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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神二代的我命途多舛》作者:清溪洗硯【完結+番外】

第71章 往事

  不要問夏悠為何吹的如此熟練,想當年她就是靠著這一招才逃的茨木大佬歡心,在他鬼爪下撿回小命一條。

  吹茨木這種事情,她早就已經吹出經驗來了,並且十分熟練。

  在切原面前露這一手,不過發揮了她十分之一的功力。

  夏悠和切原赤也相談甚歡,等關於茨木的對話結束以後,茨木在切原赤也心底的形象已經變成了一個世外高人超級英雄。

  「赤也,你們在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望見這處的火熱,丸井文太也跑過來湊熱鬧,還很大方地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新口味口香糖分給了夏悠與一歧日和等人。

  「隨便聊聊而已啦!」

  「對了,籐原學妹怎麼會認識部長,你們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呢。」丸井文太的話題又跳躍到夏悠身上來。

  他身邊還跟著幸村精市,以及因為路上堵車而來遲了的真田弦一郎。

  「我有一直報名課外繪畫班,班裡的老師是精市學長的小姨,我們的畫室就在他上課的畫室隔壁。」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部長什麼時候認識了個這麼漂亮的小學妹。」即便和幸村上的不是一個大學,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還是喜歡稱呼幸村為「部長」。

  幸村微微一笑,「其實我和小悠認識的時間還要早一些,而且你們以前也是見過她的哦。」

  「哎?」丸井文太瞬間驚了,「有這種事嗎?」

  聽到這話,他們把目光挪到夏悠身上來,瞪大了眼睛彷彿要在她臉上戳出一個洞。

  真田弦一郎微微皺眉,他總覺得這雙出眾的星眸有些熟悉,片刻後腦中靈光一閃,他微帶著驚訝低聲道:「莫非是……那個時候在金井醫院裡見過的小女孩嗎?」

  切原等人的確是見過夏悠的,不過彼時她還只是個身高才及少年們腰部的小不點,而他們也只是十幾歲的熱血少年而已。

  那還是幸村國三因病住院的時候,夏悠從熊本遠赴東京去往金井醫院看望生病住院的奶奶,由於記錯房間門牌號,誤走進了同在住院部大樓接受治療的幸村的病房。

  滿是消毒水和一片刺眼純白的醫院裡突然闖進一抹穿著花裙子的鮮艷色彩,好似花蝴蝶一樣瞬間讓充滿壓抑的醫院裡變得生機勃□□來。

  沒人能抵抗的住小孩子朝氣蓬勃的可愛模樣,尤其是他這樣對即將面臨的手術感到緊張害怕與迷茫的人。

  房間裡還有一些同樣住在醫院裡年齡不等的孩子,他每天都會陪著些小孩子一起玩。桌上有很多部員與家人送來的水果和糖果,幸村溫柔而耐心地安撫迷路的小夏悠等待護士來送她回到家人身邊。

  玩耍的時候,夏悠從小孩子們和護士的言語中隱約瞭解到這個美少年得了什麼病,也知道他為什麼一直在抗拒接受手術。

  因為這個手術有一定的風險,很可能讓他再也無法打網球。這樣的後果讓他無法承受,哪怕是平時性格隨和溫柔的幸村,也會有因為手術的事情發脾氣的時候。

  立海大網球部的部員依舊在週末時來到金井醫院探望他,希望他能變得開心,想勸他鼓起勇氣接受手術,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幸村不喜歡部員在自己面前提起手術的事情,他在害怕著、抗拒著。

  本該隨著護士一同離開的夏悠遇見這樣的情形,再看見幸村眼中深藏著的恐懼之色時,竟一時間無法抬腳離開。

  本著這個少年對她所表達的善意,夏悠打心底想令他安心開朗起來。

  「哥哥生病了,一定要乖乖接受手術才能好起來。」半大的小女孩聲音糯糯的,由於在換牙,說話還有些含糊不清跟漏風,顯得有幾分滑稽。

  幸村雖然心情不好,卻不會對小孩子發洩情緒,他揉了揉夏悠的腦袋,唇角含著一絲苦意笑道:「不是什麼病都能做了手術就好起來。」

  他的病手術成功率太低了,不敢奢望奇跡會發生。

  「我知道。」夏悠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說道,「但是哥哥不一樣,哥哥的手術絕對會很成功,你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小朋友,但是……」

  「我是認真的!」夏悠揚起嬰兒肥的臉望著他,眼神格外認真,「哥哥,我沒騙你哦,奇跡會眷顧你的。」

  幸村微微一怔,隨即笑容更令人心生憐惜,「傻孩子……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奇跡……」

  「看來我說的話哥哥不相信,可天上的神明告訴我哥哥的病會痊癒的!」夏悠蹬著小短腿撲到他的病床前,「我媽媽說,我是神明賜給她的孩子。」

  周圍的少年們看著她認真的模樣聞言搖頭輕笑,不過是大人們逗弄孩子的話罷了。

  「我媽媽常說她的身體有很不好的病,一輩子都生不了小寶寶,所以她和爸爸兩個人在一起十幾年也沒有寶寶。於是後來有一天,媽媽就在神社裡對著流星雨許願,神明就把寶寶送給她了!」

  她的出生,對於籐原塔子而言本來就是個奇跡。

  「不管什麼事,我的預感都很準哦!哥哥要是不信的話啊,不如我們來玩這樣一個遊戲吧。」

  她嚥下嘴裡的糖,幾步小跑到桌前,把五個一次性紙杯依次排開,然後捏起一顆糖果道:「哥哥把這顆糖藏在其中一個紙杯裡,我背過去閉眼睛不看,然後我來猜糖果在哪個紙杯裡。」

  「如果連續五次我都猜對了,哥哥就相信我的話怎麼樣?」

  幸村無奈地笑著,不得不答應了小女孩的遊戲要求。

  夏悠把糖果遞給了旁邊的真田弦一郎,「叔叔,你來藏糖果吧!」

  「……」

  真田弦一郎微微一僵,還是默默地接過了糖果陪她玩這場猜謎遊戲,然而在他們看來只是能夠調解沉重氣氛的遊戲,小姑娘卻格外認真。

  遊戲的結果則令人意外,五次遊戲,她每一次都準確地拿起了藏放糖果的紙杯。

  幸村無奈的眼神逐漸湧現出不可思議。

  「看!我說過我的直覺很準的!」小姑娘歡呼雀躍起來,展露出屬於她這個年紀獨屬的無憂與爛漫,「所以哥哥要相信我,你的手術絕對沒問題!」

  幸村怔怔地看著她,心跳怦怦地加速跳動起來,有種莫名的酸澀蔓延開來。雖然仍舊感覺不可思議,卻也伴生出一股勇氣來。

  幾個月後,他在親友醫生的多方勸說建議下最終決定接受手術,結果非常成功。

  湯圓一樣軟糯的臉上嵌著兩顆大大的珍珠,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夏夜的整個星空,真田弦一郎對這個小女孩的印象十分深刻。

  在他的提醒下,切原赤也滿面吃驚地跳了起來,「副部長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

  眼前的學妹竟然就是七年前在東京金井醫院裡偶遇的那個小姑娘?

  「天吶!」丸井文太想個驚呆了的土撥鼠,隨後迅速從兜裡掏出手機激動地按起來,「我要發朋友圈把這件事告訴森原和雅治他們!」

  一瞬間,夏悠立刻獲得了突然暴漲至頂點的好感度,以及被當作珍惜大熊貓一樣的注目洗禮。

  幸村瞇起眼睛,歪歪頭笑的更開心了。

  那個時候,他回想起這個事情也感覺很不可思議。

  約莫兩年後,夏悠一家從熊本搬到東京來上學,所新參加的繪畫班正好是他小姨負責的,偶然間幫忙送文件夾的情況下,他一眼就認出了身量抽條了不少的夏悠。

  這也是為什麼繪畫班的小孩子那麼多,幸村卻獨獨主動接近這一個,原因無他,小姑娘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第六感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哇——沒想到學妹和你的男朋友一樣厲害!」切原赤也興奮地湊過來,搓了搓手道,「那個……那、那學妹你可不可以用你的直覺來告訴我,我未來的女朋友在哪?」

  「呃……她當然就在你身邊啦。」

  這種問題她怎麼會知道!

  幸村的事是她從上輩子零碎的記憶裡尋知到的結果,雖然她的第六感是很玄乎,卻也沒有厲害到可以算出這種問題的地步……

  「咳咳,赤也讓開讓開,換我來!」

  丸井文太放下手機,湊到她面前來,「學妹你可不可以用你的直覺感受一下,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超越越前?」

  「……很偉大的理想。」

  「啊……聽這意思是不可能嗎?」丸井文太耷拉下頭來,「算了,我早就做好接受這個結果的準備了。」

  「話說回來,為什麼越前那傢伙的實力差距總是和我們越拉越大啊,簡直是個怪胎!」

  「這……可能是你的頭髮沒他綠吧。」

  「跟頭髮顏色有什麼關係?」

  「正所謂一分綠一分強,綠到深處自然加冕為王……」

  「夏悠!日和!我們來來,打球打球,快來打網球!」遠處網球場入口又走進兩個眼熟的身影,是姍姍來遲的夜斗與雪音,手上還持著兩個超大甜筒,看來最近小子日過的挺滋潤。

  「啊!我們的朋友來了,失陪了學長!」夏悠抄起網球拍,興匆匆地朝著網球場走去。

  跟大佬們對戰打網球她是不敢想的,和夜鬥他們玩玩就差不多啦!

  丸井文太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神情凝重地陷入了深思之中,目光在龍馬墨綠色的頭髮上看了半天,最終打了個響指堅定地說道:「我決定了!」

  「你決定什麼了?」幸村好奇地望向他。

  「學妹的第六感那麼強大,說的話也絕對不簡單,我決定了,我要把頭髮染成綠的!」

  「……」

  正懶懶地靠在長椅上圍觀夏悠與日和對戰夜斗雪音打雙打的茨木聞言,頓時用鄙夷的目光看了丸井文太一眼。

  「……愚蠢。」

  如果強大有顏色,那一定是紅色!

  閒暇的午後時光很快便匆匆過去,為這個充滿奇幻與不可思議的暑假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在籐原夫婦回國的前一天,夏悠二話不容反駁地把茨木塞回了衣櫃裡,推向了另一個世界。

  暫得一片清閒,她也開始了忙碌的學期生涯。

  首先開學第一件事,她便從料理社退社了,薙切理江私下挽留過她,夏悠仍舊堅持自己的想法,轉而加入了學校的美術社團。

  由於以後週末的時間都將被平安時代那邊的事所搶佔,幸村老師所教授的繪畫課程她也沒時間再去上了,只好有學校的社團來填補這塊空白。

  平常白天在學校學習課程,週末去往另一個世界接受荒的指導,好在島國高中生放學的時間都比較早,可以再利用閒暇時間處理事務所的零碎委託。

  日子平淡而充實忙碌地過著,轉眼時光便流逝了小半個月。

  這半個月來,跡部感到身心疲憊。

  不是因為下個月即將赴往美國,而是因為之前那道纏著他的古怪目光。

  原本九月中旬他就打算出國的,可這件事近來一直煩擾著他,令他在夜晚不能安然入睡,眼底都泛起了青灰色。

  家人還是很關心他的身體健康,推遲了出國的時間,希望他不要壓力太多,多多放鬆自己。

  但是……根本放鬆不起來啊!

  華麗風的臥室裡,他坐在自己的超大號床邊,死死地瞪著手裡的御守。

  自從忍足侑士把御守送給他以後,他隨手壓在枕頭底下枕著睡覺,一開始是感覺再也沒有什麼奇怪的目光從背後盯著他了,晚上睡的很香很甜。

  不過短短幾天後,那個被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與之前不同的是,被注視的感覺沒有再靠的那麼近,可那被遠遠注視的感覺卻越來越長了。

  他幾乎感覺每一整天的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暗處看著自己,背後發涼。

  直到昨晚上,他忘記關上床頭壁燈便淺眠了過去,半夜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竟看見門前站著一個白色衣服的小女孩飄在空中盯著他。

  只一瞬間,那個身影就慌忙失措地穿過房門消失不見了,可跡部卻不認為自己看花了眼。

  毛骨悚然,睡意瞬間全無。

  「莫非真是本大爺出現了幻覺?」他蹙眉撐著自己的下巴,將小小的御守翻來覆去。

  今晚上再試一試,如果那個身影再次出現了的話……

  跡部覺得自己有必要找那個烏鴉嘴忍足問問!

第72章 突如其來的噩耗

  今天是星期五,夏悠照例翹掉了放學後的社團活動,溜回家中寫週末作業。

  實際上,與上輩子相比較起來,這裡的高中生校園生活相當輕鬆,基本上每天下午三點鐘就放學了。放學後的學生們一般會去參加社團活動,亦或者選擇課外補習班。

  課堂上教授的知識較為淺顯,課後留的作業也很少,但在冰帝這樣的學校中能者云云,優秀的學生多不勝數,太過放鬆的話很容易就會被拉開差距與排名,所以夏悠很大一部分作業都來自於難度更深的課外練習。

  雖然她不會選報補習班,但自主性的高強度學習對她來說不難適應,也可能是上輩子習慣了。

  以前在料理社的時候,她每天都會帶回來一些社團活動時烤制的點心。但自從加入美術社以後,她便安安靜靜地當個小透明,摸魚的時間更多了。

  平常社團活動的時候,夏悠便隨手畫畫博客上一直更新的妖怪漫畫,如今已恢復了正常更新。

  每個星期五,她都會放棄參加社團活動,然後用這一下午的時間處理好學業和家務,把週末時光留給衣櫃裡的另一個平安世界。

  短短兩個半小時,夏悠就搞定了一切瑣事,樓下也隱約傳來塔子製作料理的香氣。

  趁著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夏悠抄起隨身挎包「蹬蹬蹬」朝樓下走去。

  「媽媽,我去超市買點東西,有什麼需要我帶的嗎?」

  塔子拿著鍋鏟挪出身子來看她,問道:「是又要去超市買零食嗎?」

  「嗯。」

  塔子已經習慣了夏悠近來從超市裡搬回幾大袋子零食,女兒自開學後每個週末都會到新交的好朋友家裡玩,所以每次去的時候都會提前準備一些零食禮物。

  那個叫做一歧日和的女孩子平時也有上門拜訪過,是個學習成績優異且開朗的女孩子,塔子對夏悠和日和的交往很放心。

  「我今天早上去超市的時候已經買了很多零食回來。」塔子溫柔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下午回來肯定又要去超市,所以已經提前幫你準備好了,都是你們愛吃的。」

  之前夏悠買過什麼,她大概都記得住。

  「就放在書房裡,你看看還有什麼喜歡吃的落下沒有,下次我會記得加上。」

  夏悠雙眼一亮,跑進書房裡一看,果然有整整兩大袋子零食放在單人沙發上,立刻高興的衝到廚房在塔子臉上親了一下。

  「還是世上只有媽媽好!」

  「好了,不要打擾我做晚飯。」塔子笑著擦掉臉上的口水,溫聲告誡她,「你最近零食吃得太多了,要注意身體,有些零食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實際上,零食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茨木和酒吞他們愛吃的,再加上她還要給撫子與荒帶些過去,這麼多人的份量,每次去那個世界都要提好幾大袋。

  「我知道了,不過以後這些東西還是我自己來買,媽媽買菜的時候提不動怎麼辦!」

  「媽媽是擔心你的零花錢不夠用。」

  開學以後,夏悠購物的次數明顯比以前頻繁了很多。

  「不會的,現在不上繪畫班以後,平時沒什麼太大的開銷呢。」再加上還有高天原送來的那麼一大筆賞金。

  「我來幫忙洗菜吧。」左右沒事,夏悠走到一旁的水池邊忙碌起來。

  客廳裡,斑瞇著眼睛趴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邊吹空調一邊吃餅乾,悠哉悠哉。

  「其實這兩天我還給你買了幾條新裙子。」

  「新裙子?怎麼突然買新裙子給我。」

  塔子微微一笑,放慢了手中的動作,「其實不僅是裙子,你也應該和同齡女孩子學習一下化妝了。」

  「那些東西太麻煩了……」夏悠塞了個小番茄在自己嘴裡,動不動就要化上半小時,她嫌麻煩,在這方面從來都精緻不起來。

  塔子也知道她不愛搗鼓這些東西,「我知道你大喜歡這些,只是戀愛中的女孩子,還是要掌握打扮自己的技巧更好呢。」

  「咳咳……媽媽誰和你說的……」夏悠一噎,差點沒把嘴裡的東西噴出去。

  她從來沒在塔子面前提過茨木的事情啊?而且,那傢伙已經半個月沒來現世了。

  「之前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碰見了侑士那孩子,所以多聊了一會兒。」塔子彎唇一笑,如水般溫柔的眼睛把她窘迫的樣子收入眼底,「剛剛交往不久吧?等願意把男孩子帶來家中拜訪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媽媽,我會提前準備招待的。」

  做家長的對兒女這方面的事情一向很尊重,不會特意詢問打探他們的隱私。

  夏悠一陣心虛,真要帶了茨木來見父母,要是聊起他的家庭狀況來怎麼辦,還是按照之前那副說辭?

  父母常年居住在國外,於中國的酒廠中做生意,而他本人從小拜入武當派修行?

  好像……不太容易唬得住塔子跟籐原滋這個年紀的人呢……

  「小悠有了男朋友,貴志也應該努力了才對。」塔子舒展眉眼,低頭絮絮叨叨,「已經正式成為東大的修士了,希望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女孩子。」

  所謂修士,便指的是日本大學的正式研究生,而非預備生。

  夏目貴志在八月的時候剛剛通過了等同於考研的入學考試,如今是民俗學一位知名老教授的學生。

  老教授的來歷也不簡單,祖上曾是陰陽師,叫做多軌立一郎。他有一位哥哥叫做多軌慎一郎,正是夏目貴志高中時代好友多軌透的爺爺。

  因為祖上的淵源,兄弟倆都喜歡研究妖怪,據說家族書中記載下來的陣法可以令人看見走入陣法中的彼岸妖怪。

  如今多軌慎一郎早已逝世,多軌立一郎則還在東大做民俗學教授,繼續醉心於研究妖怪的種種秘聞。

  老教授似乎知曉一些夏目貴志與多軌透的事,對他頗感興趣的同時,也一直很照顧他。

  正說著,沙發前茶几上塔子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不方便接電話,夏悠擦乾淨手匆匆走了過去。

  來電人是「夏目貴志」。

  「是哥哥的電話。」

  孤寡老肥貓斑把目光轉向了夏悠,莫非今晚要回家來嗎?

  按下接聽鍵,對面傳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請問是夏目貴志的家人嗎?我是夏目的同學,我們現在位於愛古街的利川醫院,夏目他……」

  隨著那人焦急的聲音不斷響起,夏悠的笑容漸漸凝固在了臉上,緊緊地握住了手機。

  *****

  夏季的尾巴已經溜走,九月初秋的細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比起夏天的雨水多添幾絲冷清與涼意。

  淅淅瀝瀝的小雨並不能擋住來往匆忙的人群,平緩行駛的車輛偶爾碾壓起街邊坑窪中的水漬,在灰暗的傍晚幕濺起水花,又在朦朧的路燈下和雨幕交織在一起。

  晚飯時間的醫院裡仍舊不算冷清,勤奮的掃地工人還在不厭其煩地清理著門口處留下的骯髒腳印。

  「醫生,我的孩子是怎麼了?」

  潔白刺眼的病床上,暖黃茶色頭髮的少年安安靜靜地沉睡著。

  他呼吸勻淨,看上去並無大礙,只是臉色有一些不正常的蒼白,讓不算健壯的他看上去顯得有幾分脆弱。

  夏目貴志沉睡著,眉頭還無意識地微微蹙起,似是身體哪一處隱有不適。

  「夏目貴志的母親嗎?具體原因還需要等待檢查結果出來,目前,還請您先隨醫務人員補齊各項檢查所需的手續流程與相關費用。」

  夏悠捏著挎包坐在病床邊,暫時看守著仍舊未恢復意識的夏目貴志,一雙細細的眉緊緊蹙起。

  今日下午在宿舍的時候,夏目貴志突然在電腦前暈倒,不省人事。

  他生的較為瘦弱,一開始舍友只以為他是低血糖,將其背到了校醫院的醫務室。校醫給他打了一針,卻遲遲不見他轉醒,方才察覺事情不對勁,火速送到了附近的醫院中。

  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倒?夏目貴志雖然比較瘦,但卻很注重鍛煉身體,從來沒有低血糖之類的毛病,突如其來的暈倒把家裡人都嚇了一跳。

  是盼是因為前些日子為了入學考試而勞累過度,才會突然暈倒……

  夏目貴志沒有醒來,暫時被送到了開放式病房,需要家屬24小時陪同。塔子打電話叫來了剛剛下班的籐原滋,兩個人正在醫生的辦公室中,被詢問著關於夏目貴志以往的病歷與身體狀況。

  稍晚一些的時候,夏目貴志終於悠悠轉醒,她雙眼一亮,第一時間撲了上去。

  「哥哥你醒了?你沒有感覺哪裡疼和不舒服?」

  「我這是……在醫院裡?」夏目貴志一愣,茫然的眼神片刻後才恢復了清明,隨後他似是反應過來了什麼,安慰道,「我沒事,我哪裡都不疼。」

  「真的嗎?」

  「可能是這些日子熬夜太頻繁了吧……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堅持晨跑鍛煉了,身體真是差勁呢。」

  感受到身體之前因靈力突然殆盡而遍生的疼痛已經消失不見,只餘下無力與疲憊感,夏目貴志神色如常地笑了笑,看起來除了有些累以外,似乎真的沒有什麼大問題。

  「他們說你今天下午突然暈倒了,媽媽都快嚇壞了!」夏悠微微鬆了口氣,順勢去握他的手,夏目貴志似是下意識地想躲,還是沒能避開。

  「沒吃晚飯現在餓不餓?我……」說到這裡,夏悠猛然頓住,星眸中盛滿驚訝地看向他,「你的靈力呢?」

  她心中一跳,緊緊握住夏目貴志的手掌,仔細地感知起來。

  擁有靈力的人類可以收斂掩蓋自身的力量氣息不被外人發現,但同樣擁有靈力的人,在相互接觸的時候仍舊很容易感知到對方體內的力量。

  夏悠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這一刻,她感覺到夏目貴志體內如同一片乾枯沉寂的大海,之前那強大充沛的靈力竟一絲都不見了。

  不對,不是消失不見了,而是弱的幾乎感受不到!

  「我……」

  這時,病房被輕輕打開,方才接受診治的醫生抱著檢查結果單子神情沉重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同樣神情嚴肅的籐原滋,以及泣不成聲的籐原塔子。

  夏悠迅速回過神來,看見三人的表情,心頭一沉。

  「媽媽,哥哥他怎麼了?」

  「已經醒了?有感到頭痛或者胸口疼痛嗎?」醫生皺起眉頭,站到床邊詢問起夏目貴志來,「你有那裡不舒服,一定要准去如實地告訴我。」

  夏悠緊張地翻看起結果報告單來,末了失聲訝道:「怎麼可能?」

  病人有腦卒中預兆,還有心力衰竭的預兆?

  腦卒中便是尋常所言的中風病症,而心力衰竭則是嚴重的心臟疾病,心臟射血功能降低導致各個器官供血減少,會出現乏力疲倦與呼吸困難等症狀,嚴重會導致死亡。

  「他才剛剛二十三歲,怎麼可能會心衰!」

  這兩種病都是能夠致死的病,可高發人群基本都是中老年人,很少有聽說過向夏目貴志這個年紀的青年患上這樣嚴重的疾病。

  夏悠眼中一片錯愕,一時間還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病人家屬別急,我們還在診斷之中。」醫生沉聲安撫塔子的情緒,「這只是初步診斷結果,還不能確定。」

  他解釋道,腦卒中這樣的病,高血壓與高脂血是重要誘發病因,而夏目貴志身體偏瘦,明顯沒有這兩種症狀。而急性心力衰竭會導致人身體疲乏,運動耐力降低,呼吸困難等。

  可檢查發現夏目貴志出了左心室略微有些增大以外,沒有其他符合病症的表現。

  「你平常有沒有感到頭部突然眩暈?或者突然感到一側面部或手腳麻木?」

  夏目貴志停下安撫塔子,遲疑了一下,如是道:「前陣子的確有一些頭暈,但身體沒有出現過麻木的症狀。」

  醫生眉頭緊皺,沉吟一聲繼續詢問他。片刻後發現夏目貴志表現出的異常症狀雖有一部分符合腦卒中的預兆,但卻並非如此。

  除了感到頭暈頭痛,有時身體疲憊,以及今天突然暈倒以外,並沒有噁心嘔吐或是血壓波動的情況。

  送他來的東大學生也表示他最近胃口很好,沒有什麼異常。

  暫緩了一會兒,夏目貴志的臉上漸漸恢復了些許血色,感受到強大的靈力慢慢地又充盈在四肢中,他溫聲道:「阿姨,你們別擔心我,我真的沒事。」

  「我想可能是熬夜造成的吧,其實暑假的時候我偶爾頭疼,自己也去私人醫院看過,醫生說只是壓力過大熬夜頻繁而已。」

  醫生微微點了點頭,「熬夜的確是會導致心肌缺血,但並不嚴重。」

  難道誤檢成了心衰?

  「貴志……」

  「我真的沒事,阿姨,檢查結果也會有出錯的時候。」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和,彷彿並沒有被自己診斷出如此眼中的疾病所嚇倒,反倒是篤定檢查結果一定有誤。

  塔子仍舊放心不下,於是在夏目貴志還清醒的時候,再次做了一回全套的檢查。

  夏悠提心吊膽地跟在後面,心急火燎地有一肚子話想要問,卻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開口詢問。

  由於是特殊急診,檢查的結果出的很快,結果表明夏目貴志的情況真的並不嚴重,多數症狀應當是由於頻繁熬夜而引起的。

  籐原夫婦虛驚一場,「還好貴志沒事……」

  「不過,病人的左心室的確略增大了一些,雖然沒有顯現出任何異常,但家屬還是要多多叮囑患者加強鍛煉。」

  折騰了七八個小時,時至深夜一家人方才回到家中。塔子一路上都後怕不已地拉著夏目貴志絮絮叨叨,顯然被今天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得不清。

  「阿姨……」夏目貴志把她的關懷聽在心中,微微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露出一個淡淡苦澀的笑容。

  看見夏悠一直鎖定著他的擔憂目光,夏目貴志知道,這一次瞞得住籐原夫婦,卻再瞞不住他了。

  夏悠不相信夏目貴志會因為長期熬夜而導致暈倒,誠然暑假的時候夏目貴志每天都在用功讀書,但她們整整兩個月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她從沒看見夏目貴志有哪天在熬夜。

  早睡早起,偶爾鍛煉,他的習慣一直保持得很好。

  更何況……那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靈力是怎麼回事?

  夏目貴志被留在了家中暫歇兩日,塔子讓他不要太用功,平時多多注意放鬆與鍛煉,並叮囑他早點休息。

  夏悠有一肚子話想要對他說,夏目貴志卻小聲道:「很晚了,你先去睡覺,等明天塔子阿姨出門了我再和你細說。」

  雖然心急難耐,夏悠還是沒有打攪他休息,乖乖地回到了房間中。

  一晚上都輾轉反側,淺眠難以入睡。

  翌日上午,籐原滋早早離家去公司上班,塔子為了夏目貴志的身體,也打算在飲食方面下功夫,一早就去了超市購買食材。

  原本是應該背上背包和零食去往平安時代的夏悠無暇顧及另一個世界,帶著焦急的心情跨入了夏目貴志的房間中。

  「貴志,上大學很累嗎?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斑已經在房間中,臥趴在床邊關懷夏目貴志。

  「小悠,你這麼早就起來了?」夏目貴志穿著單薄的睡衣,眼底泛著之前沒有的淡青色,顯然昨晚也久久未能入睡。

  「你的靈力出了什麼問題?」夏悠走過去,眼中泛著慢慢的緊張和擔憂。

  「什麼意思,貴志的靈力出了什麼問題?」

  夏目貴志握緊水杯,溫聲解釋起來。

  自從今年年初起,他便隱約感覺體內的靈力忽強忽弱,有時候會有一種全身靈力都乾涸殆盡的無力與疲憊感,過一段時間後又會恢復正常。

  而那漸漸恢復正常的靈力逐漸充盈四肢以後,又彷彿像是一個盛滿了水的水球一般,渾身都感到發脹難忍。

  「一開始還不明顯,直到後來,我發現每當靈力枯竭又再生之後,我的靈力便會比之前更深更強……」

  這是許多陰陽師們鍛煉自己能力的一種方式,在突破極限後,能夠令自身靈力得到更多的提升,可夏目貴志從來沒有主動修習過自身的靈力。

  「暑期的時候,我已經隱隱感覺到這股靈力繼續增長下去,我就快要不能控制主它了。」

  原本溫和的靈力在體內流動著,能夠溫養修復內臟與各個器官,可當力量愈發雄厚,勢頭便也開始霸道凌厲起來,衝撞著身體內的血液與四處,令夏目貴志開始感到疼痛。

  「直到現在,靈力消失與湧回身體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增長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這股靈力使我偶爾會頭疼眩暈,片刻後又恢復正常,直到昨天下午我的靈力再度突然消失,現在也還沒完全恢復。」

  可以說,當時他是由於全身靈力突然被抽空,因此才一下子累的暈了過去。

  斑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他沉聲道:「貴志,你身邊又遇到什麼奇奇怪怪的妖怪或是人類了嗎?」

  言外之意,斑懷疑又不懷好意的傢伙看透了夏目貴志的秘密,對他懷有邪惡打的心思。

  「貓老師,靈力增長不是好事嗎?」夏悠心下一跳,「哥哥的情況很嚴重?」

  「靈力增長是件好事,可貴志的情況顯然不正常,靈力雖然可以治癒人類的身體,同樣也能傷害他們。要知道,在靈力面前,人類始終是脆弱的。」

  「找這個情況下去,如果不盡快抑制靈力增長的速度,遲早有一天霸道的力量會破壞掉貴志的身體……」

  夏悠怔怔地看著他,這就是昨晚夏目貴志為什麼會被診斷出心力衰竭症狀的原因嗎?

  「那要怎麼辦才行?」

  不僅是夏悠,斑也陷入了焦慮之中,「所以我才問貴志,是不是接觸了不簡單的對象。」

  看著失措不安的夏悠與斑,夏目貴志沉默了片刻,終於才鼓氣勇氣開了口。

  「我沒有接觸過什麼奇怪的人和妖怪,小悠,貓老師……我想……我的生命也許不剩下多少時光了。」

  「哥,你在胡說什麼」夏悠猛地用力掐住床單,望著他的眼神帶著一絲驚懼。

  「貴志……?」

  「這些年,我時常懷念外婆和爸爸媽媽。」夏目貴志微垂下眼眸,緩緩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簷外的碧雲藍天,神情中不可抑制地表露出一絲哀傷,「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早早因病離開了我。」

  「現在,我想……我也許也逃不掉這注定的命運軌跡……」

  夏悠的表情漸漸凝固,她呼吸微微一滯,腦海中猛然回憶起關於夏目貴志親人的事情來。

  雖然夏目貴志很少在別人面前提起他的外婆和父母,可夏悠仍舊清楚地記得,不管是夏目玲子,還是他的親生父母,都在年紀輕輕的時候便因病離世了。

  斑從床邊摔落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他。

  「小悠,貓老師,我很抱歉。」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轉過頭的溫柔眼眸中已經泛出點點螢光。

  還有籐原塔子夫婦,他甚至無法鼓起勇氣向他們訴說這件事。

  即便他才是那個最需要呵護與鼓勵的人,這一刻,夏目貴志仍舊因自己將為身邊摯愛之人帶去傷痛而感到歉疚難過。

  房間裡一時間鴉雀無聲,有水滴「啪嗒啪嗒」靜悄悄地落在地板上。

  夏悠僵硬地坐在窗邊,神情怔愣地與他對視,即便一向冷靜理智,在這一刻她仍無法接受自己所即將面臨的事實。

  「對不起……先不要告訴塔子阿姨他們,好嗎?」

  夏目貴志的聲音沙啞中已經帶上了一絲哽咽。

  他害怕死亡,可他更害怕傷害身邊的親人,他留戀這個溫柔的世界,更留戀身邊溫柔的人。

  在他說出這句話以後,夏悠腦海中最後的弦終於一下子崩斷,她「哇」的一下哭出來,瞬間淚如雨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你……你……」

  說對不起做什麼?

  她抽泣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小悠……」他聲音一緊,快步走上去,對方頓時抱住他的腰,將他胸前的衣襟潤濕一片。

  這就是夏目貴志最害怕的東西,家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和苦澀的淚水。

  雨後的晴空一碧如洗,暗藍的天色夾雜著一絲微沉壓抑。

  房間裡,衣櫃發出輕微的聲響,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間中。

  茨木四處尋找著夏悠的身影。

  沒有夏悠的允許,他已經半個月沒有跨足這個世界了,今天是夏悠去往荒行宮中的日子,也是每個星期他唯一能夠與夏悠相處半日的時光。

  午後,她便會從玉藻前的居所去往京都府,在那之前,茨木會提早在玉藻前居所中等她來。

  今天已經過去了將近半日,可夏悠卻遲遲沒有出現,茨木心下焦急,終是放心不下通過衣櫃來到了這裡。

  房子裡似乎沒有別人的氣味,只有夏目貴志和斑的妖氣。

  樓下隱約傳來撕心裂肺的哭泣聲,熟悉的令他整顆心都高高懸起,茨木迅速地離開了房間,循著哭聲而去。

第73章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推開門的一剎那,眼前的情景讓茨木立刻愣在了原地,他蹙眉急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夏目貴志紅著眼眶,懷裡是正在哇哇大哭的夏悠,平常總是副慵懶模樣的斑也神情沉重地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誰欺負你了?」見夏悠不說話,茨木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急切與暴躁。

  「我……」夏悠抬起朦朧的淚眼,胸口因抽噎而不停上下起伏,說不出半句話。

  斑緩緩從地上站起來躍至了茨木身邊的椅子上,沉聲向他簡單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片刻後,茨木緊緊皺起的眉頭方才鬆開了一些,他沉聲道:「靈力出現了問題?聽起來像是靈力失控暴走的症狀,既然這樣的話,多喝藥把體內的力量調和好不就行了嗎?」

  夏悠一愣,她突然憶起之前在美術館事件中自己也是靈力使用不當而造成力量失控,撫子在那個世界用不少草藥熬製了湯藥給她喝,約莫只喝個三五天身體就不疼了。

  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一時間讓她慌了神,竟忘記了這一茬。

  她雙眼一亮,一把抓住夏目微涼的手欣喜地道:「對!我請撫子幫忙熬幾副藥,說不定喝上幾天哥哥就沒事了!」

  聲音中還帶著幾絲收不住的顫音和抽泣聲,斑看著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般的眼神,沒有說話。作為一個活了幾百年的妖怪,往昔的經歷與見聞告訴他,夏目貴志的情況不簡單。

  他活了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靈力在不主動使用的時候,會逐漸失去掌控從而破壞身體。

  果然,夏目貴志緩緩開了口,「……沒有用的,在這之前,我曾經聯繫過靜司與週一。」

  的場靜司與名取週一都是除妖世家的人,知曉他們兄妹二人可以看見妖怪的秘密,在夏目高中時代曾有過頻繁的交往。

  當察覺到身體不對勁,並隱約將自己的身體狀況與外婆和父母早逝的事實聯繫起來時,夏目貴志就私下向這兩個人詢問過相關事宜。

  當然,他隱瞞了自己身體的狀況,並稱這是在外婆夏目玲子的遺物記事本中發現打的記載。

  他猜測這可能與祖母的早逝有關,方才特意打電話詢問。

  對方給予答覆是,這可能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先天性疾病,通常出現在一出生便擁有極強靈力的天驕人類身上。相關的古籍中曾描繪過類似的病例,但卻沒有相關的詳細診治辦法。

  的場靜司很隱晦地表示,沒有流傳下治療辦法,其實已經算得上是絕症,並且在未根治的情況下,有很大概率遺傳給下一代。

  對方甚至還關問過他自己身體上是否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但夏目貴志無一例外地全都隱瞞了。

  他不想讓周圍任何一個家人與朋友為自己擔憂。

  今天之所以不再像夏悠隱瞞,是因為近來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之前還僅僅只是短暫性的頭腦眩暈,沒想到昨日竟會直接昏迷不醒相當長一段時間。

  夏目貴志知道自己瞞不住了,而且今後他昏迷的情況也許會發生的越來越頻繁,持續時間越來越長,直到……

  哪一天他倒下去以後,就再也不會醒來。

  夏悠和斑是知曉他秘密的最親近的人,除了他們以外,沒有其他人可以傾訴。

  「不論如何,先不要告訴叔叔和阿姨……」夏目貴志鼻頭發酸,心中一片混亂。

  他還沒有做好和籐原夫婦坦白的勇氣,國中時被收養,十年的養育之恩與親情疼愛他都牢牢地記在心中,發自內心地想要在今後的日子裡永遠地陪伴著他們。

  沒有人比現在的夏目心中更迷茫害怕,他想給他們溫柔和愛,而不是別離與傷害。

  「和我猜想的差不多,應該是先天性遺傳病。」斑聲音沉沉地說道,語氣中夾帶的沙啞宛如一個低迷的老人。

  希望瞬間被破滅,夏悠怔怔地望著他,腦海中一片空白,眸中的光輝漸漸轉變為死寂。

  她輕輕顫抖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豆大的淚珠又不停地往下掉。

  夏悠從來沒有想過電視劇裡上演過的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邊親近的人身上,這比發生在自己身上還要令她更加難以接受事實。

  明明是這麼溫柔的人……不曾傷害過任何一個人或是妖怪,並用自己的心去溫暖身邊的所有人。

  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是被上天厚愛與眷顧的才對嗎?

  茨木望著她灑滿淚水的蒼白臉頰,心中鈍痛的同時焦急如焚,他再也沉不住氣,上前緊緊拉住她的手,帶著一絲怒氣認真地說道:「沒有記載治療辦法,不代表就沒有治療辦法!」

  「我不准你再哭了!那些人類不知道怎麼治病,難道就所有人都對這種病束手無策了嗎?」他的神情很凶,語中甚至帶著一絲命令的語氣,更多的卻是無措與心疼。

  茨木神色複雜地望著她,這一刻,夏悠的模樣就像是在風雨中凋敗的花,眼神中滿滿都是藏不住的淒楚與絕望。

  他從來沒見過夏悠哭成這個樣子,怕成這個樣子。

  哪怕是當初獨自一人來到平安時代,在面對他鋒利的鬼爪和凶殘的強盜與妖刀時,她都不曾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應該是開朗的,遇事冷靜堅強理智的。

  那一滴滴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到他的手背上,讓他的心都跟著灼燒疼痛了起來。

  夏悠身軀微顫,手腕被他緊抓著有些發疼,聞言望著他緊張的金色瞳眸,卻出乎意料地在慌亂中找回了一絲冷靜。

  「對……茨木說得對,哥哥你別怕!等我去問問撫子他們,還有荒……他們說不定有辦法!」

  不論是曾在陰陽寮供奉神明的撫子,還是作為月神化身使者的荒,都與這個時代遠離彼岸的人類不同,他們一定知道更多!

  夏悠眼中再次燃起一絲希望,強忍著淚意在恐懼中找回了所有理智和冷靜。

  在這件事中,最無助害怕的人是夏目貴志而不是他。

  也不知道在瞞著他們的這幾個月裡,他每每獨自感受著靈力失控所帶來的疼痛與無力時,心中該是何等無望與惶恐。可是他都堅持下來了,只因為害怕身邊的人受傷,寧肯默默地獨自一人承受壓力和疼痛。

  「我、我不哭……哥哥你也別哭了,還沒有到一籌莫展的地步呢,不能還沒有因病倒下,自己就先被自己打倒了……」

  現在,最需要鼓勵和安撫的人是夏目貴志,她不能再用眼淚給對方施加痛苦和壓力了。

  「是啊,貴志,先不要放棄。」斑神情嚴肅地看著他,藏起了屬於自己的那份緊張與害怕,帶著擔憂認真地道,「我有些老朋友也是活了幾百年的妖怪,見聞可比人類多得多,我會向他們尋求幫助的。」

  「貓老師,小悠……」夏目貴志望著他們,眸中閃動著螢光。

  即便是到這了個時候,他仍舊堅強地忍著淚水,不願表露出一絲害怕而令他們擔憂。

  「我絕不會讓哥哥有事的。」夏悠一字一句堅定不移地說著,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

  恍惚間憶起當初的年幼時光,也是在那個夏天。

  籐原滋和塔子領著她,夏悠第一次在醫院裡見到了躺在病房中的那個少年,臉上帶著些許輕微的擦傷,他的眼神卻像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他性子內斂,並不擅長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感情,可他會默默地用行動來詮釋這對這個家庭與親人的關愛。

  高中時放學後,夏目會替忙碌的塔子來接放小學的夏悠回家,然後一邊嚴肅地告誡她換牙的時候少吃甜食,一邊心軟地用自己的錢給她買零售店裡價格不便宜的冰激凌。

  下雨的時候,他會把夏悠嚴嚴實實地護在傘下,不在意自己淋濕了大半的肩膀。

  他也會在每個週末騎著自行車送她去參加課外繪畫班,會在她忘記帶便當的日子裡利用短暫的午休時間匆忙送到冰帝門口,哪怕犧牲自己吃午飯的時間。

  他記得家人所喜愛的每一樣事物,會在雜誌新刊發售的第一時間為籐原滋買回家,會為塔子收集各個超市的折扣券與海報,會給斑買很多他喜歡吃的七□屋點心。

  這樣寧靜卻溫馨的日子,她還想一輩子繼續這樣下去啊……

  即便心中不報多少期望,夏目貴志還是不曾表露出一絲脆弱的神情,鼓起勇氣輕輕溫柔一笑,伸手去抹她臉上未干的淚水。

  「嗯,我不會有事的……所以我們都不要哭,也不要告訴阿姨讓他們擔心,好嗎?」

  「我想一直做小悠的哥哥照顧她,想和貓咪老師一起回到八原探望以前的妖怪朋友,想陪著阿姨和叔叔們老去……還有這麼多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就這樣倒下……」

  他是如此眷戀著這個溫柔的世界啊。

  夏悠垂下頭,閉上眼睛撲進了他的懷中,眼睛再度濕熱。

  不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夏目貴志有事的,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會放棄。

第74章 奴良滑瓢之邀

  夏悠剛收拾好情緒,正想讓茨木回到平安時代,卻不想塔子買菜回家之後,一進門就撞上了剛從夏目貴志房中走出來的他。

  「哎,這位是……?」

  「媽、媽媽……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啊!」夏悠被抓了個措手不及,心中立刻提上了幾分緊張,說話都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連忙不動聲色地捋了捋略微凌亂的劉海和鬢髮,掩飾自己方才大哭過一場的痕跡。

  「你的眼睛怎麼了?」

  「沒什麼……剛剛喝汽水的時候噴出來了,不小心濺到了眼睛裡。」她靈機一動,指了指房間裡空空的易拉罐。

  塔子沒有多疑,再次把好奇的目光轉向了茨木。

  「那個,媽媽……這就是我男朋友,他今天早上聽說哥哥病了,所以特地來看他……」夏悠心頭一緊,還好茨木來之前有記得換上這個世界的衣物。

  茨木則不動聲色地打量起眼前這個中年女性來,這就是夏悠的媽媽嗎?

  塔子三十多歲才生下夏悠,如今四十多歲的年齡已不算年輕,雖然她平時保養的不錯,眼角還是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和幾絲藏在栗發中的霜白之色。

  和以往他所見到的這個年齡的人類女性不同,塔子氣質平和,給人一種溫柔嫻靜的感覺,好像只是看到她溫和慈愛的眼神,煩躁的心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伯母好,我是夏悠的男朋友,喚我茨木就好。」他收斂起自身的鋒芒與銳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普通人類沒有差別。

  塔子微微一怔,對於茨木初見面就報上自己名字的行為有幾絲錯愕,隨後臉上綻開一個溫柔和驚喜的笑容。

  「小悠的男朋友嗎?多謝你來看望貴志,既然來了就留下一起吃午飯吧。」

  這個男孩子乍一看有點像不良少年,但給她的感覺卻並不壞,甚至十分可靠。

  塔子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也相信女兒的眼光。

  「不過小悠怎麼不和媽媽說一聲有客人拜訪?我都沒來得及多買一些排骨回來,也不知道茨木喜歡吃什麼……」

  夏悠一噎,她原本沒打算這麼快就讓茨木和塔子接觸的。

  茨木倒是反應迅速,略帶一絲歉意道:「謝謝伯母的款待,很抱歉,初次上門拜訪,未來的及備見面禮。」

  「沒關係,不用這麼客氣……你早上才得知消息吧?這麼快就趕來看望貴志了,你的關心阿姨很感謝。」

  她出門的早,那時候夏悠還沒起床,茨木顯然是一得知消息就立刻趕了過來,哪有什麼時間準備見面禮。最重要的是,他作為女兒的男朋友,卻能把對方的家人也這樣放在心上,這種心意是很難得的。

  是以塔子不但沒有覺得對方失禮,心中的好感還加深了不少。

  夏悠帶著幾分驚奇地望向茨木,這一刻的他完全和平時判若兩妖,她從沒見過這樣謙和有禮的乖寶寶茨木。

  「時間不早了,阿姨去做飯,你們在這裡玩吧。」

  塔子看了一眼鐘錶,提著新鮮的魚蝦與蔬菜走進了廚房。

  「阿姨,我來幫你!」夏目貴志也跟著走向了廚房,患下嚴重的疾病以後,他才更珍惜現在和家人相處的每一刻時光。

  「我自己來就夠了,你的身體還沒好呢,和小悠一起陪客人吧。」

  塔子謝絕了夏目貴志,心中卻略帶一絲遺憾。

  貴志這個孩子哪裡都好,就是很少主動叫他媽媽,她是很希望從夏目貴志口中聽到這個稱呼的,只是他似乎叫習慣了「阿姨」,所以從改不了口。

  警報解除,夏悠鬆了一口氣,顧不得其他,連忙把茨木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告訴他一會兒做客的時候如何應對塔子的各種詢問。

  茨木點了點頭,實際上他很早就做好與夏悠父母見面的準備了,平時和斑聊天的時候也沒少從它那裡取經。

  甚至為此,他還從大江山帶了好幾葫蘆酒吞最喜歡的妖酒給它。

  塔子是個疼愛兒女的母親,由於夏悠與旁人不同的口味,這些年來她於中餐製作上也是得心應手,不一會兒就燒好了一桌香氣四溢的飯菜。

  糯米珍珠丸、海帶排骨湯、咖喱燒豆腐、青椒肉絲……為了夏目貴志的身體著想,基本以清淡口味為主。

  飯桌上,塔子果然自然而然地與茨木攀談了起來。

  「茨木也姓籐原嗎?真巧呢。」

  「父母都在中國……那你現在是一個人在東京生活麼,真了不起呢。如果平常無事的話,多來阿姨家裡玩吧!」

  「酒廠啊……令尊令堂也很厲害!」

  「哎,要送幾箱酒給我們?謝謝你,千萬不要送很多啦,我和你伯父都不太會飲酒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與夏悠串通好的說辭,包括他從小學習武術,沒有參加正式大學考試等等。

  「從小學習武術?那身體一定很健康,貴志太瘦了,應該多和你學一學才對。」

  塔子是個很能接受新鮮事物的女人,聞此也並未對茨木抱有其他意見,雖然現在很多年輕人談戀愛時,其本身包括父母都比較看中學歷工作與經濟情況,但她還是認為雙方彼此相愛最重要。

  茨木有些言行舉止中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怪異,以及夏悠和夏目有意無意地解圍和岔開話題的行為,塔子全都靜靜地看在眼裡。

  從很久以前,她就隱約知道兄妹倆之間的小秘密,比方說夏悠常利用週末的時光外出瞞著她和丈夫做些什麼秘密的事,比方夏目貴志能夠看見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除此之外,她和丈夫還知道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比如那個叫夜斗的孩子,常常在許多鄰里朋友家中幫忙修馬桶送外賣,每次卻只索要五日元報酬……

  比如那個叫一歧日和的女兒的好朋友,她曾兩次在街邊和超市門口遇到莫名暈倒的她,並打車把日和送到了醫院裡……

  比如自己家裡經常聰明的不像話的肥肥招財貓斑,十餘年過去了,它未曾顯露一絲蹣跚老態,依舊如最初那樣靈動與憨態可掬……

  甚至,女兒一直在博客上更新的小漫畫,塔子也有默默地在關注著,並在每次更新時為她點一個贊。

  作為一個深愛家庭、疼惜兒女的母親,塔子有著這世界上最溫柔細膩的心靈,澄澈的像一面鏡子。

  兒女不說,她便也什麼都不說,只是溫柔地笑著,靜靜地聽他們說,看他們做。

  只要茨木真心喜歡夏悠,夏悠也喜歡他,兩個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彼此扶持就好。

  兒女可以過得開心,這就是塔子最大的心願。

  *****

  午飯休息過後,茨木辭別了籐原家。

  說是離開,實際上他很快就趁人不注意從院外一躍而過窗戶,來到了夏悠的房間中。

  夏悠正反鎖上了門,告訴塔子她想在房間裡睡下午覺。

  「這個星期我不能去行宮裡找荒了,先趁下午的時間去問一問撫子,不知道她會不會瞭解關於我哥哥的病。」

  在夏目貴志和塔子看不到的地方,她才終於露出了藏不住的擔憂與焦急。

  「別怕,我會找來大江山中所有擅長醫理的妖怪幫你找解決辦法!」

  斑沒有吃午飯便溜出了家中,夏悠知道即便它面上不顯,心底其實已經焦急如焚,此刻正在四處奔走向他那些妖怪老朋友尋求幫助。

  事不宜遲,她也必須盡快抓緊這下午的光景,去往另一個世界尋找撫子。

  再次來到平安時代的時候,玉藻前在照顧著地裡的果蔬,而撫子正在庭院中曬太陽。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行走有些不太方便,明明離生產還有三個多月,肚子卻比正常的孕婦要大上許多,看起來腹中似乎不止一個孩子。

  夏悠有些擔心她,這個時代的女子生產不易,危險係數極高,即便撫子有靈力在身,身體比一般女子強健很多,她還是每個週末都會買一些母嬰保健品給她帶去。

  撫子見她來時表情凝成神色低落,連忙詢問她,「姐姐大人這次來遲了,可是被什麼麻煩事絆住了腳?」

  夏悠心中惦念著夏目貴志的病,也不言其他,直接匆匆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撫子,並問她可否知曉解決辦法。

  撫子蹙眉沉思片刻,遲疑地搖了搖頭道:「我於陰陽寮中十餘載,從未聽說過有人身患此怪病。」

  夏悠心底一沉。

  茨木將她的臉色看在眼裡,迅速道:「你先別急,我今晚就回大江山問問那些妖怪,說不定那些傢伙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對,姐姐大人你別急,陰陽寮中的書我不曾全都閱覽過,興許其中藏放的古籍有過記載。」撫子也拉著她的手安慰她,「只是以我如今的身份,無法回到陰陽寮的藏書室中,但我想荒大人一定會幫你的。」

  「不過我聽你之言,你哥哥所表現出來的症狀與靈力失控相差不多,只是要嚴重數倍。」玉藻前沉思了一下,看向院子裡曬乾的草藥道,「正好調養靈力的藥草你之前採回來不少,現在恰好用得上,撫子不如給寫個藥方下來,你將這藥帶回去給你哥哥熬製後喝下,看看是否能起些作用。」

  撫子聞言,也點點頭道:「別怕,雖然是藥,但都是滋補的東西,就算治不了病,也不會對身體有害。」

  「嗯……」夏悠緊緊抿唇,輕輕點了點頭。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都決不能放棄。

  下午的時日已經不多,她是無法再去行宮中接受訓練了,只能用紙鶴傳音於行宮之中的荒,向他解釋種種緣由。

  傍晚,茨木趕回了大江山中,而也夏悠回到了現世。

  她先把從撫子那裡帶回來的藥草悄悄地塞給了夏目貴志,溫聲安撫他,「哥哥別害怕,撫子她很擅長熬製這些湯藥,這個時代沒有這麼多奇怪的藥材,但那個時代可以採到很多,也許對哥哥的病有幫助。」

  「我把熬製的步驟和注意事項都抄寫下來了,哥哥先喝上一陣子試試。」

  夏目貴志點點頭,積極地配合夏悠的治療。

  只要有一絲活著的希望,他當然也不願意放棄,眼下既然還未被判下死刑,那麼他就要以樂觀堅強的姿態去面對,至少不能再讓夏悠為他哭泣。

  大學宿舍裡並不能隨心所欲地熬藥,夏目貴志與夏悠一合計,打算先瞞著父母,在家與學校之間找個合適的地方租房子住。

  這樣一來,安靜的環境也有助於他養病。

  這件事就這樣敲定了。

  斑在外奔波了一下午,仍舊一無所獲,情緒明顯變得有些焦躁了起來,夏悠則開始動用身邊能用得上的人脈,尋找起解決怪病的辦法來。

  首先是夜鬥,他作為神明,並不清楚人類這種奇怪的疾病,但卻主動答應幫她去詢問身邊的其他神明,盡可能地幫她搜集各自有用的消息。

  並且,在夏目貴志搬離學校後獨自居住的期間,他會幫忙照顧對方,以免夏目貴志病況突發無人照料。

  「謝謝你……」夏悠在電話裡幾乎又要哽咽出來。

  夜斗注意到她的哭腔,連忙慌慌張張地笨嘴笨舌地哄她,「咳咳……別、你別哭啊!我都答應幫你了!」

  「咳咳……很感動?那個什麼,等我有了大神社以後,你只要記得常常來獻香火錢我就會很高興啦……!」

  「嗯,謝謝你幫我,到時候我一定捐一大筆香火錢給你。」

  吸吸鼻子,夏悠掛掉電話後呼出一口郁氣,繼續振作起來,在事務所網站中詢問管三。

  管三卻並不持有樂觀的態度。

  「聽聞這種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還是不得不告訴你。神明、人類與妖怪是有區別的,這種疾病在人類中已是罕見,連他們都不知道,更別說神明和妖怪了。」

  「神明雖然看似無所不能,卻並不是能滿足一切願望,這不是普通疾病,而是靈力出現了問題。你要知道,很多人類的靈力是強大到可以和神明對抗的……就算是神明也不一定能解決力量上的問題,妖怪同樣如此,更別說千百年來神明各自換代,所擁有的記憶和閱歷也無法繼承。」

  「我建議你不妨把尋找解決問題辦法的重心放在人類身上,那些家族古老,世代相傳的陰陽師才是承載希望最大的人。」

  言外之意,隔行如隔山,人類的病還需人類自己來治。

  話雖然殘酷,但卻是現實。

  「多謝你,我知道了。」

  夏悠緊緊咬住唇,直至唇瓣破裂也絲毫不察,她再次感到深深的挫敗。

  深吸一口氣,她拋開壓抑的情緒,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至少管三給她指明了一個方向不是嗎?

