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Q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那章炸出了好多潛水的妹子啊！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一章有這麼多的留言了
好高興的同時看到大家的留言也好感動，真的好想抱抱你們，真的
那場初雪只下了短短的幾分鐘，清淺的雪花還未來得及將道路覆蓋，就被風吹得無影無蹤了。但冬日的氣氛卻因為這場稍縱即逝的雪而愈漸濃厚起來。
大街上隨處可見為迎接聖誕到來的各類裝飾物。彩燈、貼紙、英文噴繪，還有貼著白鬍子的聖誕老人，笑眯眯的為來往行人贈送著口袋中紅色亮紙包裹的小糖果。
和母上從超市里擠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快沒了半條命。店裏那人潮湧動的熱鬧場面讓我不禁感歎日本人對於平安夜耶誕節的熱衷真是一年勝似一年了。當然了，樓上掛著的那一道道“大促銷”“大降價”的條幅也起到了一定推波助瀾的作用。
我們把差不多有半人高的聖誕樹小心翼翼的放到街邊。母上長長的出了口氣，揚手將滑落下來的圍巾向後一甩。“紗紗啊，媽媽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你就站在這裏乖乖等著啊。”
“嗯嗯嗯。”我連連點頭，對母上的英明決斷表示贊同。如果拿著這些東西再跑去停車場，剩下的那半條命估計就全都沒了。
我晃著酸疼的胳膊，目送著母上離開。
馬路對面的玩具店放著那首經典的聖誕賀曲《Jingle Bells》。櫥窗裏那棵銀色聖誕樹上的彩燈隨著夜幕的徐徐降臨一個接一個的點燃，遵循著一定的規律此起彼伏的閃爍著。
看著面前街道上奔流不息的車輛，我淡淡的歎了口氣。
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一年又要過去了。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在邊咬著棒棒糖邊傻乎乎的和春名說：“真是不敢想像哎，我們竟然馬上就到國三了！”
日曆隨著歲月的流逝一頁頁翻過，不知不覺，我的國中生活只剩下最後的一個學期。原來生活就是如此，不停的經歷著我們曾經不敢想像的事。
比如國三，比如杉田，比如綠間……
綠間……
“哦！”
手被身邊聖誕樹的針葉紮了一下，我皺了皺眉剛要抬手到嘴邊吹一吹，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擋住部分的光線。我轉過頭，在眨眼的瞬間超市門口的霓燈驟然被點亮，五彩的光芒灑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讓他看上去都有些夢幻。
——“我等你。”
那天他和我說過的話在看到這張清俊面龐的那一刻再度在我耳邊響起，蓋住了到站公交的報站廣播聲。
雖然距冬季杯決賽那天已過了幾日，我卻覺得在天橋上的那場初雪恍如昨日。每片薄薄雪花都還未融化，掛在我的發梢和臉頰。
超市門口聖誕樹頂的金色星星也亮了起來。彩光讓他的五官愈加清楚，那雙綠眸被流彩染上一層淺淡的金輝。只是一團團呼出的白氣氤氳了目光中原本的熱度，看上去更加溫潤柔和。
這樣專注的凝視讓我忽然覺得有點慌。我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
“是在等人？”他的問話打斷我們之間短暫的沉默。
“……嗯。”我低下頭，手指無意識的再次撥弄起身邊小樹的葉子，“等我媽媽開車過來……你呢？”
“也是來買耶誕節的裝飾物的。”
“哦。”
又一輛公交到站，上下車的乘客交替而行，熙攘著在我們身前身後來來往往。叫賣聲、歡笑聲、音樂聲……如此喧囂，我卻好像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跟隨著那彩燈跳躍的頻率一下……又一下……
