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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淚傾塵》作者:十三公子【完結】

《一淚傾塵》作者:十三公子【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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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曾經也善良過。
但是昨日起,注定我不善良。
我相信人性本善。況且我長的如此可愛,按照相由心生的觀點,我絕對是個好人。
曾經善良如我,也落得如此下場。身後煙雨濛濛,讓差點想起我和柳絮相遇時的樣子。美人依舊,她仍是京都第一美人,而我,卻不是京都第一才子。
京城裡人情世故,我在陰冷的日子被曾經的管家掃地出門。他張口,橫眉冷對,假裝不認識我,"你是什麼身份,也敢進君家大門!"
我是什麼身份?我是君家大公子君飄塵,我是你的主子,我是京城第一風流才子。雖然,那也只是曾經。
昨日以前我是京城第一商家君家的大公子。可惜,如今我只是君飄塵,一個落魄書生而已。我跑去京城裡平日與我交好的官員那裡,竟然都是閉門不見,好個世道。
自小受盡寵愛,當然受不了如此大的打擊。所以怪不得我此時如遊魂般出現在這個荒涼的十里亭。
十里亭,十里一別。是不是我也該在這裡和這個紅塵告別?
苦笑,身上華貴的衣服被冰冷的雨打濕,粘在皮膚上的感覺好冷。原來華貴的布料被雨打濕了同樣是冷的。身體卻是滾燙的厲害,冷熱交替之下,我希望早點死去。好早點投胎再世為人。否則.....
我想我說過,從昨日起,我不善良。
所以若留我下來,只有禍害人間的份。
其實昨日還在痛苦麻木之中,整個人渾渾噩噩遊蕩在京城大街上,現在被這雨一淋,才想到應該早早自我了斷。我左思右想大約三個時辰,才想了這個好方法。
想我此時已不是君家之人,自然什麼都沒有。身無長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會附庸風雅的白面書生一個,叫我如何活下去。既然不能苟活,死得壯烈不是更好。
本想找根白綾吊死在君家匾額之上,清早看著那朱漆匾額才發現自己沒有錢買白綾,也沒有輕功把白綾掛上那高高的匾額梁子上。
可笑,我堂堂一代才子連死都無路。
索性死在那眉河裡,一個縱身淹死做罷。興匆匆走到那眉河邊,卻想起了當日的柳絮。
記得當日柳絮與我在這青青柳岸旁偶遇。她薄紗被風吹起,一張俏臉驚慌失措看著身旁的丫鬟,丫鬟連忙拿起團扇,遮擋不及。大家閨秀就是如此,不輕易拋頭露面,出來遊玩必定要帶個面紗遮掩。
我拾起那綠紗,"小姐,你的面紗。"瀟灑一笑,指指身後剛叫的轎子,"那裡的轎子給小姐坐吧。"
女子感激的看我一眼,原本蒼白的臉上點點粉紅暈染開來,竟美不勝收。
才子佳人,自然絕配。金童玉女,為京城中人所津津樂道。
為回憶所累,自然又沒死成。
神志恍惚來到十里亭,就是如今光景。
"滾!"
看來我被雨淋濕,"風寒"都變成"瘋寒"了。
"不想死快滾!"那聲音再次出現,冷漠清疏。
聲音凜冽,一定不是我的聲音,據說我的聲音是溫雅清澈的。
而且我直覺那聲音不是從原處飄來,更加不是近身的,而是-----直接出現。
縱然我一心想死,那也不代表我不好奇。四處張望一下,黑漆漆的一片蕭瑟。雨已停了片刻,四下寂靜,偶爾幾聲蛙鳴,剛才沒有注意,現下卻覺詭異起來。
誰規定死前不准害怕的。恰恰死前的人最是敏感,任何風吹草動都覺可怕。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仍然是直接入心,"哼,不過一個膽小書生,怕死就快滾!莫妨礙本座辦事。咳咳...."
再次四下張望,風吹過十里亭旁那些白色野菊花,分外淒涼。
本來還以為那聲音會再次出現,等待了很久卻仍舊寂靜一片。
風吹在仍舊濕冷的衣衫上,果真好冷。
"公子孤身一人,在此荒郊野外,做甚?"黑暗中走出一個紅衣女子,眼波流轉之間儘是媚態,容貌艷麗,身段婀娜。好一個沉魚落雁的美人啊。
如此美人真是世間少有,還是其實眼前的美人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間?
不過在考慮這種風雅問題之前,我倒想問問眼前女子,她要做甚。
剛才的恐懼一下全不,果然看到美人心情大好,這男人真是本"色"啊。
我竟然能在此時笑的出來。好像自我被君家趕出家門之後就未曾笑過。兩天,我整整兩天都未笑過,可是曾經,我卻是日日帶笑,儒雅溫文的公子哥啊。
緩緩開口,"小姐孤身一人,在此荒郊野外,做甚?"我原話奉還,那女子以袖掩口,輕笑起來,嬌柔的身段也跟著起伏起來,看起來風光甚好。
她見我直直打量,目光毫不避諱,就大膽走近,"公子,你欺負奴家,好討厭。"
粉拳打在身上,沒覺得疼痛,只是一陣酥麻和脂粉女兒香。
俗話說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此時多少也能體會那些風流無度之人的感受了。
死在如此美人身上,就算變成屍骨也甘願吧。
一把攬上纖細如柳的腰肢,軟玉溫香,叫人好不愜意,正在發愁怎麼死比較簡潔方便,此時竟然來了一個狐狸精。
聽聞最近京城郊外有鬼怪出沒,時常有年輕男子失蹤,看來此事不假。
"公子請隨我來,呵呵。"又是笑,笑的又嬌又媚,怕是男人都抵擋不了吧。
展轉蜿蜒一條小路,竟然到了一個宅子裡。宅子看上去古樸典雅,實在是不適合尋歡作樂的地方。不過就算這個宅子,也是用什麼法術變化出來的吧。
彼時此地,是什麼地方呢?荒涼已久的墳地,還是破廟驛站?
罷了,反正我是今日要命喪於此。是什麼地方都一樣,反正入土就行。況且溫柔鄉里死,也算美事。
輕輕退下美人衣衫,情動難以自制。糾纏許久,久到我都覺得不耐煩。想快點進入主題,當然不是我色急攻心,而是我求死心切。
想起過去種種,始終不能釋懷。
我是真心愛過她的,我的柳絮,我也是真心對他的,我的二弟,即使他是偏房所生,從小就被人欺凌,但是我從未看輕過他,三弟刻薄他的時候,我甚至出手相勸。我從來不知道,他恨我如此,恨到要把我趕盡殺絕。恨到,要把我的柳絮搶走,要把娘逼死,要把我活下去的意志都剝奪。
胸口一緊,原來是那小妖精咬住我的胸口。
"在想什麼呢公子?恩?"女子朝我眉眼連連,身上有僅剩一件肚兜遮體,我卻無心欣賞。
為什麼那麼慢?為什麼還不來吸食我的精血,為什麼還不讓我死呢?
"他想快點死,你還不下手?"古色古香的屋裡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竟然是剛才叫我害怕的男音。
"誰!"妖精一改剛才妖媚,把我重重扔下床去,聲音凶悍。隨著她的視線我也朝那屋子空曠的地方看去。那裡漸漸顯現出一個人形,一頭烏黑長髮,一件森白雪衣,整個人竟然還是懸浮在半空之中的。還沒看清楚那人樣子,那妖精就對著那白色人影射去兩道紅光,刺眼的很。
妖精一邊變出兩條紅色皮鞭,一邊抽打起來,櫻桃小口裡還不住的罵:"我說這地兒怎麼最近人越來越少,原來還出了你這個小賤人和我搶男人!賤人,看招!"
待我定睛看清楚那白衣人,卻被嚇了一跳。若那妖精是紅塵艷麗的話,那麼那白衣人定是絕塵脫俗。真是幸運,死前竟然看到了這樣的美人。可惜不但是個冰山美人,還是個男人。
那白衣人輕輕咳嗽一聲,竟然有一灘鮮血從嘴角溢出,好不妖艷。
"你不過比我早來幾日,就佔山為王了?此風水寶地的歸屬是誰還未有定數呢!"說著就變出一把晶瑩通透的寶劍刺向那紅衣妖精。
那妖精反手一擋,用鞭子一擋,猖狂而笑,"憑你!一個孤魂野鬼也敢和本仙比?"
"仙?"白衣人冷笑一聲,眼神輕蔑,"不過一個小小狐妖就敢妄自稱仙!"
兩人劍拔弩張,說話間已經開始過招。
我被剛才那女妖精扔在牆角,情況很是淒慘。微微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經過剛才那麼折騰衣服早就干了,整好衣服。我笑著迎上那白衣人的目光,因為我發現他開始就有意無意看著我,眼神中似有玩味。
"這位公子,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似乎不好吧?"我朝那白衣人作揖說到,禮儀風範做得周到。
本來緊張的氣氛頓時消散,或者是更加緊張。那妖精回頭看著我,眼神冷漠,又好像剛才發現我的存在一般。卻突然之間笑了,艷麗異常,似乎又回到剛才床上那般。隨即軟在我懷裡,"小賤人,你要修習媚道也不去換個女身,你那副皮相再好看有什麼用,男人的身子誰愛抱!看看,我連迷魂大法都沒用,他就已經為我要死要活了。"說著點著我的唇,慢慢磨折起來,手上的鞭子確是越握越緊。好一個狡猾的狐狸精。
那白衣人冷笑一聲,我從未見過冷笑能笑得如此邪美的人。"這個男人你愛要就要吧,我本就不是非男人不可。要不是最近找不到好的精原,我何苦去屈就那些臭男人呢。"
女子聽了他的話一把推開我,我又一次如破布娃娃一般被扔在地上。"那你來做什麼?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自己過日子就可以,你為什麼要來壞我好事!"
"我啊。"白衣人舔舔舌頭,幼嫩的丁香小舌在唇邊舔了一圈,春光無限。他又眨眼,不知是朝著我的,還是對著那紅衣妖精的。
"我是來吃你的!"說罷一個凶狠眼神射來,乖乖,把我嚇的後退幾步。他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抓住那妖精的咽喉,那妖精竟然失了剛才跋扈,只能猙獰著臉不停掙扎。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在空氣中不能揮舞著纖細的手。
白衣人竟然面無表情,看著那妖精掙扎。當斷不斷,這樣看個女子掙扎,很有意思嗎?
好不變態。
一副恐怖畫面,那白衣男子朝我微微一笑,細眉輕佻,紅唇微微動。本來是人間絕色,卻笑的讓我失去在這世間活下去的勇氣。修羅,我那時只想到這個詞語。
他低頭,紅唇親吻上另外一片唇,那是剛才我所品嚐過的,很柔軟的妖媚的觸感。那妖精本來掙扎的手漸漸下垂,我看她眼神,迷茫得毫無焦距。明顯是受了什麼蠱惑的樣子。
真是諷刺,怕是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栽在自己平時慣用的妖媚之術上吧。一手伸進那紅色下擺,我自然知道白衣人要做什麼。
下流二字當然不能說出口,但是那白衣人的神情卻是淫邪的很。
卻在下一瞬,那女子成了乾屍一具。死狀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不怕嗎?"抬眼,他問我,眼中含笑,面上卻毫無表情。隨後把那女妖精的屍體扔在一邊,手法熟練。
怕,我怎麼可能不怕。
可是怕又能怎樣,我無能為力。
閉上眼睛,全身寒冷的發抖,似乎是發燒了。此時我在等死,反正這也是我的初衷。一分一秒的數著自己的生命消逝的時限,實在折磨。不過被妖怪殺死,總比自己一個人傷心自絕性命聽上去好多了。
多年以後,路人會說,"君家大公子當日被陷害之後被妖怪所殺,實在淒慘。"而不是說,"君家大公子當日被陷害之後毫無志氣自絕性命,怪不得家產生生落在他二弟手中。"
等待良久,卻始終沒有任何異樣。
睜眼,那人只是維持著剛才的動作,看我。
那麼細緻那麼認真,好似我是精緻的古玩佳品。
他開口說話,表情冷淡的可以,"好久沒見你這麼俊俏的書生了。"
我為了應景裝出害怕的樣子,怯生生看他。他白衣離塵,本來一副天人模樣,可惜身上不但染了自己的血,還染了剛才那妖精的怨念,似生生被玷污的神佛般華麗。 "你....你要做什麼?"我抱著自己的身子,更加緊。只是病痛折磨得我如此,就我本身而言,我不害怕。
他仍然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眼神卻有異動,"那麼害怕?"
我只是看他,瑟瑟發抖。
眼神邪惡,我才明白,原來他早就看透我種種。
"你這般境地,若是想死的話按理我本應該好好成全你的。可惜本尊是妖非人,本就毫無人性,最看不得別人舒心。所以....."他看我一眼,這個"所以"尾音稍長,叫人回味。再加上他看我的眼神竟然在眼波之間流轉著惡意和嬌媚,表情如此冷淡,卻嬌媚如斯,果然是妖,"你就苟活著吧。"說罷就憑空消失在那裡。留下一具乾屍一個眉眼,絕塵而去。
胸口在他消失的瞬間一緊,下意識的忙拉開衣服看看,胸口仍然平坦如昔,沒有任何異常。不痛不癢不脹不癟。
展轉思考之間剛才的府邸已經變做破廟,我應該慶幸,這裡起碼有片瓦遮雨。
步履蹣跚走向門檻之處,屋外竟然又起了雨,淅淅瀝瀝,冰冰冷冷。
算了,既然如此就乾脆上吊吧。雖然死狀不雅,但是死態還是可以接受的,容貌沒變可以辨認就好。
緩緩解開腰帶,那上面還鑲嵌著白玉和紅珊瑚。當日被趕出君家,他們竟然沒有扒我衣衫,算是仁慈。
用力把腰帶拋上懸樑,每拋一下都牽扯著身下的傷口,錐心的痛,錐心的恥辱。
娘,孩兒不孝,不能為你報仇了。
娘,孩兒無能,連自己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四次,還是沒有成功。
腰帶一次次的落下,始終不能穿過那懸樑。
終於,在第七次的時候掛上那滿是蜘蛛絲的懸樑。
門外雨下個不停,氣氛不夠詭異,只是淒涼。
我踩上只有三個凳腳的椅子,把脖子套進那綢緞圈裡。
"啊!!!!!"好似心被生生剜去了一塊,痛苦難當,連手都不住顫抖。
從那椅子上跌倒在地,只能無助捂著胸口在滿是灰塵和穢物的地上打滾。
拉開胸口的衣衫一看,剛才被那白衣人打到的地方顯現出一個小小的黑點,大約半個針眼那麼大,看上去像一個痔。
糾結衣帶,身子痛得難以自制。
生不如死,大抵就是這般感受。如針刺,如錐心,衣衫早被汗水浸濕。被穿梭於廟間的冷風一吹,好冷。
痛得連抬手都沒有力氣,疼得連咬舌自盡都忘記了。只是單純的疼痛。好似是在修羅地獄裡懲罰做錯事的人,永無休止,不能停歇。
似乎過了一個甲子那麼久,身上仍然粘膩,我呆呆望著懸樑上漸漸滑落的腰帶,無能為力。
突然之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事實是,我死不了了。
因為害怕而尋死,因為怕再受折磨而尋死。倘若我的死需要那麼多痛苦來換,那麼我寧願不死。
注定,天不亡我。
掙扎起身走到門檻那裡,門外雨絲飄渺,粗看之下也算是美景。
我仰天長笑,猖狂得很。
上蒼啊,今日我執意尋死你不隨我願,他日我若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可莫要怪我!
※※※※※※※※※※
雨連綿下了四天,自我被趕出君家那天開始。
我在那個有過神奇經歷的破廟躺了半天,不是我流連忘返。實在是我身體虛弱難以行走。
我不知道,疼痛可以麻痺全身。
那天疼痛之後我看到我胸口那點黑色逐漸散開。像是暈染開的水墨畫,飄渺的很。
那是梨花,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梨花。
梨花印,好清雅。我已經無暇顧及這個梨花印對我有何意義,也不想再思索當日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其實半天以前也想過他的來歷。但是只記得他那絕世的容貌,只覺得他妖不似妖,仙不似仙。說是妖,太乾淨,說是仙,又做出殺生吸精的事情來。
所以乾脆不去思索,當作一場噩夢就好。
而且若不是他,我也不會活在這裡,也不會想著,該如何繼續活下去。

任何事都不是那麼簡單的,正如當日我想死都那麼困難一般。而活下來,同樣困難,活下來想要報仇,更加是難上加難。
從當鋪出來的時候才知道事情有多麼糟糕。身上這身綢緞衣衫在這幾日早被折磨的狼狽不堪。渾身上下值錢的也就是腰間的那些配飾和頭上的碧玉簪子。
當鋪老闆看我情狀淒慘竟然不斷壓價,無奈我只得把身上的珍品賤賣了。
幾錢碎銀,拿在手上都沒什麼重量。我進了一家從前幾乎都沒正眼瞧過的綢緞莊買了件成衣,是粗布料子,拿在手裡都覺得刺手。
後來渾渾噩噩進了家小客棧,真是名副其實的小,房間大抵只有我以前書房的一半大小,勉強放張床而已。
草草洗了下身子換上那身乾淨的衣服,卻沒有想像中的清爽感覺,只覺得皮膚摩得微微刺痛。
從小錦衣玉食,原來我真是嬌生慣養,紈褲子弟一個。微微苦笑,我該怎麼活?
本來想參加秋試,考個功名以後好做官。後來想想那君家何等厲害,我怎麼忘記了君家四小姐今年年芳十三,早就許了宰相家的公子。那門親事,甚至是我選定的。可惜如今,卻成了我的痛。
況且官文薦書我沒有一樣,也沒機會參加那秋試。
思前想後,真是前後無路。看來只有落草為寇,做個江湖人士了。
可惜那江湖人士都要武藝高強,我那幾下花拳繡腿,怕是初入江湖就要死在他人劍下。
這般這般,我仍是無路可走。
心下就失了信心,乾脆死了算了!!
死?
想到那痛徹心扉的感覺,手不自覺的捂上胸口。我,連死也不能。
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苦笑再苦笑,我早就麻木。生死,還有什麼區別?

一片溫柔美景。
"來!來!君公子多喝幾杯。"
面相粗陋的人向我進酒,一杯又一杯。
懷裡美人在抱,懿態嬌慵,好一片春光。
我微微掀開面紗一角,一口飲盡杯中酒,虛偽一笑。
"陳員外真是客氣。可惜......"瞥一眼桌上的美玉,那是剛才眼前人所贈。玉是好玉,看似價值連城。"可惜我無福消受。"
"君公子,您就收下吧。雖然在下禮輕物賤,可是好歹也是在下一片心意啊。"陳員外一雙小眼眼露獻媚之色。
好一個禮輕物賤。
我裝做未見,朝懷裡美人壞笑一下,拿起酒杯餵酒。美人面色緋紅,美目顧盼。
邪惡一笑,挑眉問對桌的人,"陳員外你要知道,我並非吳府家主,我只是一個小小管家而已。您求我什麼都是枉然。況且這次的絲綢都是關外來的好貨色,要買的人多不勝數,我家主人憑什麼要賣給你?"
"這......"姓陳的面露難色。的確,他的生意只到京城附近幾個省而已,和吳宴這種商遍全國的生意人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既然連陳員外都覺得自己的商號沒有任何過人之處,那麼在下就算想幫也幫不上忙了,看來只好把這生意給君家做了。"我推開懷裡美人,放下一定金子。起身,欲離去。
陳員外心急起身拉住我,"君公子且慢!有什麼事好商量!"
輕輕甩開此人的手,我回首一笑。
喜歡笑,因為喜歡看眼前人癡迷的光景。
陳員外微微一愣,一會又回過神來。
我再笑,看到他眼中的光都變了幾許。
"陳員外,怎麼商量?我看你毫無誠意,實在不想做這生意的樣子。"
陳員外一驚,看我,再看看桌上錦緞盒子內的翠玉。
我搖頭,隨即冷笑,"陳員外好個生意人!身前身後叛若兩人!"
"這話何解!?"陳員外不解看我。
我繼續冷著面,雖然我帶著面紗他看不出我的神態,但是語氣絕對凜然,"聽聞員外你因遲遲未談妥此次買賣,心生怨恨而到處造謠,說我與我家家主有染。說得勝為不堪!怎麼?現在倒不承認了?"
陳員外一張老臉著急得很,"這...這....這話從和說起?!我陳富雖不是高風亮節的義士,但也是老老實實只做本分事的人。怎麼可能做出此等不堪的事呢?"
我挑眉,"哦?可是有人為證,他說親耳聽見。"
"是誰?是誰污蔑於我?"陳員外看似已經有些生氣。這是當然,若是因為一句中傷而失了一筆只賺不賠的大生意,任誰也會生氣。再說那陳員外近幾年生意有所頹靡,正想靠著我們這批生意翻本呢。
"員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既已經做了那樣的事情,為什麼不承認?況且人家家大業大,怎麼會污蔑你呢?"
轉身微笑,不看身後那人一眼。

和那商人糾纏許久才得以脫身。
一路顛簸。才下馬車,就被一雙手擁入懷中。溫溫暖暖,舒服至極。原來不知什麼時候,我早就不知廉恥。
"這麼晚回來,又去哪裡鬼混?"身後聲音溫柔至極。
我閉眼,朝那懷抱蹭蹭,似貓兒一般,"都知道了還問,煩不煩啊你。"
抬眼看著眼前英俊的人,正是吳家家主吳宴。
正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如果不是我和吳宴有曖昧勾搭,怎麼可能傳出那樣的閒話。
只是,今日那陳姓員外實在不聰明。竟然只當我是吳家管家,還帶我逛窯子吃花酒。看來這次生意,注定失敗。
試問有誰能容忍帶自己禁臠出去鬼混的人呢?
"宴,我好累。"我軟倒在某人懷裡,肆無忌憚,勾搭成奸。
"小妖精!"某人眼神突變,在朦朧月色下都可見其色情。
被大搖大擺抱進家主的院裡,然後被壓倒在床。
夜色撩人,床上的景色更是撩人。
吳宴動情吻我,亂了一室寧靜。
喘息聲絡繹不絕,他的,我的。
我緊緊抓著床邊紗幔,指甲微痛。
他朝我淫邪一笑,一個挺身整個沒入。
好痛,卻有點點酥麻從痛楚的根源蔓延開來。
這副身體竟然被開發至此,好不悲哀。
價值不菲的緞綿早就被撕成碎片,此人作為一向粗暴無度。我能隱忍至今,也只是因他救了我一次,也只因他對我還有利用價值。
想當初求死不能,想要做些生意維持生計,再謀報仇之法。哪裡知道遇見強盜,把身上所有都洗劫一空,更加身中數劍。
那時候才猛然發現,原來那咒符只能阻止我自殺,卻不能阻止別人殺我。若在我下決定之前早點發現,想必現在我也可以早點死去,更加不用為了報答眼前人而獻身於他了。
因緣所至,我被眼前人所救。因緣所至,眼前人因為某此酒醉而爬上了我的床。因緣所至,我成了眼前人的禁臠。
緣起緣滅,始終造化弄人。
※※※※※※※※※※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收到消息,說陳家商舖已經斷了所有和君家的生意。
我知道這樣無濟於事,但是至少短時間內在京城看不見君家的東西,心情舒暢不少。
吳家雖然勢力龐大,但是也僅止於商業。君家不僅涉足商場,更加是官場得意。近年來靠著宰相家的面子,君家三少的仕途亦是一片光明。
會選陳員外洽談那場無果的絲綢生意,不過是看在他脾氣異常火暴的份上。最後還是不做思考的和君家斷了生意,看來他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不過,那也與我無關。兩家相鬥,必有所傷。我決定代替吳家收這漁人之力了。
微微一笑,我拈花而走。
不消幾步,花便已殘落被我丟棄。
似屍體般倒在地上。
我端起亭子裡的茶,癡癡看著遠處的桃花。
那桃花隨風搖曳,如泣如訴。如泣......
閉眼享受那微微清風,好不愜意。
"塵兒好興致,在這裡賞花品茗啊。"
睜眼那人已到眼前,容貌俊美。可惜近日由於生意上的事情太過勞累了,憔悴了許多。
慢慢撫上那張臉,仔細摩挲,曖昧至極。
"宴,怎麼近日那麼勞累?"我明知顧問,甚至眼裡滿是關切之色。
他看我一眼,眼裡一動,"塵兒若不給我找那些麻煩,我就不用如此勞累了。剛才還在書房差遣鍾叔為你善後呢。"
"是嗎?"我無辜看他,似有若無的天真模樣。不過借用吳家勢力不斷消減君家的生意而已,不算什麼大事。
他搖頭輕輕歎,"君家三少官拜二品,我惹不起。況且....."他眼神一變,竟然冷得徹底,"就算再疼愛你,也不過是我的男寵而已。塵兒,望你看清自己身份。"
我朝吳宴笑笑,不置可否。
我早知道,從見他第一眼起就知道。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
可惜浪費我這麼多時日,本以為君家不過一個商家。想不到在我離開這幾年,竟然已經涉足官場。好似我這些年處心積慮的討好眼前男人都失去意義。
那麼只好另謀他法了。

"管家,少爺他這病?"
丫鬟小連面露難色,她自小跟在吳宴身旁,擔心是自然。
我朝他笑,溫柔至極。"沒事的小連。你家少爺吉人自有天向,定會醒過來的。"
小連點頭,黯然離去。
我看著床上的人,眉眼俊美,才智過人。只可惜,怕是這一輩子也醒不過來了。
誰叫你不願幫我對付君家呢?怪只怪你愛我不夠徹底。若你愛我愛的願意為我做一切,那麼好歹也能和我度過這生,然後死去。
可惜了,可惜了。
吳宴生自吳家旁系,發跡之後就再沒有和以往家人聯絡。身邊只有一子,年紀尚幼,僅三歲。所以道義上應該由那三歲孩童之母主家,可惜那孩子的母親自我來後不久就病故,至於病故的原因嘛!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如此這般吳家名正言順落入我這管家之手。
細細撫摩著床上之人,昨日還在此人身下展轉承歡,今日卻已經掌管著他的生死。
我果真毫無人性。
多年的"夫妻"情誼,說斷就斷。
門外敲門聲起。
還沒待我應門就已聽見有人推門而入。
何人如此大膽。回頭一看,果然是有資格大膽的人。
不正是前任老管家鍾叔嗎。
我盡力端莊一笑,隨即愛憐的看床上人一眼,"鍾管家,您來了。"
他老態龍鍾的面上滿是擔憂之色,還有,些許鄙夷。
擔憂是對吳宴的,鄙夷是對我的。
"我既已不是吳家管家,塵少爺不需如此喚我。"
塵少爺?好不諷刺的稱呼。真想問一句,陪你家主人上床的,是不是都叫少爺。
只是這樣的話太過狠毒,終是沒有問出口。
老人枯籐般的手為吳宴掖好被子,慈愛盡現。
"少爺為什麼還不醒來?"
我走過去,立於老人身後,"已經請了大夫,都是束手無策。"
他回頭,原本渾濁的眼神竟然清明起來。
"少爺清醒之前,吳家就暫時交付於你了。"
好不情願的交付。
不過還算他聰明,知道要是不由我代替,這次生意失敗不止,甚至可能敗了整個吳家。畢竟牽扯到官家,實在不好辦。
我點頭,作嚴肅狀,"管家言重了,家主醒來之前就由我代替他吧。未免別人知道家主的情況而對其不利,希望管家能配合我的安排。"
他點頭朝我鞠一躬,"是,少爺。"
我一甩衣袖,留他和神志不清的吳宴抱頭痛哭。