  她一口氣喝下一整杯冰涼的果汁,隨後愣愣地望著電腦屏幕發呆。

  不一會兒,右下角PP號有頭像閃動起來,夏悠點開一看,竟是奴良陸生。

  魑魅魍魎之主(奴良陸生)19:37:20

  夏悠,明天是週末,這次有時間來奴良組做客嗎?

  又是奴良陸生的邀約。

  前兩周對方也邀請她週末去奴良組玩過,不過她因為要去往平安時代,所以一直沒有答應。

  夏悠下意識地想要回擊,「抱歉」兩個字剛打完,腦中卻靈光一閃,迅速刪掉了這個字眼。

  純情女高中生 19:37:58

  陸生,我有件事情想麻煩你。

  魑魅魍魎之主(奴良陸生)19:38:05

  不用客氣,你直說,能幫得上忙我一定幫你!

  聽這副和善和熱情的語氣,應當是那個溫和善心極好相處的晝陸生。

  鍵盤辟里啪啦的響起,夏悠迅速地把夏目貴志的事情向他解釋了一遍,並詢問他奴良組中是否有妖怪知曉關於這方面的事情。

  魑魅魍魎之主(奴良陸生)19:39:32

  好,你稍等。我去問一問冰麗她們,一會兒回復你。

  純情女高中生19:39:53

  謝謝!!!!

  房間裡,陸生離開了電腦桌,快步朝其他妖怪走去。

  實際上,是奴良滑瓢一直想要見那人的轉世,才三番五次地讓他邀請夏悠來奴良組做客。

  不料她總是有事無法脫身,原來是身邊之人遇到了這種棘手的困難。

  對於夏悠願意把自己的困擾分享給自己,奴良陸生還是感到比較欣慰的,至少這說明夏悠沒有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裡,一直當他是真正的朋友。

  奴良滑瓢今日好像沒有去外面浪,察覺到爺爺的氣息,陸生身形腳步一挪,轉而朝著奴良滑瓢的房間走去。

  片刻後,夏悠很快收到了這樣一條回復。

  魑魅魍魎之主(奴良陸生)20:03:25

  夏悠,還在嗎?

  魑魅魍魎之主(奴良陸生)20:04:56

  我爺爺雖然是妖怪,不過我的祖母曾經是一位擁有強大治癒靈力的人類公主,你哥哥的病況和我祖母的族人所出現過的情況很像。祖母有留下相關病情的詳細記載,或許對你哥哥有些幫助。

  魑魅魍魎之主(奴良陸生)20:05:41

  不過目前尚且不能妄下論斷,明天上午,你方便帶著你哥哥一起來奴良組嗎?我爺爺說,他要親自為你哥哥診看過後才能確定。

  太好了!

  夏悠雙眼一亮,激動的蒙地站起來,差點踢翻身後的椅子。她迅速地答應了奴良陸生,記下對方所在的地點,並定下了拜訪的時間。

  她就知道,不論走到哪一步,都決不能放棄!

  *****

  奴良組古樸的舊式房間裡,奴良滑瓢正靜靜地喝著茶,似是在沉思著什麼。

  夜晚降臨,溫和的栗發少年已經再次變成了那個白髮赤瞳的夜陸生。

  「爺爺,你瞭解這種病?」

  「唔……」奴良滑瓢緩緩點了點頭,回憶道,「雖然還沒有見過她的哥哥,但我相信那小子十有八九患的就是那種病。」

  「你祖母也是個擁有很強的靈力的人類公主,天生如此。」

  「我記得瓔姬當年同我提起過,她的祖上曾患過類似的病症,若未治好,她可能也會年紀輕輕便因控制不住靈力暴漲而身亡。」

  「也就是說,爺爺知道怎麼治好這種病了?」

  「方法是有的……瓔姬的竹簡中記錄過,不過具體怎麼做我忘了,今晚還得好好翻一翻那幾個書架,怕是要熬夜了。」

  想起那堆成山的古籍舊卷,奴良滑瓢一時有些頭疼。

  「那我也來幫忙。」奴良陸生挑了挑眉,赤瞳中劃過一絲莫名的興味,「爺爺怎麼對一個陌生人這麼好,只因為夏悠是她的轉世?」

  奴良滑瓢聽出他暗藏的幾分揶揄,沒好氣地瞪了孫子一眼,良久後才悠悠道:「她上輩子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承她一份情,還她也是應當的。」

  「哦?居然還有這種事?」陸生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好奇地道,「爺爺不妨說來聽聽?」

  「人老了,話說太多很累的……」

  奴良滑瓢慢悠悠地朝著書房走去,不理會陸生的請求,雙眸眼神悠遠,似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往事回憶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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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奴良……禿瓢?

  浮世繪町不算太遠,翌日清晨夏悠起了個大早,向夏目貴志說明情況後便打車朝著指定地點駛去。

  斑放心不下,趁著塔子不注意的時候,也撇下家裡的貓貓狗狗們溜進了出租車中,賴在夏目貴志懷裡不走。

  車子不急不緩地在街道上行駛,窗外掠過的景色漸漸從高樓大廈變為了樹木與矮屋。

  浮世繪町的綠化率很高,比友枝町等地方少了現代化氣息,卻多了古樸的味道,附近的景色也如其名,舊時樣式的建築繁多。

  越是靠近奴良組,夏悠就越是能深刻地感受到這個妖怪組織幾百年傳承下來的風骨韻味。雖不像當初見到大江山鬼城時的恢弘氣派,卻獨有一種大家之氣,悠然隱於喧鬧的城市之中。

  沒想到當初那個和茨木打的不可開交的傢伙,居然憑借自己之力白手起家,將當初毫不起眼的奴良組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怪不得他敢當著茨木的面說自己要成為魑魅魍魎之主,某些方面來講,奴良滑瓢確實有這個實力。

  只是不知道當初那個半路囂張擄截她的妖怪,如今又是什麼摸樣。

  不過掐指一算,距離如今也已經過去一千多年了,奴良滑瓢連孫子都這麼大了,估計應該已經不記得僅有幾面之緣的她了吧。

  這裡的妖氣混雜厚重,擔心夏目貴志會感到不適,夏悠提前給他喝了除瘴的湯藥,以免感到壓抑沉重而寸步難行。

  「奴良組妖怪們的首領……就是傳說中的滑頭鬼嗎?」路上,夏目貴志神色好奇,顯然也在傳說中聽過這個大妖怪的名字。

  「他是奴良組的初代首領,如今的大將是他的孫子。」

  斑被夏目貴志抱在懷裡,黑黝黝的眼珠不停地轉來轉去著打量附近,「奴良組在戰國時代的時候,可是京都一帶最強的妖怪勢力,能與之一輪高下的,可能就只有西國勢力的斗牙王后人一系吧。」

  「貓咪老師很清楚這些事情?」

  「唔……本斑大人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生的啦!」

  「原來你這個男人居然已經這麼老了!」夏悠撇撇嘴,故意嫌棄地說他,有意讓沉悶的氣氛變得輕鬆一些。

  「哼哼,明明才四百多歲,既年輕又俊美好伐?」

  夏目貴志微微一笑,顯然很喜歡看他們鬥嘴。

  「那貓咪老師知道大江山組後來怎麼樣了麼?」夏悠似是想到了什麼,好奇地問他。

  斑知道她在想什麼,小舌頭舔了舔唇,甕聲甕氣地道:「這個就不太清楚了,自戰國時代以前,大江山組都是京都附近最大的妖怪勢力。」

  「不過自『酒吞童子退治』事件發生後,大江山受到了一些影響,附近的天狗一族崛起隱隱有與之相抗之勢。」

  「兩個妖怪相安無爭地過了幾百年吧,後來都銷聲匿跡了,聽說天狗一族遷往了大阪的那智山一帶,而大江山組則朝北海道方向走了。」

  「但也有妖怪說,酒吞童子在人間養傷多年期間深感無趣,加之情路不順,最後乾脆帶著親信們去往了冥界的地獄中生活,他們長居於彼岸,有時現身於此岸,後世的妖怪們也認不出來。」

  他們本來就是冥界的鬼怪,又向來任性妄為,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即便是這樣,過往的許多輝煌戰績也依舊流傳於妖怪們當中口口相傳。

  「當然,這都是我道聽途說的,我只知道這兩大妖怪勢力都遷走以後,京都地帶就成了奴良組的天下。」

  兩個黑勢力,一個囂張不講理,一個腹黑難對付。

  都走了以後,可算是給了第三方勢力發展的機會,短短二十年間奴良組就迅速在京都壯大了起來,自那之後附近難有妖怪勢力可與之相敵,並綿延至今。

  「原來是這樣啊……」

  夏目貴志瞭然地點點頭,看來目前誰也不知道那些曾經叱吒風雲的大妖怪們去了哪裡。

  兩人一肥貓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很快就到達了奴良組的府邸,被早已接到命令的奴良組妖怪們帶領著朝府邸中走去。

  接待夏悠等人的是一個可愛的鴆鳥組少女,穿著色彩鮮艷的獨特風格衣裙,讓夏悠不經意間想到了之前抓她的那兩個二貨鴆鳥兄弟。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很想對著這個姑娘撒一把米……

  奴良陸生早已在房間中等待著他們,見到夏悠一行人的身影,頓時雙眼一亮,溫和熱情地招待他們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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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面容更顯邪魅冷酷的夜陸生,夏悠覺得棕髮的人類晝陸生要更加平易近人,相處起來就像平常和身邊同學交談一樣。

  「爺爺知道你們要來,已經早早做好準備了。」陸生為他們倒了幾杯果飲,看向及川冰麗道,「關於你哥哥的病,要等爺爺親自看診過以後才能確定,先讓冰麗帶你哥哥去爺爺哪裡吧,夏悠你耐心在這裡等待一會兒就好了。」

  夏目貴志聞言,起身鞠躬道:「初次見面,勞煩你們因我添憂了。」

  「不用這麼客氣,爺爺說這是他應……」陸生客氣地擺了擺手,話到嘴邊噎了一下,又改口道,「我和夏悠是朋友,爺爺說朋友有困難施以援手是應當的,很慶幸我們能幫得上忙。」

  來回感謝寒暄了幾句,夏目貴志把斑放在夏悠身邊,隨著雪女冰麗一同朝著奴良滑瓢而去。

  庭院外櫻花飛舞,陽光和煦,也只有在妖怪的領地中,才能在九月秋看到這樣芳華絢爛的一幕。

  「你們別緊張,我祖母的祖上既然能夠治好這種病,夏目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夏悠點點頭,衝他露出一個幾絲感激的笑容,低頭歎道:「昨天那個時候我幾乎都快要絕望了,幸好還有你……」

  眼前,奴良組的妖怪是唯一最重要的希望了,只盼夏目貴志能早早痊癒。

  陸生明朗一笑,又聊起其他事情來,寬慰眼前的一人一妖。

  相談甚歡許久,杯中的果飲也已續飲了幾杯,夏悠漸漸感到一股熟悉的妖氣朝著這裡靠近。

  她立刻就認出了這股妖氣屬於奴良滑瓢,只是比起當初半路擄走她的時候,這股妖氣似乎弱了很多?

  看來妖怪也是會老的啊……

  也不知道一千多年過去了,如今老去的奴良滑瓢又是什麼模樣。

  夏悠回想起妖化狀態的夜陸生來,他的容貌與當初的滑頭鬼有著七分相似。

  「我爺爺來了。」陸生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股妖氣,三人朝著門口望去。

  很快,門口出現了一個老人矮小的身影,看著眼前面容蒼老身材矮小的老者,夏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妖怪也會容顏老去這個道理她懂,可誰來告訴她奴良滑瓢那長的像個棒槌似的後腦勺上一根毛也沒有是怎麼回事?

  地中海起碼還有幾根頭髮,這已經連地中海都算不上了!

  回想起當初那個霸道宣示著要把她搶回去做一代目夫人氣死茨木的邪魅狷狂之妖,夏悠突然忍不住想笑。

  她覺得奴良滑瓢應該改名叫奴良禿瓢更合適……

  等等,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現在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

  雖然老了,妖怪的聽力依然很強,奴良滑瓢遠遠地就聽見夏悠和陸生交談的聲音。

  踏入門中的時候,少女熟悉的容貌映入眸中,隨之而來的是對一去不復返的往昔崢嶸歲月的懷念。

  即便是轉世,音容樣貌也似乎沒有什麼改變呢,就連那氣質與眼神,都看著一模一樣,包括身上的氣息,熟悉中帶著陌生感。

  年輕時的歲月,真令人懷念啊……

  「爺爺,已經看診完了嗎?」

  夏悠立刻站起身來,禮貌地朝他問好,「爺爺好,初次見面,我是籐原夏悠,請多指教。」

  斑也跳起來身子優雅地行了一番見面禮。

  「嗯……我知道,陸生的朋友對吧。」奴良滑瓢隱去眸中的懷念之色,緩緩落座茶几前。

  「您已經看診完了嗎?請問我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夏悠迫不及待地問道,神情是掩飾不住的緊張。

  奴良滑瓢看出她的提心吊膽,抬眸寬和地道:「不懂擔心,你哥哥的病有辦法治。」

  「太好了!多謝您,實在是太謝謝了!」

  「哎……別急著行謝禮,治是有辦法治,不過實施起來還是蠻棘手的。」奴良滑瓢飲了一口茶,徐徐地道,「我剛剛探測過了你哥哥的靈力,此刻他睡過去了,冰麗在守著他,你不用擔心。」

  「現在,我就來仔細地同你說說夏目那孩子的病。」

  夏悠點了點頭,神色認真地豎耳恭聽。

  「你哥哥的病同我妻子的祖母一模一樣,目前出現這種病的原因尚且不得而知,但經過我妻子幾代族人的嘔心瀝血,最終研製出了治癒病症的辦法。」

  「人體就像是一個密封的容器,靈力就如同容器中的水,當水不停凝聚再生到一定程度後,人體無法容納,就必然會被破壞。靈力暴漲至身體無法承受,是導致死亡的直接原因。」

  「你哥哥天生靈力強大,但體質卻弱的很。我料想,他祖上應當一直是和普通人類所結合生下後人的吧。」

  夏悠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奴良滑瓢用扇骨敲了敲桌子,「靈力強大的人與普通人類結合所剩下的後代,很難完美地繼承天資,舊時這樣的人類大多強強結合,亦或是與普通人類誕下孩子,而這樣的孩子力量大多是不如他們父母某方的。」

  「你哥哥就的結症就在於,繼承到了一方強大的靈力,卻沒有另一方提供一個足夠強大的身體。」

  「你們歷史課上常常提到的安倍晴明,想必你很熟悉吧?」奴良滑瓢耐心地解釋道,「他也是天生擁有強大靈力的陰陽師,可他的父親是強大的陰陽師,母親則是白狐,所以他一出生就有強大的身體素質,不會有你哥哥這種問題。」

  夏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皺眉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的意思是,只要我哥哥本身強大到能夠駕馭住靈力就不會有事了,對吧?」

  「嗯。」

  「那……夏目可以通過修行來提升自己的能力去掌控靈力嗎?」陸生也在一旁提意見。

  斑晃了晃短尾巴,「如果這樣對病情有幫助的話,他身邊倒是有些陰陽師世家的朋友可以教導他。」

  「不行的。」奴良滑瓢搖了搖頭,「修行是人類增強靈力的一種方式,這樣反倒會讓他的力量變得更強更難以掌控。」

  「那……要怎麼辦才好呢?」

  奴良滑瓢抬手,書架上很快緩緩飄過來了一張紙,隨著他指尖的滑動,墨跡一點點在上面暈染開來。

  「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抑制那孩子體內的靈力。」

  「我剛剛和他交談的時候,已經得知了你讓他熬製調和靈力的湯藥之事,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我寫個藥方下來給你,回去之後你讓他將這兩種藥同時服用。」

  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隨後奴良滑瓢將紙張遞給了她。

  夏悠凝神看著紙上的字跡,緩緩皺起了眉頭,「這些草藥……」

  有些草藥的字眼很熟悉,荒曾經給她講解過,她還採摘了不少,但更多藥草的名字,她卻從來沒聽過。

  「這些藥草,想必你不曾聽說過吧?」奴良滑瓢呵呵一笑,話語中帶上了幾分笑意,「人類的世界中自然很難找到這些藥草,你不曾聽說過也尋不見是很正常的。」

  「小姑娘,你想要這些藥草嗎?」

  「呃……」夏悠一噎,略帶警惕地望向奴良滑瓢,總覺得這傢伙笑呵呵的樣子有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爺爺,你就別逗她了,夏悠很擔心她哥哥的。」陸生無奈地說道。

  這警惕的小眼神,還真是和她一模一樣。

  奴良滑瓢嘿嘿一笑,「這些藥草奴良組手中有一些,但都十分珍貴,余量也不多了。你想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小姑娘,老朽見你身姿不凡,骨骼清奇,要不要考慮做我奴良組的三代目夫人?」

  話一出口,陸生差點把嘴裡的果汁噴出來。

  「爺爺!」

  「只要你答應的話,那我們就是自家人了,既然是自家人,這些東西再珍貴你也可以隨意取用。」

  斑抖了抖自己的貓鬍子,甕聲甕氣地道:「這件事難度很大啊……我們家孩子已經再和別的男生談戀愛了,怎麼好現在就劈腿呢?至少也要等她先分手以後再討論這件事吧?」

  這不是重點吧啊喂!這肥貓,為了夏目貴志的病就這麼把她給賣了?

  「你說得對,這樣是不太道德,那麼我可以給年輕人一些解決感情糾紛的時間。」奴良滑瓢十分開明大方地道,心裡喜滋滋。

  幾棵藥草就把夏悠給拐了,茨木知道後一定會氣個半死。

  「……」夏悠抽了抽嘴角,幸虧她今天沒帶著茨木一起來,不然興許要上演茨木大鬧奴良組的大戲了。

  「爺爺!」陸生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把字從嘴中蹦出來,妖力一陣波動,激動之下瞬間妖化成了夜陸生的模樣。

  「咳……夏悠,你別聽我爺爺胡說八道,他和你開玩笑呢。」白髮赤瞳的青年略帶焦急地解釋著,臉頰難得地有一絲紅暈,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陸生看向她,認真地說道:「我看了這藥方,上面的藥要喝很久,我們奴良組並非致力與藥草醫理的妖怪,那點數量根本不夠。治好你哥哥的病,還需去尋其他組織的妖怪才可以。」

  奴良滑瓢癟了癟嘴,「我哪開玩笑了,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

  「……」

  這妖怪,老了也還這麼不正經。

  逗弄過兩個孩子,奴良滑瓢神色一正,總算是歸回了正事,「好了,老朽也不逗你們玩了。」

  「陸生說得對,奴良組手裡的藥材都是乾貨,藥力流失很多了,需要新鮮的藥材還需去尋別人。」

  「請爺爺指點。」夏悠恭敬地道。

  「這不用什麼指點不指點的,我聽陸生說過了,現在正和你糾纏不清的那個妖怪……嗯……是大江山組的吧?」奴良滑瓢垂眸說著,顯然還對茨木抱有幾分不忿,把正當交往說成糾纏不清。

  「是這樣沒錯。」

  「那不就得了,你直接回去問他,他會解決所有問題的。」

  面對夏悠萬分疑惑的眼神,奴良滑瓢忍不住再次耐心解釋道:「千年前大江山組有個叫『地神』的妖怪,最擅長種植奇珍異草,並且在大江山種下了一片藥田。」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大江山組那群傢伙也不知道滾哪兒去了,但地神有個叫『地念兒』的孩子依然在此岸接替掌管著父親留下來的藥田。」

  「我想,他總不能連自己的部下後人在哪都找不到吧?」

  夏悠遲疑地點了點頭,她怎麼從沒聽說過大江山裡還有個叫『地神』的妖怪?

  而且大江山只有一片花海,哪裡來的藥田……

  雖然滿腹疑惑,她還是點點頭道:「好,多謝前輩指點,我都記下了。」

  收好藥方,夏悠大鬆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些許輕鬆的神色。

  卻不料,奴良滑瓢繼續道:「一直喝這些藥的話,病情可以得到抑制,至少你哥哥不會年紀輕輕就英年早逝了。」

  夏悠臉上的笑容一僵,「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不能根治嗎?」

  「傻丫頭,你忘了我剛剛和你怎麼解釋的了嗎?」奴良滑瓢輕歎了一聲,「你哥哥的體質才是最根本的問題,想要根治這病,必須從本質上改變他的的體制,可這哪裡是隨便說說就能辦到的事情?」

  「……那、那您的妻子他們又是怎麼……」

  「瓔姬的族人也是僥倖得了奇遇,你若想根治你哥哥的病,須尋到更珍貴的東西。」

  奴良滑瓢敘述起了當年的往事,「曾經,東方的海域中有一個叫做紅蓮蓬萊島的地方,上面居住著許多半妖孩子,他們種植著一種蓬萊仙果,擁有增強人類體質的神奇作用。」

  「我妻子的族人就是在海上誤打誤撞闖入其中摘得了蓬萊果,方才輔以湯藥解決了病症。可是,先不說這島五十年才會出現一次,最重要的是自從戰國時代以後,這個島似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斑猛然抬起了頭,瞇著眼睛道:「蓬萊島?我也聽說過這個島的名字,聽說當年有四個叫做四斗神的妖怪在島上作惡,後來西國斗牙王的兩個兒子在上面和那些傢伙廝殺了一番,最後的結果便是那島再也沒出現過了。」

  「沒錯,所以你也懂要尋找到那果子有多難了吧。」奴良滑瓢感歎道。

  夏悠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這樣不行,僅僅只是緩解病情還不夠。

  她想要夏目貴志能夠作為一個正常人幸福快樂地活下去,組建屬於自己的家庭,並且讓後代再也不會被這古怪的疾病糾纏苦惱。

  否則以夏目貴志的性格,他一定會選擇獨身一人,而不去給別人帶來傷痛。

  可他這樣溫柔的人,不該被孤獨的枷鎖銬住!

  夏悠抿唇,猛地看向奴良滑瓢,「前輩,那您知道可有什麼其他東西能夠代替蓬萊果?」

  「有倒是有……但也不好找啊……」奴良滑瓢歎了口氣,皺眉道,「比方說人魚骨也有同樣的作用,甚至藥效不差於蓬萊果。」

  「沒錯,就是那種吃了肉以後可以令人長生不老的人魚,它的骨頭也有這樣的功效,可同樣是極難尋到的珍貴之物。」

  「我年輕的時候曾從一個手下敗將那裡奪得過一塊人魚骨,不過……那塊人魚骨後來被我送給了別人。」說這話的時候,奴良滑瓢忍不住看了夏悠一眼,又彷彿是在透過她看別人。

  聞言,夏悠的情緒又猛然變得低落起來。

  看她這副樣子,陸生有些於心不忍,他輕咳一聲,沉聲安慰道:「雖然也很難尋,但至少比那蓬萊果要靠譜多了。」

  「人魚骨雖然存世稀少,但並非尋不見,若肯費一番功夫,興許還能夠找到。更何況,有了藥草你哥哥的病也能夠得到緩解,這樣一來你還有很多時間去找人魚骨,不是嗎?」

  當局者迷,關心則亂,夏悠緩緩舒展開眉頭,感激地衝他一笑,「這倒是沒錯……謝謝你,我都急糊塗了。」

  「若我有了關於人魚骨的消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陸生的嘴角彎起一個若隱若現的淺淺弧度,靜靜地低頭淺飲手中的茶水。

  奴良滑瓢看了看夏悠,又看了看陸生,遺憾地搖了搖頭。

  嘖嘖,真可惜啊,又晚了一步,孫媳婦兒看樣子是要飛了……

  夏悠卻迅速地冷靜了下來,既然有能夠代替蓬萊果的人魚骨,那一定也有能夠代替人魚骨的其他東西。

  奴良滑瓢並不懂醫藥之理,她想撫子和荒應該知道更多關於此類的消息。

  不論如何,她都要循著這絲線索下去抓住希望。

  「今日多謝前輩,夏悠感激不盡。」

  看在老年滑頭鬼如此和藹慈祥的份上,夏悠也不再計較當初他對自己的綁架行為了。

  她發誓,下次要是再見到年輕版的奴良滑瓢,一定要送好幾瓶霸王防脫洗髮水給他!

  夏目貴志在深眠兩小時後漸漸轉醒,為了不讓他擔心,夏悠與斑皆是心領神會地隱瞞了人魚骨的事情,寬慰她絕症找到了診治的辦法。

  他的情緒果然受到了很大的鼓舞,眉梢的憂鬱惆悵也消散了許多,「我一定會乖乖吃藥的,再苦也不怕!」

  望著夏目貴志如昔日一樣的笑臉,斑深深地望著了他一眼,然後蜷著身子緊緊地縮在了他懷中。

  夏悠也柔柔一笑,面上輕鬆不少,心裡的壓力卻沒有消失半分。

  帶著陸生送來的一部分乾草藥,夏悠道過謝以後,與斑等人離開了奴良組。

  *****

  「爺爺,人魚骨您送給誰了?」事後,陸生忍不住詢問奴良滑瓢。

  他的赤瞳中閃過一絲好奇,人魚骨這樣珍貴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人,竟能讓奴良滑瓢送給他?

  「那東西嗎……」奴良滑瓢微微一頓,繼續道,「我送給夏悠了。」

  他口中的夏悠,指的是那個女子,陸生瞭然。

  「當初……有一年的大晦日,京都發生了很大的動盪,我也是差點在那個時候丟了性命,是她救了我。」

  「不過她有一個很重要的巫女朋友也遭到了劫難,當時對方才誕下一對雙胞胎不久便遭到了天罰,虧得有人相護才留得性命,卻也奄奄一息了。」

  「念在救命之情上,我把那人魚骨送給了她,我想她應該用人魚骨去救了那巫女吧。」

  否則,那人類女子怎麼可能還活的下來呢?

  「原來還有這等事……那當年的大晦日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奴良滑瓢眼神悠遠,緩緩邁著步子與陸生朝院外走去,聲音也越來越小、

  「當年啊,京都……」

第76章 人魚骨與人面樹

  為了方便熬製湯藥,租房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只可惜夏目貴志花了些時間在家與學校之間尋找,都沒能找到合適的學生公寓。

  夏悠也在網上四處尋找合適的房源,但學生公寓目前基本已經滿員了,這個決定來的突然,想要找到合適的居住地點一時半會兒還不容易。

  除了學生公寓以外,就只能考慮一般民房了。

  然而一般民房的租金價格通常高於學生公寓,配備設施也不統一,兄妹倆手裡的零花錢攢下不少,但要瞞著籐原夫婦自己負擔這些開銷還是有一定的壓力。

  夏目貴志一直有打零工的習慣,再加上他性格比較節儉,這些年來也攢下了一筆積蓄,折騰了幾天一無所獲,因此打算轉而尋找一般民房租住。

  得知夏目貴志的決定後,夏悠猶豫著想把之前高天原給的賞金拿去給夏目貴志組個條件好些的一般民房,但怕只怕夏目貴志不願意花這筆錢。

  她正絞盡腦汁思考著如何讓夏目貴志願意接受這筆錢的時候,對方卻高興地告知她在合適的地段租到了很好的一般民房,且租金甚至比學生公寓還低一些。

  「哥哥不會遇到騙子了吧?」夏悠的話中帶著些許訝異。

  「不用擔心,那套房子是多軌教授名下的。」夏目貴志解釋著,猶豫了一下又道,「多軌教授對我的情況有一些瞭解,而且房子很大,不止我一個人住在那裡。」

  既然是多軌理一郎名下的空置房產,照顧自己的學生也理所當然,不過……

  斑立刻蹦出來語速飛快地道:「還有人?那這不就是同別人合租嗎?會不會打擾貴志靜養。」

  這才是他們所關心的問題。

  夏目貴志微微一笑,眸中帶上了幾分溫柔,「不會的,貓咪老師不用擔心,除了我以外只有一個女孩子。」

  「是誰?」夏悠聽他語氣中透露出來的熟稔和溫柔,心中隱約有了一個答案。

  「是小透,她畢業之後來東京工作了。」

  「啊!既然是這樣的話,我也想要出去和貴志一直住呢。」斑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子,多軌透很擅長烤制餅乾和製作甜點,這一點深得它心。

  比只知道把老乾爹辣醬故意塞進各種包子、餅乾裡騙它吃下去的夏悠強多了!

  「果然多軌姐姐啊!既然是老朋友,那我就放心了。貓老師想和哥哥在一起就去吧,反正你天天在外面鬼混,媽媽也都習慣了。」

  平常他有時候三五天不回家,塔子和籐原滋也習以為常,並不擔心他。

  夏悠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繼續道:「那田沼哥哥也會來東京嗎?」

  畢竟,這三個人在高中時代可是鐵三角。

  「他如今在橫濱,離我們很近。」

  這些年來,畢業後雖然和當初的小夥伴們天各一方,但夏目貴志一直有和他們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橫濱啊,那哥哥你們有空的時候要多一起出去玩,總在家裡宅著不好。」夏悠笑著幫他把平常會用到的書籍和筆記本整理好,「分別四年大家又能聚在一起了,真好。」

  橫濱是僅次於東京的日本第二大城市,看來田沼要這些年來的發展也很不錯。多軌透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有她幫忙照料夏目貴志,夏悠會安心許多。

  「嗯,我們有約好要一起去玩呢。」夏目貴志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顯然近來心情不錯,「等哥哥病好了,也帶你和貓咪老師一起去旅遊。」

  「旅遊呀,去哪裡好呢?嗯……很久沒有回八原了,有機會我們回去看看吧……」去看看那些少時的舊友妖怪們如今是何模樣。

  八原雖然比不得東京和神奈川的繁華,但那座寧靜的小城鎮卻珍藏著幼時的許多回憶時光。

  「好。」夏目貴志笑著點了點頭,神情格外溫柔,「我也很想念大家呢,等我拿到民俗學的修士學位,就可以和田照一起在各個地方追逐妖怪們的痕跡了。」

  田沼要就讀的也是民俗學,作為民俗學家,自然不會一直定居在一個城市。他們曾一起討論過,願將來有一天能夠創辦一個雜誌社,專門發表妖怪風俗學的刊物。

  踏遍每一塊土地,去追逐、瞭解那些妖怪們背後的故事,也是夏目貴志的理想,所以他方才會毅然選擇來東大修讀民俗學。

  直到老的走不動的那一天,再回到寧靜溫柔的八原中安度晚年。

  「好啊好啊!」夏悠眼睛一亮,「那到時候我要把我的妖怪漫畫放到哥哥的書刊上連載,嘿嘿你得給我A級簽約稿酬才行。」

  「咳咳!發表文章刊物怎麼能少了配圖,本斑大人可是活生生的高級妖怪,如果貴志和你的小夥伴需要拍照模特的話,我當然也不會推辭啦。」

  「而且我和夏悠不一樣,我不要稿酬,用豆沙饅頭和酒代替就可以了。」斑不停地晃動著小短尾,算盤打得辟里啪啦響。

  夏目貴志忍住嘴角的笑,故意板起臉道,「你們兩個太過分了,在雜誌社創辦初期,難道不應該向我免費提供幫助才對嗎?」

  臥室裡嘰嘰喳喳笑做一團,樓下清洗著水果的塔子靜靜地聽著房間裡的笑聲和時不時的貓叫,溫柔地彎起了嘴角。

  *****

  夏目貴志最終搬入了多軌理一郎的房子中,與多軌透暫時成為了室友。

  她的料理水平很不錯,平時下班回來也是在家中自已做飯,多了夏目貴志以後,兩人基本上輪流烹飪早餐和晚餐,在家裡做飯吃比學校的食堂更健康。

  有時,夏悠放學後路過多軌家,會順便帶些水果點心上門。包括夏目貴志的草藥用量她也都一一記在心底,每次差不多快要用完的時候,就會從撫子那裡取來給他送去。

  每當她上門拜訪,總會被多軌透留下好一頓招待,偶爾幾次還碰上了田沼要。

  新鮮草藥的藥效要比乾貨好一些,自從知曉夏目貴志的病後,玉藻前外出時常常也會特意採摘不少藥草回來。雖然他平時嘴上十分嫌棄茨木和夏悠兩個傢伙頻繁在自家木屋中進進出出,打擾他和撫子的二人世界,但夏悠需要幫助的時候,他還是一言不發地默默幫她尋找草藥。

  夫妻二人的好,夏悠全都一一牢記在了心裡。

  根據奴良滑瓢給她的藥方,夏悠從上面一一列出了那些少見的珍惜藥材,托身邊的朋友幫忙尋找。

  好在大部分藥材大江山中都有種植一些,雖然量少,種子卻很充足。其他個別種子,則是荒從天皇行宮的典藥寮中討要了些許,夜斗也動用自己的力量千方百計地尋來了兩昧。

  眾人東拼西湊,總算是勉強湊齊了方子上需要的藥材。

  「你別擔心,這些藥草成熟週期也不算長,種下去以後不久就能收穫。」茨木低頭大口大口地吃著食物,一身風塵僕僕,額頭還有幾滴汗珠,這幾日都在大江山之外四處奔波為他尋找藥草。

  「我已經和摯友說過這件事了,他承諾會把山中那片花海改造成藥田。」

  夏悠伸手捻去他頭髮上的落葉,仍有些不放心,她怕種植方式不對浪費了這些珍貴的藥草,「但我聽撫子說,這些藥草有的性子很嬌貴……」

  「沒事,前兩天我和摯友外出尋找藥草的時候,遇上個很懂如何照料這些東西的傢伙。」說到這裡,茨木彎唇一笑,「我見他還有些用處,就同摯友一起把他抓回來了。」

  「……啊?」夏悠抽了抽嘴角,「抓回來了?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萬一人家生氣了怎麼辦……」

  「那傢伙叫『地神』,你不用擔心,沒人敢反抗我和摯友。」茨木不以為然地說道,「像他這樣不善武力的妖怪,能被大江山庇護是他的幸事,而且我和摯友圈了那麼一大塊地給他做藥田,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在那之前,他還每日為妖怪們跑來藥田中偷吃草藥而發愁。

  夏悠一怔,恍惚間憶起奴良滑瓢所說過的話來。

  原來,這就是大江山藥田與地神出現的原因麼。

  真是個神奇的世界呢……

  藥草這兩天才悉數種植了下去,雖然夏目貴志還喝不上,但光是靠著撫子提供的調養湯藥,前幾日看來他的病情暫且得到了緩解。

  靈力依然在增長著,只是不會再讓夏目貴志感到疼痛難忍,頭暈的次數有所減少,未再昏迷過。

  藥材解決了,但還剩下最重要的人魚骨遲遲沒有消息。

  匆忙填飽肚子以後,茨木又帶著她往平安京跑了一趟。

  荒得知她的難處以後,也在翻閱古籍尋找能夠代替人魚骨之物。他認為,與其把時間花費在尋找人魚骨之上,不如盡快尋找其他能夠代替其的物品。

  「人魚此生物,自幾百年前就難覓蹤影,現在世上所流傳下來的,贗品居多。」

  此物之難尋,他清楚得很。

  「你那藥方我看過了,若要以人魚骨入藥,需求的量還不少。」

  夏悠上哪兒找這麼多罕見的人魚骨去?

  「人魚肉可令人長生不老,人魚骨入藥則可徹底改變人類的體質,與此擁有同樣功效的東西,還有人面樹的根。」

  「人面樹的根……人面樹是什麼東西?」

  「所謂人面樹,其實就是樹妖的一種,樹妖常見,而人面樹不常見。」

  荒放下卷軸,徐徐解釋起來,「能修煉出人面的樹妖,至少都擁有千年以上的妖齡,作為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妖怪,他們的根系是力量所在的本源。」

  「而這種本源的力量有強大的生命力,且對人類溫和無害,功效不弱於人魚骨。」荒抬眸看她,紫眸中似有星空,「比起早已銷聲匿跡的人魚骨,人面樹雖少見,可尋找的難度低得多。」

  夏悠眼睛一亮,「那您知道哪裡有人面樹嗎?」

  聽起來,似乎類似於成了精的人參?

  荒輕輕搖了搖頭,在看到她眼中的失落以後,繼續道:「我曾在夢境之中為你預知過,在夢境之中我看到了一顆活著的人面樹,所以我確信它是仍然存在的。」

  「只是那棵人面樹叫什麼,如今又在何方,我還需要從夢境中的細枝末節去考證。」

  預言夢境看到的只是畫面而已,他能預知未來將會發生什麼,但並不代表他認得畫面中的地點。

  至少,根據目前所看到的畫面,他可以確定那個陌生的森林並不在京都附近。

  「你先耐心靜候消息便可。」

  「好,多謝您。」夏悠微微鬆了一口氣,神色也輕鬆了幾分,隨著尋找和摸索,手中抓住的希望越來越大了。

  更何況,眼前這人是荒,她從來都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雖然不知道這種感覺因何而來,但夏悠堅信,他一定能知曉人面樹所在的地方。

  他嚴肅卻沉穩的面容和不疾不徐的語氣,總能讓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可靠。

  *****

  離開平安京的時候,已經是月朗星稀的夜晚。

  夏悠打了個哈欠,趴在茨木背上歎了口氣道:「如果能找到人魚骨和人面樹其中的一種,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我會陪你找的。」不管那個地方在哪,他都會陪她去。

  夏悠看著他略帶疲色的側臉,手指微微抱緊她,溫聲道:「這次,謝謝你和酒吞了。」

  茨木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不要在我面前說謝謝。」

  他這樣做,是不想在她臉上看見眼淚,不想她在為別人愁眉苦臉,憂心忡忡。

  夏悠見他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揚起笑臉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歪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茨木微微一怔,腳步無意識地頓住,隨後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緩緩綻出一絲淺笑。

  「先在我的背上睡一會兒吧,已經很晚了,明天你還要早起上學。」

  夏悠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地應了一聲。

  這個週日的時光全都花在了平安世界,還好有斑變成她的樣子幫忙應對籐原塔子和籐原滋。不過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否則斑那個傢伙遲早會露出馬甲的。

  雖然有些累,不過近來茨木應當比她還累吧?

  大江山這一舉幫了她大忙,這樣一來,以後夏目貴志的藥材來源就不用擔心了。

  還有酒吞,居然寧肯被茨木癡纏,也要出面幫忙找藥草,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然而實際上,酒吞表示他沒得辦法啊!

  自從開學以後,夏悠就再也沒來過大江山,茨木留在這邊的時間也變長很多,令他一度懷疑這兩人是不是吵架鬧冷戰了。

  某次不慎被茨木追上之後,他沉住氣詢問茨木為何不與夏悠在一起,方才見對方神情失落委屈巴巴地表示夏悠不讓他頻繁地去另一個世界。

  感情是弟妹在嫌棄這傢伙?

  酒吞頓時慌了,他的好弟妹沒有了,那他後半輩子的日子可怎麼過!

  於是當得知夏悠哥哥的難處以後,他二話不說,立刻大腿一拍就拎著茨木就去外界找藥草,生怕夏悠嫌棄茨木沒用一個白眼就把他踹了。

  一番操作看的星熊童子一愣一愣的,簡直懷疑酒吞是不是也暗戀夏悠,否則怎麼會比茨木都還積極?

  酒吞才懶得和星熊這種沒有長遠目光的笨蛋解釋。

  他得幫茨木多在夏悠面前刷刷好感度,牢牢地鞏固住他們的感情,這樣他後半輩子才不會被陰霾籠罩。

  酒吞心急火燎地四處尋找著草藥,幾天幾夜都未眠,眼底泛出一片青黑之色。茨木把這一切看在眼裡,自然是大為感動,幾番慷慨激昂地表示此生定要生死相隨,永不拋棄摯友。

  酒吞卻一陣惡寒,費了好大勁才維持住自己欣慰的表情不至於崩壞。

  誰要和這傢伙生死相隨了!

  他忍。

  被纏一時總比被纏一世好,等到夏悠那小丫頭嫁進大江山那天,他就能熬出頭了。

  想像著那一刻的到來,坐在大江山中喝二鍋頭的酒吞頂著倆黑眼圈,不禁露出了一個老父親般欣慰的笑容。

第77章 跡部的委託

  生活漸漸平靜而忙碌地回到了正軌。

  轉眼間半個月的時光變過去,一眨眼就來到了九月底。路邊的樹葉已經脫落,青翠綠葉染上明黃,秋意漸濃。

  夏目貴志的病情得到穩定後,生活態度也逐漸變得更加積極樂觀起來,在學習的過程中已經打算開始著手準備為夢想而創業。

  他與多軌透和田沼要協商後敲定,在不久的將來要成立一個工作室,建立一個妖怪論壇網站,專門運營與妖怪相關的內容。

  網站的名字暫定為夏目友人帳,計劃將來不僅會引入妖怪題材的漫畫、動漫播放以外,後期還要創立輕小說與插畫板塊,鼓勵喜愛妖怪文學的粉絲們創作作品。

  他們要讓這個網站成為國內最大的妖怪風俗學網站,讓所有喜愛相關內容的人們都聚集在這裡。

  此外,販賣相關周邊與嚴肅正統向風俗學系列叢書也是不錯的決定,得到了多軌理一郎的大力支持。

  「現在的年輕人啊,大多數人的理想就是努力認真學習,等畢業了進入國企獲得穩定的工作,像你和你朋友這樣有創業之心和幹勁的年輕人不多。」

  多軌理一郎說的是目前本國社會目前的現實情況。

  「遇到了問題儘管來找我,老師很願意盡自己的力量幫助你們這些年輕人創業。」

  夏目貴志聽後,不由大為感激,幹勁更足。

  多軌理一郎是國內知名的妖怪風俗學家,不僅出版過許多系列的叢書,本人開設的講座也以別具一格的風雨幽默與深厚的專業知識在國內擁有大量粉絲與名望,許多相關影視與動漫的製作幕後都有他的身影。

  他答應以後願意做友人帳網站的特邀嘉賓,配合舉辦各種活動,如受訪錄製短視頻節目科普發揚文化,轉發抽獎提供免費講壇門票等。

  「這麼棒的點子,哥哥一定會成功的!」

  先從工作室做起,等將來有了成績在轉為公司,夏悠相信夏目貴志和他的朋友們絕對有這方面的能力。

  妖怪文學在國內一直是較為火熱的東西,但目前還沒有任何公司專注只致力於此一項內容,若是夏目貴志他們反響不錯,後期也不是不可能得到投資商們的青眼。

  是以這個工作室還未成立,夏悠就在自己的朋友圈中奔相走告此消息,為他們的理想奮鬥預熱。

  尤其是她博客上那些老粉,相當期待有這樣一個專屬樂園的誕生,私人朋友圈裡也很快收穫了許多人的回復。

  夏悠一邊喝水,一邊饒有興致地逐個去看他們的回復。

  忍足侑士:……沙發。

  這丫頭和她哥哥都是喜歡搞大事情的傢伙啊……

  奴良陸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這種地方,他想不僅能成為喜愛妖怪文學的人類的交流處,也可以成為妖怪們的樂園。都二十一世紀了,妖怪們也是會上網的,尤其喜歡看人類創作有關於他們的動漫影視或小說。

  和泉紗霧:如果有這樣的地方,我也會願意在這樣的平台上發佈作品的。看學姐的漫畫看了那麼久,早就蠢蠢欲動的想要嘗試更多妖怪題材的作品了。

  就是不知道畫工口插畫會不會影響道未成年人瀏覽……

  切原赤也:哇!那將來會有妖怪打網球的動漫或者漫畫產生嗎?突然覺得這個題材很有趣哎!

  夏悠抽了抽嘴角,老哥……你自己就已經實現這一點了……

  一歧日和:很感興趣哎,等我畢業以後可以走後門進入這樣的公司工作嗎2333

  夜斗:強烈要求神明也要有足夠的出場戲份!別忘了自古神明與妖怪的界定本就模糊不清,有妖怪也要有神明才有意思!

  跡部景吾:還算華麗的理想。

  看著看著,事務所網站的彈窗閃動了幾下,是管三的消息。

  夏悠見他主動敲自己,就猜到一定是有委託上門了,點開消息一看後果然如此。現在,她至少每週都要完成一個任務委託。

  「看在你這麼忙的份上,這周的任務就給你個輕鬆簡單點的吧~」

  她順手將發佈過來的委託任務點了接受,方才眉頭微挑,發現了這個委託的特殊之處。

  竟然又是老熟人發起的委託。

  「本大爺想知道,近兩個月一直糾纏在本大爺身邊的某個可能是妖怪的生物,到底想和本大爺說什麼?」

  發起委託的人是跡部景吾。

  夏悠眼中閃過一絲驚奇,且不說跡部景吾怎麼會相信綠丁丁這種奇怪網站,他是怎麼被妖怪纏上的?

  這傢伙……不愧和忍足是好基友,奇遇都要成雙成對的。

  委託任務的確輕鬆,對方並不緊急,只要在十月五日前完成便好。

  十月六日便是跡部景吾出國的日子,前幾天在朋友圈裡看到他提起過,仔細數數也沒幾天了。

  那麼之所以推遲了一個月才去美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

  傍晚,發佈完委託任務的跡部景吾並沒有坐在電腦前耐心等待委託任務被接去,他不認為這種奇奇怪怪的網站會有那麼高的效率。

  且不說這網站的名字乍一聽就像是某種猥.瑣的成.人網站,那畫風老舊就像是活在十年前,看起來一點都不華麗。

  更何況,這個網站的服務器簡直是超級差超級差!

  他從登入網站到成功發佈委託,足足花了半個多小時,要不是這網站是忍足侑士告訴他的,跡部早就把瀏覽器關了。

  「太不華麗了,土豆做的服務器吧。」

  饒是他本人很有耐心,也恨不得以跡部財團的名義,免費給這家可憐的老舊網站換個高大上的流暢服務器。

  忍足那傢伙不是說當初他在手機沒信號的時候都一秒登入這個網站了嗎?怎麼一到他的時候就抽瘋了……

  如果這家網站可以評論,他一定要毫不留情地給個差評。

  跡部並不知道,連接妖怪事務所網站的人類所需要的信號,實則就是他們身上所沾染的妖氣。忍足當初秒進網站,是因為附近的橋姬妖氣十足,古川愛子的怨氣也不低。

  隨手給夏悠新發的朋友圈回復了條評論,跡部叉掉程序關閉電腦一氣呵成,緩緩朝著自家那大的不像話的花園走去。

  入秋,夜已深了,池塘邊濕冷的石頭上竟然都已起了晚霜。

  跡部輕輕呼出一口氣,在空氣中凝成團團白霧。

  「少爺這麼晚了還不歇息,要多加注意身體啊。」來人是兩鬢髮白仍舉止優雅沉穩的老管家,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人。

  「莫非又失眠了嗎?夜有些冷呢,我去端一杯蜂蜜熱牛奶來。下周您就要非去美國,到時候還要倒時差,千萬不能把身體搗鼓壞了……」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聲音漸漸遠去。

  蜂蜜配熱牛奶有助於睡眠,這個月跡部基本每晚都會喝。

  跡部微微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神情略帶落寞地看向夜空下的花園,眼神悠遠。

  老管家很快將熱牛奶端了過來,放在一旁的大理石桌上,跡部道了一聲謝,卻沒有立刻端起來喝。

  「入秋了。」

  「是啊……這是陪伴少爺的第二十二個秋季了,時間過去的可真快啊。」老管家臉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溫柔地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

  曾經還稱得上年輕英俊的他,臉上的皺紋都已抹不掉了。

  就如這秋夜下的玫瑰花園,花葉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枝。

  跡部看了看管家,又望向偌大已經凋敗的玫瑰花園,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最愛華麗的玫瑰,如他本人那般,華麗優雅的外表之下,承載的卻是對網球如火般熱情的深愛。

  只是,春夏時那芬芳震撼的驚人景色,如今已經消失不見,未來還將迎接冰冷的寒冬。

  「花都敗了。」

  「現在是秋季呢,少爺。」老管家微微一笑,「等到明年的春天,還會再開的。」

  「是嗎。」跡部靜靜地站立在花園中,夜色下的影子被明亮柔和的燈光拉長,愈發顯得孤寂冷清。

  「這些花每年都會開,一年更比一年紅,不過又有多少人會記得曾經盛開過的景色。」

  這些火紅的玫瑰,就如將燼的星火,終會開敗於阡陌之中。

  就如同他一樣。

  每年都會有一個又一個奪人眼目的網球新人在陽光下綻放自己的色彩,如浪潮一般永不止歇,而他無法再握起球拍用生命去奮力表達自己對它的熱愛。

  哪怕昔日的玫瑰花園怒放的多麼美麗,當年的他如何絢爛奪目。將來耀眼的新人和天才少年們,終會將他襯得黯淡無光。

  畢竟,他從來都沒有正式踏足網壇成為職業網球手啊。

  上了大學之後,他便很少再參加各種賽事,家族中的沉重擔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畢業了以後不再打網球賽,他的後援會粉絲們也會越來越少,最終解散。如今大多數少年少女們的目光,更多的是放在嶄露頭角的新星們身上。

  畢竟,那些新生不曾親眼見過昔日跡部打網球是何種風采,提起他也只會道:啊,我知道,是那個曾經說傳說的冰帝之王!

  曾經的,傳說中的,通通都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被淹沒、遺忘。

  很久以後,將不會有人再知道有一個叫做跡部景吾的人,在年少時為珍愛的網球奉獻出了多少真心,又留下多少淚水、痛苦和快樂。

  就和凋敗的玫瑰一樣,落入塵土中銷聲匿跡,旁人也不會記得它們昔日怒放的絢爛。

  「這不像是少爺會說的話呢。」老管家靜靜地看著他,心中很清楚跡部在想什麼,又為什麼而落寞。

  「啊……說起來,雖然這些玫瑰花都已經凋敗了,但花園的池塘邊有一顆很神奇的水仙!」

  聽到「水仙」這個字眼,跡部驀地睜開眼睛望向管家。

  老管家微笑著解釋道:「是呢,水仙花有八月花期的品種,但這一棵即便已經入秋了,還依然開著呢。」

  提起這棵倔強的水仙,老管家開始不停地絮絮叨叨起來。

  「我聽園丁說,這棵水仙花照料的很好,每年的花期都比普通的水仙要長很多,少爺要隨我一起去看看嗎?」

  老管家提起這個,自顧自地帶起路來向不遠的池塘邊走去。

  夜色下微亮的秋風中,那幾朵雪白的嬌弱小花中間點綴著明黃,輕輕地搖曳著。

  看到這一幕,老管家似是很開心,「對了,我記得這棵水仙花似乎是您當年親自帶回來的呢,不愧是少爺親自挑選的花,當真不同凡響呢!」

  「哈哈,我總聽聞冰帝學校裡那些孩子們私下將少爺比作水仙花,現在一看,這棵水仙花當真倒是有少爺的風骨,即便在秋夜中也搖曳生姿。」

  「您看,多麼頑強的小生命,多美啊……這樣的水仙花,我這麼多年來頭一次見到,可當真是讓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老管家很會說話,跡部自然也能聽得懂管家是在委婉地安慰著自己。

  只是,他眉間的憂色似乎並沒有散去。

  跡部靜靜地看著那棵水仙花,良久不語,許久之後方才舒展開眉頭,想起種滿玫瑰的花園中怎麼會有一顆水仙。

  他想起來了,這是高三那年,當初那個因他而遭到後援會欺負的女孩子離開前所送給他的。

  當時,他收下那盆水仙花之後,便隨手交給了園丁。

  跡部和那個女孩子雖然同班,但對方性格一直很安靜,兩人也少有交集,一晃四年多過去,他甚至已經不記得對方的名字了。

  奇怪的水仙花……會和那個傢伙有關係嗎?

  「夜深了,您也早點休息吧。」

  跡部留下這句話,轉身獨自離去。

  「好,牛奶想必已經涼了,等下我再給少爺重新端一杯到房間裡。」

  夜深,跡部靜靜地躺在自己柔軟寬大的華麗風大床上,深深地歎了口氣,御守依舊安安靜靜地被放在床頭櫃上,沒有發出任何光芒。

  跡部知道,這代表著那個白衣裙的小女孩不在附近。

  那個奇怪的東西……好像已經有好幾天都沒有出現了,莫非已經被這個御守驅趕走了嗎?

  跡部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最一開始看見那玩意兒時候,他是真的嚇得不輕,但冷靜理智如他,並沒有一開始就輕舉妄動。

  小女孩似乎很害怕他身邊那個御守,根本不敢靠近他。

  而且多見幾次慢慢也就習慣了,跡部能感覺得到,這個小女孩似乎想對自己說什麼。

  能看見對方的時候,他試著遠距離與對方交談。

  「你想做什麼?」

  小女孩的薄薄的粉唇微動,跡部卻什麼也聽不見,從對方的眼神示意中,似乎是由於御守的緣故。

  於是,跡部嘗試著把御守放到客廳之中再回到臥室裡,這次不僅聽不到對方的聲音,甚至連小女孩的模樣都看不到了……

  但是愈發濃郁的香氣告訴他,對方此時離自己很近很近。

  跡部發現,好像如果沒有那個御守他就看不見小女孩,但是如果把御守放在身邊,對方就無法靠近。

  不過……不管怎麼樣,跡部並不介意自己家中居住著這麼一個像幽靈一樣的東西。

  畢竟,她沒有惡意,那他便也無所謂了。

  只是……當那股香氣和身影出現的次數卻越來越少的時候,跡部隱約發現到了不對勁。

  對方看著她的目光,帶著執著與留戀,還有掩飾不住的遺憾,星星點點的淚意。

  這一刻,跡部心頭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他總覺得對方看起來很虛弱,透明的好像就要消失了一樣。

  到底想對他說什麼?

  跡部忽然間很想很想知道。

  他想起這個御守是忍足送給他的 ,於是連忙打電話給忍足詢問此事。

  對方卻道:「……看吧,我就猜你被妖怪一類的東西纏上了,果然如此。」

  「既然對方沒有惡意,你先別急。我想普通人類是看不見妖怪的,亦或那妖怪沒有足夠的力量在你面前顯身。」

  跡部有些驚訝於忍足會說得如此頭頭是道。

  「你怎麼知道這些,難不成你這傢伙真的遇到過妖怪?」

  「這個……礙於某些約定,我不能說。不過呢,我可以指點你一下,你去一個叫做綠丁丁妖怪事務所的網站發佈委託,我想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解決。」

  「至於更多的,我不能再說了。」

  不華麗的傢伙,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帶著納悶與不解,跡部嘗試著在這個畫風清奇名字古怪的網站上發佈了自己的委託並敘述遇到的問題。

  哪個陰陽師世家為了賺錢搞出來的網站,也太落後了吧?

