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髫年少
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成了初生嬰兒,目不能視,不得動彈,日夜昏睡。過了幾月,才弄明白自己身處古代,家境富裕,僕婢成群,連名字都是前世的名字,仍叫史梨。唯一美中不足之處,便是沒有變成男性。
這倒不是我重男輕女或者想做男人,只是古代女子太沒有地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毫無自由。譬如我現今的兄姊,姐姐八歲,還從沒看過家門外的市坊;哥哥三歲,已經跟著大人出去玩過不知多少回。
當然了,他們的待遇也不相同。姐姐每天只學一點琴棋書畫、和父母撒嬌,其餘時間想玩啥就玩啥。而哥哥稚齡三歲,一天到晚被抱著念書、背書、讀書,空對著滿屋子玩具不能摸。
父親不知什麼工作,四五十歲的模樣,很是壯碩,大約是武官,對兒子態度嚴厲。母親很年輕,才二十幾,很普通的古代閨秀,只略識得幾個字,比起我和姐姐更重視哥哥,總是教導女兒要溫柔、和順,而寵溺獨子。算是典型的嚴父慈母吧。我疑心父親曾有過妻子,母親是續娶的,年齡相差太大了。
我還個有娃娃親,對方是世交賈家的大爺,賈代善。簡而言之,我就是紅樓夢裡的那個賈母,賈史氏,賈老太君。賈寶玉他奶奶,林黛玉她外婆,一世榮華、末了家敗的那個老太太。
要說危機感,有那麼一點,但曹公才寫了一半,誰知道我到底會不會晚景淒涼呢,說不定賈家還沒衰敗我就壽終正寢了。這些太遙遠,我只想舒舒服服、悠閒自在地過一輩子。
長到三歲,父親給我請了座師。我和姐姐、哥哥的夫子們都是男性,就算姐姐已長大,還是由原先的夫子教導,而不是小說裡寫的女夫子,亦沒有什麼誇張的避嫌——大概是因為一旁服侍的下人一大堆吧。
教我功課的夫子姓曾,賣相不佳,學問卻很好。他之所以屢試不第,一是運氣太差,二是(私以為)外貌拉低了分數。
功課方面,我挺認真的,儘管他教導的我以後用不上,諸如作詩、文章、對弈。倒不是我有多愛學習,純粹感興趣、沒壓力、很無聊,這會兒同齡人愛玩的我都沒興致,也就天天練字、做文章了。一開始夫子並不怎麼認真教,後來看我學得好,他開始嚴格起來,把我當男孩子了。
及至後來,我倒比不愛讀書的哥哥進度更快。父親發覺後,將哥哥揍一頓,又覺得他不是讀書的料,於是扔去習武了。母親為此哭哭啼啼,很埋怨我。
哥哥自小嬌生慣養,被武夫子折磨得整個人瘦了一圈。哭著對我說:“寧可日日背書,被老爺揍呢。”
我安慰他:“比以前帥了。”其實比以前黑。
“真的?”
“嗯。有男子漢氣概。”
他信以為真,很是自豪地帶我去武校場,演示什麼打拳舞劍騎馬射箭。雖然劍是木劍,也很有范兒。我頭一次生出學劍的心思,“哥哥,你教我劍法好不好?”
“女孩子學什麼劍法呀。”
“你練劍很好看。”
他臉紅了……話說,才十歲的男孩子,有那麼重視外表嗎?