白紗蒙面,絲衣裹體。
三月裡的微風醉了人。
倒一杯碧螺春,一片翠綠暈染而開。
"君家近日和關外來的大商賈幹上了,這下可有好戲看了。"輕輕一瞥邊上的人,平凡的容貌平凡的衣著,只是品茶時姿態刻意,附庸風雅。
"這可說不定呢。君家朝中有人,還怕一個小小商家不成?"另一個聲音響起。
"哎~真不知道那吳家的人在想什麼,好好的幹麻去惹君家。"
"呵呵,反正與你我無關,我們坐著看戲罷了。"
微微勾起嘴角。
的確,不過看戲罷了。
起身,離開。
直直奔赴君家大門口。
君家門前如當年一般氣派,甚至更加增添幾分富貴庸俗。
所有人都會覺得奇怪。
好好一個男子,學人家女子蒙什麼面紗?白衣白紗,莫不是家裡出什麼傷心之事?
眾人卻不知道,多年以後的今日。我愛上了白色的衣衫,只是因為自己不夠潔白。

3
真是浪費了一片好景致,此時窗外月光皎潔。
"塵管家,塵管家!"丫鬟驚慌失措的呼喊,門外一片嘈雜,火光沖天。
聽得門內無人回應,那丫鬟哭哭啼啼,語不成聲,似在和身旁的人說話,"淑兒,怎麼沒聲?塵公子不會.....剛才...老爺....老爺的別院...還有前庭都被燒了。人都去那裡了,這可怎麼辦啊!?"
另外一個丫鬟的聲音緊接著剛才的聲音,"塵公子是少爺所重視之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等少爺醒來我們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快去找人啊!"
"我這就去!"
丫鬟們的腳步聲匆忙而起,步履已然蹣跚,看來她們真是慌了。
想乘著這場火把我燒死嗎?那管家實在失策。
忘記了我本不是人了嗎?
瞥了一眼門上那道黃色的咒符,原來如此。
不過他一定沒想到,他所謂的道長竟然和我是一路貨色。只是覺得可悲,他如此忠心耿耿,難道忘了當初正是因為我這狐媚男子,他家主人才把他的位置給了我嗎?
"你當你是金剛不壞之身麼?就算不是三昧真火,也足夠把你那清秀可人的臉蛋化做灰燼。"某人坐在懸樑上,姿態嬌慵。一雙眼邪邪看我。
抬頭死命看著某人,那人竟然還厚顏無恥的道士打扮,我微微開口,"你不會告訴他放火可以殺了我吧!"
池靡但笑不語,在我眼裡已是默認。
此人到底意欲何為,我已不敢多想。
遲靡飛身下梁,笑了,仍舊是似笑非笑。
火光之中襯托出他的姿色更加妖媚,"飄塵為何總是對我如此防備。你知我並無惡意。"
並無惡意?我不置可否。
在多年以前,我已不相信任何人了。
我踏入滿眼的火光之中,有衣物燒焦的聲音,還有皮膚灼燒的痛楚。
原來鬼,也是會疼的。
"你瘋了麼?"
我回頭癡癡看著某人,瘋了?大概是吧。只覺得全身的刺痛。
有人把我拉回,"你已借梨花為身,不是魂魄。這樣不施法保護會燒壞的!"
原來他早知道,果然道行不淺。
朝他淒美一笑,歪著腦袋,幾屢髮絲垂於胸前,"那又如何?"
是啊,只不過是被火再燒一次。
腹部開始隱隱作痛,下意識捂著腹部,似乎那傷口仍在。
絕望的看著破廟內的蜘蛛網。
死前還要受那屈辱,和當日君出羽對我做的事一樣。
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被幾個男人壓在身下。手筋腳筋早被挑斷,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滿身都是男人的穢物和鮮血,我卻只是默默看著那蛛網。絲絲盤連,可笑到死我都沒數清楚那些紋路。
他們拔起長劍,往我大腿內側劃了一刀,好痛,可是連叫也叫不出來。
原來我早咬了舌,血順著口角流下,好鮮艷。
私處被穿刺,被玩弄,週而復始,始而復周。
最後被長劍刺穿身體,然後被活生生的燒死在破廟裡。
只能看著自己的身體被火焰包圍,看著放火的兇手離開。
他們-----就是君出羽派來的殺手。
原來讓我絕望還不夠,他要趕盡殺絕。原來趕盡殺絕仍不夠,他要我死都不能瞑目。
我看過我的屍體,的確沒有瞑目。
只是終究沒流一滴淚,自始至終。

"君飄塵!君飄塵!"身體被搖晃的厲害,在看清楚眼前的人。
不是殺手,是池靡。
他表情冷漠,對我說,"快出去!否則你的身子就毀了。"
我朝他笑著擺手,"不礙事,再做一個就是。"
他直直看我,眼神卻是戲謔,"你浪費修為做這種事情,還不如早日想想怎麼度過萬妖之縛。"
火苗燒上身子,還在痛。真好,是痛的感覺。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那是痛楚亦是提醒,提醒我莫要再相信任何人....或者妖。
身子卻突然被定,不能動彈。原本火辣辣的痛楚也緩解下來。
"你做什麼?"我怒視於池靡,他卻完全忽視。長袖一揮,火海之中出現一條路。
他一把抱起我,緩慢走去。
末了狠狠一推,我便狼狽出門,狀似火海逃生之人。
"塵公子沒事!他沒事!"一出門就被一陣喧嘩包圍。原本心急如焚的丫鬟見了我欣喜若狂,連忙上前查看傷勢。
我氣若游絲伏倒在一邊的衫樹上,"我....沒事。府裡情況如何?"
丫鬟攙扶我起來,我接過她的絲帕擦起臉上污跡。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我的問題,有人急忙趕來,面色憤然。
來人一巴掌扇來,我竟毫無防備。
"妖孽!是你害死了少爺!要不是要燒死你,少爺的房間也不會起火,少爺他也不會.....我要你償命。"說罷不知哪裡弄來一把小刀,直直刺來。
我連躲也沒躲,任憑刀沒入身體,只是瞪大眼睛,"你說什麼?吳宴死了!"
他惡狠狠看我,眼中儘是悲切,"你個妖孽!要不是你害公子昏迷不醒,公子也不會被活活燒死!"
耳邊風兒呼嘯。猶如青天霹靂,我竟連站也站不穩當。只能看著眼前憔悴的老人。
這麼說我只有兩月時間了麼?
兩個月,可以做多少事?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1-25 08: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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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眼前的人壞了我的計劃。
抬眼看著眼前姓鍾的人,明媚一笑。
池靡,看來你這般千方百計設計也沒有用了。我們如今根本沒有合作的必要。因為眼前的人已經毫無用處。
一把扼住那人的喉,身邊儘是驚呼。丫鬟們害怕的看著我,難以置信。
我忽略身邊情狀,問那人,"怕了嗎?"
即使再膽大的人,面對生死總是恐懼的吧。眼前的老人亦然。
我討厭他,只因他忠心耿耿。這讓我想起了當日把我趕出家門的管家。我恨他,因為他壞了我的計劃。
手上力道逐漸加重,他不甘恐懼的眼神望著我。
享受他人的恐懼,亦是我的樂趣之一。
"是不是害怕的緊?是不是感覺痛苦萬分?"我問,雖知他不會回答,但是內心仍舊快意。
哪知手上一痛,微一放手就被一人抓住雙手。那雙手我是認識的,細細長長,白碧無暇的手,只是如我一般,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這雙手上,死於此人身下。
"池靡?你到底要做什麼?我殺他礙著你什麼事了麼?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吳宴已死,你我如今毫無關係!"我吼到。
池靡卻只嘲弄般看我,似笑非笑,眼神冷漠得很。
"你不就是要殺這些人嘛!我幫你就是,何苦對我大發脾氣。"
說罷就變出一把薄若蟬翼的劍,口中輕念一句,那劍就化做絲絲銀針飛出,整個院子的丫鬟僕人倒了一地。雖然我殺人無數,卻從來沒有這般大開殺戒過。愣是回不了神了。
池靡看我還未回神,一把抱上我,飛上行館中最高的那棵樹。
"若嫌不夠,不如把這裡所有的人都殺了。可好?"他的語氣竟然那麼溫柔。
只見指尖一點,星星點點的熔焰就如水般從他指尖滴落。行館瞬間化作一片火海。
不知怎的,心裡竟然有絲悲切,又有絲得意。待回神的時候居然是笑若春花,語帶欣然的,"池靡,有意思嗎?"
大抵是氣氛所致,池靡竟也詭異笑起來,仍舊媚到極至,"只要飄塵歡喜就好,我為你燒了這裡,省得你看了心煩。"
"是麼?"我攀附於他身上,姿態宛如媚蛇。
他仍舊滿臉漠然,卻是生生透著一些邪惡的笑意,不等我反應便吻了上來。
唇舌交纏,兩人都亂了氣息。
我看他眼神略有所動,知他是動了慾念。修習媚道的妖便是如此,對情事毫無收斂之意。況且又是妖物,自然不懂得人間倫常。
如若此時反抗也沒什麼意義。便順著他的意被帶到京城的靈山天池。傳說那天池是個仙人眼淚所化,所以總是溫熱彌香。
想不到他這般附庸風雅,不過也是,他這樣的姿容,的確需要美麗的方式行樂。
被放在溫熱的池水之中,身上白衣半褪,虛浮於水中。我想此時的我應是極美的。雖然我幻化的是自己的模樣,卻在這些年裡增添了不少媚氣。
池靡亦如此,在月光的暈染下美得叫我失了神魂。
兩人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遊戲人間而已。我承歡於他身下,水中交纏分外敏感。身子早就習慣淫糜的日子,不過十年而已,我已毫無尊嚴可言。
尊嚴是什麼東西?幾錢幾兩一斤?
人生在世,應該及時行樂才是。況且可憐如我,只有兩月時間,怎麼能不好好享受此等禁忌之樂呢。
只是我仍舊不明白,眼前的人怎麼可以如此清麗?以至於在我看到他殺人以後仍舊那麼高潔。
我軟在他懷裡,奇特的是他雖然看上去那麼冷,身子卻比我還熱一些。
我對他說,"池靡,你真是絕色。"
他朝我笑,冷魅異常,"彼此彼此。"隨後又把我擁住。
他一雙手漸漸下滑,往腰腹那裡直打轉,這點我必須承認,此人房術精湛。
本以為他要繼續施憐,他卻突然從水中抓起我的手。
我一時反應不及,只得愣愣看他,再看看自己的指尖。那裡殘餘著點點水珠,上面還帶著一絲未被水沖走的血跡。而他則看著我,眼神頓時降溫。
"君飄塵...."雙手猛得被縛,是他的髮絲纏繞住了我的雙手。我被他推倒在池邊的青石上,姿態屈辱。"君飄塵,你以為我能饒你一次,就會饒你第二次嗎?況且你那些血咒是動不了我分毫的。"
看著手中的針,我的手指甚至還滲著血。我沒那麼天真,所以我知道,此次我要葬身於此人之手了。
"殺吧。"我閉眼,只想死得痛快。
"嘖嘖,飄塵果真不是做惡鬼的料。妖魔鬼怪是很殘忍無情的。所以你該知道,我是斷然不會那麼簡單殺你的。"他故做惋惜道。
我搖頭,我不知道,因為我只做了十年的惡鬼。我只知道人是很殘忍的,是無情的。看他一眼,"那你想怎樣?"
池靡繼續看我,冷眼冷顏,"你為何總不信我?"
此話甚為可笑,怪不得我在此時輕笑出聲,我挑眉看他,"你為何總要我信你?"
他把我困於石壁與手臂之間,我只能任他作為。然後,莞爾一笑,
"飄塵,你不是還有仇要報嗎?"
"是啊,可惜命該如此,我這縷幽魂要湮滅於你之手。"我低眉,不看他。
池靡抬起我的臉。那姿勢曖昧,我無意中看到剛才我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只是他的表情太過冷寂,以至於我都不敢相信剛才我與此人有染。似乎自我見他以來他除了冷笑,媚笑以外,就只有冷漠的表情,真是糟蹋了一張傾城的臉。他微微開口,"飄塵,你的眸出賣了你。你眼中寫滿了不甘。"
不甘?有那麼明顯?我繼續笑,不知道我除了笑以外應該還有什麼表情。
"飄塵,你該知道你不可能殺了我,卻仍然三翻四次想殺我,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他問,仍舊是那張冷漠角色的臉,只是眼中竟有別的東西。
我抬頭看他,"如果不是你壞我計劃,我不會只有兩月時間。兩個月,不夠君府淒慘頹敗。"是的,如果我要滅了君家,我何苦不直接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太過便宜,我要他們生不如死,受盡折磨而死。如當初的我一般如當初我娘一般。而折磨,總是越長越好。
我朝他突兀一笑,池靡倒是愣住了,接著突然神色一變,鬆了手。"縱然你道行再深,也有疏忽之時。"我看著他,仍舊笑如春花,細細語。
池靡搖頭,眼中絲絲難以察覺的,竟是哀傷,"你.....你不是...."
"不是什麼?"我挑眉而問。
他不語,第一次看到他這樣頹敗。
指尖微微發痛,我的手原來還在流血,仍舊是指尖上的那一道小傷口。
池靡臉色煞白,滿身的水,分不清是那溫熱的泉水還是冷汗了。我知他此時疼痛難擋,不過也只在這一時。
抬起他細緻的臉,第一次可以那麼近的仔細看他。他卻直直看我,迷茫了。
在迷茫什麼?
"池靡,你失策了。我的血咒不同於其他血咒,此咒術乃喚情鶼,必須鶼鰈情深,才能痛徹心扉。剛才你與我行了房事,又沾了我的血,所以才中了此咒。以後每月此時必定要發作一次。剛才你說對了,我的確不甘。"
他此時終於恢復冷漠,只是由於疼痛表情略微扭曲了。
"飄塵,你為何不殺我?"
我未答,朝他癡癡一笑,足尖輕輕一點,飛離此人身邊。
為什麼不殺你?
我也不知其中原因。

4
窗外淫雨霏霏,又是這樣的日子。
"這幾日真是叫君大哥費心。"我倚靠在床沿,臉色蒼白氣若游絲。
"賢弟不需在意,府上遭遇如此不幸之事,為兄的照顧幾日又何妨。就算照顧一輩子也不為過啊。"三十多歲的儒雅男子對我溫和一笑,溫存更甚。
不過幾日而已,就已經從"吳公子"變成了"賢弟"。
我劇烈咳嗽一聲,那樣子似要見血。君出羽慌了神色,連忙去倒水。剛一回頭,見我雪白的衫子上已染了血。
那雙俊眉都皺了起來,點點心疼,"賢弟,你這是...."
我疲憊閉眼,不看眼前之人,輕輕歎息,"家裡的人都燒死了,所有家當也燒得不剩多少,全家只我一人因外出辦事而活了下來。若我此時回關外......"我未說下去。
君出羽微微攬住我孱弱的身子,眼中疼愛更是滿溢。
"賢弟,你這般情狀,叫我怎麼放心讓你回去?還是留在這裡吧。大哥說的話從來算數。你就算在這裡住一輩子,大哥也樂意照料一生。"
我等得不過就是這一句話而已。
繼續軟在君出羽懷裡,雙手抓著他的衣衫,紅了雙耳。
君出羽突然尷尬起身,眼神閃爍不定,"賢..弟,大哥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了。"說罷便快步離開。
我低頭輕笑,想必他也察覺了我和他之間的氣氛不對。
其實逃避又有什麼用呢?該來的始終會來。當日他把失魂落魄的我從集市接回來的時候就該知道,他對我不是那麼簡單。
不過看他落荒而逃的樣子,實在有意思。
我住在君府已有五日。那日我失魂落魄在街上遊蕩,恰巧被君出羽撞見,正好順水推舟的進了他的宅子。他也知道我行館被燒之事,看我那般模樣,就收留了我。
本來很是簡單的事情,一個生意上的朋友收留了一個生意上的朋友。可惜的是這兩個人一個風流一個絕色。即使同是男子又怎麼樣?照樣可以出段糾葛。
望著桌上那青瓷花瓶,果然是上品中的上品。嬌艷的花兒攀附在青瓷的花瓶邊緣,花是好花,瓶也是好瓶,只是這花這瓶在這種世俗之地呆久了,始終沾染了一些不乾淨。似潔白無暇的白布上沾染了黑色,更加惹眼骯髒。
人也是如此,再怎麼清純可愛的人在骯髒之地呆久了,勢必要同流合污。所謂久居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便是如此了。
倒一杯茶,香氣四溢。如此氣定神閒。一身白衣拖地,一雙玉足裸呈。
看著杯中的那一雙眼,好想問。
那是飄塵麼?
不是,飄塵不會媚笑如此,飄塵只是一個儒雅書生而已。飄塵,也不愛穿白衣。
門外腳步聲驟起,我敢住在這就會想到會有今日。
本該在屋子裡好好相夫教子的女人卻出現在了這裡。身後還帶著兩個一看就知伶牙俐齒的丫鬟。
柳絮仍舊美麗,只是那是屬於婦人的風韻,不復少女嬌柔。
此時嬌柔的,反倒是我。
她的一顰一笑,我至盡猶記。那一彎眉,細若柳葉,那一雙眼,燦若星辰,那一展顏,笑若春花。
如今眉眼依舊,只是不再笑若春花。
原來一切不過一場騙局。
她的次次嬌羞,她的每每溫柔,都只因為我和君出羽的那幾分相似。
怪不得呢,後來可以背叛的那麼徹底,毫不留情。
我抬手倒一杯茶,遞給來人,"大嫂,何事來這落塵院。"
柳絮一雙美目冷眼看我,初見時的惶恐早就不見蹤影。她一把打落我是手中之杯,聲音異常凜冽,"吳公子,你在我府住的還習慣否?"
我看著地上茶杯,一片一片的碎片狼籍一地。
抬頭朝美人一笑,算是嬌美,"嫂子和大哥對我照顧有佳,當然是好。"
她看著我不語,身後的丫鬟出現的倒是時候,"怕是住得太舒服了不願意走了!如今這世道真是變了,一個男子也要靠色相賴在別人家中騙吃騙喝,好不知廉恥!"
她字字珠璣,妙語連珠。我沒做聲,看著眼前的婦人。
柳絮眉毛一皺,責怪道,"杏兒,不得無理。"
喚做杏兒的丫鬟朝我瞪眼,眼中滿是鄙夷,"夫人,對這種不要臉的東西講什麼道理!"
"啪"的一聲,杏兒被賞了一個巴掌。只是打人的柳絮仍舊一臉端莊。
我細細看她,她保養的極好,容顏依舊美麗。可是此時,我卻彷彿看見了面目可憎的怪物。
"吳公子,我本無意鬧事,望公子多諒解。杏兒也是因為性子急噪才口出狂言。只是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若你和我家老爺清清白白,也不會謠言四起。"柳絮緩緩開口。
謠言四起?我怎麼從未聽到此等謠言?我笑笑,繼續倒茶。
"況且你們現在這般形跡,和金屋藏嬌無異。若被外面的人知道我家老爺迷戀一個男子,你要我們我們君家如何在京城立足?你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被你家裡人知曉了,你又叫他們情何以堪?"
可笑,落塵院本是我生前的住所,此時倒成了君出羽"金屋藏嬌"的地方了。
我起身,朝他巧笑,"夫人,我想你必定誤會了什麼,我與君大哥之間是清白的。"
至少現下是清白的。我在心中補充到。
柳絮的秀眉微皺,"清白?"她看看我身後的奢華絲衣,那是君出羽的。
"不管你與我家老爺是什麼關係,我希望你快點離開君家。"
我一雙手撫上她的臉,細緻,卻沒有想像中的滑膩。丫鬟和她都沒料到我的舉動,嚇的僵持在了當場。
"風韻尤存,卻盡失風華。夫人,你老了,該安分點在家相夫教子。"
"放肆!"她一把推我在地,地上剛才的碎片未清,紮在手裡生疼生疼。
我朝她挑釁一笑,隨即咬唇欲泣。
"你才放肆!"這下被推倒在地的竟是剛才退我的人。
柳絮不可置信的看著我被慢慢扶起。我全身無力倚靠在君出羽懷中,姿勢不只曖昧。
"老爺....你怎麼在這裡?"吃驚的柳絮竟忘記了起身,只得伏在地上看著我和他的相公相擁相依。
一雙大手攬著我的腰,君出羽一聲大喝,"我該問你才是!你不去照看想兒,反倒跑到賢弟這裡來鬧什麼事?家中事務太少不夠你管麼?"
"老爺....我...."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一把拉住君出羽,眼中含淚,硬是不讓那淚滴落下來。
"君大哥,是我不小心,不關大嫂的事。"
君出羽憐惜看我,"你就是太善良了。今日她能來你這鬧事,保不準明日她怎麼對你呢。"隨即看了柳絮一眼,朝在場的丫鬟僕人道,"都給我聽著,從今往後沒有我允許誰都不准進落塵院!賢弟若是想出去散心,也不可叫人打擾!違者非我君家人!夫人,你聽見了麼?"
柳絮恨恨看了我一眼,"是,老爺。"起身做了個禮就倉皇離去。
善良?
我已不知善良二字是什麼模樣了,早在十年之前。
事情順理成章,和所有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事情一般,我和君出羽終是走出了那一步。
那日仍舊雨絲飄飛,他醉酒而來,滿眼迷茫。
把我壓於身下,他問我,"為什麼?為什麼你和他長得那麼相像?"
然後我只是看他,如此不可思議,似當初他第一次褻玩我時那般。
他心中似有所動,竟然落下淚來。
所有事情皆有定數。正如當初我娘害死了他娘,正如年少時的他愛上了身為他長兄的我。所以才有他誣陷我娘不守婦道,害得她吐血身亡的那一幕,所以才有他把我壓於身下面目憎惡的強暴我的那一幕。以往種種,皆是惡因。
就算我知其中原因,我仍舊不能原諒他,不能原諒整個君家。他不該那麼決絕,毀我一次,毀我兩次,自死方休。
恨已深種,連我自己都難以自持了吧。
種孽因,得孽果,現在不是報應的時候嗎?
衣衫輕解,到底是誰手染鮮血,倚靠在那白帳之內?
興許是我。
終於還是下了此咒,盡喪天良。
手扶那人搖擺不定的頭顱,看他眼神渙散,才把手指放入其口。
君出羽,你該死。
氣氛悲切,我正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卻聽得有人觸碰我所設下的結界,到底是誰?竟然可以阻我施法。
放下神志不清的某人,我起身。赤腳走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心如止水。
白衣無塵,似仙。
眼前赫然立著一個白衣仙人,那絲衣,白得如我身上的一般,輕笑,軟言軟語,"池靡,好久不見。"
池靡仍舊冷冷一笑,"飄塵多日不見,姿容更甚。不過手段更是殘忍。"
"彼此彼此。"當日我見他殺妖殺人的手段,也是一絕。
"你不該殺他們的,他們沒有任何過錯。當日害你的人,只是你身邊那人。"他說,一雙黑眸直直看我。
"我要殺便殺,干卿何事?"
"近日城中已有謠傳,說是君家作惡太多,所以家宅不寧,屢屢有人離奇慘死。你我分開不到半月,君家血親一百多人已死了半數。飄塵,你好厲害。"他走來,表情仍舊冷漠。
我輕輕推開欲搭在我肩上的手,輕笑,"人又不是我殺的,厲害的也不是我。"
他微微一邪笑,那張脫俗的臉頓時有了一些紅塵之氣,"人雖不是你親手殺的,但是你對君出羽施法,讓他迷了神志,甚至夜半行兇,好生毒辣。"
我微微一鞠躬,是年少時的書生禮,"承蒙誇獎。"
他一把抓住我手,施法定住我身。
口中唸唸有詞,一把薄劍刺入胸口,那正是當日他留下妖印的地方。
好痛,卻只是一瞬。
待我抬頭之時,那白衣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捂著胸口,那裡有絲絲微痛傳來。
我咒已破,被池靡所破。
"飄塵,你當真那麼恨?"
耳邊響起的是那人離開之前的聲音。
微微點頭,誠然,我恨,恨之入骨。
所以我也不容許任何人壞我計劃。
※※※※※※※※※※
陰霾了幾日,終於還是放晴。可惜我是鬼非人,在此等艷陽之下,只覺渾身乏力。
身邊的男人興致高昂,卻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近。
我狠毒,我殘忍。
的確如是。
"宴兒,怎麼不吃?"
端坐於雅致小舟之內,望著窗外湖光山色,真是愜意。我撩撥幾下手中的銀筷,興趣泱泱,"大哥,我們不該如此。"
對面的男人神色一變,原本的興高采烈變成慌亂,"宴兒~~你怎麼了?"
我閉眼做痛心狀,"大嫂是聰明人,不可能看不出你我的關係。想起往日大嫂待我種種的好,我內疚不已。大哥,我不該這樣!壞了你與大嫂之間的和睦,況且。"我別過頭去,不看他,"況且你還有想兒。"
君出羽連忙抱上我的身子,道,"宴兒,正是因為我有想兒,才敢和你在一起。柳絮與我之間在你出現之前就已無夫妻情分了,你大可不必內疚。"
我靠在君出羽懷中瑟瑟發抖,似風中落葉。"可是...可是...."
我話未說完,唇已被封,"沒有什麼可是的,宴兒。"
又是一場雲雨。
醒來已是黃昏,君出羽抱著我,突然問到,"宴兒,今日為什麼突然會那樣。是不是你大嫂來和你說了些什麼?"
我眼神閃避,"沒,沒有。我只是突然有感而發。"
卻望見君出羽仍舊深切看了我一眼。
不過二日,就已有成效。
時值六月,堪炎。
君出羽毫不避諱,拉著我的手。
"柳絮,你還有什麼可說?"
堂下女子衣衫不整,身邊站著一個青年,情狀狼狽。她雙眼直直看我,眼中仍舊沉靜一片。
果然是我曾經愛過的女子,氣度不凡。不像當日我的母親,只有哭哭啼啼吐血身亡的份。
我朝她清雅一笑,攬了攬鬆垮的髮髻。
一身白衣,卻笑得如同當日的某人。
記得當年,我也愛那樣淡淡的笑,愛侍弄自己的頭髮。
柳絮在看見我微笑的一剎那,愣住了。然後有深切的恐懼和害怕漸漸浮現。
君出羽看柳絮發愣,不耐煩的繼續發問,"柳絮!你到底承不承認!"
柳絮突然淚如雨下,滿眼悲切的望著遠處的君想,"我認!"
君飄塵隨即又道,"你既已承認不守婦道,這休書你就自己簽字畫押。明日我不希望再見你。"
"我答應簽字畫押,但是想兒必須跟著我回柳家。"
"笑話!你一個不守婦道的棄婦,豈能把想兒管教的好!想兒我自會找人照料,你走吧!否則要是鬧到官府之中,你們柳家的顏面怕是要盡失了。"
女子只有淒楚離開,我看著她那身影,想起了當日六神無主離開的我。