  閉上眼睛睡覺前,跡部習慣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才發現不知何時竟受到了一條短信。

  短信來源是未知地區,卻意外的沒有被系統攔截。

  「您好,親愛的跡部景吾先生,您剛剛所發佈的委託已被神使接受。神使希望於三日後的星期五16:00時分為您上門解憂,請問您是否同意?若同意請回復約定見面地點,若不同意則回復否,並於網站上同神使一同協商時間,我們會立刻回復您。」

  神使……現在陰陽師世家的人給自己起的身份稱呼都這麼高大上了嗎?

  短信是在一小時前收到的,也就是他剛剛關掉電腦對方就發了這條短信。

  跡部眉梢一挑,這個網站有點意思,他剛剛似乎並沒有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

  也罷,星期五就星期五,那時他也沒什麼事。

  想了想,他把自己家的地址回復了對方,隨後便帶著幾分興味與期待,靜靜地等候著星期五的到來。

  直到週五下午四點鐘,一個還背著書包的少女被管家領進了客廳之中,額前的碎發還顯得有些凌亂,顯然是一路趕過來的。

  「少爺,是夏悠小姐尋您。」老管家不是第一次見夏悠了,以前她也常會隨著網球部的社員們一起來家中做客,對她很熟悉。

  既然是熟人,跡部下午又無事忙碌,他也無需多做通報,直接把對方帶了進來。

  跡部看見她,略微有些驚訝,「你這丫頭……怎麼突然跑到本大爺這兒來了?」

  冰帝高中部下午三點才放學,這孩子四點鐘到了跡部宅,是特地翹了社團活動趕來來找他的?

  但他實在想不出夏悠找他會有什麼事。

  「謝謝爺爺。」夏悠接過老管家遞過來的暖茶,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擦了擦額頭的細汗。

  跡部宅太大了,足足一個公交站距離之遠的巨大花園真不是開玩笑。

  私人住宅,外面又沒有真的公交站,以前都是忍足開車帶她來的,這次走的她腿都快斷了。

  平復了紊亂的呼吸,夏悠從書包裡掏出了一張紙來,放在了跡部面前的復古風茶几上。

  「喏,簽一下。」

  跡部的目光落在紙上,臉色微微一變,隨後神情自然地歪頭道:「既然這丫頭難得來做客,讓廚房給她做些點心來吧,就她平常最愛吃的那幾種。」

  「好,請少爺和夏悠小姐稍等片刻。」老管家微微一笑,朝著廚房走去。

  他剛剛站的遠,又被夏悠的背影擋住了視線,並未看見那空白如雪的白紙上,隨著夏悠聲音響起,漸漸地出現了許多密密麻麻、發著淡光的字體。

  客廳裡再沒有別人,跡部站起身來,神情古怪地看著她。

  「你……隨我來。」

  「不行,你先對著這張紙說出自己的名字。」

  跡部一頓,兩三秒後方才照她說的去做,白紙上很快出現了他的名字,夏悠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後,二人朝著臥室走去,身影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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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離別的擁抱

  夏悠來過跡部宅很多次,但還是頭一次踏入跡部景吾的臥室。

  臥室裡的裝修是豪宅一貫的歐式古典風格,只是房間內的擺設意外的比想像中要簡潔許多。

  他的房間內並沒有擺放很多珍貴的藝術品,反倒是偌大的臥室裡有一個專門的櫃子,上面擺放著許多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獎盃。

  全都是從小到大在網球賽上所取得的成績。

  包括精緻的書架上,也放著許多與網球相關的雜誌刊物和書籍,滿滿的一排又一排。書籍並沒有顯得嶄新,仔細一看還能在邊角上看到些輕微的磨損痕跡,顯然主人時常翻閱他們。

  跡部是個相當優秀的人,即便放到冰帝中也是千里挑一的驕子。

  他各方面都很優秀,所取得的獎項獎狀與證書和紀念品多不勝數。他有一個比臥室還要大些的書房,夏悠曾經見過,裡面放滿了跡部的種種成就證明,令人歎為觀止。

  但這麼多成果中,他唯獨將與網球有關的東西放在了自己的臥室中,可見對這顆黃色小球的熱愛與執著。

  跡部有些沉默,與他平時張揚肆意的模樣有所不同,從他的臉色來看,最近似乎沒有休息好。

  夏悠微微一笑,「看你的臉色有些反常,是被那小東西纏上的緣故麼,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同我說清楚吧。」

  跡部之所以略顯憔悴的原因,夏悠其實猜得到。

  不只是她,包括忍足在內的前網球部成員們,都知道如今的跡部在為什麼而消沉落寞著。

  作為朋友,心靈雞湯不是沒有灌溉過。只是時間長了,夏悠等人便發現,對於跡部這樣的人來說,越是安慰反而會越令他難過。越是提起他就越會在意,因此不去觸碰他的傷痛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如此深刻的痛楚,除了時間能夠抹平以外,她想不到有什麼東西能夠治癒。

  「你……」跡部眼神古怪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片刻後神情終於回歸平靜,「你這丫頭,總讓人出乎意料。」

  自打認識還年幼的夏悠,跡部就覺得這小姑娘總感覺和同齡人不一樣,現在看來他的直覺果然沒錯。

  顯然,見慣了種種大場面的跡部大爺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他沒有太震驚,只是仍感到不可思議。

  跡部把水仙香氣與那個小女孩的事情告訴了她。

  「不愧是跡部,連纏上你的妖怪都這麼的……與眾不同呢。」想了半天,夏悠只能想出這個詞來形容。

  都說納西塞斯愛上自己湖中的倒影,死後化為了水仙花,跡部莫非是納西塞斯的轉世嗎?

  片刻後,跡部帶著她來到了花園的池塘邊。傍晚的秋風中,有一叢雪白的小花點綴著嫩黃,在風中搖曳生姿。

  滿園秋色,唯一抹春意,果然反常。

  夏悠走到池邊,蹲下來望著這從水仙花,仔細地感知著,隨後微微蹙眉。

  「有什麼不妥嗎?」

  「沒什麼。」夏悠搖了搖頭,「這個小妖怪應該快要消失了,它的妖氣太弱了。」

  弱到幾乎不能察覺。

  也難怪跡部說八月中旬回國以後就被纏上,可三番兩次在跡部上,她都未曾感受到絲毫一樣。

  這弱的不能再弱的妖氣,不仔細凝神去感知的話,根本察覺不到。

  「妖怪……也會死嗎?」跡部微怔,略顯擔憂地望向這株水仙。

  「當然了,即便是神明也是會死亡的,更何況是妖怪呢?」

  跡部無言,夏悠繼續嘗試著用溫和的靈力去與對方溝通,「我沒有惡意,你有什麼想說的麼,我可以替你傳達給他。」

  與帶有攻擊性的御守誅邪結界不同,感知到這溫柔的力量氣息,水仙搖晃著,夏悠耳邊隨即響起一道空靈軟糯的聲音。

  聽起來就像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帶著掩飾不住的虛弱。

  跡部並不能聽見妖怪和夏悠在交談什麼,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她說了什麼?」

  「她……她只說請求我幫她一個忙,讓我去把冰帝園藝社外草坪中最大那棵櫻花樹下藏著的盒子帶來交給你。」

  小水仙連吐字都十分緩慢,顯然很快就要消失了,也許是今晚,也許是明天。

  跡部微微一怔,「只是這樣而已嗎?」

  這妖怪想要帶給他的……是什麼東西?

  「大人,逢魔之時還未來臨,以我目前的力量無法維持形態,還請大人一定要幫我把那個盒子帶給跡部。」

  小水仙的聲音又再次響起,這回多了一絲懇求和急切,「我曾想把它帶給跡部,可是我太弱小了,即便在花園裡修行了四年,也無法凝煉出實體,更別說破開那道結界了……」

  她只是因為一絲執念而誕生的小妖怪,沒有什麼強大的力量。

  這顆水仙花已經在池塘邊種植了五年多了,水仙壽命即將殆盡,她亦是如此。

  「我知道,我能存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可那盒子是我存在的意義……請大人幫幫我。」

  她不想帶著遺憾離開。

  小水仙費力地說著,每句話都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夏悠雖不知那個盒子到底有什麼重要的意義,卻還是心底一軟,連忙溫聲安慰她。

  「你別急,我馬上就去幫你拿。」

  「多謝大人。」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安心和感激,顯然這朵單純的小水仙很信任她。

  現在才四點半,趕回冰帝的話,社團活動應該正好才剛剛結束。

  「本大爺帶你去。」

  事關他自己,跡部也很好奇園藝社裡有什麼秘密在等待著他。

  兩人離開跡部宅的時候,廚房裡的點心才剛剛做好,老管家見他們要出去,連忙上前,「少爺,給夏悠小姐的點心已經準備好了,廚房也已經開始準備晚餐了,您這是要去哪?」

  「這丫頭不小心把重要的東西落在學校裡了,本大爺開車陪她拿一下,很快就回來。」

  跡部擺擺手,示意老管家不用擔心,司機隨後帶著他與夏悠朝著冰帝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友枝町的籐原家,此刻卻坐著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

  「小悠啊……她之前說過,今天放學要去朋友家做客,要晚些才能回來。」籐原塔子把茨木帶來的禮物收好,又給他端上平時最喜歡吃的布丁,疑惑地道,「難道小悠沒有和你說嗎?」

  自從上次在籐原塔子面前露過面以後,茨木便經常來這邊,在籐原夫婦眼皮子底下晃蕩,夫妻倆已經慢慢習以為常了。

  茨木搖了搖頭,「手機落在家裡了,所以沒有提前和她聯繫。」

  那個智能手機裡下載了好多奇奇怪怪的遊戲,他見酒吞感興趣,就把手機送給了他,並打算有空再來這邊買一個,但最近忙碌,一時給忘了。

  星熊那傢伙也相當癡迷手機的自拍功能,每每在大江山中拿到手機就不肯放手,還央求茨木也送他一個,他才不要給這笨蛋買呢!

  「怪不得。」塔子瞭然地點了點頭,「小悠今天好像要去拜訪一個學長,他再過幾天就出國了,可能朋友之間分別前聚一聚吧。」

  「哪個學長?」茨木眉頭微微一皺。

  「好像是叫……跡部景吾?和侑士那孩子關係很好的。」

  「多謝伯母,既然夏悠不在的話,我就先不打擾了。」

  茨木這次之所以來這邊,是為了給夏悠送好消息,地神照料藥草的手段很厲害,在他手下,成熟週期最短的幾種目前已經可以入藥了。

  「哎,留下一起吃晚飯吧!」塔子沒忘記,茨木說自己是一個人住。

  「多謝伯母,不過我來之前已經吃過了。」

  謝過了塔子,茨木輕車熟路地朝著夏目貴志的住所而去,向他詢問跡部景吾的家庭住址。

  從夏目貴志哪裡得到地址以後,他方才按著紙條上的指示打車去尋找夏悠。

  當然,作為出門從來不帶錢的妖怪,車費是夏目貴志支援的。

  *****

  夕陽漸漸隱沒在秋天的雲層之中,傍晚的溫度有些微冷。

  不多見的豪華轎車不疾不徐地隨著來時的方向轉而往返,跡部在後座上怔怔地望著手中的木盒子出神。

  木盒子很大很重,裡面有一沓厚厚的照片,上面的每一張都是他的模樣。

  有在校網球部訓練時照的,有在校聯誼賽上照的,地區賽、關東賽、全國賽……

  神情慵懶的他,神色認真的他,失落的、驕傲的、不甘的、張揚的、痛苦的……

  照片的數量相當多,很重很重,上面少年的模樣從稚嫩到青澀,再逐漸變為成熟。跡部發現,這些照片竟是他從國一走到高三網球生涯的點點滴滴。

  每張照片後面都有著幾行清秀的陌生字跡,記錄著照片拍攝的時間和地點,以及拍攝者幾句簡單的心情短語。

  「x年x月x日,好過分,為什麼人類打網球比我這種半妖還要厲害?雖然我只有十六分之一的妖怪血統,但怎麼也該比人類厲害點才對吧?很好!少年,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x年x月x日,今天的跡部在社團活動的訓練裡也相當認真,我想他以後會成為網球部的部長,畢竟他的網球技術實在是太厲害了,我真心的服了。」

  「x年x月x日,今天的跡部在社團活動的訓練裡有些心不在焉,莫非也在為期末考試煩惱嗎?不……他這麼厲害的人,怎麼可能會被考試難倒。」

  「x年x月x日,我就說過,跡部景吾一定會成為網球部的部長,真是個耀眼的男生啊。」

  「x年x月x日,這一招好厲害……要是我也能把網球打到這個地步就好了!」

  這是他自國一到成為網球部部長時的記錄。

  「x年x月x日,關東大賽亞軍,冰帝網球部的每個人都很厲害呢,不過最厲害的我認為還是跡部,明年一定要得到冠軍啊!」

  「x年x月x日,東京地區都大會冠軍,是對手太弱了嗎?感覺跡部和大家都沒有展現太多的實力呢。」

  翻著翻著,有一張照片背後的字跡特別多,跡部眼神一動,認出來這是當年自己和手塚那場雙部之戰。

  「x年x月x日,這一天,注定會被很多人永遠記住。但好像沒有很多人在意勝利者呢,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位願為了網球部而犧牲自己手臂的選手身上,可是我卻覺得放在跡部身上的目光再也挪不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著、驕傲與選擇,我不認為他做錯了什麼,他只是盡了一個身為部長的責任,卻幾乎被所有人誤解。」

  「我不想他露出這樣的眼神,很想對他說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來。不過,有部員和後援團的拉拉隊們在,好像也不需要我吧?」

  「咦……總覺得對跡部的感覺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呢,明明只是一直很欣賞他的實力而已。」

  「x年x月x日,哎呀,跡部竟然也會有輸掉的一天,青學那個拽拽的小傢伙真了不起啊。不過跡部雖然輸了……反而卻覺得更像正常人了怎麼回事,距離感似乎變小了呢。」

  「x年x月x日,輸了就要剃光頭哈哈哈哈哈哈哈,跡部居然真的照做了……」

  「x年x月x日,假髮的質量很好,不過似乎戴歪了些,原來跡部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時間一晃,照片便記錄到了高中時代。

  「x年x月x日,真是個耀眼的人啊,感覺後援團的女孩子們叫聲都可以把房頂掀翻,作為半妖的我耳朵都快聾了!」

  「不過,確實讓人挪不開眼睛。」

  照片裡的他緊握著球拍,額頭滑落著汗水,眼神認真神色張揚。

  「x年x月x日,跡部的網球打得越來越好了,明明我也有一直在努力,怎麼感覺差距越來越大了呢,是錯覺嗎?」

  「x年x月x日,跡部有女朋友了啊……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後援會的女孩子們眼睛都快哭瞎了,我也感覺有點難過呢。」

  「咦?我為什麼要感覺難過,明明只是個技術粉來著。」

  「x年x月x日,這人……真是騷包的無人可敵,怪不得大家都喜歡私下喊他水仙花女王。我覺得水仙花明明很可愛的,不過跡部好像更鍾愛玫瑰呢,不管了,我決定我要在園藝社裡養水仙!」

  「x年x月x日,聽說你將來無法按照夢想成為一名職業網球手,是否意味著將來我很難再記錄這點點滴滴了呢?」

  「x年x月x日,唉……後援會的女生自跡部交女朋友以後就變得有些不正常啊,不管這些了,好好記錄跡部大爺的網球生涯吧!」

  「x年x月x日,???什麼情況,我居然在學園祭上和跡部共舞了?雖然只有五分鐘不到……太緊張了還踩了他一腳,真是抱歉……」

  「不過難得從同學的抓拍裡要來這張照片,留下做個紀念吧。」

  所有照片中,唯獨這一張不是在打網球。

  夜晚校園舞會的燈光下,模糊的照片看不清那女孩子的臉,只能看見她清瘦的背影和長如海藻般的黑髮。

  「x年x月x日,後援會那些女生……算了,不想管她們。還好這張照片沒被毀掉,現在記錄跡部的每個瞬間都是珍貴的。」

  這張照片依然是他在打網球,但是卻皺巴巴的,似乎被人折揉過。

  「x年x月x日,男人都是藍顏禍水,後援會那些女生似乎跟我槓上了?都怪你哼!」

  「x年x月x日,我是無所謂的啦,希望後援會跟我的事情不要傳到網球部裡影響他,跡部好好打網球就可以,今年的冰帝一定要是第一名!」

  「x年x月x日,嗯,我不生氣,媽媽說妖怪不可以欺負人類,半妖也不行,否則高天原會罰款的。至於被關在廁所裡什麼的……感謝跡部大爺讓我親身體驗了一下偶像小說裡的劇情。」

  「只可惜,他是男主角,我不是女主角。」

  「x年x月x日,雖然是同班,但我從來和跡部的交流大概還沒有超過一百句話吧?居然會為我這樣的小透明出頭?嗯,看在這件事情的份兒上,我就不和藍顏禍水生氣了。」

  「x年x月x日,好久沒有看到了,跡部的網球,冰之世界……話說到底是誰起了個這麼中二的名字啊喂!」

  「x年x月x日,我快要走了,以後也無法這樣記錄下去了吧。」

  「x年x月x日,每一天的每一張照片都是如此珍貴呢,果然跡部和網球更配!」

  「x年x月x日,跡部好像很低落……因為家族不同意他成為職業網球手嗎?很想衝上去對他說點什麼,不過……有部員和女朋友在,好像怎麼也輪不到我來吧?但不管怎麼樣,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x年x月x日,你真的很厲害,謝謝你,讓我從一個網球菜鳥變得不那麼菜。」

  「x年x月x日,再見,冰帝,再見,跡部。」

  「或許有一天你不會出現在各種網球賽事上了,但你依舊是我心中最厲害的人類,從來如此。」

  「無法說出口的話,就和回憶一起珍藏起來吧,即便未來再也看不見,當初年少模樣的跡部與網球永遠在我心底。」

  跡部垂眸看著這一張張記錄著他與網球點點滴滴回憶的照片,指尖輕輕撫掉木盒子上那些還濕潤著的粘土。

  有潔癖的他,連泥土沾在白衣服上了渾然不在意。

  轎車內沉默著,夏悠手裡還有一張信箋,他剛剛看過的,裡面寫的是盒子主人的心情語錄,落款是畢業祭。

  「跡部一直很在意能否繼續打網球的事情,多數人都在心底默認他將來無法成為一個職業網球手,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對他來說是如此,對我來說亦是如此。」

  「他或許並不想聽太多安慰的話語吧?無法改變事實的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揭開傷口,鮮血淋漓,我向神明祈禱賜予跡部能夠治癒他的良藥。」

  「我真的很喜歡跡部的網球,也很喜歡跡部。」

  「本來想把這些回憶整理好,以粉絲的身份,作為分別的禮物送給他,這樣也許能夠讓他不那麼難過。不過他現在有女朋友,我之前又被後援會那樣誤會……這麼做似乎不太合適呢。」

  「而且,妖怪不是很勇敢嗎?為什麼我沒有勇氣在離開前表達自己的心意……」

  「心裡總說自己和祖祖祖奶奶一樣是個大妖怪,其實我只是一個膽小的人類吧,這麼多話,也僅僅只是敢對著這盆水仙花訴說而已。」

  「我想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是時候離開了,再猶豫下去,執念會生出心魔的吧?那麼……我把這些回憶寶藏都珍藏在時空膠囊裡吧。」

  「若水仙花知道我的所有秘密,是否會替我向跡部轉告一聲呢?學習也好,網球也好,你都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類呢。」

  「還好我有好好學習結界之術,就算木盒子藏在這裡一百年也不會腐爛呢,把曾經的笑容和快樂都保存起來吧。」

  「如果神明願意傾聽妖怪的願望,那麼我希望……跡部可以永遠保持著驕傲的笑容,快樂下去。」

  整張信箋沒有落款,冰帝學生中沒有人知道,自己身邊一向沉默寡言,文靜內斂的少女有著怎樣的秘密。她處處表現的都很平凡,既沒有加入過後援團,也不曾在拉拉隊中大聲為少年們歡呼尖叫。

  四年光陰悄然而過,大家甚至不記得她的模樣,也不記得她的名字。

  但這一刻,冰冷的照片卻在他手中有著滾燙的溫度。

  跡部仍垂著頭,碎發擋住了他的眼眸,夏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捏著信紙神色感慨悵然。

  她知道那株水仙花為什麼會變成妖怪了。

  因為它是少女的執念與願望化身而成的,它想要對跡部訴說那些當年未能夠說出口的話,不讓它成為遺憾。

  「少爺,到了。」轎車已經停在了跡部宅前,跡部的身體卻一動不動,司機不由輕聲喚他。

  跡部很快回過神來,大手略微顫抖地把照片和信箋都放回了盒子裡,然後帶著夏悠再次朝花園的池塘邊走去。

  一路上,跡部都沉默不語,直到走到池塘邊,他才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夏悠……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讓我見一見這個妖怪?」

  他微紅的雙眼看著那株水仙花,鼻尖隱隱發酸。

  不曾想過,會有一個人用心記錄著他與網球成長的點點滴滴,整整六年。

  更不曾想過,他原來擁有這樣一份溫暖。

  夏悠聞言,遲疑地看向水仙花,「的確有陣法可以讓人看見陣法中的妖怪,只是她太弱了,連實體都不曾凝練出來。」

  跡部神色悵然地看向她,又看向石桌上的木盒子,「所以……我不但聽不見她的聲音,觸碰不到她,甚至連再看一眼都不行了嗎?」

  這一刻,他突然很後悔沒有早些詢問忍足侑士,又羨慕夏悠這樣擁有靈力的女孩子,可以與妖怪交談,不似他一介凡人。

  夏悠第一次看見跡部露出這樣悵然若失的神色,她遲疑了一下,有句話終究是沒開口。

  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讓跡部觸碰小水仙,可是這種方法會耗盡它最後的妖力,加速它的枯萎。

  夏悠抿了抿唇,腳邊的小水仙卻輕輕地搖曳了起來。

  她的聲音依然虛弱,語氣卻歡快無比,「大人……你真的幫我把盒子帶回來了,我好開心!謝謝你,大人你真好!」

  「……跡部想要觸碰我嗎?其實,我也很想觸碰他,和他交談……所以,溫柔的夏悠大人可不可以在幫我一個忙?」

  夏悠大致猜到她要做什麼,不由微微蹙眉看向她。

  「大人願意讓我附在你的身體上嗎?」小水仙的語氣中再次帶上幾分哀求。

  妖怪若附著人類的身體,便會與他們爭奪身體的主導權,一般人不會答應這種請求。

  「你確定?你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夏悠緊緊地看著她,她並不擔心身體會被一隻小妖怪奪去。

  「我知道。」小水仙輕輕地開了口,「可是我的執念和願望,就是能夠親口對他表達心意……」

  所以,即便是立刻消散,她也無憾了。

  「我不會絕不會傷害大人的身體!」

  「那好,既然你決定了,那就來吧。」夏悠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轉身背對著小水仙。

  聽到她突然和小水仙交談,跡部不由疑惑地望向他。

  下一刻,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黃昏與黑夜交織的天空下,他看見一個白髮黃眸雪色肌膚的小女孩,帶著開心與驚喜的笑容一下子撲進了夏悠的身體裡。

  少女的身體周圍開始發出朦朧的白光,整個人恍若被包裹在皎潔的月輝之下。

  跡部怔怔地看著夏悠,一瞬間,她的眼神和表情全都變了。

  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臉上露出一個稚氣的笑容來,帶著純真與無邪,那只是有小孩子才會擁有的乾淨笑容。

  一如那個女孩子對他的心意,最純粹的喜歡,最單純的執念,才會幻化出這種稚氣模樣的小妖怪。

  「你……」

  她直接撲了上去,一把抱住跡部,語氣歡快無比地道:「太好了!我終於可以觸碰人類了!」

  「終於可以親口對跡部表達心意了。」

  跡部的身體微微一僵。

  「我很喜歡跡部的網球,也喜歡跡部!就算跡部以後不會成為職業網球手,跡部也是我心中最厲害的人!」

  她的聲音逐漸從清亮雀躍逐漸變得低沉,宛如夜風的呢喃。

  「就算我消失了,心意也會永恆存在,我會記得跡部曾經的每一個笑容……」

  跡部眼睫微顫,雙手同樣緊緊地抱住了她,帶著幾分哽咽道:「謝謝你。」

  謝謝你記得我,明白我對網球的愛,懂得他心中的悲傷與淚水,知曉他的渴盼與憧憬。

  「不可以哭,要一直保持驕傲的笑容!」

  小水仙很執著地傳遞著當初少女的願望與執念。

  「嗯,我會的……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心裡像是被溫暖緊緊地包裹住,驅散了秋夜下的寒冷。

  「好,要說話算話呀。」

  小水仙用夏悠的聲音奶聲奶氣地說道,隨後,跡部看見懷中的人身上白光變得更加明亮。

  白色衣裙的小女孩從夏悠的身體裡漂浮到了半空之中,明黃的眼瞳中全都是滿足與快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伸出肉肉的藕白小胳膊同跡部揮了揮手,像是虛幻的泡沫一樣漸漸消失在了空中。

  最後一絲夕陽也隱沒入了雲層之中,夜晚降臨,天空中繁星閃爍,昭告著明日一定是個晴天。

  跡部看著前方,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容,淚水卻從眸中直直滑落。

  一個素來驕傲的大男人,從小到大都吝嗇一滴眼淚,如今卻哭成這副模樣,把自己深藏在堅強外表下的脆弱毫無保留地展露了出來。

  妖怪的妖氣徹底消失在了夏悠的身體裡,她眉頭輕輕一皺,眼前一黑,瞬間渾身無力地沉沉睡了過去。

  跡部神色一緊,下意識地將她抱穩,以免夏悠滑落入冰冷的池塘中。

  而這一刻,身體右斜後方卻突然傳來兩道刺耳的不和諧聲響。

  跡部來不及擦去眼淚,轉頭一看,便看見某個白髮金眸的傢伙面目猙獰地趴在高高的花園鐵欄杆上,死死地瞪著他,好似要吃人一般。

  他的雙掌緊緊地握著鐵欄杆,在茨木失控的力量之下,鐵欄杆已經被他緊抓的扭曲了起來。

  窄窄的欄間距,愣是被他扯出一個足以通人的大口子來。

  「……」

  跡部一陣沉默。

  這個怪物是怎麼闖進來的,他家大門口那一隊肌肉保鏢呢?

第79章 風雨欲來

  跡部宅外保鏢守衛森嚴,但想擋住他簡直是癡心妄想。

  茨木這一路尋來暢通無阻,他的身影淹沒在夜色之下,縱身一躍就躍過高高的圍牆和鐵欄杆,循著夏悠的氣味追到了這裡。

  然後他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少女帶著喜悅而滿足的笑容撲進了跡部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更令他怒火中燒,氣血上湧的,則是對方居然也環手抱住了夏悠!

  茨木發誓,要不是他知道是那小妖怪附了夏悠的身,早就已經衝過去大打出手了。

  可眼下,那個小妖怪明明已經消失了,那銀灰毛的傢伙居然還抱著夏悠!

  「給我放手!」

  茨木再也按耐不住,直接扯開堅硬的鐵欄杆衝了進去,一把將在跡部懷裡陷入沉睡中的夏悠奪回了自己懷裡。

  即便茨木沒有再說話,跡部也從他陰沉的表情裡察覺到了對方拚命抑制的殺氣。

  「……」

  眼淚還未被風乾,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修羅場,跡部神情微微一僵。

  「夏悠她……」

  只是不等他說完,茨木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半生不響地抱著夏悠離開了。他輕鬆地躍過高高的鐵柵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跡部身形微動,最終還是收回了欲邁出的腳步,在無人的寂靜池塘邊抬手將半干的淚水逝去。

  池塘風動漣漪起,他坐靠在石桌邊的石椅上,望著那搖曳的白色水仙靜默許久。

  片刻後,跡部再次從木盒子中取出那些照片來,一張一張認真地翻看背後的日記。

  照片很多,剛剛他在車上只來得及看了一小部分,此刻方能獨坐下來靜靜默讀。

  「少爺,都七點鐘了,是該吃午飯的時候了,」老管家好一會兒後才來花園叫他,隨後又一怔,「咦,夏悠小姐呢?」

  跡部終於回過神來,掩飾性地輕咳一聲,「那丫頭剛剛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對了,她的書包還落在客廳裡,一會兒讓司機送到籐原家吧。」想起這茬,他又道。

  老管家表示理解地點點頭,目送跡部的抱著一個大木盒子回到了宅中,隨後,他又看向這凋零的花園,一聲長歎。

  目光不經意間挪到那被毀掉的鐵柵欄上,老管家方才大驚失色地道:「這花園的鐵柵欄怎麼突然壞了?」

  下午還瞧見它好好的呢,怎麼一會兒工夫就成了這個樣子?

  「糟了!竟有大膽的盜賊敢竊入跡部宅!」

  以為是有怪盜造訪的老管家思及此,趕忙匆匆地尋來保鏢,又打電話聯繫維修工人將鐵柵欄還原恢復。

  跡部並沒有關注這些,匆匆地吃了點東西後,他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在他點下「委託完成」的按鈕以後,便發現網頁被自動刷新,然後他再也連接不上這個網站了。

  跡部微微皺眉,方才又拿起之前夏悠給他的那張紙認真地看起來。

  原來這是一份保密協議,簽訂以後,契約的力量就會約束他,讓他無法向其他人類透露關於妖怪事務所的事情。

  跡部看得很認真,發現其中有幾項條款表明,同樣在事務所中下達過委託的委託者們之間進行交流是不受限制的。

  思及此,他再度打電話給忍足,兩人嘻嘻交談了一會兒。

  「事情已經解決了?」

  「嗯。」停頓了一下,跡部才道,「來的人是夏悠。」

  「……」電話那頭呼吸一頓,忍足眼中劃過一絲莫名之色,心下有種「早料到是這樣」的感覺,卻又在被證實之後有種荒謬之感。

  「你之前表現的怪怪的,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夏悠和事務所的關係?」說到這裡,跡部辟里啪啦地問起來,「你也在事務所發佈過委託?你之前遇到什麼事了?」

  忍足微微握緊手機,語氣嚴肅地說,「她沒有警告你,讓你不要把事務所的事情告訴別人嗎?」

  「……簽的保密契約裡有沒有限制委託者之間的交流,你這是怎麼了?」跡部不解。

  忍足微微一僵,保密契約?他沒有簽過這種東西啊……

  片刻後,他才從跡部的話中反應過來。

  怪不得夏悠一直沒有在他面前暴露身份,於跡部面前卻又沒有任何隱瞞,原來是因為他沒有簽訂保密協議的緣故嗎?

  忍足恍然大悟。

  「沒什麼……不過話說回來,你又到底遇到了什麼?」忍足回過神來,輕輕推了推眼鏡。

  不過,即便沒有簽訂保密協議,他也不會隨便和不相關的人提起這些事情的。

  作為相交十年的好友,兩人一向關係親密,如今又一同碰上這類荒誕的事情,長長地聊了許久,方才結束通話。

  睡前,跡部坐在電腦前,靜靜地望著夏悠灰白色的PP號頭像發呆良久。

  目光挪到她最新的動態上,跡部眼神微動。

  打造一個國內最大的妖怪文學樂園嗎?他突然覺得這還蠻有意思的……

  夜已深,他關上電腦熄燈入睡。

  這一晚的跡部睡的很沉很安心,桌子上是裝著相片和信箋的木盒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的這麼舒適了,沒有任何壓力、煩惱與孤寂……

  夢裡,跡部似乎都還能依稀感受得到那擁抱的溫度。

  這一切,都要感謝那個人,還有夏悠。

  翌日清晨,早起他在花園中進行晨練的時候,被毀掉的柵欄早就已經被修好了,同時還升級成了加固版。

  老管家的神情有些沮喪,他看著池塘邊那株已經枯萎的水仙花,止不住地歎氣,「唉……」

  「昨晚降溫,興許是太冷了,這株水仙竟枯萎了。」

  響起自己之前話裡話外那這株水仙比作跡部安慰對方,老管家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少爺……您……您千萬別難過。」

  都怪他之前不該多嘴。

  「為什麼要難過?」跡部停下了動作,他跨步向池塘邊走去,靜靜地看著那株死去的水仙,這一刻的神情格外溫柔。

  「花期早就已經結束了,它在花園裡陪了本大爺那麼久,已經足夠了。」

  老管家微微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跡部,神情微怔。

  總覺得今天的跡部少爺……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

  他總覺得,彷彿又看到了曾經那個驕傲的王子,是錯覺嗎?

  「通知一下母親,我後天下午的飛機去美國。」

  「您、您這次決定了嗎?」聽著他爽快果決的語氣,老管家滿眼驚奇。

  要知道,之前關於去美國的事情,跡部是一直不願妥協的,所以才一直推遲到現在。

  「嗯。」他點了點頭,臉上似乎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茫然與憂慮,只剩下了驕傲與淡然。

  老管家鼻尖一酸,連忙欣喜地回道:「少爺您終於想開了嗎?好……太好了!我這就告訴夫人去。」

  執著數年,他終於想開了,也不會痛苦了,老管家深感欣慰。

  老管家離開後,花園裡又只剩下了跡部一個人。

  半晌後,他才走到池塘邊,小心翼翼地將死掉的水仙挖出來,然後左右張望片刻,動作溫柔地將它埋在了自己親手種的玫瑰花下。

  擦掉手上的泥土,跡部緩緩閉上眼睛,恍惚間還能聞得到那香味。

  他一如最初那樣保持著對網球的執著與熱愛,永遠都不會改變。

  不是因為妥協所以不再痛苦,而是因為心靈有所陪伴,所以不再感到孤寂無助。

  *****

  夏悠打開手機,裡面又一條未讀短信,僅短短兩個字:謝謝。

  是跡部景吾發來的。

  旁邊的人瞥見這一幕,立刻又拉長了臉鼻孔朝天一聲冷哼。

  夏悠歎了一口氣,認命地繼續去哄旁邊這位大爺,她已經哄了半個晚上了。

  幸好昨晚茨木擅自把她帶回來的時候,塔子去外面遛狗了,而籐原滋也因為公司開會晚歸,這才沒被發現不對勁。

  塔子見她睡著了,便沒有吵醒她,等半夜夏悠被餓醒的時候,才發現黑咕隆咚的房間裡,枕邊有一雙金色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著她。

  毫無意外的,茨木又偷偷爬床了,不過這還是自開學以來第一次。

  直到今天早上,他還因為小水仙借用她的身體與跡部擁抱的事情耿耿於懷。

  最後,這件事情終於以夏悠的投降,而茨木則獲得每週可以偷偷爬床鑽被窩一次的特權,方才宣佈告終。

  吃醋的男人真難哄,夏悠如是想到。

  委託完成的很順利,跡部在星期一的下午坐上了去往美國的飛機,夏悠特意翹掉了社團活動,與網球部的眾人來到機場為他送別。

  「一個個又紅鼻子又紅眼睛的難看死了,一點都不華麗!」

  跡部用他標誌性的動作撫了撫眼角的淚痣,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你們幾個,尤其是岳人和慈郎,既然已經走上職業網球手的道路,可不能掉以輕心。」

  「本大爺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你們要是還在作為業餘網球選手的本大爺手下輸得那麼慘的話,可不要對外面的人說,你們是從冰帝學園畢業的!」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的傲慢,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那副驕傲自信,不懼一切阻礙的模樣。

  「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打敗部長的!」

  懷著不捨,眾人紛紛向跡部道別,夏悠也將準備好的分別禮物送給了他。

  那是一張畫像。

  背景是跡部家的玫瑰花園裡,他正拿著一個水壺為一株水仙花澆水,神情溫柔。

  旁邊,一個全身白色連衣裙的白髮黃眸小女孩,雙眼溫暖的像是小太陽,正拿著他的網球和網球拍在玩耍。

  他接過畫像,神情微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彎著嘴角在夏悠頭上大力地揉了幾把,把她微卷的黑髮揉成了一頂鳥窩。

  「我走了,你們保重,不用太想本大爺。」

  揮揮手,他背影灑脫地走向了登機處,卻將畫像小心翼翼地折起放在了西裝的胸口中。

  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軌,日子寧靜地一天天翻過。

  十二月上旬,在大江山中種下三個月的藥草們,終於陸陸續續到了可以入藥的時候。

  夏目貴志按著奴良滑瓢給的藥方配比喝了兩次,果然明顯地感受到體內的靈力被壓制住了,比起之前,他體內靈力增長的速度大幅度地開始減緩。

  藥方效果顯著,夏悠喜出望外。

  奴良滑瓢說過,按照這個藥方喝藥,雖然夏目貴志的靈力依舊會繼續增長,但這個速度卻足以讓他安安穩穩地生活至少二十年。

  為了能夠長期為夏目貴志提供足量的藥草,在茨木的帶領下,大江山開始開闢更大塊的藥田。

  合適的土壤地質有利於藥草的生長,新開闢的土地是由地神自己選定的,就在平安京城南外的山腳下,離撫子和玉藻前的居所也不算太遠。

  夏悠依稀記得,約莫半年前,大江山組和奴良組還因為爭奪這方領地而交戰過,最後是酒吞出手一舉拿下了這裡。

  時間一晃便到了冬季,十二月底的聖誕節後,天空中便開始陸陸續續地飄雪,也讓照料藥田們的妖怪需要花費更多心血。

  地神也甚至親自跑到了新開闢的藥田附近小住起來,為的就是能夠精心打理那些幼苗,以他的能力之高超,讓這些幼苗在冬季茁壯成長也不是難事。

  為了向地神表示感謝,夏悠準備在新年後的假期把謝禮給地神帶去。

  地神對各類奇葩植物都很感興趣,夏悠手裡倒沒有什麼奇花異草,不過許多花卉和果蔬在哪個時代還不曾有,她平時帶些常見的花卉蔬果種子給地神,地神也會十分開心。

  平安世界的四季交替與晝起夜伏雖與現世一致,但由於曆法的原因,現世的新年要比那時的大晦日早幾天。

  恰好新年期間學校會放假十餘天左右,夏悠便可以通過假期的事情,去往那個世界感受古時的新年氛圍。

  只是她今年似乎沒有機會去平安京內觀光了,因為撫子的生產期即將來臨。

  她的肚子挺得極大,夏悠通過靈力感應,已經確認了撫子肚中懷的是一對雙胞胎。

  雖然在夏悠的建議之下,撫子有一直堅持鍛煉身體,吃了不少保健品,在飲食方面也謹慎仔細,但夏悠仍舊十分擔心她。

  玉藻前如今更是時時刻刻跟在她左右,不敢離開撫子太久,整體提心吊膽。

  好在夏悠於假期的時候來幫忙,他才能稍稍鬆口氣。

  這可是頭一胎,孩子又是半妖,撫子勢必要吃些苦頭。

  夏悠祈禱著撫子能安穩順利地誕下孩子,卻不知為何近來心頭總有些莫名發慌。

  院外響起清脆的敲門聲,感受到這氣息,玉藻前眉頭微微一皺。

  「怕是陰陽寮那群傢伙又來了。」

  「陰陽寮?」夏悠一怔,「之前不是說陰陽寮的人已經不會再來糾纏了嗎?」

  「不是那群人。」玉藻前抿了抿唇,解釋道,「是撫子曾經的師父。」

  自從撫子接近生產,對方便突然開始上門拜訪,以關憂撫子的名義勸她回京中生產。

  「……雪下的這麼大,讓師父進來吧。」撫子躺在棉被中扭頭說道,棉被下的肚子高高隆起。

  雖然不喜歡陰陽寮那些人,但她對這位從小教導她靈力法術的師父,仍是心存尊敬與感激的。

  玉藻前抿了抿唇,顯得有些不情願,磨蹭了好一會兒後,才打開房間朝著院子外面走去。

  夏悠關上風擋住外面的風雪,隨後站在窗邊掀開簾子打量起外面的情況來。

  冬季入夜很早,此刻明明才不到七點鐘,沒有城市路燈的外面已經漆黑一片了。

  什麼也看不清,只能藉著庭院中燈籠的光芒,看見那鵝毛般的雪花一直往下墜,耳邊呼呼地刮起寒風。

  望著無盡黑暗的昏沉夜空,夏悠有些心神不寧。

  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第80章 陰陽寮的陰謀

  風雪交加的傍晚,三兩杯熱茶被擺放在矮桌上,夏悠在另一間屋子裡挑簾悄悄地打量著那個跪坐在蒲團上的中年女子。

  厚厚的衣物是典型的上百下紅的巫女服飾,脖子間掛著一串念珠,看似溫和的眉眼中透露著幾絲威嚴,約莫有四十歲出頭了。

  她就是撫子的師父。

  鑒於對方是陰陽寮中的人,夏悠暫且避到了屋內。否則她作為荒的弟子,若被陰陽寮中的人撞見與玉藻前這樣的妖怪在一起,難免會讓旁人對他多有猜忌。

  實際上,荒把她保護得很好,這半年來於行宮中出入數次,荒卻始終沒有讓除了侍女以外的人見過她,尤其是陰陽寮。

  但為了保險起見,夏悠仍不願意做任何會給荒帶來麻煩的事,哪怕可能性極小。

  「看你的肚子,應該快要生了吧?」

  撫子仍躺在溫暖的棉被中,聞言笑著點了點頭,眸中劃過一絲慈愛與溫柔,「是呢,就在這兩天吧。」

  「就在這間小屋子裡,你真的沒問題嗎?」她皺眉打量了一下周圍簡陋的環境,神色不滿,隨後又耐心地勸誡道:「趁著孩子還沒有出生,還是隨師父一同回陰陽寮中去吧,行宮中宮人很有經驗,那可是為女御們接生過的老手。」

  所謂女御,便是天皇的妃嬪。

  「有式神駕馭馬車,只稍片刻就能回到寮中,不會有任何事情的。」

  玉藻前蹙眉,再次沉聲謝絕了對方的好意。

  「多謝,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早已為撫子尋好了接生的妖怪,無需大費周折地下山。」

  撫子聞言,也笑著點頭,「真紀師父別擔心,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您放寬心便是,撫子不會有事的。」

  真紀聞言似是還想說什麼,撫子卻又道:「難為師父在這麼大的雪夜裡,都還為我送衣物來,師父的好,撫子都記在心裡了。」

  臨近生產的這些日子,真紀已經送來了不少東西,衣物、藥材、食物,應有盡有。

  在這個物資還很匱乏的年代,真紀能夠帶來這些東西,顯然破費了不少。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真紀笑了笑,望著撫子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聲歎息,「師父沒有孩子,自然是拿你當親女兒看待的。」

  作為巫女,沒有意外的話,一生都不會嫁人的。

  撫子眼神微動,顯然也記起了過去在陰陽寮那十年的日子裡,真紀是如何悉心照料教導她的。

  「因為我的事讓師父受到陰陽頭的責罵,是撫子對不住師父。」事到如今,每當看見真紀,撫子心底還會浮起淡淡的愧疚。

  她最初與玉藻前相戀的時候,是真紀最先發現的,她也並沒有立刻將此事稟報給陰陽寮,而是私底下苦口婆心地勸說她回頭,莫要被妖怪騙了。

  但撫子對幼時村子險遭強盜流寇屠戮的往事印象深刻,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明白了妖怪不都是邪惡的,他們也會保護人類。而人類也不都是善良的,即便曾為將領,最終他們還是將屠刀指向了同類。

  後來,她的玉藻前的戀情到底沒能瞞住陰陽寮,也是真紀將她護在身後,四處為她開脫。

  自從脫離陰陽寮以後,真紀也是唯一一個會前來探望她,但卻不會被玉藻前阻攔的人類。

  真紀卻搖了搖頭,神色溫和地安慰她,「這有什麼好內疚的?我說了,我是拿你當女兒看的,如今只要你過的好,師父也就安心了。」

  「至於神社中,有師父繼續侍奉神明就足夠了。」

  師徒二人是在同一神社中侍奉同一神明的,撫子一直認為,神明之所以遲遲沒有懲罰她,一定是因為有真紀再為她說情。

  畢竟,真紀雖然從來沒有明說,但從隻言片語中,撫子也能旁敲側擊出來一些消息,心下不由即愧疚又感動。

  撫子柔柔一笑,「說起神社……我記得兩天後的晚上便要舉行每年一次的祭祀儀式了吧?這個時候這麼忙碌師父還來探望我,真的不要緊嗎?」

  聽她提起這個儀式,真紀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這你就不用提師父操心了,陰陽寮每年都會安排的妥妥當當,你就快生了,不要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事,好好照顧自己便好。」

  「也是呢,是我多慮了。」

  夏悠透過簾子,神情若有所思。

  關於這個祭祀儀式,她也是知道的,荒曾不止一次在和她的交談中提起過一二。包括荒最近半個月來停止了對她的教學,也是因為要著手操辦祭祀儀式的緣故。

  夏悠已經半個月沒有見過荒了,前天是平安時代的大晦日,本來她特意從那個世界帶了鐵鍋和食材來,準備在玉藻前的居所裡辦一場火鍋之宴。

  可惜荒卻事務纏身,最後只有大江山那三兄弟和她在這裡同玉藻前夫婦度過了節日的夜晚。

  準備好的新年禮物,也遲遲沒有機會送出去。

  「天色不早了,師父要走了。」閒聊了片刻,真紀起身開始告辭,離開前,她最後一次不放心地詢問道:「你在這裡生產,真的沒有問題嗎?」

  「師父就放心吧。」

  「那好。」真紀點點頭,不再執意勸說撫子隨自己回宮中,「那師父後天還來看你,你千萬照顧好自己。」

  撫子點點頭,目送真紀走到院外,「夫君,晚間雪大,替我送師父回平安京吧。」

  「不用了,師父雖然老了,還沒到不中用的地步,到山腳便停吧。」

  想著還有夏悠在,玉藻前這次倒也沒有拒絕。

  等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夏悠方才從另一間屋子裡走出來,「那人是你師父?怎麼我之前沒見過。」

  真紀雖然慈愛溫柔的模樣,夏悠看見她時,卻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變扭感。

  既然如此關心撫子,為何幾個月前不見她來過這裡?

  「嗯,她是近來才開始繼續與我聯絡的,之前我離開了京中,神社與寮中有許多事務便都落到了師父身上。」

  夏悠瞭然地點了點頭,「那真紀師父還真是關心你,雪這麼大的夜晚,她竟然會獨自一人前來探望你。」

  夜晚是妖怪的天下,對方敢如此自信地前來探望撫子,不是藝高就是膽大。然而夏悠先前暗中觀察過,真紀的靈力在她這個年紀不過中等水平罷了。

  撫子微微一怔,腦子一時間沒轉過彎來,微微抓緊被褥,蹙眉道:「是啊,師父雖然有自己的式神保護,但平安京外總歸不比城內安全,以後不能再讓她這麼晚來見我了,都是我考慮欠妥。」

  聽到夏悠的話,撫子開始自責起來。

  夏悠抿了抿唇,心底微微歎了一口氣。

  正所謂一孕傻三年,撫子果然沒有聽出她話語中暗指真紀不太對勁的意思。

  之前她就聽玉藻前抱怨過,臨近撫子生產的日子,陰陽寮中的人就開始頻繁來勸說撫子回宮中安全生產,甚至連師父真紀都親自出面了,擾的他煩不勝煩。

  「我與撫子曾經被陰陽寮視作不可饒恕的罪人,雖然有一小部分人認為撫子放棄巫女身份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我知道還是有很多人看不慣我們。他們曾經嚴厲喝止撫子與我來往,在無果之後,又以懷柔手段來挽留撫子回到陰陽寮中。」

  「我可不相信什麼陰陽寮是愛惜撫子這樣靈力高強的巫女才會這樣做,也不相信單單只憑荒大人的話,陰陽寮就能徹底放下對我們的成見。只歎撫子從小被真紀撫養長大,對她信賴不已,我說這些話也只能讓她徒增郁色。」

  「雖然不知道這一次他們到底賣的什麼藥,但若是對撫子有任何不利,我不會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這是玉藻前對她說的原話。

  夏悠同樣持此觀點,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不過有些話,她也沒有當著撫子的面明說,以免她在這個生產關頭還要塞下滿腹心事,孕婦要保持順暢的心情才可以。

  *****

  有玉藻前的護送,真紀很快就挑著燈籠回到了山腳下,玉藻前心中記掛撫子,別後便匆匆回半山去了。

  真紀感受著他的妖氣已全都消失不見,方才繼續身披蓑衣,挑燈緩緩朝京中趕去,她坐在一塊大大的蒲團,式神們馱載著她於雪夜中疾行。

  不過片刻就到達了平安京外。

  京外附近的小酒館內,有一行人還在等待著她回去覆命。

  「陰陽頭大人,撫子仍不願隨我回宮中。」她恭敬而卑微地跪在地上。

  座上那狩衣老者聞言面色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彷彿早就料到結果會是如此。

  「京南山半山的地勢,你都摸清楚了吧?」

  「是。」

  「回去將地圖完善,務必在明日午時前交給我,不要耽擱陰陽寮佈置的時間。」

  「是。」真紀依舊把頭壓得極低。

  陰陽頭略帶滿意地頷首,帶著手下準備離去,卻又似是響起了什麼似得,轉頭詢問真紀,「那道咒語你確定不會有任何差錯?」

  真紀知道他在說什麼,繼續恭敬地答道:「回陰陽頭大人,真紀是侍奉神明大人年日最久的巫女,自然不會出錯。」

  「你最好祈禱不會有錯,那可是對戰九尾妖狐的大殺器。」陰陽頭兩鬢霜白,沒有感情的眼眸看著她,末了忽然一笑,「若是有什麼差池,你明白的。」

  真紀的身軀不可察覺地微微一顫。

  「是,大人。」

  「走吧,隨我去執行其他計劃。」陰陽頭對身邊的其他陰陽師吩咐道,雪夜下又朝著京外走去,顯然在密謀計劃著什麼。

  他們越走越遠,真紀只能隱約聽得一些「藥田」、「奴良組」等字眼。

  失魂落魄地走到門邊,真紀怔怔地望著灑下鵝毛大雪的夜空,寒意自腳底湧上心中。

  她打了個寒顫,惶恐地閉上了雙眼,不安地呢喃著什麼。

  「抱歉了,我的好孩子。」

  真紀發誓,她是打心底疼愛過撫子的,方才對她說的也都是真心話。如果沒有那件荒謬的事,她會一直將撫子視作自己的女兒,祈禱她度過平穩安樂的一生。

  但……前提是撫子不會對她產生任何負面影響。

  事到如今,弱小的她身處泥潭之中也掙扎無用。

  如果撫子不死,那她就要替她赴死了。

  深呼吸片刻,真紀緩緩睜開了眼睛,略顯渾濁蒼老的眼珠望向了平安京中的一個方向。

  再過幾天,那裡將會舉行平安京中最隆重的祭祀儀式。人們會滿懷期待地載歌載舞,祈禱來年能夠如之前的每一年一樣,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然而他們不知道,一切美好都是有代價的。

  只不過,他們不是付出代價的人罷了。

  *****

  雪夜過去,翌日天氣放晴,整個京南山都籠罩著一片白茫。

  夏悠打了個哆嗦,把自己藏進了大衣裡。

  這麼冷的冬天,對於這個時代的平民百姓來說著實有些難熬,尤其是在玉藻前居住的半山腰。

  還好她專門從現實買了好幾床嶄新的棉被和衣服過來,讓撫子不至於受凍。

  她們是人類之軀,到底比不得妖怪們身體素質變態。

  院子裡有一個半人高的雪人,是玉藻前堆的,據說是因為撫子十分期待孩子,所以他才在下雪的時候堆了一個雪娃娃哄她玩。

  玉藻前一大早就出去狩獵了,夏悠坐在一邊門口與撫子交談,一邊用小刀雕刻著硬梆梆的胡蘿蔔,打算給雪娃娃安個鼻子上去。

  話說到一半,茨木步伐匆忙地踩著厚厚的雪來到了庭院中。夏悠每每看到他光著的腳丫子,就恨不得給他套上一雙棉襪棉鞋。

  「怎麼了?」夏悠問他,茨木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昨晚藥田被毀掉了許多。」

  「是新開闢的那塊?」夏悠的臉色也微沉了下來。

  那塊藥田由於實在新地盤上新開闢的,離大江山鬼城有一定距離,把守自然也不如鬼城嚴謹。

  藥草對於一些妖怪來說也是難得的珍品,尤其是到了冬季,四方食物難尋,藥田里時不時也會有小妖怪和鳥兒們偷食。

  夏悠想了想,「是不是碰上妖怪成群來掠食了,嚴重嗎?」

  茨木搖了搖頭,神色更顯陰沉,「不,我懷疑是有其他領地的妖怪從中作祟。」

  夏悠聽他語氣略帶一絲殺氣和痛恨,這是唯獨在面對某些妖怪時才會表露出來的情緒。

  「你懷疑是……奴良組?」

  她記得大江山組和奴良組雖然依然會發生摩擦,但自從雙方爭奪的領地塵埃落定之後,奴良組已經安分了不少。

  「不是懷疑,就是那群傢伙。」茨木眼中劃過一絲冷意,「昨晚,我的部下在藥田里發現了鴆鳥的羽毛,藥田絕對就是這些臭鳥毀掉的。」

  「而奴良組之前曾同我們爭奪那方領地失利,怕是早早懷恨在心,除了他們還有誰會這麼做?」

  基本上可以說是有預謀的報復了。

  「奴良組?」夏悠皺了皺眉,遲疑地道,「奴良滑瓢是很囂張沒錯,但我覺得以他的性子,不太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在現世和陸生來往的時候,夏悠也有從他口中聽對方提起一些滑頭鬼年輕時候的事跡。

  再加上幾次拜訪老年版奴良滑瓢,夏悠覺得,奴良滑瓢或許是個有野心有城府的土匪梟雄,但絕不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如果真的有不滿,也一定會正大光明的與大江山組對上。

  說他在這段日子裡韜光養晦,潛伏在東面密謀反擊,夏悠並不反對。但奴良滑瓢當真要反擊,一定會沉穩蓄力,把握良機一舉將領地整個奪過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毀壞藥田,以作幼稚衝動的報復。

  茨木一聽她為奴良滑瓢說話,心裡的醋罈子立刻就打翻了,酸水咕嚕咕嚕往外冒,一張臉拉的老長。

  「那傢伙之前還妄想擄走你,你竟然替他說話?」

  「……」夏悠嘴角一抽。

  「哼,我知道,你是因為那老傢伙給了你哥哥藥方,所以你心底就覺得他是個好妖怪對不對?」

  茨木見她不說話,緊抿著唇冷哼一聲,心裡氣得要死卻還是不敢對她發火,只好一個人在旁邊抱臂望天生悶氣。

  她難道忘了當年初見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和毒都是拜誰所賜了嗎?

