絕對不能讓跡部學長得意,要不然以後菡瑾都會被吃得死死的。

    比賽其實進行了沒多長久,純子卻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界一樣。

    她站在旁邊,看著球場上你來我往的對打,越來越煩躁,心裡越來越急,也不知道這場比賽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突然,和樺地對打的其中一個沖天髮型的男生跳了起來,大聲叫著,使出了一記強有力的扣殺。

    球朝著跡部直直地飛了過去,從他左臉邊上擦了過去。

    純子看見身邊的菡瑾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她知道,她是在為學長擔心了。

    相信跡部學長的實力是一回事,擔不擔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跡部依舊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很冷靜地說:“上吧,樺地!”

    “WUSHI!”樺地應了一聲,迅速閃到了他身後,看起來很輕鬆地把這個球回了過去。

    那個男生雙腳剛落地,還沒站穩,球就向他砸了回去。他用球拍擋在自己胸前位置,球被重新打回了跡部那邊。

    純子自己也看不懂

    這時,跡部顯出了很詫異的樣子,幾秒鐘之後,又歸於平靜。

    那個叫杏的女孩子激動得叫出了聲:“厲害,回球成功了!”

    樺地急急忙忙沖上前去,準備接這個球,沒想到卻被跡部阻止了:“別打了,樺地。”

    樺地停了下來。

    跡部在他身後,不痛不癢地說了一聲:“夠了。”

    接著,跡部站起身,雙手插在口袋裡,滿不在乎地說:“今天本大爺認輸。”

    純子倒吸一口涼氣,有些難以相信,那個跡部學長他……居然認輸了?

    球場上,跡部和剛才那個打球的男生開始互道姓名。

    純子拼命壓下心底的疑問,畢竟,這個時候,她應該關心的不是跡部學長打球的事情,而是……

    “跡部學長……”純子鼓起勇氣,大叫出聲,“請等一下!”

    跡部正要往街頭網球場的臺階那裡走,被這一聲叫喊攔住了腳步,他回過頭,百無聊賴地說:“啊嗯,是誰在喊本大爺?找本大爺……”

    還有後半句話,還未說出口,就被直接咽了回去。

    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菡瑾。

    菡瑾慢吞吞地從樹後面站出來,她知道,在跡部那個角度,現在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她。所以,沒必要躲了。

    更何況,她根本沒打算這樣一直藏在樹後,什麼都不幹。

    明明應該是有比賽的男友,推掉了兩個人的約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街頭網球場,還在調戲一個女生。

    無論如何,菡瑾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跡部,周圍原本還在歡呼雀躍的人群,收斂了一些,安靜下來了。兩三個人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

    那個離跡部最近的沖天頭男生,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菡瑾在跡部面前站定,然後,淡淡地說:“我都看見了。”

    “菡瑾……”跡部叫她的名字。

    “從頭到尾,”菡瑾不去理會他,逕自說著,“我是看著你和樺地進這個球場的。所以,你和……我都看見了……所以,我現在很生氣。”

    跡部一驚,想到之前自己做的某些事情,可能是這些事情引起了她的誤會,他讓自己冷靜下來,說話的口氣裡還是有些急切:“菡瑾,本大爺可以解釋,那是……”

    菡瑾根本就不理會他,直接往前走去。

    跡部拉住了她的手:“菡瑾,你先不要走……”

    “跡部君,”菡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有解釋的自由,我也有不聽的權利,現在我心情很不好,不想聽你說一個字。還有,不要碰我!”

    說完,菡瑾使勁想要甩開他的手。

    跡部的手勁很大,把她拖到了離球場有些遠的樹蔭下。

    菡瑾試了好幾次,完全沒辦法脫離他的桎梏,心裡怒意更甚。

    她冷著臉,說:“既然你一定要解釋,那好,我問你,你跟我說,今天有重要的比賽,不能陪我去音樂會,最後卻在這裡閒逛是怎麼回事?”

    “那個……”跡部不敢懈怠,坦誠道,“比賽是忍足和本大爺的,因為他臨時有事,取消了。所以……”

    “所以你就出現在街頭網球場抓著人家女孩子的手不放,強迫她陪你約會嗎?”菡瑾眯起眼睛,問道。

    “那是誤會,本大爺只是討厭她不講信用,想要教訓一下她而已。”

    杏和神尾面面相覷,不只是他們,在場所有人都很驚訝,不知道剛剛那個女孩是誰,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她跟冰帝的這個跡部景吾似乎很熟悉,一出現臉色就不好看,說了一堆讓人聽不懂的話之後,就這麼被跡部拉走了。

    “神尾,那個女孩子為什麼這麼生氣啊?”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身邊的男孩。

    “我也不……”

    “那是因為,剛才抓住你手的跡部學長,是她的男朋友。”純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們的身後,突然出聲,把湊在一起的兩個人嚇了一大跳。

    “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杏愣了一下,說,“是他……是跡部景吾的女朋友?”

    純子看著她,點了點頭。

    “他都有女朋友了,還對杏做出那種事情,簡直就是不可原諒!”神尾憤怒極了。

    “請問,跡部學長除了抓了一下她的手腕之外,還對她做了什麼事嗎?”純子嘴角抽了抽,“說話注意點,你這種話,說出來對這個女孩子的名聲不好。而且,你沒看見那邊那一對正在吵架嗎?你就別在這裡添亂了!”

    在這種關鍵時刻,雖然跡部學長做出的事情很不受人待見,但是還是要力挺自己人的。

    菡瑾站在樹下,不說話。

    剛才兩個人之間出現的那一段互動,就像是小孩子式的發洩一樣,等她冷靜下來的時候,才覺得真的幼稚得可以。

    菡瑾深吸一口氣,朝跡部鞠躬道歉,說:“對不起,跡部君,我剛才有些激動了。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不要在意。”

    跡部君,又是跡部君!

    這種生疏的口氣,讓他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跡部君,你不必著急,”菡瑾擺擺手,露出了一抹苦笑,“其實我知道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我看見了所有的事情,我知道跡部君沒有其他意思,但是,我還是沒辦法相信你,這和你無關,或許只是因為我自己……”

    跡部沉默了,菡瑾這樣說,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她不想聽他解釋,因為不管他怎麼解釋,她都不會相信他。

    這樣的菡瑾,固執得讓他氣極恨極。自尊心這東西,誰都會有,偏偏他跡部景吾,還是自尊心極強的一個。在這個亂得不得了的時候,他那可憐又悲催的自尊心突然冒頭了,而且還一發不可收拾了。

    “無論如何,”菡瑾目視前方,平靜地說,“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我和純子還有事,我們先走了,跡部君也早點回去吧!”

    菡瑾轉身離開,跡部想叫住她,叫了她的名字,卻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菡瑾,你……”

    菡瑾停下來,轉身看了看他,眼神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就像是在審視他一般。

    末了,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菡瑾是真生氣了。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要說她有多喜歡跡部吧,那也不見得。不知道是前世受的累多了,還是怕了,對著跡部,她總生不出曾經那種濃烈的感情出來。剛開始時覺得有些許歉疚,後來想想,平平淡淡,其實也不錯。未來的日子還長,等到他們訂婚再結婚,還要過好幾年,誰也不曉得,他們的未來會如何。現在這個樣子,雖然有些對不起跡部,總好過將來出了事,自己傷心。

    這樣的想法確有些自私,不過,保護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人若是不自私,那就不是人了。

    跡部在街頭網球場那件事,被她從頭看到了尾。老實說,她也沒看出跡部對那個女孩子有什麼特別的想法,雖說是“調戲”,恐怕裡面更多的意思是在嚇她。

    但是,看見跡部抓著那個女孩的手,說她可愛的時候,她真的怒火中燒了。

    這怒意讓她摸不著頭腦,等她冷靜下來之後,覺得自己對跡部生氣很沒道理。

    心裡頭很煩。因為跡部之前的某些行為,她似乎對他產生了不該有的期待,這種期待超出了她的想像。

    這一周,家裡的電話響的次數更多了。

    柳蓮二一放學回家,就能聽見屋子裡“叮鈴鈴”的電話聲。通常第一通爺爺會接,笑眯眯地拎起電話,說不上兩句話,就跟變臉似的,匆匆丟下一句“她不在”,就扯了電話線,不理人了。

    菡瑾的手機也是奇怪的,這幾日直接拔了電板,放在了書桌上,也不見她帶著去學校了。平日裡家中也不見了跡部的身影,算算時間,他也有一個多星期沒有出現了。

    週六,菡瑾難得賴床了。

    到了吃早飯的時候,還是不見她人影,早川奶奶便讓他去叫她起來。

    菡瑾房間的門開著,人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柳蓮二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找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找到人。

    回餐廳的時候,經過正門門口,倒是被他遇上了這麼一件事。

    消失了好幾天的跡部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了。

    爺爺正在和他談話,絲毫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

    這種情景,又讓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跡部被堵在門外的情景。不過,顯然這日的事情,比那次要複雜上很多。

    爺爺的臉色,不是很好,很是生氣的樣子。

    跡部沒有了平時的囂張氣勢,任憑爺爺數落著。

    他離得有些遠,只能隱隱約約聽見爺爺的聲音。

    “我不管你……是你爺爺還是……總之,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你就不要來見我了……”

    柳蓮二對這種偷聽的事實在是沒什麼興趣,恰巧經過聽到了這些話,重新回到餐廳時,菡瑾已經坐在裡面了,在和千葉說話。

    他坐下來,沒過幾時,爺爺也回來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大家開始吃早飯。

    吃完早飯,爺爺就走了。

    柳蓮二悶聲不說話,看看菡瑾,又看看門外。爺爺似乎沒有告訴菡瑾,跡部來這件事。

    菡瑾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問道:“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菡瑾,剛才跡部來過了。”柳蓮二想了想,還是把這事說了出來,“不過,爺爺好像很生氣,沒讓他進屋。”

    菡瑾默不作聲。

    柳蓮二歎息,“你們……吵架了?”

    “沒有吧……大概……”菡瑾似是而非地說著,“只不過想一起冷靜一下……”

    第一個星期,菡瑾以身體不好為由,沒去學校。

    跡部連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打通。菡瑾的手機一直處在關機狀態,打她家裡的電話,柳爺爺從不肯透露她的事情。

    他去了好幾次柳家,只有一次見到了菡瑾本人,還是在和柳爺爺談話的時候,遠遠看見的。

    到了第二個星期,菡瑾來學校了。

    他興沖沖地沖到了她班上,她卻只是伸出手,跟他打了個招呼,生疏又有禮地對他說:“跡部君,你找我有事嗎?”

    學校裡,菡瑾完全把他當成了空氣,她還是會對著他笑,會和他一起出現在大家面前,他拉著她的手,她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所有人都看不出他們出了問題,只覺得跡部似乎對菡瑾愈發殷勤了。

    自然,這個所有人中,不包括忍足侑士。

    忍足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光明正大地翹掉了訓練,找到了菡瑾。

    忍了好幾個月,他終究還是想跟她好好談一談。

正文 誤會(一)

    忍足約了菡瑾在頂樓天臺見面,打電話的時候不小心被向日聽見了,原本沒什麼的事情,經他的嘴一傳再傳,倒是變成了忍足和菡瑾極度曖昧的私會。

    菡瑾平時也會陪跡部過來訓練,一個人捧著一本書,坐在休息區看他們打球。

    跡部規矩多,有時候看見菡瑾和忍足多說上幾句話,也要吃上好一段時間的醋,發一通脾氣。

    這可苦了網球社的一干人,有事沒事就被拉出來折騰一下。上一秒鐘還是晴空萬里,下一秒就烏雲密佈了。用著訓練的名義,讓所有人有苦難言。

    向日聽見忍足約見菡瑾的電話之後,心裡就很開心,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樂啥。

    其實他一直就對菡瑾答應跡部做他女朋友這件事頗有微辭,去年全國大賽之前,兩個人還沒什麼關係的時候,他就說過,他覺得忍足脾氣比跡部好,比較適合她。

    現在看忍足和菡瑾還有戲,他嘴巴都快笑歪了。

    今天跡部一進網球社就發現不對勁,特別是向日嶽人上躥下跳,不知道在跟別人說什麼,看見他進來,眼神閃爍,他分明在他眼裡看出了幸災樂禍的意思。

    跡部走到他身邊,環視一周,問道:“向日,忍足那傢伙去哪了?”

    “哎哎哎?跡部你不知道嗎?”向日裝作很無辜地眨著眼睛,一臉不解,“不會啊,難道柳學妹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既然柳學妹沒有告訴你,那她肯定不想讓你知道了,我可不敢說出來,要不然侑士肯定會……”向日連忙捂住了嘴,眼珠子左右轉了轉,拿起網球拍,往球場方向走,邊走還邊招呼其他人跟他打球。

    很明顯,向日剛剛那番話是故意跟他說的,跡部的耳朵沒問題,把該聽的都聽見了。他眯起眼睛,攔住向日:“向日嶽人,忍足到底去哪裡了?這跟菡瑾有什麼關係?”

    向日很不情願地轉過身,欲言又止地看著跡部,長籲短歎一番之後,才滿臉沉痛地對跡部說:“跡部啊,有些事是勉強不來的。雖然你和菡瑾……哎,但是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什麼意思?”跡部挑眉,“忍足到底在哪裡?”

    向日依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文藝腔十足:“跡部啊……”

    跡部卻懶得去理他了。本來就是,以他的性格,跟向日磨蹭上這麼半天,只不過是因為他話裡提到了菡瑾而已。

    這幾日菡瑾跟他鬧彆扭,不吵不鬧,這冷戰已經拖得他精神緊張了。咋聽向日提到菡瑾,他不得不壓下脾氣,他和菡瑾現在,經不起什麼誤會了。

    沒想到這個向日嶽人,會如此不識趣,他反復詢問,他卻只在那裡搖頭晃腦,裝深沉。這讓跡部不得不發火。

    他隨意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既然你不想說,本大爺也不勉強你。訓練時間隨便聊天,先跑80圈吧!”

    向日飛快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跡部:“跡、跡部……我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我告訴你侑士和菡瑾在哪還不成嗎?”

    跡部不為所動。

    “侑士和菡瑾約在教學樓頂樓天臺見面……”向日哭喪著臉,“我剛剛聽見他講電話的時候說的……跡部,80圈太多了吧……”

    “啊嗯,你對本大爺的決定不滿?”跡部眼露威脅。

    “這種決定……我能滿意嗎……”向日笑聲念叨,眼角瞥見跡部繃緊的臉時,立刻轉換措辭,“我是說……我很滿意……”

    跡部打了個響指:“100圈,樺地,你留在這裡,監督他跑完。”

    “WUSHI!”

    跡部轉身看向教學樓天臺方向,眼裡怒火熊熊。

    忍足侑士,你到底想幹什麼!

    菡瑾到天臺的時候,忍足已經在那裡等在那裡了。

    風撩起了他藍色的頭髮,和天空的顏色和在一起,讓人看著,舒服極了。

    忍足侑士,真的是她見過的最適合藍色的一個人。

    忍足聽見開門聲,轉過身,菡瑾正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發呆。

    “小瑾,”忍足靠近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看什麼呢?怎麼發呆了?”

    菡瑾匆匆回神,發現忍足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她面前了。她低下頭,不去看他,以此掩飾自己的尷尬:“沒……剛剛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走神了……侑士哥哥,你找我出來有什麼事?”

    忍足細心地把她被吹亂的頭髮別到耳朵後面,輕聲說:“其實沒什麼事……一直想找你出來談一談,你和跡部交往之後,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嗯,”菡瑾點了點頭。

    “小瑾,”忍足笑了起來,“不要這麼緊張,侑士哥哥只是隨便和你聊聊。這幾天……和跡部吵架了?”

    菡瑾搖頭:“沒有。”

    “這樣啊,”忍足思索片刻,試探著說,“是跡部幹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情,所以你不理他了?”

    菡瑾不說話。

    “我猜對了嗎?”忍足歎了一口氣,“兩周之前還好好的,你請病假那一周,就是為了躲開他?”

    “算是吧,之前請假,確實是因為他。”菡瑾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忍足的臉色,馬上又垂下了頭,“我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想不通,感覺很不自在。”

    “小瑾,侑士哥哥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嗯?什麼?”

    “你……喜歡跡部嗎?”

    菡瑾低垂著腦袋,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忍足拍了拍她的腦袋,說:“如果喜歡,就要大膽地說出來,如果不喜歡,沒人會勉強你。比起聯姻,柳爺爺更在意的是你過得好不好。”

    跡部踏上最後一級階梯,正想推開門,不想卻聽見了裡面忍足和菡瑾的這段對話。

    忍足的聲音其實不是很大,可能是靠近門的關係,他卻全部聽見了。

    跡部的手緊緊地扣住了門把手,另一邊的忍足在等,他也在等,他們都在等菡瑾的答案。

    一直以來,菡瑾從未說出過自己心裡的想法,不管是心平氣和地跟他談訂婚的事情的時候,還是上次那件烏龍事件跟他吵架的時候。

    說到上次街頭網球場的那個意外,他就來氣,不氣別人,就氣忍足侑士,這整出來的叫什麼事啊!

    本來那日,忍足這傢伙是約了他一起在俱樂部裡打球的,電話裡說得閃閃爍爍,非常挑釁,大有你不來就是怕了的意思。

    平日裡,忍足侑士總喜歡在他和菡瑾中間插一杠,時不時攪出點事情來,偏偏菡瑾還一口一個“侑士哥哥”,粘他粘得緊。礙著菡瑾的面子,他也不好當眾發作,只得忍氣吞聲。這次忍足侑士自己送上門來,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推掉了和菡瑾的約會,一大早就到了約好的地方,等了一個多小時,連忍足侑士的影子也沒見到。他讓樺地給他打電話,手機那頭卻傳來了忍足剛睡醒的聲音,迷迷糊糊地跟他說,他忘記要和他比賽這件事了,下次再約時間。

    這事情讓他火冒三丈,和樺地出了網球俱樂部,走了幾步路就到了街頭網球場。當時他正在氣頭上,正想找人發洩,沒想到就碰上了那個短頭髮的女孩子。

    原本只是嘲笑幾聲街頭網球場打球的人太差勁,沒想到那個女孩子居然會用“如果你能打贏他們我就跟你約會”這種話來誘惑他。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是又不檢點的女生,被她這麼一激,心裡那團火沒處發洩,正想趁機打球消火,順便嚇嚇她。

    誰會想到,那個時間,菡瑾會出現在那裡。

    剛開始那幾天,菡瑾請病假在家休息。他打電話打不通,好不容易想辦法聯繫上了柳蓮二,得知菡瑾無事之後,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不免有些竊喜。

    柳蓮二嘴裡形容的菡瑾,種種行為表明,她就是在吃醋。

    他心裡的原意是想,經過這次,菡瑾和他之間,應該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第二周的時候,菡瑾回到了學校,兩個人的關係更加糟糕了。事情沒有朝好的方面發展,反而變得更壞了。

    他現在開始變得沒有信心了,他想,菡瑾或許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喜歡他吧?

    “侑士哥哥,”菡瑾的聲音有些沙啞,“如果只是喜歡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很喜歡他,真的很喜歡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已經對他投入了感情,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對我好,關心我……但是……”

    “但是?”忍足挑眉。

    “但是我覺得我錯了。”菡瑾閉上眼睛,慢慢地說,“我看錯他了,不管當時他是怎麼想的,他對那個女孩子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難受,感覺被人背叛了……”

    忍足沒有問她跡部到底做了什麼事,他知道,能讓菡瑾變成這樣,他們之間,絕對是出了大問題。而這個問題,還出在該死的跡部景吾身上。

    “所以你才和跡部冷戰?”忍足推了推眼鏡,深沉地目光看向菡瑾,“因為跡部他……我是說……”

    菡瑾看了他一眼:“侑士哥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和跡部保持距離,不只是因為這一件事……我只是在想,如果跡部不喜歡我,與其將來我們訂婚結婚之後,他每天早出晚歸,弄出一堆緋聞讓我傷心,還不如我一開始就不要對他投入太多感情,大家就這麼做熟悉的陌生人也挺好的……結婚什麼的,還是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好……”

    忍足曲起手指,毫不猶豫地對著菡瑾的腦袋敲了下去,菡瑾“啊”了一聲,話說到一半就這麼停了下來,她看向忍足,不解又惱火。

    “你才多大年紀,就說出這種話了!”忍足失笑,搖頭歎道,“既然你覺得跡部不好,那就不要勉強,沒人會逼你和他訂婚,嫁給他。小孩子,看事情不要這麼悲觀。我們都還年輕,有這麼多選擇,沒人要求你一定要在跡部這棵歪脖子上吊死。”

    菡瑾笑得有些苦澀,她自然不能告訴他,這是經驗之談。不過,忍足說的那些話,卻又讓她有些哭笑不得,道理確實是這個,經他這麼一說,她覺得有寫滑稽。

    看見忍足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菡瑾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所以侑士哥哥才不停地換女朋友嗎?”菡瑾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就是為了趁著年輕,養成一片森林,將來好找一棵脖子不歪的樹吊死?”

    “你這丫頭!”忍足作勢又要去敲菡瑾的頭,菡瑾笑著躲開了。

    他收起手,看著笑得很開心的菡瑾,輕歎一聲:“小瑾,侑士哥哥今天約你出來,只是想告訴你,喜歡就去爭取,不喜歡就不要勉強。我之前一直覺得,可能你並不是很喜歡跡部,想讓你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勇敢拒絕,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侑士哥哥不擔心跡部的人品,你也要學著去相信別人,你們現在所欠缺的,就是對彼此的信任,特別是你,菡瑾……”

    菡瑾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看見了樓梯轉角處一閃而過的黑影,眨了眨眼睛,再看,卻沒看見了。

    身後傳來忍足的聲音,她笑著應了一聲,想著,可能是幻覺吧!

    她和忍足從頂樓下來,午休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大半了,他們互相道了別,就分開了。

    在拐角處,看到了從另一頭走過來的向日嶽人,菡瑾正想打招呼,卻被向日直接打斷了。

    “學妹學妹,你和侑士是不是跟跡部吵架了?”

    “啊?”

    “剛剛我一不小心就把你和侑士在天臺私會的事情告訴跡部了,他聽完就往你們那裡沖了。你們……沒碰上?”

    菡瑾想起了自己看見的那個黑影,心裡一陣忐忑。

正文 誤會(二)

    整個下午,菡瑾的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老師在上面說了寫了些什麼,她完全沒有印象。幸好她平時乖乖女好學生的形象比較深入人心了,抱著書本發呆,也沒什麼人會懷疑她,最多只會以為她又在想什麼難的問題了。

    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書,看見任何字或者圖形,都能想起跡部,想起那個匆匆走下樓梯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她和忍足的對話,但是她知道,這可能是個契機。有些話,她沒有勇氣當面對跡部說,正好趁著這次和忍足談話,讓跡部知道了她心裡的想法。上輩子她糊裡糊塗就這麼過去了,這輩子絕對不能再這樣了。

    不只是她,跡部也應該好好想想,未來的路還很長,究竟應該如何走下去,渾渾噩噩得過且過,還是兩個人攤開來講清,都要看雙方的意思。

    到了放學時間,菡瑾又開始不緊不慢地收拾書包。今天因為心不在焉,她理書都理得很不順利,一不小心就把放學前要交的習題冊給夾進了課本裡,要不是收作業的學生幹部過來問她要,她都想不起來了。

    收作業的是班上的學委,叫川島明日香,成績很好,一笑起來就會

    有兩個酒窩,在班級裡很活躍。這會兒,趁著收作業的時間,她就和菡瑾聊了起來。

    雖說是在聊天,大多數時候卻都是她一個人在講話,菡瑾只是象徵性地點點頭搖搖頭,說幾聲“是”或“不是”。

    “柳同學……”川島猶豫著問道,“我可以叫你菡瑾嗎?”

    菡瑾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她。

    她以為對方不同意,怪自己太冒失了,連忙又出聲補救:“我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叫對方名字很彆扭,才這麼說的……你、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叫我明日香。”

    菡瑾愣了愣,然後笑著說:“嗯,明日香。”

    川島一聽菡瑾這麼叫她,整個人又顯得局促起來,她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一隻手不停地捏著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地說:“菡……菡瑾……我問你一個問題啊……那個,你是不是喜歡忍足學長?”

    “啊?”菡瑾放下手裡的文具,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為什麼……這麼問?”

    冰帝所有人都知道,她柳菡瑾的男朋友是跡部景吾,為什麼會有人認為,她喜歡的是忍足侑士。

    川島仔細觀察著菡瑾的表情,看見她蹙眉不解的樣子,心裡有些後悔起來,怪自己太唐突了。這種問題,擱誰身上也不好回答。要是柳菡瑾真的喜歡忍足,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就不好看了。

    “我……我……”川島瞄了一眼菡瑾,清清嗓子,有些心虛地說,“我其實就是隨便問問……對,隨便問問……”

    菡瑾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沒再說話,繼續埋頭進行手上的工作。

    川島盯了她半天,見菡瑾沒反應,又不甘心放棄這個話題,就此走開,就站在她座位旁邊,開始一本一本地數練習冊。

    從上面到下面,又從下面到上面,來回數了三四次之後,眼看著菡瑾背上書包,就要離開了,她一咬牙,乾脆出聲阻止。

    “柳同……菡瑾,等一下!”

    菡瑾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她。

    川島把手裡的一大摞書放到了桌上,教室裡已經沒人了,正因為這樣,她才敢攔住柳菡瑾。

    “菡瑾……拜託你……告訴我,好嗎?”川島紅著臉,語氣誠懇地企求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我非常重要……”

    菡瑾挑眉,無法理解她話中的意思,為何自己喜歡誰,會對面前這個交情不深地女孩至關重要。

    她抿了抿嘴,輕聲說:“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川島抬起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就垂下了頭。從菡瑾的角度,可以看見她從脖子根到耳朵,都是紅色的一大片。

    “因為我……”川島兩隻手的手指拼命地絞著,緊張得不得了,“因為我……喜歡忍足學長……所以……所以我想知道菡瑾的答案……”

    喜歡麼?

    以為她喜歡忍足侑士,所以過來探口風嗎?

    “我的答案……”菡瑾莞爾一笑,“我的答案對你重要嗎?如果我回答喜歡,你就會放棄喜歡侑士哥哥嗎?”

    川島渾身一凜,僵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的臉已經沒有了剛才那般地紅,現在看起來,甚至有些慘白,她思索了很久,才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如果你真的喜歡忍足學長,我就不喜歡他了。”

    那一瞬間,菡瑾覺得自己根本就不理解這個女孩子到底在想什麼。

    “可以告訴我……”菡瑾長歎一聲,幽幽地說,“為什麼嗎?”

    “因為忍足學長也喜歡你,”川島一臉倔強,用很不甘心又很肯定的語氣說,“既然你們互相喜歡了,我就沒必要再摻和進來了,我不會做第三者。”

    太陽照射在玻璃窗上,發射出來的光線有些刺眼,菡瑾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她最後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女孩,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川島叫出了聲,菡瑾這次,卻沒有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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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停下腳步,淡淡地說:“我只說一遍,忍足侑士,是我的哥哥。我的男朋友是跡部景吾,我喜歡的人是他。”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喜歡把她和忍足扯到一起,即使在知道她已經在和跡部交往的情況下。這個問題,她一直忽略掉了。

    原以為只是學校裡那些新聞社、後援團無聊時鬧出的花邊新聞,取悅其他人的,之前她一直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現在看來,她是做錯了的。

    無論是向日嶽人還是川島明日香,甚至是冰帝其他的人,會有這麼多人誤解她和忍足的關係,在她和跡部交往的情況下,這些奇怪的傳聞依然沒有消弭,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關注的事。

    問題出在她身上,如果她能注意一點和忍足的接觸,兩個人的說話方式和行為,或許就不會引出這麼多讓人誤解的事了。

    這對於跡部來說,是不公平的。他在街頭網球場的那件事,讓她如此介懷,心情一直不好,每天看見她和忍足打打鬧鬧,跡部心裡一定更加難受,但是他卻很少在她面前表露出來。

    一直以來,跡部都在以他自己的方式遷就她。

    菡瑾走得很急,到後來,她乾脆跑了起來。

    腳步聲在空空蕩蕩的走廊裡回蕩著,她突然有一種衝動,一種要急切見到跡部的衝動。

    她想告訴他,她喜歡他,還有,她要問他要回,街頭網球場事件中,他欠她的那個解釋,讓他親口告訴她為什麼。

    菡瑾沖進學生會所在的那個樓層的時候,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學生會裡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她撐著電梯門,不停地喘著氣。

    可能是因為外面的動靜太大了,學生會長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跡部從裡面走出來,皺著眉,就要教訓人,即將出口的話,被眼前的那個熟悉的身影給打斷了。

    菡瑾臉上飄上了兩朵異樣的紅雲,頭髮因為跑得太急,被風吹亂了,有些散開來了,松松的垂在臉頰兩邊。她看見他,笑了起來,很開心地笑著。跡部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感。

    “景……景吾……”菡瑾叫得不是很順口,聲音很輕,又有些僵硬,她努力平復自己地喘氣聲,尷尬地說,“我找你有點事情……我有話想跟你說……”

    跡部被那一聲“景吾”震得半天沒回過神來,看了菡瑾好一會兒,才輕咳幾聲,假裝不在意地說:“啊嗯,找本大爺什麼事?”

    跡部身後的那些學生會幹部們不知道是誰輕輕地“啊”了一聲,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塊巨石一般,一下子濺起了無數水花,所有人都開始自顧自地忙碌起來,找文件的找文件,討論問題的討論問題,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當然,前提是忽略這些人不停地在菡瑾和跡部身上打轉的眼神的話。

    菡瑾看向四周,無辜地說:“要在這裡說嗎?”

    跡部轉過身,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後的人:“你們這群人,真是太不華麗了!今天工作加倍!”

    菡瑾隨著跡部進了會長辦公室,隨著“嘭”地一聲關門聲,那些哀嚎的聲音和窺探的視線都被隔絕在了門外。

    相到之前跡部呆呆地模樣,菡瑾不由得笑出了聲,不知道是之前跑得太急了還是什麼,喉嚨裡幹幹的,笑了幾下,居然咳嗽起來。

    跡部發現不對勁,連忙伸出手,輕輕地拍她的背,讓她順氣:“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偷笑都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菡瑾突然仰起頭,看著他。

    近距離地對視,讓跡部手上動作一頓,有些無措。

    “景吾……對不起……”菡瑾盯著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說著。

    跡部不解:“什麼?”

    “我和侑士哥哥……”菡瑾垂下眼瞼,“我可以向你保證,侑士哥哥,只會是哥哥……他也一直只把我當成妹妹看……真的……”

    半晌之後,跡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嘴上卻還是那種囂張的口氣:“嗯,本大爺知道了。”

    這一刻,空氣裡充滿了一種叫做幸福的味道。

    跡部不禁有些陶醉起來。

    菡瑾還是一動不動地瞪著他,跡部被他瞪得沒法了,硬著頭皮說:“還有什麼事?”

    “跡部景吾,”菡瑾壓下聲音裡的顫抖,“你覺得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嗎?街頭網球場……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解釋?”

    “那個……本大爺……你上次不是不讓本大爺解釋的嗎?”

    “我今天想聽了,不行嗎?”

    “可以是可以……是不是你聽完就不生氣了?”

    “那要看你的解釋是不是能說服我了。”

正文 誤會(三)

    跡部的解釋讓菡瑾不是很滿意,但是還不至於到要遷怒的程度。

    他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她,包括事發之日,忍足爽約這一條,特意拎出來重點講了一下,多提了幾句。他也是暗藏了心思的,想著忍足這廝,惹出了這許多事情,害得他和菡瑾冷戰了好些天,要是說就這麼輕易放過他,他還真不怎麼願意。再者,不把忍足拖下水,他也不甘心。一邊說,他還不忘觀察菡瑾的表情。

    剛開始菡瑾還能很冷靜地在旁邊聽著,喝著跡部給她泡得茶,到後來,聽跡部說到忍足沒睡醒那段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被口裡的茶水嗆了一下,輕咳起來。

    眼看著跡部臉色沉了下來,不肯說話了,她連忙收斂了笑意,嚴肅地點了點頭,裝作忿忿不平說:“侑士哥哥真是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耍人呢!景吾,那後來呢……”

    跡部只覺得怒氣上湧,原本是想讓菡瑾好好看清她尊敬的“侑士哥哥”的真面目,沒想到,預期的效果沒達到,反而讓自己被笑話了。

    他撇過了頭,心裡很是不平,看菡瑾想笑又拼命忍著的樣子,理智告訴他,這是菡瑾好不容易才給他的解釋機會,要是他再鬧彆扭,估計就沒下次機會了。

    “後來……”跡部黑著臉,慢慢地說,“後來本大爺就帶樺地去了街頭網球場……”

    雖然心中不滿,跡部卻還是把整件事情說完了。到後來,菡瑾也不笑了。她還是比較瞭解跡部的脾氣的,今天被她這麼笑話,他還能把事情說完,也真是難為他了。

    在這之前心中的憋悶,看見他這個樣子之後,突然釋懷了。這些日子,她在那頭置氣,這一頭跡部恐怕也是過得極不好的。

    想到這一層,菡瑾的心事也淡了許多,不過,面上還是沒露出來。

    橫豎也就這麼回事,就算分成了段子講,也講不出花來。跡部說完忍足的事情,在其他地方就簡略了許多,末了,他自然不會忘記跟菡瑾說明一下他那日失常的行為所謂哪般。他極不喜歡那種驕縱的女孩子,那日正在氣頭上,碰上了那個叫杏的女生,就故意嚇唬她。加上忍足失約,憋了許久的怒意,找到了發洩口,說話和打球時也就平添了幾分狠意。

    跡部將自己的當時的心理剖析得頭頭是道,菡瑾仔細聽著,一直到他講完才出聲。

    “也就是說,景吾你那天純粹只是因為侑士哥哥騙了你,情緒失控,路過街頭網球場,看見有人打球,故意出言挑釁,調戲那個女孩子只是順便,其實你心裡一點都不想做出那種事情的?”菡瑾輕啜一口茶,從跡部嘴裡聽出了名堂來,如是分析著。

    “什麼調戲?”跡部臉上表情一僵,這個詞實在是太難聽了,說出來他聽著都覺得不自在,他擰著眉,嚴肅地糾正她,“本大爺才不會做這麼不華麗的事情!本大爺只是想嚇嚇她。”

    “好好好,”菡瑾點頭表示妥協,“就算你那天做出那些事,是為了嚇唬她……”

    跡部氣結:“什麼叫‘就算’?這就是本大爺的本意,從頭到尾,本大爺根本就沒對她起過什麼心思。”

    “那麼,就像景吾你說的那樣,那天純粹是去找他們不愉快的,”菡瑾不想在剛才那個話題上多做糾纏,孰是孰非,不是他們爭論上幾句就能了事的,“你有沒有想過,你那麼做,真的很不合適?”

    跡部抬起頭,見菡瑾臉上再不是剛才和他調笑時偽裝出的嚴肅了,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直把他盯得愣了好半天。他略帶些尷尬,猶豫著說:“本大爺……這事確實做得有些過了,沒有控制好情緒……”

    “這倒不是控不控制情緒的問題,”菡瑾將手中的被子擱在桌子上,搖了搖頭,曲起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有些了然地問道,“如果那天我不是那天看見了,你是不是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我了?”

    這個問題,倒是把跡部難住了。憑他記憶如何的好,估計也不會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在他眼裡,街頭網球場那事情,最多就是事後想想自己做法有些不妥,怕影響他和菡瑾的關係,他也不會主動跟菡瑾去提這件事。

    “本大爺……”跡部並不回避菡瑾探究的眼神,迎上她的目光,點頭應聲,“本大爺確實不會告訴你。”

    幾乎是緊接著跡部的話,菡瑾問道:“為什麼?”

    “因為……”跡部遲疑著,“本大爺怕會……我們……”

    “你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就算記起來,你也不可能會把這件事告訴我……”菡瑾倒是比跡部乾脆,也不在意什麼,直接就把話說開來了,她臉上綻開了一抹無奈地笑意,有些自嘲,又有些難過。

    跡部呼吸一滯,不覺叫出了聲:“菡瑾……”

    “我沒事。”菡瑾擺了擺手,話鋒一轉,有些突兀地問道,“今天中午我和侑士哥哥在天臺說話,我下來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人影……那是你吧?”