“嗡——嗡——”
衣兜裏忽然振動起來的手機把我嚇了一跳，手上一抖將身邊的聖誕樹推翻過去。身旁的人忙跟著上前一步，幫我扶好傾斜的樹。
“謝、謝謝。”我結巴著低低道了聲謝，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接起電話，“……喂？媽媽？”
“哎紗紗寶貝！”
冷風吹過，我應景的打了個寒噤。依照過去的經驗論，通常母上大人用這種肉麻的語氣和稱呼來叫我的時候就是災難降臨的時刻。
“寶貝真是對不起啊，媽媽才發現咱家的小尼桑沒有油了哎！”
我愣了一下，“啥？沒油了？不對啊，爸爸不是昨天才加過油，吃飯的時候還吐槽油價又漲了嗎？”
“呃……我也不知道啊！哎呀反正現在就是沒油啦！可能是油箱漏了吧！”
“……”
我握著手機一時不知該做何表情。母上您確定這樣說沒問題嗎？我忽然覺得一個小時前我們娘倆能開著那輛車平安的來到超市是個奇跡！
電話那邊的母上絲毫沒有為我們創造的奇跡而感到慶倖，語氣還莫名其妙的興奮起來。“所以寶貝，媽媽現在不能去接你了哎。你拿著東西自己先回家吧~”
“啥？？”我看了一眼擺了滿地的兜子和那棵被綠間扶著的樹，只覺得腦子嗡嗡的疼了起來，“您、確、定？這些東西加起來有十多斤呢！”
“矮油~你一個人拿不了，兩個人不就可以了。不是有現成的英俊瀟灑的美少年什麼的嘛~”
“……”
我有些僵直的轉過臉看向旁邊扶著樹的綠間。我想，我在這一刻明白了我們家車會突然沒油的真相。
我抽了抽嘴角，將上身轉向一旁，用手擋住話筒，“媽……”
“嘛~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晚一點回來也沒關係呦！”
……過分！今天有零下十幾度呢！
“哎呀呀！不說了不說了！媽媽手機馬上要沒電了！”
……騙人！我半個小時前還用你那滿格的手機給父上發了條短信！
“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呦~媽媽先掛了！麼麼~”
……
耳邊冷酷的“嘟嘟”聲讓我不久前心中曾存有的疑問又一次浮出水面——
媽！您是我親媽嗎？！我就算不是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也是商店打折促銷的贈品吧！
“怎麼了？”
耳邊傳來的輕聲問話讓我從內心翻騰的石化狀態清醒了過來。“哦，沒什麼。就是我媽她忽然……有、事、了。”最後三個字我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有事了？那……”身畔的男生怔了怔，垂眸看向鋪了一地的袋子。
“呃……”我有些尷尬的收起手機，蹲□去拎腳邊的袋子，“沒、沒關係。我自己……”
一隻修長的手忽然出現在視線中，拿去了我剛要去拾的拎袋。黑色的手套遮住了那指尖原本纏著的繃帶，也將手指的形狀展現得愈加美好。
我一晃神，自己的東西已悉數落入他的手中。少年又彎腰抱起那棵聖誕樹，我看到從超市內透出的白光灑落在他的脊背上，在那墨黑色的大衣上淡出一片清淺柔和的銀輝。
他站直，把手裏的東西又顛兩下以拿得更穩一些。
“走吧。”
*
超市到住宅樓仍舊是三條馬路的距離。只不過和幾個月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燦爛到刺眼的陽光，一閃一閃忽明忽暗的都是五彩繽紛的燈火。
我手捏著衣角，低垂著頭向前走。並非第一次並肩而行，我卻感覺格外的局促。周邊歡騰的節日氛圍將我們之間的氣氛顯得愈加沉靜。
“那個……”
“那個……”
同時開口讓兩個人不由得都愣了一下。綠間輕咳了一聲，“你先說。”
“哦。我……”我咬了咬嘴角。我可以說我忘了要說什麼嗎……這是白癡才能做出來的事吧？！
“媽媽！媽媽！我要聖誕禮物！禮物！”迎面走過來的小男孩搖著他母親的手，一臉的期待和激動。