由於我馬屁拍得好,他同意了,還額外教我射箭騎馬。我們一致瞞著所有其他人,萬一被第三個人知道,他免不了被一頓揍,我免不了被罰做女紅。儘管我很清楚,紙包不住火,不過能瞞一天是一天。
對了,至於女孩子都要學的女紅,是由母親和姐姐教導的。姐姐針線好,我卻不然,怎麼做都歪歪扭扭,何況刺繡這類女紅中的精細活。
實際上,我十分不理解那些做針線活紮到手的人。不管我的女紅怎麼爛,都從未紮到自己過,那些把手戳成篩子的人到底是有多笨啊。
姐姐及笄後將要出嫁,避諱不少。史家有錢,嫁妝不用自己繡,但也有許多要緊事務。每天給母親請了安,我就得跟著姐姐和母親整理她的嫁妝。這才知道,原來除了傢俱、棺材之類的,連衣服、首飾、生孩子用的東西都得準備,怪不得古代人都說閨女是賠錢貨呢,還是有道理的。【自梳妝鏡匣(奩)中脂粉、膏澤、釵梳等物,至衣被用品、金銀器皿、珍玩寶物,無所不陪。】
雖說嫁妝是女人的私產,不是夫家的,但結婚後哪會分得那麼清楚。譬方說我發現琉璃燈罩不夠敞亮,於是叫母親打了幾面大塊西洋鏡做的牆,安在書房裡,特別亮堂,父親和我們三個孩子都能用。出錢的是母親,受益的卻是全家人,並沒有走公中。這麼大面積的西洋鏡可不是小錢,這會兒還用的水銀,特別耗材、耗人力物力。當然了,也有很大的一個原因是我們家沒有二房、三房,只有這一房,整個史家以後都是哥哥的,走不走公中沒差。
母親一樣樣念著清單,忽然道:“對了,還有西洋鏡呢。”
我們茫然地看著她。母親說:“做書架的時候得把西洋鏡做上去,就不用在牆上鋪鏡子了。快記下,免得忘記。”姐姐趕緊拿筆寫下。
“還有,那套白玉碗盤也添進去,暖煙,你去庫房裡找找。再叫幾個婆子把我擺玉器的箱子搬來。”
“是。”
白玉食具拿來後,我端詳了一會兒,怎麼看怎麼像陪葬品。不會是開國那會兒的戰利品吧?想想父親的德性,還真的很有可能。雖說挖人祖墳極不道德,但□□泥腿子出生,十分之不在意這些,同樣泥腿子出生的父親估摸也不在乎。
姐姐顯然也看出來了,有點彆扭。“太太,這不大好吧……”
“這有什麼,我的兒,你出嫁後就知道了,你婆家這些還多呢,萬不會說嘴的。”
所以是大家一起去盜墓麼……我總算明白□□是怎麼打下華夏版圖了。
姐夫家的送來的聘禮都算在姐姐的嫁妝裡頭,導致64抬根本裝不下。後來母親只好想法子把東西塞在縫隙裡,連棺材都裝滿了布料。我懷疑以後姐姐用這些料子做衣裳時會有心理陰影,看她表情就很僵硬。古代人對這些貌似都很看重。
要不是古代人非要規定八八六十四抬或者一百二十八抬(三十二抬也可以),估計姐姐的嫁妝能塞滿七十幾抬。
父親貌似還嫌不夠,又拿來兩套文房四寶,母親趕緊使人把棺材打開,想辦法塞進去。母親抱怨:“早塞不下了,不能再加東西。”
父親說:“你知道什麼,上次薛家小女出嫁,比棠兒的嫁妝多多了,九九八十一抬呢,多風光。還不是你非要六十四抬。”
“哎呀,這不合規矩。”
“切,規矩是個啥……”父親撇撇嘴,很不屑一顧。
第二日,東西實在太多,真塞不下了。父親拍板:“八十一抬!別磨嘰了。”
母親實在拗不過,只得同意。只是這又變得空了些,於是父親又翻出不少好東西來裝進去。有那麼一個兩米高的紅珊瑚,很值錢,更值面子,母親大概想留給哥哥,見父親硬要塞進來,偷偷跟我埋怨。
我只好勸她,“老爺心裡有數,想給姐姐做面子罷了。”
母親歎氣:“我也不是不疼棠兒,可這麼好的物件宮裡頭也不多,家裡統共那麼幾樣,總該留給桓兒才是。”
“等我日後出門子,六十四抬盡夠了。實在太奢華了些。”
母親打了我一記:“女孩子家家說什麼呢!一點不知羞。你姐姐既有九十一抬,你自然也要有的。嫁妝越多,你婆家才越看重你。我嫁給你父親時,滿滿一百二十八抬。”
嘖嘖,這要是放到現代,值多少彩禮錢啊。不算古董在現代的價值,至少也有幾千萬了吧。奢侈得不像話。
太不像話了。難怪讀書人老說奢侈之風不可長。