    菡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跡部臉上湧上一股熱意,偷聽這種事,說出來確實挺讓人尷尬的,現在還叫當事人揭穿,委實是在駁他的面子。這還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丟臉,叫他心裡怎能舒服。

    “侑士哥哥的話,你都聽見了吧?”菡瑾引出這件事,也不是為了讓他不自在,“他說的對,我們兩,根本就不信任對方……因為不信任,所以你覺得告訴我,我會生氣,而我,見到你對那個女孩子那樣,才會在第一時間不理你,直接連解釋都不想聽了。”

    歎息一聲之後,菡瑾苦笑著:“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要跟你說‘對不起’嗎?”

    “為了你和忍足?”跡部猜測道。

    “不全是吧!”菡瑾轉頭看向窗外斑駁的樹影,眼神有些迷離起來,“我和侑士哥哥……是我做錯了,我沒有注意好,所以到今天,雖然我們交往了,還有很多人誤會我和侑士哥哥的關係,甚至有人跑到我面前來質問我,是不是喜歡侑士哥哥,要成全我們之類的……我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會這麼嚴重。所以,對不起,一直以來我都在給你添麻煩,還有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完全相信你……”

    跡部聽她慢慢地敘述著,悶頭沉默了半天,最後卻服了軟:“菡瑾,不管你和忍足如何,街頭網球場這件事情,確實是本大爺做錯了……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這次本大爺的做法,確實不是很華麗……”

    氣氛有些凝重,很安靜,安靜得兩個人都能聽見窗外的鳥鳴聲。

    “景吾,”菡瑾朝著他伸出了手,笑了起來,“我們來約定吧!”

    “約定?”

    “對,約定。從今天起,我們要試著去相信對方,慢慢地,總有一天,信任會成為一種習慣。”

    這一世,她要勇敢一點,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就算最終失敗了,她也不會再有遺憾了。

    主動爭取和消極等待,終究是兩回事。她相信,結果也會不同。

    忍足這幾日過得有些不順,也不知怎麼搞的,平日裡只要到網球社,第一個就會跟他打招呼的菡瑾,現在都是會先跟跡部打招呼了。順序從原來的哥哥、男朋友,變成了男朋友、哥哥。

    訓練中場休息時,以前菡瑾會很貼心地給他遞毛巾送水,現在這些福利都變成了跡部專享。菡瑾只會準備好他的一份,放在旁邊,讓他自己動手去取。他的待遇,和網球社的其他人相比,再也沒有什麼特殊了。

    別的倒還好,這休息時的福利問題,也確實是折磨人了一點。

    就像今日,向日在旁邊“哼唧哼唧”地對他說個不停,眼神卻不離那頭說笑的跡部和菡瑾。時不時看向他時,眼神裡總透出一股古怪。

    忍足摸了摸鼻子,向日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心裡想什麼,臉上就是什麼。只不過,向日這幾日的眼神,還真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了。鄙視中帶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那樣子,總有一種“侑士你真差勁,居然輸給跡部”的意思在裡頭。

    果不其然,在看見那頭跡部接過菡瑾手裡的水時,向日“哼”了一聲,突然就轉過頭,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好幾個回合,直到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才甘休:“侑士,虧你還是‘冰帝第一情人’,結果居然敗給了跡部!看來這是實力問題,大概你再交上百八十個女朋友,都是贏不過他的!”

    “嶽人啊,瞧你這話說的……”忍足想到了學校裡一直風傳的那個關於他和跡部、菡瑾的話題,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可是一直把菡瑾當成妹妹的!你可是我的搭檔,可不能像有些人,眼睛長著不知道幹什麼的,聽風就是雨,咋咋呼呼的!他們是日子過得太無聊了,拿別人消遣,像新聞社那些人,打著為同學服務的幌子,實際是撈錢……哎,嶽人啊,你可不能像他們那樣膚淺啊!”

    向日被他噎了一下,他們和跡部那頭離得不遠,忍足這些話說得聲音挺大,跡部可能是聽見了,一雙眼睛瞪著他,直把他看得兩腿發軟,他可沒忘記前些日子,那100圈的處罰,再來一次,他可受不住。

    菡瑾本來是在和跡部說話的,到一半時,手機響了起來。

    她摸出來一看,沒想到電話居然是柳蓮二打過來的。

    這是她在學校裡第一次接到這位元哥哥的電話,直到按下接聽鍵,她還是覺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柳蓮二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火急火燎地說了起來:“喂,菡瑾,我現在在醫院,網球社的同學出了點事,今天我回家可能會有些晚,你們先吃飯,不要等我了。家裡頭電話沒人接,我就告訴你一聲。”

正文 紛至(一)

    網球社的同學?在醫院嗎……

    菡瑾眼皮一跳,難不成是那件事?

    去年的時候,就有徵兆了,現在算算時間,好像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不過,以上也都是她自己的推測而已,具體怎麼樣,還要探聽一番才能知道。

    “網球社的同學?”菡瑾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叫出了聲,“出了什麼事?是我認識的人嗎?怎麼好好的,去醫院了?”

    “嗯,那個人你認識,還不陌生,”柳蓮二的聲音有些低沉,此時已沒有了平日的冷靜,帶著些許緊張,“原本是在打球的,沒想到休息的時候就這麼暈過去了,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跡部站在旁邊,耳朵裡不時傳來向日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他在和忍足討論他和菡瑾的事。貌似直到現在,這位向日同學,還對他和菡瑾交往的事頗有微辭。

    從忍足一路埋汰,扯到了他身上,跡部忍不住丟過去狠狠地一瞥。在接收到他的怒意之後,向日總算閉嘴了,蔫蔫的退到一邊去了。

    跡部又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忍足,瞧見他蹙著眉,笑得滿臉寒意,看著向日嶽人的眼神,不覺比平時多了些什麼。他忽然想起剛剛忍足斥責向日的話,說得也是極狠的,倒是把那些整日嚼舌根的人,分出了個三六九等,生生堵住了向日那張嘴,省的他再閑得發慌,到處亂說。

    在一邊獨自想著,不覺盯著向日忍足的方向時間長了,忍足似是有所察覺,抬起頭的時候,兩個人的眼神就這麼對上了。

    跡部沉住氣,想裝著沒事撇開他,沒想到忍足卻像故意似的,看看他,又看看教學樓天臺,但笑不語,眼中閃過促狹,分明是意有所指。

    跡部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心知那日偷聽之事忍足已經知曉,又惱又氣。這事情自然不可能是菡瑾透的風,他也確定自己那天的行蹤沒有暴露在忍足面前。記得後來他問過菡瑾,那天她為何看見一個影子就能如此篤定那人是他,她的回答讓他生氣了好一陣子,竟然是向日壞了事。因想著這次向日陰錯陽差,反而增進了他和菡瑾的關係,他才沒有去找他算帳,沒想到他倒好,居然還把事情抖到了忍足那裡。

    雖然菡瑾的承諾和最近的一些做法讓他對忍足放心了不少,可是心裡還是存著芥蒂的。這會兒他被忍足抓住了把柄一般,讓他面子連著裡子什麼都沒了,被笑話了,心中五味雜陳。

    最終怒意占了上風。跡部心裡合計著,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定要好好打磨打磨一下向日這塊頑石,省的他再到處惹是生非。都怪他平日裡對待網球社的這幾個傢伙太仁慈了,才讓向日有機會上房揭瓦,給他添堵。

    菡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打電話,輕聲說了幾句之後,聲音突然拔高了起來。

    跡部抽回神,禁不住往她那裡看過去。菡瑾的說話的口氣似乎很激動,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奇怪,淡淡的,波瀾不興的樣子,反正怎麼看怎麼覺得跟她現在的聲音不搭。旁人很難分辨,他卻是跟她相處久了,熟悉了她的各種樣貌,生氣時該如何,緊張時該如何,開心時該如何,心裡都有數了,才看出不對勁。

    “真是我熟悉的人?”菡瑾看著網球場散落了一地的黃色小球發呆,眼睛裡有一些無神,嘴上卻還是努力地裝著不解,說出的話,讓人直覺得她現在很是擔心,“不陌生……難道是柳生哥哥?他怎麼樣了?沒事吧?哥哥,你就別賣關子了。”

    柳蓮二有意無意在回避著談起幸村,他心裡有數,菡瑾不是很喜歡幸村,整個立海大網球社,她對陌生人都比對他來得熱絡。根據他得到的資料,幸村、真田的妹妹,還有菡瑾,曾經在同一所小學上學,那時候三個人就鬧過不和。再聯繫著之前交流活動月時,幸村和菡瑾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他心裡也就有了分數。

    這會兒他本來是不想說的,見菡瑾東猜西猜,到後來愈發離譜,竟然把事情扯到了柳生身上。聽見她的聲音更加急了,柳蓮二知道他這個妹妹和柳生關係不錯,只能坦白說:“不是柳生,是……是幸村……”

    “啊……原來……是他啊!”菡瑾輕歎一聲,裝出一副尷尬狀,吞吞吐吐,不言語了。

    柳蓮二那頭嘈雜起來,幾個男孩子的聲音此起彼伏,空空蕩蕩的,還帶著回聲。

    菡瑾在這頭使勁聽著,那邊七嘴八舌地叫著“醫生,我們部長沒事吧”、“醫生,他怎麼會突然就沒知覺了”之類的,相比之下,醫生的聲音就有些輕了,還有些遠,她也聽不真切。

    柳蓮二匆匆說道:“菡瑾,我會晚回去,別忘了跟爺爺說一聲。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

    “,”菡瑾訥訥地應了一聲,待再開口道別時,只聽見那頭傳來“嘟嘟”地聲音了,柳蓮二已經掛電話了。

    菡瑾默默地收起了手機,電話打完半天了,她都沒有動一下。

    一個人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跡部走近她,可能是聽見了腳步聲,她轉過了身。

    見到跡部,她也沒說什麼,只是笑了起來,很順手地接過他手裡的毛巾,舉起手,慢慢地,細心地幫他擦汗。

    “景吾怎麼過來了,不休息了?”菡瑾似乎很開心,眼睛裡都溢滿了笑意,“臉上全是汗,怎麼不擦擦……”

    他們兩個最近雖然關係好了起來,在人前卻鮮少這般親密,就算是一些情侶間經常有的關心或者是親昵的動作,也是他做的,今天菡瑾這麼主動,倒讓他有些受不住了,臉“騰”地紅了起來。

    “誰的電話?”跡部輕咳一聲,壓下臉上的熱意,沒話找話,“是你哥哥?出什麼事了?”

    “嗯,”菡瑾點了點頭,嘴角微微勾起,“哥哥打電話來告訴我,他今晚可能會晚點回來,好像是他們部長病了,挺突然的,就這麼暈了過去,聽著有些駭人,那頭正亂著呢。他們都急壞了,因為是在學校網球社裡暈倒的,好多社員都跟了過去!”

    “?幸村暈過去了?”跡部的心思這下子又轉到了幸村這件事上來,也忘記了之前的尷尬,蹙起了眉頭,詢問菡瑾,“是什麼病?”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畢竟,剛才才出的事,人這會兒還躺在醫院,”菡瑾收起毛巾,抿了抿嘴,提議著說,“你要實在是擔心他,不如這個週末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他。本來咱們幾家也是世交,不管爺爺他們怎麼樣,我們去也在情理之中。我哥哥這會兒也說不出啥名堂來,一幫人擠著醫生,在問情況呢。”

    跡部“嗯”了一聲,不說話了,默認了菡瑾的這個提議。

    既然菡瑾這麼說了,必定幸村還會在醫院裡多待上幾天。他只以為是柳蓮二跟她透露了什麼類似於“幸村的病有些嚴重”的話,她才會這麼說。今日才是星期一,到週末的話,要隔上好幾天。住這麼幾天醫院,肯定不是小病了。

    幸村住院這事,只是菡瑾自己說出來的。她自己沒注意,說出來了才感覺不妥當,不過幸好,這個小細節沒人會注意。

    菡瑾回到家時也不早了,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

    家中除了柳蓮二和還在學校的千葉表姐之外,人都到齊了。

    菡瑾放下書包,轉身對早川奶奶說:“我們先吃吧,下午哥哥打電話給我了,說是他們部長出了點事,住院了,今天他要晚回來。留一份飯菜給他就行了。”

    柳爺爺正坐在一邊翻著報紙,聽見菡瑾說話,特意留心了一下,“部長”兩個字,倒是有些敏感,讓他不覺心中一動。

    “蓮二他們那個網球社的部長……是幸村家那個小子吧?”柳爺爺放下報紙,看向自家孫女。

    菡瑾倒是沒料到爺爺會在意這些細節,竟然連孫子參加什麼社團,社團的部長都記住了。在旁邊怔了一下,腦子裡浮現起上次幸村爺爺來時,兩位老人家埋頭說悄悄話的情景。

    心裡頭猜忌著,爺爺對幸村這般瞭解,究竟是因為關心蓮二,還是另有隱情。面上自然沒露出來,她點了點頭,笑說:“難得爺爺竟然連哥哥社團部長的名字都能記著,真是不容易呢!爺爺倒是說說,我們班上那班長是誰?要是說不出來,我可是要吃哥哥的醋的。”

    “你這丫頭!最近越來越皮了,該不是跟跡部家那孩子待得多了,被他帶壞了!”柳爺爺跟著笑了出來,“那是你幸村爺爺家的孫子,我自然是記著的,難得還和你哥哥是好朋友,我多留意一點,還有錯了?”

    “爺爺這麼說,自然是沒錯的了。”菡瑾撇開頭,不去追著問了,不過,爺爺說到跡部,倒是讓她好生不自在了,“至於景吾嘛,您可是別冤枉他了,他可是從來不油嘴滑舌的。以前看你挺看重他的,怎麼現在越來越不喜歡他了?”

    柳爺爺又拿起了報紙:“爺爺這麼做,自然有爺爺的道理。”

    菡瑾歎了口氣,回房換衣服去了。

    大抵是時間久了,她今天聽到幸村發病的消息時,心裡竟然沒有絲毫感覺了,就跟個陌生人似的。

正文 紛至(二)

    幸村精市果然住院了。

    當然,這個“果然”只是菡瑾心中所想的,旁人卻不知道。

    柳蓮二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跡部拖著菡瑾講電話,一不小心就講到了9點多,直到菡瑾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實在是撐不住了,那邊才不情願地掛上了電話。

    菡瑾站起身,往自己房間走,不想卻在客廳門口碰見了從外頭匆匆趕回來的柳蓮二。

    柳蓮二是知道家裡人的生活習慣的,一般這個時間,菡瑾早就在房裡了,不一定是睡著了,可能是在看書什麼的。像今天這樣還待在客廳的時候,還真不多見,除非是有什麼事情,被耽擱了。

    柳蓮二擰起了眉,有些在意地看了她好幾眼,過了許久還是沒忍住,問道:“怎麼還沒睡?出什麼事了嗎?”

    菡瑾本來已經走到門口了,見自家哥哥從外面趕回來,還滿臉疲憊,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沒什麼事,剛剛景吾打電話過來了,和我商量了一下今年暑假去英國的事情,去年暑假有些忙……”她伸手接過柳蓮二手裡的書包和球拍,嘴裡說出的“去年暑假”這個時間詞時,她看見柳蓮二動作明顯頓了頓,想著去年暑假立海大敗北,蓮二車禍,芸姨去世,暗罵自己不注意,趁著背過身幫他放書包球拍的時候,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幸村那邊怎麼樣了?”

    柳蓮二坐下來,歎了口氣,苦著臉,搖了搖頭:“目前還不清楚,醫生說還要再留院觀察幾天,好好檢查一下,再看看吧!”

    原先大家都以為是貧血、或者疲勞過度什麼的,連忙打電話把幸村送到了醫院,沒想到隔了好長時間,醫生才出來。當時幸村叔叔和幸村阿姨也是急急匆匆趕過來的,倒也沒避著他們這一群人,緊追著醫生就問了幸村的情況。他到現在還記得醫生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好不容易說了話,卻只是給了他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幸村就這麼留在了醫院。

    大家都很擔心,但是他們都知道,幸村現在,比任何人都要著急,所以誰也不敢表現出來。去年他出車禍,立海大就這麼敗給了冰帝,今年是他們在立海大初中部的最後一年,如果再有什麼意外,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高中以後,誰知道他們這些人,還能不能在一起打球了。

    網球社的人留在醫院,正選們擠了整整一個病房。真田和他都不是多話的人,仁王一個人在旁邊,說話活躍氣氛,連切原都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難得乖了不少。幸村還跟沒事人似的,笑著囑託了真田一些事情,等他們走時,還不忘提醒切原要注意他的英語成績。

    大家聊天沒注意時間,或者說所有人都想在醫院多陪陪幸村,待了好長時間,後來護士來催幸村休息了,他們才離開。

    菡瑾見柳蓮二陷入了沉思,也沒去打擾,在旁邊待了一會兒,想起來一件事,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問道:“哥哥,你吃過晚飯沒?我讓廚房給你留了飯菜,要是餓的話,就湊合著吃點。”

    “啊,我吃過了……”柳蓮二回過神,下意識地回答道,腦子有些發脹,晚飯大家都是在醫院吃的,大家都是隨便扒拉了幾口飯,當時心情都不好,誰都沒感覺餓。他現在回到家裡,被菡瑾這麼一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肚子,胃裡果然有些空空的。他抬起頭,看向菡瑾:“晚飯是在醫院吃的,你不說還好,現在還真感覺有些餓了。”

    菡瑾點了點頭,笑吟吟地應道:“沒事,我這就讓人把飯菜熱一下,馬上就能吃了。哥哥你先去洗個澡,待會兒好了我叫你。”

    才走了幾步,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對他說:“哥哥,剛剛爺爺聽說了幸村的事情,說是明天要去醫院看他,你若是有空,我們就一塊陪他去吧!最近爺爺做事情一直神神秘秘的,我跟幸村也不熟,非要帶上我……”

    柳蓮二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也沒在意菡瑾的話,聽見說爺爺明天要去醫院,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希望幸村不要出事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菡瑾還在睡夢中,就被手機鈴聲給吵醒了。

    她調的是振動和響鈴模式,等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手機振得快從床頭掉下去了。

    她拿起手機,也沒看上面的號碼,想也沒想就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幾乎就在她按鍵的時候,那頭已經開始連珠炮似的說話了。

    對方聲音有些尖利,調子很高,幾乎是喊出來的,菡瑾被振得耳朵發麻,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所以整件事都是一個誤會,櫻井小姐並沒有偷任何人的東西。”對方頓了頓,似是在懇求,態度卻相當強勢,“請你們讓她回學校吧!在校期間出走,是要被處分的。”

    “等一下!”菡瑾睡意一下子跑光了,暫態清明起來,“你先等會兒……什麼偷別人東西……我表姐她怎麼了?”

    “表姐?這不是櫻井監護人的電話嗎?”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一會兒,才不悅地說了出了這句話,略帶著埋怨,“這個櫻井怎麼亂填資料……”

    “對不起,打斷你一下,我表姐沒有亂填資料,我可以代表她現在的監護人說話,”菡瑾靠在床上,慢條斯理地說,“所以現在你能告訴我,我表姐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

    菡瑾說話的語氣不是很好,電話那頭的人倒是沒想到,一個小女孩,年紀小小,口氣倒挺大,被一個後輩這麼頂撞,心裡很不滿,但是事情挺嚴重,她也懶得再去追究了:“誤會櫻井小姐,我們對此感覺很抱歉。現在真相大白了,希望你們櫻井家能儘快把她送回學校。”

    聽到這裡,菡瑾也明白了七八分,大致就是千葉表姐那頭出事了,學校不明就里弄出了個什麼偷竊事件,她現在離校出走了。

    菡瑾突然感覺一陣頭疼,外頭天還沒全亮,估計千葉是在昨天夜裡失蹤的了。

    “什麼櫻井家?”菡瑾冷哼了一聲,“櫻井千葉是我表姐,我姓柳。”

    為了減少麻煩,菡瑾當初幫千葉聯繫學校的時候,並沒有用柳家的名義。

    “千葉表姐是在你們學校失蹤的,”菡瑾不耐煩地打斷她,冷冷地說,“現在人丟了,你們來找我們要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我們也只是以為,櫻井她回家了,所以……”

    “所以就問我們來要人?這可真是笑話。至於偷東西,我是不知道前因後果,不過,我想我們柳家,還沒窮到這種地步。”

    菡瑾揉了揉泛疼的太陽穴,她才想說最近家裡有些太平,就又開始出事了。

    她掛完電話之後,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窗外一點一點亮了起來,直到東方開始吐出魚肚白。

    菡瑾慢吞吞地穿好了衣服,推開了房間的門,往院子裡走。

    柳爺爺有早鍛煉的習慣,菡瑾很容易就在花園裡找到了他。

    菡瑾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爺爺……”

    “怎麼了,小瑾?”柳爺爺看見寶貝孫女蹙著眉,原本笑嘻嘻地臉一下子板了下來,“是不是跡部家那個臭小子又惹你生氣了?別怕,爺爺幫你去教訓他!”

    “不是,”菡瑾搖了搖頭,“千葉表姐……離校出走了,昨晚11點被發現的,現在已經隔了一個晚上了……”

    失蹤是要看時間的,千葉離校到現在,失去聯繫只有6小時不到,柳爺爺不得不打電話,找到了真田家和手塚家幫忙。

    消息都放出去了,早上吃飯時,家裡的氣氛不大好。一個女孩子,半夜出了校門,到現在不跟家裡聯繫,誰都覺得高興不起來。

    “爺爺……要不……我打個電話給宮本家……去問問?”菡瑾放下了碗筷,提議道。

    “宮本家?”柳蓮二不解,“這跟宮本家有什麼關係?”

    “宮本浩志是千葉表姐的朋友,兩個人關係很好,感覺很不一般……”菡瑾大概解釋了一下他們的關係,又把頭轉向爺爺,“千葉表姐雖然很任性,做事不靠譜,不過,倒真沒鬧出過什麼大事……這次,我覺得她很可能又躲到宮本家去了。”

    “你隨便找個理由,打個電話給他們家那個小子,不要提你表姐的事情,”柳爺爺的眉頭舒展開來,“先探探口風。”

    菡瑾點了點頭,爺爺的意思她是知道的,父親和宮本家那件事,好不容易才了斷了,可不能再給他們把柄了。菡瑾想了一下,最後作出了決定:“還是不要打電話了,那樣看起來本身就很刻意,還不如待會兒到了學校我直接去試探他……千葉表姐的手機沒有關機,但是她不肯接電話,我已經給她發過短信了,讓她看見以後馬上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平安……”

    “嗯,那就這樣吧!”柳爺爺顯然對孫女縝密的心思很滿意,“你也不要太擔心她了,橫豎還有真田和手塚那兩個老頭,警察局別的不行,找人應該還算是強項。”

    菡瑾應了一聲,她倒是真的不怎麼擔心,剛開始聽說時確實是被嚇住了,現在冷靜下來了,想想,千葉在日本沒什麼朋友,基本上就能確定是在宮本家了。

    吃過早飯,菡瑾和蓮二去學校。

    晚上放學之後,爺爺會接他們一塊去醫院看望幸村。

    菡瑾剛下車,就在校門口看見了跡部。

    她以為兩個人是剛好在上學時間碰上了,興沖沖地跑過去打招呼:“景吾,真巧,今天你怎麼也晚來學校了?”

    去年拿到冠軍之後,冰帝的網球社更拼命了,早訓提前了半個多小時,她和跡部一般很難在早上在校門口碰上。

    菡瑾很開心,以至於忽略了一些明顯的細節。比如說,上學的話,跡部都是和樺地一起來學校的,他手上現在除了一張報紙之外,沒有拿書包。

    跡部的臉色很不好,他瞥了她一眼,說:“不是巧,本大爺是特意在這裡等你的。”

    菡瑾呆了呆,不解地看著他。

    跡部把手裡的報紙遞給了她。

    菡瑾低下頭,報紙上是爺爺和幸村爺爺的照片,兩位老人在刺目的紅色標題下,很高興地笑著。

    她的腦袋“轟”地一下子炸開了。

    掃了一眼時間,這是昨天的早報……

正文 紛至(三)

    菡瑾低著頭,把報紙上的一段文字粗略地掃了一遍,看了個大概之後,她瞭解了事情的經過。

    報紙上的大意就是前天時,爺爺和幸村爺爺就近期合作的某個開發項目,舉行了一次記者招待會。

    這原是很平常的事,也不知是哪個好事的記者,居然在這種時候問起了柳家的繼承人問題。外界原本就對柳家的一雙孫子孫女頗為關注,無奈柳家老爺子一直避談這些東西。他很少出席公開場合,記者要找到他,更是比登天還難,好不容易看見了他本人,自然是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了。

    記者招待會上,某報社的實習記者,大膽地舉手提問了。本以為柳老爺子又會找藉口搪塞,或者讓保安把這個問和今日的主題無關問題的記者請出會場,沒想到,柳老爺子卻樂呵呵地開口了。

    “首先感謝大家對我們柳家的關注,關於繼承人問題,之前我就說過,我孫女會在成年之後,繼承柳家,現在還是一樣。柳家的繼承人,無論出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改變。也請大家不要再妄加揣測,以免給我的孫子和孫女日常生活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眾人見柳老爺子心情不錯,提問題也就隨意起來。到後面,不知道是誰起了頭,把前不久宮本家和柳家交往甚密的事搬到了檯面上。當時,某八卦雜誌曾經報導過一篇關於未來宮本家有意和柳家聯姻的新聞,因為該雜誌本身信譽度不高,激起了一個小浪花之後,在柳家毫無反應的情況下,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記憶。今日再提起,純粹是看在柳老爺子心情好,想多挖點新聞而已。

    對於此事,柳老爺子的卻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只是模棱兩可地回了幾句話,縱使這樣,還是讓眾家媒體萌生了各種揣測。

    報紙上的措辭雖然有些誇張,但假設用詞該用的還是都用到了,菡瑾不知道自己爺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是她知道,爺爺肯定不會拿她的終生幸福開玩笑,看報紙的時候她也多留了一個心眼。

    說實話,通篇看下來,她卻沒看出什麼問題,新聞標題是醒目了一點,用上了“柳家和幸村家疑似要聯姻”的超大暗紅色字體,通篇看下來,卻不難看出,裡面其實都是猜測。

    爺爺的原話其實是:“這些年輕人的想法我們這些個老頭子已經揣摩不出來了,也就隨他們去了。我家孫女的物件嘛,左右也就那幾個人了。小一輩的孩子裡,我看著大家都挺好的,像幸村家的那個男孩子就不錯,我看著挺喜歡的。”

    很平常的一句話,在那種場合,看起來,最多只能算是推脫,在恭維幸村爺爺一樣。

    菡瑾初看時被題目嚇了一大跳,後來看見這句話時,也只是一笑置之,這會兒心裡頭不舒服,倒不是因為媒體捕風捉影,單看跡部的態度,她真不是滋味,兩個人才剛剛解決了前事,說好要好好相處,互相信任對方的,怎麼才過去沒多久,他就要反悔了。拿著報紙一大早等在校門口,也不去早訓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說話的口氣也和平時不一樣了。

    這會兒說自己不難過,菡瑾覺得,那才叫矯情了。

    “景吾,你是在質問我嗎?”菡瑾放下舉著的報紙,抬頭看過去,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兩眼直直地瞪著他,“因為這種捕風捉影的報導,你懷疑我?”

    跡部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他自然還記得前些日子兩個人的約定,報紙是他今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看見的,他拿到今天的早報,才想起自己昨天提前去了學校。他也就隨口跟身邊的女傭提了一下,問了一句昨天的早報還在不在。這個女傭似乎是新來的,吱吱嗚嗚了半天,居然胡謅了一個“昨天沒有早報”的理由,讓他起了疑,叫來管家,才知道他老人家多管閒事,把昨天的早報都處理掉了。這才引出了這番他一大早守在校門口的事情。

    現在他等在這裡,倒不是懷疑菡瑾了,細細想來,也是氣氛嫉妒多過其他想法了。

    跡部被菡瑾這麼一問,也有些語塞,不過,他心裡也難受著,自家女友莫名其妙就被貼上了別人家的標籤,這讓他實在是難以冷靜。

    被菡瑾這麼一問,他也沒好氣了,回答說:“本大爺有這麼不華麗嗎?幾天前我們才定下的約定,這麼快就反悔,本大爺還沒到閑到那種程度。”

    “那你專程攔在這裡,板著臉,就為了給我看這張報紙?”菡瑾拉起他的手,把報紙還到他手裡,用一種慢悠悠地調子說,“現在我看見了,那又怎麼樣?”

    跡部被她不緊不慢的態度弄得很火大,那種口氣,讓他覺得對方只是滿不在乎,根本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那聲“那又怎麼樣”,讓他像在做夢似的,頓時產生了自己是在小題大做的想法。他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那又怎麼樣?這種話你還說得出來。本大爺只想知道,你有沒有在意本大爺的想法。這份報紙只是其中之一,現在關於你和幸村的新聞,鋪天蓋地的。”

    菡瑾平時沒有看報紙的習慣,雖然偶爾看看電視裡的新聞什麼的,但是也沒有到跡部這種天天關注的程度,特別是在父親和茗雅出事後,她對新聞這種東西更是興致缺缺了。

    前因後果不清楚,現在聽跡部這麼一說,也讓她起了疑。

    任誰都看得出來,爺爺那句話是在恭維幸村爺爺,裡頭開玩笑的成分居多,按道理,這麼一句無聊消遣的話是不可能引出這麼多新聞的,除非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推動。

    “景吾,這件事我真的不清楚。這幾天沒看新聞,以為只是小事,沒想到會這麼嚴重,”誤會跡部,不是她的原意,現在弄清了始末,她自然會道歉,順便表明立場,藏著掖著這種事,做多了反而讓兩個人心生嫌隙,“但是我可以保證,就算有這種事,我也不會答應,你可以放心。”

    離上課時間漸近,進學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每個走過的人都不忘往這裡瞥上兩眼。這麼一對全校聞名的情侶,一大早站在校門口,兩個人還都板著臉,臉色差得要死,大家難免浮想聯翩。

    “本大爺只是想起了你爺爺這些日子的態度……”菡瑾一臉認真的表情,表明自己的立場,消除他的疑慮,現在兩個人都把話說開了,跡部也沒了顧慮,只不過,這人來人往的校門口,終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他壓低了聲音,湊近菡瑾,說:“我們再找個地方說話,這裡……不太好。”

    菡瑾點了點頭,眼看著就要上課了,遲到可不好:“邊走邊說吧!我到班上還有事,我表姐又失蹤了,我得去找宮本談談。”

    跡部對菡瑾的這位表姐印象頗深,知道了她時不時失蹤一次,出走就像吃飯一樣平常,也沒多問。現在,再大的事都大不過他和菡瑾的。

    “最近幾年,你爺爺對本大爺的態度越來越奇怪,最近一段時間,更不華麗了。”跡部摸了摸眼角的淚痣,慢條斯理地說著,“這次的事情,應該是你爺爺在推波助瀾……他究竟想做什麼,本大爺希望,他能給個說法。”

    菡瑾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爺爺讓跡部受了不少閒氣,依著以前的他,這會兒估計早就生氣了。想起之前爺爺的某些幼稚地針對行為,她也忍不住要汗顏了。

    “景吾,你想太多了,”饒是這樣,菡瑾還是不能在外頭丟了自家爺爺的臉面,忙著打圓場,“爺爺的脾氣,這麼多年了,你也是清楚的。他要是不喜歡你,連一句話都不會跟你說。這幾年,爺爺的脾氣是變了很多,變得更隨和了,跟我們這些小輩也不擺架子了,興許是跟你開玩笑的吧……”

    最後一句話,連菡瑾自己都說得很沒有底氣,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

    若真是玩笑,這也委實太過了些,開了幾年玩笑,這戰線拉得忒長了。

    跡部看菡瑾一臉難色,欲言又止,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的樣子,原本是心裡頭堵著一口氣,現在也散了。讓菡瑾愁眉苦臉,自然是他最不願意的事。而且,有些話,菡瑾說得也極有道理,依著柳爺爺的性子,若是反對他和自家孫女來往,早就當面說出來了,斷不會跟他玩這些小孩子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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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爺也只是跟你說一下這情況,讓你知道,”跡部放柔了聲音,安慰道,“沒什麼別的意思,你不要擔心了……畢竟,你爺爺他那……不華麗的性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菡瑾正想再說話,鈴聲卻響了起來。

    跡部把原先幫她拿著的書包遞還給她:“先回教室吧!下午放學本大爺接你一塊去球場。”

    “今天下午我不能去球場了……”菡瑾聞言看向他,歉疚地說,“下午爺爺帶我和哥哥去醫院看幸村……”

    跡部聽見“幸村”這個名字,心中閃過一陣不悅,終究還是忍住了。

    只是在菡瑾走之前,說了一句:“過兩天,爺爺和本大爺會去看望柳爺爺。”

    一早上摻和了不少事情,千葉失蹤了,沒想到會在校門口碰上跡部,一波三折之後,她和跡部沒有吵起來,跡部雖然一開始也有怨氣,到底還是相信她的,並未胡亂猜疑。

    這種感覺很微妙,在千葉走失之後,總算有了一件讓她更為歡喜的事。

    回到教室,拉開教室門的時候,原先在門外聽見的轟隆轟隆的說話聲頃刻間停了下來。

    菡瑾心下疑惑,踏進教室,四下張望了一下,才發現老師不在。

    班上眾人想來是以為來人是老師的,沒想到卻是自己同學,才一會會功夫,又鬧騰起來。

    菡瑾自己走到座位上,將書包放下了。

    旁邊的宮本浩志桌上正擺著一本書,慢悠悠地翻過一頁,見菡瑾坐下來了,才說道:“老師今天晨會沒過來,聽說是有臨時轉學的人。”

    菡瑾正挖空了心思想怎麼才好和宮本開口,旁敲側擊千葉的事情。要知道,平日裡她是很少主動跟他說話的,今日突然搭話,總是太刻意了。幸好這宮本今天先開了口。

    “原來是這樣。”菡瑾接了一句,臉上表情一如平日裡,淡淡地,也沒有過分親熱,“不知道這位轉學生是什麼人?”

    宮本搖了搖頭:“這是剛才班長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看見了才知道的,只說是一個女生,其他的不清楚。”

    “說到轉學,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菡瑾狀似無意地說道,“千葉表姐一直說不喜歡女校的氛圍,想換其他學校,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她平日裡就跟你談得來,有跟你提過嗎?”