“哦對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轉身拿過綠間左手中提著的口袋，“把這個袋子給我一下，裏面有要給你的東西。”
少年停下腳步，眼中滑過一絲驚訝，“給、給我的？”
“嗯。”我抿著嘴捧著口袋低頭翻找著。有兩道目光緊緊跟隨著我的動作，讓我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該死的！這袋子裏怎麼裝了這麼多東西！
“啊在這！”我從最下面翻出一個小布兜，遞了過去，“……給你的。”
我聽到沙沙的響聲，應該是少年將懷裏的聖誕樹移到另一側，騰出一隻手來接過我遞過去的東西。
“這是……”少年的音量比平時小上很多，若是不仔細聽就淹沒在滿街的音樂中。
“一隻大頭蛇。”我側過頭看著旁邊的燈柱，用指尖撓了撓臉頰，“那個……我原來不是把你的那個弄壞了嘛。今天在超市看到了個類似的，就……買下來了。”
“……”
男生忽然沒了聲音和動作，讓我後面那句“拖了這麼長時間真是抱歉”停在嘴邊，說不下去了。
身邊不時有一雙雙情侶相攜而過，那絲毫不受凜冽寒風影響的歡聲笑語和我們之間的沉默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
我忽然後悔了。又不是聖誕禮物，幹嘛大過節的在大街上給他這個東西！這一下子又想起自己原來做過蠢事了……藍堂紗你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大哥哥，買支花吧！”
沉默之中，街上賣花的小姑娘忽然走到我們跟前，踮著腳將滿懷的玫瑰捧到綠間面前。“過節的時候送給女朋友鮮花的話，會讓你們的感情更好呦！”
旁邊小店的彩燈陡然轉為橙紅，我只覺得自己被那光照射到的地方有些發燙。
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麼吧？
——小妹妹你誤會了，哥哥姐姐不是情侶哦~
對，應該澄清一下的。可為什麼心裏想的清楚，卻半天都張不開嘴……
一支火紅的玫瑰忽然伸到了眼前。只是拿著它的人沒有掌握好距離和力道，差點戳上了我的鼻子。
我怔怔的抬起頭，那賣花的小姑娘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眼中所見的只有手抱著聖誕樹的少年。他俊逸的面龐被周邊的光映得通紅，胳膊拿著花直挺挺的伸向我。透明的鏡片上光華流轉，只能隱約看到他的眼睛似乎是轉到一旁。
“這是回、回禮。聖誕快樂。”
紅色的玫瑰花瓣上有一兩滴晶瑩的水珠，隨著那手的輕微顫抖滾落到花蕊深處。
原本局促的心情不知為何慢慢的平復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名為“幸福”的溫暖流遍全身。我緩緩接過花，嘴角漾開恬淡的弧度。
“謝謝。聖誕快樂。”
☆、第 27 Q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放背景音樂。我是KOKIA腦殘粉不解釋，寫這章的時候聽著音樂哭出來不解釋，友情萬歲不解釋
新年過後，時間的腳步好像一下子被加快了好幾倍。國中的最後一個寒假、最後一個學期、最後一次考試都在轉瞬之間開始又結束了。
最後一門日本史的卷子被老師收走，我看著空空的桌面並不像以往每次考試後有種終於解脫的興奮放鬆之感，反而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似乎少了點什麼。
國中三年，就這樣結束了。
意識到這一點，忽而恍然如夢。我分明還記得自己入學的第一天，也是這樣靠窗的座位，遍眼所見都是一張張陌生而青澀的面孔。我起立，揚頭，微笑。“大家好，我叫藍堂紗。”
……
“想什麼呢還不收拾東西？”