姐姐出嫁前一日,嫁妝被抬到了夫家。真的是十裡紅妝,特別熱鬧,可惜我沒看見,只聽鴛鴦說的,鴛鴦從她哥哥那兒聽來。
鴛鴦是我的大丫鬟。我有四個一等的大丫鬟,鴛鴦、鷺鷥、珍珠、翡翠。以前看紅樓夢,不明白賈母身邊的珍珠為什麼不叫鳥名,明明鴛鴦、鸚哥都是鳥名。後來去博物館,才知道有鳥叫珍珠、翡翠的。起名字時,我在鷺鷥和鸚鵡當中徘徊不定,我知道我以後有個丫鬟叫鸚哥,鸚鵡叫起來也順口,可是鷺鷥更好聽,鷺鷥,露絲,多美啊。最後還是決定叫鷺鷥。
八個二等丫鬟叫白鸛(guan4)、白鶴、白鹮(huan2)、白鷺、白鵬、白隼(sun3)、白鷳(xian2)、白燕,也是鳥名。為了起這些名字,為了找到邊旁部首相同、念起來又好聽的鳥名,我把父親書房的書都翻遍了,還請教了先生好些回,後來被夫子教訓說玩物喪志……我就起個名字而已,哪裡玩物了。
其他名字倒還可以,唯有白隼,一喊她我就想吃筍。我猶豫著是不是給她改了,可叫了這些年,又懶得改。
反正她以後嫁人總不叫白筍——呃,我是說白隼——現在就這樣叫著吧。
☆、待字閨中
姐姐一出嫁,整個家都空下來了。她未出門子前,也不熱鬧,她是很安靜的人,可少了一個人,就真的空了很多,一家人都不習慣。
三朝回門,也不是以史家閨女的身份,而是高家媳婦兒的身份,不再是我們家的人了。儘管知道這很正常,我還是感到惆悵,總有一天我也會這樣,回家變成了做客。
穿越前,我曾以為古代閨秀的日常都在學習管家、出門社交和各種宅鬥中渡過,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至少我和姐姐出嫁前的生活並非如此。
學習管家只是母親有時會告訴我們怎麼做,或者練練手,但並沒有過多重視,更多時候我們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閨中密友之類,有的閨秀也有一二,只是女孩兒們極少出門做客,我和姐姐是沒什麼閨蜜的。又沒什麼住在一塊兒的親戚,簡而言之,清靜又悠閒。
我享受這樣的生活。既然不能像男子一樣自由自在、掌握命運,清閒舒適地享受生活也挺好的。
哥哥沒走科舉路子,因不喜歡念書;也不走武官的路子,他不服管教。只好捐官。捐官是太|祖弄出來的法子,為了給國庫攢錢,也為了把空置的官位填上,後來直到一統天下也沒有取消,就漸漸流傳下來。我疑心太|祖挖墳時,有不小的一部分陪葬品都被下頭的人昧下了,不然沒道理他這麼缺錢,而四王八公這麼有錢。
幸而哥哥很怕父親,也很聽話,沒有變成紈絝。
後來父親又有了庶出子女,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頂小的一個弟弟出生時,哥哥已經成親了,我剛剛十三歲。這時候的人真的結婚太早了,婆婆和媳婦一同懷孕、叔叔比侄子年齡更小的事情屢見不鮮。同樣的,夭折的孩子也多,畢竟科學很落後,醫學也只有內科比較好,還都小小年紀就結婚生孩子,死亡率自然高。在哥哥出生前,母親的長子就夭折了,還沒有滿月。
母親對庶子女沒什麼所謂,雖然幾個弟弟妹妹都抱到母親跟前養著,她並沒有多少上心,也未虧待他們。
她跟我說:“待日後你夫君有了庶出子女,很不必費什麼心思,總有僕婦伺候,你想起來時問一二句罷了。庶子不過值一點家財,分家時隨意打發。庶女若喜歡,就抱來養,日後找一門好姻親,也是造化;若不喜歡,盡可叫她自生自滅,不用礙于名聲對她好,要不是為著揚名,誰管庶女死活呢。”又道,“若日後婆母喜愛庶子庶女,就送去給婆母養,養得好了,自然妥帖,養得不好,夫家也說不出什麼。”
再解說我日後的夫家:“榮國公你是見過的,與你父親至交,同是將門,貧寒出生。榮公夫人,即你日後的婆母陸氏,出自江南陸家,是歷經三朝的書快世家。雖說現今還未緩過來,畢竟底蘊深厚,涵養非凡,況她生於本家嫡支。你便是學到你婆婆一點兩點都好,可別出嫁後還日日舞劍騎馬,不招你婆婆喜歡。雖說榮公夫人性情寬厚,卻也有做婆婆的通病,總會看兒媳婦不順眼。便是你學不好,你兒女也頂好送去給婆婆帶幾年,頗有益處。”