  呵,女人。

  「……」

  夏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傢伙的醋勁是越來越大了。

  她覺得這個時候和茨木說不通,要知道,如今茨木和奴良滑瓢都是帶著有色眼鏡看彼此的,雙方二十多年的恩怨摩擦,又怎麼是她一句話就抹得掉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相看兩厭的傢伙,到底是在何種情形下才會簽訂了和平條約啊?

  下午,吃過晚飯後,夏悠自覺幫玉藻前打掃起庭院裡的積雪來。

  掃著掃著,屋裡傳出撫子的呻.吟和痛呼,夏悠一驚,連忙扔了掃帚衝進屋子裡去。

  「她羊水破了。」

  這意味著,撫子今晚就會生產。

  比他們預料的早了幾日,事情來的讓人措手不及,玉藻前頓時慌了,她手腳無措地安撫著妻子不知如何是好。

  夏悠忍不住高聲道:「別冷著了,快去把酒婆婆叫來!」

  酒婆婆是大江山鬼城裡一處小酒館的老闆娘,會釀酒吞最喜歡喝的妖酒,在鬼城中有很高的名望,她生前便是專門為女子接生的產婆。

  早在半個月前玉藻前就通過茨木和酒婆婆約定好了幫撫子接生的時間。

  對方本打算今晚就從鬼城過來,這幾日都守在撫子這裡,沒想到撫子竟提前發作了。

  茨木終於看不過去他傻了吧唧的樣子,皺眉道:「我去喚人來,你們在這裡耐心等著。」

  玉藻前終於反應過來,微白著臉定了定神,連忙道:「好,多謝你們。」

  說完,他方才開始和夏悠著手幫撫子做起生產的準備來。

  燒熱水是一定要的,雖然現在還沒到燒熱水的時候,但先把柴禾準備好是應當的。還有之前給新生寶寶準備的絨布,也要趕快從包裡翻找出來。

  夏悠在屋子裡裡外外忙的團團轉,屋子裡撫子難耐的痛哼也越來越頻繁,讓完全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的她一時也有些發慌。

  陣痛了約莫三個多小時,屋內撫子已經滿頭大汗了,茨木和酒婆婆則還沒有到。

  望著漸漸發黑的天色,夏悠神情緊張地在院中等待著,皺眉尋找小徑上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忽然間,一道熟悉的力量氣息以極快的速度接近,她本能地循著力量氣息抓住了飛過來的東西。

  這是一隻傳音紙鶴,屬於荒。

  「夏悠,今晚我無法出面護你周全,你切記,不要輕易在來人面前暴露自己,不要相信陰陽寮的任何人。」

  夏悠微微一怔。

  「然後接下來,乖乖按我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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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夏悠的要挾

  荒的語速飛快,聽起來嚴肅而壓抑,似乎是在匆忙之中送出這只傳音紙鶴的。

  夏悠猛地將紙鶴抓緊在手裡,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和不安。

  聽這個語氣,到底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時間緊迫,荒顯然沒有多餘的功夫和她一一解釋背後的原因,夏悠只能先按照他說的去做。

  她腳步匆匆地朝屋內快步跑去,找到正在添柴燒熱水的玉藻前,迅速地低語了幾句。

  片刻後,玉藻前原本擔憂焦急的面容上飛快地閃過一絲錯愕,隨後眼中便湧上了憤怒的火焰。

  「夏悠,你替我照看一下撫子,我去探一探就回來。」

  京都中的那群陰陽師,到底想做什麼?

  玉藻前眼眸深沉地丟下手中的木柴,幻化成本體的模樣,不動聲色地朝著山下飛速趕去。

  妖怪的視力很好,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大妖怪,即便是在漆黑的夜晚中,獸目也能將周圍的情緒看得一清二楚。

  狐爪扒著粗糙的樹幹,玉藻前很快便攀上了京南山中那棵最高的楓樹,就如夏悠所說那般,他很快遠遠地瞧見了自京南山通往平安京的小徑上,隱約閃耀著數目眾多的點點星火。

  那是京都的陰陽師們正提著燈籠往山腳下趕來!

  冬夜的冷風呼呼作響,玉藻前的眼中劃過一絲冷意,心中迅速計算了一下對方趕來的時間,然後毫不猶豫地往回趕去。

  而夜色下的小徑上,年邁的陰陽頭正帶著一群陰陽師朝著京南山進發。

  在他的兩側,赫然是中年巫女真紀以及另一個陌生面孔。

  那少年約莫只得十七、八歲,身姿秀雅,容貌清俊絕倫,一雙狐目微微上挑,隱約帶著幾分勾人的韻味。即便是不說話,也像是含著幾絲笑意一般。

  在一群二、三十歲的青年人中,他卻依舊氣質出眾,讓人第一眼看過去就忍不住把目光全都放在他的身上。

  「晴明啊,一會兒還需要你協助陰陽助將符咒穩妥貼好,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陰陽頭大人儘管放心。」晴明微微點頭,態度恭敬卻不顯卑微。

  陰陽頭滿意地笑了,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得意,他拍了拍晴明的肩膀,語氣溫和地說道:「大江山組與奴良組的妖怪危害一方已久,這次若將京南山下的結界屏障修建好,你自然也功不可沒,天皇陛下必定會大大嘉獎你的!」

  「除妖驅邪一事,向來整個陰陽寮的使命與責任,晴明作為陰陽生自當為京都效勞。」

  少年微微一笑,滴水不漏地將所謂的「功勞」從自己身上摘得一乾二淨,又不留痕跡地說起對陰陽頭的溢美之詞來。

  「更何況,新年雪夜本是全家團聚的時刻,陰陽頭大人如此年紀,仍親自出馬為守護平安京而勞碌,實令小輩慚愧又敬佩,怎擔當得起功勞與嘉獎?」

  雖年紀輕輕,卻已是個胸有城府的人,深諳官場之道。

  陰陽頭被他的話哄得很開心,不由又對他親近了幾分,眼前這少年可以說是整個平安京天份最高的人,自小便顯露出不凡來,一直是眾人所關注的對象。

  如今安倍晴明對自己如此畢恭畢敬,陰陽頭心中又怎能不得意。

  晴明聞言,微微一笑,低垂的眸中卻劃過一絲暗光,「晚輩不才,只盼能為陰陽寮分憂解難,這些日子寮中人士為了後天晚上的祭祀奔波勞碌,晴明未能幫得上忙,實在慚愧。」

  「你年紀輕輕又天資卓越,想在陰陽寮中出人頭地又豈是難事?別急,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陰陽頭爽朗地大笑了幾聲。

  「承蒙陰陽頭大人認肯,晚輩這便放心了。」他微微一笑,轉而眉頭又好看地皺起,「不過,晚輩倒是一直對祭祀籌備之事很好奇,也十分欽慕陰陽頭大人,不知哪一天也能像陰陽頭大人一樣主持祭祀活動。」

  對於寮中的陰陽師來說,能夠參與主持祭祀是無上的榮光,陰陽頭並不意外他會這樣說,年輕人嘛。

  不過陰陽頭笑了笑,卻似是十分忌諱這個話題,幾句話敷衍了事又把話題帶到了其他事情上。

  晴明很識趣地沒有不依不撓地追問下去,可對方越是表現出這副模樣,他就越發好奇。

  為何家中長輩與寮中資深神官們提起祭祀來,都是這樣諱莫如深?

  晴明漸漸陷入了深深的思緒中。

  這一次前來京南山是接到陰陽頭的命令,似乎是城外的妖怪勢力近幾天來活動頻繁,影響到了京都中平民們的安全。

  而他由於天資奇高,靈力深厚,被陰陽頭要求協助陰陽助和他的人手們,在京南山腳下的岔路附近設立符咒路障,以防止妖怪在新年的日子裡混進京中傷人。

  冬日是妖怪們為了食物頻繁出沒京都的日子,再過兩天就是平安京最重要的祭祀,絕不能因為妖怪而生出任何差池。

  一路走來,等到達山腳下的岔路口以後,堆滿積雪的山中卻隱約傳來幾聲巨響,驚飛樹梢一群暗鴉。

  年輕的陰陽師身體微微一哆嗦,慌道:「好強的瘴氣,看來有妖怪在山中交鋒!」

  真紀猛然抬起頭,緊張地對著陰陽頭道:「大人,那處不是撫子現在所居住的地方嗎?」

  「我的愛徒如今正住在半山中,她還懷有身孕,不日就將生產!」

  真紀臉色發白,似是十分擔憂愛徒的樣子。

  陰陽頭望著山中,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很快又沉下臉,嚴肅地回道:「撫子雖叛離了陰陽寮,但陰陽寮卻不能不義,到底是在我寮中長大的孩子,我當然也不忍心看見她落入危險之中。」

  「真紀,你和我的人一同隨我去探探情況。晴明,你留在這裡協助陰陽助,我們去去就來。」

  說罷,陰陽頭便帶著真紀和五、六個心腹朝著半山去了。

  晴明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目光閃爍。

  「好了,剩下的人也別愣著了,趕快佈置結繩樹立結界!」

  陰陽助一聲令下,餘下的十來個年輕陰陽師便開始忙碌了起來,晴明也收回了目光上前去幫忙。

  在附近光禿的樹幹上貼好幾張符咒,他的目光落到陰陽助哪裡,瞬間臉色微微一變。

  「大人,您為何要貼著引火符?」

  建立阻擋妖怪的靈力結界封住他們去往平安京的路而已,只需要貼防禦性符咒就可以了,而這些引火符則帶有靈火的攻擊效果,稍有不慎,便會讓這裡起火的。

  雖是冬天的雪夜,可靈火不同於普通火焰,足矣讓雪地中的枯樹都被點燃。

  陰陽助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忙你的便是,這樣做不過是想給那些不懷好意的妖怪一點教訓罷了,趕快幹活!」

  晴明接過他遞來的符咒,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以他現在的身份,根本沒有和陰陽助這個等級的人叫板,只能一切聽從命令。

  可是,陰陽頭一向心思慎密,做事怎麼可能會留下這樣的隱患。

  還是……根本就是故意的?

  眉頭緊蹙著,晴明眼中劃過一絲暗光,他望著手中的引火符咒,不著痕跡地用靈力擦去了上面的一點字跡,然後若無其事地貼在了制定的位置。

  字符不完整了,符咒便也失效了。

  ****

  夏悠自玉藻前走後,就開始在木屋附近忙碌起來,荒要她按照話語中的指示在這附近設立一個特殊的結界陣法。

  以她的力量,還不足以獨自完成這麼強大複雜的陣法,因此荒特意送來了最重要的陣眼,那便是紙鶴。

  傳音紙鶴解開後,赫然是一張強力的符紙!

  夏悠按照荒所說的那樣,將符紙埋在了庭院最終養的雪地內。然而這個陣法到底怎麼才會被觸發,夏悠完全不知道,也不懂荒的罐子裡在賣什麼藥。

  做完這一切後,她的手已經被厚厚的雪層凍得失去知覺了,雙頰也一片緋紅。

  今天的雪夜,真冷啊。

  呼氣暖了暖自己冰冷的手,玉藻前終於從半山中回來了。

  「怎麼樣?」

  「京都那群討厭的陰陽師果然在接近這裡。」玉藻前神色冰冷,語氣無情地道,「我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但若是妄圖傷害撫子,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若不是因為撫子,他一介九尾妖狐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這些陰陽師?

  玉藻前冷笑一聲,帶著擔憂的眼神朝撫子的房間中趕去。

  「我對人類已經足夠耐心了,只盼他們不要不識好歹。」

  玉藻前自認為還沒有人類能夠與他匹敵,若做出讓他不快的事,他不介意讓這些人類感受一下他的怒火。

  夏悠抿了抿唇,心中一陣不安。

  總覺得今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就在她心中惶惶不安的時候,茨木終於帶著酒婆婆來到了玉藻前的庭院中,她立刻大喜地迎了上去。

  在看到茨木破掉的盔甲衣衫後,夏悠卻微微一怔,訝道:「你的衣服怎麼了?」

  「夏悠,帶著酒婆婆進去,把門關好不要出來。」

  茨木卻不答,一把將她和酒婆婆推進了燈籠搖晃的溫暖室內。

  夏悠錯愕間,還來不及再此詢問他,就感受到木屋外高高的木柵欄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劈碎,無數鋒利的木屑都朝著她飛了過來。

  房門還未來的及關上,茨木神色一緊,瞬間將她護在懷中,擋下了所有的木刺。

  「茨木童子,怎麼你這一路上只會逃嗎?還是你怕了……以為躲到九尾妖狐的居所處,我就奈何不了你?」

  冰冷的飽含著憤怒與恨意的聲音自遠處傳來,令聞者心下不由自主地生出寒意。

  夏悠渾身一震,這聲音是……奴良滑瓢?

  這一瞬間,夏悠方才感受到附近有一片混雜的妖氣,起碼有二十來只數量不等的妖怪!

  茨木一把將房門嚴嚴實實地關上,把夏悠隔絕在了安全的門內,冷淡的金眸看向了那個金褐色瞳眸的男人。

  冷笑一聲,他輕嗤一聲道:「我為什麼要怕一個手下敗將?」

  奴良滑瓢神色一沉,憤恨之色更顯,咬牙道:「茨木童子,北面領地之事奴良組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

  「但萬萬想不到,你大江山組囂張狂妄,竟殺死我最重要的朋友,此仇奴良組非報不可!」

  「沒錯!不能就讓哥哥這樣白白死掉,我鴆鳥一族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帶著哽咽和恨意的聲音響起,隨後是一聲鳥類的悲鳴。

  房內的夏悠聽著這段對話,想要推開門,可房門卻被茨木的手按的緊緊的。

  焦急之下,她只好衝到窗戶邊去探看外面的情況。

  奴良滑瓢扛著刀站立在庭院外,身後赫然是他手下的妖群們,而旁邊的則是當初那對抓她的鴆鳥兄弟。

  其中一人已變回了本體的模樣,了無生氣地被抱在對方懷中,鮮艷的羽毛林亂不堪,滿是鮮血。

  夏悠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錯愕。

  那只鴆鳥死了……是大江山的妖怪殺的?

  茨木微微抬起下巴,即便面對眾多敵人也絲毫不顯慌亂畏懼。

  「那隻小鳥的事情我可不清楚,不過……鴆鳥前些日子故意毀掉我大江山的藥田,其心可誅,不管是誰殺了他,都只會叫我心下大快!」

  「你住口!」奴良滑瓢怒吼出聲,金褐色的瞳色幾近發紅,「分明是他當年毒傷你,你懷恨在心!」

  這鴆鳥兄弟是最早跟隨在他身邊的妖怪,雖是部下,卻親如兄弟。如今有一隻遭到大江山組的毒手,叫奴良滑瓢如何能不怒不恨。

  「我本以為茨木童子雖囂張,卻也是個敢做敢當的妖怪……竟然連報復都要先為對方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了嗎?」

  茨木聞言,眼中也立刻閃過一絲怒色,「我要殺他,才不會這麼彎彎繞繞!」

  「呵……莫須有的罪名?你的部下不僅毀我藥田,還打傷地神,如今遭到天譴竟然還有臉倒打一耙?滑頭鬼,你的臉皮可真讓我意外啊……」

  「藥田?地神?你再胡說八道一句侮辱我的部下,我定將你斬於刀下!」

  「呵呵……我可是有證據的,那鴆鳥毀壞藥田不慎將羽毛落在了地上被我們發現,奴良組還敢不承認,需要我拿出證據給你們看看嗎?」

  茨木冷笑一聲,從懷中拿出已經失去毒性的兩根鮮艷羽毛,神情儘是不屑與森冷。

  看到死去鴆鳥的羽毛,鴆鳥弟弟立刻失去了理智,「你殺了我哥哥,還拔了他的羽毛抹黑他,茨木童子,我不會放過你的!」

  鳥兒悲鳴一聲,不要命地朝著茨木衝去。茨木面無表情地握緊鬼爪,意圖將它一爪撕碎。

  奴良滑瓢神色一緊,連忙衝上去護住了鴆鳥,然後親自持刀朝茨木襲去。

  「多說無益,來戰吧!」

  大江山組又怎麼樣?他滑頭鬼從來都不怕!

  「你我近日,不死不休!」

  話音落下,庭院中數道妖氣在頃刻之間已經完成了多次交鋒。

  然而茨木再厲害,卻只是一個妖怪,又怎能敵得過奴良滑瓢和他那麼多部下?

  「茨木!」

  門被茨木在外面鎖上了,夏悠又氣又緊張的想要掉眼淚,又聽到屋內傳來撫子慘烈的叫聲,她微微一哆嗦,連忙小步衝了進去。

  「她怎麼樣了!」

  玉藻前正在一旁握著撫子的手,緊緊地咬著唇,神情緊繃。

  雪夜下,撫子的臉因痛苦而扭曲著,額頭一片汗水,髮絲凌亂,顯然痛急了。

  「人類女子第一次生孩子,約莫要花上至少六個時辰,可撫子懷的是半妖,就有不一樣了。」酒婆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她這一胎會生的很快,又是兩個,自然極痛。沒有足夠的靈力支撐她堅持下去,是很凶險的事情……」

  話音落下,酒婆婆方才想起身邊的夏悠,一拍大腿道:「嗨呀!老婆子我怎麼給忘了!」

  「快,丫頭快過來幫她,用你的靈力去幫她!」

  這孩子和撫子一樣,也是個靈力高強的人類。

  「婆婆,撫子她要緊嗎?」玉藻前慌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放心吧,有夏悠在,她不會有事。」

  望著蹲在旁邊將靈力灌輸給撫子的夏悠,玉藻前終於鬆了口氣,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夏悠,然後朝著庭院外走去。

  「多謝你,別緊張,我去幫茨木那傢伙!」

  聽到這句話,夏悠方才鬆了口氣。

  有她幫忙,撫子的痛苦立刻就減緩了許多,趁著這個空檔,她連忙問酒婆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唉……今日下午老婆子也本想早些來這裡,奈何地神被奴良組的妖怪打傷,鬼城裡一片沸沸揚揚,忙碌不已,這便耽擱了。」

  「隨後不久茨木大人便尋到我說撫子即將生產,我們這才趕了過來,哪料到途經藥田不遠,竟碰上了前來尋仇的奴良組妖怪,硬說什麼大江山的妖怪殺了一隻鴆鳥,叫囂著要報仇。」

  「茨木大人擔憂你們,不敢在路上耽擱時間,這才沒有和他們多做糾纏。一路上,為了護住我這不中用的老婆子,被那滑頭鬼砍傷了。」

  酒婆婆深深地歎了口氣,話語中也全然是對奴良組的不滿與敵意。

  夏悠微微一怔,心中迅速地湧起一種微妙的詭異感來。

  方纔聽奴良滑瓢和茨木的話,雙方都不像是在作假。

  更何況新藥田附近駐守的妖怪戰鬥力並不強,怎麼能夠輕易殺掉那滿身劇毒的鴆鳥呢?而且茨木向來行蹤隱秘,又怎麼會恰好在這個時候被奴良組的妖怪找到,還偏偏是這個時候?

  夏悠緊緊地抿住嘴唇,很快察覺到了此事的不對勁,彷彿有人在背後操控著一切。

  因撫子生產而陷入慌亂的玉藻前,因哥哥死去而陷入悲痛的鴆鳥,互為仇敵二十多年的茨木與奴良滑瓢,目前沒有人可以冷靜下來用理智去分析這件事的異常之處。

  「好了,乖孩子,撫子目前已經穩定了,你先歇歇吧,不要耗費太多靈力,她一會兒還需要你的幫忙。」

  生孩子是持久戰。

  夏悠點點頭收回了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撫子確認無礙,庭院裡巨大的聲響才將她一下子吸引過去。

  跑到窗戶外面一看,她才發現外面的整個院子一片狼藉,幾乎快被這幾隻妖怪給徹底毀掉了。

  有玉藻前幫忙,茨木不至於落到下風,但滑頭鬼不是一般的妖怪,手下又有足足二十多個部下,雙方暫時勢均力敵。

  夏悠定睛一看,才發現他們雙方身上多多少少全都掛了彩。

  在這樣下去他們一定會打的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

  夏悠瞳孔微微一縮,似是在混亂緊張的思緒中抓住了什麼。

  玉藻前之前談看過,京都中的陰陽師在往這裡趕來。

  而荒在傳音紙鶴中告訴過她,一定要防備陰陽寮的人,那些人,一個都不要相信……

  手指微微一抽,夏悠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

  她呼吸微微一窒,隨後渾身一激靈,跑到了屋子裡翻找起背包裡的東西來,很快便掏出一個不同凡響的符咒。

  這是荒為了教導她而親手畫的束縛符咒。

  一把將符紙攥在手裡,夏悠打開門衝了出去,頸間的紫色勾玉在夜色下發出淡淡幽光。

  荒說過,這個勾玉會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自動保護她。

  庭院中,奴良滑瓢的刀正朝著茨木砍去,他閃避之時,猝不及防地看見夏悠從門裡跑出來,頓時驚怒交加地大聲道:「進去!」

  他的臉上沾染了一片血跡,似是之前不慎被奴良滑瓢的刀擦傷了。

  奴良滑瓢抓住他慌亂緊張的錯愕一瞬間,立刻眼中冷色一閃,持刀大力地揮下去,誓要將他砍成兩半。

  怎料這一瞬間,那眼熟的少女像是道光一眼飛速地撲了過來。

  瞥見她的臉,奴良滑瓢瞳孔微微一縮,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攻勢,然而電光火石之間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刻,他想也沒想,沒有絲毫猶豫地鬆手將刀扔了出去。

  沾著鮮血的刀落在雪地上,壓出一個深深的印痕,血色與白雪混在一起,開出朵朵妖艷的紅花。

  見到這一幕,夏悠頓時吃驚地看向他。

  她沒有想到奴良滑瓢竟然會鬆手把刀扔了。

  思緒回到現實,隨著身體的慣性,夏悠朝著奴良滑瓢衝去,兩人一同重重地跌在了雪地裡。

  「夏悠!」

  看到她離自己的仇敵如此之近,茨木大驚失色,這一刻連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被夏悠壓在身下的奴良滑瓢也滿眼訝異地看著她,「你……」

  雖然痛恨奴良組的妖怪,但他沒想過要殺夏悠這樣的人類少女。

  不料下一刻,那少女抿了抿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門上。

  臉上突然被貼上一道符咒,奴良滑瓢的身體立刻不得動彈,感受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力量氣息,他的心裡瞬間湧上一種不妙的預感。

  此時,夏悠方才大大地鬆了口氣,從他的身上爬起來,然後吃力地把奴良滑瓢扶起來,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大將!」那只還活著的鴆鳥見到這一幕,肝膽欲裂。

  「都不准動!」夏悠沉聲怒喝,視線猛然瞪向他。

  奴良組的妖怪在這一刻,瞬間全都停止了攻擊的姿勢。

  她這才滿意地勾了勾唇角,挑眉道:「現在,你們這些妖怪,全都給我退到五十米開外去,否則你們的大將小命不保!」

  「……」

  「都退下!」鴆鳥雖然不甘心,卻還是不得不下令讓其他妖怪撤退。

  「哎,等等,你也給我留下來,沒錯,就是說你呢。」夏悠指了指那只抱著哥哥屍體的鴆鳥,勾勾手指招呼他也過來。

  對方抿了抿唇,一臉生死看破,悲憤欲絕地留了下來。

  「你……」奴良滑瓢的俊臉瞬間黑了下來,他咬牙切齒地道,「卑鄙無恥,陰險狡詐!早知如此,剛剛我就不該手下留情!」

  「……我卑鄙無恥?」夏悠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你蠢!」

  她這麼一下子衝出來打他個措手不及,明明既勇敢又機智好不好?

  說完,她還抬手拍了拍奴良滑瓢神情扭曲的臉。

  奴良滑瓢的身軀微微一僵,頓時氣的發抖。

  對,都是他蠢。居然兩次栽在同一個女人手裡,還用的是同一個伎倆!

  將奴良滑瓢和被捆起來的鴆鳥帶到旁邊的另一間屋子裡以後,庭院大戰方才終於停止。

  奴良滑瓢神情冰冷地靠在牆壁上,他閉上眼,不帶任何感情地道:「是我太過愚蠢,隨你們如何處置吧。」

  作為一方將領,保留心中的柔軟和仁慈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夏悠看著他們上司部下兩一個一臉生無可戀、速求痛快一死的模樣,頓時抽了抽嘴角。

  她什麼時候說過要殺他們了?

  茨木讚賞地看了夏悠一眼,又看了眼狼狽的階下囚奴良滑瓢,頓時覺得心中出了一口惡氣。

  顧不得還在流血的傷口,他冷笑一聲,「哈!算你還有點骨氣,那我就如你所願,給你們個痛快吧!」

  說著,他的鬼手上凝聚出可怕的紫黑色鬼焰,神情冰冷地朝著奴良滑瓢走去。

  夏悠一驚,連忙上去阻止他,「等等!別動手!」

  「你阻止我做什麼?」茨木又驚又怒地看向她,「夏悠,快鬆手!」

  「不行!你不能傷他!」夏悠倔強地搖了搖頭,一把抱住了茨木的手,睜大了眼睛瞪他。

  「這混蛋是大江山的仇敵!」

  聽見屋子裡的爭執聲,奴良滑瓢才再次睜開眼睛朝他們看過去,嘴角微微一抽。

  夏悠此刻正牢牢地抱著茨木的手,整個人都掛在了上面,看起來十分滑稽。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這背後絕對有陰謀,她要把事情的真相解開。

  「你……為什麼?」茨木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那混蛋剛剛還砍傷了他,夏悠難道看不到嗎?

  「這……他、他是被我抓到的!怎麼處置也應該讓我來才行,反正你不可以!」

  這一爪子下去,對方不死也慘,夏悠都甚至懷疑茨木要是真這麼做了,會不會把現實的禿頭版老年滑瓢也給炮灰沒了。

  「……」

  聞言。茨木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還是對她無可奈何。

  奴良滑瓢回過神來,神情複雜地看向她,沉默不語。

  這丫頭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第82章 天罰

  聽見屋子裡的爭執聲,奴良滑瓢才再次睜開眼睛朝他們看過去,嘴角微微一抽。

  夏悠此刻正牢牢地抱著茨木的手,整個人都掛在了上面,看起來十分滑稽。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這背後絕對有陰謀,她要把事情的真相解開。

  「你……為什麼?」茨木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那混蛋剛剛還砍傷了他,夏悠難道看不到嗎?

  「這……他、他是被我抓到的!怎麼處置也應該讓我來才行,反正你不可以!」

  這一爪子下去,對方不死也慘,夏悠都甚至懷疑茨木要是真這麼做了,會不會把現實的禿頭版老年滑瓢也給炮灰沒了。

  「……」

  聞言。茨木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還是對她無可奈何。

  奴良滑瓢回過神來,神情複雜地看向她,沉默不語。

  這丫頭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夏悠,你到底想做什麼?」玉藻前率先開口,阻止了這場爭執。

  夏悠抬眸看他,認真地說道:「今天這件事很蹊蹺,我懷疑背後有人在操控一切。」

  話音落下,奴良滑瓢和茨木皆是猛然轉頭看向她,後者收回鬼爪,皺眉道:「什麼意思?」

  「我不相信毀壞藥田打傷地神的事情是鴆鳥做的。」

  奴良滑瓢神色微訝,茨木的臉色卻瞬間黑如鍋底,「夏悠……」

  他拿出了懷中那幾根鮮艷的鴆鳥羽毛,緊緊地攥在手中,顯然在壓抑對奴良組的怒氣。

  「山羽絕對不會在沒有得到我的命令時動手。」奴良滑瓢沉聲道。

  山羽便是那只鴆鳥的名字。

  茨木毫無感情地淡笑一聲,「那你這是承認了?你派遣部下暗中潛伏在藥田附近。」

  「不錯,我不否認奴良組對那塊領地仍抱有企圖。」奴良滑瓢微抬下顎,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奴良組所做的事情,「不過,我只是讓他帶著其他部下探看一下藥田附近的把守情況,沒有讓他動手生事,誰料他竟一去不回……」

  「在沒有得到我的命令之前,山羽絕對不會擅自動手。」奴良滑瓢對自己部下的忠心有著絕對的信任,「所以,只會是你們將山羽殺害,埋屍於附近的雪堆中!」

  「我再說一次,那隻鳥的事情大江山不清楚,若能讓我親自手刃他,倒是求之不得呢。」

  如果真是大江山的妖怪殺掉了這只鴆鳥,他們一早就跑到鬼城邀功上報了,又怎麼可能把屍體匆匆埋了了事。

  在茨木看來,奴良組的行為就是在碰瓷,而藥田被毀的事情也絕對和他脫不了干係。

  眼見兩個人一說話又要吵起來,夏悠連忙讓他們打住了。

  「夠了,停!鴆鳥的死和大江山無關。」

  奴良滑瓢再度將冷淡的目光轉向她,淡淡道:「理由?」

  「好。」夏悠點了點頭,抬眸道,「接下來我問的話,你都要毫無保留的告訴我。」

  「但問便是。」

  「你說你派山羽探查藥田的守衛情況,是在什麼時候?」

  「三天前的早上。」

  「這期間他回過奴良組嗎?」

  「沒有。」奴良滑瓢抿唇,沉聲說道,「原本預計他只花上一日便能回來,可我的部下來報,告訴我山羽為了深入探查,在大雪中和他們失散了。」

  聽到這裡,山羽的弟弟水羽緊抱著哥哥的屍體,悲痛欲絕地道:「是大江山的妖怪將落單的他殺害,這兩天我們一直沒有放棄潛伏在鬼城附近尋找山羽的蹤跡,今天下午,終於在藥田之外的森林雪堆內發現了他的屍體。」

  「冬天的雪那麼冷……他就被那樣埋在冰雪之中,羽毛都凍得和石頭一樣硬。」水羽逐漸哽咽起來,手指顫抖地撫在那鳥兒僵死的身軀之上。

  夏悠不動聲色地朝他的懷裡看了一眼,山羽的屍體上有不少血跡和傷口,像是被爪子撕裂殺死的,倒是很符合大江山妖怪粗暴直接又血腥的作風。

  那原本鮮艷的血液已經變成了黑紫色,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

  但這卻並不能準確判斷對方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因為有靈力這種東西存在,令妖怪的屍體頃刻間腐爛也不是難事。

  夏悠眉頭微動,隱約在這之中找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們鴆鳥一族的劇毒如此厲害,就算是茨木也不會小視,藥田附近的防守一直很薄弱,你當真覺得……我們大江山的妖怪能夠毫髮無損地殺掉他?」

  她說的是「我們大江山」,顯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以山羽的妖力,普通的妖怪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可那個地神就不一樣了。」奴良滑瓢輕笑一聲,目光如炬地看向她,「那個妖怪最懂毒草藥草,知曉如何克制鴆毒。」

  「有他在,山羽的毒無處可施,又怎能以一敵多。茨木說那妖怪受了傷,怕是正因為和山羽交了手才會如此,哪料大江山竟倒打一耙。」

  地神是個老實憨厚的人,如今又是大江山的妖怪,茨木自然見不得仇敵如此詆毀他,好不容易耐心地壓著怒火聽了半天,當場就要發作。

  夏悠迅速在他發怒前開了口,「你錯了!地神是昨晚才被打傷的!」

  昨晚藥田被毀,地神被打傷。由於怕她擔心,再加上地神傷勢不算很重,所以茨木只說了藥田被毀的事情。

  但是在剛剛和酒婆婆的對話中,夏悠已經知道了昨晚地神受傷一事,今早消息在鬼城傳開後,鬧得上下沸沸揚揚。

  奴良滑瓢看著她的眼睛瞬間微微瞇起,一旁的玉藻前作為旁觀者的姿態,此刻也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就如你所說,山羽失蹤已有兩天,可地神卻是昨晚才被打傷的,這鴆鳥羽毛也是那個時候撿到的。」夏悠拿過茨木手中的彩色羽毛,認真地對他說道,「昨天夜裡,地神遭到偷襲,若是山羽做的,那你認為他在和同伴失散的情況下,會獨自潛伏一整天,然後去偷襲藥田嗎?」

  這樣做明顯既不合理又愚蠢。

  茨木眉稍微動,金瞳中的怒火暫時緩緩熄滅了下來。

  隨後,夏悠又轉頭看向水羽和不得動彈的奴良滑瓢,一字一句認真地道:「當然,你若質疑認為山羽是我們的妖怪所殺,也可以說是我們在擒獲山羽以後,故意自導自演了一場戲。」

  「但是,藥田被毀是真,地神受傷也是真,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那藥田乃是大江山因我所需而特意開闢,其中的珍貴草藥皆來之不易,對我來說十分重要。」

  「你覺得,大江山會不惜以藥田為代價,只為給你們安上一個無關緊要的罪名麼?」

  「嗯?奴良滑瓢。」

  少女一頓一字地念出他的名字,奴良滑瓢瞳孔微微一縮,他嘴唇微微一動,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尤其像他這樣的一方妖怪領主,在被衝動和悲痛的情緒所蒙蔽雙眼過後,經夏悠一點,很快就醒悟了過來。

  玉藻前伸手輕輕敲了敲木桌,「夏悠的意思是,打傷地神、殺掉鴆鳥的另有其人,目的便是為了挑起大江山與奴良組的仇恨?」

  「嗯,對方用心險惡,顯然早有準備。」她輕輕點頭,沉著臉繼續道,「他們一定是熟知大江山和奴良組的過往,方才能拿捏準了茨木和奴良滑瓢不會靜下心來聽彼此解釋。」

  「山羽是很厲害的鴆鳥吧,他帶著那麼多部下,怎麼偏偏自己迷失在了雪山中?我看……怕是家有內鬼,才會毫無防備落入陷阱。」

  「幕後之人一定早就殺掉了山羽,隨後故意毀壞藥田,留下了他的羽毛。隨後,又將山羽的屍體埋在了山中引你們前來。」

  「你們找了兩天都一無所獲,怎麼今天下午就突然找到了,還好巧不巧的碰上了出城的茨木?」

  鬼城裡的妖怪是知曉今日酒婆婆會隨茨木前往玉藻前居所幫助其妻生產的,說大江山組和奴良組裡沒有內鬼她都不信。

  這一刻,在場的妖怪臉色都十分難看。

  作為強大妖怪勢力的領頭人,竟然被幕後小人給耍得團團轉,換誰都嚥不下這口氣。

  水羽此時已經渾身顫抖,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眸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來。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要這麼做,為什麼!」

  在場的妖怪目前還並不知曉山腳下已經有京都的陰陽師在朝這裡趕來,夏悠和玉藻前對視一眼,皆是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陰謀的端倪。

  「夏悠,你說……我與撫子是否也在他們計劃的一環當中?」這一刻,玉藻前的神色已經變得陰冷了下來。

  雖然表面上是獨居在京南山中,可附近的妖怪心裡都知道九尾妖狐與大江山勢力私下交好。

  此番引誘奴良滑瓢追殺茨木至此,他不可能當作看不見,莫非是想令他們兩敗俱傷?

  既然如此……為何偏偏要選在這個節骨眼上發動陰謀……

  狐類天生的本能讓玉藻前嗅到了未知危險的靠近,心下隱有一絲不安,卻又捉摸不透。

  「你們知道?是誰?」一旁,奴良滑瓢的神色已經怒不可遏。

  把他的神色看在眼裡,夏悠微歎了一口氣,抬手撕掉他額頭上的符咒,揉成一團廢紙扔到了窗外。

  「雖只是猜測,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感受著能夠行動自如的身體,奴良滑瓢微微一怔,隨後沉默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但要揭開真相,還需要你們配合一下。」夏悠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和水羽靠過來。

  奴良滑瓢遲疑了一下,終是靠了過去,隨後他的臉色和茨木一樣變得極其古怪。

  和死對頭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交談,還是頭一次。

  *****

  撫子快要生了。

  夏悠聽從酒婆婆的指揮,跪在一旁緊握著她的手,一邊源源不斷地為她輸送靈力,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庭院外的動靜。

  憑藉著靈力的感知,她能察覺得到一群不速之客正在靠近這裡。

  撫子咬牙悶哼著,左手緊緊地抓著她,指甲無意識地刺進了夏悠的手背上也無所察覺。

  夏悠感受到手背上的刺痛,卻沒有鬆手。

  酒婆婆正在一旁指導她如何運用自身的靈力助產,慈祥溫和的話語中也帶上了言靈的力量,能夠緩解撫子的緊張和和痛苦。

  撫子在努力地生產著,她聽從夏悠之前和她講過的話,嘴裡咬著毛巾,沒有大喊大叫去浪費自己的力氣,而是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孩子身上。

  夏悠雖沒有生過孩子,卻也知道宮口開了近十指,孩子在這短暫的片刻時間內便會出生。

  不知為何,心裡竟也跟著升起絲絲期待來。

  這時,庭院外傳來妖力震盪的動靜,她連忙屏住呼吸凝神傾聽起外面的動靜來。

  「大將!大將你沒事吧!」

  庭院外一直未曾離去的奴良組妖怪,在看到被種種仍在雪地上的奴良滑瓢時,全都驚恐擔憂地叫出了聲。

  茨木一瘸一拐地從門內走出來,滿臉血污,一身衣衫殘破,他看著奴良組的妖怪,臉上露出一絲獰笑。

  「哈哈哈,奴良組的妖怪們,你們也會有今天!滑頭鬼,你一向不是囂張的很嗎?如今還不是躺在我的腳下毫無還手之力!」

  奴良滑瓢抽了抽嘴角,感受著被砸在雪地上的疼痛,暗自倒吸一口冷氣。

  這貨絕壁是故意的!

  饒是知道茨木故意摔他,奴良滑瓢仍是不得不將戲做足做全套,躺在地上萬分艱難地扭頭,用嗜血的目光瞪他,彷彿身受重傷已經難以動彈。

  「混蛋!茨木童子,你殺了大將,我們跟你拼了!」

  「就憑你們?不自量力!」茨木冷笑了一聲,滿眼蔑意,就在這時,他猛然將目光轉向來路小徑上的某一處,寒聲道:「是誰躲在那裡?滾出來!」

  暗處一陣騷動,片刻後緩緩走進一行陰陽師來,茨木立刻換上了警惕的神色。

  「人類?識相的話就滾遠點!」

  幾人被他的煞氣所震懾,不由得微微退後了幾步。陰陽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裡,然後用目光示意一旁的真紀。

  真紀會意過來,連忙神色擔憂地看向玉藻前,「撫子怎麼樣了?」

  「我今日隨寮中人士前來封閉京南山下前往京都的道路結界,不料卻見山中瘴氣沖天,一時放心不下你們,這便求著陰陽頭大人前來探一探情況。」

  「你們夫妻二人可還好?」一邊擔憂地說著,真紀將眼前的情形全都收入眼底。

  玉藻前見到她來,似是鬆了一口氣,「真紀師父莫擔憂,撫子正在屋內生產。」

  「只是不料……今日竟有不速之客不請自來,差點傷害到撫子,幸好我有朋友在此。」

  他似乎之前和這群妖怪動過手,衣衫破了好幾道口子,臉色也慘白慘白的,嘴角隱隱有幾絲血跡。儘管拚命保持著鎮定,話語中還是有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虛弱。

  掃了一眼動彈不得的滑頭鬼,一瘸一拐的茨木,還有妖力耗盡大半的玉藻前,陰陽頭眼中閃過一絲喜意。

  但他面上卻不顯,而是怒道:「撫子曾經也是我陰陽寮中的巫女,我倒要看看哪個妖怪不長眼睛,敢欺負到陰陽寮的頭上來!」

  陰陽頭的話一處,立刻將奴良組餘下的妖怪震在了原地,警惕不安地看著彼此。

  見狀,玉藻前眼神一暗,勉強笑道:「多謝真紀師父,只是這滑頭鬼剛剛已經被我們所制服,現在身受重傷,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了。」

  隨後,他又對著茨木微微一笑,「這是撫子的師父,他們雖是陰陽師,卻沒有惡意,你大可不必露出這般警惕的模樣。」

  「哦?」茨木聞言,當真收起了渾身的鋒芒,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既然是你們夫妻的熟人,那便算了。」

  看這樣子,對方似是十分信賴玉藻前,對他們卸下了防備之心。

  把茨木的神情收入眼中,陰陽頭的神情劃過一絲暗光。

  「那撫子呢?她可還好?快讓我進去看看才能放心!」真紀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我這就讓陰陽頭大人把這些禍害一方的妖怪全都抓起來!」

  玉藻前神情一緊,連忙攔住了她,「真紀師父,酒婆婆正在陪同撫子生產,安全的很。」

  就在這一刻,水羽似是得到了什麼信號,仰天發出一道悲鳴。

  「大將!上天竟要對我奴良組趕盡殺絕!」

  「也罷!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奴良組的妖怪又怎麼會退縮,我今天就要為哥哥和大將報仇!」

  說完,十分入戲的奧斯卡眼緣水羽化作本體朝著茨木襲去。

  茨木沒料到這小鴆鳥會突然暴起傷人,釀嗆後退了一步卻未能躲開他的攻擊,頓時神情痛苦地跌在了地上。

  「哈哈哈!我鴆鳥一族的劇毒,今日就叫你茨木童子嘗個夠!」

  瘋狂的笑聲過後,他立刻就被茨木一鬼爪擊飛,狼狽不堪地倒在雪地裡動彈不得。

  「玉藻前和茨木童子殺了大將,跟他們拼了!」看到這一幕,奴良組的妖怪們皆是恨紅了眼,失去理智地朝著茨木和玉藻前攻去。

  對付這些小妖怪於玉藻前來說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是他此刻卻必須裝作一副力不從心的樣子,還要一臉擔憂地朝著真紀道:「真紀師父,此處危險,你們趕快離開吧!」

  陰陽頭半晌沒有說話,在確定這幾隻大妖怪都因互相殘殺而實力大損之後,方才止不住地大笑出聲,笑聲中盡顯陰冷與止不住的得意。

  「這麼好的機會,我們怎麼會離開呢?」

  「大江山的鬼將茨木童子,奴良組大將滑頭鬼,如今都已無還手之力,趁此機會一舉將你們全都消滅,豈不快哉?」

  聞言,玉藻前瞳孔微微一縮,震驚地看向真紀和陰陽頭。

  真紀看見他不敢置信的目光,抿緊唇微微地別開了頭。

  「什麼意思?玉藻前,你竟聯合京都中的陰陽師加害於我?」聽到這句話,茨木狂怒地一拳砸在雪地上,用發紅的眼眸瞪向這些人類,面目猙獰。

  「哈,別急……這只妖狐同樣也逃不掉京都的制裁。」陰陽頭冷笑一聲,微抬下顎道:「否則,你們以為我陰陽寮煞費苦心地設下計謀將你們引到此處互相殘殺,就僅僅只是為了除掉你們兩個而已嗎?」

  「呵呵……你們兩個,不過是陰陽寮順手為之罷了。」

  他們真正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大江山和奴良組,而是玉藻前。

  一想到自己今日能夠一舉除掉三隻大妖怪,陰陽頭的身體便因激動而止不住地顫抖,臉上的笑容都因狂喜而變得扭曲詭異了起來。

  今晚以後,他便是平安京中的陰陽師第一人!

  「什麼意思?」玉藻前白著臉,故作鎮定地看向他。

  陰陽頭彎著唇角,上前踢了踢不得動彈的水羽,不疾不徐地說道:「是只少見的鴆鳥啊……留他一命時候帶回去吧,鴆鳥的毒可相當難得呢。」

  「唉,之前那一隻啊,就是太不經折騰,可惜了。」

  聞言,奴良滑瓢的瞳孔驀然一縮,緩緩從雪地中撐坐起來,用嗜血的目光看向他,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

  「山羽是你們殺的?」

  「沒錯,不過你很快就可以下去陪他了。」陰陽頭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用可憐的目光看向他和茨木,搖搖頭道,「妖怪啊……即便力量強大又如何呢?終究還是人類更勝一籌。」

  「再厲害的妖怪,這二十年間來依舊被京都牢牢地掌控在手心之中,不過像個玩物一樣被我們愚弄。」

  奴良滑瓢的肩膀微微顫抖,此刻他已經忍無可忍,撿起之前被遺落在雪地內的太刀,大力地朝他劈去。

  「是嗎?你倒是看清楚了,誰才是被愚弄的玩物!」

  「陰陽頭大人!」

  真紀嚇了一大跳,立刻釋放出一個靈力結界為陰陽頭擋住了此次的攻擊。

  結界像是玻璃一樣被砍碎,並未能阻止太刀落下,但這一瞬間已經給了陰陽頭足夠的反應時間,他立刻用符咒瞬移到了其他陰陽師的身旁。

  陰陽頭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還能動?」

  「呵,可不止他能動。」茨木也緩緩從雪地上站了起來,他抬手拭去臉上的血跡,口中立刻傳來一陣酸甜之味。

  夏悠抹的番茄醬也太多了。

  「聽你這老東西的話,這二十年間來不止一次對大江山組動手腳?」

  「很好,你的命我要了!」

  大戰,一觸即發。

  奴良組的妖怪突然看見茨木和奴良滑瓢突然間聯手抵抗陰陽師,一時間愣在了原地,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時,在地上撞死的水羽方才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向被蒙在鼓裡的妖怪們解釋來龍去脈。

  人類的身體雖然脆弱,但他們卻能掌控運用強大的靈力,憑藉著智慧數千年來一直站在統治世界的舞台上。

  即便只有六個陰陽師,卻都是這一計劃的核心人物,個個為陰陽寮中的佼佼者。一時間,倒也能勉強抵擋得住這群妖怪的襲擊。

  但當玉藻前也同樣加入戰局之後,陰陽師們便再也無法抵擋住了。

  隨著接二連三的慘叫聲響起,兩個陰陽師瞪著無神的眼倒在了雪地中,將地上浸染的一片血紅。

  奴良滑瓢甩掉太刀上的血跡,仇恨的目光直勾勾地對上陰陽頭震驚的雙眼,茨木也將爪下被捏斷脖子的陰陽師重重地扔到了庭院外的廢墟中。

  「陰陽頭大人,怎麼辦!」真紀瞬間驚慌失措地發抖起來。

  陰陽頭苦苦支撐著結界,臉色煞白,他犀利的目光掃了一眼還餘下的三個陰陽師,大聲喝道:「快使用言靈之力請求天雷降臨!」

  慌亂間,真紀方才終於想起自己的殺手鑭,連忙用發抖的手將脖子間的念珠取下,緊緊地纏在了手間。

  陰陽頭冷笑一聲,「九尾妖狐又怎麼樣?當然以為陰陽寮會毫無防備的前來嗎?也好,今日就讓你們這群妖怪一同葬身在這裡吧!」

  隨著真紀嘴唇蠕動著念起言靈,念珠開始發出刺白的光芒,隱約帶來一股恐怖無比的力量。在場的所有妖怪渾身一震,皆是如寒芒在刺,冷汗淋漓。

  「玉藻前,你竟敢與侍奉神明的巫女相戀結合,引誘她背棄陰陽寮與神明,實乃我京都之敵!」

  不被上天允許的結合,注定是要受到懲罰的!

  而這一刻,奮戰已久的屋內終於響起了兩聲啼哭。

  「是龍鳳胎!」夏悠驚喜地叫出聲,望著那兩個長著獸耳的小傢伙,激動不已。

  撫子順利生產,誕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傢伙皺巴巴的,獸耳上還只有細細的絨毛,尾巴也光禿禿的。

  撫子神情虛弱地躺在榻榻米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夫君他們怎麼樣了?」

  「放心,他們都沒有受傷,只是在演戲而已,陰陽寮的人不會是對手。」

  「撫子,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擔心,茨木大人他們會解決一切的。」酒婆婆也點了點頭,又抱起一個娃娃來,對著夏悠道,「丫頭過來,先和我用溫水給這兩個孩子洗洗。」

  夏悠連忙點點頭,抱起剛出生的妹妹和酒婆婆走到了隔壁的屋子裡,地上是一盆早就準備好的溫水。

  就在她和酒婆婆帶著喜意地逗弄照顧著兩個剛出世的小寶寶時,外面的天際卻突然響起轟隆一聲巨響,驚得夏悠渾身一哆嗦。

  她下意識地朝窗外看去,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就看到天上有一道刺白髮紫的雷直直地朝著庭院劈了下來。

  「玉藻前,你天生九尾又如何?陰陽寮早就為你準備好了整整九道天罰,你當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嗎?」陰陽頭冷笑著,目光冰冷如霜。

  妖狐的尾巴代表著他們的力量,尾巴修煉的越多便越強,如今這九道天雷足矣打散他的所有妖力,讓他變為一隻再普通不過的野獸。

  而天雷便來自於撫子曾經侍奉過的神明,真紀同樣作為侍奉神明的巫女,有足夠的權利請得天罰降臨。

  玉藻前微微一驚,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他從未料到,陰陽寮竟能引得天雷來對付他。

  天罰來的措手不及,當紫色的雷光劈向他的那刻,玉藻前腦中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迅猛恐怖的雷光將要落地的那一刻,雪地中心的某一處卻發出一陣淡淡的紫光,一道力量氣息浩瀚可怕的結界瞬間將整個庭院都罩在了其中。

  天罰重重地砸在堅固的結界上,整個地面都似是跟著巨響顫動了起來。

  陰陽頭倒吸一口冷氣,不可置信地看向上空。

  「是誰!」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數道一一落下的天罰,一道更比一道可怕。

  天空中的巨響和異動同樣也引來了平安京中人類的側目和驚呼之聲,鬧市內沸沸揚揚。

  「荒大人,您看!」

  正在籌備祭祀一事的紫色神官服飾男子聞言抬頭看向天空,淡淡地點了點頭,「嗯。」

  話音落下,他卻輕輕皺起了眉頭。

  這天罰的力量,似乎遠比他想像的要強啊……

  那個結界,當真能支撐到最後嗎?

  他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第83章 焚林之火

  當震天動地的雷聲轟隆響起,天空中藍紫色的閃電鎖鏈將整個京南山都照亮,京都城內的人們在呼嘯的寒風中瞪大了眼睛眺望遠方,那湧動的昏暗雲層似乎要將整座京南山都吞噬入腹。

  震撼的畫面令人心生顫慄恐懼,已有人跪倒在地上匍匐著顫抖了起來。

  「神明發怒了!一定是神明發怒了!」

  天罰一道道自浩瀚的夜空中落下,無情地重重劈在庭院上方的結界上,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速度快的不給任何人絲毫反應的機會。

  夏悠的心隨著那數道降落下來的天罰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恍惚間,她想,若不是荒提前讓她在這附近設立下了結界,當天雷落下的那一刻,這裡所有的妖怪都會灰飛煙滅吧……

  盛放著溫水的木盆裡,兩個剛出世的孩子被這天雷所驚,皆是發出不安的啼哭聲,憑藉著本能尋找著母親的氣味。

  夏悠連忙回過神來,用柔軟的毛巾將妹妹裹起來抱在了懷中,溫聲去拍她哄她。

  「不怕不怕,乖……」

  九道天罰一道接一道地落下,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機會。那結界罩子承受著被撞擊的力量不停顫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透明,瞥見這一幕,夏悠心中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來。

  一息之間便落下三道天罰,幾乎只用了不到三秒鐘,最後一道比之前所有天雷都要更為恐怖的神罰終於落下了。

  這道天罰重重地撞在結界上,卻似是帶著憤怒般倔強地不肯消逝,似要同對方鬥爭到底。

  眼見著天罰的力量越來越小,力度已經不足最初那道雷的一半,就在陰陽頭驚怒交加的時候,那古怪的結界竟先一步碎掉了,他微微一怔,眼中立刻爆發出狂喜的光。

  天地間似是靜止了一瞬間,隨後,靜止的時間齒輪再次飛速地轉動了起來。

  沒有了結界的阻撓,天罰瞬間帶著席捲一切的力量迅猛地朝著玉藻前衝了過去。

  「不——!」

  當撫子聽到天雷的響動,拖著虛脫的身子勉強扶著牆壁走到門外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那帶著神明力量氣息的天罰,正無情地朝著她最愛的人落下。

  蒼白的臉上,她雙瞳微睜。

  大腦來不及做任何思考,剛生產不久的虛弱身體在此刻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不顧一切地朝著玉藻前撲了過去。

  這一瞬間,沒有任何人看見,在玉藻前的腳下,以極快的速度閃過一道淡紫色的光芒。

  只著單薄裡衣的年輕女子像個被毀掉的木偶娃娃一樣,重重地跌倒在玉藻前的懷裡,力道之大撞的他釀嗆後退幾步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看見這一幕,所有人都驚得愣在了原地,夏悠隔著窗戶看見這一幕,原本的驚呼都在此時失了聲。

  一切都來的措手不及,誰也沒料到異變的發生。

  玉藻前腦中一片空白,他瞪大了雙目望著漆黑駭人的夜空,大手微微顫抖地撫上自己胸口處女人的側臉,那是比身下冰雪更冷的溫度。

  他的身軀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微動的嘴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末了一把緊緊抱住懷中已經沒了意識與生機的撫子。

  屋內,似是感受到了什麼的兩個孩子,再度不安的發出了更加撕心裂肺的啼哭之聲,令聞者揪心不已。

  夏悠渾身一震,連忙將懷中的孩子交給了酒婆婆,慌不擇路地朝著屋外的庭院衝去。

  「陰陽頭大人!」庭院內,看見這一幕的真紀也睜大了眼睛,驚恐地摀住了嘴。

  陰陽頭神情僵硬地站在原地,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

  「撫子……死了?」

  她怎麼能死呢?該死的是玉藻前才對!撫子死了,後天晚上的祭品巫女要怎麼辦?