月明星稀,本不適合殺人。
我一身白衣,轉一個身,就成了青衣紙扇。一身青衣,一把紙扇,淡定一笑,那本是當年我最中意的打扮。
就連容貌,也雅致得似當初的我。
穿牆而入,看著坐在窗邊的柳絮。
她身姿婀娜,只是憔悴了許多。口中還唸唸有辭,"我到底...到底有什麼錯?只...是....當年只是愛上了...君家的二公子啊。為了心愛的人做了那樣的事,為什麼還要讓他拋棄?果真是他麼?果真是他來找報仇了麼?"
"不錯!正是我。"
我突然從空氣中現出人形,柳絮驟然睜眼,滿眼不可置信看我。
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喊叫,而是捂著嘴落下淚來。
我慢慢看他,面帶微笑,用當年的笑。
聲音雅致,不帶一點妖媚,"柳絮,十年了,你可曾想起過我君飄塵?"
她搖頭,身子直直後退,"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當日騙我那人是你叔父我才帶進府裡。哪裡知道他不僅姦污了我娘,還誣賴我是他的私生子。你早有預謀是不是?你一開始愛的就不是我是不是?你眼睜睜看著我娘吐血身亡,不施援手!你記得嗎?當日我是怎麼求你的,我說『柳絮,求求你,念在這些日子的交情上,你救救我娘。'你卻看也不看我一眼,躲進出羽懷中。"
我步步緊逼,她整張臉失了血色。
"我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我---被---幾---人---輪---暴。"我說話的聲音陡然變化,成了模糊尖細的聲音。
一把把她壓倒在床,手指侵襲她的私處。
"是不是很痛?當日我痛得連舌頭都咬了下來呢。"我張嘴而笑,一塊猩紅的肉掉在她臉上,原來是我的舌頭。
"啊!!!!!!!!啊!!舌頭!舌頭!!"她被嚇的瑟瑟發抖,我卻不想她那麼快暈死過去。
大概是感覺到什麼冰涼的液體,她頓時眼神清明起來,死命掙扎。我則繼續說笑。
"我掙扎了,和你一樣,都不管下面是不是在流血。身上的肉不小心被那些人帶的刀子割下來幾塊。"
"啊!!求求你!放...放過我~~"她身上的衣衫頓時飛散,衣不遮體。他的顫抖幾乎成了痙攣。
"手筋腳筋也被挑斷了。"我笑說,滿口的鮮血滴在她身上。
"啊!我的手!我的手。飄塵,求你放了我吧....."她極度驚恐,泣不成聲。
"放-過-你?那誰放過我啊???"我一張焦黑的血肉模糊的臉隨即出現在她眼前。朝她猙獰一笑,"我死時就是這樣的。下身的東西都被割了,被他們放火燒了。"
隨即整個房間起了熊熊烈火,她直直睜眼,掙扎了幾下就不再動彈。
我探探鼻息,竟然已經斷氣。
好不經嚇,不過是幻術而已。
森冷的笑聲迴盪在居室之中,恐怖的很。那竟是我的笑聲。
"不要笑了,很難看。"有人突然而至,冷著語氣說。
身子被抱,我掙脫不開。
"你來做什麼!"我咆哮,怎麼有人在我得意之時前來打擾。
"我來看某人沒了舌頭,全身焦黑的樣子。"
我猛然一怔,剛才,他也看見了麼?
"怎麼發抖得厲害?難道太過興奮所致?"身後有人出聲。
我隨即冷哼一聲,"沒錯,所以拜託池靡大仙快快離去,讓我一個人在這裡享受此中情趣。"
卻怎麼也掙扎不開。身後的人依舊緊緊禁錮著我的身體。
我微微皺眉,"池靡!你到底意欲何為?你破我咒術,七七四十九天之內我再不可對君出羽用同樣的咒術,害我不得不一個個誅殺他們。我已不和你計較,你到底還要做什麼?"
"飄塵,那些府裡的其他人你千萬不可再殺。"
"不殺?不殺怎麼解我心頭之恨?當日我娘慘死,他們個個冷眼相看,沒有一個人出手相救!這是他們應付的代價!"
"不是他們之過,飄塵!你不該枉殺無辜。"他說,語氣依舊冷漠。
我輕笑,有些語無倫次了,"池靡,這下我倒不懂了。你明明也非什麼正義之士,何苦來管我殺不殺人?"
"惡有惡報,如今你這般殺戮,終究要受天譴的!飄塵....快快迷途知返才是。"
很是可笑。
"你好生有趣,你憑什麼要我迷途知返?池靡,我真不懂你。你做你的妖,我做我的鬼,何苦相互牽扯?當日你說你要吳宴精元,可是現在連吳宴都死了,你還要什麼?你又為什麼來這裡阻我殺人?"
他把我轉過身來,我看著他。一身白衣,一弘黑髮,勾起嘴角,他笑了,仍舊似笑非笑,"倘若我說我要的是你,你相信嗎?"
原來如此,我笑,"原來是惦記著那些功力。好吧,既然你要,在我灰飛湮滅之前我會給你,只要你不來妨礙我就是。"
"不,我要的是你,不是那些功力道行。"他說,依舊語氣清冷。
"哈哈哈哈....."這大抵是我生前死後聽到過的最好笑的笑話,我斜眼看著眼前的人,"池靡,你要是說你要的是我身上的七百零十六條人命和九百九十九個妖怪的原魂的話我倒相信,畢竟對於修煉之人那是不可多得的東西。可是你竟然說要的是我?我來問你,你要的是我的什麼?這個梨花肉身?還是那一縷怨魂?"
他竟展顏而笑,那是第一次,我見他笑得那般真切,"我都要。"
我想要不就是他瘋了。要不就是我瘋了。
否則我怎麼可能聽到這樣的對白。

5.
興許是我多年不為人,聽不懂人說的話了。
可是細細想來,眼前的人也毫無半點正常人樣。
我朝眼前人笑,笑得虛浮。
"池靡,藥可以亂抓,話不可亂說。"
"你以為,我為什麼幾次三翻不殺你?"他冷笑而答。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我看看窗外,月亮沒有落下,而日頭也沒從西邊而起。
"池靡!你太可笑了!"我說。
他輕笑,狀若輕浮,但是那眉眼間的複雜神色,我總算看出是無奈。
"飄塵,你還是不懂。"
是,我是不懂,為什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會愛是上我。我是什麼東西,他又是什麼東西?
最好的方法莫過於逃避,我乘其不備施了法,隱去了身影。
若他聰明,定不會來追我。

回去的時候君出羽仍在安睡,神態安詳,像是死去多時的老者一般。
指尖輕撫他的眉眼。時如白駒過隙,他眼角都已生出了細細的紋路了。
不知做的是什麼夢,竟然突然冷笑起來。
這樣的人,最是殘酷無情了,能在夢中冷笑的人。
一雙白皙柔荑,那是我的手,只適合拿筆。卻為了仇恨,沾了血。
只要微微收緊就好,他一定死在我手中。
可是,這樣怎麼夠?怎麼夠?
月光傾洩,好美,好冷。

七月流火,正是慵懶的日子。
可是小孩子不一樣,五六歲的孩子頑皮異常,不安世事。就算母親的突然消失也沒有任何感覺,哭鬧一陣,又被新的事物所吸引。何況小小烈日呢?
我主動提出要和君想一起。君出羽欣然接受。難不成想讓我做這孩子的"晚娘"不成?
那孩子生得粉妝玉砌,好一個標緻的小人兒。說也奇怪,眉眼之間,竟然和我小時候有幾分相似。
親切是自然。我終日在君府也是無所事事,正好陪著那孩子玩耍。
只有一次,那梳著小童髻的孩子眨巴著眼睛問我,"宴哥哥,娘什麼時候回來?爹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
我朝那孩子笑的溫柔,"你娘大概是不會回來了。不過,想兒以後可以自己去找他啊~~"
他點點頭,繼續與我追逐於陽光之下。
身子乏了,因為最近日頭太過毒辣,陽氣太勝的緣故。靠在涼椅上望著那開得艷麗的花。身邊是可愛孩子的睡顏。
想起了這孩子的娘。那日柳絮的死,已經過了好些日子。仍記得那日的喪禮,冷冷清清。先是被夫家休了慘淡回府,後來又被強盜姦污而死。愛面子的柳家又怎麼可能大肆鋪張呢?
只有柳夫人哭哭啼啼的聲音響徹空曠的靈堂。作為曾經的丈夫,君出雨依照禮數前去追悼。想兒整個過程中都睡著了。那是被我的迷煙弄的。
始終不想讓想兒看見,棺材裡那女子猙獰的面容。
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娘再也看不見了。
我手裡抱著想兒,頭帶面紗,雖然是一身白衣服,卻也引人注意。
柳夫人眼露憎恨看了我一眼,柳老爺則是冷眼以對。
最露骨的就是柳絮的大哥,一個堅毅的男子。那人我是認得的,叫柳易。他從我進門開始就開始看我,眼中的恨意顯而易見。
招人憎恨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的。
我拉拉身邊人的衣袖,君出雨連忙柔聲問我,"怎麼了?"
"我怕。"我怯生生答。他看看四周人的神情,心疼的看我一眼。
笑話,我一個惡鬼還有什麼可怕的。
此時響起了頌經聲,只覺得頭痛難擋。
和君出雨說自己身體不適,藉故出去。
我手扶著頭,連忙逃也似的走出靈堂,手裡還抱著想兒。
很難受,只覺得作嘔暈眩。
想不到我的法力竟然如此不堪。這些連我是人是鬼都辨別不出的和尚所念的佛經,就已經把我折騰至此。
正覺痛苦,身後突有異動,只覺一股涼意由身後灌入,整個人都舒服了。一回頭,果真是池靡。
他依舊白衣出塵,面若芙蓉,"知道自己是陰虛體質,還敢來這裡。"
聲音冷冷,我分不清他此時是什麼心情。只得笑笑,"不過是幾個臭和尚而已,我怕什麼。"
身後的人一把摟我在懷,溫熱的唇就覆了上來,只覺一股甘泉慣入口中。
"是天池的水,喝了能抵擋一陣。你還嘴硬,看你虛得站都站不穩了。"
"池靡,你又來多管閒事了麼。"我笑問,自己卻知道自己早就失了方向。
他冷笑片刻,"我要是不管這閒事,你抵得住他們嗎?"
他手一指,靈堂的方向隱約出現了兩人,身影異於常人。
原來是牛頭馬面。說來這倒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每次我殺人之後,必定迅速離開,所以自然沒有見到。
那兩人剛出靈堂,一陣鎖鏈的摩挲聲就響了起來,還越來越響。耳朵似要被震裂一般,我痛苦難擋,看著身邊的人,他卻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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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冷眼看了看我,秀氣的眉微微一皺,抬起他那雙纖纖玉手摀住了我的耳朵,果真聽不到那刺耳的聲音了。
耳邊卻還能聽見他的聲音,"早知你是這樣了。"
說罷從白衣中抽出一方白巾,抖了兩下,那白巾變得和斗篷一樣大的時候,迅速罩在了我的身上,連頭都蒙了進去。
"飄塵,不要出聲。"
想起剛才震耳欲聾的鎖鏈聲,只有靜聲等候。
一瞬間一股陰沉之氣緩緩靠近,還有剛才的鎖鏈聲,不過此時已經小了許多。
只聽一個女子哭哭啼啼的聲音,悲悲切切,淒淒楚楚。
一個難聽的嘶啞聲音突然而至,我猜定是那牛頭馬面中的一人。"哭什麼哭!你也不算枉死,生死簿上寫著你今日要死,不過早死了幾日而已。哭個什麼啊!我們等你的魂等了那麼多天呢!"
那女子的哭聲更甚,我細細一聽,原來是柳絮。怕是此時是牛頭馬面勾魂的時候了。她語不成聲,"嗚...我...死得...冤啊~~~"
"冤什麼冤!要不是你做了什麼惡事,也不會如此早亡!"
旁邊一個惡狠狠的聲音道,"牛大哥,和她廢話什麼!早點帶回去交差算了。"
"恩。不過這個柳婦死得確實蹊蹺。你說這事要不要報告判官大人?"
"怕是哪個小妖做的好事吧!不是什麼惡鬼冤魂,我們是管不了的。還是不要多事了,就把她送下去得了。反正時辰也正好。"
"你爺爺的!這年頭妖怪都活得比你我滋潤!殺人放火都沒顧及!"
"牛大哥,這話也不能這麼說,妖自有天來處置。我們小小司神,還是辦好自己差使吧。"
隨後一片寂靜。w
好一會兒之後,只覺得一個激靈,一陣冷風吹過。身上的白巾已然不見。懷內的孩子似有異動,池靡低頭,望著我懷抱裡的想兒。
"這小人兒生得倒是漂亮,和你有幾分神似。"說著朝想兒吹了口白煙,想兒又沉沉睡去。
"他與我也算叔侄,相似也在情理之中。"我冷冷道,為想兒掖好衣角,省得著涼。
"可是他和他的父親倒無半點相似之處。要不是這孩子出生之時你已亡故,我還真懷疑這孩子是否是你與柳絮所生呢。"他自顧自說。
我不理他,只看著花園裡的景致。
此時下起了濛濛細語,點點雨絲打在身上,竟然是冷的。可惜沒有我的身子冷。
身後多了一把紙傘,遮得了雨,遮不了風。寒風還是吹進了薄衣之中。
我抬頭,目光直直看著眼前邪美的男子,"池靡,你真是照顧周到。"
他攬住我的身子,為我撩起碎發,"你只做了十年的鬼,我怕你什麼都不知道,跑去送死。那牛頭馬面的職責就是抓那些惡鬼遊魂回地府去,你這樣大搖大擺站在那裡,豈不是找死嗎?要知道去了那地府,以你的罪過,非得去阿鼻地獄呆上幾百年才可以投胎呢。"
"池靡,那麼說你今日是來救我的?"我凝眸一笑,不知生百媚否?
"你說呢?"他也笑,是真的千嬌百媚。
我並未馬上答話,緩緩朝靈堂走去,想來此時儀式也該結束了。
臨走之前甩下一句話,已說明我的心意。
"池靡,我心意已決。"
心意已決,不管你愛我這事是真是假。
※※※※※※※※※※
回首已數日,我繼續看著身邊小兒撒嬌歡笑。
該是時候了嗎?
想兒與我坐在紗幔之內,看著某人走來。
那便是君出羽了,他每日出門歸家之後,總是先來我這落塵院。原因無他,他的至愛他的親子在這裡,他還能去哪?
雖是滿臉憔悴,卻不掩其銳利眼神。
他走來,一把攬住我的身子,連同我懷中的想兒。
"宴兒。"
我為他撩撩髮絲,朝他溫柔一笑,"你這是怎麼了?"
"四妹她,她出意外了~~"
"怎麼出了這樣的事?"我驚訝,倒吸一口冷氣。不過,那是裝的。
"四妹和妹婿出門遊玩的時候遭遇了強盜,現下正在追查呢。這些日子商號也出了問題,真是多事之秋啊。"
我為君出羽撫平眉間褶皺,軟語道,"會好起來的。"
"希望如此。"
人累了,就會容易相信別人。君出羽在我身側熟睡。
我看看身邊的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睡的安然。倘若此時我放火燒了這裡,他們也不會有所感知吧。
想到這裡,竟有些悲傷。
我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不過是為了那絲絲怨恨。
身側出現了一人,不用睜眼就知是誰。
我只覺渾身無力,倚靠在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原來不過兩月,我已如此依賴了。
"池靡,我四妹和妹婿可是你所殺?"
身後清雅之聲,"是。"
"池靡,你又來多事了。"
"飄塵,你殺人太多了。長此以往,必定萬劫不復。"他冷漠的聲音之中竟有一絲溫柔,我迷了神志,回頭看他。
果真見他冷眼看著我,眼神之中,卻多了悲切。
"我萬劫不復又如何?反正是惡鬼,沒有未來可言。"我無力道。
"種惡因,必有惡報。飄塵,你有所不知。"
不知?
我怎麼不知?
其實我知道,只要我造孽過多,自然有上天來懲罰。打入無極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當然知道,那些被我所殺的妖心心唸唸,說我毫無人性,為鬼短短十年,竟殺了那麼多人那麼多妖。他們不能瞭解,他們只求苟活,而我,為了執念而活。
人之可怕,是因為人有愛恨,而妖,則純粹的多,無關利益,概不相害。
我要的就是這種結局。什麼吳宴啊,純陽體質啊,只是拖延我在人世間的時間,好折磨我恨的人。
"你看你這般,實在是叫人心疼。"有滑膩的舌舔上我的唇。
我只是閉眼,從未落過淚。
"難道你愛的就是這般姿態?"我笑問。
池靡搖頭,眼帶苦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愛你。就如那時我問你為什麼不殺我的原因一般。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你我的孽緣吧。"
"你不要我死,卻叫我生不如死,最後卻還是死在了他人之手。成了惡鬼,卻又遇見你。難道是緣嗎?"我不知道,這樣的相識也能叫緣分。不過生前糾纏到死後,說是緣分的話也不為過。只是這緣分,太深了。
"你總有一天會相信的,飄塵,我是如此愛你。愛到,我都難以相信。"仍舊是清冷的聲音。
池靡從我手中拿下那法器。扔到一邊。沒有驚訝,沒有生氣。他寧願受我的咒術也要親近我。
我始終不相信嗎?
也許不是我不相信,只是習慣了不信任任何人。
心疼看我。池靡把我壓於身下。
髮絲終是糾纏在了一起。
還是淪陷在他的溫柔之中。看他正在流血的指尖,心中竟是一熱。興奮異常。原來我早嗜血成狂了嗎?
動作溫柔如許。他的憐惜卻叫我難以招架。
"池靡,你不需要如此溫柔。快些!"
他深切看我一眼,動作都停止在此刻。
身下動作卻加快了,我沉迷於痛楚和激愛之中,難以自拔。只有交合的時候,才覺得自己不是那麼缺乏信任。
終是孽緣麼?
輕笑起來。
※※※※※※※※※※
八月十四,好日子。
因為再過一日,我可能就要灰飛湮滅,或者卒於天譴。
君出雨看著我,滿臉的疑惑。
"宴兒~~你...."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他想問我這身衣服是哪裡得來的,他想問我,為什麼要這身打扮這樣微笑。
我朝他清雅一笑,一如十年前某人。
一手拿著紙扇,一手牽著想兒。
月華之下,那孩子竟是雙眼無神,狀似琉璃娃娃。
君出雨猛然張著眼睛,不可思議看我。
那眼神何其害怕,何其驚恐。
那是自然,畢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變做一個骷髏,誰都會害怕。
我推推那堆白骨,孩子的靈魂很容易被束縛,即使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已死。
月光森然的庭院裡,一副年幼的骨架行走其中,跌跌撞撞步履蹣跚的走向自己的父親,還有孩童童稚的聲音叫喚著"爹爹"二字,情狀自然恐怖。
我仍舊是美的,仍舊是清雅的。
一甩紙扇,我是君飄塵,我是乾淨的。
再一甩扇子,卻已經一身白衣,手持匕首,我很髒,我不是君飄塵。
我笑著輕喚,"出雨,出雨....."
君出雨的神志已經恍惚,直直看我,"你是...大哥?"
我走過去,溫柔抱著他,"是啊,我是你大哥君飄塵啊。"
猛然起身推開我,他張著一雙無神的眼,"你不是!!你不是他!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十年了。是我,是我親手下的命令。"
"是我...下的命令....趕盡殺絕。"
他一個人喃喃自語,說到悲切之處,竟然落下淚來。
何必當初呢?
解開記憶,不過是這幾個月來他夜晚的記憶而已。
"啊!!!那是什麼?是姑父?那是誰??是三弟!!不是我不是我殺的!!!不是....."
要一個人承認自己殺了自己的親人,是多麼困難的事情啊。
要一個人親眼看著自己殺人,更是刺激異常。
眼流血淚,君出雨竟還未死。
一般人早就被嚇死,而他,竟然心志如此頑強。
手中的匕首當然有用。
正要下手,一雙白玉般的手卻出手阻止。
仍舊是冷冷魅魅,一身出塵。
他問我,"你真要殺嗎?"
我點頭,此話無異於廢言,我要殺他,當然要殺他。
其實我更想,滅了他的神魂。
恨,是我存在的理由。
試問惡鬼不恨,怎麼成惡鬼?
微微一笑,已經出了暗器。
殺人,不一定要用匕首。
他突然笑了,笑容悲切。
他說,"你終於...還是動手了..."
我知他心思,他知道,我快消散。
如我所言,惡鬼,沒了怨恨怎麼存在?
是梨花的香味肆意。
我看著月華下森然的屍體,如此恐怖。
那是流著血淚癡傻執意的死相。帶著怨恨。
我在想,會不會他成了第二個我?卻感覺不到任何鬼氣。
原來他,對我的怨恨不夠深嗎?
又是隨意一笑,我在等待,灰飛湮滅的時刻。
池靡抱起失魂落魄的我,飛離此地。批按時牛頭馬面快來了吧。可是就算不被鬼差抓走,我這樣的一屢幽魂,又熬得到幾時呢?
八月十五,快要到了吧。
月圓人團圓,那麼鬼呢?那麼寂寞如我呢?殺了那麼多血親的我呢?
到底是被萬妖之縛給折磨而死?還是怨恨消散透徹而死?或者,是殺人太多遭受天譴呢?
不過幾個字,我仍在等待。
此時我都覺得無力,身心俱疲。軟軟靠在池靡懷中,真是舒坦。
比我第一次死的時候好多了,那時何等淒慘。
現在,真是死得其所。
湮滅在....他的懷裡。
他?
我驟然睜眼,直直看著眼前的人。
原來是在那靈氣會聚的天池之畔。
他輕輕放下我,把我倚靠在天池邊的青石上。
回眸一笑。
為什麼,池靡要對我笑的如此釋然?
釋然,無奈再無奈。
我等了你九載,你可知道?
有誰的聲音如此溫婉?
池靡白衣一甩,狀似輕舞,那姿態,何其淒美。
似白蝶。
他說,"飄塵,你不會灰飛湮滅的,有我在。"
我笑,有些迷離,"池靡,你在說什麼?現下連吳宴早死,我殺人的數目也不知道夠不夠遭天譴。況且,我已了無牽掛,我必定消散於塵世之間。"
為什麼我沒有虛脫之感?
為什麼梨花香仍未散盡?
這麼多為什麼,連自己都糊塗了。
池靡仍舊是笑,笑得太過溫柔。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笑容,有些癡迷了。
原本以為他只適合清冷,原來他笑的時候,是這般雅致。
他說,"飄塵,我為你舞一次可好?"聲音竟然還帶著笑意。
我驚了,然又是微笑。
"池靡,你好像,真的很喜歡我呢。想讓我消散之前留個回憶嗎?"
池靡不語,開始牽動身資姿。
我以為只有纖細若柳絮舞起來才美,想不到,池靡的舞姿是如此的絕色。
是迷惑世間的美。清揚水袖,時剛時柔,笑若春花,眼若星辰。
舞罷,是細碎的吻。
纏綿幾許,終於點起了火。
唇舌交纏,纏著的,亦是心。
怕是,動情了吧。可惜動情又怎樣?我不過是一縷快要消散的魂魄而已。
所以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微笑。
是艷麗的笑,別有一番風情。
"你給我吃了什麼?"
剛才乘我不備,竟然有東西滑入。全身在一瞬間火熱,似痛灼燒。
看著眼前巧笑的人,有些迷茫。
池靡卻無奈的笑,笑得我的心有些顫微微發。
"是吳宴的精元和我一半的修為。"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難道他不知道,就算我沒被萬妖之縛折磨而死,也到了該消散的時候了嗎?一切皆是徒勞啊~
眼前的人只是搖搖頭,似喃喃自欲,"我終是....狠不下心來....."
意識在一剎那剝離,我竟就此昏死了過去。
我知道,醒來以後一切未卜。

6.
"曾皙!怎麼今日吃酒吃的魂都不見了?"王公子望著我調笑,笑得好不厚道。一把金邊紙扇更是晃得我眼暈。
"呵呵,想是昨日麗娘那軟玉溫香把我家皙兒的精氣都搾了去,今日才如此疲憊。"
宰相家的吳公子癡癡笑了起來,那面貌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典範。果真是世家子弟,為人品性也高尚不到哪裡去,竟藉機嘲笑起來。
我依靠窗前,不看眼前兩個無聊之人。
想起昨日的夢,更加是全身無力。
朝以,喜歡這裡的景致麼?
有人白衣飄逸,笑若溫玉。我知道他是美的,但是面容卻總是模糊的。
喜歡!
夢裡,是十多歲的我興高采烈的回答。笑得甜膩。那般天真無邪卻透著小孩子的狡黠。
可是本公子不叫朝以啊??而且那套白得晃眼的衣服怎麼可能是我的呢?平日裡最是厭惡這些顏色了,晦氣。
可惜一夢十年,斷斷續續。
自記事起就不斷的做夢,不斷的糾纏。我總在懷疑,那是不是前世的記憶。
"唉~~"
"曾公子,何事如此歎息。你不知道,你這樣愁眉不展有多少姑娘家要為你擔憂碎心啊~~"
姓吳的怪聲怪氣,語調做作。
我朝他瀟灑一笑,執起手中紙扇,"姑娘?那些姑娘傷心干我何事?我在意的,不過你吳公子是否能為我有展顏一笑。"
吳公子立馬嗤笑,上氣不接下氣,身邊王公子也是流露出景仰神色。
"曾皙,好你個紈褲子弟!論陰損搞怪,看來我和王允只能甘拜下風了。"
我一甩紙扇,笑得得意,一掃剛才哀歎之色,"那是自然,放眼京城,誰不知我曾皙瀟灑倜儻,為人風流不羈。"
"是,是!昨日那麗娘的事已經證明你的風流了。京城第一名妓的初夜,你小子可是厲害。"吳公子接道。
"哎~~枉費了我花了百兩黃金參加那比試,到頭來還不及曾皙這小子念一首詩。真是氣煞我了。"
"那也沒辦法,你看曾公子如此氣宇不凡,衣冠禽獸,你我可是他對手?"
又是一場無聊嬉鬧。
※※※※※※※※※※
回府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之時,父親的轎子停在門口。
我正在思量,要不要在此時進去。
哪知還沒抉擇完畢,一聲怒喝隨即襲來,"好個不肖子!這幾日你的風流韻事又多了幾樁啊~~"
耳朵被揪的生疼,看看四周,還好我曾家門前概無外人,否則我這如玉公子的稱號不是要砸了。
"爹爹,你...快..快放手...耳朵要掉拉!"
曾老頭子咬牙切齒,"你說!你是不是真和京城第一名妓有染?"
這....這京城第一名妓不是麗娘嗎?
"似乎.....有染。"我天真微笑。
"你個小兔崽子,你竟然....竟然堂而皇之去那.....煙花樓買那妓女的初夜,你真是丟進我曾家的臉面!滾!給我滾回去面壁思過!"
"爹爹~~~"
不要啊~~怎麼這次老頭子如此火大,竟然要我面壁思過。
伴隨著娘和和姐姐哀悼的目光,我曾皙走進了祠堂。
此地陰森異常,本是春風扶面的日子卻生生給人徹骨的寒。
早知如此我該帶些棉被進來才是,這裡這麼陰寒,得了風寒可不合算。
也不知老頭子吃錯了什麼藥,竟然如此生氣,平日裡我逛窯子的次數樹之不盡,怎麼這次就那麼嚴重?
不過兩個時辰,本公子便已飢腸轆轆,人比黃花,憔悴不堪。
正要伏倒在地做死屍狀,一聲天籟就突然而至。
"皙兒,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回頭一看,果真是美人下凡。我的好姐姐曾顏。
眉目如畫,眼若秋水,一笑失魂啊~~
"姐姐可來了,你再不來皙兒可要餓死拉。"
我一把奪下食盒,狼吞虎嚥起來。
"看你這吃相,什麼如玉公子啊,分明是如狼公子。"
"姐姐你有所不知,人餓了也顧不上吃相。如玉公子要是餓死了也談不上什麼稱號了,不過餓死鬼一隻。"
姐姐玉指一點,"小不正經,早該收收你這性子了,不過十六的兒郎,要是得了花柳之病,豈不難看?"
"姐姐所言極是。皙兒遵命便是。"
"你這孩子,看你嬉皮笑臉的模樣,你若能聽進去半點,姐姐我便要燒高香了。"
"姐姐可知爹爹這次是受了什麼刺激?好端端的把我關起來做什麼?以往我和那些青樓名伶有什麼事他都沒管過,這次怎麼還要罰我面壁呢?"
"哎~~"美人歎氣,"皙兒啊,你這次實在運氣不佳。聽聞那京城第一名花麗娘艷名遠播,竟傳到聖上耳中。聖上那日微服私訪,就是為了得那麗娘的初夜,想不到卻被你先行一步,你說爹爹能不生氣麼?"
啊?敢情我竟然成了和皇帝爭女人了?
"姐姐,你所言是真?"
"當然,爹爹那些手下匯報來的,還能是假?就希望聖寬宏大量,不要和你這小兒計較。"
"哎呀~我當是什麼呢!聖上那麼多美人在後宮裡,能因為一個小小麗娘而殺了我不成。爹爹真是庸人自擾。還把本公子關在這種地方。"
"希望如此吧,皙兒你今日先在這裡呆一晚,明日興許爹就把你放出來了。"
"恩,姐姐你先走吧,這裡陰寒。"
我可不希望姐姐那嬌弱美人凍著了。
一夜難以成眠。
近日多夢,有白衣人對我微笑。
還有一身白衣的自己站在漫天花海之中。
肆意微笑,那顏色,甚是無邪。
驚夢醒來,眼前仍舊是祖先牌位。
"朝以,為什麼?"
一陣清冷的聲音突然而至,左右看看,四下無人。
"是誰?"
我在空曠的大廳內叫喊。
"是誰?"
"是誰?"
聲音越來越響,氣氛越來越寒。
噩夢要成真了嗎?
夢裡,有人被我壓在身下,肆意妄為。
他淒楚,他殘破如蝶。
他不停的問我,"朝以,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更何況,我不是什麼朝以。
求你,放過我。
十年了,自我束髮起便日日留戀花叢,只是怕想起那夜夜噩夢。
人不是我殺的,也不是我糟蹋的,為何要糾纏於我。
"十世了,你該給我一個答案。"
我快要溺死,糾纏不清,"是人是鬼,快出來!"
聲音顫抖,我盡失瀟灑。
我是真的怕了,怕那清冷的聲音。
一個身影突然而至,白色的,飄渺如雲。
似仙?k
我看著眼前出現在白霧之中的人,一下愣神。
"你是誰?"
癡了,因為眼前人的姿容。
來人淺笑,卻是媚態幾許,"我...是池靡啊~"
池靡是誰?
我問不出口,只覺心中絲絲悲切。
痛,痛得說不出話。
一雙纖手撫上我的臉頰,冰冰涼涼,我卻覺得身子開始漸漸升溫。
張口,欲言又止。
"朝以,你終於開始恢復記憶了麼?"那自喚池靡的人收斂笑容,一張臉冷艷異常,語調森冷。
記得什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難道,那白衣人是你嗎?
"我等,等這十世償清。"他收手,冷眼看我。眼中似有絲絲異動。
說罷消失於我眼前。
"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我大叫,想要挽留那一抹刺眼的白,指尖卻只抓住那一角白紗。
你到底是誰?池靡是誰?
"啊!!!!!"
"皙兒~~醒了麼?"
眼前一片青帳,是我的屋子?
"姐姐?"
我看著眼前的人,晃若隔世。
"我怎麼了?"頭痛的很。
"你暈倒在祠堂裡,娘正在罵爹呢,說是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受涼了。"
"哦。"我木然,看著床上的青色紗帳。
姐姐摸了摸我的額頭,"怎麼這般模樣,是不舒服嗎?"
我搖頭,微笑,"姐姐先出去吧,皙兒沒事。"
木門被輕輕掩上,望著那紗帳開始神遊。
為什麼?那麼難過呢?
見到那人的眼神,叫我好生心痛。