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我回過頭看到坐在後面的少女。她鉑金色的頭髮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比起三年前的剛剛齊肩，如今已經快到腰了。
“春名，”我沖她微微笑了笑，“陪我去天臺坐坐吧。”
*
教學樓頂層的天臺一向是很多學生最喜歡來的地方。這裏空曠、安靜、風景好、還是諸多漫畫小說裏的JQ高發地。
我還記得自己剛來帝光的時候還是個沉溺于少女漫的假文藝青年，也想學著故事裏的主人公那樣明媚且憂傷一次。於是在首日新生登記後就一個人爬到了頂樓，推開樓梯盡頭那扇虛掩的門。
芳菲四月，碧天白雲，櫻花紛飛。在這如夢如幻的畫面中站著的並不是如小說中所說的俊美少年，而是手托著腮憑欄遠眺的金髮少女。
“……你說，你那個時候是不是對我一見鍾情了？”並排在欄杆上坐著，春名用胳膊輕輕的戳了戳我。
我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明明是你對我一見傾心好不好！”
“嘖嘖嘖，小紗你還真是越來越傲嬌了。跟我還這麼口是心非的。”
我嘴角抽了兩下，“你辭彙量還真是越來越匱乏了，張口閉口傲嬌傲嬌。真不知道你的國文是怎麼考的！”
“哎呦這哪里是匱乏！”她沖我擠擠眼，“我這是用詞精准！”
“……你夠了真的。”
陰翳了幾日的天空此時終於放晴，蔚藍如洗。太陽從雲後一點點露出來，將肩膀上的陰影一寸一寸的無聲掃去。前幾日尚未融化的白雪在日光下點點閃爍，交相呼應。坐在這個位置，整個帝光校園都在腳下。開闊的操場、灰白的教學樓、還有大門口的雕像和停工已久的噴泉，一切一切盡收眼底。
那幾句習慣性的相互吐槽後，我們極有默契的一同沉默了下來。她的圍巾從肩上滑下，被風吹的飄到我跟前，上面的流蘇穗子一下下輕撫過我的手背。
我手握著圍欄，騰空的雙腿輕輕的晃了晃，微微向後仰，抬頭看向頭頂那片湛藍的天。
“真想不到，我們就要畢業了。”
“是啊。要畢業了。”旁邊人和我一同感歎著，聲音清淺，低喃一般。她的腳也在左右晃蕩，輕輕的撞了一下我的。
“喂你輕點，我會被你撞下去的。”
“少來！你哪有那麼脆弱！也不知道是誰在國一聯歡會上玩搶凳子，死抱著凳子不鬆手，兩個男生都擠不過你！”
“噗！你竟然還記得！”
“廢話！”少女一挺胸，滿臉的驕傲，“你是我的女人！什麼囧事我不記得！”
我笑容忽然僵在了嘴角。
我的女人……
那是我們在幫對方拒絕追求者時慣常用到的話。
——“嘖嘖少年啊，她是我的女人，要追的話得先和我決鬥！”
一副女王的模樣看著對方一臉尷尬的離開後，再一起跑到沒人的地方捂著肚子毫無形象的笑得岔了氣。
那些一起瘋狂胡鬧的日子恍如昨天。我甚至還記得你在睡了一堂課後抬起眼中的迷離和額頭上印出毛衣褶皺的花紋，那一副呆萌的模樣。你可能現在都不知道，我把偷拍你的那些照片專門建了個相冊，名字叫做《傻千子》。但或許你的手機裏也會有個相冊名叫《傻藍子》。
那些照片上的顏色還如此鮮亮，可為什麼，我們的笑和淚就全忽然都變成了回憶？
為什麼，我一回頭就再看不到你傻乎乎的笑臉？
為什麼，我們一下子就走到了分岔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握著欄杆的手一點點用力收緊。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春名，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去秀德嗎？”
風止。
她那條米黃色的圍巾不再浮蕩，末梢的那些穗子淩亂成一團，恰停在我手邊。
我用力的把嘴角扯出一絲弧度，“秀德離我家很近哦，走路差不多十分鐘就能到了呢。你要是放學了不想回家可以直接到我家來。我媽的壽司可是做的越來越好吃了呢。哦對，秀德旁邊好像還新開了家甜品店，據說味道超贊哎！我每次路過都能看到裏面排滿了人，主打的正是你最喜歡的抹茶和檸檬呢。我們可以中午跑到那裏去改善伙食，順便聊聊八卦……”
“小紗……”
微微顫抖的聲音打斷我自顧自的絮叨。