    宮本換了個姿勢,想拿桌上的另一本書,聽到菡瑾這麼說時,似是有些不滿,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拿眼睛斜了一下菡瑾,見她好像沒什麼其他意思,才心平氣和地說:“她可能是想來冰帝吧!剛來日本的時候跟我說過,不過這段時間已經很久沒提了。”

    “這樣啊!”菡瑾眯起眼睛,笑著點了點頭,想到另一件事,“宮本君,再過兩個星期,就是千葉表姐的生日了。這是她來日本的第一個生日,爺爺說,要幫她請一些熟悉的親戚朋友,幫她好好過一下。我昨天打電話給她跟她說過了,不知道她有沒有邀請宮本君了?如果沒有,我在這裡先知會你一聲了,希望你別怪我多管閒事才好。”

    “?我倒是把她的生日忘記了,還好菡瑾你提醒我。”宮本臉上的表情漸漸放鬆了,他歎了一口氣,說,“我是上個星期跟千葉聯繫的,已經有好幾天沒她的消息了。”

    “許是她最近比較忙吧!”菡瑾笑笑,安慰了一句。

    如果說,千葉的事情他確實不知道,那麼,之前算是誤會他了;如果千葉真的是被他藏了起來,那他真是太能演戲了。

正文 紛至(四)

    下午的時候,爺爺準時過來接她了。

    菡瑾接到爺爺的電話之後,就收拾書包走出了教室。

    純子已經等在教室門口了,她有社團活動,因為順路,所以她還是等菡瑾一起走。

    早上和宮本講了些話,兩個人一天都處得不錯,話比平日裡多了不少,這會兒快分開了,宮本還不忘跟她打聲招呼,互道一聲“明天見”。菡瑾記著早上的事情,雖然沒點破,也沒獲得什麼實質資訊,心裡總覺得像是故意利用了宮本一樣,連帶著一天說話都很客氣,不像之前那般疏離了。

    儘管如此,菡瑾卻還是很難跟他找到共同話題。說話時,一半時間都在冷場。菡瑾摸不清宮本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千葉到底在不在他那裡,也就存了心,不太會去冷落他。她自己心裡也有計較,還是有些偏向“宮本說的是實話”這個想法的,畢竟,千葉表姐說好聽點是她表姐,說難聽點只是一個寄住在她家的外人,把她藏起來又沒什麼用,宮本家還不至於糊塗到這種程度。

    純子頗為意外地看著菡瑾和宮本一起出了教室,臉上的表情還挺愉快,平日裡,菡瑾向來對宮本不假辭色。剛開始時,也有人因她和宮本同桌的關係,很不滿,大有柳菡瑾占了跡部和忍足,還要牽扯上新來的宮本的意思。後來見兩個人相處十分平常,特別是菡瑾,從來不會無故招惹宮本,那些流言才平息下去。

    是以今日兩個人的互動,倒讓純子無語了一把。

    比起菡瑾對宮本莫名其妙的不喜,純子對隔壁班上這位帥氣又溫柔的王子殿下還是很有好感的。人都是感官動物,她小島純子尤是,對於美麗的事物,人總是趨之若鶩的。宮本雖然是菡瑾的同桌,純子卻不大跟他接觸,現在逮著了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純子問得問題都是很奇怪的,從宮本的出生年月日一直問到了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隨著問題越來越刁鑽,宮本的笑容也越來越僵硬。兩個人是一左一右站在菡瑾兩邊的,此時,菡瑾夾在他們中間,哭笑不得。

    “哎?宮本君喜歡溫柔的女孩子嗎?”走到轉彎處的時候,純子叫出了聲,眼神在他和焊接身上遊移了一小會兒,突然捂著嘴竊笑起來,“宮本君覺得溫柔的定義是什麼樣的?像菡瑾這般算不算是溫柔的?”

    菡瑾正意外著話題怎麼會跑到她身上來,那廂宮本聽見純子這麼說,原本被逼問得有些發青的臉色又恢復過來,笑著看了一眼菡瑾,卻不回答純子的話。

    純子見他一臉高深莫測又不願透露的樣子,禁不住起哄,道:“宮本君不願意說是什麼意思?該不是真像外界傳聞的那樣,你其實喜歡菡瑾吧?”

    “純子!”菡瑾喊了一聲,卻來不及喝住她了。

    三個人拐過了那個轉角,冷不丁的,發現前面站著兩個人,正好擋住了路。

    純子是側著頭在跟宮本講話的,菡瑾站在她旁邊,眼看著她沒看路就要撞上前面的人,連忙一把拽住了她:“小心踩到人!”

    純子原本正嘰嘰喳喳講得歡,被菡瑾這麼一扯,嚇了一跳:“呀,嚇死人了!”

    她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轉過頭,正想罵人,轉過了頭,理直氣壯地責問,卻在看清對方臉的時候,突然噤了聲。

    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跡部和樺地。

    跡部的臉色很難看,純子突然想到了幾秒鐘之前她打趣菡瑾的話,該不會是被跡部聽見了吧?這下可糟了!

    她縮了縮腦袋,咽了口唾沫星子,眼睛小心翼翼地瞥向菡瑾方向。

    菡瑾的臉色倒還正常,她看到跡部,反而一改剛才的嚴肅,笑了起來,走了幾步,上前拉住了跡部的手,輕聲溫柔地說:“你怎麼過來了,不要訓練嗎?我今天要和哥哥一起去醫院,剛才早上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不用特地過來接我的。”

    跡部收回落在宮本身上的目光,回過頭,看著菡瑾,手反握住了她的,說:“本大爺陪你一起去。”

    “啊?這……”菡瑾有些猶豫。

    “怎麼?不願意?”

    “不是,只是今天……”菡瑾面露難色,“早上就跟你說過了,是爺爺帶我們過去,現在他已經等在校門口了,你們要是碰上……”

    “沒事。”跡部哼了一聲,“本大爺總不可能一直躲著你爺爺,該說清楚的總該說清楚。”而且,這麼多的事情,理虧的都是柳爺爺,沒道理是他躲著,更何況,逃避這種不華麗的事,他跡部景吾向來不屑為之。

    “這樣也好。”菡瑾嘴角又綻開一抹笑意,晃著跡部的手,道,“只是得答應我了,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隨便生氣。”

    “好。”跡部應了一聲。

    菡瑾轉身和純子還有宮本道了別,純子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其他了,跡部一開始的眼神,讓她心裡毛毛的,好生不自在。現在看見菡瑾和他要走了,她也顧不得什麼了,自然是趕緊同意了。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剛剛開玩笑的話,跡部對宮本也沒什麼好臉色,從頭至尾,都沒說一句話,臨走了,才微微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之後,就拉著菡瑾的手走了。

    純子看著跡部的背影,不覺長舒一口氣,歎道:“跡部學長真是越來越恐怖了!宮本君你……”

    她回過頭,卻發現身邊的人毫無笑意,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陰狠。她被駭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再睜開時,宮本卻在對著她笑了。

    “小島同學叫我有什麼事嗎?”

    純子有些疑惑,盯了宮本好半晌,沒發現什麼破綻,不由得暗罵了一聲自己,肯定昨天看電視看得太晚了,眼睛竟然花了。

    剛才那是她的幻覺吧?大概……

    “其實我是……”純子撓了撓頭,正想回答宮本的話,卻看見對面走過來一大一小,嘴上的話一變,叫道,“千葉?你怎麼會在這裡?”

    千葉是菡瑾的表姐,純子去柳家時,偶爾也會看見她,兩個人性格都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一來二去的,也就熟絡起來。

    宮本浩志順著純子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來人,竟然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小惠,你怎麼會和千葉在一起?你們怎麼會來冰帝?”

    柳老爺子坐在車子裡,透過窗戶,就看見自家孫女和跡部家那小子出來了,他冷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臭小子,看得倒是挺緊的。我倒要看看,接下來……”

    眼看著菡瑾越走越近,他這才把未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菡瑾拉開車門,同跡部坐進車子裡的時候,原以為爺爺會說些什麼,沒想到他老人家卻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跡部,什麼話也沒說,就吩咐司機開車了。

    坐在車子裡,跡部還是拉著她的手,卻不跟她說話了。爺爺雙手環胸,目視前方,也不搭理他們。

    “爺爺……”菡瑾覺得很尷尬,硬著頭皮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景吾是跟我們一起去醫院的……”

    “嗯。”柳爺爺斜了兩個小輩一眼,便不再接話了。

    菡瑾脹紅了臉,原本是柳家去醫院看望幸村的,她卻私自帶上了跡部,確實做得有些不對,這會兒看爺爺不冷不熱的樣子,覺得他是在怪她了。

    因自覺沒趣,菡瑾索性也縮了回來,不說話了。

    手裡擺弄著校服上衣的衣角,手被一把攥住了,菡瑾抬起頭,看見跡部對她勾了勾唇角,像是在安撫她一般。

    菡瑾心頭一熱,原先緊張的心情慢慢釋懷了。

    柳蓮二上車的時候,原是沒想到跡部會在的,上了車,看見了跡部,心裡頭也有些不自在了。特別是發現這位大少爺跟自家妹妹手拉手坐在那裡時,他總算是體會到了平日裡爺爺刁難他的那種心情。

    之前總覺得是爺爺做得太過分了,現在看來,過分的其實另有其人啊。此時此刻,將來一定要捉弄捉弄跡部的心思,竟也在他心上占了七八成。

    柳蓮二坐下來之後,就拿出了自己一直帶著的筆記本,“刷刷”地寫了起來。邊寫,還邊不忘往跡部那邊看了一眼。

    跡部倒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坐在那裡,揚著下巴,依舊那般高傲。菡瑾在旁邊卻憋得夠嗆,想說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門口,她連忙拉開車門,第一個出了車子。

    幾個人很安靜地往前頭走,柳蓮二和爺爺在前,菡瑾和跡部在後。

    幸村爺爺也在醫院,等見著他們的時候,眼神落在跡部身上看了好一會兒。

    “我可是接到了你的電話專程在這裡等你的,”幸村爺爺笑看著柳爺爺,“你之前可是說,今天是帶孫子孫女過來,跡部家的景吾小子,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孫子了?”

    柳爺爺神色如常:“這是我們家小瑾帶來的,跟我可沒關係,你別亂冤枉人。”

    菡瑾低下了頭,紅紅的耳朵從兩邊的頭髮絲裡透出來,隱隱見著了,都覺得可愛異常。

    跡部不慌不忙,答道:“幸村生病,我作為冰帝網球社部長,本來就應該過來看他的。今天只是作為朋友的身份過來的,過幾天,我還會陪爺爺來一次。”

    菡瑾極少聽見跡部自稱“我”,一直聽慣了他“本大爺”的口頭禪,這會兒聽見他在長輩面前這麼有禮貌,還真是有些不習慣了。

    這邊正走神,那邊爺爺和幸村爺爺已經聊起了幸村精市的病情。

    “精市還好嗎?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要過幾天才能出結果,”幸村爺爺歎了口氣,“只怕是不太好……”

正文 一味(一)

    下午的時候,爺爺準時過來接她了。

    菡瑾接到爺爺的電話之後,就收拾書包走出了教室。

    純子已經等在教室門口了,她有社團活動,因為順路,所以她還是等菡瑾一起走。

    早上和宮本講了些話,兩個人一天都處得不錯,話比平日裡多了不少,這會兒快分開了,宮本還不忘跟她打聲招呼,互道一聲“明天見”。菡瑾記著早上的事情,雖然沒點破,也沒獲得什麼實質資訊,心裡總覺得像是故意利用了宮本一樣,連帶著一天說話都很客氣,不像之前那般疏離了。

    儘管如此,菡瑾卻還是很難跟他找到共同話題。說話時,一半時間都在冷場。菡瑾摸不清宮本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千葉到底在不在他那裡,也就存了心,不太會去冷落他。她自己心裡也有計較,還是有些偏向“宮本說的是實話”這個想法的,畢竟,千葉表姐說好聽點是她表姐,說難聽點只是一個寄住在她家的外人,把她藏起來又沒什麼用,宮本家還不至於糊塗到這種程度。

    純子頗為意外地看著菡瑾和宮本一起出了教室,臉上的表情還挺愉快,平日裡,菡瑾向來對宮本不假辭色。剛開始時,也有人因她和宮本同桌的關係,很不滿,大有柳菡瑾占了跡部和忍足,還要牽扯上新來的宮本的意思。後來見兩個人相處十分平常,特別是菡瑾,從來不會無故招惹宮本,那些流言才平息下去。

    是以今日兩個人的互動,倒讓純子無語了一把。

    比起菡瑾對宮本莫名其妙的不喜,純子對隔壁班上這位帥氣又溫柔的王子殿下還是很有好感的。人都是感官動物,她小島純子尤是,對於美麗的事物,人總是趨之若鶩的。宮本雖然是菡瑾的同桌,純子卻不大跟他接觸,現在逮著了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純子問得問題都是很奇怪的,從宮本的出生年月日一直問到了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隨著問題越來越刁鑽,宮本的笑容也越來越僵硬。兩個人是一左一右站在菡瑾兩邊的,此時,菡瑾夾在他們中間,哭笑不得。

    “哎?宮本君喜歡溫柔的女孩子嗎?”走到轉彎處的時候,純子叫出了聲,眼神在他和焊接身上遊移了一小會兒,突然捂著嘴竊笑起來,“宮本君覺得溫柔的定義是什麼樣的?像菡瑾這般算不算是溫柔的?”

    菡瑾正意外著話題怎麼會跑到她身上來,那廂宮本聽見純子這麼說,原本被逼問得有些發青的臉色又恢復過來,笑著看了一眼菡瑾,卻不回答純子的話。

    純子見他一臉高深莫測又不願透露的樣子,禁不住起哄,道:“宮本君不願意說是什麼意思?該不是真像外界傳聞的那樣,你其實喜歡菡瑾吧?”

    “純子!”菡瑾喊了一聲,卻來不及喝住她了。

    三個人拐過了那個轉角,冷不丁的,發現前面站著兩個人,正好擋住了路。

    純子是側著頭在跟宮本講話的,菡瑾站在她旁邊,眼看著她沒看路就要撞上前面的人,連忙一把拽住了她:“小心踩到人!”

    純子原本正嘰嘰喳喳講得歡,被菡瑾這麼一扯,嚇了一跳:“呀,嚇死人了!”

    她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轉過頭,正想罵人,轉過了頭,理直氣壯地責問,卻在看清對方臉的時候,突然噤了聲。

    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跡部和樺地。

    跡部的臉色很難看,純子突然想到了幾秒鐘之前她打趣菡瑾的話,該不會是被跡部聽見了吧?這下可糟了!

    她縮了縮腦袋,咽了口唾沫星子,眼睛小心翼翼地瞥向菡瑾方向。

    菡瑾的臉色倒還正常,她看到跡部,反而一改剛才的嚴肅,笑了起來,走了幾步,上前拉住了跡部的手,輕聲溫柔地說:“你怎麼過來了,不要訓練嗎?我今天要和哥哥一起去醫院,剛才早上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不用特地過來接我的。”

    跡部收回落在宮本身上的目光,回過頭,看著菡瑾,手反握住了她的,說:“本大爺陪你一起去。”

    “啊?這……”菡瑾有些猶豫。

    “怎麼?不願意?”

    “不是,只是今天……”菡瑾面露難色,“早上就跟你說過了,是爺爺帶我們過去,現在他已經等在校門口了,你們要是碰上……”

    “沒事。”跡部哼了一聲,“本大爺總不可能一直躲著你爺爺,該說清楚的總該說清楚。”而且,這麼多的事情,理虧的都是柳爺爺,沒道理是他躲著,更何況,逃避這種不華麗的事,他跡部景吾向來不屑為之。

    “這樣也好。”菡瑾嘴角又綻開一抹笑意,晃著跡部的手,道,“只是得答應我了,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隨便生氣。”

    “好。”跡部應了一聲。

    菡瑾轉身和純子還有宮本道了別,純子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其他了,跡部一開始的眼神,讓她心裡毛毛的,好生不自在。現在看見菡瑾和他要走了,她也顧不得什麼了,自然是趕緊同意了。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剛剛開玩笑的話,跡部對宮本也沒什麼好臉色,從頭至尾,都沒說一句話,臨走了,才微微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之後,就拉著菡瑾的手走了。

    純子看著跡部的背影,不覺長舒一口氣,歎道:“跡部學長真是越來越恐怖了!宮本君你……”

    她回過頭,卻發現身邊的人毫無笑意,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陰狠。她被駭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再睜開時,宮本卻在對著她笑了。

    “小島同學叫我有什麼事嗎?”

    純子有些疑惑,盯了宮本好半晌,沒發現什麼破綻,不由得暗罵了一聲自己,肯定昨天看電視看得太晚了,眼睛竟然花了。

    剛才那是她的幻覺吧?大概……

    “其實我是……”純子撓了撓頭,正想回答宮本的話,卻看見對面走過來一大一小,嘴上的話一變,叫道,“千葉?你怎麼會在這裡?”

    千葉是菡瑾的表姐,純子去柳家時,偶爾也會看見她,兩個人性格都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一來二去的,也就熟絡起來。

    宮本浩志順著純子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來人,竟然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小惠,你怎麼會和千葉在一起?你們怎麼會來冰帝?”

    柳老爺子坐在車子裡,透過窗戶,就看見自家孫女和跡部家那小子出來了,他冷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臭小子,看得倒是挺緊的。我倒要看看,接下來……”

    眼看著菡瑾越走越近,他這才把未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菡瑾拉開車門,同跡部坐進車子裡的時候,原以為爺爺會說些什麼,沒想到他老人家卻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跡部,什麼話也沒說,就吩咐司機開車了。

    坐在車子裡,跡部還是拉著她的手,卻不跟她說話了。爺爺雙手環胸,目視前方,也不搭理他們。

    “爺爺……”菡瑾覺得很尷尬,硬著頭皮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景吾是跟我們一起去醫院的……”

    “嗯。”柳爺爺斜了兩個小輩一眼,便不再接話了。

    菡瑾脹紅了臉,原本是柳家去醫院看望幸村的,她卻私自帶上了跡部,確實做得有些不對,這會兒看爺爺不冷不熱的樣子,覺得他是在怪她了。

    因自覺沒趣,菡瑾索性也縮了回來,不說話了。

    手裡擺弄著校服上衣的衣角,手被一把攥住了,菡瑾抬起頭,看見跡部對她勾了勾唇角,像是在安撫她一般。

    菡瑾心頭一熱,原先緊張的心情慢慢釋懷了。

    柳蓮二上車的時候,原是沒想到跡部會在的,上了車,看見了跡部,心裡頭也有些不自在了。特別是發現這位大少爺跟自家妹妹手拉手坐在那裡時,他總算是體會到了平日裡爺爺刁難他的那種心情。

    之前總覺得是爺爺做得太過分了,現在看來,過分的其實另有其人啊。此時此刻,將來一定要捉弄捉弄跡部的心思,竟也在他心上占了七八成。

    柳蓮二坐下來之後,就拿出了自己一直帶著的筆記本,“刷刷”地寫了起來。邊寫,還邊不忘往跡部那邊看了一眼。

    跡部倒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坐在那裡,揚著下巴,依舊那般高傲。菡瑾在旁邊卻憋得夠嗆,想說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門口,她連忙拉開車門,第一個出了車子。

    幾個人很安靜地往前頭走,柳蓮二和爺爺在前,菡瑾和跡部在後。

    幸村爺爺也在醫院,等見著他們的時候,眼神落在跡部身上看了好一會兒。

    “我可是接到了你的電話專程在這裡等你的,”幸村爺爺笑看著柳爺爺,“你之前可是說,今天是帶孫子孫女過來,跡部家的景吾小子,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孫子了?”

    柳爺爺神色如常:“這是我們家小瑾帶來的,跟我可沒關係,你別亂冤枉人。”

    菡瑾低下了頭,紅紅的耳朵從兩邊的頭髮絲裡透出來,隱隱見著了,都覺得可愛異常。

    跡部不慌不忙,答道:“幸村生病,我作為冰帝網球社部長,本來就應該過來看他的。今天只是作為朋友的身份過來的,過幾天,我還會陪爺爺來一次。”

    菡瑾極少聽見跡部自稱“我”,一直聽慣了他“本大爺”的口頭禪,這會兒聽見他在長輩面前這麼有禮貌,還真是有些不習慣了。

    這邊正走神,那邊爺爺和幸村爺爺已經聊起了幸村精市的病情。

    “精市還好嗎?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要過幾天才能出結果,”幸村爺爺歎了口氣,“只怕是不太好……”

正文 一味(二)

    菡瑾看了她一眼,覺得很是怪異,弄不明白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真田透抽報紙的時候動作太大了,掀翻了桌上的玻璃杯,杯子“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桌上、地上全是水。

    菡瑾只覺得腿上一涼,有些刺痛,還不等他她低頭往下看,跡部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到了邊上。

    她錯愕地往跡部那邊看去,跡部的眼神卻沒有落在她身上,反而死死地瞪著真田透。

    “真田小姐,你做事情不會考慮一下別人嗎?”跡部的聲音比平時要沉上三分,別人或許聽不出來,菡瑾卻知道,他發火了。

    真田透縮了縮脖子,抱著報紙朝幸村病床邊上靠了靠,眼睛一下子紅了,她不停地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跡部學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這樣……杯子放在旁邊的,我只是拿報紙,不小心就掃到了,然後就碰落下來了,玻璃屑才濺到了柳同學身上……”

    玻璃屑?菡瑾這才反應過來,原先那涼涼的、刺疼的感覺是哪裡來的,她低下頭一看,果然,腿上有血絲淌下來了。

    她今天是直接送學校趕過來的,時間匆忙,沒有換衣服,身上穿得是冰帝的制服,統一的格子短裙和白色襪子,現在腿上破了,白襪子上也落上了星星點點的紅色。

    痛倒是不痛,不過接下來就麻煩了。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了。

    幸村看著床前這狼藉的一片,眨了眨眼睛,張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說到底,這是小透的錯,道歉什麼的,確實是應該的。

    柳蓮二合上筆記本,站了起來,看看一臉呆滯的菡瑾,再看看暴怒中的跡部,本來是想出聲阻止跡部,勸勸他的,現在也沒了那種興致,且看跡部如何說。

    整間屋子裡充斥著真田透的聲音,開始幾句還是在拼命道歉,到後來,跡部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臉上的表情也隨著真田透可憐兮兮的說話內容,越來越僵硬。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聲音裡的怒氣,看著真田透,直到她停下喋喋不休地嘮叨為止。

    真田透覺得跡部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愈發瘮人,就像是在醞釀一場風暴一樣,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一世地往幸村那邊移了幾步,嘴巴一哆嗦,忘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跡部並沒有發火,朝著真田透大吼什麼的,相反,態度還相當平靜,連說話的口氣,都有些淡淡的:“真田小姐,可以告訴本大爺,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目的嗎?為了道歉?”

    真田透對跡部的問題有些摸不著頭腦,仔細看他的臉色,雖然不大好,卻也不像剛才那麼恐怖了。她看向身邊的幸村,幸村的臉色還算自然,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不要怕。她咽了口唾沫星子,臉上全是忐忑之色,囁嚅著說:“是……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跡部拉著菡瑾的手,讓她在遠一點的椅子上坐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

    菡瑾抬起頭,反握住他的手,朝他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輕輕地搖了搖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她不計較,是她實在是對真田透的小把戲膩了。與其在這裡應付她的小聰明,耗費心神想她做出這些動作的目的,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巧合,還不如置之不理。跳樑小丑的把戲,只要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她已經不想再理會她了。既然她的未來註定和她再也沒有交集,那這些路人式的人物,就不需要在意了。

    不過跡部顯然不是這麼想的,有些事情,菡瑾不想去追究,不代表他跡部景吾也是如此。

正文 一味(三)

    處理傷口的過程讓人看著有些毛骨悚然。

    玻璃濺起來紮到肉裡的時候,她沒什麼感覺,後來也只是有些微微刺痛,到了醫生處理的時候,她卻有些猶豫了。

    首先玻璃屑要先被挑出來,之後才能包紮。

    醫生拿出了小鑷子,開始把玻璃屑撿出來。菡瑾一想到那種撥開皮肉的場面,胃裡就翻騰。

    或許是她的表現有些明顯了,醫生笑了起來:“小妹妹,把眼睛閉起來,你看著會更害怕的。”

    菡瑾頷首,馬上撇過了頭。

    跡部和柳蓮二是站在她身側的,她這頭一轉,視線剛好和跡部的對上,見他臉上很是嚴肅,沒有絲毫笑意,忍不住朝他笑了笑,正要說話,冷不丁感覺腿脖子上一涼,輕輕“啊”了一聲。

    她正想把頭轉回去看個究竟,眼睛卻被跡部捂住了。

    “很快就好了,別看,看了又要怕了。”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朵能聽見他的聲音。

    這會兒跡部的聲音已經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有些沙啞,沒有了怒氣,溫溫的,柔柔的,像是以前他們常去的音樂會上那大提琴的音調一般,低沉卻又扣人心弦,莫名地讓人安心。

    他的手指觸著她的皮膚,微涼的感覺,細細的,有些癢,菡瑾不覺一縮,臉上泛起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訥訥地應了一聲:“嗯,知道了。”

    室內有些安靜得過分,挑揀玻璃屑這本就是技術活,得小心著來。跡部和柳蓮二生怕發出聲音驚了醫生,到時候出差錯,所以只待在旁邊不說話。

    倒是屋外有些嘈雜,一時半刻也聽不清在說什麼,這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倒讓人心裡更加煩悶了。

    菡瑾在心裡一遍一遍地數著房間裡秒針走動的聲音,腿上一陣一陣刺痛,醫生手裡的小鑷子碰到旁邊裝玻璃屑的器皿時,“嗒嗒”地脆響,幾次之後,只聽醫生長舒一口氣,說話聲裡帶著笑意,道:“好了,都取出來了。”

    菡瑾也跟著放下心來,正要睜開眼睛,卻發覺跡部的手還覆在她的眼皮上。

    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直接叫他放手,又覺得有些不禮貌。不提醒他,也不知道他何時會放開她,白白讓周圍的醫生護士笑話。

    又過了一會兒,不清楚是幾十秒還是幾分鐘,菡瑾突然聽到了一聲輕咳,接著便是柳蓮二的說話聲。

    他似乎有些不悅,只是冷著聲音說道:“跡部,雖然我很謝謝你幫我照顧妹妹,但是現在醫生都說已經好了,你這手,究竟還要擱到什麼時候?”

    這頗具諷刺性的話一出,跡部立刻鬆開了手,像摸到了燙手山芋一般,倒退了好幾步,手握緊了又鬆開,最後索性放進了口袋裡。

    如果是常人,此時一定已經羞愧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臉紅了,無奈被調侃得這個人是跡部景吾,此人天生自戀慣了,碰上這種時候,還不忘彰顯一下自己華麗高傲的本色,硬是要拉回丟掉的臉面。

    他把頭一撇,說話不帶結巴,說:“本大爺自然知道已經好了,只是擔心菡瑾怕見血,想等醫生幫她包紮完。”

    站在旁邊的護士“噗嗤”一聲笑了,動靜有些大,連忙又掩了嘴,埋下頭偷笑起來。

    這個醫生是有些年紀的,自然不比那新來的護士,定力差,他的表現倒是還好,只是假咳幾聲,笑得也極其隱晦,好半晌才憋出那麼一句話來:“是了,怪我動作不快,沒來得及趕緊包紮好傷口,害得小夥子你伸著手浪費了半天時間。”

    菡瑾臉上剛剛消退的血色又湧了上來,比之前更加紅了,她慌忙別過了腦袋,正好看見自家哥哥蹙著眉,手裡拿著筆記本,筆桿子揮個不停,握著筆的指節都泛白了,那筆記本就像是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每一字都寫得極用力,菡瑾幾乎可以感覺到,那薄薄的紙張被他劃破的緊張感。

    可能是感覺到了什麼,柳蓮二寫到一半,突然抬起了頭,瞧見她在看他,立刻斂起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擺出了一副無奈至極,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樣子,還不忘對著跡部方向冷哼一聲,表示不滿。

    再看跡部,嘴唇緊緊地抿著,臉上表情除了不自然之外,卻看不出其他不對的地方。他見眾人嘲笑他方才所說的話,摸了摸淚痣,極不屑地說:“真是太不華麗了。”

    這邊處理完傷口,已是一小時以後了,幾個人極盡磨蹭之勢,忙完這邊忙那邊,菡瑾的一個小傷口,跡部和柳蓮二卻臉不紅心不跳地拖著醫生。看了許久,一個注意事項問了半天,醫生開始時回答“傷得不嚴重不要隨便碰水”。到後來,被纏得沒辦法了,只得說出了一堆話,把嚴重傷口的注意事項一股腦兒告訴了他們,想要逗逗他們。

    跡部卻沒聽出什麼不對勁,還很是嚴肅地對醫生說:“既然這麼多注意的地方,醫生你直接列一張單子給本大爺吧!”

    菡瑾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臉紅和羞愧的心情,只盼著能快點看完病,快點走人。

    幸好這醫生是柳生爺爺直接直給她的,為人風趣幽默,雖然屢次調侃他們,卻完全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待走出這間醫生的房間時,菡瑾幾乎是立時松了一口氣。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知道要去哪裡往哪邊走了。爺爺那番話,很明顯是為了支開他們,接下來的話,或是不想讓他們聽到的,也不知此時到底講完沒。

    跡部和柳蓮二都有些好奇,卻不好說出來,菡瑾覺得事情奇怪,爺爺卻一口應承下來,回家定與她說清楚。

    報紙上那些新聞一天比一天嚴重,原先還只是百分之二三十的猜測,早上跡部拿給她看的第一天的早報,寫得很隱晦,到了今天,剛才真田透掉下來的那一遝報紙,居然已經吹得有條有理了,只差直接刊登兩家聯姻的消息了。

    看幸村那樣子,似乎也是不知情的,幸村爺爺的意思,卻沒有故意瞞著他。真田透今天的表現,倒像是一個為這件事苦了許久的人,只不過這幾天幸村似乎並沒有刻意去關注新聞,她應該是急了好長時間,忍到今天忍不住了,剛好她和跡部又適時地出現了,所以才演了這麼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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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一切只是她的猜測,現在的真田透不比之前的那個小丫頭,她也有些捉摸不透,譬如說,如果她有意於幸村,為何不早日坦承自己的心意,比著前世來看,幸村精市應該不會拒絕她;再比如說,為何偏偏要選她和跡部來時,把這件事揭露出來。

    今日看幸村爺爺的態度,既然允許她照顧幸村,可見沒有前世那般討厭她,而且看他老人家的神色,並沒有厭惡什麼的。聽說因著她母親的緣故,幾位爺爺現在都待她極好。這一世沒有她柳菡瑾插在他們中間,她應該稱心如意才對。和幸村說明白了,就像她跟跡部這樣,再怎麼樣,說清楚了,煩心事會少去很多。

    還有她和跡部,無端又有一種被攪到他們兩中間的勢頭。若說想告訴幸村這件事,平時兩個人有的是說話機會,新聞登了好幾天了,非要到現在才把事抖出來,還真會選時間。

    想來想去,腦子也脹了。

    這些算計人的把戲,要通過事件本身去臆測對方的心態,還真是費神。

    難怪前世時真田透的腦子比她活絡,每日這般算計,不知要死多少腦細胞,再生速度也快,腦容量自然比她發達了。

    跡部在旁邊看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笑,想起了醫生說得“傷口要是處理不當會發炎”的話,手輕輕地覆上她的額頭,兀自嘀咕道:“難道是傷口發炎,開始發燒了?怎麼古裡古怪的。”

    菡瑾一聽這話不依了,隔開他的手,說:“誰發燒了?亂說什麼。”

    “哪能這麼快就發炎的?”跡部正想說話,卻被柳蓮二打斷了,他站在旁邊,一臉鄙視,涼涼地說,“醫生說那麼清楚,你居然還能把那些症狀瞎掰到這裡來。呵,果然還是要讓醫生給你列下那張清單的。”

    跡部咬牙,正想反駁,想到如今柳蓮二的身份,柳家已經有一個柳爺爺不待見他了,以前和菡瑾吵架時,也就柳蓮二這邊可以稍微得到點消息,現在要是把他再得罪了,將來再有個什麼事,自己可就完蛋了。

    權衡各種利弊之後,跡部硬生生把這口氣咽了回去。

    柳蓮二的計算裡,依著跡部平時的驕傲,百分之七十是會跟他理論的,剩下那三十的可能性,排除外力因素之後,只剩下一點點可能會與他不爭辯,沒想到,還真是這一點點成真了。

    他瞟了幾眼跡部,看他臉上青青紫紫,跟調色盤似的,看起來也不是完全不介意,心裡不由得舒坦了不少。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氣到跡部了。

    菡瑾遠遠地就看見真田透靠著幸村病房的門,不知道在幹什麼。待她走近了,才發現她的耳朵是貼著門板的,應該是在偷聽。

    她和跡部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裡看見了同樣的無奈。

    可能是他們的腳步聲引起了她的注意,真田透飛快地掃了他們一眼之後,臉上閃過驚慌失措,連忙往邊上走了兩步,離開了門。

    她低著頭,一隻手不停地揉搓著自己上衣衣角,時不時抬起頭看他們,那樣子,就像是一隻被獵人嚇到了的小鹿。

    菡瑾眨了眨眼睛,乾脆站在原地和柳蓮二說起話來,不去看她。

    話沒說幾句,病房的門就開了。

    幸村爺爺和柳爺爺走出來。

    見大家都站在外頭,幸村爺爺不禁笑了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麼?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去?”

    他的話一落,除了菡瑾之外的兩個男孩子就不約而同地看向真田透。

    真田透的手一抖,不過眨眼的工夫,她就又變成了那副不言不語地乖巧樣兒。

    這細微的變化只有菡瑾注意到了,她抿嘴,微微一笑,對幸村爺爺說:“我們也是剛到,看見真田小姐在門口站著,以為幸村爺爺您和我爺爺有要事要談,所以沒有打擾。”

    “?是嗎?”幸村爺爺朝真田透那邊看了看,依舊是笑容滿面,“小透是個好孩子,最明事理了。”

    菡瑾前世時習慣了幸村爺爺見到真田透時,或嘲諷或無視的態度,今天突然聽見他表演她,雖然是不同的情況,但是她還是很不習慣。

    說不出什麼原因,總覺得幸村爺爺這話裡別有深意,似乎在影射什麼。

    她看了看其他人,卻發現他們神色如常,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再看真田透,她也只是紅著臉,囁嚅著跟幸村爺爺說謙虛的話。

    菡瑾自責,這一世和前世不一樣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代入感,還是不要的好。

    “小透照顧精市,很辛苦的。”幸村爺爺歎了口氣,“我要好好謝謝你啊。”

    “幸村爺爺……您太客氣了……我……我……平時精市哥哥……就很照顧我……”真田透聲音在打顫,緊張地說,“媽媽那件事……要不是他的幫助……我真的撐不過去……是我該說謝謝才對……”

    幸村爺爺眼皮一跳,只臉上還笑著,道:“現在也不早了,小透你一放學就往精市這裡跑,怕是你爺爺要擔心了。看這天也不大好,幸村爺爺先派人送你回去吧!”

    真田透訥訥地應了一聲,似是有些不情願,走了一路,不停地往後瞧,倒是對這醫院的病房不舍起來。

    柳爺爺幾步跨到自家孫女跟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好啦,丫頭,我們也該回去了。”

    菡瑾仔細觀察,自家爺爺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說起話來,調子特別輕快。他告訴他們,幸村精市吃過藥,已經睡下了,幸村爺爺讓他帶著他們直接回家就可以了,不必專程趕過去和他道別了。

    回到家裡沒多久,果然就大雨傾盆了。

    菡瑾站在廊下,望著漫天的大雨出神,等天上劃過一道閃電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往後面退了一步,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站在這裡會被衣服會被雨淋濕的。”跡部抓住她的手,將她帶進了屋子。

    菡瑾看著屋外的大雨,忍不住就說道:“現在已經不早了,要是吃過晚飯雨還沒停,你不如就在這裡住一晚吧!下雨天讓人不放心。”

    “嗯。”跡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菡瑾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是什麼話,一下子紅了臉,撂開他的手:“你住哥哥那個院子,如果待會兒來不及收拾,你就跟他擠一間房吧。”

    說完就跑開了。

    此時此刻,跡部突發奇想,這雨要是永遠不停才好。

    合著該跡部走運,這雨下下停停,吃晚飯的時候,倒是停了的,跡部一頓飯吃得很不安生,沒想到剛吃完飯,準備起身了,雨又開始潑下來了。

    柳爺爺笑眯了眼睛喝著孫女泡的茶,和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別提多樂呵了。

    整八點時,鐘響了起來。

    “景吾啊,你早些回去吧,”柳爺爺語重心長地跟他說,“這時間也不早了,還下著雨,路上不方便。”

    跡部不看他,反而看向菡瑾。

    菡瑾放下手裡的杯子,有些後悔剛才的莽撞,只是說出口的話,不能收回來,何況她是真擔心跡部。

    “爺爺……”菡瑾坐直了身子,低下頭,壓低了聲音,說,“外面雨下這麼大,還是讓景吾先住我們家吧!”

    “什麼?”柳爺爺一時不查,手裡的杯子一抖,差點把水給潑出來,“這怎麼可以……”

    “爺爺,你失態了。”菡瑾料准了爺爺會是這個態度,心裡早已想好了應對的話,這時候也答得不慌不忙,“我早就答應了的。房間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在哥哥住的屋子的隔壁。那裡原是侑士哥哥來時住過的,整理起來不費事。”

    菡瑾一句話把他什麼後路都堵死了。

    老爺子臉色很不好看,最後一甩袖子,回書房了。

    等安頓好了跡部,菡瑾才折回爺爺住的院子。

    柳爺爺正在生氣,聽見早川管家說孫女過來了,他氣洶洶地說道:“讓她回去,我不要見她!”