傳聞曾家公子收斂風流專心讀書,傳聞曾家公子受了皇帝重用子承父業。
依然記得那日雲淡風輕,宮裡得寵的李公公竟然親自前來宣旨,皇恩浩蕩,好不風光。
爹爹滿眼欣喜,怎麼我家皙兒連科舉都不用參加便可官拜三品。
我亦然,自認是皇帝看在我曾家世代效忠的份上賞了個官做。
爹爹是尚書,我做個御前行走有何不可?
喜滋滋就就隨李公公進了宮。
沒有所謂的宴會。
我第一次進宮滿眼的好奇。
李公公只是看著我笑,笑容曖昧。
我問他,"李公公好面善,請問是在哪裡見過?"
李公公卻只是笑,"奴才長居深宮,怎麼可能和曾大人見過呢?"
曲曲折折總算來到花園,花園亭內有人姿態慵懶,斜眼看我。
是個俊美男子,身著明黃,我自然知他身份。
只是想不到我朝聖上竟然如此邪美。
"是曾卿家麼?"
我上前,低頭做禮,"是。"
"抬起頭給朕瞧瞧。"
我微微抬頭,對上一雙玩味的眸子。這才想起當日和他爭搶麗娘初夜的事。
一把紙扇輕佻,從來只有我曾皙輕薄別人,今日倒被當今聖上輕薄了去。
無奈身份逼人,只有任君輕薄。
"好一張明艷動人的臉~~"
險些暈死過去,雖然我與姐姐是雙胞胎,面目是有些秀氣,不過這動人二字,實在是.......索性他馬上放下扇子打量我。
"卿家可是名喚曾皙?"聲音竟然有些淡柔。
"回聖上,正是。"
"呵呵,實在是好名字。"他笑的意味不明。
"謝聖上誇獎。"
"愛卿覺得這裡好看嗎?"
我看看四周環境,實在宜人。小橋流水,鳥雀齊鳴。
"回聖上,此間景色宜人。"
"愛卿不需多禮,直接答話就好。"
"是,聖上。"
一翻交談,只覺聖上甚為親和。
不過長我十歲,氣度風範不能與旁人相比。
所謂,氣質天然。
可是我仍然不知此行的目的。
恍惚回府,爹娘和姐姐竟然笑著相迎。
我看著他們滿面的春風,不明所以。
"爹,怎麼站在這裡?"
爹笑瞇瞇看我,一派欣喜,"皇恩浩蕩,今日皇上賞賜了財務數百,又封了你官做,為父的當然高興,故來迎接我兒。"
我看著眾人喜色,卻只覺得陰風陣陣。
什麼事情都需要有代價,我這次無緣無故受了這些好處,那皇帝究竟要在我身上得到什麼?難不成怒極反喜,因上次麗娘之事讓他對我這個才子刮目相看?
我雖自命不凡,卻也知自己風流足矣,卻未必是那將相之才。
夜裡思來想去,竟只能對月無眠。
"哎~~"歎息聲聲。
誰人這般煩惱?
是曾皙啊。
倚靠床邊,漸漸睏倦起了睡意。
有人輕輕為我掖好被子,歎息更勝於我,"這便是命啊,朝以。"
什麼命?
夢裡,我看著白衣人漸行漸遠。我伸手,這次連衣角都抓不住看了。
他背影那般蕭瑟,身形淒楚。
我掙扎,我知道有人看著我。
我是清醒的,是清醒的。
是白衣人為我蓋被,是白衣人在歎息。
不要走!
我驟然睜眼,眼前仍舊是一輪殘月,半扇木窗。
指間,似乎還殘留著那人的氣息。
溫溫淡淡,冷冷清清,梨花香。
※※※※※※※※※※
皇帝宣我即日進宮上任,侍侯左右。賞賜了千兩黃金就差人把我接走。
我看著爹娘那關切的眼神,怎麼他們始終不明白呢?
事有蹊蹺啊。
姐姐稱病未來,我只有望著兩老離開曾家。
皇宮數日,雖是與御前當差,除了上朝卻不見皇帝身影。想那帝王多勞心,必定是國家政務繁忙,忘記了我這個還未派遣差使的文官。
日日清閒,連人都不見一個。只有每日來送飯伺候的宮女。
終是偶遇了聖上。
那日實在無聊,只有一個人對著御花園的花花草草唉聲歎氣。
"可是曾卿家?"
我一回頭,昨日薄雨濕地,我站不穩,險些摔倒在地。好在有人扶住我的腰,才得以站穩。
抬頭一看,竟還是那邪魅的眸子。
當今聖上。
"卿家見了我竟惶恐的連站都站不穩當了麼?"
他的語氣有些須戲謔,配上他那容貌,倒是有幾分姿色。
那一瞬間,我卻想起了青樓小倌。
苦笑,要是被眼前人知道了此等想法,還不腦袋落地。
我退開身子,行大禮。
還沒行成,就被聖上拉住,"免禮了。"
他朝我笑,懶懶慵慵,和朝堂上相差甚遠。
一失神,成了千古恨。
此後聖上經常出現在我住的別院。
偶遇二字,已說不清楚。
有時候怪自己太聰明,一開始便看出了那帝王有些玩味的眼神。
所謂君臣同樂,不過是君王一個人的遊戲。
我於那君王而言,怕只是一個閒暇玩物而已。
是要報復麼?
是啊,君王的尊嚴怎麼容人踐踏。即使只是一個妓女的初夜。
事情還是發生了,比我料想的還可怕。
我以為不過誣陷罷官,想不到吾皇還愛這樣的戲碼。
下棋。
君臣之間對弈,何來公平。
我做禮,"臣輸了。"
"輸了"君王玩味,"輸了自然要受懲罰。"
"懲罰?"什麼懲罰?我怔怔望著君王。
下一秒,卻已被抱了個滿懷。
驚訝看著眼前笑得邪惡的人,才知大事不妙。
"皙兒?可是你乳名?"
我自覺聲音都在發顫,"回聖上,是。"
輕微掙扎,卻不見效。
君王把我抱在身上,坐在軟塌上,那姿勢.....實在是少有的情色。
"皙兒可願從我?"
我戰戰慄栗起身,臉色鐵青,想不到他竟然是這份心思,"皇...皇...上..你....你我君臣,都是男子,這....臣有一姐,容貌與我八九分相似,聖上若喜歡她,可以...."
"我只想要你。"慵懶的神色語氣確是聖氣凌人。
我跪拜在地,神色慌張。
"皇上~~這..求皇上放過...微臣。"
"放過?"軟塌上的人咀嚼著這兩個字,聲音慵懶。"朕配不上你麼?"
突然無力,君王之言,何其之重。
似遊戲,君王放下我,我癱軟在地。
"卿家,你可以回去了。"
冷言冷語,無上君王望著遠處的湖泊,眼神迷離。
我倉皇而走。
忘記了是怎麼回到曾府,亦忘記了是怎麼擺出虛偽笑顏應對爹娘,也忘記了是怎麼找理由搪塞他們。
我曾皙,怎麼落到此等地步?難道只是因為我奪了那名妓一夜?
我是荒唐,可是年少之人,有幾個不荒唐的?
難道只因我一時荒唐,要斷送我曾家百年基業?
一夜天明,報應來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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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降三級,二品大員只是個芝麻小官。家財盡數充公,理由甚為可笑:以下犯上。
爹滿眼通紅看我,手執聖旨,"皙兒,你做了什麼?"
你做了什麼,要連累一家?
我做了什麼?
難道要我告訴你我被皇帝威脅要我委身於他麼?
我只是搖頭,無奈委屈,"爹,我什麼都沒做。"
"好你個不肖兒!"一個巴掌上來,生疼生疼。
姐姐上前攙扶,"到底你做了什麼,要讓皇上如此對我們曾家?"
"我,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只是....拒絕了...聖上。"
爹爹氣得臉色鐵青,"聖上的命令可容忤逆?!你這不肖子,平日裡什麼都不學,怎麼連察言觀色都不知道嗎?"
"我..我...."要我怎麼說,此等難以啟齒之事。
"我曾家百年基業,想不到竟毀在這不肖子孫手中,天啊~~要我百年之後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爹說的好似是我害了曾家。
可是,罪不在我啊。我不過是一個被玩弄的對象而已。
終於難以克制,聲嘶力竭般叫喊。
"爹~~孩兒是不肖,可是聖上要我委身於他,我堂堂男兒,怎可失了氣節!"
眾人愣神。氣氛凝滯。
末了,爹神色幾分淒楚,走上前來撫著我的頭,"果真如此。"
娘掩面而泣,不能言。
姐姐亦是眼神閃爍,不看我。
此等光景,是什麼意思?
莫非.....他們早就知曉?
我頓覺全身無力,幾欲倒地。
親人?為什麼我的親人眼見我跳進火坑仍不施以援手?
一切猶如笑話,原來他們當日便知道了那皇帝的意圖。
怪不得,怪不得姐姐不敢前來送行,怪不得,那日爹娘神色淒楚。
我該怎麼辦?
我看著爹,看著娘,看著姐姐。他們神色悲切,無奈。
竟勾起嘴角,輕笑。
好!好!為了曾家,為了那百年家業,他們竟然捨了我曾皙。
還是怪自己太聰明。
爹爹上前,欲勸解,"皙兒~~爹娘也是沒有辦法。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君王的命令,你我怎麼違抗?"
是啊,怎麼違抗?
所以無能為力。
"哈哈哈哈......."我笑,笑得髮絲都散亂了。
門口有人闖進來,一片喧鬧。
我的君王要招我去侍侯了嗎?
讓我回來這遭,不過是讓我看清現實麼?
蒼顏亂髮,我是否應該對鏡貼花,細細梳妝打扮了再去?
諷刺異常。
我被帶去君王寢宮,享受的亦是妃子的厚待。
有內侍為我沐浴更衣,有宮人為我細細熏衣配玉。
恍然一笑。
打扮的這麼好看做什麼?反正等君王一來,這些衣服不過是要用來脫的。
青紗絲帳,層層疊疊。
吾皇凌玉邁著懶散閒步而來。
"愛卿等候多時啊。"
我只木然看他,髮絲早被我抓的凌亂。
當日為了瀟灑二字留了那麼長的青絲,今日倒給自己增添了幾分禁臠的風姿。
他原本就不清澈的眸更是朦朧,閃著異色。我吟風弄月,怎麼不知那是什麼?
是慾念,消散不去。
一手執起我的發,凌玉邪邪看我,"愛卿今年才滿十六吧~~呵呵,正是生嫩的年紀呢。"
雙唇被覆,凌玉靈巧的舌侵入。
風月多時,也比不上他風月多年。
一吻而已,我卻已經氣喘吁吁,臉色潮紅。剛才內侍奉上的那杯茶是什麼,自不言而喻。
冷笑,亦或是嬌笑,都迷醉了人。
我終是無言,默默承受。
有人問我,"皙兒,知道什麼是眾叛親離嗎?"
我無語,抓著絲被的手疼的厲害。
君王無情,我不堪憐。
他不顧及我是初次,直直攻城略地。
我卻是疼,疼中酥麻。
原來是藥效開始生效。
幾翻沉浮,亂了龍顏,欲似禽獸,原來每個男人都是一樣,不論剛才是否姿態慵雅。
誰的呻吟喘息,淫糜了此殿。
是我,曾皙?

7.
一片狼籍,那青白的絲被上沾了血,好不艷麗。
原來男人的初次也會流血麼?
森冷宮殿之中,我卻是冷笑不斷。
身邊躺著的是吾皇凌玉,他睡態安詳,嘴角掛著滿足的笑容。是詭計得逞的得意笑容。這樣惡劣的男人,就是吾皇。
心心唸唸,難以成眠。偌大的床,凌玉與我各佔一方。
欲哭,卻是無淚。
多少年了,除了兒時哭鬧,我可曾哭過?
"朝以,朝以......"
我四下查看,無人。
又是那冷冷的聲音,迷惑於我。
剛開始的害怕早就成空,現下只有支離破碎的羞恥。
既然是妖魅,為何剛才不來救我?
這樣的想法油然而生,心下一驚。
那白衣人與我何干?他憑什麼來救我?
"朝以,朝以......"
不要叫了,不要叫了!此地清冷,你偏偏來擾我做什麼?
"朝以,朝以......"
終是抵擋不住那清冷誘惑。
披上薄衣,起了身,朝那聲音處走去。
有冰冷的液體順著不堪的地方流下,興許是血,興許是....
不願多想,我緩步而行,步履蹣跚。
順著高樓望去,窗外,是一泓碧水。
聲音飄渺,看著那一片湖水,失了神魂。
"朝以,為什麼?"
名喚池靡的人被人壓在身下,神情淒楚。
那眼神,是不信,是不解,是心碎。好似有人背叛了他,生生剜了他的心。
你怎麼可以離開我?
誰的聲音,這般心痛?
"朝以....求你停下,求你停下!"
他聲音沙啞,衣衫襤褸。殘破如隕蝶。
白衣星星點點,是被血和污穢染紅的。那血,竟是從私處潺潺流出。
純潔頓時化做妖艷。哭喊成了呻吟。
池靡?就是那白衣人嗎?
我看著那一幕幕,心中某處微微抽痛。
那人是誰?是誰?竟然捨得把我的池靡這樣肆意毀滅。
我的....池靡?
"為什麼?"我喃喃自語。怎麼他成了我的了?
那白衣人到底是誰?
而我,又是誰?
被侮辱的畫面歷歷在目,和剛才發生的重疊。
你要報復嗎?所以才安排了這一切?
心下一片混亂。
我是誰?池靡又是誰?
故事仍然繼續。
十年了,我的夢境除了那白衣池靡的歡顏淺笑,就是那一次次的強迫和玷污。一再重現。
我從不碰男子,總是害怕淺笑的少年。原因便是如此。
強迫池靡的人笑了,笑聲卻淒慘的緊。
"池靡,你怎麼可以離開我?"他說,聲音也是淒楚。
那聲音,似我一般。
終於還是看到了。那張容顏,竟是我的樣子。
原來,是我嗎?
是我做了那樣天理不容的事情,所以被惡鬼報復?
原來我也是白衣飄渺,絕世艷麗。
只是,我是艷麗,那池靡,是出塵。
夢裡,我喚池靡師傅。
"師傅師傅,為什麼你對每個人都那麼好?"年少時,我常這麼問池靡。
池靡只是淺笑,溫雅得醉了人。他把小小的我抱在腿上,"修道之人講究善緣善道,因果報應。如今我們幫助了那些人,自然是種了善因,往後才有善報。"
小小的人點頭,卻不看池靡。
記憶混淆了。那麼那白衣池靡,是我前世的師傅?
有冰涼的手指撫著我的臉,我微微抬頭,是面無表情的白衣人。
"池...靡?"我不確定,微微張口。
他笑,卻不似夢中柔和,是冷艷。明明是同一張臉,卻是不一樣的感覺。
"朝以,該還給我了。"
還你什麼?
還沒來得及開口相問,就覺頭暈目眩,一陣痛楚。

醒來是在凌玉寢宮,他倚靠在床邊看我,仍舊是邪邪的笑。
"怎麼?羞憤的想投湖自盡?"他問我,眼中滿是調笑。
我不怒反笑,"怎麼會呢?能得吾皇寵幸是無上的榮幸,皙兒怎會覺得羞憤呢?該覺得榮耀才是。"
覺得頭痛,想不起來。
我到底是為什麼會暈倒?我站在窗邊,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
凌玉細細打量著我,挑起我的臉笑道,"那皙兒好生休息,朕退了朝再來看你。"
意識有些不清不楚,只是看著那飄渺的白紗,傷感欲泣。
我心已死。
怔怔看著窗外景致,才覺得自己這十六載毫無回憶。只有那白衣人伴我多年。
只是他的面容模糊,我始終想不起他的種種。
是啊,我經常噩夢連連。可是突然想不起那夢的內容了。只記得自己被君王強迫的點點滴滴。
我這是怎麼了?
※※※※※※※※※※
我進宮一年,朝中有人開始聖傳,曾尚書之子曾皙以色媚主,淫亂朝綱。
凌玉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只是嬌笑。
他問我,"皙兒不怕嗎?"
我只是倚在他身上,毫無廉恥之心,"怕什麼?"
"不怕那些大臣聯名誅殺你?"
唇舌媚人,挑眉輕笑,"凌玉,你捨得嗎?"
舉國上下,敢直呼其名的人,怕只我曾皙一人了。
"捨不得。"他答,仍然是笑的慵然。
偶爾覺得幾個特別討厭的人,日日彈劾於我。就派了手下殺手解決了。
凌玉總是笑嘻嘻走進我寢宮,笑嘻嘻抱起我的身子,"皙兒,你說巧不巧?昨日上折子說要殺你的王語今日暴斃身亡了。"
我軟在凌玉懷中,長及腰下的青絲流瀉了一地。
"呵呵,那不是報應嗎?我如此賢良的官員,他彈劾我做什麼?"
"愛卿為我分憂,當然賢良了。"他一雙冰冷的手覆上我的身子。
歡愛而已,我早習慣了。
只是每次承歡於君王身下,總覺得森冷。
似有一股子陰氣瀰漫於宮殿之內。
閉上眼睛,總是想起一個人的名字。
身子受到了刺激,臉色微微發紅。
心裡念叨著的,卻是那兩個字---池靡。
某日夢醒,想起諸多前塵往事。
只是片段朦朧。
我似乎是被誰害死,又害死了誰。
那往事之中,仍有個白衣美人,喚池靡。
我總不懂,那人是誰?
而我為何又總是念著他的名字。

近日天有異相,凌玉手下的官員開始議論紛紛。說是該祈個福。
凌玉攬著我歡愛後虛弱的身子問我,"皙兒,想去祭壇看看嗎?"
我半瞇著眸子看著他帶著笑意的眼,微微點頭。
是太久沒出宮了,想出去看看而已。
那日我混在眾朝臣之間,四處一看,竟都是鄙夷側目,就連我父,也是其中一個。
淺笑,不知道媚態露了幾許?
當日我抗命為了男兒氣節,卻換得家人幾翻無奈勸說。
如今我認命委身於王,甚至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怎麼他卻露出這般神態?
我是你兒啊?你怎麼可以這樣看我?c
百官之首是我曾皙,凌玉朝我微微一笑,執起祭天的酒。那是好酒,卻灑了一地。
我朝祭司年少有為,據說十四歲便可斬妖除魔。
祭司穿著厚重的黑白道袍,祈禱風調雨順。
只是這風調雨順,是能求的來的?
說是要沐浴齋戒幾日,凌玉卻把我也一同帶去了靈山。靈山是好地方,據說有個漂亮的溫泉叫天池。
凌玉指著靈山邊上的樸素道觀,"這便是齋戒的地方了。"
那實在不符合凌玉的作風,"齋戒?那聖上帶著我做什麼?"
凌玉掐了掐我的腰,意圖不軌,"也不知道歷朝的祭司怎麼了,就愛住這種地方。還要我在此地齋戒~~我看皙兒生的頗有靈氣,帶來一起齋戒啊,呵呵。"
我只是笑,微微往凌玉身上靠了靠。
他帶我來做什麼,世人皆知,怕只有那祭司大人不知。
只有寥寥幾個宮人,其餘的人都退到靈山入口,等待他們的王齋戒歸來。
那日是我第一次細看我朝的祭司,看上去與我差不多年歲,為人冷淡。
那次他看了我良久,隨即微微皺眉。
那是在用膳之時,飯桌上只有三人。祭司,我和凌玉。
凌玉問他,"祭司大人怎麼了?"
祭司未答,我終於知道,原來天下之間敢對聖上無理的人除了我還有一人。
他只是微微做禮反問凌玉,"敢問聖上,您身邊這位是...."
凌玉和善輕笑,"看朕忙的都忘了介紹了。這是我朝大司馬曾皙。"隨即看看我,又指著那肅穆的祭司道,"愛卿,這是我朝主祭青安。"
我笑著看他,他皺眉看我。
難不成他對我早有耳聞?
的確,我曾皙已經艷名遠播,他知道我也是情理之中。
我當作看不見他那厭惡神色,繼續吃著精美齋菜。皇帝齋戒,菜色都比平常人家好上幾分。
那道觀破舊,卻是大的出奇。
夜半,我獨自夜遊於此地。恍惚之間,卻覺似曾相識。
突然覺得喘息不上,好似有什麼東西壓著胸口。
那是噩夢的開始。我不停奔跑,在道觀長長的走道上奔跑。
有人在身後追逐。
我卻在笑,兒時的我在肆意歡笑。
道觀也不是如今這般陰森恐怖。是亮堂的,散落著幾個白衣道人。神態安然,狀似仙人。
唯我在撒歡奔跑,躲避在寬大的柱子背後。
等啊,等啊,卻不見等的人來。
"抓到你拉!"我尋著聲音回頭,竟然是個散著發的美人。笑得溫雅,似夢中人。
他對我絮絮叨叨,"朝以怎麼又跑拉!叫你背幾個經書而已,可不准再跑拉。否則為師的可要動怒拉。"
小小的我躲進他懷裡,撒嬌道,"你們都會法術,都不會老。只有我不會~~"剎時就見了淚。
那人笑著說,"以後我教你法術好不好?朝以莫要再逃跑,先學道法經書才能學法術,知道了嗎?"
我抹了眼淚,"知道。"
有人來拉走那美人,"師傅,您是聖潔之人,不可與凡人多呆啊~~"
美人低頭抱起小小的我,"世間一切皆平等,不礙事的。"

"皙兒,皙兒!你怎麼了?"
睜開朦朧的眼,是凌玉把我抱在懷中。身後是一身白衣的青安。
那白衣的樣式,甚是眼熟。
只得直直看著他發呆。
"皙兒?"
我被凌玉喚回神志,才想起此時境地,連忙起身,"臣,臣無理了。"
凌玉釋然笑笑,"皙兒,此地只有你我和青安,不需多禮。"
我白他一眼,他倒膽大。
凌玉肆無忌憚,把我攔腰抱起。我驚呼一聲,看著眼前祭司大人的神色一陣青白。
他微微低頭,聲音有些不自然,"聖上,望您能聽臣之言,此乃天命啊~~天命不可違。"
凌玉卻仍舊只是溫和淺笑,"天命?我是天子,還怕天命嗎?"
隨即抱著我大刺刺朝他的房門走去。
只是剛到門口,我便拉著他的衣服指指他對門的屋子,"聖上,微臣的房間在那裡呢。"
他邪邪看我,露出初見時的姿態,"哦?既然如此,朕今日就下榻愛卿的房間好了。"
"呵呵。"我掩嘴偷笑,定是淫邪惑人。
才把我放置在有些冷硬的床上,一雙手就鑽進我的衣衫,一把抓住那不安分的手,嚴肅道,"聖上,您可是要齋戒沐浴的人啊。"
"沐浴可以,吃齋也行,叫朕戒欲,實在是不人道。"
說著就把我壓在身下極力纏綿。
癡癡笑,柔媚的輕吟。迷醉了君王,也迷醉了自己。
曾幾何時,我也這樣肆意躺在別人身下,大張著腿姿態媚人?
"你總有一天會相信的,飄塵,我是如此愛你。愛到,我都難以相信。"是清冷的聲音亂了神志。
我為什麼會被他抱在懷裡,而那人的語氣又為什麼那麼哀傷?
我是不是瘋了?是不是早在被爹送進宮的那時就瘋了?