“……對不起。”
我的眼眶在聽到這三個字的瞬間溫熱了起來，再看不清天上白雲的形狀。忽然好慶倖自己此時是仰著頭的。因為她看不到我現在的表情，我也看不到她的。
“噗~這有什麼好道歉的！真是傻瓜！”
我在笑。可是那笑聲太過短暫，還沒來得及聽清楚就消散在了空氣中。原來，笑也可以這樣傷感，傷感得就像哭一樣。
微風迎面拂來，把我們的頭髮都吹到身後。淺金和水藍的發絲在空中悠悠的蕩著，還有幾縷交纏在了一起。
“喂。”我歪了一下上身，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不許因為有了新的天使就忘了我！你這個喜新厭舊的魂淡！”
“……你才喜新厭舊呢！”
笑?的聲音聽上去卻顫抖得讓人心酸，讓我的視線模糊成一片。我吸了吸鼻子，把頭又揚得高了幾分，用力把嘴角的弧度挑得更大。
“作為你的現任天使，不得不囑咐你幾句。以後記得和前桌搞好關係，要不每次被叫起來都不知道問題是什麼，走廊罰站有你受的！”
“記得運動會的時候不要再一頭熱的去報什麼3000，明明連1500都跑不下來還要去逞強什麼的，你腦子果然是壞掉的！”
“記得包裏要常備生理期必備物。遇到突發狀況到處找人借，還欺負二黃去幫你買這種囧事不要再做了！”
“嗯對了，胃藥什麼的也要帶著。不要仗著自己皮膚好不會長痘就沒節制的吃那些辛辣的東西。”
“還有……”
肩膀上忽然被加重了重量。身側的女孩倚靠在我身上，柔順的長髮垂到我的裙子上，發梢圈成幾個卷。她一手捂著嘴，整個人都在顫顫發抖。
“……你果然……是個魂淡……”
我想，可能在發抖的並不是她，而是我自己。我感覺到有兩顆淚滴從自己的眼角滑落，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潮濕的痕跡。
有兩隻褐色的雀鳥嬉戲著從頭頂飛過，那麼無憂無慮的樣子，讓人看著好羡慕。
我們吵著說想要快點長大快點畢業，原來，都是騙人的。
他們都說想哭的時候把頭抬起來眼淚就能流回去了，原來，也是騙人的……
*
和春名在車站分開的時候約定了再裝一次文藝青年，週末一起去神奈川看海。我一個人上了車，和窗外的少女揮手道別。公交不斷前行，她的影子消失在路口的轉角，我的手卻始終沒有放下。
下了車，踩著自己隨著路燈忽長忽短的影子，一路走到樓下跨入樓門。鞋底還帶著路上的積雪，踩在樓梯上留下一個個不太完整的鞋印。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在樓道中起起落落，我歎了口氣。說什麼到畢業典禮之前不許哭，結果到最後都是說話不算數的傻瓜。
我站在自家門前，抬手揉了揉腫痛的額角。
是啊，都是傻瓜。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幹嘛要哭成那副德行。弄得出校門時門口的警衛還跑過來問我們是不是遇到壞人被欺負了什麼的。
“呵。”
我低笑了一聲。心中一句句重複著“傻瓜傻瓜”，卻不料右手一抖，手裏的鑰匙一下子從指間掉落。和樓梯相撞的金屬鑰匙發出清脆的輕響，一路向下滾落，直到樓梯的拐角才停下來。
低垂著頭，額前的頭髮擋住大半的視線。我歎了口氣，真是沒用，不就是要畢個業了嘛，怎麼還把手都給哭殘了？坐車的時候掉公交卡，現在又是掉鑰匙。
我緩慢的轉過身，本想下樓去撿鑰匙，卻發現已經有人將它拾了起來。少年俯身的動作使得原本壓在耳後的頭髮掉了幾縷下來，遮住他墨色的鏡框。
他直起身，抬頭向我看過來。與我視線相對的瞬間他似乎一愣，手拿著鑰匙快走幾步踏上臺階走到我面前。
“謝謝。”我伸手接過他遞來的鑰匙。
綠間的手仍停在半空，雙眼直愣愣的看著我，遲疑著問：“你……哭了？”
“沒有。”我把臉扭到一邊，又抬手揉了兩下眼睛，“被沙子迷到了而已。”
“……”
少年沒再說話，只是默默的將伸出的手臂收了回去。樓梯間的聲控燈由於我們的沉默滅了下去。只能看到樓梯的扶手在窗外透入的一兩絲燈光的照射下反著微弱的光。