    菡瑾在外頭聽到了這句話,見早川爺爺苦笑著的臉,卻並不生氣。

    她朝他擺了擺手,逕自走近了屋裡。

    老爺子指著她,罵道:“誰讓你進來的,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爺爺,”菡瑾撫額,有些無奈地說,“你不要演戲了。你再怎麼裝生氣,也要把你和幸村家的事告訴我,這是你答應我的,別以為可以逃掉。”

正文 一味(四)

    柳爺爺嘴角抽抽,心裡暗道聲糟糕,臉上的怒氣下子消失,換上副截然相反的表情,可憐兮兮的,聲音也下子變軟:“小瑾啊,麼晚還不睡?”

    菡瑾不理他,兀自坐下來,挺直身板,不緊不慢地:“爺爺,還不困,還記得之前在醫院跟的,會告訴原因嗎?”

    “呃……”柳爺爺搓搓手,眼神閃爍,“剛剛答應什麼嗎?知道的,人老,記性就不好,特別是像爺爺種上年紀的,經常是句忘句……哈哈……”

    “爺爺,”菡瑾瞟他眼,“您不要妄自菲薄,要您的記性不好,那還有誰算好的?前幾見著跡部,還在跟他嘮叨去年他爺爺喝好不容易弄到的中國碧螺春,沒還給的事情,們早不知道把件事丟哪去。”

    柳爺爺假咳聲,孫話,很明顯是在埋汰他小氣愛計較,旁的什麼還好,他聽還會受著,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錯誤,偏偏菡瑾舉的個例子,又扯上跡部家那個小子,現在他聽見個姓就不舒服。

    現如今,他對跡部家個小子,要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也不為過。沒事總喜歡到他家把菡瑾拐走。前些年,碰上節假日,菡瑾還能在家裡好好陪陪他個糟老頭子聊聊什麼的,到兩年,自從跟他開始談什麼戀愛之後,菡瑾就越來越不著家。

    跡部若是能跟忍足般常來他家晃悠,給柳家增加人氣,讓老宅子熱鬧熱鬧也就罷,怎奈跡部小子實在是太不識趣,來柳家,常常是不上三句話,打個招呼,就把人帶出去。

    柳爺爺越想越覺得不舒服,委實是不甘心。

    要跡部,拐他家的孫,卻沒有討好他老人家,才給他借題發揮的機會。真要細究起來,也是該位大少爺活該。

    “不要跟提他,現在想到他就來氣,”柳爺爺只差吹鬍子瞪眼睛,他氣鼓鼓地看著菡瑾,“如果今不是攔著,別是下雨,就算是下刀子,也要把他轟出去。沒事好好的,幹嘛要留他住們家?”

    菡瑾抿抿嘴,臉上微微露出笑意,不似初時那般冷著臉:“原先就答應的,怎麼能言而無信?”

    柳爺爺氣結,拂袖道:“那原先為什麼要答應他?”

    “今在下雨,雨下得挺大的,晚上路不好走,”菡瑾靜靜地解釋著,“而且家裡也不缺間房,倒是可以讓景吾便利不少,也可以免去許多麻煩,不必擔心。”

    原先跟跡部的,若是屋子來不及收拾,要安排他和柳蓮二同擠室的話,自然只是騙他的,玩笑罷。

    偌大個柳家,騰不出間乾淨的客房,那才叫鬧笑話。

    “本來就策劃好,”柳爺爺哼聲,“居然瞞到晚飯過後才告知,沒得讓在那小子面前丟面子。”

    “爺爺想太多,景吾他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他不會把種事放心上的。”菡瑾揉揉自己泛疼的太陽穴,心中不忘幸村家和柳家的事情,無奈爺爺扯話題的本事也是流的,跟他煩好半,話題竟然還在跡部身上打轉,沒有絲毫進展,若不是那事是的塊心病,放在平常,還真是要被他老人家牽著走。搖頭歎息,難怪麼多人都覺得爺爺是只老狐狸,功力果然高深莫測,非比尋常。

    因想著些,菡瑾眼看著時間不早,也就不跟他瞎磨嘰,兜圈子,直接道出主題,偏還要顧著爺爺他老人家的顏面,裝出副恍然大悟,猛然警醒的樣子:“哎,爺爺,怎麼又扯上件事。們不是要幸村家的事嗎?”

    柳爺爺暗自埋怨自家孫太聰明,被他兜半,居然還沒忘記件事,以前常誇的優,此時成他避之不及的地方,真是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菡瑾見他如此,知道要他主動出來是不可能的,道:“樣吧,爺爺,問問題,只要回答就好。”

    柳爺爺臉上的表情僵僵,正要拒絕,卻聽菡瑾又自顧自地接句:“覺得挺好的,爺爺,儘早清,儘早事。已經很晚,明還要去上學的。”

    如果是自己陳述,還能詳略得當,在關鍵處稍稍模糊下,遮掩過去,現在倒好,直接被拷問。

    早知如此,開始就不躲躲閃閃。

    柳爺爺心中正後悔,菡瑾那頭第個問題已經丟過來:“爺爺,不待見跡部,是因為覺得他人品有問題嗎?”

    “自然不是,”柳爺爺有些奇怪的為何會麼問,“不待見跡部,是自己的事。別的不,景吾個孩子也是看著長大的,人品能力都是不差的,甚至不般孩子都要出挑許多……不是問幸村家的事嗎?怎麼卻扯上那小子?”

    菡瑾笑著頭:“也是有些關係的,並沒有跑題。景吾和今心情都不是太好,早上的時候,他翻出前的報紙。報紙上那新聞,傳也有三四,不知道爺爺作何感想?”

    柳爺爺眼皮跳跳,抬起頭,仔細打量菡瑾,見菡瑾也是笑眯眯地看著他,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嘴裡著自己和跡部不開心,會兒卻看不出什麼來。時間,柳爺爺也不明白的心思。不知道句話是真是假,到底是跡部為事不開心呢,還是為事生氣。在跡部景吾和交往件事上,作為個長輩,他直覺得菡瑾有些過於被動。也不知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是不是真的很喜歡跡部家那個小子。

    在外人面前,老爺子還能隱藏自己的真實性情,出堆大道理來,抵死不承認,今被自己疼愛的小孫問,倒是有些犯難。麼不光彩的事……

    也不知道菡瑾是怎麼跟他聯繫起來的!

    柳爺爺有些尷尬地撇過頭:“沒什麼感想,報紙什麼的,些媒體都喜歡捕風捉影,閑來無事看看就好,沒必要放在心上。”

    “既然爺爺不用放在心上,以後也不會在意。”菡瑾特別強調“不用放在心上”幾個字,吐出口氣,笑得有些得意。

    柳爺爺才意識到自己什麼,有些後悔,出的話卻收不回來。

    “接下來個問題是,”菡瑾頓頓,笑道,“次們柳家和幸村家合作,個消息是不是為次合作,才特意放出來的?”

    “不是,”柳爺爺定定神,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把老底都泄,現在也沒什麼顧忌,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坦白,“去年幸村爺爺來拜訪,就是為次的合作,那,剛好和景吾進來,碰在起……”

    他看向菡瑾,見歪著頭,聽得很認真的樣子,不免有些彆扭,輕咳聲別過頭:“跡部爺爺那性格,老讓人氣不打處來,所以們就想出個主意整整他……景吾那小子和他樣的脾氣,每次來們家,都是……都是纏著的……看他那樣兒,心裡就不舒服……”

    菡瑾瞟他眼,臉不敢相信,道:“沒?”

    柳爺爺惱羞成怒:“不然還想怎麼著?爺爺看著像那種不開明喜歡拆散姻緣的封建家長嗎?”

    菡瑾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撫平褶皺:“原來想著還有什麼陰謀的,只是不知,爺爺番話裡,有多少是真?”

    “什麼意思?”柳爺爺挑眉。

    “和幸村爺爺動用關係,把條新聞炒得沸沸揚揚的,”菡瑾頗有深意地看著他,“單純為整治景吾和跡部爺爺,話要是再小個幾歲,或許還會相信,只是今聽來,卻有些假……投資和付出得不到相應的報酬,都知道是虧本的買賣,爺爺是生意人,應該還不會糊塗到種程度吧?”

    柳爺爺仰起頭,看著孫站在那裡,燈光下,的臉顯得有些不真切,兩隻眼睛裡散發著莫名的光芒,和平時淡然的有很大區別。身上散發出的氣勢,也和往日不同。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爺爺……”菡瑾錯愕,“是幹什麼?”

    柳爺爺並不理會的問題,不回答,只是斂起笑容,道:“小瑾得對,爺爺自然是不會做些無用功的。報紙的事情,也是和幸村爺爺在推波助瀾。有的目的,幸村爺爺有幸村爺爺的目的。是為考驗考驗和景吾,而他,也是為試煉他們家精市。”

    “和景吾?”菡瑾眨著眼睛,捂嘴笑起來,“那爺爺不必擔心,景吾雖然看那些報紙,們兩卻沒有生出嫌隙來。”

    柳爺爺搖頭:“可沒那個閒工夫來試們小孩子的感情,老頭子,對些情啊愛的,可沒們些年輕人上心。所的考驗和試煉,是其他方面的。比如,些新聞媒體,對柳家和幸村家的事情還會不停地報導,和幸村爺爺還是會幫忙推下,只是不知道,們……特別是景吾和精市,會如何處理件事情?”

    菡瑾的心沉,暗道聲不好,急急匆匆道:“爺爺的意思是,和幸村爺爺要同時跟景吾作對,讓他個人對付們兩個人?”

    “呵呵,原來也沒麼打算,還有個幸村家的精市的,不過,”柳爺爺笑起來,緊蹙的眉頭松,“只是精市病生得實在是太湊巧,幸村爺爺那邊,肯定是沒個意思,倒是苦跡部家小子。看他平時那樣子,能力挺強,只要他能度過劫,絕對不會再刁難他。”

    “爺爺得倒是挺輕巧,”菡瑾苦笑,心下忐忑起來,“遊戲的前提,肯定是不讓跡部爺爺幫助他,們兩個人對付他個,光是人數上,他就輸。”

    “小瑾顧慮太多,”柳爺爺輕笑,“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情。至於的以多欺少的問題,也不要擔心,會拿捏好分寸的。”

    菡瑾起身告辭。

    行過禮之後,:“既然爺爺已經計畫好,也不多。本來也只是想問們家和幸村家的事情,現在得到安心的答案,也就知足。景吾的事情,還是當面跟他和跡部爺爺吧。”

    “嗯,話怎麼?”為何會無端扯上跡部家那個糟老頭子。

    “景吾跟,過幾,跡部爺爺會和他起來看。”

    回到住處時,已經很晚。

    早川奶奶給的房間留燈,進院子,也有些光,不會漆黑不見五指。

    雨剛剛停,空氣裡帶著些泥土的清香,混著隱隱約約的花香,聞起來有種很澄澈的味道。

    菡瑾心裡有事,眼睛看著前方,卻走神。

    冷不丁見廊下背光處有影子晃晃,被嚇跳,責問的話脫口而出:“誰在那裡?”

    跡部從陰影裡走出來,站到院子裡。

    “景吾,是啊!”菡瑾看清他的臉,才鬆口氣,又忍不住埋怨,“已經很晚,怎麼還不休息?找有事?”

    “看雨停,出來轉轉的,”跡部拉過的手,握在手中,“走著走著就到院裡來。早川奶奶,去找柳爺爺,沒想到麼快就回來。”

    菡瑾的手有些涼,小小的,下子就被跡部的大掌包裹起來,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嘴角露出滿足的笑意:“就跟爺爺幾句話,他老是岔開話題,所以就挑重問他幾句話。”

    “。”跡部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也只是淡淡地,“大概是明下午,爺爺會過來,拜訪柳爺爺。”

    菡瑾頭,抬起頭,看見跡部溫柔的眼神,突然想到爺爺的那些話,心裡有些悵然,呆呆地叫出聲:“景吾……”

    “嗯?”

    “要相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站在身邊,”菡瑾伸出另只空著的手,覆在跡部手上,“可能幫不上忙,但是不會離開的。”

    菡瑾的眼睛,在室內透出的微光的映射下,閃著自信的光芒。

    跡部知道,菡瑾不會無緣無故些話,但是,個時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裡,是高興和感動多過擔憂的。

    菡瑾在睡覺之前,接到千葉的電話。

    手機不停地震著,從床上爬起來,拉開床頭的燈,下意識地看向屋子裡掛鐘上的時間,已經要11。

    深吸口氣,按下接聽鍵:“喂,是柳菡瑾,是千葉表姐嗎?”

    “菡瑾,是……對不起,不是故意的……”千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帶著些許哭腔,“沒有偷東西,們冤枉……不敢回家……怕們都不相信……”

    菡瑾聽著有些難受,櫻井千葉縱然是任性,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卻沒見有過副表情,要哭不哭的,聽著更讓人不放心。不由得勸道:“表姐在什麼?們自然都是相信的。出麼大的事,怎麼就不先跟家裡聲,要不是早上接到們教導主任的電話,們都不知道離校出走……”

    “菡瑾,樣,就放心,真的沒偷東西,謝謝們相信,”千葉完些,又壓低聲音,“當時特別害怕,主任把關在間空宿舍裡,是人贓並獲,還有好幾個人作證,亮就把送到警察局去……那幾個作證的,和那個陷害的是夥的,覺得逃不掉,所以才趁著們給送飯的時候,逃出去。不敢回家,怕員警找到家裡來,也不敢打電話給浩志,怕他看不起……”

    那真不是宮本浩志把千葉藏起來?菡瑾皺起眉頭:“那現在在哪裡?”

    “…………”千葉吞吞吐吐陣子,才鼓起勇氣,出自己在什麼地方,“在浩志家……是浩志的妹妹,小惠把藏起來的。”

    “小惠?”菡瑾腦子裡浮現出上次去宮本家時,在院子裡見到的那個奇怪的小孩,有些事情明朗起來,記得當時,那個孩子討厭和宮本交往的時候,過個名字,那個名字……發音是有些像“千葉”,時間太久,已經記不起來。

    那頭的櫻井千葉卻不知道菡瑾在想些什麼,以為是不清楚小惠是誰,怕擔心,連忙解釋道:“菡瑾不用擔心,現在很安全,小惠是浩志的妹妹,叫宮本惠,以前在美國時,經常到家來玩,們雖然年紀相差很多,但是關係很好。不會把交給員警的……”

    “姐姐,宮本惠畢竟還是個孩子,今年應該不超過10歲吧?”菡瑾對個表姐有些無語,再怎麼著,也不能把自己托給個小孩子,現在沒出事還好,要是到時候有個好歹,追究起來,個7、8歲的小孩子能擔什麼責任,“把藏起來,藏在家?家人知道嗎?”

    “個……小惠今年8歲……”千葉在那頭吱吱嗚嗚,“們關的時候收走的手機,幸虧機靈,把還有只藏到衣服夾層裡,打電話去浩志家,電話是小惠接的……們兩商量好,好不容易才想到個主意……給在酒店找間房間,登記的是別人的名字,讓住在裡面。”

    可真是……麼大件事,就讓個孩子牽著走。

    菡瑾歎口氣,問道:“現在是住在酒店?哪家?”

    “昨住的是酒店……今……今……”千葉咬牙,索性次□代清楚,“今小惠和去們冰帝,找老師商量轉學的事情,不小心……被、被……浩志抓住……現在在他家……”

    雨下下停停,到淩晨時分,菡瑾被打雷聲吵醒之後,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到快亮的時候,才小眯會兒。

    早上,起得有些遲,到餐廳時,大家早飯已經快吃完。

    菡瑾匆匆跟大家打過招呼,吃些東西,見跡部景吾放下碗筷,也跟著放下來,抬起頭,:“景吾,今有事,上午不能去學校,幫請下假。”

    跡部眉頭皺:“出什麼事?身體不舒服?”

    “那倒不是,看不是好好的嗎?”菡瑾愣愣,笑道,“昨晚接到千葉表姐的電話,在學校出事情,離校出走之後,就藏到宮本家,現在嚇得不敢回來見爺爺,讓去接。”

    “去宮本家?”跡部對個姓氏沒好感。

    “沒事的,”菡瑾安慰他,“千葉表姐在那裡的,接就走。”

    次去宮本家,沒有上次那麼興師動眾。

    車子在主宅門口停下,菡瑾推開車門,就看見宮本浩志那頭金燦燦的頭髮,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菡瑾朝他頭:“宮本君,打攪。”

    “哪裡,”宮本浩志的臉色比起平時,略顯凝重,聲音也有些沉悶,“是妹妹太不懂事,給們添麻煩。”

    宮本家很大,菡瑾跟在宮本浩志往樓上走。

    大廳裡個人也沒有,只有閃閃發光的地板。菡瑾的腳踩在樓梯上,雖然已經極力放慢腳步,聲音卻還是很大。

    個地方,給唯的感覺就是,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喘得極,會聽見回聲。

    屋子裝飾得太漂亮太精緻,反而讓人覺得特別壓抑。

    宮本浩志領著在2樓的扇門前停下來,他輕輕地叩幾下門,就隨意地推開。

    他側過身,作個“請”的姿勢,菡瑾笑笑,走幾步,先行踏進房間。

    似乎是間小孩子的玩具房,厚厚的羊毛地毯,玩具扔得到處都是,大多是那些動物形狀的毛絨玩具,有的要和人差不多高。

    菡瑾在些毛茸茸的東西裡搜尋好幾圈,都沒看見人影,於是,轉過身,狐疑地看向身後的宮本。

    “小惠,千葉,”宮本浩志淡淡地叫著兩個人的名字,眼神裡透出絲無奈,“看見們,出來吧。”

    房間裡還是靜悄悄的,不見絲動靜。

    宮本冷哼聲,氣憤道:“既然都不在,那還是算吧。找管家來把間房間給鎖。省的開在裡,讓人看心煩……”

    宮本往裡面跨大步,“嘭”地聲關上門。

    門聲才響,從個米多高的大熊後頭就閃出個小孩來,紮著個馬尾辮,嘴裡還嘟囔著:“千葉姐姐,快出來,個壞哥哥要去找人把們鎖起來……哥哥,不是……”

    千葉從堆玩具裡爬起來,抱怨道:“小惠在幹什麼?不是好嚇唬浩志的嗎?怎麼麼沉不住氣,才會會,就穿幫……”

    從玩具堆上跳下來,正好蹦到菡瑾面前。

    沒想到會見到菡瑾,時候,突然回過神來,不由得“啊”聲。

    眼見千葉慌得聯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菡瑾不禁莞爾,原本的怒氣也跑大半。

    狀似無意地瞟千葉眼,勾勾唇角,道:“表姐,們先回去吧,爺爺在家裡也急壞。”

    菡瑾伸出手,去拉千葉,沒想到,宮本惠卻怒氣衝衝地跑過來,把隔開的手,沖著大喊大叫起來:“怎麼又是,們柳家果然沒有個好人,上次撞傷人,次又把千葉姐姐趕出來,真是太沒人性。”

    “小惠……”千葉看看菡瑾,連忙蹲下來捂住宮本惠的嘴,,“爺爺和菡瑾都沒有趕,是怕惹麻煩,才偷偷打電話給們,想讓們幫忙的……小惠,不能冤枉人。”

    菡瑾不想跟小孩子計較,瞥幾眼,對身邊的宮本浩志:“宮本君,妹妹今年有8歲吧?”

    宮本愣,對菡瑾的個問題有些不明所以:“是的,準確的,已經8歲多,再過兩個月,就要過9歲生日。”

    “啊,原來快9歲,看著人有些小,直以為不到8歲的。”菡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淡淡地,“既然麼大,話什麼的,也該差不多。宮本君,呢?”

    宮本惠掙開千葉,氣鼓鼓地站在那裡,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地瞪著菡瑾。

    菡瑾不以為意,那些話,本來就是為敲打敲打宮本浩志才的,順便告訴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無知和年齡不是隨便指責謾駡人的藉口。

    “小惠,對客人怎麼能麼沒禮貌呢?”

    不是宮本浩志的聲音,菡瑾順著聲音轉身往門口看去,剛好看見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子,正坐在輪椅上,臉關切地看著宮本惠。

    輪椅……二十幾歲……

    菡瑾歎氣,就知道,絕對是鴻門宴。

正文 和絡(一)

    正所謂筵無好筵會無好會,菡瑾看見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子,心裡便明白七八分。

    站在那裡,裝作不是很在意的樣子,細細打量個宮本家的大少爺,原是被父親撞撞出許多事情來,也幸好宮本家和柳家皆不是普通人家,捨得花錢,要是碰上尋常人家,撞人的又是般家庭,估計命也就撿不回來。

    菡瑾至今記得當日自己陪爺爺去醫院探視位大少爺時,那名醫環繞的情景。

    算算時間,事情也快要過去年多。宮本家的位少爺養近年,竟然還是副病怏怏的樣子,坐在輪椅上,整個人看起來也沒什麼生氣。臉色更是是慘白慘白的,看不見絲紅潤,夜裡冷不防見到,膽小的定要認為是鬼。

    見宮本家大少爺呵斥住自家小妹宮本惠,眾人頓時沉默下來。

    宮本惠嘴巴癟,就要哭出來,抬頭看,二哥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眼神比往常都來得犀利,不由得打個寒顫,走幾步,縮在千葉身後,只探出頭來,看著大家發呆。

    千葉此時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前晚被宮本惠藏在酒店,雖然昨晚到今都是住在宮本家的,可是知道的人卻只有宮本浩志和宮本惠,其他人並不知情,是偷偷被藏進來的。現在緊張起來,想起學校裡未解決的事情,心裡更是忐忑不安。要是宮本大哥問起什麼時候來他家的,還真回答不出來。

    不過,櫻井千葉顯然是想太多。

    宮本大哥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身上,見妹妹躲閃到身後,也只是無奈地笑笑,:“千葉也在啊,小惠淘氣,多照顧照顧吧。”

    千葉脹紅臉,正要客氣幾句,卻見他視線已從自己身上調開,轉而看向宮本浩志,連忙收住未出口的話。其實跟個宮本家的大哥並不是很熟悉的,只知道他是極疼愛雙弟妹的,宮本惠平時最黏的就是他,成“大哥大哥”掛在嘴上,連宮本浩志也是對他極為恭敬的。

    宮本大少爺因年前那場車禍,身體還是不大好的。才幾句話,就咳起來。

    宮本浩志見,也不去管自家不禮貌的小妹,連忙到他跟前,輕輕地給他拍背,蹙著眉問道:“浩哥哥,怎麼過來?護士呢?怎麼留下個人?”

    年前來宮本家時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菡瑾只是站在旁邊安靜地看著,並不話。

    原先只以為當時宮本家不關心宮本浩,只是他不得老爺子喜歡,宮本浩志和位大哥直在爭搶宮本家繼承權的緣故,現在看來卻不是的。兄弟二人,還是極為親密的。

    宮本浩的咳嗽聲漸漸穩下來,他朝自家弟弟擺擺手,:“浩志啊,小惠終究還小,也不要老是教訓,還是得慢慢引導的。每次被麼嚇,只記著的不好,自己犯的錯全忘,下次不在面前,還是照樣犯錯。”

    “哥哥的是,”宮本浩志卻是極為謙遜的,臉上還露出欽佩的意思來,“記住,以後定慢慢教小惠。”

    菡瑾在旁邊聽著,到後來竟有些不自在起來。些事畢竟都是人家的家世,千葉好歹還是跟他們熟的,聽爺爺的意思,櫻井家和宮本家在美國時也算是常來往的,樣沾親帶故的,聽些話,倒還好。只是柳家和宮本家也沒什麼來往,真要嚴格算起來,還是有嫌隙的,現在處在個位置,總覺得挺尷尬的。

    好在千葉平時雖大大咧咧,關鍵時刻還是能想到自己的身份的,好歹櫻井家落敗之前也是大家族,任性歸任性,該有的禮數還是知道的。

    臉上笑意有些僵硬,回過身對宮本惠:“小惠,回去還有事的,今就先不能陪玩,改再來看。”

    宮本惠原本驚嚇過度的臉色下子又變,朝菡瑾瞥眼,拽著千葉衣角的手又緊幾分。

    拉著千葉的衣角,往角落裡走,待離得遠,才示意千葉蹲下身子,湊到耳邊:“千葉姐姐,不要走,不要理個壞人,不會幫的。肯定會把交給員警,落井下石,柳家最喜歡做種勾當!”

    “小惠……”千葉臉上萬分尷尬。

    柳家對怎麼樣自然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大而化之的性格,老是有意無意得罪人,才來日本就給柳爺爺和菡瑾惹堆麻煩。剛開始時柳爺爺對不是很熱忱,後來相處時間長,家人待在起,真的很開心。柳家人從來不偏心,只要是菡瑾有的,就會有的份。

    所有人對,就像是在對柳家的另外個孫樣。如今見到家人般地妹妹被罵,真的感覺渾身不自在。小惠的話,讓就像是被人狠狠扇巴掌,直接被罵忘恩負義似的。

    擰著眉,頗有些惱怒地咬著下唇,看向菡瑾,再回過頭,壓低聲音憤憤不平地:“小惠,不要麼,菡瑾和爺爺不是樣的人!”

    宮本惠哼聲,:“浩哥哥就是被他們變成樣子的!才沒冤枉人!”

    “小惠,”千葉蹲下身子,“浩哥是菡瑾的爸爸撞的,他現在已經被關起來……而且,菡瑾姐姐跟他個父親,關係都沒有!有些事情可能現在還不懂,但是,要相信千葉姐姐,柳家都是好人,壞人都被抓起來。”

    “千葉姐姐……”

    邊的宮本浩志看見自家妹妹旁若無人地扯著千葉在那裡嘀嘀咕咕,個不停,時間,臉色又難看起來。礙著剛剛答應自家大哥的話,才沒有發作。

    宮本浩則是比弟弟要會做人很多,看見妹妹個樣子,除苦笑,卻也無可奈何。他朝菡瑾頭,:“柳菡瑾小姐,是吧?”

    “嗯,”菡瑾應聲,不知道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宮本少爺,請問有什麼事嗎?”就不信,柳家和宮本家出麼多事,宮本大少爺作為最大的受害者,居然不知道是誰,怎麼都不過去。

    “小惠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宮本浩臉抱歉地看著,“希望柳小姐能看在年紀小,不要跟計較。”

    菡瑾正想回答,手機卻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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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手機,朝宮本兄弟那邊歉意地頷首,隨即轉過身,按下接聽鍵。

    比起眼前奇怪的家子,老是莫名其妙查勤的人更讓在意。

    “喂……”

    “個不華麗的人,已經進去快個小時,接個人需要麼長時間嗎?到底在裡面幹什麼,迷路?還是……”

    “景吾,現在幾?”菡瑾無語陣子,突然開口,還問個看似很不著邊際的問題。

    “問個幹什麼?”跡部那邊停頓下,菡瑾想像著,他可能是在看手錶之類的,“呃……9剛過……怎麼?”

    菡瑾在電話頭笑起來,不過,沒有笑出聲,話時,語氣還是如既往地嚴肅:“景吾,記得們今上午沒課……個時間,不是應該在網球場嗎?”

    “本大爺是在……呃……”跡部輕咳聲,“誰告訴本大爺不在網球場的?”

    “沒有尖叫聲。”菡瑾淡淡地陳述著個事實,“在網球場,為什麼周圍會麼安靜?”

    “個……”

    菡瑾抬頭看看還在那邊不停地張嘴對宮本惠著什麼的千葉,:“邊快好,待會兒和塊去學校……本來是想先把姐姐送回家的,現在可以省下那段路直接去學校。”

    “好……”跡部答應才發覺不對勁,“怎麼知道本大爺沒去學校跟蹤……咳咳,本大爺是……”

    “好啦好啦,”菡瑾笑著安慰道,“知道景吾是擔心,種小事就不要在意。”

    “柳菡瑾!”跡部怒。

    “馬上就出來,待會兒見啊!”菡瑾不理會跡部的叫囂,“啪”地下按掉手機。

    把手機放進口袋裡,輕輕地呼出口氣,轉過身時,千葉已經停止和宮本惠的談話,們之間離得比較近,千葉看掛完電話,拉著宮本惠就走到身邊。

    “菡瑾菡瑾,是跡部打來的電話嗎?”千葉對自家妹妹個朋友還是很有好感的,感覺是個很好的人。

    “嗯。”菡瑾應聲。

    千葉朝擠擠眼睛:“他該不會在下麵等吧?”

    “呃……”菡瑾臉紅,“個……嗯,是的……”

    “那可不能讓他等急!”千葉拍拍手,笑著低下頭,對宮本惠,“小惠,位菡瑾姐姐的朋友在等,千葉姐姐可不能再耽誤,不然那位哥哥非恨死不可!”

    “朋友?”宮本惠愣愣,“不是……”

    “不是什麼?”菡瑾似笑非笑地看著。

    宮本惠回神,正要答話,卻見問話的人是向討厭的菡瑾,此時看著的眼神,就像看清心裡想的那些事情般,讓頭皮陣發麻。

    直以來,都不喜歡個柳菡瑾,自家大哥的事是導火索,還有個原因便是家中爺爺有的,那種很明顯地想要柳家和宮本家聯姻的態度。在心裡,二哥和千葉姐姐是對,就算將來二哥不能和千葉在起,二嫂的位置也不能由柳菡瑾來坐。

    自己心裡嫌棄人家,對柳菡瑾百般挑剔,直把當成想要纏著自家哥哥的生,卻不曾想過,自己心中的寶貝,在他人眼中,竟什麼都算不上,柳菡瑾早就有朋友。回憶起自己每次見到時渾身是刺的樣子,此時卻沒有那種“搶不走哥哥”的慶倖,反而有種“自作多情”的羞愧感。

    柳菡瑾那表情,倒像是在嘲諷。

    邊幾個孩湊在起話,千葉本身嗓門就大,嚷嚷著的幾句話,全被那邊的宮本兩兄弟聽去。

    聽跡部在等菡瑾,千葉也就不在使性子,拉著菡瑾,往宮本浩志那邊走。

    “浩志,兩真是給們添麻煩,”千葉臉上的表情頗為生動,本身就是豁達之人,之前也是擔心柳家人不相信,為著份擔心,倒比那些冤枉的人,要把送進警察局還難過,所以才會躲起來,現在心事放下,反而有心情去調侃菡瑾,“要是再不出去,家妹夫就要殺到們家來。”

    宮本浩臉上浮起絲迷茫,不知話究竟從何而來。宮本浩志倒是笑起來,溫溫地:“?跡部學長來?怎麼不請他進來坐坐?”

    “宮本君客氣,景吾還要去學校訓練的,還是不打擾。”菡瑾此時也不去看其他人臉上的神色,落落大方地接話,到後面,也隱隱透出今來的目的來,“接千葉姐姐回去之後,後面的事情還得由爺爺算,學校那邊……”

    千葉直接截住菡瑾的話頭,哼聲,道:“又不是什麼不起的東西,就非賴是偷的,大不不上學,憑他們告去!”

    “千葉姐姐怎麼能麼!”宮本惠蹙著眉頭,不滿地,“那不是讓壞人逍遙法外嗎?定要給們個教訓,讓們以後再隨隨便便害人!”

    菡瑾笑著頭:“正是個道理。”

    現在種情況,宮本浩志他們自然是不便再多留千葉。

    菡瑾鄭重地跟宮本浩道別,見他神色鬱鬱,想起跡部電話來之前他們被打斷的對話,禁不住道:“小惠妹妹話直接,真可愛,和千葉姐姐個性子,難得他們談得來,要是以後千葉姐姐相接來們家玩,宮本少爺不要推辭才好。”

    “那是自然。”宮本浩笑著答應。

    柳家的車子先載著千葉離開。菡瑾在原地站會兒,才拉開車門,坐進跡部家的車子裡。

    直至在裡面坐定,菡瑾才長舒口氣,真正放鬆下來。

    跡部在旁邊雙手環胸,目視前方,動不動地坐著,等菡瑾坐下來,他才朝瞟眼,挑眉問道:“接下來還想去哪裡?”

    菡瑾覺得他今調調又有些彆扭,笑道:“問個幹什麼?難不成跡部少爺今想翹課,陪出去玩?可不成,翹課是小事,要是耽誤網球社的訓練,可擔不起個罪名。”

    到網球,跡部臉上那副正經的表情鬆動幾分,但也只是小聲地哼回,便略帶不屑地道:“下場是和不動峰的比賽,出場的人定得差不多,本大爺不需要上場。”

    “不動峰?”菡瑾重複遍,奇道,“名字聽著好熟悉啊,難道是上屆全國大賽時和們冰帝交過手?”

    “不動峰去年沒有進全國大賽,是今年新晉的黑馬。”跡部解釋著,“實力應該不足為懼。”

    “,那就好。”菡瑾聽到裡,也沒多什麼,匆匆轉話題,“們還是回學校吧。今是為千葉的事情才請假,沒想到倒害和宮本君,陪著起。”

    “宮本浩志?”

    “嗯,”菡瑾心不在焉地應著,“還見到他哥哥,就是父親之前撞傷的那個……感覺人還不錯,不過……”

    跡部問:“不過什麼?”

    “許是多想,”菡瑾聳聳肩,“總覺得個宮本家有古怪。”他們樁樁件件的事,倒像是要把柳家塊兜進去似的。

    不動峰,不動峰……

    不知怎麼的,菡瑾回校的路上,直在想著不動峰的名字,卻怎麼也記不起在哪裡聽過。

    快到學校的時候,司機突然來個急刹車,幸好幅度不大,菡瑾只是身子往前面傾傾,便被跡部扶住。

    車子刹住,司機道歉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少爺,是個小孩子從那邊的街頭網球場沖出來,撿落在路上的網球。”

    街頭網球場?

    菡瑾驀地想起什麼,那種對不動峰的熟悉感總算找著方向。

    待跡部和司機完話,車子重新啟動的時候,菡瑾把抓住跡部的手:“景吾景吾,想起來,不動峰,竟然是不動峰!”

    當初跡部在街頭網球場的那樁桃花案,讓菡瑾不開心很長時間。爺爺見板著張臉,就跟純子打聽當日的情景,去調查那個叫杏的孩子,把厚厚疊資料丟到菡瑾面前。

    菡瑾隨意翻翻,裡面涉及不少不動峰網球社的情況。因著跡部,些年倒也多多少少會關注網球方面的事情,看不動峰網球社,心裡還是有些佩服的。

    菡瑾邊邊注意著跡部的臉色,跡部看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於是接過話頭:“所以,個不動峰的隊長就是上次那個孩的哥哥?”

    “嗯嗯。”菡瑾笑得眯起眼睛,“那個孩叫橘杏,看過他們的資料,覺得不動峰的隊員都很厲害啊。景吾,不上場,們學校能贏嗎?”

    跡部沒回答個問題,只是瞥眼,眼神頗有深意:“調查得倒是挺清楚的。”

    菡瑾聽出他話裡的調侃,臉上紅,強令自己鎮定下來,有些憤憤地:“只是關心而已,想哪裡去。”

    跡部但笑不語。

    櫻井千葉那件事,起初是人證物證確鑿的,因為都是假證,那些孩子見平時默默無名的櫻井跟柳家扯上關係,下子就慌,被員警盤差,的話就前言不搭後語。

    本來是很好結的事,案子處理到後來,那幾個冤枉千葉的人,自然是被拘起來。案子鬧大,和學校也有些撕破臉。千葉自然是不能待在那所校的。

    後來笑間,倒是談起那被宮本惠攛掇著去冰帝辦理轉學,被宮本浩志逮住的事情。千葉雖然比菡瑾和蓮二都要大上,但是晚入學,現在是二年級。到種程度,菡瑾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好幫辦轉學到冰帝的手續。

    千葉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菡瑾聽見個消息,真田透的母親奈美夫人回來。

    本來就是打著娘家出事的名頭出去的,也不能在國外久待。菡瑾聽,雖然被送回來,旁邊看護的護士醫生卻個都沒少。平時在些專業人員的陪同下,倒是也能出來走動走動,是因為病情有起色。

    原本好,跡部爺爺第二會來拜訪爺爺的,沒想到被其他事情耽誤,剛好千葉轉學,拖就拖好幾。等兩家人把些雜七雜八的事處理完,剛好又碰上跡部爺爺的生日。

    今年生日辦得倒比往年熱鬧上許多,難得跡部的父母也全部從英國趕回來,家人聚在起,跡部爺爺看起來也很高興,邀請不少人,幫老朋友也全來。

    柳爺爺來得有些晚,等全黑,客人都差不多全到齊,他才出現。

    跡部脖子伸得老長,卻沒見到菡瑾的影子。

    柳爺爺笑著跟跡部爺爺打招呼,跡部爺爺看出孫子心裡的不自在,故意在他面前問道:“老傢伙,本太爺今生日,居然還不把菡瑾帶過來,是存心跟本太爺做對是吧?”