齋戒繼續,第二日睡到午時才起。
我依偎在凌玉懷裡,被一陣叫門聲吵醒。
是青安,我朝祭司。
他仍舊是皺眉看我,眼中的厭惡漸漸增加,和不屑一起。
我乃弄臣,我乃佞臣,又何懼此人?
我任憑薄衣傾洩,起身給他開門,凌玉仍舊只是笑著看我。
挑眉,我不需要在知道我底細的人面前裝什麼溫文爾雅的司馬,我只是形同蕩婦的奸佞而已。
"敢問主祭大人何事?"我笑問,神色冷魅,姿態不堪。
他細細看著我的臉,神色越發難看,"請聖上快些起來,是焚香唸經的時候了。"
凌玉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略帶嘶啞,顯然是昨日做的太多的緣故。
"祭司先去吧,我與皙兒隨後就到。"
青安隨即狠狠瞪了我一眼,有憤然的離去。
我回頭對凌玉輕笑,"他似乎很討厭我呢。"
凌玉撥弄著自己的發,媚可比我,"昨日他和我對燭談心,可知他和我談的什麼?"
我搖頭,"還望陛下明說。"
凌玉起身,一身白衣拖地。這是這個道觀所有人的裝束,連皇帝也不例外。卻只有我和凌玉穿得邪氣十足。
他攬著我的腰,咫尺的距離,"青安說你是天煞孤星,惡鬼投胎,命犯天格。必定是禍害天下的人,再加上你現下正是朕的寵臣,青安賞了你兩個字----禍水。"
我輕輕推開凌玉,"呵呵,這話我愛聽,他倒是慧眼識人啊~~~你該好好重用他陛下。"
"是,遵命。我的皙兒。"他從後抱上我又是上下齊手。
我回頭索吻,髮絲纏亂,"凌玉,你的反應實在不合常理。歷來君王若知道身邊有禍水,都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你倒好,摟著我在這神聖的道觀裡歡愛。"
凌玉笑得更邪,"莫說你是惡鬼投胎,就算你就是惡鬼,朕也要把你留在身邊。"
我做感動狀,"聖上,你待微臣真是太好了。微臣願以身相許。"
凌玉直直看我,嘴角仍掛著不羈的笑,一把攔我在懷,"朕疼你愛你,這些都是應該的。"
我心下一驚,連忙推開凌玉,"聖上,還是快些更衣去主祭那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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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搖頭轉身,我拿起桌上白的外衣伺候他更衣。
我怕凌玉的眼神,總是慵慵懶懶,深不可測。偶爾認真看我的樣子,更是承受不起。
焚香唸經的時候我和青安都不被允許打擾,我與他站在主殿外,四目相對。耳邊是凌玉細碎的誦經聲。
青安看著我,"曾皙,你的事我略有耳聞。聖上愛寵幸誰,此人是男是女一概與我無關。只是你命中帶煞,必定會害了這個天下和聖上。"
我心中冷笑。說什麼命中帶煞,不過又是一個想勸我離開凌玉的忠臣。可惜他想錯了我曾皙,我本不愛凌玉,這個國家是存是滅也與我無關。
我抬眼吃驚看他,"主祭此言好不傷人。曾皙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您何苦中傷於我?"
他仍然是冷眼看我,"你不信我?倘若你在與陛下一起,勢必亡國亡身。"
干我何事?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給我陪葬。
那時我被迫入宮,可有人救我?
仍舊是笑,瀰漫而開的媚,卻是苦澀的微笑。眼前人都失了些許神魂。
軟軟開口,孱弱異常,一身白衣靈動。"主祭大人為何要如此待我呢?我曾皙是真心愛陛下的。因為這份情不容於世,我已被眾朝臣彈劾聯名誅殺。你還要我怎麼辦?況且聖上身邊美人如雲,我小小曾皙又能陪得了聖上幾日?怕幾年以後,你們不趕我陛下都要趕我了。難道這幾年的光陰你們都不願給我麼?倘若你趕我走了,我又該去哪裡?家父身為尚書已經以我為恥,家中親人也是對我閉而不見。你如今這麼說,不是逼死我麼!"
我掩面,神情淒楚。c
祭司青安不諳世事,慌亂了。連忙上前安慰,"曾大人你這是....不是我逼你,只是你命格不佳,若勉強留在陛下身邊......哎~~"
我抬頭,雙眼通紅,剛才掩袖偷偷揉的。
"主祭大人這是什麼話呢?你空口無憑,就說我是禍水。我...我人微言輕,比不上主祭大人一句戲言。陛下若信了你的話要誅殺我,你這不是要害人性命嘛!"
"不,不,我沒有叫陛下誅殺你,只是希望你們分開。"青安滿是無奈看我。
"這不等於是要我死嗎?我朝中樹敵無數,若沒了陛下庇護,死是早晚的事。"我站立不穩,似要昏厥。
青安連忙上前攙扶。
"要怎麼你才能相信?"
我手扶額頭,"此等神鬼之事,你要我怎麼信?"
青安怔怔看我,然後抿唇思索,最後似下了決心一般。
"若我讓你想起前塵,你可願意離開陛下?"
我狐疑看他,"若我的確是惡鬼投胎,我自然不會留下害人。"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8.
青安示意我往前走,那是他住的地方。
"你既是惡鬼投胎,前世的執念必定很重,而記憶也教常人深刻。我喚醒你一些前世的記憶。倘若你可以看到前世的記憶,那便證明你是命中帶煞,若你只是昏睡片刻,那麼你就不是。"
我微微點頭,覺得很是有趣。也許此舉可以解釋糾纏我多年的朦朧夢境。
我隨他進了房,床竟是用青石做的。一切都看上去怪異非常。
他指指地上的一個圈,"曾大人請坐下,此陣乃我派先人所做,可喚醒人內心深處的念。你且在此等我,我去拿法器來。"
我坐在冰涼的地上,四處觀望。不肖片刻青安便出現了,手中拿著一個青得泛白色的玉碗。
"這是?"
他把碗遞給我,又給了我一朵白的小花,"沾著水吃下去。"
我看著那花和那水,思索片刻。
該不會是想毒殺我吧。
青安似看出我的疑惑,有些不屑的道,"我若要殺你,你還能活到現在?"
我只得沾著那水吃下了那花。那水冰冰涼涼,帶著微甜,那花帶著一絲清香。
青安看著我慢慢嚥下那花,我朝他微微一笑。
他有些癡了。見我看他,連忙偏過頭去道,"再等一柱香便可開始召喚儀式。"
青安實在太過天真了。我收回看著他視線,繼續四處打量。
"他是?"我指著畫像上的人,那人一身白衣,笑得煞是好看。應該是道人。
青安抬眼望著畫像,眉眼中些許得意。"此乃本派創立之人,據說千年前羽化成仙,已位列仙班。"
位列仙班?這樣的人的確是一派賢人姿態。
可是,為什麼那麼面善呢?哪裡見過?
"可以開始了,曾大人請閉眼入定。"
我依言輕輕閉眼,聞著一股清香襲來,似乎是剛才那小白花的味道。
耳邊是唸咒的聲音,還有一些風略過。
開始昏昏欲睡。
有人輕輕拍著我的肩膀,甜甜的笑。
"大哥。"
誰?是誰叫我?
下一秒,我已站在一坐華貴的院落裡。
每個人都看不見我,從我身邊走過。
"出雨,誰叫你來前廳的!你是什麼身份~~"有個少年跋扈的指著另一個少年道。那被罵的少年背對著我,面容不夠真切。
只聽他語帶哭腔,"三弟,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出來給的。"
"知道還不快滾!"說罷那少年就要離去。
此時一個青衣書生模樣的人從廳中走了出來,拉著那被欺負的少年道,"出雨也是我君家人,自然可以進來。三弟,怎麼可以這麼對他呢。"
那跋扈少年冷哼一聲,氣焰卻比剛才收斂些許,"他是個丫鬟所生,身份低微,怎麼能進去。"
青衣書生側過頭呵斥,"不管怎麼樣他都是我君家二少爺,三弟你長幼不分麼?說著拉著那少年就往廳中走去。
那一瞬,我是看到那青衣書生的模樣了。
那是我的容貌,難道那就是我的前世嗎?
還有那叫出雨的少年,看來似乎是我前世的弟弟,竟然神似凌玉。
我看著那少年和我漸漸成長。
那時叫飄塵的我不明白,我卻明白。那少年的眼神分明是愛慕。
如此看來我和凌玉的緣分倒不淺。
然後,故事仍然繼續。
我看著少年斟酌再三,我看著和凌玉容貌相似的那人施計害我,我看著自己被他強迫凌辱,看著自己被趕出大門,看著自己遇見白衣人,看著自己自縊不成,看著自己被折磨而死,看著自己變成惡鬼,看著自己修煉害人。
心,微微的痛,然後漸漸擴大。
再遇見那個人。
他說---他叫池靡。
池靡嗎?
又是分外耳熟。
不就是那白衣人嗎,不就是剛才掛在牆上的那畫中人嗎?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你糾纏了我幾世?
我想起來了,原來那十多年的夢中人就是你。
那我又是誰?
"朝以,飄塵,曾皙,不都是你嗎?"有聲音清冷而至。
突然放大的面容,慘白的出現在我眼前。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糾纏我?"我瞪大眼睛,看著叫池靡的美人。
為什麼你要救飄塵,為什麼你最後吐血投身於那天池之中沉睡?
"朝以....我好痛。"他白細的手指輕撫我的臉頰,眼神冰冷而迷茫。
有溫度,卻是極低的溫度。
有些恐懼滲入心底,為什麼這個人會出現在我的前世和今世?
"我不是朝以,你在說什麼,在說什麼?"
我推開他,不可思議看他。
他如鬼魅的身形緩緩倒地,"朝以,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池靡啊~~你不記得天池觀裡的事情了嗎?"
"什麼天池觀!我不懂!"我大喊,聲音微微顫抖。
他冷冷走來,眼神冰冷,卻是笑了,笑得很寒,"你還沒想起嗎?不要緊,你會想起的,過些時日就會想起的。"說著就消失了蹤影。
不知為什麼,以往總想抓住的白色身影,這次卻分外害怕起來。
我到底在怕什麼?
因為知道了他的容貌,因為知道了他的名字。所以開始害怕。
以往混亂不堪的記憶清楚了,所以害怕。
池靡,池靡,我的池靡。

"皙兒,皙兒!你把他怎麼了!青安,要是他有什麼閃失我必定要你提頭來見!"
"曾大人只是入定而已,一會就醒了。"那青安呆板的聲音響起。
我睜眼,看著凌玉,心中絲絲悲切。
果真是前世今生的孽緣啊。
"聖上,微臣沒事,不要拿劍指著主祭大人。"
凌玉連忙攬著我笑,溫柔似水,"皙兒你怎麼隨便和青安玩什麼法術呢。以後可不能在未經朕的允許做這樣的事。"
我點頭,朝凌玉遞了個媚眼。剛準備出言媚主,卻覺口中一陣腥甜。
只見凌玉神色一變,連忙抱起我的身子奔出門外,"御醫!御醫!快給我出來!"
興許是道觀太大,又為了聖上能專心齋戒的緣故,那些宮人和隨侍都在外候命。凌玉叫了幾聲沒人來應。
我拉拉他的衣襟,輕笑道,"凌玉,皙兒沒事。只是吐了幾口血而已。"
每次我叫他凌玉,他總會很高興。今日卻亂了神色,也不顧皇帝身份大叫,"御醫!快滾出來!要是皙兒有個閃失我誅你九族!"
灰白鬍子的御醫提著藥箱好一會兒才出現,神色慌張。
凌玉只管白著臉,冷冷開口,"快給曾大人診治。"
那御醫顫顫微微的摸著我的脈,臉色蒼白,咬著牙發抖。過了一會兒才緩和下神色,"曾大人身無大礙,只是急火攻心,吃些安神養氣的藥再多多休息便可。"
凌玉也重重抒一口氣,似乎剛才吐血的是他一般。
看他這樣,我不禁想起那前世的出雨。
果真是孽債。他如此這般,看來我想不離開也難。
※※※※※※※※※※
齋戒幾日,就趕回京城。
臨行前青安看著我的眼道,"曾大人,切記自己的承諾。"
我點頭,輕笑。
我本來是想忘記,如今卻不得不履行這承諾。
凌玉護我,把我圈在懷裡,馬車在山路上行著,聲勢浩大。
"皙兒在想什麼?"他仍然是邪邪的笑,卻失了往日不羈。興許是我明白他的情,所以害怕的緊。
我滑出他的懷抱,倚靠窗前,"聖上,我什麼都沒想,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他挪身過來,從後擁住,"乏了在我懷裡睡會兒吧。"
我回頭,望著他一雙眸,此眸穿越幾十年,糾纏了一個甲子。
他吻上我的唇,我閉眼。身子卻忍受不住的瑟瑟發抖。
凌玉的聲音輕而飄渺,"冷嗎?"
我沒答話,承受了一些溫存。
心痛。

那是我第一次逃跑,我用上了平時裡無聊時用來暗殺那些官員的死士。
我換上了小太監的衣服,把伺候自己的人打暈了。
想逃離這些,我覺得自己早在很多年前就瘋了,所以神志有些不清。
只是想逃,想離開這裡的一切。
宮門高深,我望著東華門,心中釋然幾許。
"哪個宮的?"
我低頭,把帽簷壓低,"昔雨宮小順子。"
"把門牌拿來。"摸索半天,我竟忙中出錯,忘記把那門牌拿來。
四下張望,那門口的侍衛已經上來盤查。
我一招手,身後的人就出現,把兩個侍衛射殺在地。卻不想剛踏出宮門一步,就覺昏天暗地。
原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醒來是在凌玉寢宮,他依舊對我笑得輕佻,和往日無差。
我撥弄著身上不知何時換上的白衣,苦笑,"你又何必留我?"
凌玉也笑,笑得那般溫柔,"皙兒定是上次去齋戒的時候累壞了身子,歇息些時日就好。"說著擁我入懷,吻著我的臉。
我輕輕一推,他卻不以為意。
"聖上,你何必裝傻?"我無奈的問。
"你累了,快睡吧。"
我直直看他,眼前的人,原來我一直不瞭解。總以為他是個愛遊戲人間的君王,原來以往他對我多方忍讓,竟然是因為動了真心。
可歎,我前世不愛他,今世亦然。
乏了,好像被下了藥。
只有開始繼續十年來的夢境。
只是主角面容不再模糊。主角是我,還有叫池靡的人。
我們身著白衣,倚靠在一起下棋。
我輸了,一次又一次。
不過十六七歲,我不甘,要耍賴反悔。
池靡抓著我想推翻棋盤的手微笑,"朝以,輸了認就是了,這樣可不是君子行為。"
我嘟起嘴,他笑得真好看。他總是如此淡雅,不似凡塵中人。
"朝以可是生氣了?莫氣莫氣,為師的給你看好東西。"
他拉起我的手,只覺身邊微風輕扶,原來,我們竟飛了起來。
緩緩下地。
那是一片梨花,分飛天際。粉白的花瓣隨風搖曳,素雅卻燦爛。
"朝以,喜歡這裡的景致麼?"
喜歡,好喜歡。點點頭,"喜歡。"
他笑語嫣然,"若我以後不在你身邊,朝以可願掌管此地?"
我抬眼,對上他清澈的眸,"師傅,你要去哪裡?"
池靡遙望天際,"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你要離開朝以嗎?"
他不語,看著那片梨花微笑。那笑迷離,池靡一身雪白,似仙人偶落凡塵。
我伸手,卻連他的衣角也抓不住,手間只有一縷幽香,半殘梨花。
遠了,他離我遠了。
那一刻,心中微微抽痛,愈演愈烈。

恍惚醒來,笑了,幾分釋然,幾分愁緒。
凌玉如此溫柔的看著我,我竟不習慣了。忙起身行禮,"聖上。"
他連忙扶起我,道,"怎麼行禮了。以往也不見你如此多禮,難不成今日做了調皮的事,要賠禮麼?"
假扮太監,攜殺手出宮,且殺了幾個侍衛,這竟然只是"調皮"二字便可概括了。
"聖上,放我走吧。"我面無表情,聲音清冷。
他拉著我的手,走到桌子那裡,那上面是一桌精緻酒菜。
"皙兒定是餓了,來吃些東西。"他裝傻充愣。
"聖上,放我走吧,我命中帶煞,不宜伴君左右。"我苦苦哀求。
"皙兒剛才睡的可好?見你醒來時笑了。"他夾起菜往我碗裡塞。從未見他如此溫柔過。
我死死盯著他一雙眼,"聖上,不要再如此一意孤行了,你該知道朝中已有人對我採取行動。"
不知多少為我試菜的奴才喪了命,他還不死心嗎?
凌玉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端起酒杯,再輕輕放手。
是邪邪的笑,一如當初。"皙兒,當日青安的話我都沒當真,你又為什麼這麼在意?若不是我知你脾氣,還以為你是對我動了情才不忍害我而離開呢。"
看來他也懶得演戲,我知道他雖愛我,卻做不來那溫柔親切的模樣。他是君王,喜歡的只要霸佔就好。
不過他的話倒是說對了,我是不忍害他。
我是誰?
也許此時我是飄塵,也許此時我是曾皙。
我不想再造孽,不想和前世一般淒楚。
是誰不重要了,只是有些難過罷了。
那是糾纏千年的痛楚,我與池靡。而與他,不過一個甲子六十綺夢。一切無關。
"凌玉,我終會離開。"

我再次逃跑,殺手和身邊的近侍都已用光,死的死傷的傷,調離的調離。
然後我開始色誘,身邊的宮女都換成了宦官,我照樣誘惑不斷。
有個宦官看著我滿眼渴望,卻只是化做一聲歎息,"主子,您走吧。"
我欣喜若狂,剛換好衣服一出門就看到凌玉。
凌玉笑著問我,"皙兒,你這身打扮又要去哪裡遊玩?"
我卻只能笑,身上是那小宦官的衣服,他此時在我身後嚇得瑟瑟發抖。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小宦官被吊在我的花園裡鞭打,沾了鹽水的鞭子,聲聲嘶痛叫喊。傷口上再撒上上乘的蜜糖,放上些蜀地的毒螞蟻,痛癢難當,皮肉被啃噬,留不下全屍。
這不是第一個人。
我麻木得看著他活生生痛死,毫無表情。不是沒有痛苦過,然而日日上演這樣的戲碼,我早無心。況且我一向自私,怎麼會為了別人心痛?
離開,只是為了這些人死得值得。我不想禍國殃民,更加不想被束縛一輩子。
我知道,我留下畢竟應了那話----禍水,傾城覆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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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凌玉的眼神依然癡狂,這樣是不正常的,我覺得害怕。
殘忍自私如我曾皙,實在少有。

不正常的??然有誰又是正常的?
世間的我,世間的你,都是不正常的。池靡,你可知道我是多麼癡迷?
"師傅修身養性,即將羽化登仙,你若識趣的就離師傅遠點,凡夫俗子!"
我看著遠去的白色身影,才明白了當日的話。
所謂離開,原來是這個原因。
可以忍受師兄弟的輕賤,卻不能眼看他離去。
若不是他,我早就被惡鬼噬魂,連投胎都不能了,又怎麼可能在天池觀過著如此清閒的生活呢?
其實都是記得的。那很小的時候,十多年前的事情。是模糊,卻還是記得一些的。
池靡下山教化世人,因緣巧合之下救下了被仍在亂葬崗的我。還是孩子,癡癡傻傻的。
身邊的人都說我命裡帶煞,而且是凡夫俗子,不可隨便帶上山去。只有池靡朝我笑,那一笑宛若春花。我用骨瘦如柴的手輕輕碰觸他的手,那是仙人的手,不屬於人間的清澈與溫暖。
"不要丟下我~~"我說,死死的抓著他的手,那雙白皙的手。
我看著自己骯髒的,沾染著鮮血和泥土的手,想哭。
被帶走了。池靡一意孤行,把我帶上了山。
山上日子清閒,師兄弟們忙著修煉。師傅卻總是語笑嫣然,陪我遊戲成長。我一手由他帶大,十幾年,他卻仍然是青年模樣。我終於還是明白,除了我以外,此地皆非凡人。
曾經苦惱過,曾經哭鬧過。問池靡為什麼只有我一個是不一樣的。他卻只是淡淡的笑,說會教我法術修煉不老之術。然後我加倍研讀經書,力求趕上眾人,可惜那是幾百年的時光,我始終望塵莫及。
直到那日,他拉著我問我可願為他掌管那白梨之時,才豁然開朗。
紛紛依戀,原來是這般心思。
情似妖毒,蔓延而開,毫無預兆。捨不得,放不開,原來他於我而言早就不是長輩師傅,是一份執著,一份罪過。
罪孽啊,卻沒後悔。
還記得那日,眾人潛心準備。因為明日就是池靡輔登仙班之時。
我卻冷眼看著眾人,心中一片冰冷。
我是凡人,抵擋不過眾人。
可是修行有戒,戒殺。
一滴血,毀了一干修道真人。那血是我親自滴進祈禱的水杯中的,很淡的血味,卻仍是存在的。
所有人都喝了,覺得癱軟無力。大師兄仍然是面無表情看著我,他罵我,"你個下賤凡人!要做什麼!"
要做什麼?下賤?也不比你們下賤,偽君子假道義,修身卻不養性。若看不起凡人,又何必偽善來教化眾人?這些人中,只有池靡是真心的,我看得出。
池靡?
我看著池靡,他滿眼不可思議看我,臉色開始微微發青。
他最聖潔,受不了一絲污染。我知道他很痛苦,越是乾淨的人被玷污的時候就越痛苦。
我撫摩上他那絕美的容顏,癡了。
池靡,我的池靡,你怎麼可以留下我呢?
"為什麼?朝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血紅了眸子,失控只是在臨界邊緣。身體裡有東西在叫囂,暴戾和血腥。
"你怎麼可以離開我?怎麼可以?"
慾念頓生,我始終是凡人。想把他永遠困於身邊,永遠。
血只是毀了他一些修行,而破身,則是萬劫不復。
你我都知,我戀上你就是萬劫不復。
總是笑如溫玉的人哭了。淚水濕了衣襟。
他哭喊,"朝以....求你停下,求你停下!"
我怎麼可以停下?
我的情,亦是覆水難收。

9.
"皙兒,莫在鍛煉我的忍耐力。"凌玉勾起我的臉道,嘴角帶笑,眼神卻是徹骨的殘忍和冷漠。
我卻只是笑,嘴角掛著一絲淒楚的血。
我不再逃跑,卻開始守身如玉。可笑是必然的,一個婊子妓女似的男人竟然還要氣節貞潔。
可是我只是不想髒了這身子,不想與池靡以外的人有染。
開始慢慢想起前世的事情,還有千百年前的事情,即使有些模糊不青,但是還記得一些。
第九世,他本可以看著我灰飛湮滅,卻生生拿自己的修行換了我一屢幽魂。
天都要滅我,他卻還想著救我。
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沒看夠我那九世淒慘嗎?
大抵是這樣的原因吧。
苦笑。
"皙兒,你為什麼要這樣笑?這樣的笑不適合你。"凌玉面無表情看我,那眼神中帶著一些不甘和心痛,而這樣的表情,亦不適合他。
抬頭,笑著望他,"聖上有三宮六院,又何需我服侍?曾皙已年老色衰,望陛下早是放我出宮。"
"你好生殘忍。"他仍然是邪邪的笑,半身倚靠在軟塌上。
我低頭不語,我的確殘忍。
"為什麼要如此?你本該無情的。"
我本該無情的?誰又知道呢?也許我本就應該無情,只是錯遇一人而已。
我只是抬眼微笑,笑容些須諷刺。
他摸著我嘴角的傷,"好!好!好一個傾城曾皙!"
帝王的尊嚴不容人忤逆,已經是第七天了。只要他碰我,我就開始反抗。他大可叫上一些人,把我壓制強要了我。可是他不會這麼做,因為他知道以我的性格,是斷然不會這麼簡單就範的。我口中藏毒,他若強要我便只能要個屍體了。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帶著慵懶的微笑憤然離去。君王風範果真修煉的極好,他仍然是笑,若不是我和他多年,是斷然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思的。他在生氣,且眼中帶殺。

雨連綿了幾日。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開始身著白衣,形若遊魂。
赤腳走在偌大的宮殿裡,唱著詭異的曲調。
只有我知道,那旋律代表的含義。
衣如雪,人如梨。
梨已敗,人即離。
此間梨花盛開,清雅不可逼視。
他坐在滿是梨花的院落之中,失神。清雅,冷艷。終於,他還是染上了人間的艷麗。
我走向他,白衣飄渺,一步一搖曳。
擁上他的身子,是男人的身子,不嬌柔,卻別有一翻風味。
"這樣,你就可以一直在我身邊,是不是?"我問,心裡惶恐不安。
他仍然是無言,看著院落中飄搖的梨花,毫無生氣。
良久,才出聲。
"不該救你。不該......"
你開始後悔了嗎?後悔救了一個這樣邪惡的人?你開始討厭我了嗎?開始憎恨我了嗎?你......不想要我了嗎?
"為什麼?師傅,你不喜歡我了嗎?你嫌棄朝以了是不是?"我抱著他,開始低低啜泣。
他才緩過神來,如夢初醒,溫柔看我,摸著我的頭,"你不是朝以,不是。"突然之間,他用力抓著我的雙肩,那麼用力,似要把我的肩膀捏碎,"你把我的朝以還來!"清亮的眸子望著我,我一下子難以看他。
"我是朝以啊!師傅,我就是朝以。"看著他的臉,只覺心痛。
他搖著頭,凌亂的髮絲及地,"你不是!我的朝以不會這麼對我的,他怎麼可能傷害我。怎麼可能毀我千年道行!怎麼可能殺他的師兄。你走!"
"走?"我看著他那清雅的容顏,身體中有暴戾肆意。
點點化開的,是血色。
一手扯下他寬大的純白道袍,玩弄著,瘋狂著。"我能去哪裡?我自小跟在你身邊,我只能和你一起。"
那是淒楚的誘惑,他在早春的微風中瑟瑟發抖。白衣,黑髮,落花滿地。
舔了一下那滑膩的肌膚,身下的人在微微顫抖。
表情越來越熱,眼神卻是越來越冷。
"師傅......師傅......"
"不...不要叫我,我不是你師傅!"
"你是。"
"不...是。"他掙扎,身上班駁著一些青紫。
"那你就是我的池靡。"我說,繼續著自己手上的動作。
你始終是我的,應該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他不言語,卻是淚水沾濕了發。我吻去那淚水,好苦好澀。

好苦好澀,原來夢裡的自己哭了,自己也有些酸楚。
一身白衣,跌坐在地。
"池靡,你在這裡對嗎?"我開口輕問,在空蕩蕩的宮殿裡分外陰森。
"誰是池靡?"一個聲音響起,打斷了我的哀思。
我聞聲回頭,是凌玉。
他看著我,微微皺眉,驚訝不解。
"你竟然......"他怔怔看我,那麼認真。
我知道,此時我一定眼中含淚。
他猛然抱住我,癡癡的笑,一時之間,我竟忘了反抗,"還好,你沒哭...我知道,皙兒是斷然不會為任何一個人落淚的。"
這是什麼話?
我只有微微勾起不羈的笑,推開他。"聖上萬安。"
"皙兒..."他愣愣看我,"池靡是誰?"凌玉聲音如此殘酷。
我冷淡回應,"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朕剛才明明聽見你喚著此名。"
我不答話。繼續望著窗外。
"他是誰?"他仍然直直望著我,不願放棄。
心中隱隱作痛,他是誰?他應該是,應該是......
"他是...我的至愛。"
我知道你一定聽得見,是不是?
深吸一口氣,空氣中似有梨花的香氣四溢。
"你,可曾後悔?"
當日他殘破在我身下,問我。
"不後悔。"
從來不後悔,不後悔對你一番心思,不後悔殺了那些想傷我阻我的人。
你仁心如佛,我卻暴戾如魔。
那日你倒在我身下,那日強要了你。
身後的師兄們要來殺我,可惜他們不能殺生,只能傷我。
我雖法術不精,但是那些修習仙道之人不屑的咒術魔道,我卻私下看了不少。不知何時起,對那些感興趣了。所以偷偷鑽研起來。
他們應該是不能理解的,為什麼平日裡跟在師傅身後的凡人竟有如此法力,且狠毒如此。
殺了第一個人,因為他罵我不知廉恥。
殺了第二個人,因為他用骯髒的眼神看了池靡一眼。
我知道他們都看見了,我對池靡做的一切。
正好,是一個趕盡殺絕的理由。
不知不覺中已殺紅了眼,身上的白衣已經變成了暗紅色。我回頭,看見的就是他冰冷絕望的眼。
池靡啊,竟然有那樣絕望的眼神。
下山,紅塵俗世。

有人抓著我的肩膀,死命搖晃。
"至愛?你何來至愛?為什麼我不知道?"
那樣虛偽的笑,太可笑,太失顏面。凌玉搖晃著我,不可置信看我。
"我和他糾纏百年千年,你自然不知道。"
我說的是實話。雖然聽似有些瘋癲。
"什麼百年千年?皙兒!!自從你齋戒回來之後就變了,為什麼?"
我仍然不答,只是面無表情望著窗外。
我好想見你,池靡。你什麼時候願意來呢?什麼時候能來做個了斷呢?