  這一瞬間,陰陽頭立刻陷入了狂亂慌張的情緒之中。

  這句話在靜默的空氣中響起,頓時刺激的那人渾身猛然一震。

  「不……不會的……」

  摯愛之人面色蒼白地躺在雪地之上,玉藻前雙眼猩紅,眸中似是燃燒著滔天的恨意與怒火,手中狐火瘋狂地朝著陰陽頭一行人而去,頃刻間便將兩個陰陽師苦苦支撐的結界所吞噬。

  沒了靈力結界,陰陽頭和真紀一行人瞬間暴露在危險當中。

  奴良滑瓢緊握住太刀,瞬間作出了攻擊的姿態。

  然而陰陽頭的反應更快,在震驚後的一瞬間立刻就反映了過來。他看著玉藻前再度襲來的狐火,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飛快地將身邊兩個年輕的陰陽師一把推了出去。

  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下一刻,陰陽頭抓緊機會,一把鉗住身側的真紀,動用全身的靈力拖著被茨木等人擊傷的身體瞬間傳送到了山腳之下。

  「逃不掉的……」

  陷入悲痛與瘋狂中的玉藻前早已失去了一切理智,然而就在他不顧一切地追上去的時候,身後的夏悠卻高聲叫住了他。

  「等等!」

  「撫子她還活著!」

  聽到這句話,玉藻前渾身一震,眼眸中的血腥之色也隨即褪去,轉身跌跌撞撞地衝到了撫子身邊。

  「你說什麼?」

  「她還有呼吸。」

  玉藻前連忙將手指放在撫子的鼻下,終於再度感受到了撫子那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紅著雙眼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

  將撫子交給玉藻前,夏悠方才將手深入雪地中尋找起什麼來,隨後又像是觸到了什麼滾燙的東西一樣,本能地把手縮了回來。

  好燙。

  這一片的雪燙的都快花了,剛剛在撫子身邊時她就感受到了不對勁。

  顧不得被燙傷的手,她用地上的木枝將積雪撥開,方才看見了下午她埋在那裡的符紙,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團灰燼。

  「這是?」茨木走上前來,皺眉問道。

  「是荒送來的結界陣眼,剛剛應該是這張符紙在最後保護了撫子。」

  眾人醒悟過來,連忙將衣著單薄暴露在雪夜中的撫子抱回了房間中,也顧不得那逃走的陰陽頭了。

  「都讓開都讓來,讓老婆子我來。」懂得醫理之術的酒婆婆將湊在周圍的妖怪們轟到一邊,神情嚴肅地查看起撫子的傷勢來。

  夏悠緊張地站在一旁,望著雙眼通紅一言不發的玉藻前,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就連奴良滑瓢一時間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山腳下,陰陽頭鉗著真紀很快傳送到了陰陽助所在的路口。

  「陰陽頭大人!」

  陰陽助神情一驚,立刻隨身邊的幾個陰陽師緊張地迎了上去。

  陰陽頭明顯受了不輕的傷,只是此刻他擺了擺手,神情扭曲地道:「先別管我,這裡都已經佈置好了?」

  「早已佈置好了!」

  「安倍晴明和那些不知情的陰陽生呢?」

  「陰陽頭大人放心,事情辦好之後我便先打發他們回京了。」

  「好……」陰陽頭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後他面目猙獰,用陰冷的眼神掃了一眼半山,寒聲道,「把京南山燒了,我們走!」

  「這……撫、撫子呢?」陰陽助一怔,不安地問道。

  難道要把他們此次前來的目標人物也一同殺死嗎?

  「那女人竟自願為玉藻前擋下天罰,如今已葬身於京南山中,別問那麼多了,回去再說!」

  陰陽助一驚,隨後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連忙點點頭驅使式神帶著受傷的陰陽頭和餘下的陰陽師們迅速離去。

  而此刻,京南山下的光禿樹幹上,卻開始燃起了淡藍色的火焰,不疾不徐地朝著半山腰蜿蜒而去。

  京都城內的人們,只得隔著長長的路途,遙遙地望著那座高高的京南山似是亮起了幽幽的一片鬼火。

  半山腰的小屋內,兩個孩子已經逐漸停止了哭泣,被面色憔悴的玉藻前緊緊抱在懷中。

  「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她的傷勢有些嚴重,身體極度虛弱,體內靈力也很紊亂。」酒婆婆擦了擦額頭的汗,沉聲道,「今晚上,連夜隨我們回大江山的鬼城之中吧,老婆子的醫術有限,還需讓地神來為她診治。」

  撫子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無法哺育,夏悠正拉著笨手笨腳的茨木給兩個孩子沖奶粉。

  幸好奶瓶奶粉這些東西,她之前早早就準備好了。

  把奶瓶遞給與早前以後,夏悠暫時歇了口氣,隨後她不經意間朝著窗外一看,立刻眼尖地發現了遠處似乎有跳躍的光芒。

  夏悠微微一愣,迅速衝到了庭院中眺望山下。

  「夏悠,你做什麼?」

  見她突然衝了出去,茨木微驚,隨後也不放心地跟了上來。

  夏悠在庭院中朝著山腳下一看,立刻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她一把緊抓住茨木的胳膊瘋狂晃動起來,話都因驚恐而變了聲。

  「你快看……看哪裡!是不是起火了?」

  夜晚的山腳下,明明一片昏暗的地方如今卻明亮的像是城內的燈火。

  茨木定睛一看,也同樣臉色劇變,「糟了。」

  京南山起火了,火勢從山腳下緩緩地再往上山蔓延,彷彿就像是早就謀劃好的一樣,火舌循著一條畫好的路線如毒蛇一樣扭曲盤旋著朝這裡靠近。

  如此寒風中的雪夜,樹枝上都積壓著厚厚的積雪,普通的火焰不可能輕易地蔓延開來,夏悠很快就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

  「是靈火!有人故意在山裡貼了引火符咒想要把靈火引到這裡來!」

  入冬之前,荒曾經教過她這些東西,告訴她懂得使用引火咒的陰陽師即便是在冬季的大雪中,也不不會凍死。

  反應過來這一定是陰陽寮的手筆之後,夏悠瞬間又驚又怒。

  這些人類是瘋了嗎?

  為了除掉玉藻前,竟然不惜放鈴火燒山?

  要知道,偌大一片京南山中,可還生活著不少人類獵戶與數不清的小妖怪啊……

  茨木眼神一厲,將夏悠拉到了身後,用不容反駁的語氣道:「你現在就從櫃子裡給我回去,立刻馬上!」

  「胡鬧!」

  她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茨木和撫子夫婦逃走?

  夏悠氣急瞪了他一眼,快速沉聲道:「慌什麼,符咒的靈力是有限的,等靈力耗盡這些靈火就會自動熄滅了。」

  「外面的樹上一定貼了不少引火符,仔細感知一下,我們去把符咒找出來撕掉,火勢就蔓延不上來了。」

  聽到夏悠的解釋,茨木立刻毫不猶豫地朝著林中趕去。

  「你乖乖呆在屋子裡不要出來,如果火勢少有不對,就趕快走。」

  夏悠見他丟下自己一個人朝著危險的火海走去,立刻氣的鼻子一歪,從屋內拿起燈籠又披上蓑衣,匆忙地跟了上去。

  看見蔓延的火勢,奴良組的妖怪也陷入了恐慌之中,「完了完了!大將,我們回取去的路上也燒起來了,我們是不是要被陰陽師燒死在這裡了?」

  靈火和普通火焰可不一樣,那是妖怪最害怕的東西。

  水羽聞言,立刻化為了本體的模樣,瞬間增大數倍,對著奴良滑瓢道:「大將別怕!快跳到我的背上來,我帶你飛出去!」

  奴良滑瓢的臉色一陣黑一陣青,末了咬牙切齒地怒道:「飛什麼飛,都快給我去把符咒找出來毀掉!」

  被他吼這一嗓子,眾妖立刻做鳥獸狀飛散,奴良滑瓢歎了一口氣,也將太刀收回鞘中,朝著山下衝去。

  引火符咒貼好後,平時如不主動感知,沒有人會察覺到四周的異樣。

  雖藏的很隱蔽,但還是難不倒感知能力超絕的大妖怪們。不過一會兒,茨木就從四周找出了數十張符咒毀掉。

  夏悠的腳力比不得妖怪,沒兩步就把茨木追丟了。見狀,她乾脆打著燈籠小心翼翼地朝著火海靠近,專心尋找起火勢附近的引火符來,以能夠有效地阻止火勢的蔓延。

  居住在山腳下的小妖怪們此刻像是瘋了一樣地四散奔逃,由於火勢從山腳下開始燃起,把出路阻擋的死死地,是以他們全都只能朝著山上逃去。

  如今京南山中一片混亂,那些小妖怪們還能抗住寒冷的冬風在雪中奔逃,可無法走動的木靈們便遭了殃。

  一把火焚林,昔日美麗的雪山如今在黑夜下火光四起,宛如恐怖的煉獄。

  夏悠聽見京南山中的木靈們發出淒厲詭異的哀嚎,也不由臉色發白,微微顫抖。

  有生以來頭一次,她覺得人類是如此的可怕。

  撕下一張符咒之後,不遠處傳來驚恐害怕的呼救,伴隨著「吱吱」的叫聲,似是有妖怪遇到了麻煩。

  夏悠將引火符撕碎,連忙打著燈籠循聲踩著雪走了過去,藉著燈籠和火光,她隱約看見遠處似乎是有一隻松鼠小妖怪在逃命中慌不擇路,不慎被獵人的捕獸夾鉗住了腳。

  正當她要走過去解救那可憐的小傢伙時,另一個高挑清瘦的身影卻先她一步到達了捕獸夾旁邊。

  看見對方身上所穿的狩衣乃是陰陽寮的款式,夏悠不由微微發出一絲驚呼,連忙躲到了一旁。

  現在,她只要看到陰陽寮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認為對方是壞蛋了。

  晴明蹲下身,迅速地解開了小妖怪腳上的捕獸夾,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謝、謝謝……!」

  小傢伙沒料到一個陰陽師竟然會救它,哆嗦著道了一句謝,便慌慌張張地逃掉了。

  晴明微歎一口氣,這才站起身來,看向了夏悠所在的方向,粗壯的樹幹背後,隱約露出紅色的裙角來。

  「這裡起火了,你不趕快逃走,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今晚上他一直覺得陰陽寮的舉動很古怪,在陰陽助打發他和餘下的人回城中之後,他便隨口找了個理由脫離隊伍,又去而復返回到了京南山中。

  在山中摸索的這段時間裡,晴明果然在隱蔽之處找到了許多事先貼好的引火符咒。

  不管陰陽寮的人到底想做什麼,他知道這樣的災難禍患留不得,於是開始著手清理起附近的引火符來。

  然而不多久,預料之中的山林之火便焚燒起來了。

  夏悠躲在樹後,見這陌生少年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歲數,又救了那隻小妖怪,看起來不像是和陰陽頭一夥的壞蛋。

  她猶豫了一下,緩緩抬腳走了出去,神色依舊警惕戒備。

  夏悠冷聲道:「陰陽師?如此夜晚,你在京南山中鬼鬼祟祟做什麼?莫非這焚林之火與你有關?」

  當她走出來的那一刻,晴明微微一怔。

  燈光下的陌生少女姣好的面容清麗秀雅,穿著的明明是衣衫潔白如雪,裙擺紅如火焰的巫女服飾,看著他的眼神卻似是在看什麼罪大惡極之人。

  住在京南山中的巫女?

  晴明只聽說過撫子一人,但眼前這少女的年紀明顯對不上,但想必是與撫子關係密切之人。

  他能感覺的到,對方身上有著很強大的力量,這樣高深的靈力在同齡人中實屬罕見。

  晴明不動聲色地朝對方略施一禮,溫聲道:「在下安倍晴明,來自平安京中,今晚歸京時路過京南山下,發現山腳竟燃起靈活,特來探尋一二。」

  安倍晴明?不會是她知道的那個安倍晴明吧?

  夏悠愣在了原地,腦子裡迅速地思考了一下,以現在的年日記載計算,眼前這人的年齡外表倒的確和史書上記載的那人相仿。

  晴明見她愣在原地不說話,心底湧起淡淡的疑惑來。

  這少女好生奇怪。

  瞥了一眼仍在蔓延的火勢,晴明微歎一口氣,再次正色道:「我觀巫女大人靈力高強,可願與我聯手祈雨共滅這京南山中靈火?」

  一張一張撕去符咒總歸不是辦法,他一路走來已經在半路上看見了不少被靈火灼燒為灰燼的妖怪。

  「祈雨?你有辦法澆滅這火?」聽他說到重點,夏悠急聲問道。

  一般的火很難澆滅靈火,但既然是安倍晴明口中說出來的,她相信對方自有把握。

  「沒錯。」晴明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你過來將雙手交與我,讓我借你的力量一用,我們一同將祈願之聲傳遞給那荒川之主。」

  夏悠遲疑了一下,荒川之主?好像聽酒吞提起過,那不是個被人類奉做神明一般存在的妖怪嗎?

  聽說他是個專.斷的河川君王,從來都不將人類的供奉祭祀放在眼裡,只管整治自己那片河川,偶爾庇佑一些善水利的人類。

  晴明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荒川是內陸河,京南山下的河也一同匯入荒川之中,算得上是荒川之主的領地。」

  「火勢這麼大,若京南山中的雪化掉以後匯入河中勢必會影響荒川流域,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聞言,夏悠沉默地點點頭,將雙手遞給了他。

  這是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帶著細細的薄繭。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拋開耳邊呼嘯的寒風與遠處恐怖的火海,緩緩閉上眼睛一同靜心誠意地祈禱起來。

  稍作片刻後,夜晚的天空再次烏雲密佈,原本陰沉的天空更顯昏暗,遠方隱隱有雷聲伴著閃電劃過天際。

  恍惚間,夏悠聽的耳邊似是有一個陌生男子渾厚的聲音低沉地冷哼了一聲,盡顯冷漠。

  幾息後,淅淅瀝瀝的雨開始從天空中落下,幾乎是在夜雨降臨的一剎那,山林中的火勢便偃旗息鼓了。

  夏悠不慎被澆了個透心涼,在寒冷的冬夜下渾身開始打哆嗦。

  「你……」晴明略帶擔憂地看向她。

  「我沒事,多謝。」她搖搖頭,牙齒都跟著打起顫來。

  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眼前同樣被打濕衣裳的少年,夏悠抿了抿唇,脫下身上的蓑衣丟給他。

  「既然火勢已經被控制住了,你還是快走了,夜晚的山中可是很危險的。你既是京都中的陰陽師,小心被妖怪們發現了尋仇。」

  說完,她一把提起將息未息的燈籠,朝著半山的小屋匆匆離去了。

  晴明一怔,張口想要喚住她,夏悠的身影卻很快地消失在了雪地中,只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與來歷。

  在原地怔了片刻,晴明抿了抿唇將蓑衣披在了身上。

  其實……他不需要這個的。

  山中的火勢已經變小,再過一會兒就會完全熄滅了,到那個時候林中便會一片漆黑。

  「晴明大人,看來這裡已經沒有大礙了。」

  不遠處,飛來長著翅膀的一男一女兩個孩童,這是他的式神童男和童女。

  「嗯,我們回去吧。」晴明微微點頭,隨後從懷中拿出一張字符複雜凌亂的符咒,伴隨著淡淡的藍光消失在了林中。

  當再次落地站穩以後,晴明和式神已經站在了平安京的城門外。

  短短一天內連續兩次使用如此長距離的傳送之術,饒是靈力強大如他也有些吃不消。

  晴明神色疲憊地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朝著自家的庭院而去,一路上沉默不語,眸色深沉。

  今晚所見的一切,給了他太大的震撼。

  彷彿到現在,木靈們淒慘的叫聲還不停地在耳邊迴盪,撞擊著他的心靈。只要一閉上眼,他就能看見大火中慘烈的一切。

  不是說妖怪是最殘忍可怕的生物嗎?

  可是京南山中的妖怪們,平時也不過是在城外的村子裡偷盜食物,愚弄人類,極少傷害他們。

  為了保護京都,陰陽寮一定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是否……太過殘忍無情。

  陰陽頭在想什麼,新年祭祀又藏著什麼養的秘密?

  年少的晴明心情沉重,一直以來被陰陽寮培養灌輸的思想與決心也全都開始有所動搖。

  ****

  黑漆漆的京南山內,大火已經熄滅,留下一片狼藉。

  茨木正抱著夏悠神色惱火地飛速朝半山小屋而去。

  「我明明說了叫你乖乖呆在屋子裡不要出來!」

  差點就因為燈籠熄滅找不到路困在山裡,還好被他嗅到了身上的味道。

  「又不是沒有燈籠我就看不到路了……」

  靈視是可以讓人類看清楚夜晚模樣的,就是耗力氣些。

  「你還頂嘴!」茨木也惱了,夜晚的山中這麼亂,厚厚的積雪令人寸步難行,下著雨她還穿著這麼薄的衣裳,真是要氣死他。

  這是茨木有史以來第一次對她發脾氣,夏悠縮在他懷裡冷的打顫,一晚上都精神緊繃著受了半天驚嚇,這會兒頓時委屈的不行。

  「我要是沒出來,火還不知道能不能滅呢。」

  「之前撫子生孩子,我在旁邊緊張的要死,後來又是打雷又是起火,我都快嚇死了。你就知道跟奴良滑瓢過不去,還要凶我……」

  她兩輩子加起來活了三十幾年,都沒遇到過這麼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當看見撫子了無生氣地躺在雪地裡的時候,夏悠頭腦一陣天旋地轉。

  她根本無法接受親眼看著身邊親近之人逝去生命,幸虧尚存的一絲理智讓她發現了撫子氣息尚在的事實。

  聽見夏悠話裡的哭腔,茨木立馬慌了神,哄又不知道怎麼哄,只得抱緊了她趕快回到屋中避雨。

  撫子的情況暫時已經穩定了下來,玉藻前在一旁守著她,順便和酒婆婆一起照料自己剛出生的一雙兒女。

  兩個人現在正拿著夏悠買來的紙尿布反覆研究,也不知道該怎麼穿戴這東西。

  奴良滑瓢率先一步帶著自己的部下回到了這裡,此刻正在迴廊屋簷下躲雨,並沒有進入房中。

  見到茨木抱著抽抽搭搭哭泣的夏悠回到庭院,他的神情立刻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們。

  這會兒,茨木終於沒有閒心和老冤家計較了,忙前忙後地笨拙去哄夏悠。

  夏悠抽噎完,哼了他一聲,理也不理他,逕自走到了酒婆婆身邊教她怎麼給兩個吃飽的孩子穿紙尿褲,然後拿起乾淨衣裳走進了房間去換衣服。

  茨木被關在了房間外面,頓時身體一僵,隨後摸摸鼻子,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外守著她。

  奴良滑瓢看見這一幕,微微瞇了瞇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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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被擄

  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不大不小的水珠從房簷上滑落下來掉入積雪中,砸出一個小小的坑。

  但雨水還未來的及融化白雪,很快又隨雪一同結成了冰霜。

  這個冬日太冷了。

  臨近天亮的時候,小屋裡的人才暫且安頓好一切。

  兩個剛出生的孩子已經又吃了兩回奶粉,如今正香甜地酣睡在溫暖的被褥中。

  羽衣和愛花,這是玉藻前為一雙兒女所起的名字。

  只可惜撫子還未能親手擁抱一次她這一雙剛出世的兒女,她氣息微弱而平穩,雖沒有了生命危險,但仍在昏迷之中。

  這個夜晚發生的一切太過心驚動魄,緊繃的神經猛然放鬆下來後,迎來的便是數倍的疲乏。

  夏悠一忙碌到天空白茫茫微亮的時候,方才終於能靠著矮桌打盹小憩。

  酒婆婆年紀大了,則獨自睡在隔壁平常夏悠來這個世界時會小住的房間,玉藻前則仍在守著妻子與一雙兒女。

  奴良組的妖怪們三三兩兩地坐在屋外的簷下,睡的東倒西歪,唯有水羽還醒著,只是不見了奴良滑瓢和茨木的身影。

  直到晨間的山中想起鳥鳴與小動物的叫聲,水羽才從遠方的小徑上看見了一前一後走向木屋的奴良滑瓢與茨木。

  兩個妖怪在所有人睡著了以後,似乎單獨出去說了些什麼。

  茨木一回到小屋,未曾施捨給奴良組的妖怪一個眼神,便逕自朝著室內去了。

  「大將!」看到奴良滑瓢的身影,水羽小聲地叫住了他。

  他指了指遠方的山腳林巔,詢問道:「火勢不大,看起來再過不久就會全滅了,這點火勢並不影響我們回領地,現在要出發回去嗎?」

  隨著水羽的手指看過去,山腳下的樹梢依舊燃著不大的靈火,淡藍淡白交織在一起,如今看起來昨晚恐怖的一幕倒變得像是仙境一般了。

  奴良滑瓢用略帶疲憊的目光掃了一眼酣睡著的部下們,輕輕搖了搖頭,昨晚混戰,部下們都受了大大小小的傷。

  「讓他們再多休息一會兒吧。」

  停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過兩日你隨我親自去一趟大江山。」

  水羽聞言,面色一驚,「大將?」

  「怎麼,怕了?」奴良滑瓢勾了勾唇角,大手拍在他的肩上。

  「當、當然不是了!我是說……大將去大江山做什麼?」

  聞言,奴良滑瓢嘴邊的笑容漸漸隱去,扭頭向京都的方向眺望,目光森冷。

  「昨晚和茨木交談了一會兒,發現有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對勁。」

  ——再厲害的妖怪,這二十年間來依舊被京都牢牢地掌控在手心之中,不過像個玩物一樣被我們愚弄。

  陰陽頭得意忘性時所說出的話,已經讓這兩個妖怪嗅到了許多陰謀的氣息。

  昨晚礙於夏悠的要挾而被迫聯手以後,奴良滑瓢生平以來頭一次能夠做到與大江山的宿敵心平氣和地聊天。

  兩隻妖怪暫且放下對彼此的主觀成見以後,談論起往昔二十年間來交戰的緣由,很快便發現了許多地方都與事實有所出入。

  比方說,最初奴良組在平安京外成立的時候,和大江山只不過是素未謀面的關係。

  關係惡化的最初,便是因為奴良滑瓢大言不慚地詆毀侮辱酒吞,話語傳到茨木耳中後方才會令他如此震怒。

  然而實際上,奴良滑瓢雖然自傲地稱將來要成為魑魅魍魎之主,卻是一直將酒吞當作欣賞的強者去追逐的。至於茨木口中那些難聽的粗鄙之詞,他從未說過。

  隨後,類似於奴良組的妖怪假扮大江山組在平安京白嫖吃喝,或是大江山組的妖怪在京都和周圍的村子內傷了人卻把黑鍋扣在奴良組身上,結果雙方領地常因彼此的抹黑而遭到京都的小規模退治等事情多不勝數。

  仔細一對口供,才發現很多事情都並非想像中的那樣,而是有人故意挑撥。

  最一開始,雖都是些小事,但小的摩擦多了,也會漸漸燃起火花。

  正因為都是些小事,所以才沒有人特意去深究背後的真相,直到不滿與憤怒達到了雙方底線,真正的戰鬥方才真正爆發。

  這個時候,雙方已經真正地厭惡彼此,真正地兵刃相交,糾結曾經的那些是非到底是真是假,又有什麼意義呢?

  流言、詆毀、陷害……

  京都在挑撥關係時,用盡了種種手段。

  奴良滑瓢輕笑一聲,語氣中平靜的沒有任何感情,「那陰陽頭說得對,妖怪啊……即便力量強大又如何呢?終究還是人類更勝一籌。」

  「因為人類的卑鄙無恥之程度,妖怪從來都不是對手。」

  人類工於心計,這便是弱小的他們能夠這麼長時間地站在統治世界舞台上的原因吧。

  「奴良組一定要那群陰陽師付出代價!」得知被愚弄真相後的水羽,已經氣的快要說不出話來。

  「大將說得對,人類果真是卑鄙無恥的生物,不論男女老少!從今以後遇見人類,一定要讓大家不要輕易相信他們。」

  從老奸巨猾、年過半百的陰陽頭,到十六、七歲的柔弱少女,個個都不能掉以輕心……

  似是想到了夏悠,奴良滑瓢的神色一時間變得古怪而複雜。

  他前後兩次,中了同一招栽在了對方的手裡。

  夏悠也很狡猾,她會偽裝弱小與無辜,在他沒有防備與心軟的時候給予出其不意的一擊。

  奴良滑瓢深知,若非夏悠並無殺意,他哪裡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

  她欺騙他,愚弄他,要挾他,威脅他,甚至與他最厭煩的妖怪茨木童子關係曖昧不清。

  他只和夏悠打過兩次照面,卻次次在她這裡盡顯狼狽和愚蠢,奴良滑瓢以為自己會十分厭惡這個讓自己丟盡臉面的少女。

  但出乎意料的時候,當想起對方時,他心中沒有半點厭惡之情。

  奴良滑瓢沉默了。

  水羽還在旁邊痛罵著京都的陰陽師,見奴良滑瓢心不在焉的模樣,拉了拉他的衣袖,「大將聽到我的話了嗎?我們什麼時候給京都那群陰陽師一個教訓?」

  奴良滑瓢回過神來,冷然道:「你放心,陰陽頭的命我拿定了。」

  他必須為山羽報仇。

  「那……大江山呢?我們真的要同他們講和?」提起這件事,水羽的神情仍有些彆扭。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妖怪,必要的時候必須聯手同仇敵愾,否則就會是昨晚那樣的下場。」

  實際上,大江山也好奴良組也好,是他們太過自負了。

  這些年來,黑夜山附近大天狗一族也沒少被陰陽寮所設計挑撥。

  大天狗是個高傲的妖怪,好似也有著自己的追求,整日為了所謂的大義而奔波。平時起了摩擦,也並不屑於和他們計較太多。

  當時還笑這妖怪未免又慫又孬,現在看來,他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看破了一切,卻什麼都不說,也不趟渾水,只將自己那一方領地管理的井然有序。

  看來,要真正的成為魑魅魍魎之主,走在這條路上他還有的學呢。

  心事繁重,奴良滑瓢撇下還在打呼嚕的部下們和水羽,一躍而至屋後的樹梢上,靠坐著眺望遠方,眼神悠悠。

  *****

  屋內,淺眠的夏悠已經轉醒了。

  「等外面的雨好像暫停了,你和酒婆婆他們回大江山吧,我昨晚一晚上都沒回去,實在不放心那邊,要是被爸媽察覺出什麼異樣就糟糕了。」

  昏迷的撫子需要盡快轉移到大江山尋找地神診治,這裡的小屋外面也被毀的差不多了,庭院一片狼藉,牆壁也在打鬥中有所破損,呼呼地往裡面灌著冷風。

  想要在冬天修好屋子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看來這幾個月撫子他們都必須暫住在大江山中了。

  「我們都走了,那你怎麼辦?」茨木雙眼緊緊地盯著她,生怕夏悠還在和他鬧彆扭。

  「我晚些再過來,他們這一路上又是孩子又是老人,沒有你跟著不放心。」她一邊說著,將小孩子用得上的衣物和紙尿褲與奶粉等都塞進背包裡。

  「不在那邊好好休息一下嗎?」

  「不了,奶粉這邊不多,撫子一時半會兒醒不來,不能把孩子餓了,小孩子剛出生要經常喝奶的,我去那邊多帶幾罐回來……」

  「你別忙了,這些東西我會讓牛鬼用車全都拉回大江山,你睡著的時候我已經讓附近的妖怪跑腿給鬼城傳信了。」茨木抿了抿唇,顯然知道勸阻不了她,便點點頭道:「那中午的時候我再回這裡接你,你要等我。」

  把酒婆婆他們送到大江山,他立馬就趕過來。

  「好。」夏悠點了點頭,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鑽進了櫃子裡。

  她走後過了一陣子,牛鬼果然帶著妖怪和馬車停落在了外面狼藉的庭院內,星熊童子匆匆忙忙地從車上跳了下來。

  「你們沒事吧?夏悠呢?」

  話音落下,他方才看見庭院裡這一群奴良組的妖怪,立刻做出一副警惕和攻擊的姿態。

  茨木皺眉,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別愣著,趕快把東西都搬到車上,立刻回鬼城。」

  「啊?那、那那他們……」

  「別問了,回去再細說。」

  看著茨木一臉嚴肅,奴良組的妖怪也和他們相安無事,星熊方才瞪著眼睛壓下心底的不解,指揮木屋裡的妖怪們把東西搬上車。

  算了算了,今天先不打架,救人要緊。

  片刻後,撫子也被抱上了車,茨木和大江山的妖怪們坐在幾輛車上,又牛鬼拉著晃晃悠悠地朝大江山飛去。

  夏悠一回到衣櫃那面的世界,才發現塔子和籐原滋都不在家。

  「昨晚和今天早上是我變成你的樣子,假裝感冒才矇混過關的,你一晚上都沒回來,貴志怕你露餡,今天一早上就哄著塔子他們去神社裡玩了。」

  家裡,只有斑一隻貓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說是要給你買幾個保平安求學業的御守回來。」

  夏悠鬆了一口氣,「還好有哥哥在……」

  「昨晚上發生什麼了?你這丫頭怎麼搞的這麼狼狽?」斑見她頭髮亂糟糟,雙眼發紅的疲憊模樣,不由擔憂地問道。

  「昨晚上那邊發生了很多事情,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回頭再和你們細說啦!」

  夏悠抓了抓自己淋雨後又出了好些冷汗的頭髮,微微打了個寒顫,皺眉道,「貓咪老師,你變成我的樣子幫我去最近的超市買幾罐奶粉好不好?就要那個牌子的……」

  「我一會兒還要趕去那邊,要先去浴室洗個澡,拜託了!」說完,她便抱著衣服鑽進了浴室裡。

  再不洗個熱水澡,怕是真的要發燒了。

  斑拿她沒辦法,嘴裡嘟囔了幾句,卻還是乖乖起身了。

  等夏悠迅速地洗完澡洗完頭從浴室裡出來以後,斑已經神速地將四罐奶粉買回來了。

  「太好了!謝謝你貓咪老師!」

  夏悠臉上一喜,連忙抱起它吸了一口,便提著那四罐奶粉又匆匆地奔向了樓上的衣櫃。留下斑一隻貓跌坐在沙發上,嫌棄的擦著自己臉上的口水。

  還好這邊的一切夏目貴志都已經安排妥當了,看來不需要繼續逗留下去。

  她洗澡的速度很快了,也不知道在牛鬼來之前能不能趕回去。

  不過等夏悠回到木屋中的時候,屋內已經空空如也,連被褥都不見了。她又朝庭院外走去,發現除了奴良組的部下以外再無別人。

  看來茨木他們已經先走了。

  夏悠歎了口氣,準備抱著奶粉回去先睡一覺,睡到中午再過來。

  「大將,茨木已經走了這麼久了,我們還要留在這裡嗎?」水羽正飛落在樹梢邊,和奴良滑瓢說話。

  見茨木已經離開,他微微點頭,「那我們也走吧。」

  話音落下,他卻瞥見院子裡又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微微一怔。

  下一秒,他立刻一躍而至庭院中,落在了夏悠的面前。

  夏悠正要回屋,頓時被突然從天而降的奴良滑瓢嚇了一跳,手裡的奶粉袋子都差點落到地上。

  「你、你們怎麼還留在這裡?」

  見她瞪自己,奴良滑瓢挑眉道:「你呢?剛剛茨木他們走了,你怎麼沒跟著一起走?」

  夏悠一噎,她能穿越兩個世界的事情,才不要告訴這個妖怪呢。

  荒說了,不可以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眼下也就只有撫子夫婦和大江山三兄弟知情而已。

  「咳……管那麼多幹嘛,我的事跟你們又沒關係。」夏悠瞪了他一眼,別開頭道,「這裡都沒人了,你們還不趕快走,等下我也要回京都去了。」

  第一次見到夏悠的時候,她便是從京都城裡出來的,奴良滑瓢故以為她家住城中,因此並未起疑。

  聽到這話,奴良滑瓢眼底卻突然劃過一絲笑意,若有所思地道:「回京都?」

  竟然沒有和茨木一起去大江山,莫非是……

  想起昨晚夏悠那抽噎撅嘴翻白眼的樣子,奴良滑瓢瞇了瞇眼睛。

  茨木居然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走了?

  看來這兩個傢伙是吵架了。

  不知為何,他心底升起一絲竊喜的同時還隱隱有幾分怒意。

  夏悠正等著奴良滑瓢帶著自己的部下離開,方才好鑽進櫃子裡消失,等了半天卻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忍不住道:「看什麼看,你怎麼還不走。」

  他卻不答,只是道:「夏悠,你的靈力那麼強,也同陰陽寮有關係嗎?」

  聽這話,夏悠白了他一眼,「沒關係,如果我和陰陽寮有關係,昨晚上我會差點被燒死在這裡嗎?」

  現在,她只要一聽到陰陽寮就心情複雜,完全不想和對方扯上絲毫關係。

  「那你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厲害的符咒,只有陰陽師才畫的出那種東西吧?」

  「那是別人贈予我的,他是天皇行宮中的神官,很厲害的!」

  這妖怪廢話怎麼那麼多?她急著想回去啊!

  「那你家住哪?怎麼總往京南山上跑。」

  廢話雖多……不過還真把她問倒了。

  「呃……就在京都中朱雀街那邊啊。」夏悠隨口瞎說了一個地點,嚴格地講,她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家,只有撫子小屋這一個落腳點罷了。

  聞言,奴良滑瓢微微垂眸,心下鬆了一口氣,笑道:「既然是這樣,那便好。」

  還以為會和京都行宮中的人類有關係呢。

  也對……她不姓籐原,跟那群貴族人類沒關係,既然沒有姓氏,那就是普通的平民少女了。

  「問完了嗎?」看在老年版滑瓢給過她莫大幫助的面子上,夏悠十分耐心好聲好氣地問道。

  「問完了,問完了!」奴良滑瓢見她的瞪著眼睛,看出她不想和自己多談,勾唇笑了笑。

  「問完了你們還不走?」

  奴良滑瓢笑道,眼中劃過一絲狡黠:「我馬上就走,不過你還記不記得一件事?」

  「什麼?」看見他眼中的精光,夏悠眼中本能地升起防備和警惕來,順從本能地要從胸口的衣襟處拿出符咒。

  然而已經太遲了。

  「之前我和你說的,邀請你去奴良組做客,忘記了嗎?」

  奴良滑瓢咧嘴一笑,迅速地抬起手,微施力道在她頸後一劈。這一次,他不再給她任何耍小聰明的機會。

  「上次沒去成,那這次就擇日不如撞日吧。」

  既然茨木把她丟下了,那他就不客氣地撿走了!

  夏悠微微瞪大了眼睛,隨著頸後的疼痛眼前一黑,緩緩垂眸倒在了奴良滑瓢懷中。失去意識前,她的眸中只剩下了奴良滑瓢那張笑的恣意自得又欠揍的臉。

  沃草,這狗.日的……

  居然陰她!

  *****

  正午時分,茨木在把撫子和玉藻前交給酒吞安頓以後,立刻馬不停蹄地命牛鬼駕著車回到了小屋中,等待著夏悠歸來。

  他等啊等,正午的時間逐漸過去,夏悠卻依舊不見人影。

  拿出懷中夏悠送給他的電子手錶看了一眼,才發現已經兩點鐘了。

  是太累了所以睡過去了嗎?

  茨木微歎了一口氣,心底湧上幾絲心疼,隨後命牛鬼在原地等待,自己獨自一人鑽進了衣櫃中。

  然而偌大的熟悉房間裡,並沒有夏悠的身影,只有斑一個人在沙發上吃東西看電視。

  「啊?那丫頭早就過去了啊,大概十點鐘的時候。」

  「你說什麼?」

  聞言,茨木臉色劇變,立刻撇下斑迅速回到了木屋中,緊張地四處尋找起夏悠的身影來。

  「夏悠!夏悠!」

  她會去哪兒了呢?為什麼突然不見了!

  茨木走進走出裡裡外外繞著木屋找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夏悠的身影,急的快要發狂。

  「茨木大人……」牛鬼縮了縮脖子,看著他狂躁的模樣緊張地退後了兩步,有些害怕。

  「奴良組……奴良組!」想起之前停留在庭院廢墟的那群妖怪,茨木神色駭然一厲。

  這個可惡的臭妖怪,前腳說要與大江山江河,後腳就把他的女人給搶走了!

  「走!跟著我去奴良組!」

  等到了奴良組,看他不撕了他!

  「啊?」牛鬼一呆。

  之前茨木趁著奴良滑瓢行動不便之際,特意闖進奴良組把他打了一頓的事情整個大江山都知道。可是如今奴良滑瓢已經恢復實力了,茨木還要跑去?

  就算他一拳可敵八掌,但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拉車的妖怪啊!不經打的!

  「不、不如屬下先回去搬救兵吧……」

  「你敢退縮?」茨木最見不得自己部下一副膽怯懦弱的模樣,見狀更是怒上加怒。

  「茨木大人……您冷靜啊!」牛鬼聞言,頓時欲哭無淚。

  就在牛鬼想要仰天長嘯命不久矣的時候,終於有救星從天而降。

  紫色神官服飾的男子面無表情地緩緩踏著積雪,走進了滿是廢墟的庭院之中。

第85章 情敵與岳丈間的修羅場

  夏悠睡的很沉,她一晚上沒有休息好,奴良滑瓢將她帶到奴良組以後也未叫醒她,而是將她安頓在一個溫暖的房間裡。

  這一覺睡了五六個小時,她方才悠悠轉醒。

  後頸仍有酸痛之感,夏悠一邊在心底咒罵奴良滑瓢,一邊皺眉伸手給自己揉了揉。

  房間乾淨而簡潔,帶著絲絲古樸的味道,不遠處角落的瓷瓶裡竟還插著幾隻紅梅,上面覆蓋著點點霜雪,看起來這房間的主人頗有品味。

  不知怎麼地,夏悠總感覺屋子裡有些冷。

  「你醒了?」陌生而冷清的聲音傳來,卻帶著幾絲隨性的味道。

  夏悠驀然轉過身,方才看見不遠處的矮桌旁正端坐著一名妖怪少女。

  她雙紫色的長髮,眼瞳赤紅卻透著冰雪似的的冷清,一身潔白和服下繡著蝴蝶紋,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個冷清孤傲的冰山美人。

  見夏悠醒來,名為雪麗的雪女笑了笑,瞇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你就是之前用束縛符咒讓滑瓢半個月都動彈不了的人類嗎?聽水羽說……你叫夏悠?」

  那張符咒上面的力量十分恐怖,奴良組的妖怪們沒有一個能將它撕下來,唯有奴良滑瓢自己的妖力能與之勉強反抗。

  束縛符貼在他身上,似是有千斤重一半,做什麼事情都讓他難以動彈。直到半個多月後,符咒上的靈力漸漸削弱,奴良滑瓢才用自己的力量掙脫了符咒的控制。

  夏悠不動聲色地審視起她來,「初次見面,難道不應該先介紹一下你自己嗎?」

  這少女看起來好眼熟啊,似乎在那裡見過……

  夏悠眉頭一動,腦海中瞬間回憶起平常跟在奴良陸生身邊,那只叫做及川冰麗的雪女,和眼前這少女幾乎有七分相似。

  莫非……

  「我叫做雪麗,是滑瓢手下的得力干將哦。」她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外表那樣似的冷美人。

  果然如此,夏悠眼中劃過一絲瞭然。

  她記得陸生曾經提起過,雪麗乃是冰麗之母,最早的時候就跟隨在奴良滑瓢身邊了。

  「滑瓢為什麼要把你擄回來?水羽說……你是他帶回來的俘虜,看你的衣著明顯是個巫女,和大江山又是什麼關係?」

  俘虜?

  好個奴良滑瓢,她就該往他身上貼十張束縛符,讓他多爽個痛快。

  雪麗話語隨性,並無太多客氣之意,顯然也是將她看作俘虜來對待的。

  「為什麼把我打暈了擄回來,難道不應該問奴良滑瓢嗎?」夏悠反問她,眼神在周圍巡視起來,「那傢伙哪兒去了?」

  雪麗似是沒料到作為俘虜的她態度會較為強硬,微微一怔,正要開口時,房間門便被拉開了。

  「喲,你醒了?」

  奴良滑瓢從紙門外走了進來,手裡還帶這個不起眼的木盒子,隨著他的動作,外面吹進來些許冷風。水羽已經換了乾淨衣裳,跟在他身後一同走了進來,隨後將溫熱的飯食放在了矮桌上。

  傍晚時分雪已經停了,天光雖然微暗,滿地白雪卻將庭院照的明亮。

  見他進門,夏悠立刻瞪他,一副防備的姿態。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我說了呀,請你來奴良組做客。」奴良滑瓢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請我來做客?那你們奴良組邀請客人的方式還真是特別啊。」

  奴良滑瓢瞇了瞇眼將,也不生氣,只是笑道:「夏悠,你平常在茨木面前也總是這樣一副帶刺的樣子嗎?」

  夏悠心裡憋著被陰了一把的氣,別開頭不想理他,「關你什麼事。」

  奴良滑瓢嘿嘿笑了兩聲,走上前來蹲在她身邊,望著她的眼睛道:「怎麼,是不是被我算計了一把,心裡生悶氣?你前後暗算我兩次,今天可算讓我扳回一局。」

  「什麼我暗算你,那叫做正當防衛,難不成要我乖乖被你抓到這裡來嗎?」

  「嘖嘖,你說說你這麼凶,還那麼狡詐,一肚子的壞水,怎麼會有妖怪喜歡上你呢?」

  人類女性在奴良滑瓢中的印象向來是溫柔善良且恭順的,他也的確喜歡這類女子,夏悠與之相較起來,性格卻過於脫跳伶俐。

  但有意思的是,他對這個人類少女頗有好感。

  「狡詐?一肚子壞水?那叫做聰穎過人。」

  夏悠以為奴良滑瓢說的是茨木,便略帶幾分得意地道:「沒辦法,誰叫我長得漂亮人又聰明,跟某些衝動的笨妖怪可不一樣。」

  旁邊的水羽聞言,面部肌肉微微一抽。

  奴良滑瓢低頭抖著肩膀低笑了幾聲,聽起來似是十分開懷。

  「沒錯,你確實蠻聰明的。」

  他認可夏悠的聰穎,人類在心計城府與交際手腕方面,的確要較妖怪強上許多。

  奴良組才剛剛起步二十年,正是急需發展壯大的時候,他認為這樣身負強大靈力的人類少女很適合做一代目夫人。

  更何況,他的確對夏悠蠻有好感。

  想到這裡,奴良滑瓢抬頭笑道:「所以,我認為以你的實力的頭腦,有資格成為奴良組的一代目夫人。」

  「來和我一同攜手,將奴良組壯大為京都一代的頂尖勢力如何?」

  這話一出,水羽和雪麗皆是一驚,後者更是滿目錯愕地看向他,「大將,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雪麗也問出了夏悠心中的震驚和疑惑。

  「我沒有開玩笑哦,夏悠。」奴良滑瓢收起笑容,神色認真地看著眼前怔愣住的少女。

  夏悠沉默了一下,忽然出聲道:「昨晚交戰的時候茨木打到了你的頭?」

  「……」

  夏悠驚了,奴良滑瓢這是什麼意思,跟她告白?

  猛然間想起陸生,夏悠的眼神古怪不已,她忽然覺得回去以後沒法以平常心面對陸生了。

  難道要告訴對方,千年前她差點就成了他奶奶?

  「我的腦子沒有壞。」奴良滑瓢說。

  「不可能!」夏悠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這個荒唐的提議。

  「怎麼……莫非你還惦記著茨木不成,你們不是吵架了麼?」奴良滑瓢抿唇,不贊同地看著她,「難道,對於一個將你獨自撇在京南山中的妖怪,你仍留有情誼?」

  如果是他,才不會這麼對自己的女人。

  「你那兒腦補出這麼多戲來?」夏悠嘴角一抽,「別總胡亂猜測一些沒譜的事,思慮過重很容易掉頭髮,以後老了會禿的。」

  她現在忽然明白奴良滑瓢老了以後頭髮為什麼會掉的那麼快了。

  「沒吵架?」奴良滑瓢眼中劃過一絲莫名之色,「那你一個人留在那裡做什麼。」

  「當然是回京都了。」夏悠不欲與他多談,「你別問了,我是不會答應你的,我要趕快回家了,否則我家人會著急的。」

  「這可不行。」奴良滑瓢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笑道:「你現在不同意,不代表以後也不會同意,我會等到你改變想法為止。」

  滑頭鬼雖言語溫和外表英俊,但實際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種種做法,都可以稱得上是個流氓霸道的妖怪。

  「奴良組不比大江山差的,你不妨在這裡小住幾日,我會帶你深入瞭解這裡,那時你會愛上這裡也說不定。」

  說白,就是要軟禁她在這裡了。

  「你不怕茨木打到這裡來?」

  那傢伙在約定的時間沒等到她,一定會找到這裡來的。

  「上次是我被束縛符影響才讓他有機可趁,但這一次可不同了,這裡怎麼說也是奴良組的地盤,即便大江山組也不一定是我們的對手。」

  連茨木和酒吞都不懼,看來對方是鐵了心要留她了。

  夏悠瞇了瞇眼睛,略帶幾絲惱怒地看向他,「你留我在這裡,不怕我把奴良組給你拆了?」

  「你拆便是,你拆哪裡我修哪裡。」奴良滑瓢無所謂地笑了笑,「你這性子,茨木能縱你寵你,我為何不能?」

  女人嘛……他想他還是可以忍受夏悠的脾氣。

  夏悠氣極反笑,點了點頭彎唇道:「我可沒跟你開玩笑,奴良滑瓢。」

  「要是讓我逮到機會,我非在你腦門上貼十張束縛符不可。」

  就算幫過夏目貴志,也不能對她為所欲為。

  雪麗站在旁邊臉色一言難盡,夏悠卻無暇去顧及她複雜的目光。

  奴良滑瓢的真愛在幾百年以後才會出現,有沒有她出現,雪麗這份感情都注定不會有回應。

  夏悠不語,面上一副在生悶氣的樣子,心裡卻在計劃著怎麼給外面傳信溜路。

  說不定雪麗會願意幫忙送走她這個眼下的「假情敵」呢。

  「大將……大將!」水羽拉了拉奴良滑瓢的袖子,小聲地說道,「您不是說不日後我們將要與大江山講和嗎?您這麼做……」

  真的不是在挑釁宣戰嗎?這可是茨木童子看上的女人啊!

  大將的夫人誰來做不好,偏偏是夏悠……

  「我知道,但是主動權在夏悠手裡不是嗎?」奴良滑瓢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咧嘴一笑,「如果是夏悠自願的話,茨木又有什麼話可說?」

  「可是……」

  「所以我才要留夏悠在奴良組待幾日,興許她改變主意了呢?我們的鴆毒瘴氣結界應當能抵擋對方三五日,他們一時半會兒想要闖進這裡來可沒那麼容易。」

  即便機會很小,也要爭取一下對不對?

  如果成功了,他還可以看見茨木氣的發綠的臉,豈不美哉。

  「可是您這樣……夏悠小姐真的會改變主意嗎?」水羽不確定地說道,顯然對奴良滑瓢沒有絲毫信心。

  雖然他們家大將相貌俊美,可這人類小姑娘好像不怎麼感冒啊,更別說奴良滑瓢這一系列騷操作把她氣個半死。

  「不用你操心,怎麼哄女人,你以為我不懂?」奴良滑瓢微微瞪了水羽一眼。

  他又不是傻子。

  說到這裡,奴良滑瓢嘴角掛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抬眸看向夏悠,溫聲道:「你睡了一整天,現在應該很餓吧?」

  「飯食已經為你準備好了,趁著還沒涼快吃吧,有什麼不合胃口的地方就告訴我,我會讓他們記住。」

  左右一時半會兒也跑不掉,夏悠心底微歎一口氣,乾脆坐到桌邊吃起晚飯來。

  她一天未進食,的確腹中飢餓,更何況不吃飽了怎麼有力氣跑路呢?她才不會傻乎乎的賭氣絕食。

  奴良滑瓢見她乖乖吃飯,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就這樣注視著她把飯菜全都吃完。

  隨後,他才繼續道:「天色還算尚早,吃了飯坐著未免積食,不如隨我去庭院中賞雪?」

  傍晚的奴良組府邸景色可是很漂亮的,在這樣浪漫的景色下最適合談論風花雪月之事。

  夏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賞雪多沒意思,不如來打雪仗?我跟雪麗一組,你和水羽一組如何?」

  看她不把他砸個滿頭包。

  奴良滑瓢怔住,隨後再次痛快地答應了下來,「打雪仗就打雪仗,也對,像你這樣活潑的女孩子不喜歡靜坐著。」

  既然是要博得夏悠的好感,自然是她想做什麼他就陪著咯。

  被趕鴨子上架的水羽和雪麗神情複雜地跟著他們走到了庭院中。水羽作為奴良滑瓢的部下,又是男性,既不敢對可能成為未來一代目夫人的夏悠下重手,也不好意思欺負雪麗,便只有躲的份。

  奴良滑瓢就更不用說了,完全就沒想過砸中夏悠,純粹由著她的性子陪她玩。

  雪麗一時間被臨時情敵點名陪玩,心情也相當複雜,然而奴良滑瓢是她喜歡的妖怪,她又怎麼會出手砸他?

  是以這場打雪仗的遊戲,奴良滑瓢全程放水,另外兩個妖怪心不在焉,只有夏悠一個人砸的起勁。

  雪球啪啪啪地朝著奴良滑瓢的臉飛去,一副要把他的臉砸開花的架勢,旁邊的水羽身手敏捷,處處保護奴良滑瓢,擊碎飛來的雪球。

  夏悠見狀,乾脆將些許靈力注入雪球內,把對面兩隻妖怪一起砸成二愣子。

  雪麗是操縱冰雪極其厲害的妖怪,看見夏悠針對奴良滑瓢,自然是不動聲色地想要控制雪球的力道和軌跡,奈何夏悠的靈力比她想像中要強大的多,竟讓她無可奈何,頓時眼中一片錯愕。

  水羽頂著滿臉的雪,苦哈哈地躲來躲去,半晌之後,砸累了的夏悠終於停手,他方才鬆了一口氣。

  新夫人的脾氣真大啊。

  「怎麼樣?」奴良滑瓢的衣衫上沾了不少雪跡,此刻卻混不在意地坐到了簷下夏悠的身邊,笑道,「現在氣消些了嗎?」

  夏悠臉色微黑,更加鬱悶了。

  看著她托腮神遊天外的模樣,奴良滑瓢低笑了幾聲,「夏悠,大江山的藥田在那場中因為陰謀而毀了,聽說其中種植著很多珍稀藥材,對你很重要?」

  人類身體脆弱,一向將那些有著奇特功效的草藥看得很重。

  夏悠不語,但聽他提起藥田被陰陽寮故意毀掉一事,心下想起夏目貴志的病,多多少少也有些鬱悶。

  奴良滑瓢見她面露郁色,便知夏悠心中不快,隨後緩緩從胸口的衣襟中拿出一個毫不起眼的木盒子來。

  「這個送給你。」

  「我不要。」夏悠沒有伸手去接,「你送我禮物我也不會同意留下來做一代目夫人的。」

  看見這一幕,水羽和雪麗都瞬間變了臉色。

  夏悠或許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們作為奴良滑瓢最親近的朋友兼部下,卻清楚得很。

  木盒子雖不起眼,裡面裝著的卻是如今難尋難覓的人魚骨。

  傳說吃下人魚的肉便能夠長生不老,而它們的骨頭,也同樣有著不可思議的治癒功效。

  那是許久以前奴良組未正式成立以前,滑瓢在與一個強勁的宿敵相鬥爭時擊敗對方所獲得的戰利品。那場廝殺十分凶險,滑瓢幾度稍有不慎差點喪命在對方手中,活下來後也身負重傷。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捨得自己使用這塊人魚骨,而是將之保存了下來,作為奴良組珍貴的藥材一直被存放著。

  這份戰利品對於他來說意義非凡。

  直到看見他用人魚骨來討好夏悠這一刻,水羽方才醒悟。

  奴良滑瓢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與茨木置氣,他是認真的動了讓夏悠做一代目夫人的念頭。

  「不是禮物哦。」

  聽到這句話,夏悠方才眉頭一動,眼神疑惑地看向他。

  就在此時,奴良組外森林中,由鴆毒所制的瘴氣被數道紫光驅散淨化,兩個身影撇下牛鬼迅速地隱沒其中,

  庭院內的人們仍無所察覺。

  「是答謝。」

  奴良滑瓢笑了笑,金褐色的瞳眸定格在她臉上,認真地說道:「這一次全都是因為有你的提醒,才會讓我識破了陰陽寮多年以來的詭計。」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想或許我已經和大江山廝殺的兩敗俱傷,最後被京都的陰陽師坐收漁翁之利了。」

  夏悠救了他,也救了整個奴良組,這份情他不能不承。

  「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話。」夏悠看著他這副樣子,也慢慢收起了敵視與防備的姿態,目光漸漸平和了下來。

  奴良滑瓢雖然流氓霸道了一些,但本性還算不壞,不是那種死要面子不肯承認錯誤的妖怪。

  竟會對她這樣的人類真誠道謝,倒讓夏悠有些另眼相看了。

  「好吧,你的道謝我接受了。」見奴良滑瓢一直伸著手不收回去,夏悠隨手接過他手中那個普通的木盒子,「不過如果你要是真的想感謝我,那還是直接放我回家吧。」

  一邊說著,夏悠隨手打開木盒子,便看到裡面放著一塊瑩白色的塊狀物體,呈不規則狀,看起來像是石頭,又像是一塊玉。

  「這是什麼?」夏悠疑惑地摸了摸這塊硬硬的東西。

  難道送了她塊和氏璧不成?

  見她居然不認識這東西,奴良滑瓢哭笑不得,「這是……」

  正要向夏悠解釋,他卻突然感到兩個強大的氣息在飛速朝著這裡靠近。其中一道妖氣他很熟悉,乃是屬於茨木。但另一道卻十分陌生,但又像極了夏悠身上的味道。

  竟然有人這麼快便破掉了森林中的瘴氣結界?

  奴良滑瓢眼中閃過一絲驚駭,瞬間閃身一躍而至房簷之上,避開了那道來襲的紫光攻擊。

  夏悠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巨響,自己身側不遠處的迴廊木板全都被打碎了。力道之精準,未曾傷及她分毫。

  她微微一愣,胸口處藏在衣服裡的勾玉也隱隱發燙,立刻便感覺到了荒的接近,神色錯愕間滿目驚喜。

  水羽和雪麗也察覺到了強敵來襲,立刻以防備的姿態站在了奴良滑瓢身側。

  遠處,有兩個身影自夜幕下正朝著這裡靠近。

  前面那個神情狂躁焦急的赤角妖怪不是別人,正是茨木,而他身後那個不急不緩的紫衣男子,面色嚴肅冷漠。卻讓奴良滑瓢既陌生又熟悉。

  他似乎在哪裡遠遠地看見過這個男子一眼。

  而且,對方剛剛那一擊所散發出來的力量氣息,不正和束縛符咒上的力量一模一樣嗎!?

  是京都行宮中的神官?

  奴良滑瓢正疑惑思索間,便見庭院下的少女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叫,撒丫子便朝那人跑了過去。

  「夏悠!夏悠你有沒有怎麼樣?」茨木懸著的一顆心在看到安然無恙的夏悠那一刻,終於落了地。

  看見夏悠坐在屋簷下的迴廊木板上,茨木面色一緊,連忙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察看她是否有受傷。然而夏悠面色激動,卻像個蝴蝶一樣翩然飛舞過來與他擦身而過,直接撲向了……他身後的人。

  茨木立刻僵在了原地,表情萬分猙獰,一隻手的拳頭握緊咯咯作響。

  夏悠萬萬沒想到,荒居然會大老遠地從京都跑到奴良組來救她!