又講我未來的丈夫賈代善:“榮公世子好讀書,聰穎伶俐,孝悌友愛,虧得一早給你們定了親,不然這麼好的女婿上哪兒找。代嬋很喜歡你,日後也不怕同小姑子處不好。自古以來,婆媳、姑嫂就是最難纏的關係。只要代嬋喜歡你,她親娘怎麼也不會太難為你。只是出嫁後你是媳婦,不是閨女,必然覺得委屈,切不可心生怨懟,新媳婦都是這樣的。等你熬過去,便能收得雲開月明;熬不過去,自己受罪。”
這些話母親說了不少回,越說越多,直到榮國府請了媒人來提親,瞬間爆發——因著我快出嫁了,她從納彩問名就很是焦躁。其實這表現比姐姐出嫁那會兒鎮靜多了,大概是因為有過經驗吧。
我很想要求推延婚期,這才十四歲,周歲十三,居然要出嫁了,摧殘兒童啊。姐姐出嫁好歹也滿十六周歲了,算半個成年人。可古代人不是這麼算的,古代人訂婚事多數按男方算,賈代善十八歲,應該結婚了。
這方面我也略不解,照年紀看來,定親的該是我姐姐和賈代善,女大三抱金磚嘛,我比他小五歲,怎麼會定親呢?
從我一歲定親,直到議婚訂婚,十來年的時光,我只見過賈代善和他爹賈源一回,他娘陸氏倒是正經見過四五回,他妹妹賈代嬋一起玩過幾次。那是特別聰明、特別通透的一個孩子,完全稱得上多智近妖,算是神童了,我和她就是渣渣,情商為零。可惜生在這個時代,不能發揮她的高智商,若是生在現代——不用現代,只是民國,她都必能取得成就。
說到底,還是這個社會太扭曲、畸形。我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也沒有勇氣和能力,只好讓自己融入這裡,混過一生。至少作為賈母,一生平安是必有的。
等母親終於說教完,放我回屋,鴛鴦、鷺鷥兩個上前伺候。我問:“珍珠翡翠呢?”
鴛鴦道:“珍珠去安排新調來的幾個丫鬟,翡翠尋庫房給她們收拾屋子。”
這幾個是母親挑出來給我的,日後到夫家可補二等丫鬟的缺。母親的意思是幾個心腹去做姨娘,二等丫鬟升做一等後,現在的三等丫鬟們還不太夠資格填二等丫鬟的缺,便精挑細選幾個□□好的家生子,連帶她們一家的身契都給我陪嫁。
關於心腹做姨娘這回事兒,我原先不太明白,看小說還以為很不好,現在總算理解了。陪嫁心腹做姨娘,身契在自己手裡,想拿捏就拿捏;還有多年的情分在,大多數姨娘都指著正室過活,何況原本是正室的丫頭;另外,關於心腹的婚事,若對方家境不好,就算是去做正頭娘子,也很受苦,還不如收做姨娘,至少錦衣玉食的過一輩子。只要正室不磋磨,姨娘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就算生下庶子庶女,倘不是太多,更無須在意,庶出終究分不掉多少財產。因此這在古代很正常。
之所以有那麼多女子不願意,只是因愛生妒罷了。這不是錯,而是一種深切的無奈。像王熙鳳這般愛吃醋的潑辣人,不也含著苦水把平兒開臉了。這不是任何一個女人的錯,而是大多數男人,或者說整個封建體系的錯。
古代男人不是各個三妻四妾的。像明孝宗朱佑樘,那個被萬貴妃迫害卻寬恕萬家、統治期間被稱為“弘治中興”的皇帝,一輩子只有張惶後一個妻子,沒有任何嬪妃、從未納過宮女,過著平民夫妻一般的生活,對妻子忠貞不二。是中國歷史上的所有皇帝中,唯一一個好男人。
所以說,古代有錢人並不是非得納妾的,只是他們大多數人都納妾,漸漸以之為正常。朱子那個直男癌都說過,“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又說要“存天理”而“滅人欲”。說明他們知道納妾不好,但非要為了色|欲而給女人套上枷鎖,說嫉妒就是不賢。何等扭曲而不道德!