    “跡部可是血口噴人,”柳爺爺笑起來,“沒看今來得比誰都晚嗎?小瑾生病,可是好不容易才抽身過來的。”

    “昨放學時還好好的,菡瑾怎麼會突然病?”還不等自家爺爺話,跡部眉頭擰,就把自己心裡所想的話出來。

    “嗯,是今早上開始不好的,”柳爺爺看他幾眼,“幾氣忽冷忽熱的,晚上睡覺又不注意,昨房間裡的窗戶開晚上,就有些發燒。”

    菡瑾生病,跡部原本的好心情也去大半。

    晚上待在宴會廳裡,臉上寫著“生人勿近”幾個字,加上身後站著的樺地,騷擾他的那些人也少大半,唯不怕死的也就是忍足侑士,時不時在他眼皮底下晃悠,著些不著邊際的話,譬如什麼“小瑾生病,個朋友居然不知道,真是太失敗”、“啊嘞啊嘞,那個表情,難道是錯嗎”之類的,拼命諷刺他。

    柳蓮二在邊,也不忘捧著本本子,邊配合著忍足邊記錄著,論起口才,菡瑾位冷心冷面的兄長大人,竟然比忍足侑士還毒舌。

    菡瑾的哥哥他自然不好什麼,不過忍足侑士廝,倒是讓他陣氣悶。不就是他家剛好開醫院,菡瑾生病,他才在第時間知道,非要鬧得他比他高等似的,堆假話出來氣他。

    在他們跟前受不少閒氣,到後來,跡部看著兩個人的臉彆扭,乾脆個人跑到花園裡去。

    走著走著就到小時候第次看見菡瑾時站的那棵大樹下。那時,菡瑾比他矮上許多,小小的,告訴他只比他小上歲時,他是不信的,被他嘲笑是個“小不”,還氣衝衝地跑過來找他算帳,誰知道往他面前站,氣勢就矮上大截。

    那氣鼓鼓地包子臉,他已經有些模糊。有時候突然想起來,他腦海裡浮現出來的,也是現如今的菡瑾生氣時的樣子。唯留在記憶中的,便是那種可愛有趣的感覺,竟直不曾淡去。

    跡部在樹底下走圈,靠著樹,看著前面的那條河發呆。

    從暗處走出個人來,在隱隱的幾盞燈下,顯得有些詭譎。

    跡部原本是在恍神的,冷不丁見到麼個人,忍不住叫出來:“誰在那裡!”

    來人似乎是個孩,穿著紅色的和服,那鮮豔的顏色有些晃眼。

    似乎也是被跡部的那聲詢問嚇著,整個人凜凜,好會兒才轉過身來。

    “跡部學長……”孩走近幾步,怯怯地叫聲,有些害怕的樣子,“不好意思,打擾,只是……只是出來轉轉的……”

    聲音聽著有些熟悉,跡部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的臉,心裡不由得陣煩躁。只是良好的教養讓他不能隨意把心思擺在臉上,只得按住不滿,表情不變,既不親近也不疏離地同打招呼:“是真田小姐啊!本大爺也是隨便走走的,打擾就談不上。”

    般,倒是冷場。

    他自己興致缺缺,完全沒有要和人閒聊的意思,剛才的那些話敷衍的意思很明顯,真田透若是想跟他攀談,在種場合,主動搭訕,卻是不合適的。

    跡部心裡合計遍,便立即想脫身:“真田小姐請自便,本大爺還有事,不能奉陪。”

    只不過,真田透畢竟不是跡部平時接觸的那些進退有度的孩,要不然,也不會多次讓他和菡瑾頭痛至此。

    跡部轉身欲走,腳才踏出去,身後的真田透便出聲叫住他。

    “跡部學長,可以……等下嗎?”

    “嗯?真田小姐還有事?”

    “是……有件事……”真田透顯得很拘束,雙手攥著衣角,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想問下跡部學長……是、是關於柳菡瑾同學的……”

    跡部看著那副樣子,嘴角勾起抹冷笑,他抬抬眼皮,沉吟著:“?關於菡瑾的?”

    “是的,”真田透直是低著頭的,模樣看起來卻有些可憐,此時,握緊拳頭,好像下多大的決心似的,猛地抬起頭,問道,“跡部學長定也知道吧?關於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幸村家和柳家要聯姻的事……”

    原來如此,繞來繞去,事情還是出在上面。

    “然後呢?”跡部也不氣惱,輕描淡寫地問道,“是有事,本大爺是知道的。怎麼?”

    真田透仔細觀察他,見他神色平靜,不悲不怒,心中自由計較。

    柳菡瑾是他的朋友,要麼是他不介意事,要麼就是消息裡另有隱情。不管是哪個,對來,都是好的。

    沉住氣,小心翼翼地:“……柳同學畢竟是跡部學長的朋友……傳出種消息來,不大好吧……還是,消息其實是……”

    “其實是什麼?”跡部突然笑起來,“哈哈……有意思,真田小姐想什麼?”

    “…………”

    跡部慢悠悠地踱到面前,在離只有步距離的地方停下來,眼神中的不屑和凜冽,把真田透嚇跳,不由得往後退。

    “真田小姐,本大爺記得,菡瑾經常跟句話,們自己的事情,外人不要插手,”跡部的聲音是那種很低沉的,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卻有些瘮人,“本大爺今再遍。件事,涉及到柳家、幸村家,還有跡部家,卻獨獨沒有跟真田家扯上關係。真田小姐,管得太寬吧?”

    真田透臉上紅,正想開口,卻被由遠及近地人聲給打斷。

    “景吾,和小透湊在起,聊什麼呢?”

    跡部轉過頭,看見真田爺爺和自家爺爺並排走過來。

    耳邊爺爺聲音還沒完全散去,跡部聯繫起現在兩個人的處境,臉上最後掛著的那絲客氣也蕩然無存。

    他直起身子,瞥眼身邊瑟瑟發抖的真田透,淡淡地:“爺爺,沒聊什麼,是真田小姐看菡瑾今沒來,擔心,來問好的。”

    “樣啊。”跡部爺爺困惑的眼神在兩個孩子身上打幾個轉,真田家小姑娘的樣子,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他笑笑,“前面侑士他們正在找的。”

    “就走。”

    真田透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突然,跡部刻意壓低的聲音,泛著讓人驚心地寒意,在耳邊響起來。

    “真田小姐,有個時間到處算計人,還不如把幸村家搞定。不要胃口太大,到時候,竹籃打水場空。”

正文 和絡(二)

    菡瑾生病的第二天,跡部爺爺帶著跡部來拜訪柳爺爺。

    柳爺爺帶著孫子柳蓮二出來迎接他們,禮數用到了,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柳蓮二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和跡部景吾的手剛觸到就分開了。兩個人的表情看上去都相當不好看,硬邦邦的,跟誰欠了他們債一樣,這一碰一觸地瞬間,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忍耐一般,兩個人用極快的速度收回了手,接著又各自撇開了腦袋。

    那邊的兩位爺爺則是面不改色,似乎對這邊兩位孫子之間的互動完全沒有注意,依舊談笑風生。

    互相客套完之後,柳爺爺把兩位客人請進了會客室。

    幾個人在那裡打哈哈,跡部爺爺好幾次提到兩家聯姻的事情,都被柳爺爺不著痕跡地岔開了。像是為了吊足跡部家兩位貴客的胃口一樣,柳爺爺卯足了勁的扯話題,跡部爺爺被兜得團團轉,若是換在平時,他早就拍桌子走人了,只是今天情況卻有些不同。

    他瞅了瞅身邊坐得筆直的孫子,只能在心裡無奈得歎氣,誰叫他家孫子不爭氣,偏偏就在柳家死老頭的孫女這棵樹上吊死了呢?

    也不知道繞了多久,到最後,跡部爺爺只覺得自己喝茶喝到快要吐的時候,柳爺爺才放過了他。

    談到正事,氣氛一下子就凝重下來。

    柳爺爺三言兩語就概括了自己的想法,他的目的在這一連串的麻煩之後,聽起來反而讓人安心了。沒什麼比未知更讓人揪心的了,比起前方已知的障礙,胡亂猜測更讓人心中惴惴。

    跡部握緊的拳頭再鬆開,在柳爺爺說完之後,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他想起了自己留宿那一晚,菡瑾拉著他的手,跟他說過的話。在所謂的試煉面前,他反而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高興。

    跡部爺爺眉梢一挑,看著面前又變得慈眉善目的柳爺爺,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跡部景吾朝柳爺爺點了點頭,平靜地說:“以後還請柳爺爺多多關照。”

    因為某些個人原因,這些天來雖然一直對跡部家的這個孩子心存不滿,但是柳爺爺還是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他還是很欣賞他的。比如說,此時此刻,這份鎮定從容的態度。

    他笑眯了眼睛,看起來和藹無害,連連答應著:“那是自然。”

    菡瑾吃過退燒藥之後,躺在床上發呆。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多了,雖然腦袋昏昏沉沉的,她卻沒有一點困意。

    院子裡很安靜,連院子裡傭人們來回走動的腳步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菡瑾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的手是從被窩裡抽出來的,很熱,覆在額頭上,反而覺得額上有些冷了。她歎了口氣,現在也不知道到底在不在發燒了,老是這麼躺著,還真是難受。

    她在床上翻了幾個身,覺得頭暈得愈發明顯,最後索性坐了起來。

    菡瑾隨手從床頭的書櫃上拿了一本書,才打開沒翻幾頁,臥室的門卻響了起來。

    她以為是早川奶奶又來給她送點心了,問也沒問,就直接回了一聲:“請進。”

    因為事先沒有想到,等門被拉開,出現在門口的那個人,唬了她一跳。

    跡部打開門,卻看見原本應該休息的病人正靠在床上看書,明明是發燒了,還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一點都不知道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眉頭一皺,呵斥道:“怎麼回事,不是說發燒了嗎?病了還不知道好好休息!”

    菡瑾被嚇得不輕,手一抖,書差點掉下來。

    她拍著胸口,抬起頭,看見跡部,嘴上不由得叫出了聲:“跡部景吾,你是想嚇死我嗎?”

    跡部愣了愣,見菡瑾一臉驚魂未定,才知道自己剛剛嚇到她了。

    他臉上的表情迅速地變換了幾下,從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後來的愧疚,直到菡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才又恢復到原來那不可一世的樣子。

    菡瑾這一笑,跡部一下子又惱了,只是想到之前她那副被嚇到的可憐樣兒,又不像在騙人,他才沒跟她計較。

    只是,這麼一來,問題又回到了開始的地方。

    跡部走進了房間,臉色很差。

    菡瑾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睡了好長時間了,現在腦袋一沾到枕頭就痛,實在是不能再躺了。”

    跡部不置可否,垂下眼瞼,看著她,道:“冷不冷?怎麼不多穿點衣服?”

    “呃……”菡瑾這下說不出話來了。這幾天天氣多變,她是受不了忽冷忽熱的溫度,昨天突然間冷下來,沒注意才生病的,像今天,氣溫明顯上升了很多,雖然不至於讓人感覺熱得不行,但是也絕對不會冷就是了。看著跡部一臉嚴肅,菡瑾倒是覺得不能去笑話他了,她連忙端正了自己的態度,歪過頭,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又看向窗外滿庭院的陽光,最後搖了搖頭:“我覺得今天天氣還好,不是很冷。”

    “不是說發燒了要悶著出汗嗎?”

    “我……我已經吃過退燒藥了……沒什麼問題了……”菡瑾急急忙忙解釋道,她實在是不想再躺著睡覺了。

    跡部伸出手,摸她的額頭,菡瑾僵了僵,臉一紅,下意識就要去揮開他的手。跡部覺察到了她的意圖,瞪了她一眼:“別動!”

    菡瑾訕訕地收回了手,眼睛轉了幾下,最後停在了跡部臉上,看見他緊蹙的眉頭慢慢地舒展開來。

    “嗯,不是很燙了……”跡部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剛說出這句話,一轉眼,正好對上了菡瑾突然間亮起來的眼睛,他哼了一聲,又故意放冷了聲音:“還是要好好休息。如果你再這個樣子,本大爺就告訴你爺爺,讓你在家多躺幾天。”

    菡瑾摸了摸鼻子,只得又縮了回去。

    跡部把菡瑾書桌前的那張椅子搬到了她床前,坐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菡瑾起初還拖著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看著,到後來,幾次翻頁時輕輕揉脖子,抬頭,就對上了跡

    部專注的視線,饒是她臉皮再厚,被這麼盯著,身上也不免起雞皮疙瘩。

    菡瑾放下書,輕咳一聲:“那個……景吾……你……有話跟我說?”

    跡部隨手去夠她放在被子上的書,合上之後看封面,血淋淋的圖案倒是讓他一怔:“這是什麼?”

    “江戶川亂步的小說啊,”菡瑾吐了吐舌頭,“上面寫著名字的……你不會連他都沒聽說過吧?他的偵探推理小說很好看的。”

    “偵探推理?”跡部把書丟到一邊,眼神頗為不屑,“你真是越來越無聊了!”

    “才不無聊呢!這些都是柳生哥哥推薦的,我剛開始也不以為然,沒想到越看越精彩,前天晚上我可是看到淩晨,連窗戶都……”

    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的時候,已經晚了,菡瑾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卻見跡部的臉色鐵青,比剛進來時還難看。

    “因為看小說看到忘記關窗戶,熬夜到淩晨不睡覺……”跡部每一個字都說得很用力,說到最後,不忘再嚇一嚇旁邊紅著臉一副懊惱表情的菡瑾,“柳菡瑾,你真是越來越能耐了!”

    菡瑾悶著頭不敢答話。

    跡部把手伸到了她眼睛下面:“拿來。”

    “什麼?”菡瑾眼皮一跳,眼珠子烏溜溜地轉了起來。

    “別給本大爺裝傻,這本書是上冊,既然有上,下冊你肯定也買了,拿出來,沒收!”

    到中午吃飯之前,早川奶奶把體溫計帶了過來。菡瑾量過之後,確定燒退了,跡部才牽著她去餐廳吃飯。

    來得次數多了,跡部早就把柳家的院子給兜熟了,走起來,比菡瑾這個做主人的還熟悉。可能是顧及到菡瑾大病初愈,跡部的步速並不是很快,這一路上,菡瑾被他拉著走,倒也沒覺得吃力。

    只不過,從剛才開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一直很僵硬。看著跡部的冷臉,菡瑾覺著不自在,卻也無可奈何。本來就是自己做錯了,跡部生氣也無可厚非,只是……

    菡瑾伸出手,拉了拉跡部的袖子,等跡部停下腳步,回過頭,以眼神詢問她幹什麼的時候,菡瑾搖著他的手,小聲說道:“景吾,我知道錯了,你罵我就好了,不要這個樣子不說話……”

    跡部喜歡跟她冷戰,起初她總是把他的這些行為當成是小孩子的幼稚表現,時間久了,現在他們之間的相處越來越融洽。她喜歡他,在意他,卻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把簡單的事情弄複雜,像和忍足的相處就是。如果不是那個喜歡忍足的女生提醒了她,她可能永遠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

    其實跡部並不幼稚,真正幼稚的人是她。在愛情這門課程上,她要學的,還有很多。她的母親走得太早,她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裡生活了十幾年,不懂得用什麼方式去愛,這也是前世,她的婚姻最後會以悲劇收場的主要原因。

    直到現在,她重新愛上一個人,愛上跡部,她才知道,她錯了,她表達愛的方式,錯得離譜。如果,她能夠再堅強一點,再坦承一點,有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在發現自己愛的人,愛著其他人時,她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去勇敢追求。當初,無論是離開幸村,成全他和真田透,還是拼盡所有,和真田透賭上一把,贏回幸村,那麼後來,一切都會不一樣。當她縮在龜殼裡自怨自艾的時候,她忘記了檢討自己,世界上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她從來沒有去爭取,又何來的收穫。

    菡瑾一隻手扯著跡部的袖子,一隻手拉著他的手,緊張兮兮地看著他。

    平時跡部跟她鬧脾氣,一般都是他在亂吃醋,今天可不一樣,她有錯在先,這姿態還是放低點好。

    跡部見到菡瑾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原本僅剩的那一絲怒氣,也沒了。

    他好笑地看著她撒嬌耍賴,臉上卻不露分毫,他知道,這種事情上,絕對不能縱容她,於是,故意拉長了臉,冷冷地說道:“?知道錯了?”

    菡瑾拼命點頭:“我再也以後不會了。”

    “希望不要說得比做得好聽,到時候把這些保證都忘光了。”

    菡瑾很開心地笑了起來:“不會的,不會的。”

    “呐,景吾……”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菡瑾見跡部臉上神色漸緩,忍不住開口了。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不是……”菡瑾搖著兩個人交握的手,慢吞吞地說,“昨天你爺爺的生日宴會熱不熱鬧……不好意思,我沒去成。”

    “一句‘不好意思’就想打發本大爺了?”

    “啊?”

    “你不來就不會提前打個電話通知嗎?”跡部轉過頭,迅速地掃了她一眼,憤憤道,“讓本大爺等了一個晚上!”

    “……”

    跡部摸了摸眼角的淚痣,看著喜歡的女孩子鼓起了腮幫子,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他眉梢一挑,嗓音頓時沉了下來:“怎麼?你有意見?身為本大爺的女朋友,你每個星期主動給本大爺打幾次電話?生病這麼重要的事,還要本大爺問了別人才知道。”這個“別人”特指不待見他的柳爺爺。

    “我……我是真的忘記了……當時我……”

    “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也能忘記?”跡部冷哼一聲,“從現在開始,給本大爺記好了。每天至少三通電話,睡前一定要報備,你一天干了什麼事,開心的不開心的,白天見了什麼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告訴本大爺。”

    “這個……”菡瑾苦著一張臉。

    “嗯哼!”

    “我知道了。”

    跡部步伐輕快地往前走,心情一好,連接下來又要看見柳氏爺孫,那兩個彆扭又古怪的人,也無法讓他敗興了。

    “景吾……”

    “啊嗯,什麼事?”

    “你最近……是不是在看什麼……小說啊?”

    跡部一僵:“為什麼這麼問?”

    “那個……你剛剛說的那段話……我好像在前幾天侑士哥哥給我的那本言情小說上,看到過差不多的……”菡瑾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他的表情,唯恐再說錯什麼話,再惹這位大少爺生氣。

    忍足侑士,你這個傢伙,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好心!

    一陣風掃過,幾步開外的走廊下,柳蓮二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這裡。跡部沒有把握,他是否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他躲開菡瑾的眼神,也不去看柳蓮二,扯著菡瑾只管往前走。

    菡瑾跟在他後面,只聽見他低低地回了一聲:“本大爺怎麼會幹這麼不華麗的事情。”

    離全國大賽越來越近,跡部越來越忙了,相對的,菡瑾閑下來了。為了不給跡部他們添麻煩,她現在每天也不去網球社報導,最多就是跟著純子鑽進人群裡,跟著後援團的那些女生站在鐵絲網外一起起哄。

    和去年相比,今年的關東大賽多了不少有實力的對手。譬如青學,譬如不動峰。

    和不動峰比賽那天,菡瑾和純子一起去看比賽,在公園門口遇到了橘杏。她看見菡瑾的時候,整個人顯得很拘束,手裡本來捧著好幾瓶飲料,“嘭”地一聲,一下子有好幾瓶掉了下來。橘杏先是被嚇了一大跳,後來又猶豫不決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是應該跟她們打招呼,還是彎下腰去撿那些瓶瓶罐罐。

    菡瑾起初愣了一下,後來想到資料上她身為不動峰部長的妹妹,似乎還擔任了網球社經理的職位,出現在這裡也就無可厚非了。橘杏顯然還是在為上次見面時那件尷尬的事情不自在,菡瑾本來已經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這會兒看見她那彆扭的樣子,猛然想起跡部犯下的這樁“桃花案”,眉頭又不由得皺了起來,心裡頭不由得埋怨跡部。

    自然,臉上是不會表露出來的。她露出一個笑容,對眼前的女孩說道:“你好,真巧,又見面了!要我們幫忙嗎?”

    橘杏是一個挺能聊的女孩。菡瑾和純子幫她把那些散了一地的飲料撿起來之後,她感覺到眼前兩個女孩並無惡意,經過一番自我介紹,她就跟她們熟絡起來。

    對待這種自來熟的人,不管是什麼人,都會招架不住的。

    橘杏幾乎給他們不動峰所有的隊員都買了飲料,這麼繁重又龐大的數量,菡瑾和純子倒是不好意思讓她一個人擔著了,只好幫她一塊抱回去。幸好目的地是相同的,倒是不存在走冤枉路的事情。

    “真是不好意思啊,菡瑾,純子,剛認識就讓你們幫我扛東西,”橘杏不停地道著歉,“你們今天是來看比賽的吧?可不要耽誤你們……”

    菡瑾和純子對視一眼,感情這位大小姐到現在還不知道她們就是冰帝的人。

    “啊,菡瑾,我記得你的男朋友……就是……”橘杏的臉一紅,撇過頭,說,“我是說,我記得他也是打網球的,你是來看他比賽的嗎?”

    “杏,其實……他就是……”

    “部長,那個冰帝的傢伙就是上次在街頭網球場調戲杏的……”

    菡瑾抬起頭,正好看見一個不動峰的隊員正在指手劃腳地說著什麼,內容又是跟跡部有關的那件事,她往那個隊員手指著的地方瞥了一眼,果然,冰帝的成員都到場了。

    橘杏見菡瑾說話說到一半沒聲音了,也跟著抬起頭,正好看見神尾正在跟自家哥哥比劃著,然後,對面某個紫灰色頭髮的男生引起了她的注意。居然就是上次在街頭網球場那個!

    她這才知道,菡瑾的男朋友原來是冰帝網球社的,就是不動峰今天的對手,去年全國大賽的冠軍。

    場面一時尷尬起來。

    杏呆了幾秒,反應過來,忍不住紅了臉,叫了起來:“神尾,你不要跟哥哥亂說!”

    神尾被嚇了一跳,回過頭,看見杏正羞惱異常地瞪著他,而杏的旁邊,站著兩個女孩子,其中一個長得很漂亮的,他一下子就認出來,是那個“調戲狂”的女朋友。

    這個女生不急不鬧,只是皺了皺眉頭,瞟了他幾眼,便轉頭對杏說:“杏,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過去了。”

    “啊……好、好的……”

    跡部看見菡瑾從不動峰那邊過來,心裡不是滋味。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那個短髮的女生,就是街頭網球場那樁事情裡,害他被菡瑾冷戰了許久的人物。這會兒見菡瑾和她嘻嘻哈哈說話,就有些不解起來。

    菡瑾和忍足打過招呼,就站到了旁邊。

    跡部被冷落了。

    這種時候,以跡部的聰明和對自家女朋友的瞭解,一眼便瞧出了那舊賬又被人翻出來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剛剛指著他大聲咋呼地那個不動峰成員,心中又悔又急,生平不幹錯事,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做的那些事中,讓他唯一後悔的了。

    他輕咳一聲,企圖引起菡瑾的注意,湊近她,小聲說道:“小瑾,你什麼時候跟不動峰的人這麼熟了?”

    這就是在沒話找話。

    菡瑾本來是側著頭在聽忍足講話的,被跡部這麼一打擾,卻只是抬眼掃了他一下,淡淡地說:“這話從何說起,難道說,只許你跡部景吾跟杏說話,還不許我柳菡瑾交朋友了?”

    忍足笑出了聲,察覺到跡部不善的眼神,連忙收住了聲音,改成了暗笑。

    跡部碰了一鼻子灰,憋著那口氣,想發火,卻不能當著菡瑾的面顯露出來。

    幾十分鐘之後,冰帝對不動峰的比賽正式開打了。

    這場比賽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預計,原以為不動峰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校,沒想到,他們的球技,卻毫不遜色於冰帝。

    比分被追得很緊,雖然不動峰十分努力,卻還是打不過派出全部正選的冰帝。尤其是今天的冰帝部長,跟吞了火藥似的,無論是自己打球還是看隊員輸球時的表情,都恐怖到了極點。

    最後,比賽結束,冰帝有驚無險地取勝了。

    跡部擦掉汗水,興沖沖地跑過去找菡瑾道謝,卻只在球場外看到了忍足,站在菡瑾原本站的地方。

    “小瑾呢?”跡部瞪眼。

    忍足瞄了他一眼,語氣裡是掩不住地幸災樂禍:“小瑾接到了柳爺爺的電話,趕去醫院了。”

正文 和絡(三)

    跡部對醫院這個地方沒什麼好印象,特別最近一段時間,天天看著那些倒胃口的新聞,讓他想忘記也難。

    菡瑾去醫院,讓他自然而然想起了幸村精市住院這件事,腦子裡把這兩邊聯繫到一起,再回憶回憶平日裡柳爺爺那作威作福的樣子,倒是把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

    忍足侑士還在旁邊沒心沒肺地笑著,跡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不阻止她?”

    “這事情……不是我阻止就能算的吧?”忍足無辜地攤手,一臉無奈狀,“電話是柳爺爺打的,我就是再有心,也沒辦法忤逆長輩的意思啊!而且……小瑾留在這裡也沒事幹,我可找不出理由把她強留下。菡瑾只是被柳爺爺叫去醫院,又不是什麼大事,跡部,你反應過度了吧?”

    跡部正煩著,突然聽見忍足侑士這麼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心裡更像是被貓爪子撓過似的,說不出的難受跟鬱悶。偏在這個時候,他還不能把心底的不悅發洩出來。忍足侑士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一臉高深莫測,就像是看清了他心裡的想法一般,純粹是想看他的笑話。

    忍足還是那副模樣,見跡部不答話,就變本加厲地調侃他:“訥訥,景吾啊,你這樣可不行啊!這麼談戀愛,早晚有一天,小瑾可是會跑掉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勾起了跡部那些相當不美好的回憶,比如說,上次裝模作樣說要幫助他,塞給他一堆小說,最後害他到菡瑾那裡去丟臉的那件事。跡部對忍足恨到了極點,此時卻不想露出破綻,這個時候跟他算帳,就顯得他跡部景吾很沒有風度了,他大爺才不會幹這種事。他調整好自己的呼吸,用眼梢去瞟忍足,冷嗤一聲,丟給他一個極其不屑的眼神:“忍足侑士,本大爺和小瑾的事情,還輪不到你插手。”

    跡部的言下之意是,平時都是菡瑾在場,他才不跟他計較。看在菡瑾的面子上,多多少少尊重他這個“侑士哥哥”。想不到他倒好,有事沒事就來算計調侃他。他若是不警告警告他,他還真學會蹬鼻子上臉了。

    “啊嘞啊嘞,景吾,你可真是太不風趣了,開個玩笑而已嘛,用得著這麼嚴肅嗎?”忍足不死心地笑道,一副不激怒跡部不肯甘休的樣子。

    跡部這下並不理會他了,他抬起手,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把運動服外套甩到肩膀上,朝身後的樺地打了個響指:“樺地,走吧!”

    樺地應了一聲,跟在跡部身後正要離開,跡部卻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本大爺跟你沒那麼熟,別有事沒事叫那麼親熱,亂套近乎。”

    忍足憋笑:“呐,景吾……”

    跡部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嘴裡的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本大爺跟你說過了,和你不熟!”

    “景吾啊……”

    跡部不去搭理他,繼續往前走。

    “咳咳,我想說,剛剛你比賽的時候,監督說,要我通知你,比賽完之後,正選全部留下來,召開緊急會議。”忍足無辜地眨著眼睛,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所以,您現在可不能走啊!要是部長大人您不見了,我們這會可怎麼開啊!”

    “忍足侑士!”是可忍孰不可忍。

    旁邊的人搞不清楚自家部長和忍足在說什麼,只是看見忍足湊上去笑嘻嘻地跟部長聊了一會兒,部長就突然爆發了,先前沒有一絲預兆。只不過,大家都可以從他青青紫紫的臉上看出,此時他已經非常生氣了。

    再看看忍足,倒是還向沒事人一般,見到很多人在瞧他們,還頗有風度地向大家一一點頭致意,倒弄得那些存了心想看好戲的人不自在起來。這一不自在,所有人的目光就又轉回了跡部身上。

    眾所周知,自從他們家部長談戀愛以來,脾氣就像是六月的天氣似的,說變就變,前一秒還是春風拂面,後一秒就變得寒風刺骨,害他們每天都跟坐雲霄飛車一樣,一顆心老是七上八下的。

    這時,跡部的憤怒也已累積到一定程度了。成日裡被忍足耍著玩,再沒脾氣的人,也會受不了的,何況是他大爺這種自尊心超強、一直以華麗標榜自己的人。

    跡部眼神一暗,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忍足侑士,你……”

    “哎?景吾,你們比賽結束了嗎?”

    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打斷了跡部即將要出口的怒吼,輕輕軟軟的嗓音,讓他成功熄火,順便把原本要說的那些話全部吞了回去。他的臉色變了好幾次之後,轉過身,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女孩,用一種十分不解地口氣說:“小瑾?你怎麼在這裡?”

    “什麼意思?我本來就在這裡啊!”菡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剛剛爺爺打電話過來,這裡歡呼聲太大了,吵得什麼也聽不見,所以我去那邊接電話了。”

    “呃……你不是、不是去醫院了嗎?”饒是跡部再鎮定,此刻也被嚇了一大跳,他邊說邊斟酌著用詞,“忍足說,柳爺爺讓你去醫院了……”

    “那個啊,”菡瑾臉一紅,瞟了跡部一眼,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爺爺是讓我現在馬上去的,我拒絕了。我跟他說,想下午再過去……昨天不是跟你說好了嗎?今天中午要一起吃飯的……”

    吃飯?對,他被忍足氣的,把這件事都忘記了。昨天他跟菡瑾提過,今天要是冰帝勝利了,菡瑾要幫他慶祝。只不過當時菡瑾嫌他口氣太狂妄,笑著斥責了他幾聲,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把這事丟到了腦後,沒想到菡瑾卻還記著。

    菡瑾被跡部那灼灼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舒服,臉上一陣發燙,見他這麼明目張膽,不知道收斂,乾脆轉過了頭,去看別的地方。

    這視線一調轉,剛好又看到了忍足。忍足滿臉都是揶揄的笑意,倒是不多見,以往菡瑾被人打趣時,都是他在那裡幫忙解圍。今天菡瑾頭一次碰上他這種表情,本來只是不自在,這下頓時不好意思起來。畢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了,這個樣子,反而是最最尷尬的。

    面對如此窘境,菡瑾意識到了自救的必要性。她想著要說的話,一咬牙,也不去在意周圍人的眼神了,索性轉過身,朝跡部走了過去。

    她很自然地走過去,接過了他手上的飲料瓶,輕聲說道:“我已經在你最喜歡的那家法國餐廳訂好座位了,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跡部心裡的想法肯定是越快越好,只是,他還來不及將話說出口,忍足侑士那廝,就往他頭上澆了一盆冷水。

    “小景部長,打擾你的雅興,鄙人感覺很不好意思,但是我還是要再強調一次,”忍足侑士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湊到了這一對情侶身邊,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十足十,並且絲毫不以自己的偷聽行為為恥,光明正大地站了出來,插在兩人中間做起了電燈泡,“榊監督通知了,今天比賽結束之後,全員開會。”

    跡部僵住,所謂煞風景,大概就是專門用來指代忍足侑士的。他深吸一口氣,剛才菡瑾不在時,他沒發火,現在為了在女友面前營造溫柔形象,他就更不可能朝忍足發火了。忍一時之氣,非但可以息事寧人,表達自己對這種宵小的不屑,最主要的是,還能向菡瑾顯示他非凡的氣度,讓她看清忍足這類人狡詐陰險的本質。

    “忍足,”跡部臉上表情相當平靜,“開玩笑要適可而止,不要扯上監督。”

    他還在糾結剛才忍足騙他菡瑾去醫院的事,認為他口中的“榊監督開會”是在騙人。

    忍足的視線在他和菡瑾身上梭巡了幾圈,把手一攤,忍俊不禁道:“我發誓,除了小瑾那件事,其他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若實在是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無論跡部信或者不信,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影響。像這種時候,以跡部要面子的程度,他絕對不會拉下臉,打個電話去問監督,你是不是要開緊急會議。

    菡瑾看看跡部,又看看忍足,隨即又拽了拽男友的袖子,說:“景吾,侑士哥哥雖然喜歡開玩笑,但那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正事上他從來不會隨便忽悠人的。”

    跡部對菡瑾這種近似于穆斯林朝聖似的信仰,很不爽,心情很無奈,總覺得很詭異。在冰帝,網球社裡,就連最單純的向日嶽人都知道,自己的拍檔忍足說話十句裡面只能信五句半。可以說,忍足侑士這個名字,一直是大尾巴狼的代名詞。他實在是想不通,這只狼身上到底有什麼閃光點,為什麼菡瑾會多年如一日地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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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瑾會錯了意,見跡部臉色不對,又不說話,以為他是在怕自己會毀約,連忙出聲澄清說:“景吾,你不要急,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麼急事。你先去開會,開完會,再到餐廳和我會合,沒什麼關係的。”

    此時,就算是他自己說,要跟監督請假,也不行了。這個忍足侑士著實可惡,三言兩語就把他今天的約會給攪了。

    他看向菡瑾睜得大大的眼睛,裡面滿滿都是對他的關心。幸好,菡瑾不是那些不講道理又愛使小性子的女生,不然肯定跟他鬧。

    這些,都怪忍足這傢伙,要是沒有他……

    菡瑾對吃的不是很挑剔,去哪裡都一樣。

    走進餐廳,服務生就迎了上來。因為跟跡部來過幾次,依著跡部財團大少爺的華麗作風,想讓他們不受注意都難。對方不知道她是柳家的小姐,但是跡部家大少爺這個身份,也足以讓人對她客客氣氣的了。

    菡瑾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來,打發了服務生,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

    爺爺剛剛打電話過來了,說的是幸村的事情。幸村爺爺現在很頭疼,自家孫子和真田家孫女的那筆爛帳,讓他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自從幸村精市的病情公佈之後,真田透去醫院的次數越來越少,完全沒有了剛開始照顧他的熱忱。幸村精市最近也是心事重重,幸村爺爺見孫子不開心,也吃不准他到底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還是在為那個女孩子不開心。身為長輩又不好直接去問,想來想去,就動了向柳家兄妹求救的心思。在他看來,同齡人之間,共同語言肯定更多。

    而柳爺爺正頭痛最近一段時間沒好好折騰跡部,碰上這種事情,直接就把菡瑾推了出去,連自家孫子都沒顧上。

    讓菡瑾無奈和不解的是,幸村爺爺也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了,她和幸村精市從來就沒有過什麼親密的接觸,兩個人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幸村爺爺就這麼找上了她。

    菡瑾正想著事,突然眼角晃過一道黑影,似乎在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跡部的短信剛剛過來,告訴她,自己才剛出校門,不可能這麼快就到。菡瑾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過頭,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她視野裡。

    淡粉色的洋裝,可愛的公主頭,精緻的五官,一絲不苟地坐姿。對於眼前這個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的真田透小姐,菡瑾腦子裡滿是疑問,弄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真田透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臉上露出矜持有禮地笑容,渾身上下每個地方、每個動作都像是禮儀教材一般,看不出絲毫破綻,仿佛那個不請自來隨意入座的人並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菡瑾腦袋一陣暈眩,要不是深知這位小姐的為人,她都要以為她剛才那蠻橫霸道的行為是自己的錯覺了。

    “柳菡瑾,好久不見了。”真田透在她對面很惡意地笑著。

    菡瑾蹙起了眉頭,是什麼,讓這個最近一直在扮演怯懦角色的人,又變得如此尖銳起來。

正文 和絡(四)

    菡瑾坐直了身子,眉梢微微上挑,說實話,比起那個楚楚可憐的真田透,她其實更喜歡現在這個,至少,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比起複雜的東西,簡簡單單更讓人自在。

    她臉上帶著疏離的笑意,淡淡地說道:“真田小姐,確實好久不見了。想不到今天會這麼巧,在這裡遇上你,不知你這是……”

    “行了,”真田透冷嗤一聲,不緊不慢地打斷她,臉上的表情浮現出很濃的嘲意,譏誚道,“這裡沒外人,你不需要表演這麼好。論演技,誰能及得上你,我甘拜下風,還不行嗎?”