黑暗中我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從眼前拽到一邊。
“別用手揉了，會越揉越疼。”
一陣窸窣的衣服摩擦聲，一塊乳白色的手絹隨後被遞到了眼前。“用這個吧。”
我盯著他手中的那一方乳白，雙眼不知為何又再一次潮濕了起來。我咬著嘴，拿過手絹胡亂的把眼睛抹了兩下，又塞回到他手中，“好了，謝謝。”
他捏著手絹，又是半晌沒有動作。
“哎呀！”我垂著頭伸手推他，“我沒事了，你快走快走！”
男生被我推得後退幾步。他收起手裏的帕子，“那……我回家了。”
我沒應聲，只是手上又用力推了幾下。他踏上樓梯停了半晌後轉身離開。樓燈隨著他上樓的腳步亮了又滅。
我長長的出了口氣，將自家的鑰匙插入鎖孔。
唉，果然好糟糕。不過算了，反正自己哭得形象全無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被他撞上。
打開家門，剛要邁步進去卻和差點從門內摔出來的母上撞了個正著。
我忙伸手扶住摔過來的母上，“媽！怎麼你在家啊！”
母上把上身站直，一手拿著鍋鏟，一手抖了抖身前的圍裙，“呃，是啊。”
“那怎麼不幫我開門？”
“嘿嘿。”母上晃了晃手裏的鏟子，滿臉紅光的看著我笑，“因為我剛剛發現紗紗寶貝你在走廊多站一會有助於我早日成為外婆。”
……
這一刻我深覺自己和藍堂夫人的溝通已經成為了日常生活的一項重大難題。外婆什麼的……這種不著邊際的妄想症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哎呀，這年頭還隨身攜帶手絹的男生真是稀有品啊。”母上說著點頭拍了拍我的肩膀，“紗紗寶貝你要好好把握啊！”
“把握個腦袋！”
竟然聽門角！能不能有點身為人母的自覺？！
心中那一些對於畢業的感傷被她這麼一鬧攪得亂七八糟。我極度憤慨的指著自己的眼睛，“你女兒哭得眼睛都紅了哎！你都不心疼啊！還在那做什麼亂七八糟的白日夢！”
“那明明就是幸福的眼淚！我為你高興！而且現在天都黑了！哪里還算是白日夢！”
“……你絕對不是我親媽。”
☆、第 28 Q
作者有話要說：收到了喵子妹紙的長評好感動！說實話沒想到更上一章能收到長評，還是這樣滿篇真情實感的心裏話長評。抱住妹紙大力揉臉> <！！
雖然自己的淚點已經被這文給毀了，估計到完結的那一天也會沒了半條命，但是能寫出讓大家產生共鳴的東西真是太開心了！我真心愛你們！！！>u<
二月的海風中還帶著冬的凜冽，起止之間都是冰雪將融未融的味道。
因為不是旺季，海岸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只有陣陣卷著雪白浪花的海浪一下下拍擊著岸邊那些已經沒了棱角的石子，偶爾送來幾片破碎的白色貝殼。
在海邊坐了連半個小時都不到，我和春名就縮著脖子跑上了開往神奈川市內的公車。
縮在座位上緩了好一會，我拍了拍凍得冰涼的臉蛋，“呼……終於從三無狀態活過來了！”我此時真心懷疑小黑子是不是小時候被凍壞了臉，才會表情那麼匱乏。
“唔，是啊是啊。”春名搓著手點頭，“看來裝文藝也需要天時地利的。”
“所以說我們註定與文藝無緣，只能是奇葩！”
“噗！”
汽車在平整的公路上前行。這樣透過窗子看去，翻湧的浪潮被淡化了好多。天氣不甚晴朗，均勻的雲片遮住了天空本來的顏色。整個海面如斯平靜，不見波光，只餘茫茫一片。海天的界限已然分不清，渾然一體。
我看著那海天一色，用肩膀撞了身邊的人一下，“哎，春奇葩我和你說啊，幾年前我跑來海邊點了個煙花，本以為自己就夠裝文藝的了，沒想到還看見一個拿著長木棍畫畫的妹子。對對就在那，那塊大石頭旁邊。”我邊說著邊用手給她指。
“畫畫？”春名停止了摩擦生熱的手部運動，轉過頭來，“你有看到她畫的是什麼嗎？”
“唔，好像是海和船，揚帆遠行什麼的……”注意到眼中少女的表情變化，我若有所悟，“……喂喂，不會那妹子就是春奇葩你吧？！”
“哈哈哈！紗奇葩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