我沒對賈代善抱有指望,他生於權貴之家,和我不是患難夫妻,沒道理專要我一個而不納妾,我更沒那個智商把他調|教得只要我一個。可我也沒打算硬把心腹丫鬟都開臉。她們若有願意嫁出去的,我就找一門好婚事,叫她們風風光光地嫁人;若想做姨娘,我自然不會虧待。
說到底,比起幾乎是盲婚啞嫁的賈代善,我對這些丫鬟的感情深得多。不,這根本不能比,一邊是陌生人,另一邊是從小到大朝夕相處的小夥伴,誰更要緊,根本不用想。
婚期訂得比較早,初秋我就要嫁過去了,距離訂親不到半年。好在,在這之前我能過一個痛快的生日,不用在一年一度的生日時還得伺候婆母。
晚食後,母親對父親憂愁道:“老爺,梨兒早早嫁人,連及笄禮都不好辦,親家也太著急了。桓兒媳婦才剛進門,我還沒緩過來呢。”
她說這話,並非為了拖延婚期,只是抱怨幾句罷了。父親直腦筋,說:“那我去和賈源說,改一下婚期,明年再嫁。”
“哎呀,都訂好了,哪有這樣反悔的。”母親趕緊說,“我就是覺得委屈了梨兒。”
“……”父親無語,估計不明白母親到底搞什麼,我也很茫然,完全沒有這根筋,“你說怎樣呢?”
“梨兒愛馬,不如把城南的馬場給她?以後到底在婆家,總是做人媳婦的,不好在府中策馬。”
這類經濟來源一般不歸妻子管,是丈夫管的。多數有錢人家都不會讓女眷做這些,他們覺得這算是抛頭露面,不合規矩。母親能想到這個,也挺厲害的,至少我對這類事完全沒腦子。
話說回來,這果然是親媽啊……雖說老是偏心哥哥吧,但對我和姐姐是掏心掏肺的。不過,貌似陪嫁一個馬場也無濟於事,我未來是榮公夫人唯一的兒媳,沒什麼時間去馬場。這就是大兒媳婦的悲哀。
父親很乾脆地答應:“行。我們家在城南還有馬場?”
“前年收來的,前東家姓李,這兩年還送過年禮,老爺想起來沒?”
“哦,那家啊。”父親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新婚燕爾
結婚果然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以免中途更衣,我連水都沒喝幾口,嗓子幹的要死。頭上的鳳冠不知有多重,這麼一天帶下來,我覺著這輩子都長不高了。走路還看不到前面,只能看到腳下一小塊地,膽戰心驚就怕絆一跤。
等叩拜完,坐進洞房,總算松一口氣。感到背上黏黏的,出了好多汗。入秋的天氣還是很熱,況身上衣服首飾一大堆,一直都在出汗。頭上也熱,真想把頭蓋掀了。
熬到晚上新郎進來、禮儀全部做完,才能放開了吃東西。
“我要更衣。”憋好久了,要上廁所啊。
“……”賈代善無語地躲屏風後去了。
洞房花燭夜還算順利,就是賈代善比較……嗯,短小並短促。這就是很小開葷的缺點。
婚後日子順遂,賈代善性格體貼,作為被體貼的一方,我小日子過得不錯。至於有多甜蜜,那是沒有的。且不說我早就不是春心萌動的小姑娘,賈代善這種對他的丫鬟們都體貼至微的性格,只能讓我想到賈寶玉。
當然,他脾氣也不小,只是一般不對我發火,在對我發火前就已經對下人發洩過了。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至少我不太能接受。我寧可砸光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也不想對別人發火,特別是這種火氣會影響別人身體,甚至是一生命運的時候。這個別人包括和我有同樣地位的人,也包括身契在我手中的丫鬟僕從。