  她已經有約莫半個月沒有見到過荒了。

  當看見對方的第一刻,被那久違的生自同源的力量氣息緊緊包圍後,她便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就像是和母親塔子待在一起時那般安心。

  荒猝不及防被她撞的退後了一步,見夏悠沒事方才隱去眼底和焦急和擔憂,沉聲斥道:「沒大沒小。」

  「竟被這種實力不堪入目的妖怪擄走了,愚蠢!」

  還有奴良組的這群妖怪,居然在京都城腳下擄他罩著的人,更愚蠢!

  實力不堪入目?

  奴良滑瓢的臉色一陣青一陣黑。

  好吧,如果眼前的神官就是畫下束縛符咒的人,那實力的確在他之上。

  不過,這人同夏悠又是什麼關係?

第86章 一頓毒打

  「我教給你那麼多本事,你竟然連這樣的妖怪都敵不過?平常看起來一副認真勤奮的模樣,莫非其實私下一直在偷懶?」

  一想到夏悠竟輕而易舉地被滑頭鬼擄至奴良組,荒的心裡就生出一股悶氣來,在夏悠的教育問題上,他一直都既嚴格又認真,傾盡自己所能地教她引導她。

  聽著這斥責,夏悠跨下一張臉來,垂頭喪氣地為自己做最後的辯解。

  「我事先不知他心懷歹意,是他趁我不備的時候把我打暈了,我才會被帶到這裡來。」

  她要是清醒著的,怎麼會讓對方得逞,是奴良滑瓢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強大如荒,這下一定是覺得被輕易做了俘虜的她抹了面子。

  荒本來也不是真心想斥責她,不過是出於心急過後的關切方才會如此說話,見夏悠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立刻就將怒火全部都轉嫁到了奴良滑瓢身上。

  斥責歸斥責,他可從來都沒有體罰過夏悠,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居然敢打暈她?

  別說荒怒火更甚,當一直在隱忍怒氣和酸意的茨木聽到這句話以後,瞬間也氣的七竅生煙。

  「奴良滑瓢,你竟敢對她動手?」

  他承諾過要保護一輩子的人,平常身上哪裡蹭破了皮他都要心疼地惦記上幾天,更別說從來動她一根手指頭。

  而現在,這妖怪居然下手打她?

  還把她打暈了,那力道是有多重!

  怒火「蹭」的一下將理智全都燒光,茨木睜著近乎發紅的雙眼暴躁地朝著奴良滑瓢攻去,在燃燒怒火的同時,也一併將剛剛被夏悠無視的悶氣和酸意全都發洩在奴良滑瓢身上。

  那個男人他打不得,奴良滑瓢還不能打了嗎?

  雪麗臉色一緊,同水羽頓時一眼,迅速護在奴良滑瓢兩側,應對起處於暴怒之中的茨木來。

  如果說平常的奴良滑瓢與茨木大概是不相上下的實力水平,那麼此刻怒氣值爆滿的茨木就硬生生將戰鬥力提高了一個檔次,以一敵三竟也能勉強做到勢均力敵。

  荒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見茨木如此維護夏悠,臉色微霽。

  隨著「轟隆」一聲響起,無數的木屑與瓦片碎屑瞬間炸開,散落在庭院的雪地中揚起一片煙塵。

  看著被毀壞了一個角的房頂,夏悠目瞪口呆。

  奴良滑瓢臉色一沉,冷哼道:「你既然把她一個人丟在哪,我把她帶回來又有什麼不可以。」

  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又是一頓互懟。

  「他、他們打起來了怎麼辦!」夏悠一愣,隨即緊張地扯了扯荒的袖子。

  她是很氣奴良滑瓢暗算她,也想打他一頓,但沒想過要鬧得這麼大。

  眼看著之前才隱隱有和解趨勢的兩個妖怪,如今又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樣子,甚至更甚從前,夏悠連忙向荒求救。

  哪知荒的臉色一沉,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他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

  「呃……是我叫他先回大江山的,我有事想先回去一趟。」

  總感覺身邊的溫度變得更冷了。

  荒面目嚴肅地看著她,隱忍著怒氣冷哼了一聲,隨後不但沒有勸阻正在混戰中的幾隻妖怪,甚至閃身加入了戰局一同毆打奴良滑瓢。

  他看似是與茨木站在同一戰線,出手卻處處未曾顧忌茨木,毫無差別的攻擊差點幾次波及他。

  奴良滑瓢和茨木昨晚混戰了半夜,又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此刻都不在全勝狀態,而雪麗與水羽的聯手合擊也不敵荒衣袖輕揮一下,被打的只有閃躲的份。

  整個庭院都成為了荒的戰場。

  奴良滑瓢被兩面夾擊,側臉瞬間不防地挨了茨木一拳,被打的後退了好幾步。

  茨木正要順勢繼續欺上前,不料荒手間揮出一道紫光落在兩人中間,險些將他們一同擊傷。奴良滑瓢與茨木身形一頓,皆是本能地避開了那道紫光。

  「你!」茨木神情惱怒地看向荒,差點沒忍住一拳頭揮過去。

  理智顧及到他與夏悠的特殊關係,他抿了抿唇,硬生生將怒氣壓了下去。

  荒卻一點也不想理他。

  夏悠總在他面前說茨木又多麼多麼好,在兩個世界中是如何幫她保護她,他卻一直覺得這妖怪不靠譜,老早就聽的不爽極了,奈何夏悠偏偏一顆心栽在了這妖怪身上,讓他也勸說不動。

  現在呢?瞧瞧吧,他就說茨木這妖怪不靠譜,竟然能讓宿敵在自己的地盤上把夏悠擄走了。

  也慶幸滑頭鬼不是極惡之妖,否則落入這種境地中的夏悠,還會性命尚存嗎?

  光是想想那樣的後果,荒便發自內心地感到後怕。

  他為什麼不願意讓夏悠接觸妖怪與陰陽寮,為什麼煞費苦心地嚴厲教導她修習法術,不就是為了自己不在身邊時她也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嗎?

  人類死去後亡魂也會忘去記憶繼續轉世,夏悠本應有著安寧平靜的一生,作為普通人類不會與彼岸世界產生糾葛。

  是他當初自作主張,將這個靈魂拉入交錯的兩個世界中,既然如此,他就有責任保證夏悠的安危。

  平安世界魑魅叢生,吃人害人的妖怪多不勝數。

  不管在哪個世界,夏悠遇到的妖怪都太少了,提起這些愚蠢的傢伙時,眼中從來都是天真好奇與無畏之色。然而,並不是所有妖怪都像大江山那三兄弟和玉藻前一樣,同人類中立友善。

  她的天資很高,頭腦也聰穎,為人更是勤奮,能把他所教的全部本事都掌握的很好。

  唯獨這個道理,夏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呢?

  荒簡直快要為此操碎了心,他微皺著眉頭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奴良滑瓢卻不敢輕視這個在打架的時候還要走神的陌生男人。

  沒看見連茨木都敢怒不敢動嗎?

  這男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別打了別打了!」抓住這個空檔,夏悠連忙勸起架來,「算了……反正他也沒對我做什麼太無禮的事情,看在他昨晚還和我們站在同一戰線的份上,今天這事就算了吧。」

  「天色都好晚了,我不想呆在這裡了,我想回家!」

  奴良滑瓢雖然欠打,但怎麼說也幫過夏目貴志,真要因為她而被茨木和荒來個混合雙打,夏悠心裡還是過意不去的。

  荒雖然生這兩隻妖怪的氣,但卻更在乎夏悠的想法。

  昏暗的夜色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逐漸開始飄雪的庭院中,臉蛋被懂得通紅,活像只被欺負了的兔子。一聽這綿綿軟軟的聲音說想回家,他的心霎時間便軟了。

  這幾隻妖怪以後再教訓也不遲,眼下還是夏悠更要緊。

  然而,就在荒的怒氣明顯被平復些許後,奴良滑瓢的聲音卻作死地在庭院中響起。

  「慢著!請問閣下到底是何人?為什麼要帶走我奴良組未來的一代目夫人?」

  「……」

  庭院中突然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夏悠臉頰微微一抽,心裡頓時升起一股強烈不妙的預感來。

  「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信不信我立刻撕爛你的嘴!」

  果然,茨木率先一臉猙獰地暴走咆哮起來了。

  偏偏奴良滑瓢還一如往常那樣與這個死對頭互懟,他冷笑一聲,帶著幾分挑釁意味地道:「怎麼?夏悠又沒有嫁給你,做不得我奴良組的一代目夫人?」

  這話顯然戳了茨木的痛腳,「她遲早會嫁給我!」

  他現在不過是在等她長大罷了,即便夏悠還沒有嫁給他,可大江山哪個妖怪不是將她當作未來的茨木夫人看待的?

  「呵呵……至少現在還沒嫁給你不是嗎?既然是這樣,那我就還有機會!」

  聽著這兩隻妖怪的對話,夏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覺得自己好似突然成為了言情劇裡的瑪麗蘇女主角,被男主和男配針鋒相對地搶奪。

  是不是接下來他們就要為愛情打個你死我活,然後關鍵時刻她再大喊一聲「不要啊」,閃身衝過去為其中一方擋下致命一擊?

  最後,她再咳血淒美一笑,說著「我不怪你」、「不要恨他」諸如此類的台詞在對方懷中香消玉殞,成為兩個男人心中永遠的白月光……

  呸!這絕對不行!她才不到二十歲,正是青春美貌的時候,上有年邁一雙父母,下有貓貓狗狗需要照顧,家中身患絕症的哥哥也在等待她去拯救,絕對不能就這樣在這裡倒下。

  就算他們打個你死我活,她也不會傻了吧唧地衝進去的,夏悠如是想到。

  他們是妖怪,多挨幾下過兩天就能活蹦亂跳,可她這脆弱的人類小身板就不一定了。

  這樣想著,夏悠忍不住一步一步悄悄地往後挪,生怕幾個大佬一不小心就波及到她,小命不保。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道醞釀怒氣許久的聲音終於在庭院中爆發,將她拉回了現實之中。

  「夠了!你們這兩個愚蠢的傢伙,當真以為她嫁給誰是你們說了算嗎!」

  真是豈有此理!荒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飄逸的頭髮都氣的快要飛了起來。

  「就算我們說了不算,難道閣下說了就算嗎?」奴良滑瓢被懟了半天,又被對方找上門來壓著打,心底也含著怒氣,想也不想便冷笑地頂了回去。

  「我是她父親,你說呢?」至少在名義上,他就是夏悠的父親,還真有那麼點話語權。

  奴良滑瓢聞言,瞬間一臉錯愕地呆在了原地,「你說什麼?」

  這……眼前這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歲的男子,竟然會是夏悠的父親?

  奴良滑瓢瞬間驚呆了。

  「我可沒耐心和你再重複一遍。」荒冷笑一聲,手中的晨星之力漸漸凝聚在手中,閃動出危險的紫色光芒,領在場之人無不感到風雲湧動。

  「你只要清楚,像你們這樣愚蠢狂妄、身份低下的妖怪,沒有資格對夏悠的歸宿指手畫腳,更別妄想對她有任何齷齪的念頭!」

  森寒的話語落下,晨星之力化作數道流光,帶著迅猛危險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朝著房簷上的妖怪襲去,流光道道紫中泛白,好似星光一樣照料了昏暗的夜空,又令人心生壓抑恐懼。

  他是將夏悠的意願擺在第一位沒錯,可別忘了,夏悠不僅是他名義上的女兒,同樣也是他的神使。

  作為夏悠的父神,他完全有資格懲罰這些誘拐神使、罪大惡極的妖怪!

  奴良滑瓢瞳孔微微一縮,此刻也顧不得再和茨木交手,兩人對視一眼,瞬間錯開身來躍至遠方去躲避著數道流光的攻擊。

  「轟隆轟隆」的巨響像是□□爆炸一樣,在奴良組府邸的一角此起彼伏地響了好一會兒放在停歇。

  此刻庭院中一片白茫,那是白雪與灰塵交織在一起所鋪開的濃霧,模糊的畫面中,方才精緻大氣的房屋如今以變成了一地廢墟。

  即便身手敏捷,奴良滑瓢仍是無法避免地被炸開的流光所擦傷身軀,如今一身狼藉的模樣,臉上和手臂也隱隱滲出幾道血痕。

  「大將!」雪麗臉色一緊,萬分緊張地看向他。

  奴良滑瓢朝她揮了揮手,示意自己並無大礙,隨後拭去嘴角的血跡,臉色鐵青地看著變成了一片廢墟的房屋和狼藉的庭院。

  奴良組才成立不到三十年,當初建造這府邸時候幾乎耗費了所有的積蓄,讓他們的財務愣是到現在也沒能緩過氣來,每次去平安京都只能吃霸王餐。

  如今奴良組府邸中最漂亮的庭院就這麼被毀了,他不由感到心在滴血。

  「夏悠!夏悠你沒事吧!」茨木險險避開流光毫無差別的攻擊後,站穩在不遠處的空曠地面上,立刻神色焦急地四處尋找起夏悠的身影來。

  荒出手未免太過霸道,也不知有沒有傷到她。

  他揪著心緊張地四處張望了好一會兒,終於在很遠很遠的遠處角落裡發現了夏悠的身影。她正躲在一顆滿是積雪的樹後面,探頭探腦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們這裡的情況,看樣子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溜出十米開外了。

  「……」

第87章 祭品巫女

  見夏悠黯然無恙,茨木鬆了口氣。

  但荒的怒火仍未熄滅,只是這一次將矛頭對準了奴良滑瓢,顯然還因他方才說的話耿耿於懷。

  庭院內寂靜了片刻。

  就在夏悠以為荒已經發洩過怒火後,卻見他又再次緩緩抬起了右手,頓時頭皮發麻。

  在這樣下去,她懷疑荒能把整個奴良組都給炸了,到時候奴良滑瓢豈不是要將她恨個半死?

  感受到那足矣毀天滅地為危險氣息再次席捲而來,奴良滑瓢神情一凜,全身的肌肉和神經都緊繃起來,本能地做出防禦姿態。

  就在荒醞釀著怒火和力量的時候,夏悠終於一個箭步衝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算、算了吧……」

  看著荒眼神森寒的模樣,夏悠說話都不由自主地打起結巴來。

  「不管怎麼說,他也算幫過我哥哥……」她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身旁的荒能聽到。

  荒是知道夏目貴志的事情的,聞言方才從惱怒中找回些許理智,臉色陰沉地看了奴良滑瓢半晌,終於放下了手。

  夏悠鬆了一口氣。

  奴良滑瓢和在場的奴良組妖怪也鬆了一口氣,他們不知道夏悠到底對荒說了些什麼,只看見荒逐漸平息了神情中的怒火。

  這算是夏悠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嗎?

  「看在她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情我就不和你多計較了。」

  已經恢復平靜的荒面色冷淡的看不出一絲情緒,但話語中的蔑視和牴觸之情卻未消退半分,「滑頭鬼,像你這樣的妖怪,還是要懂得有自知之明,沒有資格追逐的人不要妄想去靠近。」

  奴良滑瓢的神情微沉,看向荒的眼神一言難盡,他這是被鄙視了嗎?

  「就憑你那低下的實力,毫不出眾的長相,真看不出來有什麼能夠令人傾心的地方。你連在京都吃碗麵都付不起錢,加上這不堪一擊的府邸壁壘如此簡陋,也好意思糾纏我的孩子?」

  荒輕笑了幾聲,話雖未說盡,其中的意思卻不言而喻。

  「……」聽到這話的奴良滑瓢面部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抽搐起來。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毒舌的男人!

  講話專挑別人的痛點踩就算了,甚至連他英俊無比的外貌和出眾的妖力都被貶的一文不值,真是能把人氣的死去活來。

  茨木聞言,不由快意地大笑起來,「哈哈哈,沒錯!我看你還是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雖然看荒不順眼,但不得不說他剛剛所說的每個字都深得他心。

  「呵,你也不比他強到哪去,」

  少自我感覺良好了!

  「……」茨木笑容一僵,把拳頭捏的咯咯作響,眼神在夏悠和荒之間來回掃視了半天,終究還是選擇嚥下這口氣。

  如果這傢伙不是夏悠的父親,他絕對要打的對方哇哇叫。

  把奴良滑瓢懟的啞口無言,又將茨木氣的天色鐵青,荒抑鬱了半天的心情大為舒暢,終於將目光轉向了夏悠。

  「還愣著做什麼?難道你還想繼續留在這個髒亂差的地方?」

  說完,他率先嫌棄地邁開步伐往外走去。

  「……」夏悠訕笑兩聲,連忙拉著茨木的袖子追了上去。

  心情不好的荒,惹不起,實在惹不起。

  「大將!他們……」

  「算了。」奴良滑瓢擺擺手,拭去臉上的血痕,那被茨木打過的地方此刻還在作痛。

  「讓他們把這裡盡快收拾乾淨吧,爭取在半個月內重建好。」

  奴良滑瓢掃了一眼慘不忍睹的廢墟,心底苦笑一聲。

  當真是朵長在懸崖峭壁上的艷麗之花,不僅本身長滿倒刺,周圍還有著森冷的毒蛇與狂躁的禿鷲守著,令人難以靠近一步。

  看樣子,這朵花他是無論如何也摘不到了。

  雪麗和水羽雖神色不甘,最終卻還是無可奈何,誰叫他們幾個加起來都打不過那個神秘的紫衣男人呢?

  末了,奴良滑瓢冷不丁地加上一句,「再通知所有妖怪,往後三個月晚飯自行解決,組織內不再承包負責。」

  「…………」

  「是,大將……」水羽哭喪著臉,垂頭喪氣地朝外面走去。

  之前修建府邸時為了節省銀錢,奴良組便將每日三餐都削減了不少份量,到現在都仍舊保持著,常常有胃口大的妖怪叫喚吃不飽。

  現在可好了,連晚飯都沒得吃了。

  奴良滑瓢一臉高冷,面無表情,實際上內心卻也同樣在捶地大哭。

  這重修庭院的銀錢能換多少碗鰻魚飯啊……

  不得不說,荒說他實力低下這無所謂,他的確打不過對方,說他長相普通毫無特色也沒關係,反正他自認外貌英俊不需要別人來評判,唯獨一個「窮」字將他的心紮成了篩子。

  沒錯,奴良組現在是很窮,可這不代表他們以後會一直這麼窮。有錢了不起嗎?遲早有一天奴良組也會變得和大江山一樣富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奴良組將來一定會成為京都頂尖的妖怪勢力。

  到那個時候,力量、金錢、財富、地位都不再是他追求真愛的阻礙!

  *****

  月色下,飛在空中的車廂穩穩當當地朝著大江山前進。

  坐在車廂外面冒著夜雪駕車的妖怪赫然是茨木,而荒與夏悠此時正坐在溫暖的車廂中。為什麼趕車的人是茨木,那是因為這個車廂只能坐下兩個人。

  至於牛鬼,早就被他踹下去了,估計在明天晚上之前能趕回鬼城吧。

  此時,他正一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耳朵卻高高豎起傾聽著車內的動靜和交談。

  回去的路上,夏悠挨了半天訓,無非都是些什麼「缺心眼」和「愚蠢」之類的話語。

  夏悠知道這次事的確是怪她自己掉以輕心,便像個乖寶寶一樣在一旁不停懺悔認錯,以求能夠平復荒的怒火。

  茨木哪裡見得心尖尖上的人被如此嚴厲的訓斥,當場就指著荒的鼻子一套素質八連,把他噴得一愣一愣的。

  本來都已經做好了和荒打一架的準備,哪知氣歪鼻子的荒還沒來得及發作,旁邊一聲不吭的夏悠突然跳起來把他一頓懟,這下懵圈的妖怪徹底換成了他。

  看著茨木吃癟的模樣,荒難得地露出一抹笑容,暢快又得意。

  此刻的茨木,只能抱著滿腹委屈悶悶不樂地做苦力趕車。

  夏悠知道他委屈,但此時卻沒辦法去哄茨木,只能先將車裡這位大佬安撫好。

  要知道,荒和她的關係可不一般,即可以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父女,卻也能夠看作上級與下屬。她和茨木的感情之事,荒要是一個心情不如意,完全有資格甩一套玉藻前同款的天罰下來。

  她平常沒少在荒面前說茨木的好話,為的就是能夠改善荒對茨木的印象。哪知今天他當場指著荒的鼻子罵,嚇得她整張臉都綠了。

  好在怎麼哄荒開心,夏悠還是很在行的,只是需得暫時委屈一下外面那笨蛋了。

  「父神要和我們一起回大江山嗎?」

  「不了,明晚京都還有要事,我過幾日再來尋你。」

  夏悠聞言,遲疑地問道:「是指祭祀之事嗎?」

  荒輕輕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莫名。

  夏悠眼神一動,她總覺得祭祀一事太過神秘,其中彷彿藏著什麼重大的秘密,甚至隱約覺得陰陽寮這次的所作所為也同祭祀有關。

  她鼓起勇氣,小聲地問道:「陰陽寮這次的計劃,你一早就知道了對嗎?那可不可以告訴我……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聞言,荒驀然抬眸看向她,眼神如霜雪般冰冷無情。

  雖然知道這股冷意並非針對她,夏悠仍是不由感到心中顫慄。

  「你真的想知道嗎?」

  不等她回答,荒又繼續說道:「算了,你差點都被牽扯到這件事情中來,如今告訴你真相也無妨。」

  「只不過……你隨便聽聽便罷,切莫生出其他想法來,所有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也不要陷入泥潭中去。」

  聽著他語氣嚴肅的告誡,夏悠也不禁正色起來,點了點頭。

  事情的真相果真如她猜測的那般,撫子一事與京都的祭祀有關,只是夏悠沒料到,真相會是如此令人意想不到。

  在平安京中,每年的大晦日期間都會舉行一場隆重的祭祀,陰陽寮中所有德高望重的陰陽師以及行宮中的各方勢力,全都會參與其中,保證祭祀能夠從頭到尾的完整舉行。

  「然而所謂的祭祀,其實應該被叫做鎮魔儀式。」

  儀式所鎮壓的對象,是封印在京都處陰界裂縫中的邪神。

  「邪神……是什麼妖怪?」

  荒淡淡吐出幾個字來,「就是傳說中那個曾經的陰界之主。」

  夏悠微怔,隨後迅速地反應過來,荒所指妖怪乃是神話故事中常被提到的八歧大蛇。

  所謂的鎮魔儀式,並非是加強對其的封印結界,其實是向這位邪神供奉祭品。

  人類懼怕著它的強大力量,卻又無法將之徹底消滅,於是只能借此來供奉祭品,以求得京都乃至整個國家的繁榮安寧。

  而所謂的祭品……便是被選定的巫女。

  夏悠微微睜大眼睛,不用說,撫子應當就是這一年祭祀中被選擇犧牲掉的對象。

  「沒錯,根據陰陽寮的人祈禱的結果,撫子就是今年鎮魔儀式的祭品巫女,雖然她因為陷入情愛而靈力有所減退,但資質依舊附和標準。」

  所以,即便她已經懷有身孕,陰陽寮也不肯放過她。

  這一瞬間,夏悠終於明白了為何撫子已經躲到了京南山中,陰陽寮的人卻還要糾纏著遲遲不肯放手,軟硬兼施也要將她騙回京都中。

  而玉藻前就是他們最大的阻礙。

  為了獻祭儀式能夠順利舉行,他們早早便開始佈局,想要以天罰懲治玉藻前,再達到將撫子帶走的目的。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竟會不顧一切為玉藻前擋下那一道天罰。

  「沒錯,所以現在陰陽寮的人全都以為撫子已經死了,正亂作一團呢。」荒淡笑一聲,「你回到大江山以後不妨告訴玉藻前,就讓所有人都以為撫子已經不在了,也能避免將來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夏悠眼神複雜地緩緩點頭。

  「怎麼樣,很驚訝是不是?」荒看著她出神的模樣,卻再次勾唇露出一個沒有什麼情緒的笑容,「你現在所看到的京都,一切的繁榮與美好,全都是以數不清的無辜巫女的性命換來的。」

  撫子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這項傳統儀式已經進行多年,早就已經停止不下來了……

  「你既然這道這件事情,那為什麼不告訴……」夏悠神情微微一凜,正下意識地想要詢問荒,為何不將這正在發生的罪惡告訴行宮中的天皇貴族們。

  但只是一瞬間,她就沉默了下來。

  這樣重大的祭祀,人類的統治者和上層階級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們知道的……可是他們都默許著這一切,甚至是主導罪惡的劊子手。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身處在一個美好的人間,殊不知他們早就踏入了煉獄之中。」

  「人類啊,總是如此自私又愚蠢。」荒的神情微冷,語氣如霜雪般冰冷,「繼續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京都就會成為真正的人間煉獄了。」

  「獻祭靈力強大的巫女給邪神……會增強它的力量對嗎?」夏悠小心翼翼地問道,一顆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沒錯,早晚有一天,它的力量會強大到破壞掉封印,重新降臨人間。到那個時候,陰界便會成為統治這個世界的舞台。」

  被妖怪徹底的通知這個世界,不用想也知道會有多麼可怕。

  「夏悠,我是高天原的使者,花費這麼久的時間潛伏在京都行宮中,為的就是調查這件事,以及尋找應對未來種種情況的辦法。」

  陰界之主,也是高天原眾神們所忌憚的敵人。

  「這就是為什麼我從來不讓你和陰陽寮的人接觸的原因,即便是昨晚上那種情況,也只是不得已才會讓你替我布下結界。」

  「好在你沒有事。」

  他真怕夏悠的天資如此出眾,哪天暴露在陰陽寮之人的眼中,也會成為他們迫害的下一個目標。

  雖然不喜歡茨木,他卻從未強硬要求夏悠和茨木斷絕來往,至少這個妖怪真心喜歡她,會拼接一切去保護她。

  不像他,根本無法時刻親自守護在這孩子身邊。

  夏悠怔怔地看著他,心中逐漸騰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來。

  這就是當初荒為何想要召喚她來到他身邊的原因嗎?

  京都之中,所有人都是灰暗色,只有他是其中的一抹光。為了不被黑暗所吞噬,他必須獨自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身份偽裝起來,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下去。

  整個統治階層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已經全部腐爛掉了。

  即便他煞費苦心地得到了貴族們的尊敬與信任,卻仍舊不能暴露身份與目的,一直孤軍奮戰。

  哪怕當初降臨人間時,被他們傷害的如此徹底,荒作為神明仍在努力地去帶給他們所期盼的幸福與快樂。

  一直這樣一個人,很累吧?

  明明想要有人可以陪伴,最終卻還是選擇將她送往了另一個安寧美好的溫柔世界,即便如今,也還在用他的方式極盡所能地保護著她。

  只是在這之前,她什麼都不知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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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煎熬

  「可是,我想能夠幫上你!」

  只要能夠幫到他,讓他能夠輕鬆一些,夏悠什麼都願意做。

  荒的眼神在這一刻如冰雪消融成一汪春水,漾開的儘是溫柔。

  夏悠見過他冷漠的笑容,不屑的笑容,平靜的笑容,未達眼底的笑容……這樣發自內心的溫柔笑容,還是第一次看到。

  「不,這些事情和你無關,你不應該被牽扯進來,你也做不了什麼。」

  夏悠的眼神微微一黯,情緒變得低落起來,「您是不是覺得我的實力還差得太遠?」

  後半句話才是重點吧,她什麼也做不了。

  「但是,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會認真去做。」

  哪怕只是些微小的事情也好,她希望自己可以幫得上他,而不是每次遇到什麼問題都慌慌張張地向他求助。

  「不需要。」荒笑著搖了搖頭,神色平靜,看見夏悠的星眸再度黯然起來,他方才再次開口,「如果真的有什麼需要你做的,那就是保證好你自己的安全。」

  「在這個世界,我無法時刻守在你身邊,所以沒有我的時候,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再像今天一樣輕易相信別人。」

  「照顧好你自己,這就是我最大的幫助。」

  「這不是在嫌棄你實力弱小哦。」他眨了眨眼睛,忽地衝她一笑,認真的眉眼間盡顯前所未有的溫柔之色,「這種骯髒複雜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涉足其中。」

  「夏悠,你是我的私心,懂了嗎?」

  無關一切,只因為眼前的少女是他為數不多所在乎的人,所以出於私心,他不想她有事。

  僅此而已。

  「只要你沒事,我就不會有後顧之憂。」

  所在乎的人過著幸福平靜的日子,他才能夠安心去面對未來棘手的一切。如果連她都在這深淵波瀾中逐流不止,那麼身處漩渦中心的他,又如何能做到不心慌意亂呢?

  夏悠怔怔地看著他許久,驀然鼻尖一酸,迅速垂下了頭,雙眼發熱。

  她說不出半個字來,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難過與惆悵,既為荒的溫柔和在乎而感動,也為不能幫上對方而自責難受。

  「無需自責。」荒輕歎了一聲,伸手輕撫在她的頭上,然後一下一下地順撫她細軟的長髮。

  「如果你真的因為我而涉足其中,那我才會自責不已。」

  「好了……這有什麼好哭的?」聽著她極力忍住的抽泣,荒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贊同與嚴肅,手下的動作卻變得更輕柔了,「這件事雖然棘手,但我的實力你還不相信嗎?」

  夏悠搖了搖頭,他簡直是她所見過最厲害的人了。

  「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當然不會。」

  見荒平靜自信的模樣,夏悠鬆了一口氣,仍低聲道:「可是……只有你一個人……」

  她還是放心不下啊。

  「不。」荒搖了搖頭,此時神色再度恢復成平常那般嚴肅鎮定的模樣,彷彿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我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罷了,我於夢境之中觀測命運,未來的一切早已有了定數,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所以你不用擔心,被命運之流選中的人,始終會覺醒。」

  雖然如今他還只是個同夏悠一樣大小的少年,但再過十年,以他的天資,便會有足夠的力量真正顛覆陰陽兩界。

  如今,只待他用自己的慧眼去發現這京都繁榮外表下的腐朽與危機。

  *****

  一連三天都陰雨綿綿,這個不怎麼暖和的冬日變得更加陰冷。

  只是這個時代沒有天氣預報,否則夏悠就會知道這樣的雨會足足落下七天七夜。許久以後的平安京百姓們說起這一年的冬雨,皆道那是玉藻前為失去愛人而痛哭。

  但不管是連綿不斷的雨還是未能到手的祭品巫女,都沒能阻礙京都新年中祭祀大會的腳步。

  夏悠只知道,聽說祭祀的那個夜晚,陰陽寮中一位叫做真紀的巫女在城外進行保衛京都的巡邏任務時遇上了妖怪,不幸犧牲。

  現代那邊的假期很散亂,寒假從聖誕到新年起約莫有半個月左右的小假期。

  這兩天,夏悠不得不暫且擱置下另一個世界的家人,待在大江山中。

  雖然是新年,但鬼城上下卻沒有什麼喜慶的氣氛,所有的妖怪仍沉浸在對於京都陰謀的憤怒與敵視之中。

  行宮內,撫子的身體情況愈發危急。

  她已經昏迷整整三天了,玉藻前徹夜不眠地守在妻子身邊。隨著時間的流逝,夏悠能感覺得到他眼中的希望在一點一點地熄滅,幽深空洞的眸光配上那憔悴的面容,愈發讓人感到心生戰慄。

  彷彿在他心中,正醞釀著一場仇恨的大火。

  夏悠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剛剛出生幾天的雙胞胎兄妹身上,鬼城的妖怪們沒有太多照顧嬰兒的經驗,夏悠不敢隨便把孩子交給他們。

  住在行宮裡的都是一沉臭汗的男人,玉藻前初為人父,夏悠也是個沒經驗未婚少女,一群人被兩個小孩子的事情愁的團團轉。

  還是酒吞終於受不了,特意從黑夜山附近的天狗一族裡請來了姑獲鳥,讓她幫忙指導照顧孩子。

  有了正確的引導,一群大男人終於不再手忙腳亂。好在羽衣和愛花也很乖,平時沒有姑獲鳥和玉藻前愛撫,也能在夏悠懷裡乖乖地睡覺了。

  這天,把剛喝完奶的兩個孩子放進特意從現代帶來的嬰兒床中,夏悠方才得了空閒時間回到屋子裡整理藥材。

  酒吞把她的房間安排在了茨木的院子裡,離的很近,裡面的用具也一併俱全。

  藥田雖然被毀,但不少草藥還能用,夏悠心疼這些藥草被浪費,特意將完好無損的挑揀出來,打算留作後用。

  地神是精通藥理的妖怪,平時裡為撫子診看過後,也常常跑到她的屋裡幫忙清理藥草。

  地神有著藍灰色的長髮,穿著一身普通簡潔的長衫,雖每日在藥田間忙碌勞作,卻是個頗為俊雅,富有學識的妖怪。

  夏悠同他提起撫子的病情,地神便換上了一副遺憾的神情,搖搖頭歎息道:「她雖沒有真正被天罰所擊傷,但也受到了那力量的波及。加上她剛剛生產完,還是兩個半妖孩子,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撫子的身體受到了很嚴重的損傷,我已經用最好的藥草給她醫治,但如今看來收效甚微。」

  地神整理著藥材,手下微微一頓,繼續道:「就在這三日內,如果她再不能醒過來,那麼我也沒有回天之術了。」

  「可憐兩個才剛剛出世的孩子啊……」提起羽衣和愛花,地神眼眸中劃過一絲憐惜。

  夏悠聞言,下意識地緊握住了手中嬌弱的藥草。

  聽地神的語氣,他明顯沒有對撫子還能夠醒來抱太大的希望。

  想想也是,撫子雖是巫女,終究還是人類之軀,這個時代有沒有所謂的點滴,如何能在昏迷的時候保持身體攝入足夠的營養支撐下去?

  再這樣下去……玉藻前當真接受得了這樣的結局嗎?

  夏悠不敢再繼續想下去,思緒複雜間不由碰掉了桌邊一個木盒子,落地清脆的響聲立刻吸引了地神的注意力。

  「大人,這是您的物件嗎?可要存放好了,免得摔壞。」

  「啊……謝謝。」夏悠回過神來,接過對方手中的木盒子,衝他點頭一笑。

  再低頭看自己手中這個眼熟的木盒子,夏悠方才記起來,這好像是前兩天奴良滑瓢送給她的謝禮。

  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放在桌子上,險些忘了還有這麼個物件。

  她正要將盒子放在架子上,卻發現地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木盒子看,眼神頗為詭異。

  「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啊……不,沒有的,大人。」地神收回了直白的目光,垂頭恭敬地道,「在下乃侍弄珍貴藥草的妖怪,從小便對這類奇物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直覺,方才……我總覺得那盒中之物非凡品。」

  言外之意,就是他天生點滿了尋寶技能,而夏悠盒子裡放著的,是樣好東西。

  「既非凡品,大人可要仔細安放好了。」地神出聲叮囑她。

  這倒是提醒了夏悠,她還不知道奴良滑瓢送給她的是什麼玩意兒呢。

  思及此,她打開木盒將其中那塊像是白色玉石的不規則物體拿了出來,詢問道:「非是凡品?那地神先生知道這白色石頭是何物嗎?」

  地神不由聽從命令地靠過去仔細打量了起來,瞬間瞳孔驟縮,一臉錯愕地驚道:「人、人魚骨?大人從何處得來此物的?」

  聞言,夏悠瞬間臉色驟變。

  「什麼?你說這是人魚骨?這當真是人魚骨?」

  地神被她比自己還激動的模樣嚇了一跳,點點頭道:「在下的父親還在世時,曾偶然間得到過一小塊人魚骨,他將人魚骨磨作骨粉澆灌藥田,培育出的藥草所擁有的藥效比尋常藥草要強出許多。」

  這也是他們一家所倚仗生存的根本。

  「雖然我父親那塊人魚骨不過指甲蓋大小,遠比不得您這塊大,但我是絕不會認錯的。」

  夏悠腦中「嗡」地一聲鎮鳴,身軀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苦苦尋找了這麼久的東西,此刻就這樣輕易地出現在了面前。

  而奴良滑瓢,竟肯將如此珍貴的人魚骨贈送給她!

  手中緊緊地握住這塊凝聚著希望的人魚骨,她的眼中湧上淚意,激動的話都快要說不完整,「有……有、有救了……!」

  夏目貴志的古怪絕症終於有救了!

  往後,他可以健康地生活下去,和普通人一樣戀愛結婚,沒有憂愁苦惱地去追尋自己的理想。

  她一定要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看著夏悠喜出外望的模樣,地神的眼中也難掩驚喜和欣慰,他帶著喜意長歎了一口氣道:「是啊,有救了,有了這塊人魚骨,撫子就有救了!」

  話音落下,夏悠瞬間一怔。

  「沒想到冥冥之中,天無絕人之路。」地神看著這塊人魚骨,忍不住綻開一個慶幸的笑容來。

  夏悠無意識地握緊了人魚骨,眼睫微顫,半晌後深吸了一口氣,才徐徐問道:「地神先生,這塊人魚骨……足夠救回撫子嗎?」

  她的話語中深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先不能慌,興許撫子和夏目貴志都有救了呢?

  地神微笑著點了點頭,「大人放心,這人魚骨的份量雖不多,但一定能夠抱住她的性命。待撫子醒來以後,再配以我精心熬製的湯藥,吃上一年半載也能慢慢恢復健康。」

  言外之意也就是說,這塊人魚骨的份量,光是用於救治撫子,其實是不夠的。

  夏悠的心一瞬間跌入了谷底。

  「我……」她嘴唇微動,卻如鯁在喉,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大力地握緊人魚骨,指尖青白,彷彿要將它捏碎一般。

  「大人,您還好吧?」地神察覺到了她情緒的異常,卻只當夏悠是太過激動了。

  畢竟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因為撫子的病情而愁眉不展。

  此刻,夏悠的心正如同被放在油鍋中一樣煎熬。

  手中這塊人魚骨,是她一直在尋找的能夠救治夏目貴志的奇物,蹤跡難覓。有了人魚骨,夏目貴志的病立刻就能好起來,她和斑也無需再為他擔憂。

  地神並不知道這塊人魚骨是怎麼來的,她只要說這東西並不屬於她,如果旁人不願獻出人魚骨,那麼地神就沒有資格將人魚骨入藥。

  倒時候,她就可以將人魚骨帶回去救治夏目了。

  除了她以外,大江山沒有人知道她擁有一塊人魚骨,想要讓地神三緘其口,她也有無數種辦法。

  可是……

  她無法抹去腦海中撫子蒼白失血的面容,無法忽略玉藻前心如死灰的憔悴模樣,也無法當作聽不到羽衣和愛花夜晚時不安無助的啼哭。

  此刻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女子,十年前曾不顧安慰回到險些被屠戮的村中要帶她一起去往安全之地。

  即便是十年過去,撫子也不曾忘記過她,見面的第一眼便無懼妖怪執意要保護她。

  每一次來平安時代,撫子都會親自下廚提前將飯食備好,將她暫居的小屋打理的乾乾淨淨。

  包括在得知她哥哥的病情之後,哪怕是挺著一個大肚子的撫子,也還是會為了幫助她,費心費力地翻越書籍、整理藥草。

  就這樣看著對方生命流失殆盡,夏悠也做不到。

  「大人……大人!您怎麼了?」地神見她臉色發白,雙目失神地發呆,不由換上了關懷的神色。

  「沒。沒什麼……我只是太驚訝了,沒想到別人會把這麼珍貴的東西送給我。」夏悠立刻回過神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和哭一樣難看的笑容,顫抖著一把將人魚骨塞進了地神的手裡。

  「既然人魚骨能救撫子,那你趕快拿去入藥吧!」

  既然有第一塊人魚骨,那麼以後就還能找到第二塊、第三塊。夏目貴志的病還可以慢慢來,但眼下撫子卻是真正危在旦夕,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還愣著做什麼?你快去呀!」夏悠催他。

  她怕再看一眼,自己就會反悔,將人魚骨要回來。

  「好,大人放心,我立刻就熬製湯藥。」地神點點頭,笑道,「不過這個好消息,您可一定要告知他們。」

  夏悠心煩意亂,胡亂地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嗯……我知道了,你去熬你的藥把,我……我這就把好消息告訴他們。」

  「那我便先去鍋爐房了。」地神點了點頭,神色輕快地離開了夏悠的房間。

  屋內寂靜無人,她怔怔地靜立了許久,方才推開門,撐起煙青色的傘腳步沉重地朝著外面走去。

  黃昏未至的時候,地神終於將熬製好的湯藥如視珍寶地端進了玉藻前的房間裡。

  「茨木大人回來了?」

  茨木今晨一早就去領地各處例行巡邏之事了,見他回行宮,地神恭敬地朝他點了點頭。

  星熊正在旁邊笨手笨腳地哄著妹妹愛花,羽衣則在嬰兒車裡香甜地酣睡著。酒吞難得沒有躲避茨木,陪同著在旁邊盯著星熊照顧孩子的模樣。

  姑獲鳥有自己撿來的孩子要照顧,平時在這邊待半天就會回去一天。

  作為大江山鬼王,酒吞自然不會親自動手去哄別人的崽,不過他還是很關心這兩個可憐兮兮的孩子,在一旁糾正星熊的錯誤。

  茨木知道地神是照例給撫子送藥來的,便將目光轉向了酒吞,「摯友啊!你們今天有看見夏悠嗎?」

  見茨木居然不糾纏他,酒吞自是相當欣喜的,然而很可惜他今天也一直沒見到過夏悠的身影。

  「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茨木擰眉自言自語,眉宇間竟是疑惑和急躁。

  「怎麼了?」

  「荒那個傢伙剛剛送了信,說是有急事今晚要造訪大江山,我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從平安京到這裡,以他的速度應當很快。」

  雖然討厭這個傢伙,但夏悠知道荒來了,整日愁眉不展的臉上應當能有幾分笑容。

  一接到信,他就不迫及待地想把這個能令對方開心的消息告訴夏悠,但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她的身影。

  聽到「平安京」這幾個字,一直沉默不語的玉藻前終於微微抬起了頭。他眼底泛著一邊淡青色,仍緊緊握著妻子的手,眼神空洞中帶著絲絲寒意。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晚的情形。

  在人類滿面幸福歡慶喜悅的日子裡,為什麼他的妻子卻躺在這裡奄奄一息?

  多麼想讓他們在大晦日裡也感受那被火海包圍的恐懼與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

  一切痛苦都是京都帶來的,如果撫子不能再回到他身邊,玉藻前發誓,他勢必要向京都復仇。

  出神間,大掌中緊握的手似是微微一顫,玉藻前立刻渾身一震,睜大發紅的雙眼叫道:「動了!我剛剛感受到她動了!不會有錯了!」

  他的眼神中迸發出無盡的希冀來,彷彿是黑暗的燈盞瞬間被點亮。

  地神見他激動的模樣,不由笑道:「這人魚骨的功效果然不同凡響,剛剛喝下去她就有所反應了,我想……可能明日早晨她就能醒來了。」

  聽到這句話,屋子裡的所有人都不由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來。

  「太好了……可算是不用再被這兩個小崽子折騰了。」星熊童子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但是很快,他們就察覺到了地神話語中的不對勁。

  茨木神色一緊,心中突然騰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來,他一把抓住地神的衣袖,沉聲急問道:「人魚骨?你從哪裡得到的人魚骨?」

  地神一愣,下意識地道:「就、就是夏悠大人今天中午給我的啊……她說是一個朋友送給她的,只是一直沒人出來那東西是人魚骨。」

  「怎麼,難道她沒有告訴你們嗎?我還以為幾位大人們早就知道了呢。」

  聽到地神的話,狂喜過後的玉藻前迅速地冷靜下來,神色錯愕不已。

  夏悠的秘密並非所有妖怪都知道,但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人魚骨對於夏悠的意義了。

  房間裡一片詭異的沉默,可聽落針之音。

  幾息後,茨木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推開門像陣風一樣消失在了庭院中。

  茨木尋遍了大江山,終於在落日餘暉籠罩天際的時候找到了夏悠。

  即便是冬季,由花海改造的藥田在結界內,無數種奇珍藥草也像是在春天中一樣茁壯生長,這都要歸功於地神高超的手藝技巧。

  細細輕輕地飄落著,一棵堆滿積雪的樹下,夏悠懷攬著一把青色的傘坐在冰冷光滑的巨石上。

  她正出神地擺弄著一枝被摘下的藥花,緋紅的裙角被積雪浸濕,哪怕茨木靠近這裡也無所察覺。

  並不溫暖的落日餘暉下,她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小小的一隻,彷彿被一片摸不透看不清的悲傷緊緊包圍。

  沒由來的,茨木的心跟著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沉默著,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夏悠,腳腕上的金鈴在風中輕輕作響,終於將她溫柔地攬在了懷中。

第89章 西遊記(霧)

  茨木並不擅長安慰別人,往常他在乎的人強大到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而需要安慰鼓勵的弱者他不在乎。

  乍一得知這件事,他在面對夏悠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但是他能夠切身地感受得到,此刻的夏悠有多難過迷茫。

  不說她做對了,也不說她做錯了,唯世事難料而已。

  可越是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有多沉重,又見她一聲不吭的模樣,茨木的心就越像是被無數的針扎刺著。

  「有第一塊,就會有第二塊,我會陪你找到第二塊人魚骨為止。」

  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他都會不辭艱辛地守護著她,隨她去往任何方向追尋希望。

  茨木說完後,手掌的力度放大了一些,將她的頭靠向自己的胸膛,更希望她能夠在自己懷中放縱地大哭一場,不要壓抑自己的情緒。

  冬雪夾著細雨,藥田周圍很冷,但茨木的胸膛卻是滾燙的,夏悠甚至能聽見他強勁有力的心跳,一聲一聲在耳邊響起,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周圍的寒意被驅散,夏悠的臉上恢復了幾分血色,她臉色中國帶著幾分眷戀,順勢歪頭依偎進了他的懷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遠處,紫色神官服飾的男人靜靜地站立在遠方,手中撐著一把素色的傘。

  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上前去打擾兩人此刻的寧靜。

  夏悠沒有哭,在茨木懷中停靠了半晌,待心情慢慢平復以後,她才睜開眼。

  「茨木,謝謝你。」

  「每次不管有什麼事,你都會第一時間找到我,陪在我身邊。」

  兩次不同時間穿越至這個時空,第一個見到的是他,第一個找到她的也是他,或許羈絆在明明之中就已經糾纏著再也解不開了。

  她仰頭衝他彎唇笑了笑,眉眼間是平時難得流露的溫柔,「有你陪著我,真的感覺很安心。」

  這是與父親和兄長不同的懷抱胸膛,同樣溫暖寬廣,卻更炙熱。

  看著夏悠平靜寧和的臉色,茨木嘴唇輕抿,心情卻並沒有因夏悠此時的表現而雀躍起來,反而更加沉重。

  「夏悠,我什麼忙也沒能幫上。」他低沉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沙啞,平生頭一次感到自恃驕傲強大的自己原來並非無所不能。

  至少,眼前他連讓在乎的人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都做不到。

  這小半年來,他已經能夠做到不經常去另一個世界黏著夏悠了。每當夏悠不在時,身處平安時代的他都會去往周邊各地尋找傳說中的人魚骨,只是為了不讓夏悠擔心,他從來沒有提過。

  許多極惡之妖的老巢都讓他想盡各種辦法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一無所獲。

  越是到現在,茨木便越是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抱歉,我太沒用了。」

  夏悠微微一怔,這是她頭一次在見茨木流露出如此明顯的自責與失落之情,而讓一向狂妄自信的他露出這樣神情的人,正式她自己。

  她心中流淌過一陣難言的情緒,「你胡說八道什麼。」

  「如果不是你幫我找到地神和那些少見的藥草種子,哥哥說不定早就躺進醫院裡了,你哪有什麼忙都沒幫上?」

  「恰恰相反,你幫了我大忙。如果沒有你,我早就六神無主了,又怎麼能堅持到現在。」

  就好比很久很久以前,如果茨木沒有帶著她一同離開奴良組外那荒蕪人煙的陌生森林,什麼法術都沒學會的她或許早就被妖怪吃掉了。

  茨木的手裸露在空氣中,觸摸起來有些微涼,夏悠把手從他的掌心抽出來,反用雙手將他比自己大了不少的手掌緊緊握住,然後為他呵暖起來。

  「我很慶幸有你在。」

  她抬頭對她露出一抹笑,秀氣嬌軟的眉眼間透露著的卻是無比的堅定。

  「我沒有很難過,你不要擔心我,我只是在思考有什麼辦法可以得知關於人魚骨的更多消息罷了。」

  「早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這種東西很難尋到,我當時想,它或許是存在於人們的口口相傳中,也許根本不存在。」

  「所以我一直都很忐忑。」說到這裡,夏悠唇角的笑容加深了許多,神色中也透露著些許輕鬆之色,「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我很驚喜,也很……開心。」

  「不但撫子可以脫離危險,也讓我知道,原來人魚骨這種東西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僅僅是真假難辨的傳說……」

  「真的給我打了一針定心劑。」

  「就像你說的,有第一塊就會有第二塊,甚至更多更多……我一定會找得到的。」

  「更何況,還有你陪著我不是嗎?」

  噙著淺笑說完這些話,她微微揚起頭注視他眼波流動的雙目,特殊的黑色夜空包裹著一雙金色瞳眸,夏悠卻不覺得有絲毫可怕。

  最後的夕陽還未完全隱沒入地平線中,夜空中的星星便已經迫不及待地閃爍了起來,呈現出一副奇妙的景色。

  然而茨木卻覺得,哪怕是整個夜空的星辰,也抵不過眼前這雙明眸璀璨。

  心中的負面情緒被一點一滴抹去,茨木深吸一口氣也朝她綻放出一絲笑容來,「夏悠,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其實你很強大。」

  夏悠歪了歪頭,眨眨眼睛道:「從來沒有過,大家都說我長了一副看起來蠻好欺負的模樣。」

  文靜秀雅的容貌帶著與生俱來的柔弱氣息,在父母面前,她永遠是長不大的女兒,在兄長面前,她永遠是需要關懷呵護的妹妹。

  哪怕在荒身邊努力學習這麼久,他也始終道她太弱小,還不夠強大,因此將她保護的滴水不漏。

  茨木是唯一不會阻攔她腳步,在保護她的同時,也與她並肩作戰的人。

  他輕笑一聲,伸手撥了撥她略顯凌亂的額前碎發,然後在夏悠額間輕輕落下一吻。

  「可是,我覺得你和我還有摯友一樣強大,或許……比我還要更強大一點。」

  茨木心中深有感觸,自他和夏悠的事情在大江山傳開之後,鬼城裡的妖怪總是會在底下竊竊私語,疑惑地討論他為什麼會愛上這樣柔弱的人類。

  畢竟,茨木童子永遠都是追求強大的妖怪。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只有力量的強大才能算做強大。

  人魚骨一事心中鬱結最深、最害怕的是夏悠,可到頭來卻偏偏還要反過來開導他,明明她才是應該被安慰的對象。

  這既是溫柔,也是強大。

  從認識的第一刻起,夏悠就是如此模樣,從未改變過。

  恍惚間,茨木憶起了那個淺茶色頭髮的少年。

  一直承受著最大壓力與病痛的人是他,最後表現的最堅強樂觀的,卻也是他。即便沒有血緣關係,兩兄妹卻出乎意料的相似呢。

  這就是埋藏在人類心中的力量與強大吧。

  只是他曾經總是不屑一顧他們脆弱的外表軀殼,從而忽略了這些最富有魅力的東西。但如今才發現,這種力量依舊在不知不覺地深深吸引著他,等他反應過來後,早已沉淪其中。

  將兩人話語和一幕幕盡收眼底的荒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眸中閃過一絲欣慰和放心,顯然他已經知曉了人魚骨被贈與撫子入藥一事。

  此刻看夏悠的神情,倒是他白白揪心擔憂一場了。

  不過……不愧是他選中的孩子,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從來都不會錯。

  笑容剛剛加深,他便看見茨木親吻對方的模樣,頓時微斂神情收起了笑容,走上前去輕咳了幾聲。

  沉浸在小世界裡的二人回過神來,夏悠下意識地鬆開茨木站起身來,不自在地撣了撣身上飛落的雪花,有著做錯事情被家長當場捉住的感覺。

  「咳……您怎麼會突然來大江山……」

  「突然?」荒輕輕瞥了一眼茨木,「我早就送信給茨木讓他轉告你了,看來下次還需換個靠譜的收信人才是。」

  對於荒這綿裡藏針的話,茨木全然當作沒聽見,細心地為夏悠捻去沾在裙擺上的葉子和冰渣。

  「我這次急著來大江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見他神情嚴肅,夏悠也臉色一正,點頭道:「您只管說。」

  「之前預言夢境中那棵人面樹的所在,我已經確認地點了。」

  夏悠一怔,頓時愣在了原地。

  她沒聽錯吧?