“噗哈哈哈！”我不可自控的和她笑成一團，“原來這才是我們孽緣的開始！”
“哈哈哈……噓，公共場合，我們要注意形象。”
“對對對，注意形象注意形象……噗哈哈哈……”
……
汽車繼續前行。飄浮的雲絲被風剪碎，散去幾許，露出片片湛藍的天。海面跟著退去那蒼茫的灰白之色，呈現出一片淡淡的藍。
煙花易逝，岸邊的圖畫也早已在浪潮中被抹平。不過還好，我已找到了失落在這世上的另一半靈魂。
*
走進烤肉店的時候，店內的暖氣與滿身的寒意相沖，讓我狠狠的打了好幾個噴嚏。春名拽著我在靠近暖爐的位子坐下，“快，好好暖和一下，可別感冒了。”
我抽出紙巾擦了擦鼻子，“我要是真感冒了就讓你背我去醫院。”
“嘖嘖嘖，你那麼重我可背不動。”她要去拿菜單的手忽而一頓，看向我身後，臉上浮現出一絲曖昧的笑，“不過有人可能會求之不得。”
“嗯？”我不明所以，剛要回頭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呀！小千山，小藍堂！好巧啊！”少年興致勃勃的聲音及其出色的牛郎氣質讓他在剛一邁進店子就瞬間奪走了屋裏所有異性的目光。
“是啊是啊，好巧好巧。”春名手托著腮，歪著腦袋笑眯眯的看著跟在黃瀨後面進店的人，“你說是不綠間君？”
正要脫去外套的手一怔，我抬眼看過去。綠發的少年仍穿著那件黑色的風衣。純粹的顏色和簡易的款式將他顯得愈加修長挺拔。他的耳朵大概是被風吹的關係，耳廓有些微微的發紅。而那副明亮的眼鏡上則蒙了一層薄薄的白霧，讓人看不到後面的一雙綠眸。
不過我能感覺的到他應該也是正在看我。因為他本去解下圍巾的手很明顯停了下來，然後轉而去扶了下眼鏡，略低垂下頭，“啊。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
“既然遇到了我們就一起拼桌吃飯好了！”黃瀨興致勃勃，已經拉開春名身邊的空座坐了下來，“小綠間你還在那站著幹嘛！快過來坐啊！”
“……哦。”少年低低的應了一聲，緩慢的拽開椅子，有些局促的在我旁邊坐下。
“哎小千山，你不是說要去和小藍堂看海嗎？怎麼又跑來這了？”
“你可別提看海了。”春名扁了扁嘴，“我們都快被海風吹成三無了。哦對了綠間，要是小紗一會體力不支，發燒暈倒了記得要背她去醫院。這任務先交給你了。”
感覺到旁邊的人聞言立即看了過來，我咬牙瞪向對面，“千山春名！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矮油我這不是為你打算嘛！”
“我謝謝你了！”
“和我還客氣什麼！”她越說越來勁，還沖我拋了個媚眼。
……找到另一半靈魂什麼的絕對是我一時被冷風灌了腦子才說出來的胡話！
為了防止她再這麼胡言亂語下去，我果斷決定轉移話題，一邊把脫下來的外套疊好搭在椅子上，一邊看向對面的金髮少年，“黃瀨，你們怎麼也跑來神奈川了？”
“唔，我是想來看看海常的。”
我有些驚訝，“誒？黃瀨要來海常？”
“剛剛決定的。”黃瀨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碗碟，“畢業之後就要來這邊找房子了。搬過來之後想要再見你一面可不容易了呢！小藍堂不要太想我哦！”
少年的語氣一貫的調皮輕鬆，可我擺弄調料的手卻漸漸慢了下來。東京與神奈川雖然相隔不遠，卻也是兩個城市。再也不能像原來那般在走廊裏轉個彎就能看到他閃閃發亮的笑容。想到這些不禁又傷感起來。
我們曾經習以為常的事情在分別面前都變得彌足珍貴。即便知道還會有重逢的那天，可誰也不知道那時的我們又會是怎樣。當初的心情已被雕刻在記憶中，只能翻看，卻再也找不回。
“千山還沒決定要去哪里嗎？”身邊一直沉默的綠間忽然開了口。
“嗯，還沒。”春名用筷子戳了戳自己的小碟，“綠間呢？你也跑來神奈川難道是也要來海常？”
我心頭一跳，不自覺的轉頭看了過去。
還沒等綠間說話，黃瀨就搖起頭。“哎呀不是啦，小綠間只是來陪我的。他可離不開家，他要去秀德的。”