太太——就是我婆婆——性格較為溫和,小姑子代嬋也好相處。除了不能運動外(我是指跑馬、玩劍),沒有可挑剔的。吃飯時伺候婆婆這事兒,沒我想像的那麼辛苦,只是站著夾菜而已,完全hold住。就是聞著菜飯的香味不能吃,這有點兒痛苦。每次伺候完太太吃飯,我回去能吃光三葷三素加一大碗飯,本來我運動量再大也不會吃那麼多。短短一個月,我就重了五斤。
關於姨娘這回事兒,賈代善果然有好幾個伺候的丫鬟。單我知道的,就有三個大丫鬟。另五個大丫鬟不知有沒有,二等丫鬟大約是沒有的。
榮府排場大,賈代善一等、二等的丫鬟都有八個,三等數不過來,何況粗使丫鬟;我的定例該八個一等丫鬟、十六個二等、三等若干。而我原先只有四個一等、八個二等,只得把下面的提上來。又為了湊夠名字翻書,好歹湊出鸚鵡、鶴鷸、鵪鶉、鸕鷀、鸞鷖、鵜鶘、鴻鵠、鶯燕。
鵪鶉、鸕鷀和鵜鶘太難聽,鴻鵠又不像女孩子,最後挑了鸚鵡、鶴鷸(yu4)、鸞鷖(yi1)、鶯燕四個。
另八個二等的名字,就把八個“白”換成“青”,正好八個白鳥、八個青鳥,湊齊十六個。只是青鶴有點兒坑,鶴好像沒有青色的吧……嗯,不管了,就這樣。三等的還是百靈、畫眉、喜鵲、知更等,就不做排場了,這要再去想我非得哭死。讓我做八股文還好,起名字我真的不在行。
剛結婚那幾天,我還在糾結要不要避孕,畢竟身體太年幼。誰知新婚不久,還不足兩月,就發現懷孕了,粗粗算來一結婚就懷孕,很可能是第一天懷上的。太太很高興,讓我不用立規矩,各種關心,簡直把我當玻璃做的,其他人也都是這個態度。話說孕婦也沒精貴到這樣子吧,雖然古代流產和夭折的頻率很高……嗯,賈母的二子一女都平安活到成年,應該沒問題,不用擔心。
至於懷孕後的姨娘通房問題,我沒想讓鴛鴦幾個十五歲前嫁人,便問賈代善。他說把他的大丫鬟杏雨開臉,做通房。他既然這麼說,就這樣唄。反正和我無關,太太問起來,也是她兒子做的主。
我這一胎應該就是賈赦。這麼說,難怪他不學無術紈絝到家,賈代善作為父親平時沒什麼交流,賈母那會兒自己還是小孩兒,祖父祖母必定十分寵溺,不紈絝才奇怪。
知道我懷孕,老太太都來了。老太太是甯榮二公的母親,八十高夀,平日住在寧府,少有來榮府,多是榮府去請安。甯府的兩個小爺賈敷、賈敬還小,賈敷七歲,賈敬剛出生。忘了賈敷是幾歲夭折的,看起來沒病怏怏嘛,健健康康的小孩子。
懷孕後,我就愛指使針線房做各種布偶,拿零散的皮子做小動物玩偶。代嬋歡喜的了不得,愣是撒嬌賣乖地把玩偶搬走一半。果然,再怎麼神童早熟,小姑娘都喜歡這種毛絨絨的東西。
各種動物睡衣十來套,每天換著穿,賈代善估計也沒把我當老婆而是小妹妹,完全沒有問我怎麼那麼愛玩的意思,還送了我不少皮子。——喂,你是叫我給你也做一套嗎?
自從來了古代,每過三個月我就要請大夫體檢。古代死人太容易了,小命重要啊。順便把我院子裡的下人也全部體檢一遍。大夫樂得賺錢,我也好安心。反正有錢,任性。
現在到了夫家,大張旗鼓不大好,得先跟太太打個招呼。太太說:“也好。只是下人都看診太費事,你就安心養著吧,我來安排。”
“多謝太太費心。”
媳婦一懷孕,婆婆果然很容易說話。
太太出手比較豪爽,全家都看一遍。她請了太醫來,下人們自然還是看普通大夫。太醫主要給我看,完了說:“大奶奶身子康健,一切無礙。”是男是女暫時還看不出。
我覺得既然是賈赦,就肯定是男孩子,誰知第二次請太醫來時,他居然說胎裡是女孩兒。
什麼情況?我回憶了一下紅樓夢,確實,賈敏之前有三個女孩兒,比賈敏還死得早。有好多同人都說是三個庶女,但原著沒提到過嫡庶。莫非我這胎是大姑娘?