"了斷?"我咀嚼這個這個詞,不置可否。
"該做個了斷了,朝以,你該放了我或者......殺了我。"
我笑著抱住他的身子,"池靡又在說什麼傻話。我們這樣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不好嗎?在這裡梨花院落裡,好好的在一起,直到永遠。"
他卻冷笑,冷清異常,"永遠?呵呵。我是凡人和仙人所生,就算未趕上成仙之時,也算個半仙之身,能長生不老。那麼你呢?"
他看著我,眼神冰冷。的確,不過幾年的日子,我已從當日的少年長成青年。成長固然是好,那麼衰老呢?何其可怕的詞啊。
所以,他這是在告訴我,我想和他永遠是癡人說夢嗎?
"不要惹怒我,池靡。"我抱著他。
他放棄掙扎已久,冷魅異常,"我只是在告訴你。朝以,你我不可能。你犯下殺孽,已是萬劫不復。況且,就算你毀我修行也無所謂,我不會妄動凡念的。"
"你真殘忍,池靡。"
"彼此彼此。"
什麼時候起,我的池靡不再笑如溫玉?
是因為我殺了那些人嗎?
可是他們該死,不該阻止我。
既然已開殺戒,我便不會節制。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殺,給我拖出去砍了。"
"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有人叫喊,有人痛苦哀號。
凌玉卻仍然慵雅的倚靠在軟塌上,看著坐在地上的我。
"這殿裡的人都聽好了,以後都不許和曾大人說話,知道嗎?"
原來有人的愛可以這麼變態。我不過和那小宦官說了一句"今夜月色不錯",他竟然就要趕盡殺絕。
是因為我半個月沒和他說話的緣故嗎?
我只是看著他,一眼,隨即轉身。
池靡,你當日也是在這樣的心思嗎?在心底嘲笑我,憐憫我?
不過三日,我已經得到了懲罰。
是上好的玄鐵,冰冷刺骨,原本應該是打造好劍用的,如今卻被用來鑄了把鎖,且鎖的人還是我這等低賤男寵。
他把我鎖床上。我如屍體一般軟在他上,有專人伺候,那些人狀似殭屍,好無表情。
我只能身著白衣,看著雕花的床和青色的紗帳。
閉眼,再睜眼。
池靡,你可願意和我說話?
心裡開始默念。
然後就困了,乏了。

是鎖鏈,一根而已,卻縮著他纖細的腳踝。
"為什麼要逃跑?"我問。
"為什麼不逃跑?"他反問。
我一下子語塞,才想起自己的刻骨相思不過是一意孤行,一相情願。
心頭刺痛。
他仍然冷眼看我,一雙清亮的眸子,卻是徹骨的寒。
"池靡。"我動情抱上他的身子,"要怎麼樣你才能愛我?"
"不動凡念,我只愛蒼生。"他說,仍然是冷漠異常。
難道是不夠骯髒的緣故嗎?即使被我蹂躪如此,還是一顆七竅玲瓏心。
他果然是仙,仙風道骨,誓愛蒼生。
那麼我又是什麼?
他第一次逃跑,我才知道他法力漸漸恢復了幾許。
開始殘忍,第一次開始對他殘忍。
他不甘的被迫吞下污濁的血,那是我的血。每月初一十五,我總會把自己的血強迫著他喝下。
他用力的咳嗽,噁心的嘔吐,仍然是沾染了滿口鮮血。
白衣,艷血,好一翻景致。
然後是或殘暴或溫柔的交媾。
動欲,噬血,就算是被迫的又怎麼樣?你始終是污濁了。
法力漸漸消退,他憔悴更甚,少了往日光華,只有堪憐容顏和清冷雙眸。
我錯了嗎?
自問,一再自問。
沒有錯,我沒有錯,亦不後悔。我不過是愛了池靡,我這麼做只是為了把他留下而已。

"皙兒,皙兒......你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
睡夢中,有人把我驚醒。
是凌玉,低低呢喃。
我牽動手中的鎖鏈,仍然是不言。
他見我醒來,恢復了往常神色,邪惡俊美。
"皙兒,你這脾氣究竟要鬧到幾時?"
我只是看著手上的鏈子,那果真是上好的質地。
不是鬧脾氣啊,你該知道。所謂自欺欺人,大抵就是這般模樣吧。
耳後突然一痛,是金針。
想不到,吾皇天資聰明,認穴如此精準。
我不甘看著眼前的人,現在真的想是開口也難了。
他搖頭,眼中流露出無奈,"我只是看你能鬧倒何時,你該知曉,我不是拿你沒辦法。要讓一個人活下來,辦法很多。你口中的那毒藥,就算你真的嚥下去,我也可以讓你活過來。"
他的話字字見血,我不知道,我竟是如此軟弱無力。
原來這些日子種種,都是因他愛我之故。
當日的我,不正是如此的心情嗎?
想得到,想佔有。如此想來,卻越發悲哀。
又是強要的戲碼。
卻是第一次在我身上受用。
那金針的效用只是脖子以上失去意識,身子卻還是極敏感的。
有舌輕輕滑過鎖骨,分外情色。舌尖滑過乳尖,經過腰際,小腹。
"皙兒的身子,真是惹人憐惜。大半個月沒碰了,想死朕了。"語帶笑意,我卻臉色更加慘白。
你在看嗎?一直在看嗎?
每次我和凌玉歡愛之時,你是不是看著我。然後冷笑,笑我也有今日?
"平日裡是太過嬌寵了,皙兒才學會了調皮。"身後凌玉邪邪一笑。一個沒身挺入。
果真是強要,一個"強"字發揮的淋漓盡致。這次,他連春藥也懶得施捨。
"你知道痛嗎?"一個聲音突然而至,毫無預兆。
身上更加羞憤,身後不自覺的緊了下。
凌玉拍拍我的後面,"皙兒媚術不減啊,瞧你的小屁股,勾人啊~~"
我卻覺得此刻死了就好。
他果真是,一直在看嗎?
心中交集。
"你知道我當日的痛嗎?"還是那清冷聲音,不帶絲毫溫度。
我閉眼,差點潸然淚下。
身後雖然痛楚,但是遠不及心中痛楚。
心裡默念三聲:當日孽緣。當日孽緣。當日孽緣。

"孽緣啊......"眼前人望著月華歎息,一再歎息。
"就算是孽緣也是緣。你是我的。"
又是孩子氣的抱著他,一刻都捨不得放手。
漸漸的漸漸的,他竟然開始需要進食。
那時他氣若游絲,我病急亂投醫,竟然忘記他本非凡人找了大夫幫他看病。
大夫眼神展轉於他和我之間,"這位公子體質虛弱,近日又沒好好進食,所以才會這般。"
我一下子不能言語,只能打發著大夫離去,看著床上的人,他正在落淚。
一滴一滴,張著眸子往下掉。他是真的絕望了。
"為什麼?"他開始自問。
"也許是因為你在凡間生活太久了。反正只是需要進食而已,不礙事的。"我語調輕鬆。
他卻還是未答話,癡癡呆呆看著那床邊的玉如意。
白衣美人卻突然從床上越起,眼神冰冷狠絕。
"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我落魄至此的!是你!這下我身上唯一屬於她的東西都沒了,都沒了......"
我看他憔悴跌坐在的,心下不忍。
原來他也不是全然無情,只是太過乾淨離塵。
"娘......娘...,我和娘唯一的關聯都沒了。沒了......"
不是半仙之身,那麼他應該只是個凡人。凡人,一輩子與天庭無緣。
他徹底冷了,猶如屍體一般,連話也懶得和我說。只是每日身著白衣。看著身邊的景致,猶如木偶。我抱著他去看花開花敗,我抱著他強迫進食。
他吐了,我再喂,逼他下嚥,他卻仍然是吐。

食難下嚥,我吐了一地,嘴中苦澀。
那些凌玉專門調來伺候我的人也慌亂了神色。
幾日了,我顆米未進。只覺昏昏沉沉。
白衣,青帳。我如破爛的木偶一般仰面倒在軟塌上,鎖鏈已無必要,因為此時我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眼神漸漸迷茫,腦中混亂一片。
凌玉丰神俊秀,一襲紫色華服穿得氣度不凡。
"還是不願意吃嗎?"他對著我,低低耳語。
我仍然是不會言語的娃娃,冷眼看著此人。
"來人啊,帶上來!"
只聽他一聲令下,幾個人帶著惶恐之色出現在我面前。
見到他們,終是遏制不住輕輕顫抖。
他們何曾見過我這般姿態,蒼顏亂髮,衣衫不整,身綁鐵鏈。
"皙...兒......"父親蒼老的聲音在宮殿中響起,我撐起軟弱的身子,看他。
一眼萬年,我竟覺得晃若隔世。
這人始終是你爹啊,這人是今世養育你的人啊。
凌玉毫無顧及攬著我的腰,我奮力掙扎,怎奈幾日未進食,軟弱無力。
"皙兒見著他們可開心?是否有心思吃些東西?"
我狠狠側過頭去,不看他的眼。
爹的聲音卻不時響起,"兒啊~~何苦折磨自己?"
身邊的姐姐和娘早就哭成一團,水袖早已濕了大片。
我望著他們,原來我還不夠狠毒無情,我還是有弱點的。
"吃嗎?"
我仍然不言語,不看凌玉,不看家人。
"來人啊,給我砍了曾大人的左手。"
只見一個平日裡伺候我的宦官手中持刀,在我們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就把父親的左手砍下。
那手剛落地,沾染著鮮血還能動,手指不甘的彎曲,詭異而殘忍。
終是抵擋不過,聲音嘶啞,"不!!!!!"
凌玉冰冷的雙手撫上我的臉頰,"你願意說話了嗎?"
我狠狠瞪著他,父親在離我十多丈的地方痛苦哀號流血不止。母親和姐姐看著我,滿是哀求,卻帶著些許恨意。
她們在告訴我,若是沒有我,就不會有這些淒慘。
"我吃。"
凌玉笑若春花,燦爛異常。
"曾大人要用膳,還不快去準備!"
他一聲令下,剛才的宦官就出去,不肖多時就拿著一個食盒而來。
我看著那些精緻小菜,渾身戰慄。
一口,又一口。
"哇"的一聲,如數吐出。
凌玉微微皺眉,"你爹若不止血,可能命不久矣。"
我看著爹流血不止的樣子,心中一動。
三下兩下就把那些飯吃菜下。用力的咽,奮力的咽。
凌玉看著那些碟子,輕笑著道,"皙兒好乖。小林子,把曾大人帶下去,叫御醫院院士診治。"
他笑著離開,處理公務。
卻在他離開的時候,吐了一地。
小宦官看我,似要去稟告凌玉。
"你若把此事稟告他,我就說你輕薄我。你該知道前幾任伺候我的人是怎麼死的吧。"
他僵硬轉身,臉色慘白,當然,不及我白。
"給我拿些梨花來,洗乾淨沾些冰糖水給我。"
他驚訝看我。
我軟在塌上,"吃花總比不吃好吧。"

"吃!"我強硬開口。
他不屑的看了眼我手中的飯菜,一把推開。
人間俗物,他自然不願下嚥。可是他日漸消瘦,不吃怎麼行?
我強迫他吃下多少,他便吐出多少。臉色慘白,身子嬴弱。
他看我的眼神,也是越來越冷。
是人總有弱點,而池靡的弱點,便是蒼生。
我拖著抓來的人,指尖滑過那人的臉。是個書生,平凡的眉眼。
"你若不吃,可以看我吃他。"
不是沒吃過人,因為想要長生不老,所以修煉魔道。只是吃的是精氣,不是肉身。
但是為了池靡,吃幾個人又何妨。
"你是吃,還是不吃?"
我朝他冷笑,應該是妖艷異常。
他白衣無塵,不看我。庭院梨花已經敗盡。
也許是還存在一絲希望,所以才篤定我不會殺那人嗎?難道你忘記了,我曾在你面前絕了你大半弟子的性命嗎?
一下,那男子慘烈的叫喊響徹整個院落。
兩下,刀子沒入喉間,艷麗的血帶著人世間的腥臭。
三下,氣絕身亡。
他不可思議看我,乾嘔起來。
"池靡,你可以考慮一下。"
我回身,從主廳牽了個孩子進院。
她眨巴著雙眼,一雙眼睛靈動,多年以後,必定是個美人。
望向池靡,淡淡媚媚的笑,"她生得可粉嫩?"
池靡呆呆望著我撫摩孩子臉頰的手。
把那冷了的飯菜端起。
開始吃,開始吐。
他眼中含淚,緩慢開口,"不要...不要傷害她。我會...會...努力吃的。"
仍然是一笑,"我試試控制力道。"
他吃了,吃了吐,再吐。飯菜殘了一地,他伏倒在地,氣若游絲。
挑眉看他,手間的力氣不斷加大,那孩子驚恐的看著我,雙臉通紅,泛青,變白。
"池靡,你這樣吐看得我心疼,手上力道便不小心加大了。"
隨手仍開那孩子的屍體,手一拍,幾個小童從門外閃進,開始處理那兩具屍首。
雖然,他們自己本身也是屍首。
池靡的身子在顫抖,不可遏止。
"不要...求你不要在我面前殺人。"
一手攬上他的腰,卻覺得懷中的人顫抖的更加厲害,"可以,但是你必須吃東西。"
"我......不想吃那些。"他看看剛才的那些碟子。
手伸向他蒼白的臉,想觸摸,卻被他一下躲過。
他怔怔看著我的手,害怕,顫抖,噁心。
那是殺生的手,沾滿鮮血。
終是停下了動作,歎息,再柔聲開口,"那你要吃什麼?"
"梨花,梨花就好。我娘本是梨花仙子,我小時候吃過。"他語調已經恢復冷漠。眼神飄離。
再歎息,起身,還是先去沐浴吧。

10.
空氣中都是淫糜的味道。
我衣衫半退,身上都是歡愛痕跡。某人剛才憤然離去,說我不識抬舉。
"你,可曾後悔?"
有清冷的聲音突然而至,我看著眼前的人。
千百年的糾纏,竟然是默默無言,竟然是這樣的開始。
"你,可曾後悔?"他再問,站在床前。
一身冰冷,冷若寒雪梨花。
穿越千年,卻是這樣淒楚的開場,"後悔什麼?"我問,驚訝於自己言語之間的笑意。
"後悔你殺了那些人,後悔你傷我,後悔做了不該做的事。"他一氣呵成,語調森冷。
"不該做的事?"我起身,拉了一下即將掉落的衣衫,牽動鎖鏈的聲音,我下床站在他身前。"所謂不該做的事是何事?"
步步緊逼,一步一步,怎奈身後鎖鏈牽扯,只能止步。
輕笑,笑得不知所謂。
池靡卻愣神。
你該知道,既然我恢復記憶,就不可能只是當日的飄塵當日的曾皙,我是朝以。
一把拉住那人的衣袖,他一個不慎跌入我懷中。他雖清瘦,卻仍是男子,兩人重重跌坐在床上,股間生疼生疼。
加重手上的力道,白衣交疊。是梨花的香味滿溢。
癡癡迷迷看著他,這個就是我愛了千年的人嗎?
"你流血了。"
白色污濁,我看著自己腿間流下的血,是痛,絲絲擴散。
我笑,"不礙事的。"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冷冷說。
"我看上去像有父有母之人?"挑眉,任性。
緩慢的把他壓在身下,仍舊是糾纏在一起的白衣。
那是赤裸的慾念,掙脫不開的卻不止凡人。
"錯了。"他低低的笑,我知道,那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所練就的笑容。
下一瞬,他已然把我壓制在身下。
一切都不合時宜,你我的相逢不該如此。不該在床上,不該沾染著鮮血和骯髒的白液。
"你這裡,還痛著吧。"一根手指伸入剛才被凌玉侵犯的地方。毫不憐惜,他的眼神仍然冰冷。
我不語,但笑。
他的音色清冷,"你如此委屈,也不會得到我的憐惜。你知道你欠我太多。"
我閉眼,眼中酸澀。我怎麼不知道呢?我知道,我記得,清清楚楚。
記得那日,你倒在地上,看著我笑。你仍然是那三個字,"為什麼?"
※※※※※※※※※※
"為什麼?"他面若冰霜的問。
"沒有為什麼。"我是笑,沾染了人間太多的污濁。
"你大可殺了我滅我神魂,給你陪葬。"他冷冷道。
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讓你離開呢?的確是一個死,不過我要我們一起死在別人手中。
那是池靡的血,帶著淡淡梨花的香味。我的手上是一把精緻的匕首,那匕首的另一半,沒入他的胸口。
我舔著那心口流下的鮮血,身子也開始發顫。
把他放入所佈的陣內,催動符咒。
此生最後一次,我好似看到池靡的微笑了。
池靡,難道你真的那麼恨我?想要離開我嗎?所以死便成了你的解脫?那麼你剛才又何必問我為什麼?又何必呢......
不看他一眼,繼續儀式。
白衣漸漸浸紅,他胸口被插著刀子,嘴角掛著剛才受不住惡鬼噬身所吐的血。
他仍然完好,但是我知道此時他必定疼痛難擋。
卻只是蒼白著臉看著我,一雙黑眸直直的看。
拿著符紙的手也開始顫抖。
終於還是下了手,儀式完成。
他淒惶倒下,伴隨那聲刺耳的叫喊。那是撕心裂肺的痛。
滅鬼,動符。滅了所有惡鬼,抱著他的屍首,開始哭泣。
"池靡......池靡,為何我如此的痛?如此的痛?"
那是千百年前的景致。
※※※※※※※※※※
轉眼回到眼前。
"在想什麼?"
身上的人語氣森冷,邪邪勾起一抹笑容。
覺得很是刺眼,大抵是因為想起了他原本的樣子,如今再看現在的他,覺得心疼。
"想你。"我如實說。
"哦?你果真愛我入骨啊,這種時候還在想我。既然想我......為何不好好配合?"他牽動下面,我只覺疼痛。痛,還有傷口撕裂的聲音。
"啊......"呻吟,因痛苦而呻吟。
他卻仍然笑得殘忍,異常冰冷,"叫的不錯,多叫幾聲讓為師的聽聽。"
師傅?幾百年了,你終於願意讓我喚你師傅了嗎?
見我毫無反應,他馬上拉下臉來,原本的表情也恢復冷漠,"怎麼,不想認我這個師傅了?"
我卻是笑了,"怎麼會呢。師傅......師傅........."
千百年前一直想這麼喚他,他卻只是閉眼置若未聞,要不就是表情木然的落淚。
"夠了!叫這麼多遍魂都要被你叫散了。"他狠狠煽了我一個巴掌,恢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個挺身,他加快身下動作,毫無感覺,只有一個字---痛。
※※※※※※※※※※
痛,痛是必然的,因為此生我和他畢竟無緣。
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愛上我呢?直到那些天兵天將來降他的時候我還是不知道。
就算不能讓他愛上,也不甘心讓他就此離去。
所以一個人帶著他開始逃亡,只是一個小小凡人,即使身上已經帶著魔性,又怎麼可能是那些天人的對手呢?
只是拖延而已。
身上的傷不可痊癒,他知道我快要被滅了吧。
看著身邊仍然少言寡語冷若冰霜的人,心中更是一痛。
我已然要死,他卻仍是一臉冷漠,叫我怎麼甘心?
終是化做那癡纏幾世的咒。
你的三分神魂,被我吃下了肚。我一口一口吃著你的半顆心,覺得全身戰慄的快感。你終於還是我的,還是我的。
"瘋了!"有天兵看著我的樣子,不屑的道。
"他是魔,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凡人束手就擒?"
"快擒住他,若他發狠起來,你我皆不是他對手!"
幾十人將我圍住,表情肅穆。
手起化刀,單刃傷人。
這些就是你曾經憧憬成為的人嗎?仙人,也不過爾爾。我看著倒下的化作青煙的屍首,不屑。
不過死了一些,還有一些。我終是抵擋不住那些人的攻擊,我始終是凡人吧。
你不是凡人!
有什麼聲音,入耳欲碎。
我是你的心,是魔。
什麼魔!你是誰?
※※※※※※※※※※
"你是誰?"凌玉的聲音突然而至。
原來是他中途折返。
他看著凌亂的床和表情複雜的我,"剛才有人!"
我拉拉身上的衣衫,做禮,甚至開始揣測自己的身子是不是凡胎,竟還有力氣起身。"聖上眼花了。"
"我看見了,和你一樣一身白衣。是誰?"他語氣急促,抓著我的肩膀開始搖晃。
頭痛,身子痛,終是力不從心。
原來早就是強弓之弩,不堪重負,緩緩倒下。
醒來的時候依然渾身酸痛。
我竟開始看不真切。
沒有說話,也不想開口。身邊有人溫柔抱上我的身子,"皙兒,你這是...怎麼...了?"
只聽得他語氣一變,大喝,"你們這些御醫都是廢物!滾!給我滾!"
"皇上,曾大人...曾大人的身子骨本就單薄,近日又......又被索求無度......身染炎診風寒,漸重,怕是......怕是熬不過今年了。"
沉默良久,身邊的人卻是身子一僵。
他的語調重新慵懶起來,此次,卻染上了些許無力。
"給我拖出去斬了。"
可歎可笑,終究是到了宿命的時候。
我記得那日有人說,我十世淒楚,眾叛親離,受盡折磨,英年早逝。
命這東西,可懸乎著呢。當日飄塵是怎麼死的,我不是不記得。只是說來也巧,我兩世竟是死在同一個人之手,間接或者直接。
恨是有些的,恨他愛我成狂,殘忍無道。卻也覺得絲絲心疼,心疼此人命運竟然與我出奇相似。
本就是深秋了,日子更加淒楚。
凌玉日日對我說,"皙兒,你吃些東西吧。若是不吃,我就要殺了你姐姐了。"
我已經全身無力,意識恍惚。
他愛殺便殺就是。對於一個意識不清不楚的人,他還奢望什麼?
那天在這個宮殿裡,他拿來父親,說要是不吃東西就殺了他。
可是眼下我渾身無力,連東西也看不真切,不是不想吃,是難以進食。
然後眼睜睜看著那人把爹的首級砍下,卻連驚恐尖叫的力氣也沒有。然後凌玉把娘也殺了,他那日語氣中都帶了悲切。
定是沒見過我如此情狀,害怕了。
不僅心如止水,連身子也開始冷了。
夢裡的人問我,過了這十世,你就把那東西還我,然後各自消散或者投胎吧。
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可以問得如此恬淡,好似前些日子那個冷著眼神強要我的他是幻影一般。
開始糊塗了,連我都開始糊塗了。
我卻是在夢裡笑的猶如世外高人,不還!我任性的道。
他還是不瞭解嗎?縱然我對世間一切心死,也不會放棄糾纏於他。愛了是他,恨了是他,當然最後糾纏的---也是他了。
我只是在等死,想知道最後的一世他要怎麼報復。
卻不想事情有變。
那日凌玉火急火燎趕來,"皙兒!你可以不用等死了!"
他激動的抓著我的手,我卻已經感覺不到痛楚。
後來進來的是青安,我朝主祭。
他看著我,開口便是,"你食言了。"
我想辯解,卻毫無力氣。你不知道,我嘗試過逃離,可惜你我看錯了凌玉。他愛我至深,已然成狂,又怎麼可能放我走呢?
我張開眼睛,近日眼神時而朦朧時而清晰,我知我大限將至。
此時凌玉皺了皺眉,"我不管你和皙兒之間有什麼瓜葛。但是今日你若不答應醫治他,就休想離開這皇宮。"他第一次用了狠絕語氣,我西哪個開口笑,猛然發現連那樣都不可能。
青安只是歎息,"我若不想醫治他,又何苦來這一次?"
話是如此,如若他不想醫治我,這個皇宮又怎麼能攔住他?他畢竟是池靡的弟子,即使是那些當日從我手下逃生出去的窩囊廢收的弟子。

TOP

他的手撫上我的手腕。
他看著我,眼神灼灼,複雜難辯。
"的確無救,我只能延些壽命而已。"青安下了斷言。
凌玉似不可置信,"你騙人!你不是天下第一神醫嗎!你竟然如此草率就說皙兒沒救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聖上,您......哎~~~"說罷歎一口氣,"聖上,容我暫時告退。"
凌玉先是淒楚看我,然後狠狠瞪著青安,可惜祭祀之職身份微妙,否則青安必定也會得到凌玉的一句"拖出去斬了。"
"下去吧。"凌玉揮揮華麗衣袖,神色不堪重負。
身邊有恍惚的身影,冷冷清清,邪惡異常,卻和我夢裡的白衣人重疊,"你看,你害了多少人。"
我怎麼知道我害了多少人?我想我應是無情的。我的情,只給一人。
執著二字,很重。
耳朵也開始出現轟鳴。斷斷續續的是凌玉難得的淒聲慘泣,他如此這般的人,竟然也開始手足無措。
幾次三番,我好似看到模糊的影子站在我床邊,手持青玉寶劍。眼神冷漠,卻是純淨。總是唉聲歎氣,最後頹然離去。
池靡在他離去之後總會笑嘻嘻的出現,略帶嘲諷,"朝以好命,生來禍水。招惹了一個又一個,連祭祀大人也捨不得殺了呢。"
我在現實中無法回答,只得狠狠瞪他,卻發現,連瞪人的力氣都少了大半,果真是體力不濟了。
常常聽得宮殿外面一個個大臣上奏,只是聽不真切,看不真切,只能想個大概。說來可笑,想我入朝幾年,卻沒做過一日真正的官員,每日展轉的不是朝堂之上,而是某人的懷中。
那日有人大聲的叫喊,"林大人死拉!"
我聽得那小宦官尖細驚訝的聲音,感到凌玉的身子也微微一怔。
林大人是何等忠心的人物,我不是不知道。我朝少了林大人,情況不容樂觀。然後竟然有半夜的快馬加鞭,說是外合事宜。每每去書房,凌玉總會千關照萬關照,語氣不捨道,"皙兒,我去去就回。"就算知道我不能回答,他卻總是如此執著。
那時白衣池靡便會出現,冷眼看我,"你猜,他這麼急是去處理什麼關文?"
我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只是看著他的一顰一笑。他一個人自問自答,"是不是某地又造反了,某心腹官員又投向叛軍陣營了?"
我只能無言,沉默如雪。
不出幾月,身邊的人憔悴比我。
而我,大抵是到了彌留之際,那日竟然分外清爽。我終於看清了眼前事物。
凌玉正倚靠在床邊,淡淡的眉眼下儘是疲憊之色。
身後是面無表情的我朝主祭,他瞪著我,眼神不甘憤怒。他說,"那人是誰?"聲音是輕輕的,吵不醒疲憊的某人。
我也不答話,支撐著起身,拉了拉白色的衫子。
他有些失控,竟走了過來,雙手越過床邊的凌玉抓著我的肩,"那人到底是誰?氣息竟然幾分鬼氣,幾分妖氣,最後竟有了仙氣!"
我仍然是搖頭,他怎麼也不會知道,他口中仙鬼難分的人竟然是他的開山祖師。
身邊的人卻醒了,開口怒喝,"青安,你做什麼!!"隨即又看見了青安手下的我,欣喜一笑,"皙兒,你醒了麼?你終於清醒了!?"
我點點頭,卻不看他的眼,那眼神太熟悉,是千百年前我的眼神。
事情正如某人所言,我是禍水。
叛軍進來的正是時候,皇帝的親弟三王爺勾結外族起兵謀反。既然謀反也就不需要什麼正大光明,半夜偷襲也屬意料之內。
正是此時,不早不晚。
先是驚訝。
凌玉看著那張和自己相似的儒雅面容,有一瞬受傷的眼神,不是很久,只一瞬,真的只一瞬。既而恢復幽雅的容顏,輕輕加重手上的力道攬著我。
青安卻愣神片刻,隨即深刻看我。我朝他笑了,該是燦若星辰。他歎息,再歎息。已然恢復主祭的冷漠和氣度。
他只是見證生死,無能挽救,該做的,他原本就做了,只是沒有任何成效而已。身為化外之人,三王爺也拿他沒轍。
青安看我,那麼深,那一眼,也是癡迷,卻在下一瞬間清醒起來。
青安可曾對我動心?我自問。
動是一定動過,卻也只是一時迷惑。
此時的他,無由干政,無能挽回。國已殘破,那三王爺身後的人,正是外族的王。
每個人都在微笑。
外族的王在笑,那是得意的笑,屬於勝者,毫不掩飾的囂張;三王爺在笑,那是處心積慮後得逞的笑容,閃著陰毒,那眼神的背後,昭示著他絕對不會甘願如此和別人二分天下;青安在笑,那是看透一些,傷感一些,最後漠然一些,終是無奈的笑;凌玉在笑,絲絲淒楚,仍舊的幽雅,卻是泰山崩於前不改的氣度風姿態,那便是一個君王最後的監守---尊嚴掩蓋的笑容;我,依然笑,笑若春花,如妖纏幾世的狐仙,禍害眾人的媚到骨子裡,只是有幾人能看出,我笑容中的破碎?
該做個瞭解了吧,應該瞭解了吧。
"你總是如此,禍害了別人,最後卻這樣自私笑著離去。"有聲音穿過我凌亂的髮絲,直達心底。那是我的糾纏,我的孽,我的緣。
池靡啊,你看著如今的我,看著前九世的我,是不是只覺得快意,或者可笑至極?
仍然被凌玉抱著,他緊緊的抓著,似要把我揉碎在他的懷中。
曾幾何時,我也做過這樣的事情?
曾幾何時,我也是這般不甘這般痛苦的思緒?
他在微微發抖,我的王啊。在他三弟的逼迫下瑟瑟發抖。卻仍然不願意放我。
凌玉開口,雅致得不似失國的君主,"三弟,念在你我兄弟一場的份上,讓我做件事。"
三王爺眼波流轉,最後把眼神固定在我身上,怕是愛過的人,都會知道凌玉此時所想。我不知三王爺可曾愛過,不過他確實是懂了。
他點頭,"皇兄,我會把他好好安葬,入殮皇陵----和你同穴。"
那是上好的匕首,細緻的銀把雕花,鑲嵌了翠玉些許,奢華,卻不俗氣。
他輕輕刺入我身子,我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當然,我亦不想反抗。
有人落下淚來,是凌玉。君王的眼淚,該是悲壯的,血染沙場也好,為天下義憤自刎也好,卻不適合如此,為一個情字淚斷愁腸。
他說,"皙......我該拿你......拿你怎麼辦?"l
他陣陣顫抖,匕首還沒有全部沒入。如此軟弱無力,憔悴不堪。
"殺了我。"我笑著道,仰起那張他愛的,我憎的容顏。
殺了我,如果你想得到我的屍首陪葬的話。
他只是僵持,我卻已經吻上他的唇,用最後一絲力氣,身子前傾,匕首插入。
疼,疼得厲害,卻漸漸失去力氣,失去意識。
我該是死了。