  見她呆愣住的樣子,荒繼續道:「這幾個月來,我根據夢境中的場景模樣一直調查,終於知道了人面樹的所在之地位於西國地區的東面。」

  「西國?」茨木眉頭一皺,那是離京都府較遠的地方了,已經超出了京都一帶妖怪們的勢力範圍,乃是別人的領地,陌生而充滿未知的危險。

  「沒錯,西國很大,那處的森林也很多。我雖然不能確定人面樹所生長在哪片森林之中,但我查到那棵人面樹被稱作樸仙翁。」

  「你們根據這個消息詢問一下西國地帶的妖怪,我想要找到樸仙翁並不是難事。」

  全程像做夢一樣地聽完所有話的夏悠終於恍恍惚惚地回過了神,一時間激動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夏悠沒料到,在經歷過希望與絕望的折磨之後,光明有一次如此之快地照亮了前進的路,來的令她措手不及。

  「我……我……」

  看著她噙著幾滴淚花一副想笑又忍不住哭的樣子,荒輕輕地彎起了唇角,伸手摸摸她的頭。

  「別傻愣著了,我從行宮的藏書閣中拓了一份地圖過來,還不快隨我回屋,這如何去往西國地帶的路線,待我仔細一一為你細說……」

  「太好了!」夏悠吸了吸鼻子,臉上綻放出一抹充滿希望和激動的笑容來,半晌只能憋出這三個字以表達此刻的心情。

  「那就快走吧,冬天的夜晚很冷的,還落著細雨呢。」荒順勢拍了拍她的肩膀,懷攬著她將夏悠納入了自己的素傘下。

  做完這一切,他回頭衝著茨木輕輕佻眉,露出一抹帶著幾絲挑釁意味的淡笑。

  果然,讓夏悠露出笑容這種事情,還是要他來才行啊……

  茨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默默地撿起地上那把屬於夏悠的傘,大步走向前跟了上去,只是手中的力道幾乎要把傘柄捏碎。

  今天的拳頭格外的癢呢。

  *****

  在逆境之中堅強下去,就會在絕境的盡頭看見希望的光。

  古往今來千年時光彈指而過,許多地貌地名都發生了變化,現代的地圖並不適用。荒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為夏悠帶來了這個時代最詳細準確的地圖。

  夏悠仔細地看過了被荒所圈畫出來的地段,放在現代地圖當中,應當屬於西部地區一帶鳥取縣的位置。

  京都位於近畿地區,也就是關西地帶,和鳥取縣只隔了一個兵庫縣的距離。

  好在不算太遠,夏悠心下鬆了一口氣。

  坐新幹線的話,大約只需要花費三個小時就可以,當然在這連山路都還十八彎的坎坷平安時代,是不存在這種交通工具的。

  即便沒有新幹線,茨木計算了一下,找鬼城裡的妖怪來駕車,加上途中休息停歇的時間,大約花上三、五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西國地區了。

  但是眼前短暫的新年假期已經快要結束了,夏悠很快就要回到學校繼續上課,不得不等待另外更合適的時機。

  島國的假期繁多而散亂,學生一年三個學期,便統共有三個假期,除開寒暑假以外,還有一個較長的春假,會從春假2月下旬放到4月上旬。

  這段一個月左右的漫長假期,讓夏悠有足夠的時間赴往西國尋找樸仙翁。

  只是這麼如此長時間的離開現代,也不能一直讓斑變成她的模樣以應對籐原滋與塔子,塔子那麼細心,斑早晚會露出馬腳的。

  唯一的辦法,便是對父母宣稱她將在假期和朋友自發去國外旅行。

  以她這個年紀要辦理各項手續很麻煩,但好在籐原夫婦從小疼愛她,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各項手續辦好之後,夏悠當然也用不上,只是為了偽裝出旅遊的樣子給父母看。

  等她離開以後,一歧日和會幫忙登錄她的社交賬號,定時定點替她發佈一些旅遊照給家人。

  至於照片什麼的……當然是事先已經?好的,夜斗這傢伙活了千年總算是沒白活,除了會安馬桶修電腦以外,還?的一手好?。

  以他那高超的??技術,瞞過籐原塔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夏悠怕夏目貴志擔心,一直沒有同他提起人魚骨和人面樹的事情,因此換了一個理由,只稱是荒要在檢驗她這大半年來的歷練成果。

  夏目貴志十分細心地將她所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笑道:「通過考驗一定沒問題的,修行路上要多加小心啊。」

  「嗯,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夏悠重重地點了點頭,趁著籐原塔子外出探望她外婆的日子,背著一大包東西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衣櫃。

  離開前,她揮揮手道:「你千萬要記得好好吃藥啊。」

  「我會的。」夏目貴志笑著點點頭,溫柔地目送她鑽進了衣櫃中。

  「好好吃藥,等我回來的時候,你的病就一定會痊癒了……」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夏悠終於消失在了衣櫃的盡頭。

  她走後,夏目貴志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坐在妹妹的房間裡看著衣櫃發呆。

  「怎麼了,貴志,看起來好像有心事的樣子?」斑在夏悠的床上滾來滾去,趁著她不在的時候又往床單上踩出一堆髒兮兮的爪印。

  夏目貴志輕輕搖頭,「沒什麼……只是小悠這次要離開這麼久,感覺有些捨不得。」

  不知為何,看她消失在衣櫃中,心裡總有種落空空的感覺。

  要一切順利啊。

第90章 薰與糖果

  時間已至二月下旬,春假開始。

  距離大晦日已經快過去兩個月了,撫子如今已經可以下地走動了,只是身體大不如前,仍舊十分虛弱。

  好在她親自哺育孩子是不成問題的,只是由於母乳不太足,兩個孩子還是經常需要喝奶粉。

  羽衣和愛花很健康,不同於普通的人類嬰兒,他們的成長速度明顯要快不少。兄妹倆出生還不足三月,卻經常流口水,夏悠輕輕掰開他們的小嘴一看,才發現這兩個小傢伙居然已經開始長牙了。

  於是,她便開始與撫子給兩個孩子喂一些輔食,如米糊蛋黃一類。

  可能是由於剛出生的那段日子裡,倆個孩子就經常被夏悠抱在懷裡,因此對她非常親近。

  但眼下夏悠沒有空閒的時間陪伴這兩個孩子了,她即將踏上去往西國地區的旅程。

  酒吞作為大江山之主,領地內的各項事務還需他著手處理,因此無法抽身離開,便將星熊那傢伙派出去協助夏悠。

  這樣一來,左右手兩大戰力就都不在大江山中了,這讓夏悠有些不放心。

  「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奴良組前些日子已經同本大爺簽署了和平相處條約,我想那傢伙還是可以相信的。」酒吞揮揮手,示意夏悠無需為這些事情操心。

  他笑了笑,「就算奴良滑瓢反悔,也不見得打得過本大爺。」

  「沒錯,更何況還有我在,你們就放心的去吧。」玉藻前溫聲道。

  為了答謝夏悠和茨木在困難之際對他和撫子的幫助,玉藻前已經決定帶著妻子和一雙兒女暫時定居在大江山中,幫忙照料夏悠的幾塊藥田。

  雖然沒有正式加入大江山,但京都附近所有的妖怪勢力也都看得出來,被數個領地所想要拉攏的九尾狐已經和大江山關係密切了。

  「所以你們快去快回,到了西國也不要怕那裡的妖怪,若是受了欺負,不要擔心會惹麻煩,只管打回去就是!」他拍了拍夏悠的肩膀,「本大爺會為你們做主的。」

  夏悠彎唇一笑,衝他們招招手,和茨木一起坐進了車廂之中。

  車廂很大,即便擺滿了一堆旅途用品,還是足夠坐下三個人。作為車輪的是大江山內被喚作輪入道的妖怪,車輪中間有一個大大的禿頂人頭,能與人言語。

  車廂可以在空中飛行,星熊這一次十分有眼色的主動坐在外面駕車,沒有去打擾車廂內二人的相處。

  之所以沒有坐在車廂裡,是因為他不敢,這半年來他實在是被茨木打怕了,哪裡還敢對夏悠有絲毫非分之想。

  不過這次路途中,夏悠特地給他帶了好幾包各種品牌口味的棒棒糖,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了。

  夏悠坐在車廂裡,正和茨木討論著地圖上的路線。

  為了行事方便,她穿著的是尋常隨處可見的巫女服飾,除了貼身衣物之外,其他換洗衣物也沒有帶那些會引人注意的現代服裝。

  藍紫色的勾玉如同一塊完美無瑕的寶石,安安靜靜地藏在她胸前的衣襟中。

  離開前,荒千叮嚀萬囑咐夏悠,千萬要讓這塊有護身作用的勾玉時刻不離身。

  同茨木討論了一會兒,確認她們去往的方向沒錯,夏悠方才找了塊平坦乾淨的地方停下來吃午飯。

  只不過都是些方便攜帶易於保管的速食食品,談不上有多美味。

  要知道,出了京都府以後,路途中的村莊都分散的稀稀拉拉的,半天見不到一個。

  隨身攜帶的旅行包內除了方便速食,還有帳篷與睡袋,保險起見,夏悠還帶了不少野外生存所必需的物品,就連便攜式花露水驅蟲劑之類都帶上了。

  早春的雪已經融化,遠方的高山和田野已經一片綠意盈盈,野花芬香四溢,引來不少漂亮的蝴蝶。

  這個時節,奇奇怪怪的小蟲子最多了。

  整整五天的旅途,更多的時候還是在野外風餐露宿,偶爾遇見村莊和小鎮,能夠在其中交易些食物和必需用品。

  這裡是西國地區邊緣的村落,一面臨海,兩面環山。

  與平安京中安寧和平的人類國家不同,這裡正處於戰爭與戰亂之中,人們的日子過的較為艱辛。

  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到了西國之後,夏悠一直都繞著把守森嚴的城池走。好在荒交給她的地圖很準確,一路上幾乎沒有走過錯路。

  「你們先去村落裡吧,今晚就歇在這裡了,我去獵些獵物回來。」

  茨木從車廂之中跳下來,把夏悠交給了星熊,自己則朝著樹木茂密的森林中走去。

  路途中食物匱乏,他經常會捉一些野味回來烤著吃,往些年在外同其他妖怪勢力征戰的時候,茨木也常常這樣做,因此他烤制食物的水平還算不錯。

  加上夏悠攜帶的調料,味道立刻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在這崎嶇勞累的路途中,美味總是能夠治癒人的心情。

  除此之外,茨木還會多捉一些獵物回來,以此做籌碼與路途中的人類村莊作交易,換得夜晚能夠歇腳的地方。

  「那我先去探一探消息。」夏悠點點頭,與星熊朝著村子中走去。

  輪入道則安安靜靜地藏在樹林邊,閉上眼睛小憩起來。

  「這裡看起來還算是比較安全,應該不會再出現什麼半夜睡著覺突然被人類軍隊襲擊的事情了吧……」星熊左右張望著,在聞到房屋裡飄出的食物香氣後,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那邊有個售賣飯團和肉湯的攤位,他目不轉睛地一直盯著那裡看。

  夏悠從隨身攜帶的荷包中抓出一把銅錢塞給他,「餓了就自己去買吧。」

  「那、那你呢!」

  「我還不餓。」夏悠搖了搖頭,「你就在這裡等我吧,我去村子裡打探人面樹的消息。」

  星熊藏起了鬼角和妖紋,看起來就像是個陽光俊朗的人類少年,夏悠也不擔心他會引起人們的恐懼。

  「那……那好吧,那你可要快點回來!不然茨木回來發現我沒有跟著你,一定會揍我的……」星熊思考了一下,確認大白天的人類村莊不會發生什麼危險,方才同意和夏悠分開。

  這個村落的確比她們一路上途經的地方要平靜許多,也可能是因為處於西國地區邊界遠離戰亂的緣故。

  雖是外來人口,但夏悠模樣清麗,面向白白淨淨,衣衫整潔,這裡的人類倒是對她十分和善。

  再加上她一副修行巫女的打扮,村民言語神情中甚至還帶著幾絲恭敬。

  有村民大膽上前來請求她驅邪除穢,夏悠順手幫村民解決了幾隻調皮搗蛋愛惡作劇的小妖怪,順便拒絕了村民的報酬,被幫助的人類頓時感激不已。

  「不用客氣,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同意我和我的同伴今晚再次借宿一晚,當然報酬我們是一定不會忘記的。」

  對方立刻便同意了此事,連忙擺手搖頭道:「巫女大人太客氣了!您和您的同伴願意借住在此是我的榮幸,怎麼還會向大人討要銀錢呢?」

  「多謝,叨擾了。」夏悠微微一笑,隨後又向他詢問起關於人面樹的事情。

  「大人在尋找妖怪?」男主人皺眉深思半晌,歉意地搖頭,「抱歉,我是在沒聽說過西國何處有這樣的妖怪……」

  「村子兩面的森林裡有很多樹妖,但是叫做樸仙翁的傢伙,我還從未聽說過。」

  「好的,我知道了,多謝您。」夏悠輕輕點頭,心中不由微歎一口氣。

  剛剛她已經問遍了村子裡大部分的人,幾乎都是類似的回答。

  房子的主人隨後便去下地做活了,留下夏悠被女眷繼續招待。

  女人製作食物的功夫,夏悠在庭院中漫步起來。

  從衣著和住所來看,院落的主人一家在村子裡算是比較富有的人類,有一個普通卻乾淨的大庭院,主人的孩子正和村裡一群小蘿蔔頭在這裡做遊戲。

  約莫有七、八個小孩子正在嘻嘻哈哈地追逐著,其中一個不知何時來到庭院中的小女孩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那小女孩穿著乾淨的衣裳,紫色的短髮,有著一雙澄澈溫暖的眼睛。

  只一眼,夏悠就看出來了這外表與人類無異的小女孩乃是妖怪。

  或者說,她曾經是人類,死後成為了妖怪。

  或許注意到有人在盯著自己,和小孩子們戲耍玩鬧的薰忍不住朝那到目光的方向望去。

  遠處一個相貌十分漂亮的陌生少女正靜靜地看著他們,注意到夏悠身上的巫女服飾,薰忍不住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

  「怎麼了,薰姐姐?」

  主人家的孩子是個叫光太的小男孩,見薰眼露害怕的神色,立刻關懷地詢問她。

  「光太!你們家中怎麼會有巫女大人來訪?」

  「看起來是外來人吧?村子裡從沒見過呢。」

  小孩子們開始偷瞄著夏悠竊竊私語起來,雖然語氣中帶著對她的恭敬,卻是相互默契地將薰護在了身後。

  「那……那是下午我父親請來幫我們趕走狐狸的巫女大人,今晚好像要借宿在我家中。」

  注意到這群小孩子看她如豺狼般的眼神,夏悠挑了挑眉,拿起包袱彎唇走了上去。

  她一朝他們靠近,一群小孩子立刻變得更緊張了起來,尤其是那個紫發的妖怪小女孩,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夏悠長這麼大,一直都是被小孩子們親近的漂亮姐姐,被這種害怕的目光洗禮還是頭一次。

  她從包裹裡摸索著將星熊沒捨得拆開的棒棒糖拿了出來,「你們……」

  「薰不是壞妖怪,大人不要傷害她!」

  夏悠剛出口,光太立刻緊張地叫了出來,身邊的小蘿蔔頭們也一陣騷動。

  「薰姐姐是我們的朋友,她對我們很好的!」

  見狀,她所有所思地看了那紫發小女孩一眼,彎唇加深了笑意,把糖分給了他們。

  「我什麼時候說要傷害她了?」

  小蘿蔔頭們微微一怔,面面相覷著交換起眼神來。

  「接住吧,只是糖果而已,每個人都有份哦。」

  小孩子到底抵不過糖果的誘惑,夏悠也不是長得凶神惡煞的人,見她說話與外貌一樣溫柔,很快就放下了面色中的警惕與緊張。

  將背包裡的棒棒糖分發給這些小孩子,夏悠也沒忘記拿出一支遞給那個叫做薰的小女孩。

  對方微微一怔,接過糖果小聲地道了一句謝謝,一雙大眼睛褪去緊張之後,好奇地盯著她看個不停。

  「不用客氣。」夏悠將包裹被好,溫聲對這些孩子說,「天色已經晚了,再不回家吃完飯,小心被打屁股哦。」

  說完,她順手摸了摸光太的頭,朝著外面走去,天色漸暗,她要把星熊那個貪吃的傢伙找回來。

  「巫女大人看起來好像很溫柔的樣子。」

  「父親說大人幫忙驅逐妖怪都沒有索要報酬呢……看來剛剛是我們想多了。」光太低聲說著,也覺得自己剛剛誤會了夏悠,眼中泛起幾絲懊惱。

  「我就說嘛!巫女大人這麼漂亮的人,一定很善良。」一個小胖子舔著棒棒糖,笑的眼睛都完成了月牙,「這個糖果好好吃!薰姐姐,你怎麼不吃?」

  薰看著他饞嘴的模樣,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然後搖了搖頭道:「我要帶回去給我哥哥吃……」

  香甜的味道散發在空氣中,誘人口舌生津,薰能猜得到這糖的味道一定很甜。

  她從來沒有吃過,山風一定也是如此。

  聽到薰提起家人,小胖子才一拍腦門,驚道:「啊對了!天色好晚了,再不回去吃完晚飯我父親一定會拿著木棍滿村子找我的!」

  「我先回去了!」

  「我也要回去了……」

  很快,剛剛還在庭院裡鬧作一團的孩子們便都各回各家了,薰也把糖果小心翼翼地存放在衣襟內,朝著光太招了招手。

  「光太,我也回去了,下次再和你們一起玩。」

  片刻後,一隻夜鴞妖怪停落在庭院中,紫發小女孩爬進它爪下的大竹籃中,飛向了遠處暮色下的森林。

  夏悠與星熊和茨木匯合,將他們帶到了光太的家中,茨木捉了三隻野兔回來,這次的收穫竟還有一頭狼。

  「那些傢伙想背後偷襲我,我就順便一併將它們的領頭帶回來了。」茨木把死掉的狼丟在了庭院裡,對著光太的父母道,「雖然肉不怎麼好吃,皮剝下來還有些用處。」

  光太的父母不由受寵若驚地看向他,「大人太客氣了……」

  這可是狼啊,村子裡的人平常根本不敢一個人靠近森林裡的野獸,那些狼群一擁而上連妖怪都能咬殺,可茨木竟然能夠一人制服狼群中的首領。

  夫妻倆看他的目光立刻變得又敬又畏。

  雖然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辭,最終野兔和野狼還是被作為交易籌碼,抵押了今晚住宿的費用。

  夏悠也終於能夠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

  夜晚,她在庭院中打理著未干的長髮,光太端著一碗紅紅的小果子跑了過來,裡面都是剛成熟不久的野莓。

  「巫女大人!這是山間剛成熟的果子,很好吃的!」

  水果在這個時代對於人類來說是精貴的食物,哪怕是春天野生的果子,也要冒著被蟲叮蛇咬的風險方才能采的到。

  樹林邊緣的果子被采光了,深處住著危險的妖怪和野獸,他們也不敢隨意靠近,是以這些野莓也並不容易享受得到。

  光太明顯渴望著這些果子,卻還是把整碗野莓都放在了夏悠身邊,努力不去看那汁水飽滿的饞人果子。

  夏悠把他的模樣開在眼裡,忍不住笑著搖頭道:「多謝你,不過今天晚上我吃的太飽了,現在什麼也吃不下呢。」

  「這東西放久了會壞的,光太拿回去和父母一起吃吧。」

  聞言,光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那個……今天下午的事情,還請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沒關係,我怎麼會和小孩子計較。」夏悠微微一笑,她已經從光太的父母裡得知了那個小女孩的事。

  聽說那個叫做薰的小女孩以前也是生活在村子裡的人類,與她的哥哥相依為命,哥哥則以狩獵為生。

  東面森林中狼群氾濫,有時候還會結伴成群地襲擊人類村莊,薰的哥哥在與狼群的衝突中為了保護她而不幸犧牲了。

  沒有哥哥的薰變成了流浪的孩子,平時靠村民的接濟過日子,但她作為一個小女孩,並不能提供什麼勞動力,因此沒有人願意收留她。

  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村子裡的人們便發現薰好似和森林中的野豬群混在一起,似乎是被森林中的妖怪收養了。

  人們大多都隱隱察覺到了薰不再是人類,但她的哥哥曾經是在保護村子的戰鬥中犧牲,因此倒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只是這個孩子,似乎還未弄清楚自己如今與人類的區別。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村子雖然地勢偏僻遠離城鎮,但居住在這裡的人都即善良又熱心。

  光太聞言,終於鬆了口氣,他看著夏悠半晌,猶豫了片刻道:「巫女大人……我剛剛聽我父親說,您今天一直在村子裡向大家詢問一個樹妖的消息?」

  「您說的那個樹妖叫做……樸仙翁對嗎?」

  夏悠眉頭一動,抬眸問他,「光太知道關於他的消息?」

  光太點了點頭,隨後又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不……我沒有見過這個樹妖,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只是記得,以前好像聽薰姐姐提起過一兩句……」

  夏悠聞言,神情微變,不由略帶焦急地問道:「那她知道樸仙翁在哪?」

  「呃……不知道吧,薰姐姐說她沒見過對方,只是聽她哥哥說這個樹妖爺爺很聰明,什麼都懂。」

  「對了,他們應該是住在同一片森林裡的,就是東面那片!」

  光太指了指庭院的後斜方,夏悠循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隱約發現遠處的森林上空被濃重的瘴氣縈繞著,顯然裡面居住著許多妖怪。

  太好了,冥冥之中總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光太,謝謝你!可算是幫了我大忙了!」夏悠因繞在心頭的鬱結散開,忍不住綻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來。

  「作為答謝,那些糖就都送給你了。」

  夏悠轉身回房間將剩下的半包棒棒糖拿出來,一股腦地都塞給了他。

  光太推辭了半天,終究架不住夏悠硬塞,紅著臉把糖果收下了,「多謝巫女大人。」

  「光太,你知不知道薰和她的哥哥住在森林的哪裡?」

  對方或許知道樸仙翁的消息。

  「呃……我從來沒有去過森林深處,薰姐姐也沒有說過她住在哪裡。」

  夏悠點了點頭,這倒不是大問題,人就住在森林中,隨便捉幾隻妖怪來問問也能問得到。

  「大人是要去森林中嗎?森林裡有很多妖怪的,還有好多可怕的狼群,可千萬要小心啊!」

  夏悠摸摸他的頭,溫聲道:「謝謝,我們不會有事的。」

  把糖果和野莓都給了光太,夏悠迅速回到了房間中,敲開茨木和星熊所住的房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們。

  「明天一早我們立刻就去東面的森林找人。」茨木迅速敲定了計劃。

  「既然這樣,那就早點睡吧。」星熊打了個哈欠,「雖然送出去那麼多棒棒糖有點心疼,不過幾根棒棒糖換來這麼重要的消息,也值得了。」

  *****

  暮色下的森林中螢火點點,面容硬朗冷峻的少年動作熟練地烤制著野兔,在細心地刷上難得覓到的蜂蜜。

  蟲師知道,這是山風為薰烤制的,但那傢伙今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這個天色還沒回來。

  「薰一定又去人類村子裡了。」

  每次她晚歸,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山風皺著眉頭,顯然心情不太愉快,如果薰再不回來,他就要動身親自去找她了。

  好在天空中響起幾聲熟悉的叫聲,蟲師知道那是屬於夜鴞的叫聲,意味著薰回來了。

  果然,巨大的貓頭鷹妖怪停在地上之後,很快就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跳下竹籃跑了過來。

  山風神色一緊,連忙把手中的烤肉夾在支架上,伸手去扶住她搖晃的身軀。

  「你不要跑,天色這麼暗,很容易摔跤的。」

  「抱歉哥哥,我回來晚了。」薰喘著氣,然後迫不及待地從衣服裡掏出一個模樣奇怪的東西來,笑道,「今天我在光太家裡玩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巫女大人!」

  「大人還分糖果給我們吃,薰也有份哦!」她搖了搖手裡包裝花哨的棒棒糖,看起來十分興奮。

  然而山風卻沉聲道,「巫女?她沒對你做什麼吧?」

  「沒有啦!」

  蟲師聞言,抬眸靜靜地道:「巫女?這樣偏僻的村子裡什麼時候出現了巫女?」

  「好像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呢。」薰一邊答著,將手裡的糖果包裝紙撕開,像得了什麼寶貝一樣地遞給山風,雙眼亮晶晶地說道,「哥哥吃糖,這糖很好吃的!」

  山風皺眉,放緩了語氣道:「巫女給的糖果,你最好還是不要吃,如果有什麼問題……」

  「才不會啦!大家都吃了糖的,才沒有什麼問題呢!」薰撅起嘴反駁他,再次晃了晃手裡的棒棒糖,「光太他們都說很好吃。」

  「你怎麼不吃?你不是最喜歡吃糖了嗎?」山風抬眸看她,眼神出奇的溫柔。

  薰很喜歡甜食,但糖果是很難得的東西,他並不能讓薰每天都吃上昂貴的糖果,所以會常常在森林中為她尋找蜂蜜。

  「我已經吃過一根了呀!剩下這根當然是要留給哥哥和蟲師了!」

  「你留著自己吃吧,哥哥不喜歡吃甜的東西。」山風微歎一口氣,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蟲師也將頭別開,淡淡地道:「我只喝露水,不吃肉也不吃糖。」

  兩個妖怪對視一眼,皆是一眼就看穿了薰的謊話。

  如果巫女給了她兩塊糖,那麼薰一定會留著不吃,然後帶回來分給他們一人一塊,而不是像這樣讓他們兩人同分一塊糖。

  讓蟲師和他分食一塊糖,那就意味著她也只得到了這麼一塊糖而已。

  「胡說!哥哥明明很喜歡吃蜂蜜的。」只是山風每次都會把蜂蜜全都留給她。

  溫柔在心底泛開,山風緩緩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容,結果薰手中的棒棒糖然後塞進了她的嘴裡。

  「我今天吃過蜂蜜了,所以不想再吃糖了,否則牙會壞掉的,所以薰替我吃了吧。」

  從未嘗過的香甜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薰睜大眼睛,本能地咬緊了糖果。

  「那……那下次我買到糖果回來,你們一定要吃哦。」

  這糖真好吃,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糖果,只是吃完以後薰又開始後悔了。

  這麼好吃的糖,她多希望山風也能品嚐得到這香甜的滋味。

  夜晚,吃的飽飽的薰已經呼呼大睡,燃起的篝火卻還未熄滅。

  「最近森林很不太平,不要再讓薰去人類村莊裡了。」

  「我知道,我會看住她的。」山風點點頭,「你呢?最近有沒有西面森林的消息?」

  蟲師抬眸道:「傳聲蟲打探後回來告訴我,那些傢伙目前並沒有想要對東面森林下手的意思,你暫時可以放心好好養傷。」

  山風沉默著點點頭,偏刻後才道:「只希望西國妖怪勢力這一戰,斗牙王能夠將飛妖蛾擊敗吧。」

  這大概是所有居住在森林中的妖怪所盼望的結果吧,如果斗牙王兵敗,飛妖蛾勢必會迅速佔領西國邊界這一整片森林。

  而以他的妖力,還無法和從大陸渡海而來的妖怪軍團所抗衡。

  「斗牙王雖然妖力強大,但飛妖蛾之子瑪瑙丸的實力也不容小覷,目前看來雙方勢均力敵,一時半會兒還分不出結果。」

  除非,斗牙王能夠迅速找到一個強大的得力幫手,方能改變目前的形勢。

  蟲師深吸一口氣,目光幽幽地望向天際,「不過,飛妖蛾的妖怪軍團也在全力對抗斗牙王,無暇兼顧其他,這裡暫時還是安全的。」

  真是四處戰亂的年月啊。

  在西國境地中,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都陷入了不安的戰火硝煙中。

  要是能夠在看一眼那位大人就好了。

  他是如此溫柔,只要看著他的身影,就能夠感到莫名的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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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花露水瞭解一下

  西國邊陲的森林很茂密,所綿延之深將這小小的村莊兩面都包裹住了。

  一大清早,天色剛露出魚肚白時,夏悠已經告別了光太一家,踏上了尋找樸仙翁的旅途。

  林中蜂飛蝶繞,鳥鳴花香,出奇的寧靜祥和。

  「怎麼一隻妖怪都沒碰到,難道是我們還不夠深入?」星熊納悶地嘀咕著,手裡還拿著從村子裡帶走的飯團大口大口地啃著。

  少說也走了快兩刻鐘,路上居然一個妖怪都沒遇到。

  夏悠道:「可能這裡太靠近村子了吧。」一般情況下,妖怪很少會住在人類聚居地的附近。

  「那再朝裡面走些。」茨木腳步一轉,帶著他們朝林子更深處走去。

  深入這片森林以後,天空中照射進來的光線明顯變暗了許多,周圍飛舞著的小蟲子也似乎變多了起來。

  夏悠一邊揮手驅趕著這些蚊蟲,一邊拿出隨身攜帶的迷你驅蚊蟲花露水噴在幾人身上。

  星熊動了動鼻子,頓時臉色大變,扔下飯團摀住了口鼻,嘟囔著說道:「夏悠你噴的是什麼藥……好難聞……熏死我了。」

  「這是花露水,可以防被蟲子叮咬的。」夏悠白了他一眼,「而且明明很香,哪裡臭了。」

  幸虧她有記得帶這玩意兒,否則這一趟來整個人都要被叮腫一圈。

  茨木的臉色有些微妙,妖怪的聽力視力以及嗅覺大多強於人類,這味道對夏悠來說還稱得上清香,但他們聞起來未免過於濃烈刺鼻。

  不過……

  「閉嘴,一路上就你話多!」他瞪了星熊一眼,後者立刻乖乖地閉上了嘴巴,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這片森林很大,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們從東往西走,一路上半個妖怪也沒看到,反倒是飛舞的蛾子越來越多。

  看著那一團團成群飛舞的撲稜蛾子,夏悠一陣惡寒,連忙往自己身上又多噴了一堆花露水。

  雖然蛾子不咬人,可成群結隊地飛舞在身旁,也怪讓人發毛的。

  「那邊好像有一股強烈的妖氣在朝這裡靠近。」走著走著,茨木忽然頓住了腳步,凝神朝右前方望去。

  「有妖怪?」夏悠神色一喜,「太好了,終於找到個能問話的傢伙了,我們循著妖氣過去看看!」

  茨木點點頭,率先走在前面開路,將週身攔路的荊棘籐蔓全都清理掉。

  另一側,一個赤瞳的綠毛妖怪帶領著兩個下屬模樣的女子正朝這這裡靠近。

  那綠毛男子穿著一身淺綠色的軟甲,頭上一對長長的紅色觸角,手裡正把玩著一朵剛綻放不久的紅花,看起來是蝶娥幻化成的妖怪。

  「瑪瑙丸少主,飛妖蛾大人說,您要在正午之時即刻趕到埋骨之地支援戰場!」名喚琉璃的藍衫丸子頭少女提醒道,「現在該是時候回去整令隊伍了。」

  「我心裡有數,現在回去準備時間還很充裕。」瑪瑙丸略帶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一把將紅花塞入口中吃掉。

  雖然是能夠吃人食肉的妖怪,但他依舊時常抵抗不了最原始的本能,那就是對吸食花蜜的渴望。也就只有這種甜蜜的滋味,方能緩解他因戰事糾結而抑鬱不快的心情。

  歎了一口,瑪瑙丸道:「那個犬大將,倒是比我想像中要難纏得多,竟然能和父親周旋半個月之久。」

  「不過,斗牙王很快就會成為我們妖怪軍團的手下敗將了。」另一名喚作玻璃的銀灰髮女子勾起一個淺笑。

  「沒錯,斗牙王的妖力雖然強盛,可在兵法謀略上的造詣比父親差遠了。」瑪瑙丸回應著,眼中閃過一絲驕傲。

  怎麼說他們也是大陸渡海而來的妖怪,身經百戰,在大陸拼不過那些老奸巨猾的對手,難不成還制服不了這小島嶼西國的一方首領嗎?

  雖然這場戰役斷斷續續打了半個月還沒結束,但他的父親飛妖蛾在這些日子裡已經摸清了對方的薄弱之處並制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

  只待他今日中午按計劃帶著部下對西國妖軍進行遊擊偷襲將對方打個措手不及,再趕到前線支援父親,斗牙王很快就會輸掉今天這場戰役。

  這場戰役對他們至關重要,只要暫時壓倒斗牙王的氣焰,奪得西國領土是早晚的事情。

  想到這裡,瑪瑙丸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隨後又神情一肅皺起眉頭,目光犀利地看向左前方。

  「好陌生的妖氣,不像是之前那頭山豬……到底是誰,竟膽敢在這個時候闖入不歸森林?」

  「莫不是斗牙王手下的探子?」琉璃神色一沉,「少主小心。」

  「不用怕,這裡好歹也是我們的地盤。」瑪瑙丸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跟上自己,「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敢擅闖不歸森林。」

  隨著瑪瑙丸指尖的揮動,身邊數只暗綠色的飛蛾朝著領地翩翩飛去,傳報訊息。他冷下臉來,瞇著赤紅色的眼朝陌生妖氣靠近的地方走去。

  雙方人馬在林中不期而遇。

  「妖怪和巫女?」看見這奇怪的組合,瑪瑙丸眉頭一皺,抬起下巴高聲問道,「何人不長眼,竟膽敢擅闖不歸森林?」

  茨木停下了腳步,不動聲色地打量起眼前這幾個陌生的妖怪來,看來他們是不小心闖入這森林之主的地盤了。

  他有些不爽這傢伙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囂張氣焰,「你……」

  眼前這男子的地位看起來似乎很高,夏悠深知茨木脾性,怕他們當場其衝突,連忙打斷他道:「我們是自京都而來的妖怪和修行巫女,閣下可是這森林之主?」

  「原來是外來的妖怪,怪不得不懂規矩。」瑪瑙丸抱起雙臂,不停地左右打量他們,隨即將目光停留在夏悠的臉上,微微一亮。

  漂亮的年輕少女,實力似乎也不弱,是難得可口滋補的食物。

  他直勾勾的目光讓茨木和星熊皆是感到不適,雙雙神情一冷。

  夏悠不動神色地按住了茨木的手,無視掉瑪瑙丸的失禮與傲慢的口氣,微微一笑道:「初來乍到誤闖領地,還望見諒。」

  她不卑不亢,態度溫和,瑪瑙丸似是較為滿意她的態度,挑眉道:「我是瑪瑙丸,說吧,你們靠近這裡來做什麼?」

  一邊詢問著,瑪瑙丸也悄悄打量起茨木和星熊,這兩個傢伙的實力似乎都不在他之下。

  要是能一併吞噬掉就好了……那樣他和父親的妖力定然會暴漲,到時候一舉拿下西國也不在話下。

  瑪瑙丸仔細注意過,這三個外來者在聽到他的名字並沒有太大反應,想必是不知道斗牙王與飛妖蛾之戰事的,他也無需擔心對方是斗牙王派來的奸細。

  至於打不打的過,不用擔心。只要把這三個傢伙騙進妖怪軍團的大本營,可就由不得他們了。

  「閣下,我們前來這片森林之中,是為了尋找一棵叫做樸仙翁的人面樹,敢問閣下可知道他的下落?」

  「若能將消息告知,感激不盡。」

  「樸仙翁?」瑪瑙丸歪了歪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看樣子並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將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夏悠不免有些失望。

  對方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失望,掛起笑容解釋道:「巫女大可不必失望,我與父親佔領不歸森林時間不久,對本土的事情瞭解不算全面。」

  「不過,我們妖怪軍團的本營中不乏有許多土生土長的妖怪,想來他們也許會知道,不如我帶你們回去順便幫你們問問,興許能打談到樸仙翁的消息呢。」

  對方盛情邀請,夏悠三人卻沒有立刻高興地應下。

  他們雙雙對視幾眼,無聲地交流著。

  茨木作為大江山鬼將,警惕性向來十分之高,從見面前就未真正地收起過對瑪瑙丸的敵意。

  數年的作戰經驗在直覺上告訴他,這是個狡猾的妖怪,並不可信。尤其他看向夏悠的目光深處,那絲慾望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星熊雖然常常被身邊的人嫌棄地叫傻子,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當真蠢笨如豬。

  他的天真愚蠢,從來都只是因為面對信任的人所以心中從不設防罷了。

  眼前這蛾子剛剛還一副又拽又高傲的樣子,突然間就謙和有禮笑的跟朵花兒一樣,鬼才信他心裡沒有小算盤呢!

  說不定……說不定這死蛾子是看上夏悠了,想要把她騙回去做壓寨夫人!

  一想到自己家的人要被搶了,面對瑪瑙丸的邀請,星熊立刻在心中打了個大大的紅叉。

  「這……這不太好吧,初來乍到就登門拜訪,我們手裡也帶什麼禮物,哪裡好意思讓你幫忙?」

  星熊回答的很客氣,因為他明白,自己和茨木固然妖力強大,但這是在別人家的地盤上。強龍難壓地頭蛇,說話還是客氣點好。

  夏悠在心裡暗暗給他點了個贊,這傻小子看來還是有智商的。

  瑪瑙丸卻微微一笑,「這有什麼?來者皆是客,巫女小姐這麼漂亮,若能幫得上忙在下自然不會推脫。」

  聽到這話,夏悠眉頭不動聲色地微蹙起來。

  雖然是很常見的客套話,但從瑪瑙丸嘴裡說出來卻令她極度不適,對方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麼美味的食物一樣……

  夏悠直覺這傢伙圖謀不軌,只是還不能完全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出自好意。

  想了想,她再次揚起笑道:「這倒不用,只是閣下既是森林之主,可否認得一個叫做薰的小女孩?根據我們的調查,她應當知曉樸仙翁的所在之地,若閣下能夠告知我她住在什麼地方就夠了。」

  「薰?」瑪瑙丸一笑,迅速地回道,「那孩子啊,正巧她就住在我們的領地之內。來吧,正好我順路歸家,讓我帶你們去找她吧。」

  夏悠臉色一沉,一秒就識破了瑪瑙丸的謊言。

  光太的父母說過,收養薰的妖怪是山豬化作的妖怪,可瑪瑙丸和他的部下分明就是只妖蛾子。

  他根本不認識薰,這般騙他們深入不歸森林定然圖謀不軌!

  茨木與她對視一眼,立刻打消了繼續探尋消息的念頭。

  「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樸仙翁的所在之地了,我們走吧。」他臉色微沉,拉起夏悠便朝來路走回去,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留給瑪瑙丸。

  就算這傢伙心懷不軌,也不可能打得過他和星熊聯手。

  但出門在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茨木暫時不想計較生事。

  見夏悠一行人並不上當,自己還被茨木無視的徹底,瑪瑙丸臉色一沉,冷笑一聲道:「不歸森林也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既然來了,是走是留可就不是你們說了算了!」

  話音落下,琉璃玻璃瞬間得令,廢塑一躍至夏悠等人前方,封住了他們後退的路。

  茨木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危險起來,看來這一戰是不打不行了。

  樹林間妖氣湧動,樹木傾倒,數聲巨響驚散一片飛鳥,很快就引起了附近妖怪的注意力。

  「 不歸森林的邊界……似乎有妖怪打起來了。」蟲師飛上半空,眺望著遠方的情形。

  「哇哇!我看到好多樹被打到了!」薰坐在夜鴞爪下的竹籃裡,不停地驚呼。

  山風神色一凜,迅速帶上頭盔,並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太刀。

  「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蟲師,幫我看好她。」

  話音落下,山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薰立刻高聲叫了起來,「不行!那裡那麼危險,不能讓哥哥一個人去!」

  「鴞!我們快跟上去保護哥哥!」

  看見薰追尋山風而去,蟲師頭疼地皺起了眉頭,迅速展開翅膀跟了上去。

  ****

  而不歸森林邊界的森林中,一場惡戰正愈演愈烈。

  瑪瑙丸的兩個手下雖實力不及茨木,可她們全都同瑪瑙丸一樣身手一場敏捷,如蝴蝶一樣忽閃忽現。

  隨著瑪瑙丸的召喚,無數只面目可憎的飛蛾朝著夏悠等人襲來,她臉色不變,瞬間支撐起結界抵擋住了飛蛾的襲擊。

  那些飛蛾撞在結界之上,猶如撲向火焰,全部都被灼燒成了灰燼。

  「有意思,比我想像中要強得多。」瑪瑙丸舔了舔嘴唇,眼神愈顯興奮,恨不得現在就能夠抓住那漂亮的紅裙少女,將之拆吞入腹。

  茨木可沒耐心同這幾隻妖怪浪費時間,他直接欺身上前與瑪瑙丸交起手來,對方雖然身法敏捷,但想要躲避地獄鬼手的抓捕也輕鬆,暫時騰不出手去干擾夏悠和星熊。

  星熊正應付著琉璃與玻璃兩個少女,緊繃著心弦將夏悠護在身後。

  不是他不相信夏悠的力量,而是人類之軀實在是太脆弱了。稍有不慎讓妖怪觸及到夏悠,興許就能在她的身體上留下重傷。

  「想打敗我們兩個可沒這麼容易,因為你會的,我也會哦。」琉璃彎起唇角,抬手一揮竟使出與星熊一模一樣的招式來。

  星熊還從未見過能夠完美複製自己招式的妖怪,頓時微微一驚。

  趁著他怔愣著一瞬間,另一側的玻璃立刻操縱籐蔓向他襲去,意圖捆住星熊的雙腳。

  只是那籐蔓還未能觸及星熊,就被一團淡紫色的靈火燃燒殆盡了,火焰的灼熱甚至從籐蔓傳遞到玻璃身體內,劇烈的疼痛讓她不由得立刻鬆開了手,隨即恨恨地看向夏悠。

  「討厭的女人,你馬上就會成為少主的食物了!」

  夏悠冷著臉抿唇不語,手下的符咒一張接一張地飛向琉璃和玻璃。

  脆皮法師的攻擊力從來都是高的不講道理的。

  有茨木壓制住瑪瑙丸,星熊在前方做肉盾,夏悠一邊隨心所欲地支撐起結界為他們擋下飛蛾群的干擾襲擊,一邊毫不留情地配合星熊對兩個女妖怪發出猛攻。

  戰鬥很快便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蛾子都怕火,她就偏偏要用火來燒這幾個不懷好意的傢伙。

  「不要和他們多做糾纏,我們快走!」趁著喘氣的空檔,茨木迅速回頭說道。

  如果所料不錯,瑪瑙丸應該已經向部下傳遞了消息,等敵軍一到將他們團團包圍,想離開就不容易了。

  夏悠點點頭,立刻轉攻為守,與星熊將戰場距離拉遠拉開。

  瑪瑙丸略顯狼狽地躲開鬼爪的抓捕,躍停在樹幹上微微喘著粗氣,眼中劃過驚異與警惕。

  在他的額角,還有些許薄汗,如果不是有這一雙翅膀,他或許早就被鬼手捏碎了。

  沒想到這片土地上還會有這麼強的妖怪,且不比之前交過手的斗牙王低。

  既然如此的話,這些傢伙就更不能留了。

  察覺到自己的部下已經接近這裡,瑪瑙丸大笑一聲,「很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你們跑不掉了!」

  一瞬間,從森林深處飛刺著衝出來數只蛾妖,伴隨著群群黑壓壓的綠色飛蛾把夏悠等人團團圍住,立刻阻擋住了他們行動的視線。

  異變發生的突然,夏悠一驚,還未來的及撐起屏障阻擋那些噁心的飛蟲,脖子就猝不及防地被一隻大手緊緊掐住。

  「夏悠!」茨木臉色一變,一抓撕碎攔在身前的人形蛾妖,面目猙獰地朝著瑪瑙丸衝去,

  然而瑪瑙丸早已有所準備,帶著夏悠瞬間閃身到了遠處的樹幹上。

  「別動,不然會發生什麼後果你清楚的。」

  茨木身體立刻定格在原地,臉色陰沉的像是快要滴出水來一般,金瞳兇惡地看向得意的瑪瑙丸。

  遠處的森林裡,正蹲著三個高矮不一的身影。

  「你怎麼也跟來了,一點都不聽話,快回去!」

  「不行,我擔心哥哥……啊!那是昨天給我糖果的巫女姐姐……她被妖怪抓住了怎麼辦……」薰摀住嘴唇,緊張地小聲叫道。

  蟲師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這些飛蛾灑下的粉會讓人失去行動力陷入沉睡中,那幾個人的力量顯然很強,但時間一久,也抵擋不了蟲粉的作用。」

  山風聞言,瞇了瞇雙眼,緊盯著遠處的戰況尋找起機會來。

  「你別動她!我們可是大江山的妖怪!你要是敢動她,酒吞一定會帶領大江山的妖怪們把這裡一窩端了!」星熊見夏悠被虜,立刻一蹦八丈高,毫不猶豫地將大江山的名號搬了出來。

  夏悠被他卡著脖子,身軀一動不動,用手指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眼神示意茨木無需緊張。

  勾玉她還隨身攜帶者,那是她保命的底牌。

  茨木會意過來,方才暫時緩解了飛速跳動的心臟,稍稍找回了些許理智。

  夏悠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更不喜歡給別人拖後腿。只不過剛剛消耗了太多靈力,此刻憑空凝畫符咒還需要一段時間。

  「原來是大江山組的妖怪……久仰久仰。」瑪瑙丸挑挑眉,嘴角彎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顯然也聽說過大江山的名號,「不過這又如何呢?」

  「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就算是吃了她,把你們也幹掉,酒吞童子遠在京都又能如何呢?」

  今天可真是意外之喜,竟會有如此肥美的獵物主動找上門來。

  瑪瑙丸欣喜地舔了舔嘴角,像是聞食物一樣地靠近夏悠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準備當場吃掉她。

  然而下一秒,夏悠還未來的及有所動作,便見瑪瑙丸臉色大變地扭開頭,用另一隻手掐著脖子乾嘔起來。

  「你……你這女人身上的味道……怎麼如此令人作嘔!」

  天哪,這簡直是他聞過最可怕的氣味了!

  不僅刺鼻難聞,還激的他大腦都眩暈不止,好似妖力都快凝聚不起來了。儘管如此,瑪瑙丸還是強忍著痛苦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以防止夏悠逃跑。

  夏悠嘴角一抖,臉色唰地黑成了鍋底,恨不得當場捏死這只蛾子。

  不過瑪瑙丸誇張的反應卻點醒了她。

  這妖怪……莫非怕她身上那驅蚊蟲花露水的味道?

  不愧是她特意從□□老家網購回來的,她就知道她沒帶錯這東西!

  想起懷裡還剩小半瓶沒噴完的驅蚊蟲花露水,夏悠的心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偷偷地從衣襟中拿出迷你噴霧花露水,趁著瑪瑙丸毫無防備之時,對著他的臉就是一頓狂噴。

  「啊啊啊!!!」

  森林中立刻響起一聲慘叫,只見瑪瑙丸像是中了毒一樣,面目扭曲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把將夏悠推開。

  夏悠被他推了一下,眼見就要從樹上跌下去,茨木神情一緊迅速欺身上前接住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而瑪瑙丸也沒好到哪裡去,被這生化武器一樣的恐怖毒霧所襲擊,只感覺頭腦一陣天旋地轉,嗅覺視覺全部失靈,就連翅膀都無法在保持身體的平衡。

  他耷拉著翅膀,搖搖晃晃地從高高的樹上跌進泥裡,整個人還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呻.吟。

  「少主!」琉璃臉色大變,立刻扔下星熊衝了過去,「可惡的人類,你對我們少主做了什麼!」

  隨著異變的發生,不歸森林的妖怪軍團立刻陷入了一片慌亂暴動之中。

  茨木卻又如何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後路被包抄,他放下夏悠,直徑朝著瑪瑙丸衝去,帶著恐怖力量氣息的鬼爪毫不留情地朝飛妖蛾襲去,一拳將他足足打出數十米開外,妖氣波動令周圍樹根粗壯的樹木全部攔腰折斷。

  「少主!!!」玻璃一聲尖叫,瘋狂地朝著奄奄一息的瑪瑙丸衝去。

  茨木還想上前補刀,可周圍無數飛蟲與蛾妖皆是瘋了一樣地朝他們襲來,讓他不得不回防。

  就在三人艱難地抵抗著妖怪軍團的圍攻時,不遠處的叢林突然響起一聲可怕的野獸嘶吼。

  一個裸著上半身的青年頂著一個巨大的鬃毛盔甲衝了出來,持起手中的太刀將蟲幕重重劈開,水洩不通的攻牆立刻被撕裂出幾個大口子來。

  「別愣著了,快跑!」

  夏悠一怔,才發現周圍的飛蟲不知何時已經全部散了開來。

  來不及詢問這幫助他們的陌生青年是何方妖怪,她立刻拉著茨木與星熊,隨著那少年朝遠處一陣狂奔。

  蟲師遠遠地飛在遠處的高空中,見山風和那行人衝出了重圍,方才收回影響操縱飛蛾的雙手,把薰拎進了夜鴞的竹籃裡。

  「我們也快離開這裡。」

  *****

  陰暗而潮濕,這裡是蟲師的山洞,只有螢光點點。

  山風不喜歡待在蟲師的山洞中,獨自拎著野兔在洞外烤制起晚飯來,這是茨木抓回來的食物。

  只不過,中午得救之後那兩隻妖怪還能活蹦亂跳,現在卻都乖乖地坐在山洞口休息。

  瑪瑙丸的毒粉可不是誰都能夠輕易小看的。

  「你們兩個好些了嗎?」夏悠擔憂地看著星熊和茨木,手裡不停地搗弄著下午摘回來的草藥。

  「不用擔心,只不過會麻痺身體罷了,又不影響妖力。」茨木搖了搖頭,「比起奴良組的鴆毒差遠了。」

  星熊躺屍一樣地躺在草地上,感受著四肢無力的酸脹與麻木,嘴裡喋喋不休。

  「累死我了……話說夏悠為什麼沒有事啊?」

  「是荒的勾玉保護了我,這塊勾玉有驅邪除穢的效果。」夏悠摸了摸胸口淡紫色的勾玉。

  她很幸運有勾玉保護,茨木和星熊就倒霉了。瑪瑙丸的毒粉不簡單,森林裡的草藥也較為稀少,讓這兩個傢伙完全恢復過來起碼要花上個三、四天。

  「這群死蛾子!等回去之後我一定要告訴酒吞他欺負我,看我不領著大江山組把他老巢都掀了!」

  「他們的老巢可遠得很,你怕是端不了。」

  冷淡的聲音傳來,是山風提著烤制好的食物走進了洞中。

  薰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著把一隻香噴噴的兔腿放在了夏悠身邊的盤子裡。

  「夏悠姐姐,吃飯!」

  夏悠摸了摸她的頭,「今天謝謝你們出手相助,還要操持我們的晚飯,辛苦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那群蟲子來頭很大?」茨木聞言,扭頭詢問山風。

  山風微微點頭,解釋道:「那群傢伙是半年前從大陸渡海而來的妖怪軍團,一來就迅速佔領了這片森林的西面,並自主劃分地盤命名為不歸森林。」

  從山風的解釋中,茨木方才知曉,原來西國的妖怪們也同人類一樣正處於戰亂之中。

  瑪瑙丸是妖怪軍團首領飛妖蛾的兒子,這群渡海而來的妖怪實力強大,來到西國不到半年,就已經敢同斗牙王發起戰爭。

  京都與西國離得不算太遠,斗牙王的名號,大江山妖怪是聽聞過的,只是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從未有過交集。

  「怪不得我們踏入這森林裡的時候,一個妖怪也沒看到。」夏悠恍然大悟。

  原來這片森林被一分為二,而他們運氣不好,誤打誤撞碰巧朝著飛妖蛾的領地去了。

  「姐姐,你下午的時候不是問我樸仙翁的事情嗎,哥哥應該清楚。」薰指了指一旁的山風。

  山風席地而坐,搖搖頭道:「你們要找樸仙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高齡人面樹渾身是寶,自然不乏覬覦它的人和妖怪。樸仙翁自己的偽裝本領十分高深,我在這片森林中生活了幾十年,也不曾見過他的本體。」

  「你們……應當也是為了得到樸仙翁身上的某種東西,所以才不遠千里而來吧?」

  夏悠點點頭,垂眸微微歎了一口氣,「不瞞你說,我們是為了求樸仙翁的樹根而來,只有他的根才能治好我哥哥的病。」

  「夏悠姐姐的哥哥也生病了嗎?」聽到這裡,薰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她握住夏悠微涼的雙手,似是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如果山風生病了,我也會走遍天涯海角為他尋找治病的良藥!」

  聞言,山風的眼神一軟,看著夏悠的眼神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這個人類少女,也是為了重要的親人,才會不懼危險踏入陌生的西國吧。

  看著她失落的樣子,山風不免感到有些於心不忍,他輕咳一聲,繼續道:「要找樸仙翁也不是沒有辦法。」

  夏悠的雙眼再度亮起微光,抬頭看向山風。

  「斗牙王與樸仙翁乃是至交好友,他經常會來森林中找樸仙翁,也就只有他才知道樸仙翁的本體藏在何處。」

  「斗牙王的性格還算和善,你們……不妨去拜訪西國行宮,興許他願意為你們提供幫助也說不定。」

  「等身上的毒清了,立刻朝西國行宮出發。」茨木點頭,握住了夏悠因激動而微微發抖的手。

  山風臉色微緩,「我知道行宮在哪,到時候我為你們帶路吧。」

  「謝謝你……」夏悠聲音微顫著說道,露出感激的笑容來,深呼吸數次方才壓下了激動的心情,「你們幫了我這麼多,都不知道怎麼回報好……」

  「不客氣,這不是什麼大事。」山風別開頭,小聲地說道,「如果你一定要回報我的話……」

  「你身上還有糖果嗎?我妹妹很喜歡吃。」

第92章 斗牙王的條件

  西國行宮上下正處於一片興奮喜悅的氣氛中。

  三天前,斗牙王勢力在對戰飛妖蛾妖怪軍團的大戰中,取得了半個月以來的第一次壓倒性勝利。負傷的飛妖蛾已經迅速撤退到了不歸森林中,想必短期內不會再發起對本土妖怪的襲擊。

  而那場戰鬥之所以能夠勝利的根本原因,則是因為飛妖蛾之子瑪瑙丸未能及時按照行軍計劃支援前線,導致飛妖蛾後備不足,在消耗戰中輸給了斗牙王。

  至於瑪瑙丸為何沒有按時前來支援父親,斗牙王手下的探子也已經調查的清清楚楚。

  原來,作戰當日中午,瑪瑙丸在出發前於不歸森林內被一個外來的陌生妖怪打成了重傷。

  行宮上下一片沸沸揚揚,城內無數妖怪都在猜測對方到底是誰,又是敵是友。

  要知道,飛妖蛾是個相當厲害的妖怪,其子更是青出於藍。父子二人短短半年之內橫掃西國半個邊界,霸道地佔據了一大片森林,就連鬥牙王短期內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這樣強大的勁敵,居然會被外來的妖怪輕易打成重傷?