太醫說我胎位不正,要天天跪著。我只好跪在床邊看書,跪的時間長了,有“跪的容易”都覺得難受。可為了孩子,只好忍著。萬幸,生產時還算順利,一個時辰搞定。我常常運動,骨盆不窄,胎位也正,更有力氣。另有太醫幾次看診,年齡帶來的影響雖難以免去,至少已減到最小。
大姐兒足月出生,我算了算,剛好42周,卡在足月產的最後一天,再拖三個時辰就變成過期產了。幸而我克制飲食,她個子不大,若像現代嬰兒一樣大塊頭,我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老爺起名賈玫,意為美玉,奪走了賈代善的命名權,賈代善本來想起名叫賈敏的。我說:“等我再生一個女兒,就叫賈敏吧。”
玫兒出生後,前七日喝我的初乳,之後由奶娘哺乳。初乳無法替代,嬰兒若不喝生母的初乳,多半活不下來,就算在現代也很容易生病。至於之後交給奶娘嘛,我太能理解古代女人不願意自己哺乳的緣故了,孩子長乳牙時很容易被咬破,受傷後還要喂孩子,不知道有多疼。還有的母親年紀小,沒有母乳,像我雖然有卻不夠多,奶娘是必須的。
令我痛苦的是坐月子,我平時天天一洗澡、兩天一洗頭,寧可每天花一個多小時梳頭也要洗。坐月子要整整28天不碰水,比地獄還殘忍!多羡慕歐美女性啊,生完孩子第三天就能去游泳,而我呢……
哦,不是28天,太太叫丫鬟婆子把守房門,不到三十天、三百六十個時辰不放我出來。坑呢!
玫兒滿月酒那天,我在屋子裡換了五次水,搓得皮膚發紅、頭髮一地,還是覺得身上有一股餿味。
一想到之後還要生賈赦、賈政、賈敏……簡直前途無亮。
玫兒越長越開,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像足了她祖父。老爺賈源美得驚天地泣鬼神——好吧,並沒有,至少是京城第一美人,軍營裡所有兵士的男神,蘭陵王再世。賈代善繼承了他三成美貌,就非常漂亮了,何況更像老爺的代嬋和玫兒。
我算是明白日後賈寶玉林黛玉的美貌是打哪兒來的了,實在是太爺基因太好。
月子裡無聊,我便用毛筆劃玫兒的簡筆肖像,偶添一二句字,每天一副,算日常。出月子後竟也堅持下來,過段時間看看從前的,女兒或笑或哭、或睡或醒的樣子,總能覺得暖心。畫雖遠不如照片,也有畫畫兒的好處。
賈代善看見後,很新奇,說:“不如做一個畫集,裝訂起來。”
“也好。就叫賈玫成長像冊,畫個十年說不準能裝一箱。”是像冊而不是相冊,不是相片是肖像嘛。加上字後還能算日記。
“這名字不好,太通俗。”太白了。
這還要文雅?我無語,“爺想一個?”
“嗯……”賈代善想一會兒,說,“讓我斟酌一下,明日告訴你。”
第二天他過來說:“還是用你說的成長相冊吧。”
我莫名其妙,次日才從太太那兒知道,她批評兒子想的名字太不食人間煙火,我這種連更衣都畫進去的畫兒還不如通俗些。又問我要玫兒的畫像,她和代嬋鑒賞半日,道:“靈動有餘,筆力不足。”說:“明日來我這兒畫畫兒,我給你指點一下。”
“……”好吧,比起太太這種書快才女,我的畫像是不入眼。“不如太太先畫,讓我臨摹臨摹?”
她想了想,點頭同意:“也好。你是該練練,除了字寫得還可、對弈不錯外,琴、畫都遜色。”
好吧,太太說的遜色不是遜色,而是很不入流。她說話婉轉,不好說一般、一般說不錯,如果說不好,那就是差中之差。
這打擊略大,我回去後盯著畫兒看了半晌,雖然是有很多缺點,還不至於那麼難看吧……好吧,我和她根本不是一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