    演技嗎?菡瑾覺得好笑,真是相當有趣的說法啊。

    她不動聲色,依舊朝真田透笑著,嘴裡吐出的話,卻是絲毫不輸于對方的犀利:“我只是基於禮貌向你問好,若是你有什麼不滿意的話,我也沒辦法。只不過,用雙重標準衡量人,真田小姐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真田小姐您真是太過謙了,演戲這東西,我自問天賦比不上您。

    真田透沒有氣急敗壞,聽見菡瑾的話之後,臉色只是稍微不自然了幾秒鐘,馬上又恢復如初了。她咧開嘴,輕聲笑了出來,帶著一些說不清的情緒:“不不不,柳菡瑾,你比我厲害多了。我可沒這個本事,你看你現在,可是把跡部家繼承人收得服服帖帖的。”

    話題扯到了跡部身上,菡瑾細細想著她說這話的意思,並沒有去回答。

    跡部和真田透並沒有什麼交集,平時見面也是客客氣氣的,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真田透今天要用這種嫉恨的眼神看她。

    腦子裡適時地浮現出一個頗為可笑的理由,八點檔的劇情和人物構想讓她不由得抖了抖。

    她抿了抿嘴唇,索然無味,不經意的聲音似歎息又似無奈:“我和景吾的事情,無論真相是什麼樣的,你都沒有在這裡和我談論的資格。”

    真田透深吸一口氣,優雅的笑容沒有一絲破綻,聲音帶著刻意地嘲諷,此時此刻,沒有什麼能表達出她煩躁不安的心情。她說話的語速很慢,也相當冷靜,臉上的表情溫柔得就像是在朗誦一首精美的長詩:“柳菡瑾,我最討厭的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永遠都無悲無喜,只會用‘沒資格’、‘沒立場’這種可笑又鄙薄的理由來打發人。”

    餐廳裡很安靜,服務生穿著得體的衣服,來來回回。路過時,不忘往這個靠窗的座位看上幾眼。兩個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孩,長相精緻可人,笑意盈盈地注視著對方,連眼睛裡都是笑意。兩個女生相約來法國餐廳約會,還真是不多見。

    菡瑾歪過頭,想了想真田透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她這個人嫌麻煩,也不喜歡在公共場合或者當著外人的面跟誰吵架,所以有時意識到真田透刺探她的時,總會用最直接的方式堵住她的嘴。菡瑾眼珠子一轉,笑著說道:“就算我的話再怎麼不好聽,那也是事實啊。真田小姐,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些事情,已經逾矩了嗎?我只不過是用最直接的方法,提醒了你而已。”

    “柳菡瑾,你真是虛偽。”真田透直直地看著她,微微抬高了聲音,隨即又意識到了自己身處的場合,她擰著眉,努力把自己的調子降下來,“你那張虛偽的面具,早晚有一天會被揭穿的,我要在跡部面前揭穿你。”

    “虛偽?面具?”菡瑾笑著搖頭,不由得嗤笑,“這個世界上,誰能保證自己在人前露出的就一定是最真實的自己?你真田透可以?我虛偽?我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害了你了,你今天要用這種口氣來控訴我?我自問雖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是也絕對沒有閑到去算計誰,所以,真田小姐,我可以把你今天的這些行為,當成是某種挑釁嗎?”

    菡瑾斜睨了她一眼,森冷的眼神,成功嚇到對面的人之後,不急不緩地接道:“或者說,你這是在向我宣戰?”

    真田透不說話了。

    菡瑾極不舒適地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很好,從剛才到現在,真田大小姐已經浪費了她半個小時了。

    莫名其妙在這種地方被這位大小姐逮到了,心情格外得差。

    跡部急急匆匆趕到法國餐廳時,菡瑾左手撐著下巴,整個人蔫蔫得坐在那裡,時不時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看看。可能是等的時間有些長了,她看起來有些懶懶的,一副要睡覺的樣子。

    跡部不禁勾起了嘴角,走近她,繞過轉角處遮擋視線的植物,卻發現,菡瑾對面,那個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座位上,坐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也是他十分不喜的人——真田透。腦子裡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爺爺生日時,這個女人在他家花園裡的所做所為,不由得泛起一陣厭惡。

    菡瑾是背對著他的,沒有看見他,反倒是真田透,確是正對著他坐的。

    她的視線一直在菡瑾身上,嘴巴不停地動著,不知道在跟菡瑾說什麼話。

    跡部直覺這是個陰謀,收斂心中那絲不悅,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們。

    走到菡瑾身後一兩米的時候,真田透的聲音,輕輕飄了過來,依舊是慣常所聽到的那種綿軟的調子,滿臉怯意:“柳……同學……你就不怕被跡部學長發現嗎?”

    菡瑾被這個真田透纏得沒法了,無論她笑也好怒也好,她都不肯走,寧願坐在她對面跟她大眼瞪小眼。菡瑾三番兩次暗示她,自己約了人,無奈對方意志力實在是超出了她的想像。用純子的話講,就是像極了狗皮膏藥,粘得緊緊的,甩都甩不掉。

    在這種公共場合,菡瑾就算是恨得牙癢癢了,也不可能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比如說,沖上去把她拖走什麼的。就算她有這個勇氣,不顧自身形象,願意做這種事,她的體力也不允許她做出這種超負荷的事情來。

    在真田透成功浪費了她半個小時之後,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她開始頻頻地看手機。手機上只有一條短信,應該是跡部出校門時發的,告訴她,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幾乎是每隔一分鐘,她就會下意識地去看手機上的時間。真田小姐耗時間的本事爐火純青,她甚至懷疑,對方就是想用這種辦法激怒自己。

    世界上最醜惡的臉是人嫉妒時的臉,世界上最惹人厭的人是這種狗皮膏藥式的人。

    越到後來,菡瑾就越覺得無精打采,真田透笑盈盈地、用溫柔無比的口氣,說著不留情面的話,把她從頭打擊到腳。

    菡瑾已經懶得應付她了,連一個笑臉都懶得給她。

    兩個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後來,真田透突然口氣一變,說出那句奇奇怪怪的話的時候,她忍不住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發現什麼?”從菡瑾的語氣裡,可以聽出她對今天真田透三番兩次說到跡部很不滿。

    “就是你和精市哥哥的事情啊,”真田透一副被菡瑾的態度嚇到的樣子,她畏縮著,吞吞吐吐地說道,“你一直這麼騙跡部學長……他、他早晚有一天會發現的……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裝了……”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她完全聽不懂真田大小姐在說什麼?

    菡瑾盯著對面女孩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太陽穴一陣刺疼,誰能告訴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不好意思,”菡瑾低下頭,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柳同學,事到如今,你還不願意說實話嗎?”真田透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氣,哽噎著說,“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精市,從我們在一起上學時,我就知道了。以前你故意跟我吵架,在學校裡有意欺負我,就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現、現在,精市哥哥得了重病,你也不能不去看他啊!幸村爺爺一直都很喜歡你,你這樣做,實在是太不應該了。精市哥哥得病了,你就和跡部學長在一起了……你……就不怕跡部學長知道真相嗎?”

    “等一下……”菡瑾的腦子一下子炸開了,這三流的八點檔劇情,怎麼扯到她身上來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

    真田透看似不經意地抬起頭,視線和跡部對上了,她“騰”地站了起來,腿碰上了椅子,“吱嘎”一聲,讓周圍的人都不由得往這邊看過來。真田透立刻哆嗦起來,抖得比剛才和菡瑾談話時更厲害了。

    菡瑾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不動聲色,看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真田透低下頭,輕聲地喚道:“跡部學長……”

    菡瑾心裡“咯噔”一下,隨著她的視線轉過頭,正好看見跡部站在她身後,不說話,臉色也很奇怪。

    估計又在生氣了吧!菡瑾摸了摸鼻子,心裡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上什麼法國餐廳了。

    跡部“嗯”了一聲,全當做已經回答過真田透的那聲問候了,接著,便沒有了聲音。

    一時間,三個人或坐或站,表情不一,成為了法國餐廳裡一道詭異的風景線。

    這種場合,再加上男主角是跡部財團繼承人……為了避免成為第二天報紙頭條,菡瑾只好硬著頭皮開口了,她先是輕咳兩聲引起了另外兩個人的注意,接著才不緊不慢地說道:“真田小姐,請問你是不是約了什麼人?如果沒有的話,不如我們就一起吃個飯吧。”

    這當然只是客氣話,她算准了真田透不會答應這種要求,才說的。真田透穿的這麼正式,從神奈川趕到東京,不可能是閑得發慌,過來吃飯打發時間的,很明顯是約了人,而且,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個男的。

    果然,真田透從跡部身上收回視線,先是愣了愣,又看見菡瑾那滿是笑意的臉,輕輕搖頭:“不,不用了,我還有事的……我約了人……”

    “?”菡瑾不以為意,“那還真是不巧,只好等下次了。”

    真田透待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仔細觀察這兩個人,滿意地看見跡部臉上若隱若現的怒氣之後,她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今天自己的這番行動,是有些衝動了,可是,經過那天跡部爺爺生日宴上的那件事之後,她總算明白了,她再怎麼努力,也吸引不了跡部的注意力了,柳菡瑾比她先下手一步,早早地把人攥在手上了。

    到了這個地步,她說自己不後悔,那真是騙人的。當初母親幫她分析形勢,一眼就相中了幸村精市。不是沒考慮過跡部家,只是當時跡部一家常年在國外,一年難得回來一次,加上神奈川和東京兩地,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距離橫在那裡。依著母親的想法,跡部家是跡部爺爺那一代才崛起的新貴家族,再怎麼樣,聽起來總是不如幸村家這種世家來的氣派。

    現在倒好,跡部家的事業蒸蒸日上,不僅在世界各地有了分公司,在日本政商界,更是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現在畢竟不是封建時代了,再崇高的姓氏,都會有沒落的一天。母親常說,柳家那個老頭子挺會算計的,雖然養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但是他能掐會算,早在前幾年就攀上了跡部家這棵大樹。原以為柳家老的老,小的小,再難翻出什麼大浪來了,沒想到,笑到最後的居然是他們。

    她上次在幸村的病房門口偷聽,柳家和幸村家的新聞,據說是兩位爺爺故意放出來的,為了兩家正在合作的一個開發案造勢。

    比起柳菡瑾,她還走的路就不那麼順暢了。本來按照母親的謀劃,幸村精市肯定會對她日久生情,誰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只把她當成妹妹看。

    如今倒好,他還得了那種病。醫生說可以動手術,成功率卻令人堪憂。真正懂得投資的人,不會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因為那樣風險太大。在她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取捨的時候,她的母親回來了。

    她是極不喜歡她母親的,甚至有些恨她,沒有人知道那種被尖利無比的指甲掐進自己皮肉、全身佈滿掐傷和抓痕的感覺是多麼痛苦。她甚至不敢大聲求救,這樣做非但不能給她帶來生機,如果她的哭喊聲驚動了家裡的其他人,那麼,她就會受到母親更加嚴酷的責罰。從小,她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人可以救她,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有些神經質的母親,也是她這輩子最佩服的人。母親出生很不好,學歷也不高,但是這樣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卻打敗了原本真田家的正室夫人,把她轟出了日本,逼到了國外,自己成功上位。

    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不管現在那位前任夫人如何地風光,她都改變不了曾經敗在她母親手下的事實。至於幸福什麼的,不瞭解內情的人,誰又能看出什麼來呢?誰也不能說她的母親不幸福,財富,地位,這些令人豔羨的東西,通常都是普通人評判“幸福”的標準,不是嗎?

    真田透朝面前的兩人一躬身,就要離開。不知是走得太急了,還是有意為之,走到菡瑾身邊的時候,她的膝蓋碰到了桌角,踉蹌了一下,就要往前面跌過去。

    前面站的是跡部,只是,他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完全沒有要救援她的意思。

    菡瑾見到人影一斜,就要倒下去,容不得細想,下意識地伸出手,勾住她的手臂。

    真田透雖然不重,但是就這麼摔下去,菡瑾也夠嗆的,因為先前沒有做好準備,手臂一沉,一瞬間,人類特有的恐懼心理,差點讓她以為,自己要被對方給拉著一塊倒下去了。

    真田透的頭髮擦過她的耳際,她覺得皮膚上一癢,耳蝸處熱熱的。

    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真田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用一種輕得不能再輕的調子對她說:“我不會放過你。”

    菡瑾轉過頭,眼睛在她臉上不著痕跡地掃過,眨了眨眼睛,笑:“隨時奉陪。”

    這間法國餐廳非常大,菡瑾他們坐在相對僻靜的角落。

    真田透往前走了幾步,轉了一個彎,就不見了影子。

    菡瑾沒去看她,真田透一離開,她就轉過頭,瞟了跡部一眼,揮了揮手:“你站在那裡幹什麼?不坐下?”

    跡部見她依舊談笑風生,臉上沒有一絲異色,這才放心坐下。

    菡瑾也不去看他的臉色,只是把菜單遞給他,笑著說:“你們這會也開得夠久的,早知道,我就先吃了,快餓死了。”

    “你……”跡部神色稍緩,正想說話,卻見菡瑾頭也不抬地翻看著手上的菜單,完全沒有要和他談剛才那件事的意思,他看了看時間,也知道現在已經不早了,菡瑾可能真的是餓了,索性也不提起,專心看起菜單來。

    兩個人不聲不響地吃著飯。

    跡部拿起紅酒,看著正在小口小口喝著果汁的菡瑾,皺了皺眉,問道:“你從小時候起就對幸村精市另眼相看了?”

    “咳咳……”菡瑾被他這麼一問,一下子被嗆到了。這話說得太玄乎,她得好好琢磨琢磨跡部少爺的口氣。她放下手裡的杯子,遲疑著說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跡部面不改色地吃著眼前的東西:“本大爺好奇。”

    “呃……”菡瑾摸了摸鼻子,“你還真直接。”

    跡部不語,經驗告訴他,跟自己的女友說話,不能兜圈子,只能單刀直入。

    “我和幸村精市的事情啊……”菡瑾聳肩,“說另眼相看也沒什麼錯……因為,自我看到他第一眼起,就很不喜歡他……怎麼說呢,這種感覺其實一開始還沒那麼強烈,中間夾了個真田透之後,就沒完沒了了……大家都是一個學校的,我和真田透不和,偏偏他又太有正義感了。我這個人記仇又小心眼,所以討厭真田透的時候,就連帶他一起記恨上了。”

    “真是幼稚,”跡部低下頭,不屑地冷嗤,“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不華麗。”

    再冷靜成熟的人,都會有幼稚的一方面,比如說他的小女朋友,幼稚起來,可以比誰都任性。

    跡部深知這一點。

    “說到真田小姐……”菡瑾突然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今天她在我面前,前後提了你好幾次誒……你們是不是……你有什麼沒告訴我吧?”

    那雙在跡部看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注視著他,好像是在控訴什麼似的,跡部不由得臉一紅,忙撇過頭,掩飾臉上的紅暈。只是想到菡瑾話裡提到的某個人,又覺得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那只母貓,太不華麗了,居然把本大爺的話當耳旁風。”

    “?”菡瑾來了興致,湊上去,笑著,“果然有事情啊,說吧說吧!聽起來很有趣啊。”

    跡部呼吸一滯,下一秒,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把你腦子裡那些奇怪的東西都給本大爺忘掉。”

    菡瑾不察,額頭突然受力,吃痛地叫出了聲:“呀——”幸好聲音不大,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她有些惱火地抬起頭,怒視他,卻正好對上了他似笑非笑地眼神。

    跡部摸了摸她泛紅的額頭,菡瑾不閃不避,感覺到上面一片暖意,這下換她不自在起來。

    “那天爺爺生日,你生病沒來,”跡部把手從菡瑾頭上挪開,改而拉住她的手,手心碰觸到了她的皮膚,暖暖的,特別舒服,跡部放柔了聲音,淡淡地敘述著,“她在花園裡,講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後來,幾位爺爺發現了我們兩個……花園裡光線不如宴會廳裡好,加上她含糊其辭,當時本大爺真想直接掐死她。”

    菡瑾表情一僵,她大致可以體會到跡部那個時侯的憤怒,畢竟,無緣無故被人算計了,誰都會不爽。

    “難怪你今天看見她會這麼生氣,”菡瑾笑得眯起了眼睛,“原來是剛剛被她設計過,心情不好啊。”

    “聽起來,你很得意?”跡部瞪她,語露不滿。

    “沒有沒有,”菡瑾連連擺手,“絕對沒有。”

    “她……剛剛跟你說了本大爺什麼?”

    菡瑾手下的動作一頓,吞下嘴巴裡的食物,抬起頭,苦笑:“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和你那天遇上的差不多那些,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提到你的次數很多,沒幾次是說明白的。”

    菡瑾還是很在意真田透那句“我不會放過你”的威脅的,她一直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真田透做得這些事情,純粹是因為嫉妒。雖然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嫉妒她,她實在是看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人羡慕的,甚至讓她產生了如此濃烈的恨意。

    一個人的心裡一旦被恨意和嫉妒所佔據,確實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就是所謂的要命的怕不要命的。

    嘴巴裡有些膩膩的。在來法國餐廳之前,她路過網球場的自動售貨機,看見一個戴著帽子的矮個子男孩在那裡喝易開罐飲料,喝得很投入,她覺得很有意思,也跟著買了一罐。味道很奇怪,跟她平時喜歡喝得果汁一點都不一樣,她使勁地吞了幾口,喉嚨就變得很難受,她咳了起來,差點把咽下去的都吐出來。

    慌忙之中,她眼裡凝聚著淚水,視線模糊地找到了垃圾箱,“哐啷”一聲,把剛開的易開罐丟了進去。用手帕擦乾了眼睛裡嗆出來的淚水,眼睛恢復了清明。一抬頭,就看見那個戴著帽子的男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看,似乎對她這一連串的行為有些好笑,眼睛裡還帶著探索的意味。

    不過,就算那個男生長得再可愛,她也不會有心思去看了。

    因為,那個易開罐飲料味道實在是太奇怪了。

    想到當時的情景,菡瑾又喝一口果汁,企圖把那種味道壓下去。

    別人喜歡的,不一定適合自己。

    菡瑾看了看眼前的跡部,心裡一陣歎息,真希望真田小姐能懂得這個道理,這樣,一切就會好辦多了。

    吃過午飯之後,跡部回學校繼續訓練,菡瑾則是抓緊時間往醫院趕。

    只是一頓飯的功夫,爺爺就給她打了不下十通電話,剛開始幾個,她是偷偷接的,到了後來,她乾脆把手機設置成了靜音。不是她不尊重長輩,眼下跡部跟爺爺之間劍拔弩張的,她可不想再看見跡部變黑臉了,這樣他和爺爺的關係就更難緩和了。

    因為怕跡部的訓練被耽誤,菡瑾婉拒了他送她去醫院的好意,而是直接通知了自家的司機,讓他來接她過去。

    菡瑾在等車的時候,從餐廳裡出來一男一女。她本來也沒怎麼在意,後來,看清了那個女孩子的長相,才提起精神來。

    是真田透。

    菡瑾站在大型盆栽的後面,因為還隔著一段距離,所以對方似乎沒有發現她。

    那個男生個子很高,比跡部還高,留著一頭長髮,為了凸顯與眾不同,前半個頭上的短髮還染成了五顏六色,配上那張略有些倨傲的臉,總讓人覺得很滑稽。

    男生的手很隨意地搭在真田透的肩膀上,很親昵的樣子。

    腦袋一陣刺疼,總覺得,這副畫面很熟悉,就像在哪裡看見過一樣。

    今天來接她的是田中叔叔,看來爺爺對她和跡部是真的很不放心,居然把自己的專屬司機都派過來了。

    菡瑾歎了口氣,正準備上車,卻聽見田中叔叔在自言自語:“那不是松井家的少爺嗎?奇怪了,他們家怎麼和真田家扯上關係了?”

    松井家?

    菡瑾自然知道這松井家是幹什麼的,正因為知道,所以她完全能明白田中叔叔的詫異。

    只是,她現在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讓她沒有心思再去關注松井家和真田家的關係。

正文 暖季(一)

    這不是菡瑾第一次見到松井家的那位少爺,連著上前世的記憶,勉強能夠算得上第二次見面。因為這位松井少爺特立獨行的性格,兩次都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這一次,某些似曾相識的情景,讓她頗為傷腦筋地想起了某件不大愉快的事情,跟真田透有關的事情。

    她在十幾年前,也就是前世時,曾經見過這個男的一次,當時也是在市區,真田透和他站在一起,兩個人動作親密地走進了一家餐廳。那時候,正好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幸村被檢查出了急性神經根炎,人心惶惶。那時候,她還很單純,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從來都只會帶著偽善的面具,編織一個又一個的謊言。

    她記得,她跟田中叔叔打聽過那個奇怪的男孩子的名字之後,第二天,就隨口跟真田透說起了這件事:小透,為什麼你會和松井家的少爺來往?你不知道他們家是……

    松井家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家族,跟真田家一樣,家世顯赫,只不過,兩個家族一黑一白,壁壘分明,從來不會有什麼過多的交集。除非出於特殊原因,但是這個特殊,永遠不可能出現在還是真田爺爺掌權的真田家。真田家老爺子那性子,比她爺爺還執拗,認死理。

    真田透當時給出的理由很荒謬,好像是什麼母親朋友的兒子,暗示她,兩個人只是普通的兄妹關係。當時的柳菡瑾,非常相信自己的這個朋友,幾乎把她的每一句話都當成了聖旨。

    人最容易被自己親近的人所蒙蔽,因為沒人想承認,自己會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朋友嘴裡說出的話,再不切實際的理由,聽得人都會很自然地相信。

    菡瑾很開心地接受了她的解釋,或者說,她從來都沒想在這個問題上深究過。畢竟,這只是真田透自己的事情。

    車子走走停停,一路上遇上了不少紅燈。菡瑾的心也在這一頓一頓地行進速度中,不自覺地煩躁起來。

    越是不去想,有些東西就越會在腦子裡浮現出來。深埋了那麼久的往事,現在突然想起來,一個一個的細節,串聯著,那些被刻意掩藏的真相,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真田透……

    菡瑾張開嘴,無聲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她現在,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女人的人生,可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想起曾經,那個在所有事情敗露時,聲淚俱下地控訴她的真田透,她不由得搖了搖頭。

    她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告訴她,自己和幸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有多麼多麼愛他,原來都是謊言。她的愛情,真是廉價得可以。隨意地計算著利益得失,怕自己愛的人,突然有一天撒手人寰,所以連備胎都找好了。前世作為“母親朋友的兒子”的那位松井君,和這次出現的作為真田透交往對象的松井君,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車子在醫院大門前停了下來,菡瑾坐著不動,只是伸手拿過了放在旁邊的背包,慢悠悠地對坐在前面的田中叔叔說:“叔叔,要是這幾天見到真田爺爺,他不知道他家孫女做得那些事情,別忘了讓爺爺提醒他一聲。畢竟,真田家跟我們家可是世交,真田爺爺這麼清貴一個人,可不能讓這種小事壞了他的名聲。”

    松井家和同為黑道世家的宮本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一直沒有漂白過,並且,看他們家這幾年的發展趨勢,至少在最近的十年內,他們是完全沒有“改行”的念頭的。

    真田透可真會挑,挑中了這麼一個好人家。不過,她們兩母女花花腸子那麼多,也不排除是想用這種方法向真田爺爺宣戰的可能性。如果幸村家那邊的婚事沒辦法定下來,搭上了松井家,將來真田老爺子能挾制她們母女的地方,就會少之又少了。她們不僅不用看他老人家的臉色過活,光是在真田家門上潑得髒水,就能狠狠地扇他一記耳光了。這絕對會成為所有新聞媒體爭相報導的奇聞異事,真田家的小姐嫁給了松井家的少爺,真田爺爺估計會被活活氣死。跟松井家鬥了這麼多年,換來的結果卻是他的孫女巴巴地貼上了他們家的孫子。

    菡瑾想把這件事捅出去,一來是帶了幾分看好戲的心態,二來,是怕真田爺爺現在不知情,將來鬧出了笑話,一發不可收拾。

    田中也沒多問,接送菡瑾上下學這麼多年,他自然知道自家小姐跟真田家那個女孩是什麼關係,不管現在菡瑾出於什麼目的要去攪和這趟渾水,他都是樂見其成的。

    “好的,待會兒見到老爺,我就跟他說。”他朝著菡瑾點點頭,“小瑾快進去吧,老爺已經發了半天火了。”

    菡瑾“嗚”了一聲,這才猛然想起她那位氣得直跳腳的爺爺,頭皮一麻,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

    爺爺打了她一個上午的電話,她和跡部磨磨蹭蹭,吃過了午飯,才慢悠悠地晃過來,他現在肯定是氣得不輕了。

    菡瑾站在電梯裡,一邊看著不斷變化上升的樓層數字,一邊想著待會兒找什麼藉口開脫,如果實話實說,肯定又要扯出一堆麻煩事了。

    出了電梯門,拐過幾個彎,一眼就看見了在走廊裡徘徊的爺爺,旁邊站著自家哥哥,手裡捏著筆記本不知道在跟他說什麼,老爺子暴怒,突然大吼一聲:“這個臭小子,本事見長了!居然敢……”

    哥哥先看見她,輕咳了一聲,示意爺爺注意場合。

    老人家憋了一口氣,正想罵出來,卻在看見菡瑾時,硬生生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菡瑾暗暗叫苦,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談什麼事,早知道就先避一避了。現在倒好,冒冒失失沖了出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有些方面,菡瑾還是看得比較開的。爺爺和她也有哥哥不知道的秘密,所以,若是爺爺真和哥哥密謀瞞著她什麼,她也不會太介意。

    柳爺爺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孫女的表情,看她除了因為不自在,臉上有些過不去之外,其他都還好。他不著痕跡地朝孫子使了個眼色,其中警告之意十分明顯,大有“你敢亂說,看我怎麼收拾你”的狠意。

    “小瑾,”柳爺爺話中多了些討好的意味,“來得挺早的啊,我還以為你還要一會兒才能到的。”

    菡瑾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他,直把老人家看得渾身發麻,才淡淡地說道:“爺爺,不是你打電話讓我加快速度的嗎?怎麼現在又這麼說了?”

    “呃,這……這個……”柳爺爺語塞,吞吞吐吐了幾秒鐘之後,略帶僵硬地說道,“小瑾快過來吧,你幸村爺爺盼你很長時間了。”

    旁邊的柳蓮二翻著筆記本的手頓了一頓,抬頭迅速地瞥了老人一眼,又波瀾不興地查看起自己的筆記來。爺爺這轉移話題的本事一如既往地差勁,這種程度,讓他連抬眼皮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顯然菡瑾的想法和他差不多,不過,比起哥哥的含蓄,她來得更為直接,一想到上午被自家爺爺折騰得半死,匆匆趕過來,氣還沒來得及消,爺爺卻自己揪了個錯,眼巴巴地送上門來了,她肯定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菡瑾哼了一聲,抿了抿嘴角:“爺爺,你真是越來越差勁了。”

    “什麼?”柳爺爺莫名其妙被發了一張“壞人卡”,一時也摸不著頭腦。

    “我說的是爺爺你轉移話題的方法,”菡瑾直直地看著他,直到把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了,才說道,“居然用這種理由,一聽就知道你是想敷衍我了。”

    “我……”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柳爺爺自問臉皮還是很厚的,此時,被孫女這麼無情地指出來,面子上還是有些掛不住了,有時候,孩子太聰明,也不是值得高興的事。他裝著正經的樣子,咳了一聲,擺出了長輩應有的姿態,嚴肅地呵斥道:“跟長輩怎麼說話的!我平時太寵你了,讓你都學會沒大沒小了!看看你哥哥,你就不能……”

    “事實上,”柳蓮二合上筆記本,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對於被牽扯進來這件事,他頗有微詞,趁機打壓一下爺爺,他是很樂意的,“我覺得菡瑾說的沒錯,爺爺你是要多學學該怎麼轉移話題了。說話也是一門藝術,顯然爺爺你在這方面很不合格。”

    所以,你很失敗。

    這廂柳爺爺被孫子孫女連著“欺負”,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那廂幸村爺爺在暗處聽得清清楚楚,正兀自樂著。

    也不怪他太無聊,實在是這幾日為自家孫子傷透了腦子,那個真田家的丫頭也真會拿喬,今天肚子痛,明天頭疼,剛開始幾天倒還跑得勤,到了這些天,竟連請她一次都難了。他自然是不想白白湊上去任人羞辱的,如果他的孫子連這種小事都看不透,也就枉費了他這麼多年的栽培了。不過,雖然有些恨鐵不成鋼,該做的他還是不忘做,譬如說,找一堆人來開導自家孫子什麼的。

    學校裡和孫子玩得好的,全部請了過來,隔三差五讓他們過來轉轉,年輕人,人一多,熱鬧起來,聊著聊著就忘記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事了。本來算盤打得挺好的,可是老麻煩那些孩子也不是辦法,治標不治本。手術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他對柳生和忍足那兩個老頭子,還是很放心的。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怎麼開解自家孫子。

    忙乎了一陣子,柳家老頭子一個人擔著開發案的事情,天天在他耳朵邊上囉嗦,他一氣之下,朝他吼了一嗓子:你沒看見我這幾天愁得頭髮都快掉光了,我孫子都躺醫院了,感情那不是你家孩子,你就不急了,是吧?

    柳家老爺子被他這話噎得夠嗆,不過這個老傢伙平日裡沒啥特別的優點,講義氣就是其中之一。悶悶不樂地在他面前消失了兩天之後,突然又樂顛顛地跑上門來了,直呼,自己要和他有難同當。說話的口氣大有你家孫子就是我家孫子的意思,總之,幸村爺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他就把他那舉止怪異的孫子帶了過來。其實,一開始,他也沒覺得柳家的蓮二有什麼不對勁,畢竟,他看起來可比他家那老頭子老實。沒想到,這孩子是不說話則已,一說就一鳴驚人。這一老一少待在醫院裡,他孫子心病有沒有起色他是不知道啦,反正他的心情是好了不少。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柳老頭一咬牙,居然把自家寶貝孫女召喚過來了。用他的話說,他家孫子那病,說不定會是相思病,找個女孩子來,說不定他就把心裡的想法給說出來了。這個理由很牽強,說實在的,他想破了頭,也沒想出找女孩子說話跟他孫子容易吐露心事之間有什麼關係。倒是柳家老頭子,最近又不知道跟跡部家爺孫倆杠上了,拿他們幸村家當擋箭牌,他還是比較相信的。

    菡瑾先看見藏在轉角處一臉笑意的幸村爺爺,她連忙鞠了一個躬,笑著喊了一聲:“幸村爺爺好。”

    柳爺爺聽見這聲“幸村爺爺”,整個人都僵住了,身邊的孫子瞟了他一眼,渾身輕鬆地轉過身,跟著妹妹一起喊了一聲:“幸村爺爺。”

    這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柳爺爺看見幸村爺爺時,總是能避則避,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在他看來,被孫子孫女聯合攻擊的事情,被好友看見,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跟他平日裡老是吹噓的“我家兩個孩子特別乖巧聽話”是有相當大的一段差距的。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得很自然,菡瑾落落大方地跟幸村爺爺打過招呼,說了幾句話之後,柳蓮二看了看時間,準備走人。

    最近全國大賽臨近,他能抽出時間來陪著自家爺爺瞎折騰,已經很不容易了。

    臨走時,他頗不放心地看了自家小妹幾眼,菡瑾被他看得有些奇怪了,抬起頭,用眼神無聲地詢問他。

    “你……說話……注意點……”柳蓮二硬著頭皮開口了,他的頭,很痛,“我是說,不要刺激幸村,吵架的話……至少要等他手術成功之後……康復了……”

    他這個妹妹,跟幸村很不對盤,雖然她什麼都沒說過,不過,他還是有感覺,她並不喜歡幸村。今天她是被爺爺硬叫過來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看她滿臉不善,他總覺得,妹妹會把這筆賬算到幸村頭上去。

    菡瑾看著哥哥小心翼翼的樣子,有一種很無語的感覺,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她點了點頭,保證道:“哥哥,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做太過分的事的。”

    言下之意是,稍微過分一點,就可以了吧?

    柳蓮二沒聽出妹妹話裡的意思,他也沒想到,一向嚴肅又一絲不苟的妹妹,會突然間在話裡詐他。所以,他很放心地離開了。

    幸村爺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態度,菡瑾雖然拼命強調她和幸村精市一點都不熟,但是還是拗不過兩位長輩,只好接下了這個任務。

    菡瑾先輕輕叩了叩門,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進來”之後,才推開了門。

    幸村正坐在床上看書,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下意識地抬起頭,卻沒想到,來的人會是柳菡瑾。

    菡瑾不去理會他,很隨意地走了進來,還不等主人邀請,就放下背在背上的包,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還好吧?”菡瑾注意到了他的驚訝,挑了挑眉,開門見山地問道。

    幸村收起自己心裡的疑惑,僵硬地點了點頭,有禮貌地回答說:“還好,謝謝你來看我。”

    “你不用感謝我,”菡瑾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病房裡的擺設,眼神就是不落在他身上,昂著頭的樣子,跟她平時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乖巧可人完全不一樣了,“幸村爺爺讓我來的,其實我根本不想來。”

    幸村在她身上,感覺出了濃濃的不悅和厭煩。是的,就是厭煩,雖然他一點也不知道,對方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究竟從何而來。他苦笑一聲:“你說話還真直接。”

    “我向來如此,你們都沒發現而已。”菡瑾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說,“好啦,我今天來的目的是……幸村爺爺說你最近不開心,因為真田小姐?”

    幸村笑著搖頭:“這話從何說起?”

    “她不是很長時間沒來看你了嗎?”

    “我沒注意過,不過,聽你這麼一說,小透好像是很久沒來了。”幸村看著眼前這個女孩瞪大了眼睛,有些好笑,又覺得無可奈何,“你們為什麼都喜歡把小透和我湊到一起呢?”

    似乎所有人,都在把他和小透湊在一起。爺爺是這樣,這個和他不怎麼認識的蓮二的小妹,也這樣認為。他對待小透,是哥哥對妹妹的關心,從來沒有過什麼其他的想法。

    菡瑾深吸一口氣,看來,這一世,終究還是有些東西不同了,正如她一直在懷疑的那樣,現在的幸村,並不喜歡真田透。

    “既然這樣,你就和大家說清楚吧!至少不要讓他們再擔心了。”菡瑾想了想,“不是我們想把你們湊在一起,是時間、地點太巧合了,而且,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對她又有很多超過一般人的關心,所以才會引人誤會吧。”

    “原來是這樣。”幸村無奈地說道,“我會跟爺爺解釋清楚的。最近大家都很奇怪,有話又不敢問我,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房間裡安靜下來了,菡瑾不知道要說什麼,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話題。

    氣氛很尷尬,菡瑾低下頭,慢慢地絞著自己的手指,覺得異常煩躁。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抬頭,看了看醫院牆上掛著的鐘,已經2點半了。

    “我進來……有半小時了吧?”菡瑾轉過頭,問道。

    “嗯,差不多了。”幸村愣了愣。

    “那……”菡瑾抓起自己的背包,準備離開,“我走了。”

    “嗯。”

    女孩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往外走。

    幸村看著她轉身時的動作,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在心裡慢慢地擴散開來。

    總覺得,女孩的動作裡,有一些他看不明白的東西,就像是她下了某種決心一樣,像釋懷,也像是擺脫包袱之後的輕鬆。

    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了一種衝動,叫住了她。

    “柳學妹……”

    菡瑾搭上門把手的手一僵,應了一聲:“還有什麼事嗎?”

    “今天的事情,真是謝謝你了。謝謝你來看我,還有……小透的事……”

    “我說過了,你不需要感謝。”菡瑾閉上了眼睛,淡淡地回答道,“我不是自願來的,至於真田小姐……我只是來看戲的……今天我看見她和松井家的少爺在約會,本來準備用這件事來打擊你的,沒想到,你根本不在意她。你很幸運……”

    這一世,你和我都很幸運。我沒有愛上你,你也沒有愛上真田透。

    “你……”幸村對於這樣的答案很驚訝,不過,良好的教養不允許他隨便失態,他壓下滿腹的疑問,最後,遲疑地問道,“你……很討厭我?”