“誰是來陪你的！”綠間矢口否認，“我是來買琴譜的！”
“咦？秀德？”春名抬起頭視線在我們中間打轉，“那豈不是和小紗一個學校了？”
我明顯的看到身旁的男生猛的一僵，要去拿鹽罐的手都停在了半空。我在他轉過頭來的前一刻將視線調走，假裝若無其事的用濕巾擦了擦手。
“哦哦？小藍堂也要去秀德？”
“嗯。”我點點頭，“秀德離家比較近。”
黃瀨托著腮，輕輕的咬著筷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綠間。“好奇怪哦，你們竟然不知道要去的是同一個學校！”
我抿了抿嘴，無視黃瀨的目光，把濕巾團成一團放到一邊。
雖然住在一棟樓，還是同一個班，可這些日子以來我們都不曾問過對方的去向。每次碰到，都似乎在刻意的略過這個話題。
“咳。”少年略顯尷尬的輕咳了一聲。
我低著頭，不經意看到他擺在桌子下面的雙手都攥了起來，還小幅度的微微顫了兩下。
面前的爐火開啟，暖烘烘的熱氣撲面而來，驅走滿身的寒意。
我輕輕咬了咬嘴角，卻擋不住那勾起的弧度。“肉都擺上來了，我們快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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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洗手間的門，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我小心的洗掉手上的油漬。
冰涼的水流在指間穿過，淡去了被燙到的紅印。其實也不算嚴重，只不過是綠間的筷子一滑，沒夾住的肉片恰掉到了我手背上而已。倒是他那一臉緊張的表情讓春名又向我連拋了好幾個媚眼。看得我直後悔剛才在海邊怎麼沒把她一腳踹進海裏。
我走到吹幹機前吹了吹手，看著牆上掛著的那面大鏡子中的自己。大概是被爐火烘烤的緣故，我的臉頰有些輕微的發紅。倒是一眼瞟見自己披肩的長髮讓我愣了愣。
這才發現經過半年的時間，原本剛過脖頸的藍發又蓄了起來。雖然不及原來的長度，也足夠我沒事的時候擺弄各種髮型來打發時間了。
於是就這樣莫名的想到原來看過的一句話——你所失去的總會以另一種方式在你的生命中重現。
我沖鏡子中的女孩笑了笑，抬手將垂到身前的頭髮撩到後面，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加奈，怎麼杉田今天沒陪你過來啊？”
“久治他今天有事呢。”
我本要去推門的動作停了下來。從那兩句話中拼起來的名字讓我下意識的轉頭看向那兩個從隔間中走出的少女。
“嘖嘖嘖，能有什麼大事啊！讓女朋友一個人從京都跑來神奈川，他也放心！”
“呵呵~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微笑著的女生似乎從鏡子裏留意到了我的注視，她關掉水籠頭，也轉過身來。
雪白的毛衣將我面前本就很瘦弱的女孩顯得愈加格外小巧。她的五官並不算精緻，清秀的眉眼卻勾畫出一抹寧靜柔和的氣質。頂棚昏黃的燈光傾瀉在她身上，模糊了那淡色的唇角翹起的弧度。
我們就這樣默默對視著，直到她扭過頭沖同伴微微笑了笑，“景貴，麻煩你到外面等我一下好嗎？”
“誒？”
她雙手合十，“拜託拜託啦。”
“哦……好吧。”另一個女生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從我身側走過。
店員元氣十足的上菜聲隨著身後門的開啟和關閉忽強忽弱。頭頂的燈由於電壓的緣故抖了兩下，卻並不阻礙我們互相對看的視線。
女生朝著我走進一步，“你是藍堂紗吧？”
如此疑問的句式肯定的語氣，我沒點頭，也沒回答。只覺得她臉上掛著的恬淡笑容看在眼中是如此虛偽礙眼。
她沖我微微鞠了個躬。
“你好。我是杉田久治的女朋友，廣田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