第十一章

離魂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張眼的時候,已經落入某人懷中。身體的疼痛也早就消失。
是天池邊,一切景致未變。
他笑得複雜,前世的此時,他叫我失了神魂。
那次,他為我舞了一次。那舞是千百年前的祭舞,卻被他舞出那般風韻。
這一世,他什麼都沒做,只是推開我,看我,冷下原本就毫無溫度的笑容,面無表情。
他說,"朝以,還給我。"
如此無情。
還給你?那你我之間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
我搖頭,勾起嘴角。
"你不還我,我生生世世不得投胎,只得在人間徘徊。你若對我有情,就該還我。"他仍然面若冰霜。
"那是你我之間唯一的羈絆。"唯一的東西,我不能就此放手。我笑著道,試圖觸及他冰冷的髮絲。他卻抓住我的手,甩開。力度不大,卻足夠殘忍。
他笑了,千年磨練的冷酷和邪佞,"你總是如此自私。口口聲聲說愛我癡狂,卻對我做出那般殘忍的事情。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情什麼是愛。"
心底有什麼輕輕碎裂,我該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然此時痛徹心頭的又是什麼?
我死死抓著胸口,朝他微笑再微笑,"池靡,千百年的糾纏,你竟一點感覺不到麼?"
他一甩白袖,冷眼看我,"感覺什麼?是你病態的佔有?還是你加諸於我刻骨的恨?朝以,是你讓我變成如此的。"
我看著他冷漠的眸子,那裡是漂浮於世間被迫的邪。他該是當日的人啊,他該是至善的仁者,卻被我----生生破壞。
後悔麼?
記憶裡的他曾經也如此問。
終是不後悔,不後悔。
其實我該是如此暴戾的,愛人至深,自私成性。所有的淡然不過偽裝,我的確是魔。
那是不受禁錮的力量,穿透千年。
你還要隱瞞我多久?
不還你,不還你,不還你。若是還你了,你就會離開我。
佛對他說,"你本該是我坐前的梨花侍坐,卻被他亂了命數。你與他注定糾葛,我給你十世,只要你能找回迷失的心,修繕積德,便可重修千年,再登仙班。"
終是記得的,那天佛曰。
自私?
我不知道什麼叫自私,我只知道什麼叫心痛。
那日的情景至今記得。
終是痛了心,迷了神。原來我就是天界命數中的魔。
只是天界的慈悲終是虛偽,既然忌憚於我,又何苦留我,既然留我,又何苦把我磨折了心性,投入凡胎受萬世淒楚,且美其名曰因果報應。
又為什麼,讓我錯遇某人,錯愛某人,錯傷某人,甚至到最後還不後悔?
恨天恨地,卻不曾後悔。我認命,我殘忍如此,我魔性猶在。
只是多年前的冷血殘酷化作了刻骨相思。
"池靡,求你不要離我而去。"我再次走向他,輕輕淡淡,笑容明媚。
攬著他的身子,溫柔幾許。
那是欠了幾世的溫柔,"池靡,池靡,池靡......"不知幾次呼喊,直到被他推開。
他是愣了神,動搖了。
"你為什麼不後悔?你若執意如此,就是繼續這幾世淒慘迷離,你不厭煩,我卻是厭煩已久。"他冷下臉來。"還我!"
他話音剛落,一雙纖手已經抵在我胸口,我本就是無形的魂魄,現下更是飄渺虛無起來。
好生奇怪,牛頭馬面在何處?
好生奇怪,難道他所謂的了斷,便是逼我要魂麼?
他該知曉,我是斷然不會歸還的,否則這十世糾纏,豈不更加蒼白可笑?
有些心痛,因為眼前的人竟真的如此絕情。
他眸如死水,漆黑一片,望不見底。
我可以感到自己魂魄漸漸分離,化開。
也許不會灰飛湮滅,但是一定會撕心裂肺,因為,那是要把跟隨了幾世的魂魄和神魂生生剝離開啊。
"你終是捨得嗎?"
我抬眼望著池靡,是悲切,四處逃散而開,瀰漫整個天地。
他未作答,只是開始默唸咒符。
終是,捨得麼?
笑也是淒然,哭也是淒然。
我是先笑的,"池靡,你大概不知道,其實,我是魔。"
所以那時才陰魂不散聽到了當日佛和你的對話。
雖然模糊,卻是記得。
他身著白衣,看著我與他的屍首抱成一團。好像微微皺了眉。
然後佛說了那樣的話。
他是怎麼回答的?我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之後自己身處煉獄,閻王說佛要我歷練十世,完成命數。
何謂命數,我至今不知道其中真意。
只是我還是墮入了輪迴開始了這樣的命,而池靡,卻以靈體自修,附於梨花之身。
八世,淒迷收場,卻不見其人。既然你不願意來,在那第九世的時候,又為什麼來擾了我的定數?
是不是害怕飄塵灰飛湮滅了,連同你那殘破的心一起消失殆盡?是不是害怕我不歸還你那幾分幽魂?
成仙,真的如此重要?
你,真的未曾動過半點心思?
只是恨麼?只是恨麼?
化作了刻骨的痛,殘破的笑,"池靡啊。就算你這般對我,我仍是當日的心。"
手邊化刀,傷了池靡,痛的卻是我。
他一定不知道,我竟然如此厲害。
他只知道佛要他和我了結了那命數,卻不知道佛為什麼那麼做。
因我是魔,我亂的命,豈是隨便可化的?
若不是我放手,池靡是斷然擺脫不了我的咒的。
我的咒,就是刻骨的恨,刻骨的相思,由萬鬼所成。
所以這樣的千百年,他終於沾染了些許暴戾,些許鬼氣,些許妖魅。
此時的他,卻是面無表情的看我,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眼神。
"池靡,你太讓我心痛了。"手邊的刀,仍然帶著血。
池靡望著天邊的五色雲彩,漸漸失神。
笑了,卻不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笑容,池靡笑得悲切,猶如失去一切的瘋子。
他可以冷漠,邪魅,溫雅,寬容,卻不是這般癡狂。
是梨落刃。
那是他母親的刀,他說,絕對不會讓這把劍受任何玷污。
而此劍,卻生生刺入我胸口。
可是那只是一把靈劍,不是神兵利器。
魔的肉身失去了,沒有了禁錮,法力只高不弱。那只是不痛不癢的一刺。
剛要動作,卻覺全身無力。
我的血咒不同於其他血咒,此咒術乃喚情鶼,必須鶼鰈情深,才能痛徹心扉。剛才你與我行了房事,又沾了我的血,所以才中了此咒。
那是前世我對池靡說過的話。
是情鶼!!!
他竟然用了此咒!怪不得在我彌留之際池靡還與我做那事。
再看看那把梨落刃,上面沾染的應該不是我的血,是池靡的。
低頭一看,原來他的手尖正在滲血。是連環咒,不止暫時全身無力,連法力也消失的很快。
"真那麼恨我?要趕盡殺絕?灰飛湮滅?"我說,已然麻木。
他卻是笑著搖頭,一直搖頭。眼淚不住往下掉。
那不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眼淚,卻是第一次為我而流。
我是真的糊塗了。我好似忘記了故事最主要的情節。
遠處有雷聲,我身子行動不便,只有微微回頭,竟然是天界上仙。
我看著眼前的人,不可思議。
連問為什麼的力氣都沒有。
他卻走了過來,微微抱了我的身子,語氣溫柔,"朝以,還給我吧。"
身子一緊,果真是疼煞了人。魂魄碎離,從心口處出了一個幻色珠子,那是我心裡屬於池靡的那些魂魄。
他含著淚吃下,總算是完整了。
你完整了,你和我再無干係。我看著他,只是貪戀最後一眼。
他說,"朝以,這樣,就可以了結了吧。"竟然如此悲哀。
他白袖一揮,竟然是輪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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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獄界和人間的交會處,天池邊,輪迴百道。
池靡抱起我,朝那裡走去。
我卻是不解,"為什麼?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卻是勾起幾分淒楚,幾分邪惡的笑,"我不過是要回我的東西而已。"
我不相信!若只是要回魂魄,為什麼要消我功力,若只是要回魂魄,前九世為什麼不來搶奪?
搖頭,迷茫。
卻覺得身子一緊,萬間輪迴。
眼前是某人淒慘的笑,還有模糊的叫囂。
他竟然私開輪迴。
"觸犯天規!"有人呼喊,卻不真切。
池靡,難道你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孽嗎?為了我?
無盡黑暗的路,延伸,再延伸。
"不如你每世都叫朝以吧,算是個紀念。"
有人笑的蒼涼。

第十二章

忽然一場急雨,身上的衣服都被沾濕。四下無人,荒山野嶺。正是倒霉的日子。
想我林朝以翩翩佳公子,怎麼落得這樣淒慘。
要怪就只能怪那個二哥,竟然說什麼要我親自去熟悉分號的管理。好死不死,竟然還在這山裡迷了路。和那幫同行的人失散了......
蜿蜒山路難行,我苦笑片刻,果真是倒霉到家。
這靈山據說有鬼怪出沒,夜晚是沒有半點人敢來的。想不到我竟然要在這樣的夜裡一個人走這條陰森的路。
遠處有哭聲,聲聲入耳。心下不妙,莫不是這裡真有鬼怪出沒?
渾身不禁寒戰。壯起膽子,我只能前行,因為往後走,便是回頭路了。
越來越近,那哭泣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如此悲切,叫人為之動容。不是號啕大哭,而是低低啜泣。
一個轉彎,竟然是別有洞天。眼前的正是一個清澈見底的水池子,還冒著熱氣。看來是溫泉。
下一秒,更是愣神。
白衣濕身,姿態飄搖。微微被雨打濕的發粘在耳邊。
好一個美人。雖然看不真切,卻是渾然天成的華美姿態。
我的存在,似乎打擾了這一切?
如此朦朧美人。
在這樣的溫泉之中著衣沐浴。
微微挑眉,我林朝以是什麼人物,一向男女不拘,風流瀟灑。這樣的美人,這般的姿態,再看看那池子邊的茅草屋,那人不是隱居於此是什麼?
"公子,打擾了。"我開口,溫柔幾許。起身,微微做禮。禮數是該有的。
微微走進,那人猛一抬眼。心裡倒抽一口冷氣。因為極冷的眸子。
"這位公子,在下姓林名朝以,途徑此山時由於大雨而迷了路。還望公子收留。"一下子說完這些話,只有笑瞇瞇看著眼前人。
那人卻不說話沒,只是灼灼看著我,那眼,黑的似一潭死水。
難不成這樣的美人是個啞巴?
"公子......這位公子......還未請教大名。"我已然慌張。
"滾。"一個字,算是回答。聲音清冷。
我不過借住而已,態度何必如此決絕。心下有些惱火。
"我是真的迷路,這荒山野嶺的,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公子就當發個善心,在我暫住一夜吧。"這個倒是真的理由,看看那白衣人的樣子,似是調戲不得。
"若你想活著出這山,我勸你還是不要住我這裡。"語氣幾分森冷,在這個當口卻是笑了。那人在笑,微微勾起嘴角。
愣住了,一下子愣住。
在哪裡?哪裡見過此人?
心中微微抽痛,多年來的心疾又犯了。
呼吸難以自持,我看著眼前人,"我......在哪裡見過你??"
對面的人仍然依靠在池子的青石上,神色卻沒了剛才冷酷,多了幾分邪氣。
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是什麼?
我不解了,迷惑了,被眼前笑容迷惑。
"可曾聽過這裡的傳說?"
傳說?這靈山天池,除了傳聞有鬼怪出沒,還有什麼傳說?難道是那個?
"你是說這裡住著一個惡鬼?"傳說天界有仙人犯下滔天罪行,被打入凡塵化做惡鬼,束縛於此靈山之中。所以才使得此山分外陰森。可是,那樣的傳聞叫我怎麼相信?
再看看眼前的人。惡鬼??未免無稽之談。
"我想不用多說,你該知道。我就是那被天界束縛的惡鬼。"仍然是笑,不羈和森冷。心下一痛一驚,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是寒冷,抵擋不住的寒。
眼前景象漸漸幻化。
仍然是急雨,淅淅瀝瀝,伴隨著打雷的聲音。
耳邊是萬鬼哀號的聲音,還有眼前的白衣人。那一身白衣化做滿眼的血,在視線中瀰漫而開。是天雷,生生打在那滿身血污的人身上。空氣中有皮肉焦臭的味道,還有血腥味。
剛才清澈的水頓時化做了鮮血滿池,把倚靠在中央青石上的人淹沒,再淹沒。
"啊!!!!!!啊!!鬼!"
是真的鬼!是真的!恐懼襲上心頭,腿腳卻是難以牽動。
感覺那焦紅帶血的身軀朝我挪動。
-該怎麼辦?
身子先做出了反映,拔腿而跑。不顧身邊的荊棘,也不顧自己的衣杉。
那景象,實在太恐怖了!
帶著鮮血猙獰的微笑。
可是,又為什麼如此悲切?
硬是昏了過去。
※※※※※※※※※※
哪裡?
"兒啊~你可算醒了。"
這裡,不是你該呆的地方,你該去靈山。
眼前蒼顏老人,抓著我的手。
"我...不該在這裡。我要去靈山,我要去找他。"
"我兒,你到底在說是什麼?"
"我要去靈山。"
不顧身上的酸痛,不顧沉重的頭,身子虛軟也無所謂。我要見一個人。
"放開我!你放開我!"
有青花瓷杯墜地的聲音,"我的...我的兒啊!!這是撞了什麼邪啊!!!"
紛亂了一陣,昏昏沉沉。
其實你不該在這裡。有聲音告訴我。
我竟如此模糊,找不到方向。
※※※※※※※※※※
恍惚間聽到了身後老夫妻的聲音,轉眼還是看到自己身著青衫,失神在雨中。
有個曾經自稱為我二哥的男子上前,"你這是怎麼了?"
"你走。"我冷道。
"三弟!你這樣魂不守舍,到底要做什麼?那日你從靈山回來,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什麼也沒發生。"一把推來來人,那人清瘦的身子倒地,滿眼不可置信。
"你!父親鬱結成病,你要是在這般,就不要回這個家了!"
"我......"我想幹什麼?
我是林朝以啊。不對,哪裡不對?
"我...我想去靈山。"
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
林家的三公子自從某夜從靈山歸來以後就中了邪,整日念叨著要去靈山天池。
那天花了好大的力氣,我才掙脫了繩索。
赤腳行了一天一夜,才走到那個山。
眼前的山,是靈山。
一步一步,磨破了皮,血肉模糊,每走一步,就覺心痛。多年不發的舊疾,隱隱作痛。
當日,我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忘記的,始終是記憶最主要的部分。
※※※※※※※※※※
白衣,淨水,冷顏。
這樣一個人,突兀的出現在這裡,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那人眼中卻是一絲驚訝。
"我在哪裡...見過你嗎?"
那人勾起邪邪的眸,"你可曾...聽過山鬼的故事?"
"這裡住著一個被天界懲罰的惡鬼?"
他笑,幾分無奈,"實不相瞞,在下便是。"
剛說完,就有幾縷髮絲從泉水中起,纏繞著我的脖子,把我往水中帶。
掙扎,不想掙扎。我又是為什麼到這裡來的?
我想對他笑,連自己心下都不解。卻早化作了微笑,"我叫朝以。"
糾纏的髮絲未松,牽扯的動作卻停止了下來。
"你...為什麼不反抗?難道你不害怕?"那清冷聲音響起。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又何苦這樣來這裡?
他媚冷的笑容浮現,"我是惡鬼,不是艷鬼。你不會是因為我的樣子而動心了吧。"
剛說完,那張絕色的臉就開始漸漸變化,原本白皙的皮膚開始變得焦黑,空氣中還有一些陰寒的焦煤味。
那髮絲開始纏繞。
我在等待什麼?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我問,不確定的。
髮絲在入水前一送,我整個人不慎滑入那清澈的池。
這個池水,竟然是......
不住的打著冷戰。
是徹骨的寒,原來這個池子裡冒的不是熱氣,是寒意。
到底是怎樣的罪孽,要讓一個人在凡塵遭受這樣的罪?
"滾!給我滾的遠遠的!"
他一聲冰冷的喊罵。我已然從冰冷的水中回到池邊。
池邊寸早不生,只有些許青石。
"啊~~~啊!!!!!!"淒慘的叫,卻不是我。
是那白衣人,遭受的五雷轟頂之刑。想起來了,那日我也是見了這樣的景致,然後就落荒而逃。
可是,又為什麼難以忘記那人悲切的眼,冰冷卻哀傷的眸?
一個鬼,一個惡鬼。
世間有此等邪門之事?
然事實就是眼前的一切,我只能目瞪口呆。
是,滿池的鮮血......
這次,不覺得可怕,只是覺得痛。痛,痛得難以喘氣,難以支撐。
"你...叫......什麼名字?"我捂著胸口,那裡,有化不開的結。
眉眼一低,那髮絲凌亂,身上染血的人,卻也是微微顰眉,似是胸口抽痛。
原來在白色的水袖下,是一雙千年的鎖鏈。
那人卻不說話,只是低頭微微喘息。
那起伏的胸膛,哀傷的眉眼。你其實,不是鬼吧。
"你是...天上的神仙嗎?"
"呵呵。"他輕笑,仍然嘲諷異常。然後池水開始慢慢淡化,血,都可以淨化,"幾千年了,沒人叫我做仙了。且幾千年來,我也沒能成仙。"
一天一夜,終是敗下陣來。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他不想傷我。
開始長時間的冷戰。
興許如那些人所言,我真是瘋了。
我為了一個飄渺的感覺,愛上了不知是人是鬼的他。
癡迷,那只是一種難以琢磨的感覺。
我倚靠在青石旁,一夜朦朧。

兩個月,我只是靠吃些野果度日。
我等,等他開口說話。他卻是閉眼,不看我。
還是沒有等到。
那天日出,緩慢下池,那池水徹骨的寒。
我是被眼前鬼所吸引,那是怎樣的一種魔力?
緩慢的靠近,那張臉是如此熟悉,叫人難以割捨。
指尖剛觸及,那人就已經睜眼。
那眼如此的冷,冰冷的比這池水還冷。
"你不是鬼。"我道。
"哼。"他只是冷哼,不語。
"你有溫度。"你明明不是惡鬼,那白衣包裹下,是怎麼樣溫熱的身子,又是怎樣被這寒冷的水所浸冷,"我對你......一見傾心。"
"一見傾心?"他冷冷一笑,勾起薄唇,"凡人何其可笑,不過一眼,就所謂一見傾心?"他挑眉。
"我...是認真的。"我強調。
"滾!我不想殺人。"他冷下臉,面無表情。
我何曾如此低三下四,只是眼前的人,只是眼前的人......叫我如何割捨?
暝暝中自有天定。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是情素在初見你時,就已生出。"我笑到,自己都覺不可思議。
眼前的人看著我,眼中嘲弄,卻不做聲。
"你叫什麼?"我問。
他不回答。
伸手觸碰他的髮絲,卻被那髮絲糾纏,纏上了身,呼吸難以順暢。
卻還是,想伸手。
想感覺他的溫度,哪怕是極低的。
髮絲逐漸收緊,我感到頸間的刺痛。
他仍是冷眼看著。
果真是癡妄的念頭。我憑什麼認定此人是我曾經見過的?
手邊不慎,跌入池內,掙扎,窒息。
有人甩袖把我捲起,我看著眼前人,驚訝。
"你!你可以活動自如?"
看看水裡,剛才的鎖鏈早就不見。
那麼說,我這些日子所見的鎖鏈,不過是虛幻?
他不言語,閉目養神。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自己禁錮在這裡!"
為什麼要在這裡是受那天雷之苦?兩月,兩月啊~~他竟然在這樣冰冷的水裡,受那噬骨的刑罰。每次見到,都覺痛徹心扉。
心中刺痛,看他冷漠的眉眼。只是全身已然冷到極限,我一個凡人,怎可支撐良久。終是體力不支,眼前漸黑。
※※※※※※※※※※
醒來是在天池之外。
他冷眼看著我,白衣濕透,"你還是走吧。你在這裡兩月,實在是浪費光陰。我是不可能對你動心的。"
"為什麼?"
"你是凡人。而我...如你所言是受罰的罪人。"
............
"這並不妨礙我對你傾心。"
他看著我,黑色的眸叫人淪陷。
卻是突然微笑,"你猜,我是如何到這裡來的?"
那微笑,實在駭人,"我不想猜。"
"我似乎對一個人動了情。因他毀了千年道行。"他說,如此悲傷的眉眼,不羈微笑。
"不要說。"我說,聲音已然顫抖。
"我不可能對你動情,因為千百年前,我早就把情給了另一個人。"
"不要說了!"
我衝進水中,一把抱住那朝思慕想的人。
第一次,沒有柔韌的發,和自己微甜的血。
"求你,不要說...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只是一個凡人......癡癡愛上了。那麼一點憐憫,你都不願意施捨嗎?"
感受到懷抱中的身子一僵,"我叫池靡,池水靡靡。"
抬眼,望著眼前絕色容顏,"你終於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是因為,你覺得我要放棄了?"
不說話,仍然是冷漠。
他閉眼,不看我,手仍然虛浮在水中,狀似被鎖。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受這樣的刑罰?
真是因為,愛上某人?
有一瞬間的絕望,卻再看到他悲傷的眉眼之時,釋然。
是的,我釋然,如此惡毒的釋然。
"那麼你的那個人呢?你為了他犯了何等大錯,竟然要被鎖在這裡受刑?"
眼前的人猛然睜眼,原本冷漠的神色頓時一暗,是一閃而過的虛弱。
"他...死了,連魂魄也消散了。"
那眼神,叫我莫名哀傷,"死了...死了......"
死了的話,是不是代表我還是有機會的?
是莞爾,是嘲弄,"即使他死了,我也會記得他,生生世世。你不用妄想。"
何必,如此絕情...
遠處白光乍起,又是每日此時。
電光火石,極冷極熱,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叫你這樣自虐?到底是怎樣的人叫你如此傾心?
"我不離開。"我道,語氣裡的僵硬顯而易見。
"反正我已手染鮮血,多你一個不多。"他微微挑眉,仍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然後,是震耳的雷聲。他渾身傷痕盡現,衣衫襤褸。
不看我,他不看我,彷彿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個人禁自微笑。那樣的微笑好像是在說:這些皆是為吾愛所做,我甘心。
"我不會離開!"
他猛然驚醒,看著我,失神片刻。
身上的傷口隨著寒冷的池水侵襲,竟慢慢恢復。
我盯著他的傷口看,他勾起邪美的笑解釋到,"天界的懲罰,豈是說說就算的?被雷劈了還要手寒潭的苦,卻生生長好了新的皮肉,好在明日受刑時再次痛徹心扉。"
"為什麼......"到底是什麼人?可以讓你這樣犧牲?"我..."想開口,卻無法問出口。
"你必須離開。"他冷下臉來。
"我要留下,即使只是遠遠看你。"
"為什麼?那個人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他定是個負心自私的人,所以才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所以才會連死,連消散都不帶上你,讓你一個人承擔這樣的痛!還好早就死了,要是活著的話,只有禍害你的份!"
"住口!"
"為什麼住口?他這樣的人,死了最好,消散最好!"
轉眼,他的水袖一甩,我的臉上已出現一道紅痕跡。
"你..."我無言。
他先是驚慌,然後冷眼,"你不能這麼說他。你不過...一個凡人而已......"
"而已,而已...是啊,我是什麼身份?只是池靡,為了一個連魂魄也沒的人,為什麼?"
我看著他,死死盯著,生怕他就此灰飛湮滅。
他也看著我,隨即疲憊閉眼,"因為...那是情。動了情,便收不回。我已然深陷。"
"我不甘心!這樣不公平,倘若我先遇上你,那麼...那麼......"
"公平?世上的事情,有多少是公平的?就算你先遇上我,我和你也不可能。"他含笑而言。
"為什麼?"我問,依舊心有不甘。
"這是命。"他重重歎氣,那眼神,似乎又在追想前塵。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有些瘋狂。
我林朝以第一次深愛一人,卻始終難以得到,甚至連機會,也不曾有過。
"沒有為什麼。"
"你騙人!根本沒有這個人,你只是想要我離開。"
"我沒騙你。"
"你有。"
"我沒有。"
然後,是兩廂無言。