    “嗯,可能吧……”菡瑾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對你們,一直喜歡不起來啊……”

    菡瑾合上了門,沒走幾步,就看見了坐在醫院休息椅上,鬥嘴的兩位爺爺。

    她抬起頭,輕聲笑了起來。

    陽光透過那亮得發光的玻璃,照在她臉上,很刺眼,卻異常得舒服。

    她彎起了嘴角,走上前去,笑著朝幸村爺爺說:“幸村爺爺,菡瑾無能,還是不知道你家孫子為什麼不開心。不過,我套出話來了,他沒得什麼‘相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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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暖季(二)

    菡瑾一直覺得,真田透那天跟自己撕破臉,是她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人被逼到了一定程度之後,總會爆發的。

    而她,難得扮一回惡人,三天不到,卻被人揭發出來了。

    這個時候,尷尬什麼的,她是完全沒有感覺到的。心裡最強烈的一個想法,反而是一種莫名地無奈,果然,做壞人這種事,也是要技巧的,像她這種既沒天賦後天又沒努力過的人,做起壞事來,果然還是很不順手的。

    嘛,以後還是要多多練習,一次兩次還好,要是經常被一些喜歡無理取鬧的事主騷擾,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本來只是想調劑調劑生活,現在倒好,技術不夠,被生活調劑了。

    最近跡部很忙,純子好不容易揪住了這個機會,纏著菡瑾一起出去走走,誰想到,剛坐到咖啡店裡,就看見她一向不待見的真田透小姐冷著一張臉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她開門的動作很大,再加上眼神太過兇狠,引得讓店裡的其他客人都看向她。

    純子咬著吸管,喝著果汁,不由得嘖了一聲:“果然,討厭的人永遠都是長在礙眼的地方的。日本這麼大,東京也不算小,居然還能遇上,這是什麼概率啊……今天出門沒看黃曆……”

    “最近連續碰上她兩次,時間挨得太緊,真讓人有點吃不消了……”菡瑾朝門口方向看了一眼,垂下頭,喝了一口咖啡,眉頭有些擰了起來,若有所思,“嗚,前幾天和景吾去吃飯,在餐廳碰上她一次,後來在餐廳門口,又見到她……”

    純子眨了眨眼睛,湊上來,樣子神秘兮兮的,輕聲說道:“我跟你說,我前幾天看了一本書,裡面有一句話很有哲理。”

    “什麼?”菡瑾來勁了。

    “書上說,我們在大街上跟仇人不期而遇的幾率,絕對比跟戀人相遇的幾率要大得多。”純子煞有介事地說著,朝她擠擠眼睛,“他鄉遇仇人也是緣分的一種。”

    菡瑾被嗆著了:“咳咳,純子,你看的是……”

    “菡瑾你說什麼……”純子笑嘻嘻的臉突然沉了下來,口氣一冷,“她過來了。”

    “啊?”

    “真田透,在朝我們走過來。”

    在陽光燦爛的下午,找一個安靜的角落,約上朋友,喝上一杯飲料,隨意的聊聊天,是一種很很享受的生活。即使在這段美好的時光裡,出現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也無法破壞菡瑾的好心情。

    菡瑾被純子嚴肅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片刻功夫,便以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抬起頭,不急不忙地對上那雙冒火的眼睛。

    “柳菡瑾,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真田透從包裡抽出一遝照片,還不等他們有所反應,就朝著菡瑾劈頭蓋臉撒了過去。

    菡瑾伸手去擋,她今天穿的是白色長袖襯衫,外面罩著校服,照片扔過來的時候,拍在手臂上,沒覺得有多疼。

    “真田透,你這個瘋子,你鬧夠了沒有。”

    純子站起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即將對菡瑾落下的巴掌。

    “放開我。”真田透哼了一聲,瞥了一眼純子,嗤笑道,“我還以為是誰,原來又是你,小島純子,你可真是一隻護主的忠犬啊。”

    純子參加了柔道社,力氣什麼的,自然不會輸給真田透這種養尊處優的小姐。她不怒也不急,手上抓握的勁道卻大了許多,她咧開嘴,惡劣地笑:“真田小姐的稱讚我可受不起,狗總比隨地發瘋的潑婦好,你這樣子,真是有夠難看的。”

    真田透被純子揪得生疼,低叫一聲,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再加上她不敵純子的力氣,被她一推,整個人就不自覺得後退了好幾步。

    經過這麼大的動靜之後,店裡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集中過來了,畢竟,這種酷似電視劇情節的場景,平日裡可不是想碰就能碰上的。

    菡瑾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完了現下自己狼狽的境況,那邊純子和真田透的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兩個人誰都不說話,就這麼互相瞪著對方。

    真田透已經從剛才的歇斯底里中恢復過來了,人前人後應該什麼樣,她比誰都清楚。似乎是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她身上的煞氣一下子消失了,她睜大了眼睛,渾身上下不停地顫抖著,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裝的,披頭散髮,讓人看了就覺著怪可憐的。

    純子則是沉著一張臉,不說話,一臉不耐,比起前幾次交鋒時,那種略微有點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菡瑾弄不清楚這丫頭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估摸了一下現在的形勢,也就沒制止她。她和純子每隔兩三天就會來這家店坐坐,周圍坐著的都是熟人了,對於真田小姐的表演,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純子會吃虧。

    菡瑾整理完了真田透灑下來了照片,把它們理成一疊。有幾張照片拍得很近,正臉很清晰,菡瑾看見的時候,愣了半晌,也只能一笑置之。

    想來想去,她和真田小姐,最近能扯上關係的事情,也就這麼一件了,何況還讓她如此暴跳如雷。

    菡瑾拿起咖啡杯,斜睨了真田透一眼,冷淡地招呼了一聲:“真田小姐,先坐下吧!我們這樣僵著也不好看。”

    真田透把視線從純子身上挪開,回到柳菡瑾身上,看著她,不說話,既不同意也不拒絕。

    “相信我,”菡瑾莞爾一笑,“你這麼站著,丟的絕對不是我們的臉。”

    真田透自然知道菡瑾的話是正確的,但是,此時此刻,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向柳菡瑾低頭,也不能聽從她的安排。

    她努力忽略掉周圍惱人的注視,她知道,今天這步棋,走得有些險了。把手伸進口袋,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柳菡瑾可以坐享其成,天天過著公主般的日子,她真田透不能。這麼多年了,她始終相信事在人為,她出生不如柳菡瑾,凡事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麼,真田小姐您拿著這些照片……有何貴幹?”菡瑾見她不做聲,也懶得再去招呼她,只盼著早點打發了她早點了事。

    “怎麼,許你柳菡瑾到處告狀,還不許我來找你算帳了?”真田透神態平和了不少,雖然話不中聽,配上她那軟綿綿的聲音,淚眼汪汪的樣子,倒有了幾分委屈求全的味道,“我自問跟你無冤無仇,你憑什麼干涉我的私生活?”

    “我對真田小姐的私生活……”菡瑾無奈,“不感興趣。”

    “你敢說,我跟松井交往不是你告訴我爺爺的嗎?”真田透瞪大了眼睛指責她。

    菡瑾望天,吐出一口氣,慢悠悠地說:“我敢說,不是我。”

    這絕對不是她,她只告訴了田中叔叔,讓他順帶跟爺爺提一下,在路上看見真田家小姐和松井家少爺同進同出的事情。上次千葉表姐失蹤,真田爺爺幫著他們家滿世界的找人,這份人情欠著一直沒還,這次剛好,給真田爺爺送上了這麼一份大禮,兩清了。

    她只是在中間起了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而已,“透露”什麼的,她已經有好久沒見過真田爺爺了,沒這個機會。

    小聰明誰都會耍,跟著侑士哥哥這個花花公子久了,她可是學了不少本事的。

    “你……”真田透愣住了。

    基本上,在她眼裡,柳菡瑾是屬於那種特別自傲的人。這種與生俱來的傲氣決定了她的性格,不屑與人爭辯,永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她不否認,很多次,她都利用了柳菡瑾這種心態,得寸進尺這種事,也要挨打的那一方同意的。誰也別說誰卑鄙,誰也別說誰高貴。

    她今天沖過來找柳菡瑾興師問罪,是做好了功課的。找柳菡瑾這件事,跑到冰帝不合適,且不說跡部不會放過她,光是冰帝那些學生,哪個不是人精,雖然她在真田家的地位不高,但是也實在丟不起這個臉。柳菡瑾和小島純子平日裡喜歡到這家店坐坐,今天是週三,冰帝下午沒課,按照慣例,她們肯定會來,所以她才會在這裡守株待兔。

    “柳菡瑾,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敢做敢當的人,想不到……想不到你居然……”真田透咬著嘴唇,不敢置信地說,“做了不承認,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我知道我們關係不好,但是你也不需要跑到我爺爺面前去告狀啊!我媽媽她現在這個樣子……我們在家裡本來就很難過了,你還落井下石,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在很多時候,菡瑾都不知道如何去評價真田透這個人,就像她此時此刻哭訴的那些話一樣。半真半假,如果不是她知道其中的一些細節,還真會被她蒙混過去。

    真田透的母親精神不正常這件事,也算是一樁醜聞了,在其他不知情的人看來,真田透很可憐,本來在家裡地位就不高,還碰上了這麼一個母親,事實卻恰恰相反。真田爺爺一直在自責,認為是自己冷落了孫女,才會讓她小小年紀便遭遇被母親毒打的慘事,自從知道真相之後,對孫女更是疼愛有加。她今天說什麼在家難做人,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結論。

    菡瑾聽不慣她的哭腔,這種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讓她看著有些不舒服,心裡頭剛冒出來的一絲憐憫也消失殆盡了。

    純子沒見過這陣仗,她雖然和菡瑾在一起時間長,平時兩個人也是無話不談,不過,她鮮少過問菡瑾家裡的事情。

    去冰帝上學的學生,家裡底子都不錯,很多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家。有一個詞形容得好,良莠不齊。在冰帝,有跡部忍足那樣家世好人又齊整的,自然少不了不學無術的,女生男生,也是一抓一大把的。好在她沒什麼彎彎繞繞的壞心,別人讓她幫忙,她也不會推辭,加上她性子爽朗,也不會有人刁難她。人可以笨,但是不能不會明哲保身。她和菡瑾在一起待久了,該知道的一樣不會少,不該知道的她也不會去問。

    真田透跟她們過招的次數很多,像現在這樣直接飆淚的,她卻沒見過。她坐在咖啡店裡,面前擺著一杯果汁,旁邊站著個女生朝著她哭,總覺得有些太戲劇化了,就像電視小說上的情節一樣。

    她緊張得不知道應該把手擺在哪裡,用眼睛偷瞄菡瑾,發現她正若無其事地端著杯子,一口一口地喝著咖啡,臉上絲毫沒有尷尬的表情。

    什麼叫定力?這就是啊!純子一咬牙,坐直了身子,也開始有樣學樣了。不過,她還做不到菡瑾那樣面不改色,她的手握不穩飲料杯,一不小心翻掉那就出洋相了。可是,這手也不能就這麼放在腿上,什麼也不幹,又不是幼稚園小朋友聽訓。

    她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圈,最終沒忍住,伸手拿過了那一疊花花綠綠的照片,嘴裡咕噥了一聲:“這是啥?”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女的自然是真田透,男的不認識,那個彩虹頭讓她看著就覺得心裡發毛。隨便瞄了幾眼,照片雖然算不上傷風敗俗、影響市容,但也涉及了不少限制級的場面,比如說,兩個人接吻啥的。

    純子看了幾眼臉就紅了起來,電視上看見的跟真人版到底是有差距的,至少,她現在見到真田透,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咳咳……真田同學……”純子假意咳了兩聲,指著桌上的照片說道,“我們菡瑾還沒這麼無聊……沒事跟蹤你,拍這些……照片……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會有什麼誤會?”真田透抽噎著,很不服氣,不由得拔高了嗓子,回頭再看純子紅著個臉,手上舉著幾張照片,恨不得全部扔掉的模樣,心裡咯噔了一下,連忙接著說道,“小島純子,你不用岔開話題,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這些照片是柳菡瑾跟蹤我拍的。”

    純子翻了個白眼,原本還覺得她哭得慘兮兮的,有些可憐她,現在她是徹底無語了:“那你沖過來朝著菡瑾撒什麼照片?電視劇看多了吧?”

    “這些照片是爺爺的人拍的……”真田透頓了頓,和松井家的事情是母親的意思,她和幸村老不定下來,她心裡沒底,爺爺也不出聲暗示幸村家,再加上現在幸村精市得了病,她只覺得希望渺茫,心思也就活絡起來,沒想到,爺爺這次會發這麼大火,“柳菡瑾,我知道是你告的秘,爺爺他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沒必要否認,其實,你就算承認,我也不會怪你的……”

    “照片既然是你爺爺拍的,跟菡瑾就更沒有關係了,我說,小姐,”純子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她完全沒心情在聽下去了,前言不搭後語的,根本就是不知所云,真田透今天出現的目的,在她看來,只能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找茬”,純粹是來找她們的不痛快的,“你說話從來不考慮邏輯性嗎?或者我應該這麼問,我聽了這麼久,怎麼聽不明白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跡部最近的查勤電話撥得頗為勤快,已經到了讓聞者笑話的程度。侑士哥哥和純子沒少笑話過他們,跡部那種性格,把訕笑的人直接劃歸到了羡慕嫉妒的行列,每次碰上周圍的人打哈哈,他就抬高了下巴,一副“本大爺的華麗無人能及”的樣子,害得菡瑾私下裡被其他人嘲笑了不知道多少次。幾次下來,菡瑾連接電話都搞得跟做賊似的,神秘得不得了。

    今天,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菡瑾和純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不是她們怕事,實在是真田小姐今天太反常了。她是喜歡挑釁她們,但是從來沒有這麼沒理由地跑出來胡攪過。真田小姐的智商不低,年紀漸長,沒道理比小時候還不如。這其中估計有貓膩。

    菡瑾一拿起手機,就悄悄給純子使了個眼色,讓她見機行事。

    跡部的說話方式一如既往地直接,三段式問候,得到滿意的答案之後,才會掛電話。

    第一個問題:“你在哪裡?”

    第二個問題:“和誰在一起?”

    第三個問題:“什麼時候回學校?”

    菡瑾壓低聲音,隨意地敷衍了兩聲,跡部立刻聽出了不對勁,沉吟片刻,道:“本大爺讓司機來接你。”

    以前,菡瑾一直覺得,默契是一種很玄乎的東西。當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超越了語言限制的時候,才讓人真正體會到造物主的神奇。緣分,有時候,真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東西。

    菡瑾笑著答應了,那一瞬間,周圍的人好像都消失了一般,就連真田透,她也忘記了她的存在。

    時間,會過濾掉一切塵埃。

    噩夢,終有一天會醒來。

    純子一看菡瑾遮遮掩掩的樣子,就知道是跡部打電話過來了,她接到菡瑾遞過來的眼神,立刻咋咋呼呼起來:“壞啦,菡瑾,我們居然忘記了,今天下午網球社有聚餐誒!我們再不去可是要遲到了!”

    這話說得有些假,也就誆誆真田透這種外校人了,冰帝網球社最近已經被所有人套上了“魔鬼訓練營”的帽子,還聚餐呢,連說句話都跟探監似的,要不跡部學長也不會急得直跳腳,只能打電話了。

    純子說完話,就一臉期待地看著真田透,大有“你很礙事很不識相”的意思。

    真田透今天是打定主意舔著臉來的,現在看見小島純子這樣,她還是有些不舒服,心裡頭恨得是牙癢癢的。她雖然在家裡不受寵,但是好歹是真田家的小姐,在外頭,多的是有地位的人,對著她畢恭畢敬,如今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島純子奚落。

    她大概計算了一下時間,有些不確定,遊移不定地站在那裡,手放在口袋裡,直到手機振動起來,手指上傳來陣陣麻意,她才放下心來。

    柳菡瑾,你既然有膽子來破壞我的好事,那麼,你就要付出代價。

    她裝出很勉強的樣子,笑了笑,說:“既然柳同學下午有急事,那我就先告辭了……洩密的事,可能真是我搞錯了吧……不好意思了……”

    就像是來時那般突然,真田小姐走得時候,也是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純子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抽身離開了。

    這一次,她嘴巴裡的吸管沒咬住,“啪”地一聲掉了下來,落盡了她的飲料杯裡。

    菡瑾看著她傻兮兮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純子使勁撓頭,接著,一把抓住了菡瑾的手:“菡瑾,你掐我一把……我怎麼覺得今天暈暈乎乎的?她……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菡瑾做了個攤手的姿勢,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被這麼打擾了一通之後,她們逛街的心思也收斂了不少。

    剛好,跡部家的司機到了。

    菡瑾拉著嘰嘰喳喳地純子上了車,純子心情很煩躁,話題幾乎不離真田透。

    純子把真田小姐從上到下數落了一遍,最後,氣鼓鼓地下了一個結論:“真田小姐,是把一身的好,都長在她那張臉蛋上了……”

    菡瑾支著下巴,看著純子上躥下跳,忍不住出手阻止:“好啦好啦,你再叫她也聽不到,不要氣了。”

    “我還是那句話,她今天到底出來幹什麼?”純子翻了個白眼,“隨便扯了一堆自己的照片,就沖上門來找人算帳,她是不是腦子燒糊掉了?”

    菡瑾垂下眼瞼:“她今天找上門,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和松井交往的事,確實是我透露給真田爺爺的。”

    “啊?”

    “算是報復吧!”菡瑾聳肩,“我被她那些亂七八糟的點子折騰煩了,也想趁機回敬她一下。真田小姐,她的心可不止七竅……最近好像又對拆散我和景吾有興趣了……嗚,想腳踩好多隻船……好歹景吾現在也是我男朋友,勾引他,怎麼可以這麼不顧忌我呢……”

    純子抖了抖,跡部學長家的車子,果然是太高級了,連空調都冷得要命,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所以說,”純子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柳菡瑾,你吃醋了!”

    “哎?”

    “電話給我!”純子開始調號碼,“我要給跡部學長打電話,說不定還能拿到個網球社訓練觀摩入場券。”

    這個夏天,註定是令人期待又難忘的。

    有些事情,在悄悄結束,也有些事情,在悄悄開始。

    第二天,是立海大和青學的網球比賽。

    跡部一大早就來了電話,說要和她一塊去看球賽。

    當時菡瑾正和爺爺、哥哥在吃早飯,接起電話,剛說了一句“景吾”,另外兩個人就豎起了耳朵,直到聽見菡瑾拒絕了跡部,他們才放下心來。

    吃過早飯,柳蓮二收拾好了東西,跟爺爺道別,然後準備出發。

    柳爺爺今天心情不錯,笑眯眯地答應了一聲,臨別時,還不忘囑託孫子幾句話,譬如“好好表現”、“爺爺看好你”、“好好照顧妹妹”之類的。

    柳蓮二很認真地點著頭,聽著自家爺爺在那裡嘮叨,到後來,聽到“照顧妹妹”這一段時,頭“刷”地一下抬了起來:“我比賽跟妹妹有什麼關係?”

    柳爺爺繼續著他的彌勒佛扮相,樂呵呵地說:“這個啊,昨天晚上跡部家那個小子就打電話過來了。我答應你妹妹了,讓她去比賽,但是得和你一起去。怎麼著,咱也不能便宜了跡部家那個臭小子,是吧?”

    答案尚在他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碰巧他也看不慣跡部景吾那傢伙。

    柳蓮二點了點頭,接下了爺爺委託的重任。

    等他到停車場的時候,菡瑾已經坐在車子裡面了。

    旁邊放了一個背包,不是她平時背得那種,而是一個大的登山包。

    他很不自在,相當不自在。

    這個包他很眼熟,昨天晚上,早川奶奶和妹妹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把成堆的吃的往裡面裝,那畫面,讓他晚上發了一夜噩夢。他實在是難以想像,那麼一個普通的登山包,居然可以放下如此海量的食物。

    他當時以為,是誰要出遠門了。這個倒楣的人,他首當其衝地想到了跡部,心裡頭多多少少有些看好戲的成分。沒想到,戲沒看成,他倒是成了那個演戲取悅大家的人了。

    偏偏,他還不能說一個“不”字。看著菡瑾期待又興奮的臉,他愣是說出了一句違心又噁心的話:“謝謝小瑾,我很喜歡。”

    這樣一鬧,他原本緊張不已的心情一下子松解下來。

    因為今天,也是幸村動手術的日子。

    菡瑾先把蓮二送到了立海大,讓他跟隊友集合,然後直接去網球場。爺爺的話,只能聽一半,她可沒那個閒情逸致,跟在哥哥後面做尾巴。

    她跟哥哥打了個招呼,哥哥現在滿心都是接下來的比賽,自然是沒什麼心思再來管她的。

    看著哥哥的背影消失在了立海大的人群裡,她才讓司機開車,前往今天立海大和青學的比賽場地。

    像今天這種日子,如果不早點去占位,估計待會兒就只剩下看人家後腦勺的份兒了。如果她跟著哥哥,到時候肯定是不用愁的,但是她不好意思靠哥哥的關係去打擾其他立海大成員,因為情況不明,到底不是自己學校的同學。要是出點什麼岔子,比如說和真田小姐鬧點彆扭什麼的,哥哥的處境就尷尬了。

    車子到了公園,田中叔叔瞅了瞅那個足夠把她壓趴下的背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菡瑾使了好幾次力,包塞得太鼓了,只能提在手上,根本背不起來。提著太費勁,還勒手,就算她背到背上,可能也會吃不消。

    她眼巴巴地望著田中叔叔,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難得專門過來看哥哥比賽,還是這麼正式的比賽,一時激動,就受了早川奶奶鼓動,準備了一大堆補充體力的點心、水果。

    田中叔叔拎著大包,帶著她去觀眾席找座位。時間還算早,座位還空著一大半。

    菡瑾找了個不前不後的座位坐了下來,一抬頭,就看見田中叔叔跟偵查似的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她撇了撇嘴:“叔叔,你幹什麼呢?”

    “丫頭,記住了,離跡部家那小子遠點,”田中一巴掌拍在了她腦袋上,“今天說不定會有什麼電視臺過來,要是你爺爺知道你和跡部那小子膩在一塊,連叔叔都救不了你。”

    菡瑾今天紮了個精神的馬尾,穿得很休閒,打定主意是來幫哥哥加油,做後勤工作的。從家裡到賽場,被這麼多人警告提醒,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現在什麼羞恥心都給拋開了,只顧得上沒命地點頭,好挽救自己被荼毒的耳朵。

    田中叔叔很滿意地走了。趁人來得不多,菡瑾檢查包裡的東西。裡面都是大便當盒,裝得是各種各樣的點心,早川奶奶做的。她雖然幫助裝了包,但是裡面哪個是甜的哪個是鹹的,她聽早川奶奶說了半天,也沒搞清楚。

    大概記住了有哪些點心,菡瑾才把頭從包裡面撤出來。什麼都帶了,但是沒看見飲料。雖然知道哥哥比賽,肯定有自帶的,她還是有點不放心。

    菡瑾找了一個坐在自己旁邊的立海大女生,隨意攀談了幾句,狀似不經意地透露了一下自己是柳蓮二的妹妹,拜託她們幫自己看著包。那幾個女生是才上國一的新生,再加上柳茗雅那段彪悍的歷史學校裡現在鮮少有人提起,一聽說菡瑾是柳學長的小妹,立刻一口一個柳學姐,熱絡得不得了。

    菡瑾賣了點自家哥哥的小秘密給她們,就抽身逃走了。

    自動售貨機的苦頭菡瑾是吃過的,那些易開罐飲料,特別是那個“葡萄味”的,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她這次,直接去了小賣部,點名只要礦泉水。

    公園的小賣部兼賣報紙雜誌,菡瑾趁著售貨員轉身去拿水的空當,瞄了一眼報紙。

    只是輕輕一瞥,她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菡瑾一把拿起了報紙,上面的標題和照片讓她的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小賣部裡的電視機,此時正在播放新聞。裡面記者拿著話筒,嘴巴不停地蠕動著,他的身後,背景很熟悉,就是她和純子經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售貨員把手裡的水遞給她,眼睛卻不停地往她臉上斜,手裡攥著報紙,跟上面的照片比對著。

    菡瑾挑了挑眉,從口袋裡摸出了錢,二話不說,拿著東西就走。

    她心裡正想著事情,一直低著頭,沒注意看路。

    等她注意到四周越來越嘈雜時,已經為時已晚了。

    她被一堆話筒和攝像機包圍了。

    “柳小姐,請問你設計陷害真田家小姐的事情是真的嗎?”

    “你真的搶了真田小姐的未婚夫嗎?”

    “柳家要和跡部家聯姻嗎?那你們真田家怎麼辦?”

    “那段公佈的錄音,請問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正文 暖季(三)

    菡瑾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任憑那些記者推搡擁擠著。//他們中間,有男有女,有拿著話筒,也有舉著攝像機,每個人都笑著,笑得猙獰而又恐怖,嘴巴開開合合,“啪嗒啪嗒”地吐著字。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照在人身上,火辣辣。她慢慢地眯起了眼睛,正對著太陽,陽光很刺眼。

    所有人都等在等著她說話,可是又不能閉著嘴等著,他們要搶新聞。不過,不管她今天說什麼,哪怕是一句話都沒說,他們還是能從她身上挖出明天報紙頭條來。或許是她一個皺眉表情,或許是她一句“無可奉告”,都能讓人衍生出無限遐想。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媒體包圍,卻是她重生之後,第一次面對這樣情況。所有人都在期待作為柳家繼承人,平時深居簡出,從來不會在任何報刊電視上露臉柳菡瑾小姐,今日會如何應對。

    在這些蝗蟲一般記者眼裡,自然是她越失態越好,這樣他們才能有東西寫。可惜,菡瑾對娛樂民眾這種事情不感興趣。她再生氣,也不會拿柳家名聲開玩笑。她涵養不允許她失態,就算是現在情況已經萬分緊急,對她十分不利。

    人太多了,像是一浪高過一浪海潮,澎湃著想將她吞沒。人聲鼎沸,那些尖利又刺耳聲音,不斷蠶食這會兒她耐心。親生經歷了才會知道,原來,那些電視中常看見被記者包圍人,不是因為惱羞成怒,也不是為了顯示自己非同一般地位,在這樣窒息氛圍下,聖人也會被逼瘋。

    不遠處網球場上,她哥哥,正做著準備活動,迎接一場很重要比賽。現在這邊動靜已經夠大了,哥哥他們發現只是時間問題。

    種種情況都說明,在這裡解決這些人,實在不是明智之舉。雖然她做事偏好速戰速決,但是現在顯然不具備速戰條件。

    菡瑾討厭麻煩,但討厭並不代表她不會處理麻煩。每一個人,都不能只靠喜好活著,經歷了兩世菡瑾自然通曉這個道理。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越是在這種時候,笑容就越要真誠燦爛。菡瑾迎向陽光,慢條斯理地笑了起來,眼睛裡那絲不耐和嘲諷被照得無影無蹤,她接過離自己最近一個話筒,軟軟地嗓音傾瀉而出:“諸位記者朋友,首先在這裡感謝大家對我關心。只是現在大家問了這麼多問題,我卻完全沒有頭緒,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片刻靜默之後,這些記者又開始聒噪起來。

    一個年約三十資深記者推了推眼鏡,遲疑了幾秒,似是在評定她話中真假,只可惜,這位被柳家老太爺保護得密不透風、從不在任何報紙雜誌上露面柳家小姐臉上,除了得體笑容之外,完全沒有絲毫被圍堵憤怒,反而渾身散發出一種淡然又怡人親和力,溫婉和煦樣子,讓人如沐春風。

    他不動神色,似是無意地翻了一下之前採訪手冊,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之前有一家娛樂報爆出了一組柳家小姐和真田小姐在一家咖啡館對峙照片,中間還夾雜了柳小姐您朋友要去打真田小姐幾張遠照,還有一段很清晰對話錄音,所以,大家紛紛猜測,真田家和柳家是因為跟跡部家聯姻問題鬧出了嫌隙。”

    說完,便安靜地觀察起柳家小姐臉色來。

    她垂下眼睛,不知是光線問題還是其他,她眼睛顏色突然間變沉了,深深地,就像望不到頭地無底洞。

    “這樣啊,”再抬起頭時,她臉上又恢復了笑容,暖洋洋,不生氣也不解釋什麼,“事情經過我大概瞭解了,中間有很多誤會,不是三兩句話能夠說清楚。但是我可以在這裡向大家保證,我們柳家和真田家絕對沒有任何嫌隙和摩擦。這件事我們會深入調查,三天之後,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人群中“嗡”地一聲炸開了。

    “柳小姐,現在就請談談你看法吧!”

    “柳小姐,剛剛您表態真田家和柳家關係,是您一廂情願地想法呢,還是柳家大家長表態?”

    “真田家還未作出回應,柳小姐表態是想先向他們家示好嗎?還是說,間接承認這起事件是你不對,想通過我們新聞媒體向真田小姐道歉?”

    經過媒體炒作,柳家小姐和真田家小姐矛盾愈演愈烈,各種猜測紛紛浮出水面,佔據了各大娛樂報紙新聞頭條,幸好,不是財經報。

    菡瑾大概想了一下,不由得松了口氣。現在她手機還很安靜地躺在口袋裡,爺爺一大早心情不錯,他老人家從來不看娛樂版面新聞,估計這也是她早上能安全出門原因。

    她對新聞這種虛虛實實東西不是很感興趣,但是她介意被人莫名其妙地抹黑,這次真田小姐做得很扎實,一次性把柳家跡部家一鍋燉了。菡瑾不用看新聞也能知道現在大眾反應,大概就是真田家和跡部家有意聯姻,卻被她這個蠻不講理又得寸進尺柳家小姐橫插一杠,硬生生把一樁美滿姻緣弄成了複雜三角關係。

    菡瑾現在已經猜不出她到底想要幹什麼,真田透布得這個局,越來越撲朔迷離。但凡是設計陷害別人人,都會有想得到東西,或許為名,或許為利,但是菡瑾這回卻看不清真田小姐用意了,準確地說,她摸不清她底線在哪裡。

    新聞媒體畢竟只是一種形式,這樣不入流言情戲碼,因為被冠上了幾大家族名號才在娛樂版佔據了版面,連財經版一個角都夠不上。這種事情,剛開始時,可能言論是一邊倒,時間一長,真相是什麼,就沒人會去關注了。作為茶餘飯後談資,大眾注意力總是不能長久。

    大眾輿論再能耐,也不可能把跡部逼近禮堂。這不是選A選B選擇題,就算她柳菡瑾從地球上消失,真田透嫁入跡部家可能性也不會多多少。沒有了柳菡瑾,多是其他比真田透更體面世家小姐,這麼簡單道理,真田透不會不知道。所以,她這次把跡部一塊繞進來原因很讓人費解。

    菡瑾輕笑一聲,轉頭看向那個問最後一個問題記者,神情裡沒有不悅,只是略帶深意地看著他:“那麼,你是覺得,這種小事,還要讓我柳家家長出面才能解決嗎?”

    在記者眼裡,這是一件大事,不管怎麼炒,只要把兩家當家人給折騰出來,怎麼說這也是本年度大新聞了。

    可是,很顯然,人家柳家根本沒把這種小事放在眼裡。

    那個冒冒失失記者被菡瑾不冷不熱態度嚇了一跳,靜下心來,又覺得自己當著同行面怵一個小女孩很沒面子,於是就想著要扳回一城:“柳小姐,請你不要回避我們問題,真田家真要和跡部家聯姻嗎?跡部少爺和真田小姐,真是被你破壞嗎?”

    菡瑾眉頭蹙了起來,有些不滿他唐突。

    她不喜歡把自己私事曬到太陽底下,讓人當成茶餘飯後談資,她對人客氣,不代表她沒脾氣。

    “啊嗯,本大爺怎麼不知道,真田透那個不華麗女人,成本大爺未婚妻了?”

    伴隨著囂張話語,人群就像是漸次分開水流一樣,很突兀地讓出一條路來。

    菡瑾側過頭,人群週邊,跡部帶著樺地,正跟她遙遙相望。

    陽光灑在他紫灰色頭髮上,形成了一個淡淡光暈。菡瑾看著他,一瞬間,心裡那絲不悅以及煩悶被撫平了,心境平和下來。

    “啪!”跡部打了個響指,在強大氣壓之下,記者們安靜下來。

    跡部卻只是眉梢一挑,不屑地丟下一句:“真是一群不華麗人,NE,樺地?”

    樺地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一切,冷冷地回答道:“WUSHI!”

    自從進入二年級之後,樺地就不停地竄個子,本來就比跡部高很多他,現在在冰帝初中部,已經是全校最高男生了。

    跡部雙手插在口袋裡,領著樺地,從容得從記者們讓出那條路上走了過來,眼神所到之處,就像是在俯視自己臣民。

    菡瑾歪過頭,笑。跡部景吾,從來都是這樣一個囂張得讓所有人折服人。

    跡部在菡瑾面前站定,很隨意地拉起了她手,動作自然,不帶一絲忸怩。他手,溫柔地劃過她耳際,幫她把風吹散發絲順了順,眉頭一皺,有些擔心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菡瑾苦笑著搖頭:“具體情況很複雜,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搞成這樣了。一到這裡,就被圍起來了。”

    “跟真田透有關?”跡部很淡定地問了一聲,菡瑾卻聽出了其中有很重不耐煩情緒。

    “應該是,”菡瑾搖了搖他手,“你怎麼來了?”

    如果說,之前只是在猜測柳家、跡部家、真田家三家關係,那麼,今天跡部家少爺對柳家小姐這番親密舉動無疑是對這些緋聞最好證明。

    吃驚,錯愕,驚喜……是現在在場大多數人感覺。

    閃光燈亮個不停,人聲鼎沸,熱鬧沸騰場面尤勝之前。

    “看見這邊圍了很多人,”跡部卻不去管周圍那些起哄記者,“樺地說,被圍人是你,本大爺就過來了。”

    菡瑾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奇怪,樺地個子再高,繞過裡三層外三層記者看見被圍在中心人,這種說法還是十分經不起推敲。

    她抿了抿嘴巴,皺了皺鼻子,眼睛直直地盯著跡部。跡部臉上仍然是那副自信到自傲樣子,他心裡明白,菡瑾再怎麼有意見,也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讓他沒臉。雖然他這個答案是不靠譜了點,但是他大爺難得不華麗一次,菡瑾就更不會計較了。

    跡部猜得不錯,菡瑾是不打算搭理他,先前那番面部表情也只是為了回應他那個詭異答案而已。現在大多數時候,調侃跡部這種活計,幹得最得心應手應該是柳蓮二和忍足侑士了。跡部這廝在外人面前永遠是一副二五八萬地拽樣,對上自己人,再加上柳蓮二忍足這麼高段數,被整一點都不奇怪。

    菡瑾沒好氣地瞪他,跡部回瞪。現在這種場合,什麼話應該說,什麼話不應該說,兩個人心裡都清楚。正因為清楚,所以菡瑾這會兒才在心裡咬牙切齒。

    演戲不恐怖,但是對著跡部,演這種文藝戲碼,是著實讓人吃不消。

    不過,這戲已經開始了,再怎麼反胃也得挨下去。

    菡瑾吸氣。

    幸好,那邊看出門道來記者,現在總算回過神來了。現在正興奮不已地握緊了手裡掛著台標麥克風,旁邊攝影師們使勁殺著底片。

    只不過,現在圍攻物件換成跡部了。

    “跡部少爺,請問你和柳小姐正在交往嗎?”

    跡部摸了摸眼角淚痣,一副被打斷了和女友談話,心情不爽表情,事實上,他是真被打斷了,真在生氣,不過,沒人在意就是了。他口氣有些不耐煩:“本大爺覺得,這已經夠明顯了。”

    “那……跡部少爺跟真田小姐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真田透”這個名字,這讓跡部肝火上升,這個女人最近反復多次地出現,每次都能惹出一堆事情,他現在對她非常火大。“本大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跡部話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本大爺跟那個不華麗女人,沒有一點關係。”

    “那今天報紙雜誌上為什麼會出現……”

    記者越問越興奮,問內容也越來越刁鑽,冷不丁被身邊前輩扯了一把,他正好對上了跡部家大少眼睛,整個人一凜,自動自發把後半句話吞了下去。

    這個時候,菡瑾臉上笑容也斂了起來,跟這群人周旋了這麼久,是時候反擊了。

    凡事都要講求一個步調,她喜歡低調做人,先禮後兵。

    “諸位,我想該說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菡瑾眼睛,第一次開始正視攝像機鏡頭,她很自信地站在那裡,和方才那個溫柔可人鄰家女孩判若兩人,“今天你們所說柳家和真田家不和事情,我們並不知情。至於那些照片和所謂錄音來源,甚至是那些杜撰柳家、真田家和跡部家小道消息,我也要在這裡向大家說明一下,柳家和跡部家將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跡部掃視了一下驀然被震懾住人群,嘴角微微勾起,冷冷地接過了菡瑾話茬:“今天有些報紙雜誌上東西,已經嚴重損害了本大爺名譽權,本大爺律師團,會在半個小時之後找他們聯繫,討論賠償問題。”

    跡部說完,拉過菡瑾,頭也不回地往人群外走。

    菡瑾和跡部宣言把現場大多數記者嚇蒙住了,不同于常年不露面柳家小姐,跡部家大少本事他們是見識過。年紀不大,做起事來,卻是出了名心狠手辣。

    年少輕狂,但是人家有狂資本。跡部夫婦常年住在英,跡部老太爺處於半退隱狀態,在日本,跡部家事情,幾乎都是這位大少爺說了算。

    至於柳小姐,初看起來,柔柔弱弱,一副弱不禁風樣子,原以為是個好捏軟柿子,沒想到認真起來,氣勢絲毫不弱,她話裡意思很明確,她在這件事上,擁有絕對自主權。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被她無害樣子給騙了。想來也是,以柳家老爺子那吃人不吐骨頭性格,怎麼可能會培養出一隻小綿羊來做自己繼承人。這下,非但沒有討到便宜,反而被她揪住了把柄,如果真要追擊責任,那麼,在場人,都脫不了干係。

    “請等一下。”

TOP

人群中,有一個記者出聲,阻止了他們前行腳步。

    菡瑾回過頭,發現是一開始那個向她解釋這次烏龍事件前因後果那位,她有感于他方才善意,於是便握了握跡部手,示意他等一下。

    “這位叔叔,請問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倒是談不上,”記者愣了愣,垂下頭,又推了推自己眼鏡,這是他下意識地動作,為了掩飾自己緊張,“我記得剛才柳小姐說過三天后揭曉答案話……意思是,三天后……柳家要召開記者招待會嗎?”

    菡瑾笑了起來,清脆聲音化解了緊張氣氛,她,又重新恢復到了初時那般雲淡風輕樣子:“三天后,要開記者招待會,那是肯定,只是,這次招待會,不只是我們柳家,還有跡部家,也會一同出席。”

    柳蓮二比賽很精彩,但是她已經沒辦法再去看了。這麼多記者,她不能保證,裡面會沒有胡攪蠻纏。

    如果在觀眾席鬧出事情,混亂起來,哥哥肯定會分心。

    還好,她走時候,把那個包放在那裡了。

    那兩個學妹應該很樂意告訴哥哥,她只是去公園裡小賣部買礦泉水了。

    反正,今天他比完賽,還要去看幸村,應該沒多少閒工夫來監視她。

    車子穩穩地發動了,開始慢慢加速著往前行駛。

    菡瑾大概把今天發生那些事梳理了一遍,腦子一下子又發脹起來。

    她委實恨極了真田透,這次事情,她當著攝像機鏡頭放狠話,就是為了跟她撕破臉鬧到底。她倒要看看,真田小姐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欠她,她會全部討回來。

    跡部今天心情不錯,連帶,周圍空氣也沒那麼緊繃了。

    菡瑾詫異地瞟了他一眼,覺得事有蹊蹺。平時,芝麻粒大小事,都能氣上半天跡部大爺,今天知道自己被真田透算計了一把,居然還一臉輕鬆,肯定有內情。

    歪頭想了想,菡瑾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問道:“你……沒有不開心?”

    車子行駛在路上,兩邊蔥蘢綠意迅速地倒退著,跡部閒適悠然地坐在那裡,微眯著眼睛,看著窗外風景。聽見菡瑾說話,他轉過頭,回給她一個異樣笑容:“你倒是說說,本大爺為什麼要不開心?”

    “呃……”菡瑾被他噎住了,一時接不上話來,有些結巴,“真田透……她……我們……”

    “啊,那個啊,本大爺律師團會處理,”跡部莞爾一笑,“到時候她逃不掉。”

    菡瑾咀嚼著他話,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她連忙坐直了身子,支起了下巴,學著跡部剛才德性,看起了窗外風景,裝文藝誰不會,骨子裡像不像就不在她考慮範圍內了。

    她挑了挑眉,哼了一聲:“或者,我應該問你,有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開心?”

    到家時,門口停了兩輛車。車牌號皆是大家熟悉。

    菡瑾不語,頭一歪,朝跡部看。

    跡部輕咳了兩聲:“本大爺……”

    菡瑾頭一撇,大步往前走。

    跡部這下急了,連忙承認道:“左邊那輛是爺爺……”

    “跡部景吾!”菡瑾生氣了。

    “但是……左邊那輛本大爺可沒……”跡部顧左右而言他。

    “那是真田爺爺,你別想扯開話題。”菡瑾不耐煩地直接截斷了他話,“這次該死三角戀新聞,你到底摻和了多少?”

    “……”

    “多少?”

    “沒有。”

    菡瑾冷笑:“沒有你心虛什麼?”

    “本大爺只是比你先知道這件事……”

    “你什麼時候知道?”

    “昨天晚上……他們出稿之前……”跡部臉上現在是真精彩了,“呃……跡部財團旗下報社新聞社通知……”

    菡瑾這下可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你至少要事先通知我一聲吧?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跡部站在旁邊不說話。菡瑾看著他那樣,又覺得心疼,畢竟,要不是她家那個寶貝爺爺,他也不至於……

    “哎,”菡瑾碰了碰跡部手臂,拉住他,“待會兒爺爺要是問起來,你可別這麼老實了。不管他說什麼,你可得咬定說不知道。爺爺脾氣我最清楚了,坦白從嚴,抗拒從寬。”

    跡部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她,自個兒知道了。既然菡瑾專門設了個臺階給他,他當然不會不識相了。

    “這種小事,本大爺當然清楚。”跡部應道。

正文 暖季(四)

    對跡部來說,這次是因禍得福。

    最近柳家老頭子頗為倡狂,有事沒事就在外面放一些話,在那裡忽悠媒體,再不就是故意使絆子,讓他負責的幾個商業開發案擱淺。

    雖然這些都是小事,在他大爺英明的決策下,最後都化險為夷了,但是,受了這股閒氣,他實在是覺得憋得慌。

    於是,在跡部每天苦心謀劃著怎麼樣回敬柳家老頭的時候,一份頗為白癡的新聞材料出現在他的眼前。

    說這份所謂的材料白癡,不是沒有道理的,裡面因果關係不分,人物關係錯綜但是沒有任何根據,幾張拼湊的照片下面附上了一段堪比八點檔的故事,跟看圖說話沒兩樣。

    若是平時,跡部早就讓人把這個什麼破材料放進碎紙機裡碎個稀巴爛了,但是他現在拿在手上的這玩意兒可不行。原因很簡單,這個八點檔故事其中兩個主角就是他跟他女朋友。

    跡部當時火大急了,等他發完火靜下心來,仔細再去研究時,才發現了其中的利用價值。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要善於利用各種身邊的資源,將利益最大化。

    跡部還沒有成長成一個十足的商人,但是在跡部家爺爺孜孜不倦地努力栽培之下,也學會了不少奸商所要具備的本領。做起這種打擊報復的事情來,也是得心應手的。

    他大概掃視了一下那些離譜得不能再離譜的材料,心裡面吐槽了一把那個編這份故事的不華麗君,然後雙眼一閉,招來秘書,直接就把東西退了回去。

    這幾年跡部家在娛樂產業上砸了不少錢,吞了好幾家權威雜誌報社,成了裡面的大股東,當初為了各種考量,都沒有大張旗鼓地向外公佈。

    這些資料,都是被人匿名投放進報社的,經那幾家報社的主管回憶,收到的時間都差不多,不過寄出地不一樣罷了。

    這是一場有準備的陰謀。

    日本的新聞媒體不都是跡部家的,他之所以放任這個消息流出去,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沒有把握在一晚之內把這些流出去的資料全部收回來。他只能把寄到自家旗下報社電視臺的材料撤下來,但是卻沒辦法阻止這件事情曝光。

    與其自亂陣腳,還不如將計就計,看看對方到底有什麼陰謀。跡部家手下的幾家報社,都是新聞界赫赫有名的,能夠引導一定的輿論方向,若是在這種時候把新聞隱瞞不發,倒是會打草驚蛇。他考慮之後,覺得按兵不動,發上幾則新聞,將實力掩藏起來方是良策,靜待事情發展。

    現在表面上看起來,是對方在暗,他們在明,但是拖上三天之後,他們這邊掌握了充分的證據,情況就不一樣了。暗處明處的位置顛倒過來,主動權反而掌握在他們手自己上了。

    所以,算計柳家老頭子只是順便,真的只是順便。

    既然人家都把大好的機會送上門了,他當然不介意趁機敲打敲打柳家。他不想再跟柳家老頭子耗了。父親和母親多次提起出國深造的事情,或許就是明年,也可能是後年,這些都未可知。柳家老爺子最近幾年年紀漸長,身子卻越發硬朗,于一雙孫子孫女的婚事上,百般挑剔。雖然菡瑾的態度已經明朗,但是他不確定中間再被折騰出什麼名堂來。他跡部景吾,從來不做什麼沒把握的事,也不想懸著一件事跑到國外去。倒不是他不自信,而是他自信慣了,無法容忍這種不在他掌控之內的事。

    在這件事上,他唯一沒做對的是,沒有提前通知菡瑾,跟她商議再做決定。這件事發生得比較出人意外,處理得也很急,待他冷靜下來,分析完了各方形式之後,時間已近深夜了,當時計上心頭,一猶豫,就沒提前告訴她。

    菡瑾和他不同,她有太多的顧慮,雖然喜歡他,但是他心裡明白,這種喜歡,還絕對達不到為了幫他,算計自家爺爺的地步。跡部暗自好笑,如果菡瑾真的為了他,把主意打到她爺爺身上,估計他現在又是另一種想法了,心裡更多的是寒心了。人都是矛盾的,世上還是俗人多,即便是他,亦不能免俗。

    菡瑾的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內,她的心是極軟的,特別是待他們這些自己人。果不其然,她猜測到事實真相之後,也只是朝著他抱怨了幾句,便沒有了下文。

    跡部拉著菡瑾的手往院子裡走,心裡暗自佩服自己好算計,昨天連夜計畫的那些事,幾乎都成了,現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沒有超出他預期的圈子。

    想著想著,他就更加自得起來。眼瞅著四下無人,也就沒了顧忌,下巴不由得抬高了,臉上也有了笑意。

    菡瑾在旁看見了,差點笑出聲來,想到自己方才還在跟他置氣,也不好現在又笑,倒顯得自己喜怒無常了。她也不想給他自己很好哄的錯覺,其實她心裡本就不是很生氣,但是架子卻還是要擺一擺的。不然這次欺瞞了她,指不定以後還會背著她折騰出什麼事來的。

    菡瑾嘴角彎了起來,又撇過頭,裝著在看院子裡景色的樣子,抿了抿嘴,把笑意壓了下去。

    跡部和她一路走,到了拐角處的晦暗處,菡瑾的臉被屋簷的陰影遮住了一半,再加上刻意地嚴肅,跡部在旁邊瞅著,愣是看出了幾分淡淡地不悅。

    菡瑾先前已小發過一趟火,依著她的性子,此時卻不太可能再生氣的。她的脾性跟一般女孩子不同,要麼是隱忍不發的,要是發作了,就習慣跟人說清楚弄明白才肯甘休的。今天這般,和往日卻有些不同。

    跡部心中一凜,臉上笑意斂了起來。菡瑾調整好了面部表情,回過頭時,看見他板著一張臉,倒是唬了一大跳。

    她奇怪地看著他,眼神禁不住上下打量:“好好的,這是怎麼啦……”

    跡部看不出她的心思,方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大驚小怪,於是哼哼了幾聲,企圖掩飾過去:“沒什麼,想到待會兒要見你爺爺了,有些……”

    “少來!”菡瑾笑駡了他一聲,這下可是忍不住了,嗔怪地笑了起來,嘴裡不忘念叨著,“你和爺爺,我可是一個都不同情的,兩個人,一個成天慈眉善目,看著以為是好的,卻是只笑面虎。另一個……”

    跡部笑,他自曉得這“一個”指的是哪個。

    “另一個嘛,”菡瑾拿眼角餘光瞟他,“自恃甚高,擺出了成年人的樣子,只是行事卻讓人看著想笑話……”

    “咳咳……”跡部惱羞成怒了,再一看菡瑾,分明連眼睛裡都帶上了笑意,方覺得格外沒面子,恨恨地說道,“柳菡瑾,你別以為本大爺不敢教訓你……”

    菡瑾掩嘴偷笑:“現在不緊張了?”

    “本大爺什麼時候……”跡部知道她誤會,又不想解釋,扭過了臉,不接話了。

    因為臨近初夏,天氣還不是很熱。悶在屋子裡卻有些透不過氣,索性兩位好友也是知根知底的,大家認識許多年,也就不需要太拘禮了,乾脆把談話的地點搬到了院子裡。

    難得三個人聚在一起,即使眼下情況不是很如意,卻也沒有影響他們的好心情。在樹蔭下品茗,涼風習習,相互調侃調侃對方,平時忙慣了,現在輕鬆下來,倒也不錯。

    柳家老爺子習慣了深居簡出,孫子孫女搬過來跟他一塊住之後,他感覺到了身上的擔子。本來十幾年前家裡被那個不孝子鬧出那一堆醜事之後,在家族生意上興致缺缺,現在老了,卻又重新接管起家裡的生意來,順便提點孫女。柳家再次起勢之後,風頭更勝從前。柳家老爺子也不是拘泥的人,這幾年看開了不少,被人打趣時,也是頗為鄭重地說上一句“這只是為孫女攢嫁妝錢”。柳家的底子本來就厚,現在的資財更是難以估量。

    跡部和菡瑾站在廊下輕聲說話,時不時傳來笑聲。三位老人在僻靜處,兩個孩子不一定看見了他們,他們卻能將院子裡發生的那些事情盡收眼底。

    柳老爺子自從看了剛才的新聞直播之後,眼皮就一直在跳,他不加思考得直接斷定跡部家那死小子是為了氣他,至於自家孫女,他則是自動腦補成“年紀輕不懂事被騙了”。

    菡瑾帶著跡部繞了幾個彎,穿過了花園的小路,過來拜見幾位長輩。

    兩個人行過禮之後,還不等柳爺爺出聲刁難,跡部爺爺就搶在了他前頭,把話給截了:“景吾,把小瑾帶回來了?路上沒出什麼事吧?”

    跡部“嗯”了一聲,淡淡地應道:“只是在公園的時候被記者圍住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得到的資訊。”

    真田爺爺在旁邊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跡部卻仍然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跡部爺爺眼睛咕嚕嚕轉了轉,笑意在臉上稍縱即逝,馬上又恢復到了初時不苟言笑的表情。作為一名長輩,他非常欣賞孫子敢說敢做、唯我獨尊的性格,比起他年輕時,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這種時候,他最好不要表現出什麼得意或者讚賞的情緒來,免得刺激兩位好友。

    柳爺爺坐在那裡,板著臉,慢吞吞地端起杯子喝茶。

    真田爺爺眼角瞥到了跡部爺爺的笑意,鼻子裡不由輕哼出聲,他是年紀大了,但是還沒退化到眼盲的程度。這次,兩位好友算是吃了一個悶虧。粗看起來,這只是一件小事,只不過是被八卦娛記拍到了一些不好的照片,再拉出來隨便炒作了一番而已。但是,細細想起來,這畢竟也關係到了另外兩個孩子的名聲,特別是柳家這邊,一個女孩子,莫名其妙被人說成這樣,家裡人不開心是應該的。

    想到這些,真田爺爺之前的火氣消散了一些。小透這孩子,心思不純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母親的病情被查出來之後,他為自己這幾年刻意地冷落她感到後悔,畢竟,那是自己的孫女,還只是一個孩子。他一直以為,只要假以時日,將她放在他身邊慢慢教導,她總會改變。沒想到,這些日子地教導,還不如她那個神經錯亂的母親的幾句話。十幾歲了,國中二年級,是個大孩子了,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不會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想做這些事情,她的母親,根本就奈何不了她。

    菡瑾大致地講了一下那天跟真田透相遇的經過,同時腦子裡也在回憶那天說得那些話,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自己言語上哪裡過分了,居然能讓媒體直接判定為她是在欺負真田透。

    昨天真田小姐出現得本來就很莫名其妙,鬧了一通之後,又急急忙忙地走了,從頭到尾,她們都不知道她鬧事的目的是什麼。當時有過疑惑,不過沒在意,誰會想到,這位大小姐會這麼無聊,直接學起了三流小明星出名的把戲,鬧上了娛樂版頭條。

    柳爺爺聽完了孫女的敘述,倒也沒表現出多大的憤怒。事到如今,鬧成這樣,該解決的肯定是會解決的,在看完一大早的新聞直播之後,他原本針對真田家的怒氣,已經徹底轉移了。孫女這次,被真田家那個丫頭擺了一道,算是徹底出名了,而且還是惡名。這種不入流的伎倆,他還不放在眼裡。他現在生氣的是,跡部家的小子出來摻和個什麼勁。

    早上那段菡瑾被圍堵的新聞真是何其精彩,生生就成了跡部景吾公開兩人關係的跳板。從早上直播到現在,短短一個小時不到,他就接到了一堆打過來以恭賀為由,實則是探聽虛實的電話。連他都不得不承認,跡部這小子,真是有夠毒,不聲不響就將了他一軍,讓他根本就沒時間預防。被人算計,還是被一個小輩算計,這種感覺,簡直堪比當著眾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

    菡瑾一見爺爺神色有異,私下猜測他又在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她連忙扯開了話題:“真田爺爺,我和跡部打算三天之後開記者招待會,說明這件事情……您看真田小姐那邊……”

    說心裡話,菡瑾是沒準備放過真田透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冒犯,她的耐心已經到達極限了。這種極限,讓她憋了許多年的火氣,全部累積到了一起。菡瑾現在心裡面是恨透了真田透,新帳老賬一起算,怎麼也要把她往死裡整上一回,不然,就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只是,就算是動手,也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她可以不顧及真田透,但是不能不考慮真田爺爺的感受,提前打個招呼,總比到時候得罪人要好。畢竟是長輩,她要動得還是他們真田家的大小姐,再怎麼不受寵,也不能自作主張甩他們臉。打狗看主人這句話的意思,她還是知道的。

    真田爺爺端著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隨即揮了揮手,道:“你們看著辦吧。”

    柳爺爺和跡部爺爺對視一眼,只不作聲。

    “小透這個孩子,這次實在是做得太過分了,”真田爺爺摩挲著茶杯,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身為真田家的小姐,不顧面子,惹出這種亂七八糟的新聞,還扯上了別人。她以為,媒體把她說得好聽了,她就萬無一失了?真不知道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跟她那個媽一樣糊塗。”

    菡瑾抿了抿嘴,有些話,當著真田爺爺的面不好說。她可不認為真田透這次是腦袋發熱,她幹什麼事,總有她自己的道理,可能有時候這些道理在他們看起來充其量只是歪理。

    她欠了欠身,小心翼翼地說道:“真田爺爺,有您這些話,我們就放心了。如果到時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

    她做事一向謹慎,今天就算真田爺爺不來他們家,她也會提前去請示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見。事前說明跟事後道歉,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可不想時過境遷之後,突然醒轉過來,發現自己得罪了真田家的家長猶不知。

    “你這個丫頭……”真田爺爺看向菡瑾,眼神頗有深意,“挺聰明的啊!放心,你真田爺爺我答應的事情,不會賴帳的。”

    菡瑾沒有被戳破詭記的尷尬,笑了笑,一本正經地致謝:“謝謝真田爺爺。”

    “咳咳……”柳爺爺輕咳一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才慢條斯理地說,“真田丫頭的事情解決了,那麼,我們現在來討論一下跡部小子你和菡瑾的事情吧!”

    說完,便把手裡的杯子擲到了桌上,“嘭”地一聲,杯子在桌上打了幾個轉,才穩下來。

    跡部爺爺冷不丁聽到這聲巨響,手一抖,被熱茶燙到了,杯子差點脫手掉到地上。

    他氣急敗壞地看向柳爺爺,吼道:“柳老頭,你看不慣本太爺就直說,沒看見這裡有人在喝茶嗎?景吾怎麼了?他和小瑾是自由戀愛!你是越老越頑固不化了,年輕人的事情,你瞎摻和什麼!為老不尊!”

    菡瑾眼皮跳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把拽住了跡部的手。

    跡部愣了愣,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家爺爺,安撫性地攥住了菡瑾的手。雖然這樣說有些對不起自家爺爺,但是,此時此刻,他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堵上他爺爺的嘴巴。還說自己跟柳家老頭是幾十年的老朋友,連他的性格都不清楚。柳家老頭一看就是那種是軟不吃硬的傢伙,爺爺還在這裡跟他硬碰硬,沒看見對方現在臉都綠了嗎?

    柳爺爺頭上青筋暴起,喋喋不休的跡部爺爺,絕對是讓他徹底爆炸的導火線。孫女被拐走的事情已成定局,跡部老頭子的表現,讓他直接想起了一句話: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我就是頑固不化,為老不尊,那又怎麼樣?”

    孫女是他家的,嫁不嫁給跡部家孫子,得他說了算。難不成除了跡部家,小瑾就還嫁不出去了?

    跡部爺爺炸毛了,這是挑釁,□|裸地挑釁。見過賴皮的,沒見過這麼賴皮的。

    他指著柳爺爺:“你……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半天才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柳爺爺氣定神閑,嘴巴卻不饒人:“彼此彼此。”

    情況很不樂觀,這事情還沒正式開始談,雙方家長就有要談崩幹架的趨勢。

    跡部揉了揉泛疼的太陽穴,提醒自家爺爺:“爺爺,少說兩句,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雖然他大爺也很火,但是理智尚存,吵架什麼時候都能吵,這麼好的機會,白白浪費了可不好。

    “爺爺,剛才情況緊急,我和景吾也是迫不得已,不然,還不知道那些記者會寫成什麼了……”菡瑾說著說著,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在柳爺爺地瞪視下,垂下頭,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爺爺……你不要生氣……”

    跡部拉住菡瑾,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後,再抬起頭時,眼神有些不贊同地看著柳爺爺。

    柳爺爺嘴角抽了抽,心裡暗罵了一聲“臭小子”,面上卻沒有再為難他們。他低下頭,又開始悠哉悠哉地喝起茶來。

    氣氛很僵硬,罪魁禍首柳爺爺不表態,兩個小輩誰也不敢插嘴,剩下兩個上了年紀的爺爺級別的老人家在那裡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跡部爺爺沉不住氣了,都說祖孫連心,現在孫子在那裡承受低氣壓,他也不好在那裡獨自樂呵了,他笑著打哈哈說:“柳老頭,你看看你,沒事嚇小瑾幹嘛……真是的,好好的氣氛都被你弄壞了……一段時間不見,你脾氣漸長,比本太爺還大了,真是太不華麗了!”

    真田爺爺笑著附和:“柳,嚇到孩子們了。你剛才還在說我脾氣太火爆,怎麼現在反而自己發起火來了?”

    風裡帶來一絲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這個花園裡的花,是菡瑾和跡部在初春時一起種下的。陰雨綿綿的天氣裡,兩個人搬來了一大車的花苗,偏偏鬧著不要誰幫忙,折騰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種得七歪八扭的,卻奇跡般地存活了下來。到如今,又為家中平添了幾分綠意。

    他抬起頭,看見站在跡部身後的孫女,她臉上的惶恐和掙扎,帶著些許自責,不避不閃地迎上了他的視線。

    他今天的反應,確實是有些過度了呢。演戲時間長了,連他自己都快分不清心裡的真實想法了。自己相依為命的孫女,一直以來,他都想把自己認為最美好的事物送給她。或許他該慶倖,在他密不透風的保護下,她沒有成為柔弱的菟絲花。

    哎,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在菡瑾期待的目光下,柳爺爺遲疑著開口了:“小瑾,你知道……吧?”這件事,以跡部家的能力,不可能攔不下來。若只是幾家不入流的小報,不可能引起這麼大的反響。正因為跡部景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說,刻意縱容幾家主流媒體,才會鬧出今天的事來。

    “爺爺,我知道……”菡瑾咬了咬嘴唇,點頭,“我都知道……”不是第一時間知道的,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那麼一兩次冒險,這一回,她想再賭一把,把未來交給未知的命運。

    柳爺爺歎氣,似乎除了這件事,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這天,柳蓮二從醫院回來,長時間以來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放下了,幸村的手術成功了。所以,他的心情很好,即使他們隊輸掉了這一次的比賽。

    事情變得很好玩,他進家門的時候,立刻感覺到了氣氛不同以往。

    早川奶奶接過他手上那只可笑的背包,裡面的食物已經被隊友們一掃而光了,背包現在被壓扁了,團在一起,跟爛鹹菜似的。他揉著泛疼的太陽穴,動作在早川奶奶欲言又止地話語中,戛然而止。

    “老太爺今天答應了……跡部家的求婚……小瑾要訂婚了……”

    小瑾要訂婚了?對象是誰?

    當然是跡部景吾了。

    他見到菡瑾時,菡瑾正在陪著爺爺喝茶。

    祖孫兩開心地討論著什麼,似乎外面的低氣壓都跟他們無關。

    柳爺爺對他不顧形象的行為相當不滿意,皺了皺眉頭之後,乾巴巴地問他:“誰告訴你,訂婚了,小瑾就會嫁給他了?”

    柳蓮二錯愕,菡瑾苦笑。

    在很久很久以後,當跡部歷經千辛萬苦,成為柳家女婿的時候,他才真正後悔,自己當初自作聰明,給自己多設了多少障礙。

    三天后,跡部拉著菡瑾的手,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宣佈訂婚。

    許多年後,當人們再坐在電視機前,回憶起的那一場堪比首相就職般隆重的記者招待會時,都會不由自主地驚歎:那對風華絕代的男女,終究只會在電視上才會出現。

    那些無聊的緋聞在這場記者會之後不攻自破了。

    在洋洋灑灑地關於跡部家和柳家的訂婚宴之後,報紙上開始出現關於真田家大小姐的新聞。

    其實在記者會那天,跡部和菡瑾並沒有過多提及真田家,只是,世界上總不乏那些看笑話的知情人士。先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報踢爆了真田家夫人的病史,然後用很不經意地口氣提到了前些日子那樁沸沸揚揚的三角戀新聞,矛頭直指真田透小姐,認為她可能有遺傳的精神疾病。接著,其他的報導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真田家這潭水,越抽越深,怎麼抽都抽不幹。

    跡部家和柳家做做樣子,稍微攔了一下,約束了一下自己旗下的幾家主流媒體,便不再去管了。

    真田家的反應也有些有氣無力,一直以來,他們的勢力都是在政界的,等這件事淡開之後,真田老爺子發了一通火,把幾家鬧得沒底線的報刊告上了法庭,也就不了了之了。

    從頭到尾,菡瑾和跡部都沒有見到真田透。

    等事情稍微消停點,真田爺爺帶著真田透上門請罪的時候,跡部已經開始比賽集訓了。去的那一天,把菡瑾也帶上了,美其名曰,做志願者。

    作者有話要說:小唐我吊著手臂過來更新……

    打著石膏的日子,果然很猥瑣……天很冷,但是沒辦法好好穿衣服~~

    用一陽指打完這一章,手指麻啊!

正文 默曲(一)

    默曲(一)

    日美友誼青年選拔網球大賽開始了,跡部作為冰帝的部長,帶領冰帝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他的實力有目共睹,理所應當成了這次青大賽的集訓中的一員。

    臨走之前,跡部磨著菡瑾報名加入集訓志願者的行列,大有逼著她答應的態勢。

    菡瑾對此不置可否。志願者只是好聽的說法,去了大多只能幹一些雜活,工作可能不是很辛苦,但是絕對不會再有什麼自己的時間。到時候,一切都將以集訓成員為重。實在不是什麼適合她的職業。

    說是磨,其實以跡部的性格,是說不出什麼求人的話來的。

    許久不曾跟她接觸過的侑士哥哥找到了她,正兒八經地跟她約了時間,拉著她談話。所談內容,三句不離集訓。菡瑾耐著性子,聽他說了一堆網球運動專業術語,對著一杯融掉的霜淇淋直打哈欠,不是她不尊重對方,實在是對那些術語一竅不通。

    出於禮貌,她還是堅持聽到了最後。在一番長篇大論之後,忍足突然得出了一個結論:“所以,菡瑾,來做志願者吧!”

    菡瑾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她實在是想不出來,冰帝諸位正選的絕招,跟這個志願者之間有什麼因果關係,還能用上“因為……所以”的句式。

    正欲發問,卻見忍足拼命地朝她使眼色,菡瑾弄不清楚他的真實用意,硬著頭皮,遲疑著回答:“呃……我對運動……真的沒什麼研究,去了也只能添亂,所以還是……”

    忍足倒是一臉誠懇,雖然怎麼看怎麼有些心不在焉,他笑著打斷她:“這些菡瑾就不用擔心了,跡部會幫你搞定的……”

    “跡部?”菡瑾挑眉,知道志願者這件事跟跡部脫不了關係,但是沒想到,跡部居然有本事把忍足給請動了,而且看忍足的樣子,倒有些被抓住了軟肋,不得已而為之。菡瑾不動聲色,垂下頭,嘀咕道,“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關係很大,要不是他……”忍足意識到自己透露太多,連忙假咳著岔開話題,“總之,菡瑾你好好……呃……儘量,我是說儘量啊……可以的話,你就答應跡部吧!”

    作為說客,忍足是相當不成功的。菡瑾本來想問問自家英明神武的侑士哥哥做了什麼事才會被跡部抓住把柄,不過,才起了個頭,就被對方顧左右而言他地岔掉了。

    菡瑾以此得出結論,應該是一件很丟人的事,要不然侑士哥哥的嘴巴也不會這麼緊了。反正她不是什麼愛打聽別人的人,特別是這種難以啟齒的糗事。

    “我會考慮的。”菡瑾點了點頭,保守得不做點評。

    忍足有些煩躁,這種答案,比直接拒絕他還要讓他頭疼,倘若對方直接說“不同意”,他還能對症下藥,卯足了勁地跟他擺事實、講道理,不怕說不動菡瑾,現在卻是有點犯難了。

    菡瑾聳了聳肩膀:“侑士哥哥,你不用擔心,我說考慮,也只是想回去徵求一下爺爺的同意而已。現在真田家和松井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我正想辦法抽身,到時候若是真田小姐真的上門來賠罪,我也好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那你是答應了?”

    菡瑾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就算我不答應,你的秘密,我也會阻止景吾說出去的。這點你可以更放心。”

    “咳咳……”忍足突然開始同情跡部,有時候,女朋友太聰明,也不是好事。

    下午社團活動時間,菡瑾翹了活動,窩在學生會辦公室看書。

    習習涼風從窗口撲進來,窗外的大樹遮住了落日的餘暉,徒留一片陰影,讓人在初夏的熱意裡找到了一抹安靜的涼意,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當然,前提是忽視那炙熱的視線。

    跡部自進來開始,就一直在盯著自己了,起初菡瑾只以為是錯覺,被他別有深意的眼神看久了,渾身不自在。

    書上的內容看不進去,許久沒有翻頁。菡瑾暗自翻了個白眼,悶悶地想,最近又有哪裡得罪這位大神了。

    “景吾,我臉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菡瑾放下書本,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問道。

    “沒有……”跡部下意識地回答,對上自家女友戲謔的眼神,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他略帶尷尬地轉頭,“本大爺才沒有看你。”

    “……”此地無銀三百兩!

    跡部走了幾步,在菡瑾對面坐下來:“聽說……忍足那傢伙今天去找你了?”

    “啊!”菡瑾應了一聲。

    跡部擰眉:“他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菡瑾笑了笑,不經意地說著,“就是隨便聊了聊,他跟我提到了你們去集訓的事。”

    “哦?那你怎麼想?要不要一起去?”跡部說出了口,才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躁了,倒有些求著菡瑾去沒她不行的意思,末了,他忍不住又加上一句,“每個學校都有幾個志願者名額,你要是實在想去的話,本大爺可以給你挪一個出來。”

    菡瑾看著自家男朋友,頗為無語地哼了一聲,據她所知,由於冰帝部長跡部大少爺些微的潔癖,他從來不在學校招收什麼志願者。他的論調一向是常人難以理解的,聒噪的女生是母貓,男生的話,自家網球部就有很多後備隊員,根本就不用發愁。

    想到這裡,菡瑾摸了摸鼻子,斜瞥了他一眼,眼珠子骨碌一轉,笑著說道:“我本來就沒什麼想法,現在聽你這麼一說,這麼麻煩,還是不要了。本來哥哥也要去,到時候我也走了,家裡就只剩爺爺一個了。”

    說話是一門高深的藝術,顯然這幾年柳菡瑾在柳家那個老狐狸爺爺的教導之下,把這門功課學得爐火純青,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這點跡部在平時和她的相處中深有體會,不過,通常,他都是站在同情他人的角度,從沒想過有一天,他也會擔任主角就是了。

    他臉上略顯尷尬,想起柳爺爺那囂張的樣子,又覺得心中底氣足了起來。不是他沒有敬老的心,只是有些身強力壯精神好得成天只知道拿晚輩開刷得人,實在是不值得同情。反正不管他做什麼,都很難扭轉他在那位長輩心中的位置了,還不如破罐子破摔。

    “你家又不是真的只剩他一個人了,管家傭人都在,怕什麼?”跡部很不屑地說道,“真是太不華麗了。”

    “不管這事華不華麗,反正我是不去了。”菡瑾不為所動,“我也不能讓人說閒話,怎麼能讓人專門把名額讓出來給我呢,說出去太難聽了,對你這個部長的影響也不好。”

    跡部被噎住了,瞪圓了眼睛爭辯:“他們不敢有意見。”

    菡瑾繼續笑:“但是我有意見。”

    書看不下去了,下午茶時間正式結束。

    菡瑾把書簽夾到書裡,“嘭”一聲合上了書。

    跡部有些洩氣地看著她往門外走,心裡不忘詛咒忍足,恨他恨得牙癢癢。在他看來,這肯定是忍足進了什麼讒言,才害得他被如此這般冷遇。

    菡瑾手握上門把,頭也不回地丟過來一句:“明天再哪個地方集合?”

    “啊?”

    “不說我就真不去了。”

    “你不是說……”

    菡瑾笑眯眯地回頭:“我改主意了,不行嗎?”

    “行,當然行……咳咳,本大爺的意思是……”跡部清了清嗓子,“明天7點在學校集合,早上本大爺過來接你。”

    “好吧,我知道了。”菡瑾扭開了門,準備往外走。

    末了,想起一件事情,又忍不住回過頭:“嘛,其實我是真不準備去的。不過,考慮到真田那些破事兒……怎麼說呢,我其實很感興趣,你究竟是怎麼抓住侑士哥哥的把柄的。威脅這種方法,還是不要多用,畢竟,太不華麗了。我比較喜歡,你直接跟我說。就是這樣了。”

    合宿是一件麻煩的事,至少在柳蓮二看來是這麼回事。

    一開始,家裡人全部不同意妹妹跟著去吃苦,最後卻還是被她說服了。比起跡部景吾這個未來的“家人”,真田小姐這位讓人頭疼的麻煩人士,顯然是更不受待見的。跡部雖然有些不得柳家家長的心,但是綜合起來看,好歹也是一位四好青年,再說這次集訓,柳蓮二也會跟著去,諒他也沒辦法幹出什麼壞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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