13.
繼續住在此地,不願離去。
夜半淺眠,微微驚醒。
是低低的哭泣,磨折了心神。
醒來,睜眼,藉著朦朧的月色,看見某人在落淚。
淚水打在原本就濕漉漉的發上,分外的淒涼。
"池...靡?"
他猛然抬眼,已經恢復冰冷神色。
苦笑,難道我真的那麼無關緊要?你竟然連你的眼淚也不給我看?
月下,兩人又是相對無言。
他看著我,然後別過臉去不看我。
最近這樣的時候居多。他總是不看我,假裝看不見我,忽視我。
我真的令你覺得那麼討厭?
"夜半無眠,池靡,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抬頭冷笑,"我不需就寢,我非凡人。"
微微一怔,他一再提醒我和他之間的差距。
但,這些日子我就寢之時,他是否會願意看我一眼?
終是不得而知。
抬眼,看著他,他望著天上半缺的月,低低呢喃,"這樣的夜......"
他回神,朝我一笑,一閃而逝,隨即閉眼。
我被剛才的微笑驚駭在原處,久久難以平息紊亂的氣息。
他的衣衫總是濕的,薄薄的紗衣勾勒出他美好的身子,月光下,竟然如此......誘人?
這...這...
我被自己的想法一驚,連忙倒退幾步。
他猛然睜眼,竟然帶著些須晶瑩淚水,"你怎麼了?"
白皙的頸微微起伏,聲音雖冷,卻帶著些許媚氣。
"我...我..."不行,再這樣看下去,難免不做出失態的舉動。"我身子不舒服..."
"哦?"他一雙眼打量著我,"你大可回去,不需在此地受苦。"
"我...我不過偶爾不適,休息片刻就好。"剛說完就覺虛偽,只見他一雙眼帶著戲謔,看著我的腰部。
"呵呵,是嗎?"
他仍看我,那眼神所到之處,無不燃起一陣躁熱之火。
這下,可如何是好?
不巧看看遠處的屋子,連忙朝那屋子去。
剛要開門,卻瞧見剛才在水中的人已在身邊。
"你...??"我疑惑。
"不准進去!"他冷冷道。
那語氣,我實在受挫。剛才的反應也涼了一半。
"為什麼?"
"這不是你該進的地方。"
他眉眼間處處寒冷,深得似一灣寒潭。
我只是看著他,也不言語。
心中執拗,一個勁往前走。
"你敢!"他那語氣,似保護什麼珍貴事物。
心中一個想法,會不會是他所愛之人曾經住過的地方,所以他如此珍惜。
"我有什麼不敢!"用力推開他,他一個卻在下一秒在拉扯上來。
"啪!"的一聲,臉上生疼。
"你...你竟打我......?"還記得,上次他打我是因為那人。怒極反笑,我揚起笑顏,"不過一個茅草屋,你何必如此在意?還是在你心中,我這個癡愛你的凡人,連一個茅屋也比不上?"
他斂下眉眼,"你逾越了。"
"是,我是逾越了,我不該隨意對你動情,在隨意試圖讓你也接受我,也不該隨意評斷你所愛之人,也不該隨意進這個勞什子破茅屋!"
甩袖而去。
荒涼山間,夜黑朦朧。
越走越悔,就這樣,隨意離開嗎?
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中,迷失了方向。
"公子,你要去哪裡?"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抬眼一看,竟是一個翠衣少女。
這樣荒郊野外,這樣艷麗女子,不是妖怪是什麼?
不自覺後退些許。想轉身就跑,卻覺雙腿麻木。
不一會兒就纏上身子,"公子..."
想開口,卻無法發出聲音。
是不是,我要命喪於死?再也看不見那人了。痛得閉起眼,終是無果的情。
"放手!"一個冷冷聲音響起。
我一張眼,遠處是一身白衣的池靡。
他神色淡漠,卻叫人難以輕看,是侵襲而來的壓迫感。只見他手間一變,一把劍已然出鞘,頃刻間,那妖精已命喪當場。
我嚇得呆立當場,剛回神,池靡已經摔倒在地。
"池靡?"我驚喝一聲,抱住那軟倒的身子。
竟然...毫無重量?
"是...幻影..."剛一說完,"池靡"就消失不見,只剩一朵梨花。
幻影?這個救我的池靡是幻影?
連忙開始大叫,"池靡!池靡!池靡!"
寂靜的山嶺響起冷漠的聲音,"跟著香味走。"
我細細一聞,果真有淡雅的梨花香味瀰漫在山林間。
蹣跚回去,依然是赤腳而行。回去的時候,看見的是站在池水中的人。
他臉色蒼白,正閉目調息。
"池靡...你...謝謝你。"
他張眼,一上冷冷的眸打量於我,視線在我的腳間停留,"來池子裡泡著,雖然有點冷,不過很快傷口便會癒合。"剛一說完,只聽哇的一聲,白衣沾上點點血色,池水中淡淡的紅色暈染而開。
"池靡!!你怎麼了?"我連忙三步並兩步走向他,攙扶起他的肩膀。
他一手擦去嘴角的血,一邊冷笑,"若不是某人不挑時候亂走,我何至如此?"
"對不起...池靡。"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明日清早,請林公子離開。"
"池靡..."
"我不想說第二次,我也不想再分身救你。我本被束縛於這天池青石陣之中,半步不可出陣,否則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剛才救你用的是幻身,以我的法力,用幻身的結果,你是看見的。這裡 妖孽眾多,我護你一次,兩次?怕是遠遠不夠。"
"我...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保護?"他勾起嘴角。"你怎麼保護?不會法術,不會唸經,難道和他們說四書五經?你一個讀書人一個紈褲公子哥,能有什麼方法保護自己?"
"可是我,我不想離開你。"
"不想離開?你總是不想離開,說什麼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可是你如此自私,何曾想過我的感受?"剛一說完,他便吐血不止。
我來不及反駁他的話,只有扶住他虛浮的是身子。
"既然你可以走動,就先出池子休息吧..."我看著他蒼白的容顏,心下有痛。
他冷冷看我一眼,隨即穩住內息,"你以為我能?這個池子,那間屋子,除了這兩個地方我都不能呆。這兩處以外,此青石陣內的任何地方我呆上一個時辰就會吐血身亡。而除了青石陣,就是死得更快。"
我看了眼那殘破的屋子,那裡到底有什麼,要他如此執意。"那你就去那個屋子休息片刻......"
"不去!"他猛然推開我,"你給我滾到池子邊上去,明日一早就走!"
我只有退回池邊,看著他無語。
夜裡,竟有雷聲陣陣。我驚訝的睜眼,看他。
他卻是無奈歎息,然後抬眼冷冷看我,最後,微笑或者說嘲笑。
"這都是因為你。若你不想再害我,就走。"
他這麼說。
我看著他被雷生生打到,看著他昏倒在池中。一天內兩次,這樣的痛苦,神仙也不定忍受得了啊。他殘破,倚靠在那冰冷的青石上。
第一次,他竟昏厥了過去。那水冰冷,如此的冷。
我滑向池裡,他竟沒有抬眼冷冷看我,看來這次,真的傷得很重。
緩緩抱起他的身子,向那屋子走去。
不過,休息片刻,應該無礙吧。
門前雜草叢生,木門破舊。
"吱呀"一聲,門鬆了。
我看看懷中昏迷的人。推開門。
推開的,亦是千年的痛。
※※※※※※※※※※
門內,竟然是一坐極大的道觀。
空曠的道觀,空曠的氣息。
白色的紗簾,冰冷的大理石。
抱著池靡,我竟然找不到方向。
這地方,何其熟悉。
有香味肆意,是梨花。我尋著香味而去,那是一間古樸的屋子。青石為床,梨花熏衣。
牆上一畫,畫中伊人笑顏如花。梨花,清雅不失柔和,仙風道骨,遺世而獨立。
那人是我懷中的人?是,也不是。
仍然梨花肆意,突然刮起狂風,梨花漫天。我身陷梨花之中,快要窒息。
好不容易喘息過來,手裡的人竟已不見?
"池靡?池靡!!"
這裡是哪裡??
一片梨花林,一片漫無邊際的落英繽紛。
"朝以,喜歡這裡的景致麼?"
"喜歡。"
"若我以後不在你身邊,朝以可願掌管此地?"
"師傅,你要去哪裡?"
"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你要離開朝以嗎?"
遠處有人,兩個人皆是一身白衣。
亂了。
記憶如洪水猛獸,奔湧而來。
那孩子滿身污泥血腥,求那白衣人不要丟下他。一段孽緣,開始......
身邊的景致轉換,也毫不顧及。我站在此地,看著別人演戲。
有人說話,一臉慈悲,是佛。
佛曰,"你本該是我坐前的梨花侍坐,卻被他亂了命數。你與他注定糾葛,我給你十世,只要你能找回迷失的心,修繕積德,便可重修千年,再登仙班。"
然後有人的魂魄被佛送入輪迴,捂著胸口,笑的自私,那人是我。
天兵上前,"我佛,化解梨仙的命數以後,我們便要除了那魔。"
跪坐在佛前的人突然起身,本是一臉清秀,天下至柔。此時,卻面無表情。"我佛慈悲,我願用我的過往千年的修行和以後千年的修行換他一屢孤魂。生生世世,只為凡人,妄佛為他求情。"
那天將看著我佛,"佛,天下蒼生......"
佛未拈花,卻是一笑,"蒼生...那人也是蒼生啊。池靡若可以讓那人主動斷了你和他之間的孽緣,且能真心悔過,便讓他忘卻凡塵,安心為人吧。而池靡,做我座前一株梨花,再等機緣吧。終是有捨才有得啊。"
"謝我佛慈悲。"白衣人跪禮。
天將出聲,"我佛,他是魔。魔性難滅。"
"魔由心生,若他願意悔過,也可跳脫魔道。眾天將,還請先回。"
那天將不依,"佛,若是他不願悔過,那就任憑我們處置。"
佛仍然是笑,大無謂,大包容,"一切隨緣。就依你所言。"
原來當日,竟是這樣......
※※※※※※※※※※
有人一身白衣,含笑看著某人離去,吐血池邊。
"飄塵...池靡...世世如此執著......"
佛說,你殺人,便要受罰。
每次為他殺人的時候,你是不是亦在忍受煎熬?
"池靡,你大開殺戒。"那是佛。
"佛,記得當日你說的話,只要他願意悔過,只要他還我那半心,就放他一屢幽魂。而我,罪孽深重...我願聽憑處置。"
※※※※※※※※※※
夜半何時,白衣人看著空曠的宮殿,落淚。
那夜是某人初夜,白衣人先落下淚。
那人隱忍在帝王身下,閉眼。
那人說,他不落淚。白衣人卻為他落下淚水無數。
那夜,那人被帝王鎖著身子,失神的忘著雕花木床。而白衣人,也是站了一夜。
那些淒楚的夜,白衣人只是看著,只是...微微心痛。
※※※※※※※※※※
原來......
還記得最後那眼,他說:"不如你每世都叫朝以吧,算是個紀念。"
只是一個名字,就能償還那千年的情誼?
回神還在宮殿,眼前站著白衣人,喚池靡。
他在笑,苦澀異常,帶淚而笑。
此一淚,傾塵。

14.
"你要我,如何收場?"有人說,那人依然冷著臉,眼神卻悲切的可以。他一臉虛弱。一個不小心,身子搖晃,入我懷中,滿身傷痛。
"放開我..."他又道,攀附著的是連綿白衣,連綿糾纏。
抱緊懷抱裡的人,"池靡...你要我,情何以堪?你竟然為了我......"
"放開。"他微微抬首
"不放。池靡,其實你...是對我有情的吧。"
懷中的人一動,翻身過來看我,一笑,邪美異常。
"動情?我不知,我真的不知。你何其自私,你何其惡毒,而我...竟為了你墮落至此。其實一開始就不該救你,我真是太過天真了,我明明知道......我真是......"白衣,蒼顏,亂了發,他扯著自己的髮絲,瘋狂地笑著看我。
不忍,我的心開始抽痛。
"池靡...原來你早知道我是魔。那為什麼......"
"為什麼?哈哈......為什麼?怪只怪我太過自大,以為什麼人都能感化,以為所有人都會願意遁入空門。我忘記了,你是魔。即使我救你,即使你愛我,也不過多了個你傷的借口。你滅我觀裡人,強佔我的身子...甚至......連我的心...也不放過。"
他那般姿態,染上紅塵陰霾。是我害他變得如此?
我可曾後悔?
我不後悔。
我不後悔糾纏於他。不後悔吃他半心,也不後悔讓他墮入凡塵,我只後悔,讓他受了這些苦,而我竟全然不知。
"池靡......我心疼你。可是,我不後悔。池靡...池靡...池靡...池靡......"
雙手纏上他纖細的身子,抵死纏綿。
"不要叫我!"他捂著雙耳,搖晃著,一會兒,平靜下來,一雙漆黑的眸子望著我,"為什麼?至今還不悔過?你總是這樣,執迷不悟。如果當初你悔過,願意放我離開,願意放下你我一段孽緣,我不會如此。雖然此時我受得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好一個自作自受。我寧願把他當作是心甘情願。
"池靡......其實你,早就動情了。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抱緊在抱緊,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
他沉默不語,微微仰頭閉眼。
你是在害怕,眼淚被我看見嗎?
卻在下一秒,一雙冰冷漆黑的眸子看著我。
"朝以,你又開始糾纏,又開始不斷的強迫我...你以為我為什麼寧願選擇在那裡受天雷之苦也不願意住在這裡嗎?"
突然的笑,笑如星辰。
你要告訴我什麼?
"因為...我怕看到每個過去。看我如何迷失在你的邪念之中。我一直以為我恨你入骨。卻在當年天兵天將要把你滅魂之時,心軟了...我以為那只是慈悲,因為我將是佛前的梨花侍座。我以為,我一直恨你,可是為什麼看到身為飄塵的你那樣淒楚的時候,還是出現了?為什麼算到你今世可能被天上那些人陷害的丟了魂魄,我又出現了?原來不過是--一場孽緣,不過是『我以為'。"
"池靡!"
"莫言吾名,莫喚吾名,我受不起。"
"池......"一個靡字還為出口,卻在見他冰冷神色之時止住。我真的叫你如此為難?
"你為什麼還要遇見我,為什麼要記起這些事情......滾,你滾出這裡!"
"池靡!既然一切已經大白,你為何不願意和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他冷冷的笑,隨手拿起手邊的神像前的琉璃盞,然後凌空放手。
琉璃碎了一地,他笑道,"你我之間有如此盞,已然碎裂,要怎麼開始?我尚且還是罪人,你尚且還是魔性未滅的魔,被天界追蹤,若不是我捨了我一半修為為你淨化,你必定要被他們抓到。你要記得,就算佛饒恕了你,天界的人怎麼可能放過你?"
"我......"的確如此,他一笑一傷,而我為何如此,無能為力?
是不是只要我甘心湮滅,就可以換得你自由一身,不再受此折磨之苦?
"池靡,我們出觀吧,一切......該有個了結。"我軟弱無力道。
他微微一愣,隨即看我,毫無表情。
"走吧,走吧..."
剛出道觀,一片淒迷晨光,原來流光飛逝,如此蒼亂。
池靡一身白衣,浸泡在冰冷池水之中,點點滴滴,他不看我。
你以為,我真的就此棄你而去?
髮絲亂了,被此地的寒風吹亂,簪子是青玉碧簪,樣式極美。胸口隱隱作痛,怕是隱疾又犯。
你說我為什麼如此悲傷,為何今世總是心口隱痛?難道不是因為缺了你那半心的緣故?
血,該是紅的,卻見那血化作了變寒了的天池水,冰冷透明。
如你的淚,如我的淚,糾纏了幾世幾凡塵。
終是,落下這千年來唯一的淚。
身子被抱,是冷冷濕濕的觸感。
"你這是做什麼!?"他依舊白衣清冷,我依舊自私如昨。
"倘若是...自絕性命的話,魂魄遺留人間,怎麼投胎?倘若...是肉身被破,又不能投胎,你說...魔性怎麼壓制?"
連冷若冰霜的顏色都變了,那是倉皇,"你!!你......"
緊緊抓著那魂牽夢縈的手,那低低的體溫,蒼白的指尖,"他們...會找到我的,對不對?而...佛,既然插手......了兩次,自然...會來幫插手第三次,對不對?咳咳......"
"不要說話,不要說話!你看你......"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仙人本該對生死看得極淡,奈何他為我失了分寸。
我知道,此刻該是染了些許鮮血,我看到他為我捂著傷口的手,都沾了血。
他又一次,為我雙手染血了。
遠處雷聲陣陣,光芒萬丈。
萬年前仙魔之戰,唯剩我一人。早就磨去了噬血的本性,卻改不了自私的魔性。也怪不得那些虛偽的天人要將我趕盡殺絕。
"總算找到你了!既然魂魄不全,還不快放下梨仙快快束手就擒!"
我看著眼前英姿颯爽的天將,卻只是笑,"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這樣對我說話?我要見佛。"
那天將冷笑,"好一個大膽狂魔!你現在早就不是千年前的你,怕是連我手下也未必對付得了,還不前來受死。"
此時一陣佛光,便是百年前的慈悲。
"我佛。"池靡愧疚望著佛,手邊冰涼。
我緊緊抓著池靡,狠狠看著那慈悲的笑,"佛,你既叫佛就表示你包容萬物。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獨獨對我和池靡如此狠心?"
佛卻是笑,"你魔性未滅,難免禍害人間,若不是遇到池靡,又怎麼可能放棄噬血之念?真正磨折了你噬血本性的,是池靡啊......而你,則是池靡永世的劫。"
"永世的劫?"我咀嚼著這幾個字,難以平息。
池靡早就難以自持,"我佛,求你...不要說下去。"
"為什麼這麼說?!"
"你若是灰飛湮滅了,一切自然平息。池靡可以修道成仙,天下亦太平如昔。你以為那十世淒慘是天界的人搞得鬼?只因你是魔,只因你注定帶煞。"旁邊的天將插話。
"你閉嘴!"我一個甩袖,那天將的臉已歪倒一邊。
難道真是如此?
原來我的禍害不是從我愛上你那刻起,而是在我遇見你那刻起?
"你早知道?"我側頭,望著那白衣如血的人。
他微微點頭。
"從你撿到我的時候就知道?不止知道我是魔,還知道我是你的劫?"
"是。"
"為什麼?"
"因為那時候你叫我不要丟下你。"
"你......就為了這句話,被我折磨了那麼久?甚至被我強行玷污......?"
他抬首,望著那慘淡月光,"罷了,千年糾纏,我早累了。忘記當初的心情,也忘記了誰是池靡了。求你...不要再提起。"
清淚點點,若真如你所言忘記了,那你又為什麼在此地甘心受折磨?
我猛一轉身,看著地上自己那詭異的屍首,輕笑,"我佛,我是魔,早就該死。但是希望你念及池靡是被我迷惑的份上,放他自由。就算不是為仙為聖,只要他不受這千年相思,不受那些折磨就好了。至於我,聽憑處置。"
"朝以!!"
"佛,求你。"我跪下,生生世世,我可曾跪甘心跪過他人?只這一次,心甘情願。
"哎~"佛默默歎息,對那天將道,"眾天將,看他們如此癡苦,可否答應了這請求?至於這魔,我自然會化了他神魂......"
天將看看佛,再看看池靡,最後看著滿身鮮血的我,"好。"
"佛光一照,我自覺疼痛難擋。身子被佛光穿刺。我看著被束縛在青石陣內的池靡,笑了。
笑中含淚。
"抄以!朝以!朝以............"
誰的聲音,如此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
百年之後。
"池靡,今日東海龍王大壽,此瓶之中乃是萬生甘露,可使萬物起死回生。你幫我送去東海,就當賀壽的禮物。"佛手中變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來人。
"是。"他緩緩接過,點頭。
一轉身,白衣飄渺。
佛看著他飛身而去的背影,拈花一笑,口中呢喃,"不知這次,可否成全他們......"
池靡騰雲而行,俯視人間景色,這是他第一次來到人間,一切都好奇不已。
他自小在極樂境成長,一開始便是佛殿靈物幻化,所以只從未見過人間是什麼樣。此行處處好奇,處處流連。
想想天界一日,人間一年,於是也放慢了步子,細細觀察。
途徑一片梨花樹林,便生出了逗留片刻的念頭。
那林子像極了他出生的林子。佛說他是極樂境中的梨花侍座,生來便有靈氣。
現下見到如此美麗的梨花林子,就像見到了本家一般,心生歡喜。
緩緩落地,看著滿眼的梨花,癡迷了。看著看著,竟然靠在梨花樹邊睡了起來。
"你是誰?"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才見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眉目可愛,狠狠看著他,低頭一看,自己竟然已經被幾根籐蔓鬆鬆垮垮的綁了起來。
剛一醒來就見到這般景致,池靡覺得很是有趣,微微一笑道,"我是路經這裡的旅人。小娃,你又是誰?為什麼要綁我?"
那小娃娃看著他,上下左右的看,"你騙人!旅人都忙著趕路,哪裡有你這般悠閒?你說你是不是山那邊的妖怪派來的?"
"山那邊的妖怪?"池靡再仔細一看,那小娃娃一身綠衣,眉宇間的神色又不似一般孩子那般憨稚,猜想大概是這山裡靈氣異常,精怪一類的極易修煉成人形,故眼前這孩子,八成是個小妖精。"我不是妖怪啊。山那邊的妖怪怎麼了?"
那娃娃看池靡一問三不知,才放鬆警惕,一唸咒,把那些籐蔓收了起來。
"你既不是那裡的人,就快走。不要打擾我。"
"娃娃,你到底要做什麼?"池靡站起了身,發現那娃娃連他一半身高也不到,粉妝玉砌的,靈秀的很。
那娃娃轉身,再狠狠看他,"不要叫我娃娃!我今年快一百歲了!你只是個凡人,竟然叫我娃娃!"
池靡心中暗笑,好生可愛,"那我不叫你娃娃,請問這位公子,你在此做什麼啊?"
那娃娃轉了轉圓圓杏眼,"我是守護這片梨花林的山神。還不快快行禮?"
山神?池靡笑得眉眼彎彎,山妖差不多。看他這一身靈氣,說不定是這靈山吸取了日月精華,才造出了這個娃娃來。
池靡連忙做禮,"那敢問山神大人,這梨花林怎麼了?"
"山那邊的妖怪看中這裡景色好,路人多,要佔了這地方危害路人。我定要保這梨花潔淨,萬不可被玷污了。"小娃堅定的說。
池靡看那娃娃神色如此堅定,心中也是一動。心覺自己與這孩子也是有些緣分的。想要瞭解這孩子,"為何對這梨花林如此在意呢?"
那孩子粉嫩的臉染上些許薄薄紅,"你等凡人知道什麼!我是山神,自然要保護自己的山!"
"是是。"池靡笑了。"那我留下來幫你好不好?"
那孩子輕視,"你一個書生什麼都不會,留下來送死?"
池靡一把抱起那娃娃,"山神大人放心,雖然我看上去弱不驚風,但是還是學了一些法術的。就像山神大人看上去如此嬌小玲瓏實則內涵豐富一般,在下也是有些能力的。"
那娃娃微微一愣,然後看看自己現下的姿勢,臉上燒起一朵紅雲,"知...知道了。你快放我下來。"
池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山神大人勞累了,還是讓我抱著吧。呵呵。"
"山神大人叫什麼?"
"朝以。"那娃娃說完名字,就開始賭氣不再說話,良久才開口,"喂,你叫什麼?"
"我叫池靡。池水靡靡的池靡。"池靡笑答。
懷抱中的孩子突然一聲大叫!隨即又埋首池靡懷中。
池靡看著耳朵根紅透的孩子,猜想大概平時少人疼愛的緣故,現下正在害羞。
※※※※※※※※※※
幾月之後。
"池靡!帶我走!"一個稚氣的聲音響起,池靡回頭一看,果真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朝以啊......我都說了,我不是凡人,我是佛前侍座,此次是去東海祝壽的。我怎麼能帶你走?"
"不管!不管!你就是要帶我走!你毀我清白,你...你始亂終棄!"
池靡想起那夜......明明他什麼都沒做,他一個無慾無求的仙人,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呢?怎怪那小鬼死抱著他不放,說什麼和他在一張床上睡過,而且沒穿衣服,所以一定要他負責。可是......那時他還是五六歲樣子,帶著小紅肚兜的朝以。那不是誣賴是什麼?
回首眼前,他看著眼前哭泣少年,完全沒轍。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帶你去龍宮還不行嗎。"
"不行,我要跟你回極樂境!"
"這......"佛怎麼可能答應一個妖精住進極樂境呢?
眼前少年哇哇大哭,哭著哭著只覺身上的衣服漸漸變大。
"朝以,你又變變回原狀了......"池靡好心提醒。
朝以馬上停止哭泣,看看自己,白白的蘿蔔腿,拿起小面銅鏡,又是大眼睛,小嘴巴,一臉任性娃娃的樣子。
"啊!!!"一聲參慘烈叫喊,然後又是號啕大哭。他不要啊!不要啊!!
池靡無奈搖頭,抱起那娃娃,"都說你修行不夠了,還要變成少年的模樣。看看,才跟我飛了沒多久,哭了一場法力就耗盡了吧。"
朝以吸吸鼻子,背過臉去,"哼!"
池靡只得苦笑,當初怎麼就招惹了這麼個孩子呢。
朝以窩在池靡懷裡,瞇起眼睛。想起了自己還是無形的時候。一開始自己就什麼都不是,似乎是這山孕育了他。他漸漸開始有意識,漸漸成長。他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景致,就是滿眼的梨花。然後無數個夢裡,有人告訴他,他將會在這裡遇見一個人,那是一個美麗的人,他叫池靡。
所以他要保護那片梨花,所以每次經過這裡的美女,他都會突然跳起來問人家,"你叫池靡嗎?"
可是竟然遇見了個男人......雖然很美,可是竟然是男人。朝以思考了幾日,看看笑得清雅的池靡,就算是男人他也要了。於是就是陷害池靡的那一幕,雖然牽強了點,但是能纏住他就好。
"到了。"耳邊好聽的聲音響起。
"啊?"朝以朦朧張眼,眼前一片藍色,好不漂亮。
"這裡就是東海了,漂亮嗎?"
朝以看著笑容溫柔的池靡,心跳漏了一拍,連忙道,"恩,好漂亮。"
隨即跳出了池靡的懷抱,一個轉身,一個白衣美少年就出現在了眼前。
池靡又是搖頭輕笑,這孩子,總是說要和自己一樣,本來一身翠衣,現在偏偏什麼都愛白的。
剛進龍宮,就見到了殿內的佛,池靡驚訝道,"佛...你怎麼在此?"
佛笑而答,"我看靈鏡,見你遲遲不來,就親自走了一趟。"
池靡連忙羞愧得紅了臉,"對不起,是池靡失職了。"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這便是極樂境內清雅至極的池靡侍座嗎?"那邊龍王擺手,前來打招呼。
佛一片仁慈,"是,他第一次下凡,看了沿途景致,所以晚了。"
"這位是?"龍王看著池靡身邊的朝以問到。
池靡一下子不知如何解釋,那邊佛卻先開了口,"這是池靡的徒弟朝以。"
"哦,梨仙年紀輕輕就收了門徒,實在有為。呵呵"
池靡驚訝看著我佛。
佛卻是狡黠一笑,"不可語,不可語......"隨即消失了蹤影。
池靡終於還是把朝以帶去了極樂境。那日,極樂境的眾仙皆來歡迎。
眾仙還把池靡的梨仙殿重修了一遍,把師徒二人塞進了殿裡,就不見了蹤影。
那邊池靡一頭霧水,朝以小人得志。
這邊佛卻是頷首一笑,望遍眾生。
狠心麼?
若是我狠心,怎麼會留你半旅魂魄,讓你和他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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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糾纏纏
真的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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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系系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8Ds幣.


哇哦~~真是糾纏生生世世呀~~

唉唉,的確是很複雜的故事,不過,內容還蠻引人入勝的!!(讚)

謝謝大大分享唷>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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