  西國之母凌月仙姬梳理著自己雪白的皮毛,澄黃的眼眸裡露出一絲疑惑與好奇,正與旁邊另一個容貌俊雅、氣質高貴的銀髮青年對話。

  這是個容貌美麗、氣質高貴的強大女人,額間有一道月牙形的淡藍妖紋,嘴角時常掛著的微笑令她過於冷清的外貌也帶上了幾絲平易近人。

  她是西國犬族的公主。

  百年前,犬大將率領一眾妖怪反抗了統治他們的豹貓一族,並順利擊敗其首領親方大人,從此成為了西國妖怪勢力中叱吒風雲的大人物。而她作為尊貴的公主,也下嫁給了犬族的英雄將領。

  世易時移,年邁的父親早已逝世,犬大將成為了新的斗牙王。凌月仙姬與其育有一子,名喚殺生丸,年方二十,還是個年輕的孩子。

  夫妻倆近日聯手對抗飛妖蛾的妖怪軍團,正感到束手無策時,不料天降正義,助他們在前幾日的戰役中一舉將飛妖蛾擊退。

  「也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

  斗牙王轉頭看向自己的妻子,沉吟道:「根據探子搜集到的消息,據說是從京都來的大妖。」

  「京都來的妖怪?」凌月仙姬重複了一聲,神情若有所思。

  京都雖然和西國有一段距離,但那裡卻盤踞著陰界最強盛的妖怪勢力,比方說黑夜山附近冷傲聰穎的天狗一族,還有被奉做百鬼之王的酒吞童子所統領的大江山組。

  「京都的妖怪來西國做什麼?」

  論富饒和平,京都比西國更勝一籌,凌月仙姬並不覺得京都大妖跑到戰火紛飛的西國來僅僅只是散步遛彎。

  「不管他們來做什麼,我只知道這行人實力強大,若對方能與犬族聯手,將飛妖蛾擊退便能有七成把握。」

  飛妖蛾被他咬傷了翅膀,瑪瑙丸身受重傷,正所謂趁敵病要其命,現在是乘勝追擊的大好時機。

  只是不歸森林的蟲粉毒霧卻不是好惹的,一旦長時間停留在其中,很快就會身體麻痺失去妖力,他與凌月仙姬同樣無法避免受此影響,戰事方才會如此糾結。

  解決不了蟲粉,犬族軍隊就無法靠近飛妖蛾的本營,如果等他們父子藏在其中養好了傷,不多久定然會繼續捲土重來。

  「我聽說那兩隻妖怪身邊還有一個人類巫女,是她用奇毒偷襲瑪瑙丸令其失去行動力,我已經派下屬去探尋這行人的消息了。」

  凌月仙姬點點頭,作為一個強大而聰明的女人,她自然與斗牙王有著同樣的想法。

  犬族不擅長製藥,一直未能找到針對蟲粉毒霧的辦法,這行人若身懷利器,能夠招攬過來尋得幫助最好。

  「可也真是奇怪,他們好像消失了似得。」犬大將輕歎一聲,看樣子並未因戰事勝利而感到絲毫輕鬆。

  「父親大人,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為何不帶我一同上戰場?」

  屋外踏進來一個俊美清雅的少年,他明明將凌月仙姬陰柔的美貌繼承了個十足,可週身冷冽漠然的冰雪氣質卻硬生生將那絲柔和驅趕的乾乾淨淨,倒更似斗牙王一般高傲且更霸道。

  看著年幼的兒子鋒芒畢露的模樣,犬大將抿了抿唇,直言拒絕了殺生丸。

  「你還不夠強大,上了戰場只會成為犬族的累贅。」

  俊美的少年容貌稚氣未脫,冷冽的神情有一絲僵裂。

  雖然諸如此類不客氣的話已經聽了很多遍,殺生丸在此時卻依舊無法保持內心的平靜。

  「父親,我對我的妖力有十足的信心,只缺一把趁手的強大武器,比方說鐵碎牙。」他說著,將目光轉向了斗牙王腰間的鐵碎牙,眼神微垂。

  在最初與飛妖蛾的戰事中,他也曾上場與父親並肩作戰過。只是那一次他乘勝追擊敵方小將,最後關頭卻因手中的妖劍太過脆弱而斷裂,導致險些被擄。

  隨後,斗牙王又驚又怒,不再允許他一同踏入戰場。

  殺生丸並不認為是自己實力弱小才險些落入陷阱,如果他手中有著像鐵碎牙一樣強大的武器,那妖怪必死無疑。

  「不用再說了,我不會同意的。」斗牙王神情堅定地搖了搖頭,「就算你有強大的武器也不見得能打過他們,更別說,以你目前的實力,根本無法發動鐵碎牙真正的力量。」

  「鐵碎牙從來沒有認同過你,無論你妖力再強都掌控不了他,不是嗎?」

  銀髮少年一言不發地靜默在原地,直勾勾地望著斗牙王,眼神複雜。

  看著殺生丸落寞的樣子,斗牙王也有些於心不忍,只是他所說的都是實話。

  他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

  斗牙王承認,殺生丸的天資萬里挑一,修煉也從未落下過一天。可他到底太年輕,心境差得太遠。

  至少目前,他仍不懂得隱藏鋒芒,甚至連沉著冷靜也不能做的很好。他太過輕狂,否則怎麼會在之前的戰場中逕自深入地方內部,遇上那樣的驚險?

  他認為是武器的問題,殊不知最根本的原因在於自己。

  「鐵碎牙不認同我,是因為父親從來沒有認同我嗎?」

  這把強大的刀,乃是以犬大將自己的獠牙所製成的,但這二十多年來,他每次揮動鐵碎牙,這把刀都會毫不留情地腐蝕他的手掌。

  那是這把刀在牴觸他的表現。

  斗牙王輕輕搖頭,「不,是你還沒有真正懂得強大的意義。」

  鐵碎牙是保護人類的刀,可他的兒子卻從不將那種弱小的生物放在眼裡。

  看著殺生丸眼中的倔強與天生的冷漠,斗牙王心底不禁反覆升起一個疑問。

  是他和凌月仙姬這些年來過於忽略對兒子的成長教導了嗎?

  難得地,斗牙王緩和下臉色,想要教育引導兒子走上追求強大的正確道路,妖兵卻匆匆上前來報。

  「自稱京都外大江山組的茨木童子請見?」

  犬大將眼中劃過一絲訝異,從下屬匯報的消息來看,兩隻妖怪隨一個人類巫女,不就是他這幾日在尋找的對象嗎?

  千尋萬尋無覓處,沒想到對方竟自己找上門了。

  他和凌月仙姬對視一眼,皆是迅速確定了這就是重傷瑪瑙丸的那行人,立刻中斷了與殺生丸的談話,快步隨妖兵離開正殿親自去迎。

  被撇下的殺生丸神情微動,沉默地看著父親的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語,眼眸中是掩飾不住的不甘與落寞。

  他是西國犬族的貴公子,完美地繼承了父母俊美的容顏與強大的妖力,從出生便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哪怕妖齡才二十,但境內能與他匹敵的高手已經所剩無幾。

  因此自那以後,殺生丸追逐的目標便只剩下了一個人,那就是斗牙王。

  他是西國犬族的英雄,同樣也是殺生丸心中無可取代的英雄,是他最尊重的人。

  在追逐力量與強大的歲月中,殺生丸想做的無非是成為和犬大將一樣的妖怪罷了,他渴望得到父親的承認。

  但至始至終,除開偶爾的鼓勵與讚揚外,斗牙王從來沒有認真地肯定過他,這讓他挫敗不已。

  凌月仙姬看著自己兒子難得露出失落的神色,一副被拋下的小狗模樣,不有感覺好笑地輕笑出了聲。

  「為什麼要執著於鐵碎牙?你父親不是一早就說了,要將天生牙給你嗎?」

  斗牙王早就想把天生牙給他了,可惜自己的兒子似乎並不想要呢。

  見母親笑意盈盈的樣子,殺生丸微微撇開了頭。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那把什麼都不能做的刀有什麼用?

  「唉……」看著兒子執拗的模樣,凌月仙姬也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不再與他多做交談,起身準備迎接重要來客。

  她的好兒子,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斗牙王傳於其天生牙的苦心呢?

  *****

  西國犬族的行宮隱匿於高山的雲層之中,看起來就像是住在雲端的城堡內,好在有山風帶路,夏悠一行方能順利地到達行宮之外。

  茨木是聽聞過西國犬妖之名的,當年犬族與豹貓之間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京都的妖怪們也常常津津樂道。

  此次拜訪斗牙王,出於尊重茨木並沒有隱瞞他們的身份。

  不過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位犬族的首領竟會親自前來迎接,以表對他們的重視。

  夏悠頗感受寵若驚,但在坐定屋內與這位年輕英俊的犬族首領交談過後,方才知其也有求於他們。

  不過態度溫和的,也就僅限於斗牙王和凌月仙姬這對犬族夫妻了。

  旁邊座位上遠遠地坐著一個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俊美妖怪少年,全身都散發著冰山一般的氣息,全程一句話也沒和他們說過,那是斗牙王的兒子。

  殺生丸看他們的目光,除了落在星熊和茨木身上有些許波動以外,就沒正眼看過她。

  偶爾那目光掃過自己,都讓夏悠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寒冷的冬季。

  她盡量無視掉這個並不能稱得上友好的目光,專心致志地與斗牙王談判。

  「閣下想要樸仙翁的根,我可以幫你們。」斗牙王放下茶杯衝他們一笑,眼中劃過一絲狡黠,「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茨木迅速答道。

  「重傷瑪瑙丸的人,看來就是閣下了。」斗牙王的眼神繞了一圈,最終停留在妖氣最強的茨木身上,「想必西國與飛妖蛾的戰事你們也已經有所耳聞,在這裡我也不兜圈子。」

  「只要閣下願意出手相助西國退治飛妖蛾軍團,待事成之後,你們想要的東西我立刻雙手奉上。」

  夏悠眉頭一動,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擔憂地看向茨木。

  她們就這樣插足到其他妖怪勢力的戰爭中沒問題嗎?

  斗牙王雖然待人溫和有禮,但卻並不想表面上那樣好說話,條件也提的相當謹慎。

  只有事成之後,他才會願意把人面樹的根給他們。

  「沒問題,一言為定!」茨木立刻應下了斗牙王的條件,「需要我傳信給大江山的話,現在就可以。」

  別說是讓他上戰場,就算犬大將要大江山派出援軍趕往西國,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夏悠神情微變,大江山能夠幫她這麼多已經很感激,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事給他們帶來戰爭。

  「等等!不用急著寫信傳書。」她摸了摸隨身攜帶的包裹,很快便找出了僅剩的一瓶驅蚊蟲花露水噴霧,「找援軍的話,這麼遠的距離來回一准要花上十天,可不能留給飛妖蛾軍團喘息的機會。」

  「我這裡有一瓶藥劑,正好是蟲蛾妖怪的剋星,將此藥噴於其面,能讓對方立刻失去行動力。」

  瑪瑙丸當日羊癲瘋一樣的慘狀,夏悠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我們將此藥用於戰場中,來個出其不意,定能夠出奇制勝!」

  「這就是巫女小姐當日擊敗瑪瑙丸所用的毒霧嗎?」凌月仙姬一臉好奇地接過了夏悠手中的塑料瓶,翻來覆去地擺弄著,「當然有這等奇效?」

  綠色的小瓶子樣式新奇好看,只是她感受不到其中的液體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氣息。

  摸到瓶子上方的按鈕,凌月仙姬好奇地按了兩下,水霧立刻瀰漫在了週身的空氣中。

  在她做出這個動作前,星熊已經很有經驗地率先捏住了鼻子。

  「這個嘛……」

  夏悠還沒來得及解釋,便看見隨著花露水氣味的蔓延,兩口子臉色大變下意識地別開了頭。

  嗅到這可怕的氣味,斗牙王臉色有些發綠,凌月仙姬則趕忙把花露水還給了夏悠,捂著口鼻拚命忍住遠離此處的衝動。就連捎遠處的殺生丸,也露出一副怪異的表情,不動聲色地把頭轉向門口。

  「……」

  夏悠抽了抽嘴角,看來這玩意兒的殺傷力不止是針對蚊子和蛾子的。

  也對哦,他們都是犬妖,嗅覺比起一般妖怪還要靈敏,對她來說清淡的香味幾乎是被放大了數倍不止。

  不過……也不知道他們一家是什麼品種的……

  好一會兒後,凌月仙姬才保持住了優雅的形象,扯扯嘴角道:「……巫女小姐這毒霧果然厲害。」

  她算是信了。

  待氣味漸漸散去以後,犬大將也深吸一口氣道:「巫女小姐是何處得來這神秘毒霧?」

  「呃……」當然是從天.朝網購來的了。

  「是我所侍奉的神明賜予我的。」

  這算是最令人信服的回答了。

  對方掛上笑容好奇地打量她,「哦?那位大人是誰?」

  「這……恕我不方便告知。」夏悠歉意地搖了搖頭,荒的身份她不能夠隨便透露。

  斗牙王點點頭表示理解,並沒有執著追問,「那一定是位厲害的大人,巫女小姐身上的力量氣息總讓人有種發自內心的敬畏感呢。」

  「您說笑了。」

  「呵呵……」斗牙王也跟著笑了笑,把話題轉移開來,「既然巫女小姐願意獻出這麼厲害的毒霧,我也認為無需再求助援軍。」

  雖然夏悠不願多說,他依然能夠隱約察覺到她身上隱藏的力量氣息不簡單。

  「不如我們就此盡快制定作戰計劃吧,趁飛妖蛾父子受傷之際,將他們一網打盡!」

  茨木點點頭,難得露出一個笑容,與星熊一起隨斗牙王夫婦詳細地討論起作戰計劃。

  首先,瑪瑙丸身受重傷,飛妖蛾也不在全盛狀態,必然會躲在不歸森林內養傷蓄銳。他們絕不能給對方這個機會,那麼把飛妖蛾引出森林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以飛妖蛾的城府,絕不會輕易上犬族的當,此刻就需要茨木與星熊出場協助引誘敵人。

  飛妖蛾雖然機警,卻是個十分記仇的妖怪,又格外疼愛自己的兒子,如果讓他知曉茨木就是打傷瑪瑙丸的妖怪,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追殺他們。

  在飛妖蛾軍團眼中,他們只是孤立無援的外來妖怪而已,足以令其放下戒心。

  等到茨木與星熊將飛妖蛾成功誘離森林,犬大將便會帶領部下切斷他的後路,將飛妖蛾圍堵致死。

  有夏悠提供的神秘毒霧,斗牙王認為這一場計劃絕對有十成的把握。

  夏悠對於這場戰役不帶上她頗有意見,可茨木卻說什麼也不許她跟著去戰場。前幾天瑪瑙丸的遭遇已經給他敲響了警鐘,他絕不會讓夏悠再踏足那樣危險的地方。

  這一次,就連一向順從她的星熊也堅定地站到了茨木的立場上,堅決反對夏悠參與戰事。

  凌月仙姬將茨木的眼神盡收眼底,哪裡還不明白他們之間的特殊關係。

  真是令人羨慕的感情啊。

  無關權勢地位與力量,那從眼中透出的發自內心的溫柔和深愛,怎麼藏都藏不住。

  此情此景似是觸動了什麼,凌月仙姬眼神微動,輕輕地勾起一個笑容。

  「他很擔心你呢。」凌月仙姬溫柔地把手搭在夏悠的手背上,也跟著勸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巫女小姐的靈力固然很強,但人類還是保護好自己要緊。」

  「從他們二位的妖力來看,計劃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差池,你與我只需要在行宮內耐心等待好消息就可以了。」

  夏悠猶豫了半天,終是輕輕點了點頭。

  連凌月仙姬都不用親自去戰場,顯然這場計劃他們全都有十足的把握。

  既然這樣,那她就放下心來吧,也讓他一同放心。

  此戰的計劃,殺生丸並沒能夠參與到其中,他聽完這一切,有禮而漠然地告退離開了殿內。

  茨木一行人在行宮中暫住下,皎月生輝的夜晚,殺生丸獨立於庭院中,失神地望著星空。

  父親寧願信任外來的妖怪,也不肯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就連夏悠那樣毫不起眼的弱小人類,父親都能對其讚譽有加,唯獨他…………

  真讓人不甘心啊。

  他並不喜歡茨木一行人,更多的卻是嫉妒與失落。

  「怎麼?還在意著今天的事嗎?」身後,一個打趣的慵懶女音飄來,是他的母親,「殺生丸,你啊……還真是執拗呢。」

  凌月仙姬走到殺生丸身邊,她的面容看似威嚴淡漠,望著殺生丸的目光卻溫柔似水。

  「你的父親很賞識茨木童子呢。」

  殺生丸沒有說話。

  「他說,如果是茨木握住鐵碎牙的話,鐵碎牙一定也會認同他。」

  聽到這裡,殺生丸方才有所反應,目光直直地看向凌月仙姬。

  然而他的母親只是將目光留在天空那輪彎月上,自顧自地說著話,「你不是一直想到得到你父親的認可嗎?今天就有可以學習的對象出現在你面前,怎麼不和他多接觸接觸呢?」

  「我承認,他的確很強。」半晌,殺生丸終於緩緩開了口。

  茨木那種等級的妖怪他在西國境地不是沒有見過,可斗牙王卻從未表露出這般敬重賞識的神情,那是一個強者認可另一個強者的眼神。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父親說鐵碎牙能夠承認茨木,卻不會認可他?

  這是現在的殺生丸所無法釋懷的事情。

  凌月仙姬沒有立刻回答,靜默許久後,她才勸道:「如果你學會如何使用天生牙,你就會明白了。」

  起碼到現在,殺生丸還未曾願意接受這把刀。而所謂無用之刀,也只不過是因為他還不會用罷了。

  聽凌月仙姬勸說自己接受天生牙,殺生丸神情微動,低語道:「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向父親證明自己,而鐵碎牙才是適合我的刀。」

  「你想做什麼?」凌月仙姬微微皺眉,隱約察覺到自己兒子心中似是有什麼小想法。

  「沒什麼,母親,早些歇下吧。」他說完,逕自轉身離去。

  「殺生丸!」

  銀髮的少年停住了腳步。

  「殺生丸,你太過自負執拗,遲早會令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等到那天你會後悔的。」

  「謹遵母親教誨。」背影微微一頓,殺生丸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中。

  不會有那一天的,他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第93章 殺生丸的危機

  戰事計劃進行的很順利。

  飛妖蛾如所預料的那樣,為了給自己重傷的兒子報仇,中了茨木的調虎離山之計,與自己一部分妖怪軍團被困在了犬族行宮與不歸森林之間的斷崖中。

  雖中了計,飛妖蛾仍不是個好解決的棘手傢伙。可犬大將手中的神秘毒霧卻是他們一族的剋星,幾番交手下來節節敗退,他察覺到情勢不妙,立刻命令整個軍團吐絲織起了一個巨大的防禦性蟲繭,將敵人隔絕在蟲繭外。

  犬大將又怎麼會給飛妖蛾等待援軍的機會,當即帶領妖兵將斷崖團團圍住,誓要將飛妖蛾困死在其中。

  他們正設法侵蝕蟲繭,等待蟲繭完全被破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飛妖蛾必死無疑。

  勝利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收到前線頻頻發來的捷報,夏悠總算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想到犬大將很快就會把人面樹的根贈與她,夏悠就恨不得立刻帶著樹根回到現代,告訴夏目貴志這個喜訊,讓他再也不用為身體的疾病而感到焦慮憂鬱。

  如今的她身處於一個陌生的時代、陌生的國家、陌生的行宮。

  身邊沒有荒的陪伴,茨木也去了戰場,風餐露宿堅信奔波了這麼久,這讓處於異國他鄉的夏悠是如此地懷念籐原夫婦。

  等事情一辦完,她一定要立刻回現代去。

  每年的寒暑假,家中總會選定一段時間舉家外出遊玩,今年的假期因為種種意外,她和爸媽還沒好好聚過呢。

  斗牙王幾日不歸,凌月仙姬雖然待夏悠很好,但丈夫不在,她總要處理行宮政事,並不能時時刻刻都招待她這位客人。因此這幾日,夏悠大多數時候是獨自在庭院中度過的。

  凌月仙姬身邊的侍女總會帶領她在行宮各處遊玩,短短幾天夏悠已經把這座美麗的行宮走了個遍。

  只不過斗牙王夫婦的兒子倒是個性格古怪的妖怪。

  夏悠很少見到他,偶爾在庭院花園中巧遇殺生丸,兩人也不過疏而有禮地交換一個眼神,擦身而過。

  這位貴公子是如此不喜弱小的人類,有時候夏悠甚至覺得,若不是出於待客之禮,殺生丸根本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這樣的殺生與很久以前的茨木,對人類是同樣的態度與看法呢。

  並非厭惡她,而是人類的弱小讓喜歡追逐強大的他們提不起絲毫興趣,只有漠然與無視。

  這種有些類似於歧視的目光多多少少讓作為人類的夏悠感覺有些不舒服,但她心裡也沒有想要改變對方看法的念頭。

  等交易買賣達成,她回到京都以後,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踏足西國。

  沒過兩天,她就不會記得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貴公子了,對方也是如此。

  萍水相逢一介匆匆過客,既然不會產生太多交集,又何須在乎別人的眼光呢。

  至少,現在的夏悠是這樣想的。

  殺生丸時常神龍見首不見尾,凌月仙姬也忙於處理政事,獨處的夏悠開始感到有些無聊。

  這日她正給行宮裡的小妖崽扎風箏,城堡妖兵傳來了送與夏悠的書信。

  她匆匆瀏覽完紙張,面色微沉。

  薰和山風有急事找她,此刻正候於西國行宮城門之外。

  夏悠向凌月仙姬匆匆說明情況,表示自己需要離開行宮一趟。這是她的私事,凌月仙姬沒有插手的理由,便讓妖兵把她送出城了。

  幾天之內行宮中的所有政事都壓在凌月仙姬身上,讓這位昔日無憂無慮的犬族公主神色疲憊。

  「殺生丸呢?」

  平常,兒子一向都會很積極地幫忙處理這些事情。

  身旁的妖侍答道:「今晨我似是瞧見殺生丸殿下出城了。」

  莫不是還在因前幾天晚上的話賭氣?也是,前後被父親與母親發生不快的口角,現在這個年紀的殺生丸面上從來不顯,實際上心裡卻很在意。

  她的兒子啊,現在還是個孩子呢。

  *****

  蟲師昨日中午失蹤了,山風和薰找了一晚上都不見她蹤影,無奈之下只好尋到西國行宮中來,請求作為巫女的她幫忙占卜蟲師的所在。

  這幾隻妖怪幫過她,夏悠自然不會拒絕他們的求助。只是她心中冷不丁冒出一個想法,總覺得蟲師可能是被不歸森林中的蛾妖擄走了。

  但願這一次她的直覺不要像以前那麼準。

  飛妖蛾被困,瑪瑙丸重傷,應當沒時間對付森林另一側的山風他們吧?

  夏悠的占卜之術是荒親自教授的,他是最善預知的神明,因而夏悠的占卜之術比普通陰陽師都要強大許多。

  拿到蟲師的隨身物件,夏悠不稍多時就準確地占卜到了蟲師所在的方向。

  「她在南面。」夏悠語氣肯定地說道。

  聽她這樣說,山風的臉色一時間有些凝重,斗牙王行宮的南面,不正是不歸森林的方向嗎?

  夏悠的心情與他如出一轍,她將蟲師的物件還給薰,迅速冷靜地道:「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目前最要緊的是把蟲師找到,我們跟著紙人所帶領的方向走。」

  「哥哥別擔心,蟲師不一定被瑪瑙丸抓走了,我聽森林裡的妖怪們說瑪瑙丸這幾天躺在榻上動都動不了呢。」薰安慰他。

  「嗯,我們先找到她再說。」山風點點頭,興許事情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壞呢。

  符紙剪成的小紙人已經記住了蟲師的妖氣,搖搖晃晃地朝著前方飛去。夏悠和薰坐在夜鴞爪下的木製平台上,追尋著小紙人的蹤跡而去,山風則在林間的地上飛速疾馳。

  可惜事與願違,一個時辰過後,到達森林中小紙人一頭扎進了不歸森林的飛妖蛾領地中。

  山風的臉色顯得有些難堪,他攔住了薰想要前進的步伐,「你不要去,乖乖在這裡等我。」

  「我不會拖後腿的,我能保護哥哥和蟲師!」

  「不,你就在這裡待著,鴞看好她。」

  在兄妹倆爭執不一的時候,夏悠已經隨著小紙人走進了不歸森林之中,紙人沒有繼續向前飛,而是停在了一棵樹下。

  眼尖的夏悠很快在樹下發生了屬於蟲師的兩隻傳聲蟲,微微鬆了口氣。

  「看來蟲師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傳聲蟲是蟲師所操控的蟲子,如果她死了,傳聲蟲也會因為失去可汲取妖力的來源而死亡。

  這幾隻傳聲蟲應當是想要離開這裡去向山風和薰報信,卻因為這裡的瘴氣毒霧阻擋而迷失了方向。

  夏悠抬眸用靈視審視了一眼森林的上方,發現這裡的瘴氣毒霧比上次見到時已經變淡了許多,想必是因為飛妖蛾帶領一半軍團離開領地的緣故,導致這裡的蟲粉減少了許多。

  「現在回行宮找救兵太花時間了,我們悄悄潛進去把蟲師揪出來。」夏悠當機立斷,「飛妖蛾被困,瑪瑙丸重傷,以你我之力足矣應付剩下這群雜兵了。」

  要知道,她的保命能力比作戰能力強出數個檔次。

  夏悠可以確信,除了飛妖蛾與瑪瑙丸,不歸森林中再沒有妖怪能夠破壞她的結界,這都是荒對她長期訓練的結果。

  隱匿氣息身形的結界,夏悠最擅長不過了,她有十足的把握將蟲師「偷」走。

  「太好了!多謝你幫我們。」山風忍不住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淺笑,稍鬆了一口氣。

  「就當是還你們的情,不必放在心上。」

  薰最終還是被留在了安全的地方等待他們歸來。

  夏悠張開可以移動的透明結界將自己和山風的身形都藏了起來,在不歸森林中如入無人之境。她胸口的勾玉有驅邪除穢的效果,可以令夏悠及身側的山風在蟲粉毒霧中不受影響限制地自由行走。

  然而等到深入飛妖蛾的本營,夏悠才發現自己過於小心了。

  留在領地中看守的妖怪有大半都被擊傷了,數個蛾妖橫陳在地上和樹邊一動不動,不知生死。

  而造成這一切慘狀的人竟是……殺生丸?

  「殺生丸?」視線中猝不及防地出現了那位高冷貴公子的身影,夏悠神色錯愕,「他怎麼會在這裡?」

  殺生丸嗅覺敏銳,再加上看見這一幕之後,夏悠也沒有再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對方很快就發現了她的存在。

  不過他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再次將目光轉向了旁邊瑟瑟發抖的蛾妖們。

  「我在問一次,瑪瑙丸躲在哪裡?」

  「不回答?」他語氣冷冽,指尖揮舞著綠色的毒鞭,所過之處一片哀嚎遍野,「那麼你們就再也不用開口了。」

  夏悠回過神來,很快在一顆樹下發現了被捆綁著的蟲師,擔心殺生丸誤將蟲師也當作飛妖蛾一黨,山風臉色微變,迅速上前解開蟲師的繩子,以保護的姿態將她護住。

  「她不是這裡的妖怪!」

  殺生丸沒有理他,逕自朝遠處走去,盤問下一隻蛾妖。

  「你不用緊張,他知道蟲師不是這裡的妖怪,否則她早就被一起解決掉了。」夏悠走過去,幫忙用靈力破壞掉蟲師身上的籐蔓。

  蟲師被五花大綁,一看就是外來的俘虜,殺生丸不會連這點判斷都沒有。

  聽到這句話,殺生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轉開了頭。

  「人類來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速速離開,這裡不是你應該停留的地方。」

  夏悠抬頭看他,抿唇不語。對方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大好,不管面色再如何冷淡,所做之事都帶著一種發洩憤怒的味道。

  「多謝關心,不過……你一個人對付這麼多蛾妖,真的沒問題嗎?」夏悠巡視著周圍,皺眉道,「蟲粉毒霧之中不可久留。」

  雖然瘴氣減弱了很多,可他沒有驅邪避穢的辦法,停留太久還是會受到毒霧影響而妖力不暢的。

  「我沒有關心你。」對方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回應,他淡漠地看向夏悠,「毒霧之事我自己心中有數,你是我父親的貴客,但你停留在這裡只會妨礙我。」

  言外之意,就是他嫌分神去保護她這位父親的貴客是很麻煩的事。

  掃了一眼他整潔卻掩不住沾染了灰塵與劃痕的衣袍,夏悠點頭道:「好吧,那你自便,我們先走一步。」

  這個貴公子……倒是沒有想像中那麼冷情。高傲卻並非目中無人,面對作為斗牙王貴客的她,雖不喜人類也依然保持著禮節。

  至少還會警告她注意危險,雖然話不怎麼中聽就是了。

  夏悠毫不猶豫地帶著山風和蟲師走了。

  等到她的氣味消失,殺生丸方才把更冷的眼神對準周圍的蛾妖,一字一句地逼近問道:「瑪瑙丸在哪裡?」

  今天,他一定要剷除掉不歸森林之中的敵人。

  斗牙王不讓他上戰場對敵,那麼他就替父親把剩下的這個小麻煩解決掉吧。

  即便父親不肯承認他,殺生丸依然想要做一些事情來證明自己,又或者說是發洩自己的不甘與怒火。

  蟲師身上的傷不算太嚴重,看來不歸森林的妖怪沒怎麼虐待她。

  「那天下午我在林間訓練傳聲蟲,偶然間碰上了瑪瑙丸手下那個叫做琉璃的妖怪。」蟲師解釋起自己的遭遇來,「她知曉我與山風和薰的關係,所以對我下了手,我妖力不敵她,便被抓到了不歸森林中。」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夏悠搖了搖頭,「別這麼說,你沒事就好。」

  「瑪瑙丸傷的很嚴重,聽說飛妖蛾被困,他很警惕地一直躲在某個地方不肯出來。琉璃想要從我口中套取關於夏悠你們的弱點,好尋找支援飛妖蛾的辦法。」

  「只可惜她還沒能問出什麼,不歸森林裡便被那個銀髮的青年妖怪入侵了……」

  一行人離開妖怪本營,眼看著要走出不歸森林的領地,卻不想在靠近邊界的地方碰上了一臉焦急擔憂的薰。

  山風臉色一變,聲音因緊張而不受控制地提高數倍。

  「你怎麼踏進瘴氣中來了!我不是讓你在遠處安全的地方等我們回來嗎!」

  薰站在夜鴞身邊,看到他們安全地走出森林,立刻喜出望外地大鬆了一口氣。

  沒有空和山風拌嘴,她拉起山風的手腕急聲解釋道:「哥哥先不要管這個,我們快走!」

  「剛剛我在那邊等你們的時候,聽到森林中鳥妖談論的消息,它們說飛妖蛾獻祭了大半的部下,從斗牙王的圍困中逃脫掉了,現在正帶著殘兵趕回不歸森林!」

  「聽到這個消息我嚇壞了,所以才忍不住跑來找你們,既然大家都沒事,趕快從另一條路離開這裡吧!」

  夏悠神色微驚,訝異地道:「飛妖蛾竟然沒死?」

  「但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山風沉下眼眸,立刻把薰抱上了夜鴞足下的木台,「夏悠,我們快走,免得和殘餘部隊撞上!」

  夏悠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點點頭正要跟著他們一起離開,卻突然一拍手,臉色大變。

  「壞了!殺生丸還在裡面,他不知道這個消息!」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瀕死的妖怪往往最兇惡,如果殺生丸單槍匹馬毫無防備地被前後夾擊,那後果她簡直不敢想。

  「蟲師身上有傷,你們先走,我必須回去告訴他。」

  「你一個人行嗎?」山風抿唇看她,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望著負傷的蟲師和身旁的薰,神色猶豫。

  「不會有事的,你們先走吧,趁著飛妖蛾還沒回來,我現在就趕回去!」

  山風並不認識殺生丸,自然是蟲師和薰的安全對他來說更重要,但夏悠是斗牙王的合作夥伴。

  斗牙王願意幫她,把樸仙翁的根贈與她,當他唯一的兒子遭遇危機的時候,她又怎麼能夠坐視不管呢?

  匆匆與山風分別,夏悠轉身一頭扎進了幽暗詭秘的森林之中,背影漸漸消失。

  彷彿整個人都被猙獰的墨色吞噬掉了。

  *****

  「不用追了,他活不了多久。」斷崖山谷邊,斗牙王抬手阻止了想要追擊的部下。

  一行人在斷崖堵殺了飛妖蛾三日,面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疲色。飛妖蛾不愧是大陸東渡來的妖怪,本事仍舊比他們想像的要大,比方說這一舉金蟬脫殼之術。

  他們毀掉蟲繭之後,迅速摧毀了飛妖蛾巨大的妖身,只是沒料到他居然主動拋棄了這副強大的軀體,以其作為假象為自己爭取到了逃跑的時間和機會。

  斗牙王一行反應過來,立刻乘勝追擊,而飛妖蛾在損失了七成的妖兵以後,狼狽不堪地逃走了。

  蟲繭是蛾妖誕生的搖籃,飛妖蛾拋棄了原先的身軀,肉身重塑以後遠比之前脆弱的多,正是虛弱的時候。

  逃跑之時被斗牙王與茨木星熊三面夾擊,不可避免地受了重傷。即便逃走,斗牙王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此番戰役,還要謝過大江山組兩位將領相助,若沒有你們贈與我神秘毒物,這場戰役不知還要繼續持續多久。」

  心腹大患終於被除掉,斗牙王一掃面目中多日來的愁雲郁色,他拍了拍茨木的肩膀,豪氣地笑道:他日若有機會,我必定親自登門造訪拜謝!」

  「當然,你們之前所要求的動力,待回去之後我立刻便為你們取來!」

  茨木的臉上也忍不住綻開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不過事先協商好的事,不必客氣。」

  他盡力按耐住心底的激動,疲倦的臉上卻全是藏不住的喜悅。

  終於,他終於能夠讓心愛的人臉上重綻笑顏了。不是只有荒才可以做到,他也一樣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夏悠!

  三天三夜不見,夏悠在行宮中一定等的很心急吧?她一有心事就胃口不好,也不知道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西國的食物太難吃了,他好想念夏悠親手製作的美食。

  等回去以後,他一定要讓夏悠下廚獎勵自己。

  茨木隨手擦去已損壞的盔甲上那半干的血跡,嘴角噙著抹不去的笑容,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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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玉碎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去而復返的時候,殺生丸不由擰起了眉頭,看起來十分不悅。

  可當夏悠急急忙忙地告知飛妖蛾逃脫歸來的消息後,他冷峻的面容上也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訝異,轉瞬即逝。

  「走。」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殺生丸將妖刀收回鞘中,撇下周圍被打的七零八落的蛾妖們快步朝不歸森林外走去。

  顯然,他也知曉這裡已非久留之地。

  「他竟能從我父親手下逃走?」他快步離開本營,語氣莫名地詢問夏悠。

  飛妖蛾能在父親精心策劃的計謀下逃脫,著實讓殺生丸吃了一驚,也頭一次感受到了這位父親之勁敵的可怕。

  在他的印象中,斗牙王一向是算無遺策的,他說有八成把握的事情,就定然會萬無一失。

  殺生丸的步子邁的很大,夏悠不得不一路小跑方才能跟得上,她搖搖頭,「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逃脫的,只聽說他傷的很重。」

  大概是念在她回來報信的份上,殺生丸沒有刻意加快步伐,否則以他的速度,早就遠遠地把夏悠甩在身後了。

  夏悠腿上貼了疾速符咒,趕路間氣氛一陣沉默。

  冷不丁地,他突然說,「你既然知道飛妖蛾逃了,不趕快離開這裡,還跑回來做什麼?」

  「這還需要問為什麼嗎?」夏悠微微一愣,「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理所當然?有什麼理由讓她認為這是自己應當做的事?

  殺生丸不語,人類總是這樣奇怪又難以理解的生。

  說他們怯弱,有時卻又勇敢的出人意料,說他們愚蠢,他們卻時常能夠憑藉著智慧凌駕於大妖怪之上。

  他與夏悠也不過僅有幾面之緣罷了,儘管大江山在與西國犬族進行合作戰鬥,可那也不過是各需索取罷了,誰也不欠誰的。

  夏悠沒有理由要為了不相干的他而回到這個危險的地方,當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她應該做的是迅速撤離這片昏暗的森林,就像剛剛她身邊那幾個妖怪一樣,以免脆弱與不堪一擊的身板被撕碎。

  「因為毫不相干的對象而讓自己陷入危險中,不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是愚蠢。」

  換做是他,絕不會做這種不可理喻的蠢事。

  殺生丸並非在嘲弄她,他的語氣很嚴肅,更像是在告誡夏悠,認真地在向她傳遞自己的思想,因此夏悠並沒有生氣。

  殺生丸這樣的妖怪她見的多了,實際上大江山中有很多妖怪也與他有著一模一樣的思想,包括最一開始的茨木同樣如此。

  他們不會在乎弱小與不相干的東西,無論是人和事。

  因此這番話並不是不識好人心的表現,而是他們思想中壓根就沒有「善良」這個概念。

  夏悠想,也許這就是人類同多數妖怪的區別吧。

  人性天生善良溫柔,妖怪熱愛追逐力量強大,你認為我無情殘酷不好相與,我卻道你莫名其妙難以理解。想要改變這種思想,需要其中一方先做出犧牲與回報,而這一方往往是人類。

  隨著歲月的變遷與所經歷的事情,擁有漫長生命的妖怪們才會慢慢懂得這些,而前方這個妖怪少年,不過是才個二十歲的孩子罷了。

  夏悠兩輩子活的歲數加起來都比他還大一輪。

  「你當我善心大發就行了。」

  人都是會變的,妖怪也是如此,未來也許有一天這只妖怪會遇上能改變他的人。

  得到這樣的回復,殺生丸的神色有些莫名,夏悠看在眼裡,就知道他仍未能理解。

  對方似是還想說什麼,一團混亂的妖氣卻以光電般的速度朝他們所在的地方襲來,兩人神色微變,瞬間閃身避開。

  空氣中黑壓壓一片墨綠發黑的蟲蛾四處飛舞著將這裡團團包圍住,一個個足有拳頭大小,看得人頭皮發麻。

  離不歸森林邊界還有一段距離,但飛妖蛾已經帶著殘餘部下先行回來了。

  「大老遠我就嗅到了你們這群惡犬那令人作嘔的氣味。」沙啞中透著陰冷的男音傳來,藏著如毒蛇獠牙般滲人的恨意。

  「嘖嘖,不枉我加快速度趕了回來,瞧瞧站在我面前的是誰啊?」飛妖蛾迎面緩緩走來,面色慘白如銀,配上那雙猩紅的複眼分外可怕。

  「趁著斗牙王把我誘開之時想要趁機來個直搗黃龍嗎?你們這些小狗倒是比我想像中要聰明些呢,只可惜……我妖蛾一族可不是你們想的那麼好對付!」

  飛妖蛾的容貌與瑪瑙丸十分相似,只是額頭上那對觸角卻紅的發黑,半透明的巨大翅膀也一片墨黑之色,上面磷光點點,似是有著巨毒。

  「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一聲令下,飛妖蛾餘下的數十隻蛾妖領命而上,做出一副攻擊的姿態。

  殺生丸面色一凜,迅速抽出妖刀緊握在手中,寒聲道:「你退遠些,不要礙事!」

  刀光劍影中,妖刀發出數道破空之聲,殺生丸快速閃電的身影已經和周圍的蛾妖們糾纏在了一起,快的讓人看不清。

  昏暗的林中,只能看到他指尖那發著綠色幽光的毒鞭在空中留下數道殘影。

  夏悠一驚,立刻撤後幾步,摸索起身上所帶的符紙來。

  蛾妖有翅膀可以飛,作為犬妖的殺生丸雖然妖力強大,在身法上卻遜色許多,極易被圍攻偷襲。

  夏悠在周圍撐起靈力結界,防止那些拳頭大小的蟲蛾飛撲過來吸食自己的鮮血,然後雙手凝聚出帶有束縛之力的符咒,將靈火加之於符咒上,用於干擾那些圍攻殺生丸的蛾妖。

  有她協助幫忙,以一敵眾的殺生丸明顯輕鬆了許多,這會兒他倒是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用妖刀與毒鞭默契地配合起夏悠來。

  數十隻蛾妖的殘軀很快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顏色古怪的毒液很快將森林土地染成了一片墨藍發綠之色,空氣中隨風刮起了令人作嘔的難聞氣味。

  殘餘下的妖兵盡數折損在他們手中,飛妖蛾卻看起來一點也不著急。哪怕夏悠加入戰局干擾蛾妖,飛妖蛾也完全沒有絲毫要出手的意思,只是在一旁笑著冷眼旁觀。

  注意到飛妖蛾處變不驚的臉色,夏悠心中騰升起不妙的預感來。

  「厲害厲害,不愧是西國的貴公子,比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強多了。」飛妖蛾出聲讚揚殺生丸,笑著拍了拍手,隨後逐漸收起了笑容,森冷道,「所以,萬萬留不得你。」

  「你父親的盟友將我愛子打成重傷,今日我便用你們的命來為我兒出這口惡氣吧!」

  飛妖蛾猛地展開翅膀,一時間那巨大的翅膀展開來,足足有數米場,將上空本就微弱的光線遮得乾乾淨淨。

  殺生丸本能地握緊妖刀準備迎戰,卻微顫著後退一步,將妖刀插入泥地裡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看起來十分勉強的模樣。

  「你怎麼了!」夏悠猛然一驚,不由拔高聲音關懷道。

  她明明沒看見殺生丸受一點傷!

  「我飛妖蛾的毒粉,可不是你們這種等級的妖怪與人類可以輕易招架的,看樣子你剛剛已經吸入了不少毒粉吧?」

  飛妖蛾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他之所以沒有出手,目的就是為了盡可能地讓殺生丸在剛才的打鬥中吸入他偷偷灑下的蟲粉之毒。

  中了蟲粉之毒的生物,無一例外地都會失去行動力。

  夏悠這才迅速反應過來,方纔還乾乾淨淨的空氣之中不知合適已經飄起了無數淡綠發亮的蟲粉,只是被剛剛那片黑壓壓的蟲蛾所掩蓋,難以被察覺到。

  「去死吧,殺生丸!」

  陰冷的聲音響起,飛妖蛾發出一身古怪的笑聲,手中聚集著妖力所凝成的劍刃,猛地朝著那白衣少年襲去。

  下一秒,劍刃撞擊在半空中淡紫色的結界上,與結界一同碎裂開來,炸成了無數的流光星采。

  飛妖蛾瞳孔微微一縮,猛地轉頭看向那個因為是人類所以一直被他忽視的夏悠。

  「你還能動?」

  夏悠面色發白,硬接下這強力一擊,感覺整個氣海都在翻騰著。她好不容易才忍下了這股靈力被衝擊的疼痛,快步跑到殺生丸身邊,以警惕和防備的姿態應對飛妖蛾。

  「你為什麼還能動?」飛妖蛾重複著這句話,暴躁著神情中夾雜著驚訝與被挑釁的狂怒。

  「你不能動了?」夏悠沒有回答飛妖蛾,而是詢問身後的殺生丸。

  卻不想對方也直勾勾地看著她,低聲道:「為什麼你可以不受影響?」

  「應當是我父親送給我的護身勾玉在保護我。」夏悠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衣襟內那塊硬硬的勾玉,在緊張的氛圍中尋找到了一絲安心。

  「它有驅邪避穢的力量。」

  「我倒是小瞧了你這個人類。」飛妖蛾淡笑一聲,再度勾起了嘴角,「不過那又如何呢?你不過只是個人類罷了,如何能抵擋得住我的攻擊?」

  打出剛剛那道妖力劍刃以後,飛妖蛾本就慘白的臉色變得更加可怕,嘴角也滲出了血跡,顯然因為對戰鬥牙王時受的內傷也令他痛苦不已。

  幸虧他此刻極度虛弱,否則她剛剛絕對攔不下那一擊。

  可是,蛾妖的敏捷速度不是夏悠這樣的人類少女可以與之相比的,只要飛妖蛾一個急襲近身,被靠近的她就小命不保了。

  夏悠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緊捏住懷中的勾玉,極力按耐住心下的恐懼,沉聲問道:「你來的時候沒有帶妖兵嗎?」

  聽到她的發問,殺生丸的臉色難得閃過一絲窘色。

  他是因為負氣而獨自闖入不歸森林的,行宮中甚至沒有妖怪知道他來了這裡。

  夏悠微歎了一口氣,「那你可還能動?」

  「如果沒有空氣中的蟲粉作祟,還能一戰。」

  但如果停留的時間再久一些,吸入的蟲粉再多一些,他就當真動彈不得了。

  聞言,夏悠望著暫且停歇喘氣時緩緩蓄力的飛妖蛾,咬了咬牙將胸口的勾玉取了下來,掛在了殺生丸的脖子上。

  「勾玉的結界可以阻擋蟲粉,請你務必全力以赴。」她掩住口鼻,令自己盡可能地少吸入蟲粉。

  沒有了荒給她的勾玉,夏悠的心立刻暴露在了不安中,荒曾經告訴她不要輕易將勾玉離身,可眼下別無他法。

  以她的身體力量和速度,即便有勾玉保護不受蟲粉影響,也無法在飛妖蛾的眼皮子底下逃出這片森林,能與他一戰的唯有殺生丸。

  要麼生要麼死,希望全都在他身上了。

  夏悠不免有些後悔,如果她當初多帶一瓶花露水在身邊,現在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可惜最後一瓶花露水噴霧已經獻給了斗牙王。

  殺生丸微微一怔,他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緩緩直起身將妖刀從地上拔了出來。

  「我會的。」

  飛妖蛾暫緩過神來,猩紅的眼眸微微一沉,迎上前去與殺生丸正面交鋒。

  夏悠趁著自己還能夠動彈,也凝聚起蛾妖最怕的靈火灼傷飛妖蛾,以此來限制他的行動。飛妖蛾到底身受重傷虛弱不已,在殺生丸和夏悠的聯手對抗之下,很快便顯出頹勢來。

  翅膀被灼傷無法在飛動,飛妖蛾不慎被殺生丸砍掉一隻手臂,他用沙啞尖利的聲音痛苦嚎叫著退後了幾步,血紅色的眼中似是灼燒起了火焰。

  眼看勝利在望,夏悠終於鬆了口氣。

  不料下一秒,空氣中卻迴盪起飛妖蛾古怪陰冷的癡笑來,「我這副軀體,本來就活不了幾日了……」

  「死之前,還能在這裡遇上你們也是件好事,至少去往冥界的路上我也不會寂寞了。」

  他彎唇大笑幾聲,眼神格外的冷靜,卻透著一種誓要毀滅一切的瘋狂,「我雖死了,你們也活不了,待數百年後,我的兒子會替我向西國復仇的!」

  殺生丸神情猛地一遍,犬類的本能讓他預知到了有足矣威脅生命的危險在迅速靠近。

  「來吧,隨我一起下黃泉吧!」

  死之前,他定要為兒子將這個勁敵毀滅!

  殺生丸想要極速後撤,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飛妖蛾自爆的妖軀炸裂開來,隨之爆發出的妖力足矣將周圍的森林全部毀掉,已是存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這一瞬間,夏悠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方才反應過來那給予她安全感的勾玉已經不在自己手上了。

  冰冷的手心中,只有那屬於自己沒有溫度的薄汗。

  藍紫色的光芒劇烈地與飛妖蛾淡綠色的妖力交織碰撞著,氣息四散,彷彿整片森林都被星光與螢火交織籠罩了起來,亮白的刺眼。

  看著那衝過來的螢光點點,夏悠大腦一片空白。

  絢麗夢幻的光芒閃耀間,她似是看見了銀髮赤角妖怪那張溫暖的臉。

  *****

  彷彿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從心中響起,紫色神官服飾的男子忽地面色一震,迅速起身離開了庭院,步伐匆匆。

  「荒大人!荒大人!」陰陽助正說的興起,見對方突然離席,不由一臉錯愕地跟了上去,「大人,您要去哪兒啊!」

  奴良組刺殺陰陽頭,又打傷數個陰陽師,眼下陰陽寮的新任陰陽頭由誰來上任還沒說清呢!

  然而荒沒時間陪他們虛與委蛇了。

  他匆匆地尋到神官總領,以重大急事需要處理為由,向陰陽寮告了數日長假離宮而去。

  荒能感覺得到,送與夏悠那塊勾玉掛墜碎掉了,這說明方才勾玉為人擋下了致命一擊。

  可饒是如此,惶恐與不安仍舊佈滿心中。

  夢中曾看到的畫面,終究還是發生了嗎?

  *****

  「唉……小悠都去了快十天了,怎麼一直只發照片,連電話都不給媽媽打一個。」

  籐原塔子正在廚房忙碌晚飯,心愛的女兒出國旅遊這麼多天,她心裡怪想念她的。

  「可能信號不好吧,你也知道,她旅遊的時候一向喜歡爬山。」籐原滋正在沙發上看報紙,提起女兒,嘴角也刮起了淡淡的笑容,「今年的暑假,我們還是一家人一起出去旅遊吧。」

  「太好了!唔……這樣的話,這次我們去哪裡好呢?要不還是讓孩子們來決定吧!」

  臥室內,夏目貴志正在策劃著建立工作室的事宜,想著想著便端著水杯開始發呆。

  忽地,紙杯落在地上,裡面新鮮的橙汁立刻灑了一地。

  聽見動靜的斑轉過頭來,立刻嚇得炸起了貓,「貴志貴志!你怎麼突然掉金豆豆了,是不是創立工作室的事情上遇到了困難啊?」

  「沒、沒有……」夏目貴志回過神來,用手背擦掉臉上的兩地淚水,起身清理起被弄髒的地面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只是忽然感覺很難過很難過……」

  *****

  不歸森林中一片狼藉,除卻撒落的妖怪殘肢,早已經不見了夏悠與殺生丸的蹤影。

  泥污染了俊美的臉頰,身著殘破甲衣的銀髮妖怪以憑生最快的速度朝著西國的行宮趕回去,他的懷裡抱著一個一動不動的少女。

  顛簸的路途讓她的五臟六腑都火辣辣的疼痛,她極力忍住身體上傳來的疼痛,低語道:「回去以後,請一定要讓茨木盡快把人面樹的根給我哥哥帶回去……」

  艱難擠出來的聲音讓殺生丸心下感到煩躁不已,他不由低聲斥道:「別再說話了。」

  「你不該回來的,人類。」響起那塊碎裂掉的勾玉,這一刻殺生丸的心中湧起一種難言的莫名感覺,「你這是相當愚蠢的行為,這一次你該明白了吧。」

  「……我都這樣了,你就別說風涼話了吧。」夏悠苦笑一聲。

  她能感覺到生命力好像在迅速地流失,更可怕的是這種感覺如此熟悉,她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抱著她的妖怪胸膛很寬廣,可惜卻如此的陌生,這一刻,夏悠無比想念那個妖怪溫暖的懷抱與熟悉的笑容。

  夏悠逐漸感覺不痛了,眼睛漸漸快要睜不開,可隱隱約約間,她好像聞到了一股從來沒有聞見過的花香,令人沉醉。

  好像所有的記憶都被喚醒,包括上輩子那些幾乎已經被遺忘乾淨的虛渺往事,全都一一浮現在眼前。

  有曾經的父母和同學,有籐原夫婦,有貓老師和夏目貴志,有撫子與玉藻前,還有荒……

  最後定格的,是那銀髮赤角妖怪那張溫柔的臉。

  抱著幾絲遺憾,她意識恍惚地呢喃道:「抱歉……」

  這次回去,茨木肯定會氣得要死,她要怎麼解釋才能把他哄開心呢?

  「別說了。」聽見她的胡言亂語,殺生丸忍不住再一次沉聲叮囑道。

  就快要靠近行宮的大門了,可他卻感覺懷中人類的身軀在逐漸變得冰冷,讓他的心感到如此鬱悶煩躁。

  當跨進行宮大門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那天夜裡凌月仙姬曾說過的話。

  ——殺生丸,你太過自負執拗,遲早會令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等到那天你會後悔的。

  此刻初次嘗到的陌生心情,是否就叫做「後悔」?

第95章 天生牙

  茨木拖著戰後的疲倦身軀回到西國行宮後,並未能第一時間看見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有個叫做山風的妖怪前來尋人,今日中午巫女出宮去見他們了,此刻還未回來呢。」

  凌月仙姬解釋完夏悠出宮的事,吩咐行宮內的妖侍著手準備起今晚的慶功宴來。飛妖蛾戰敗,行宮上下都沸騰著喜意,他們自然也不能虧待了這幾位助他們退敵的貴客。

  「哇!今晚會有很多好吃的嗎?」一提到吃,星熊童子立刻兩眼放光,這一路上奔波趕路,他都沒坐下來好好吃過幾頓飯!

  斗牙王受了點輕傷,但痊癒對他來說是很快的事情,掃了眼周圍,他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殺生丸呢?怎麼沒瞧見他。」

  他與貴客退敵凱旋歸來,作為主人之一的殺生丸沒有隨凌月仙姬一同出面接見,著實有些失禮了。

  凌月仙姬掃了眼外面的天色,也輕輕蹙眉,「他一早就出城了,也不知是要去做什麼,到現在也沒回來。」

  這不像是殺生丸的性格,是被什麼瑣事絆住了腳嗎?

  黃昏時分天邊燃起一片火燒雲,整片天空在夕陽的映照下被整個渲染成紅色,猶如熊熊火海,壯麗中帶著絲絲淒色,令人炫目。

  「吾兒失禮,兩位莫怪,不如先隨侍女沐浴更衣吧。」凌月仙姬笑道,幾人身上的戰甲都污黑殘破,她早已命人準備好了乾淨的新衣裳。

  沒看見夏悠,茨木卻覺著心裡莫名不踏實,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夏悠有說她什麼時候回來嗎?」

  「這……她未曾同我說過。」凌月仙姬看向他,溫聲道,「我們在此耐心等待吧,興許一會兒巫女就回來了。」

  「不了,我去尋她。」茨木抿了抿唇,顧不得身上殘破的衣甲,轉身朝外面走去,「先失陪了。」

  沒看見夏悠,他心中不安。

  星熊見茨木撇下自己離開了,也連忙拋下了腦中的美食追了上去,「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和食物比起來,自然還是夥伴最重要,他也想把好消息告訴夏悠,得知斗牙王將會贈予人面樹樹根,夏悠一定會激動的跳起來。

  到時候夏悠一高興,說不定會給他這個功臣從現代帶好多好多零食大禮包回來呢。

  凌月仙姬還未來的及出聲勸阻,便見茨木與星熊雙雙踏出門後,就立刻停住了腳步。隨著二人離開的方向望去,所看見的一幕皆是令她與斗牙王雙雙一驚。

  「殺生丸?」

  血色殘陽下,衣衫鎧甲襤褸殘破的俊美少年從遠處一步一步地走進,狼狽不已的樣子和平時的高雅貴氣判若兩人。他懷裡抱著一個十分嬌小的少女,對方纖細的手臂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安安靜靜地靠在他懷裡好像睡著了一般。

  有一滴紅色順著被染成暗紅的衣袖緩緩滑落在地上,暈開一片朱色的墨跡。

  空氣中隱約泛著一股甜美誘人的味道,令茨木僵立住的再熟悉不過。這氣味,是被他刻在心底的,屬最愛之人的味道。

  看見這一幕,星熊微冷,隨後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夏悠怎麼了!」

  她一直好好待在行宮裡,怎麼出去一趟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星熊的驚叫聲似是喚醒了同樣處於怔愣中的茨木,他瞳孔微微一縮,迅速上前一把從對方手中奪過了夏悠,衝撞的力度將殺生丸撞的退後了好幾步。

  當奪回夏悠的那一刻,茨木才感受到雙手掌心中一片冰涼粘膩。那是從她身體上流淌下來的血液,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時間太長,血液彷彿都已經流盡,半干凝固了。

  殘陽的光輝映照在夏悠的臉上,掩蓋住了沒有血色的肌膚,襯得她雙頰一片緋紅,面容明媚動人。

  然而,這是一具已經沒有了呼吸和溫度的軀體。

  他耳邊轟鳴聲起,大腦一片空白,彷彿失去了所有思考的力氣,緊抱著夏悠跌坐在地上。

  殺生丸看著垂下頭顱,全身輕輕顫抖的茨木,沉默不語,他能感受得到從對方心中所爆發出來的悲傷與恐懼。

  抱著勝利喜悅歸來的所有人都未曾反應過來。

  當殺生丸被染紅的雪白衣衫上那乾涸的暗色刺入眼中後,斗牙王方才從震驚中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迅速幾步走上前,欺近殺生丸寒聲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微微低下頭,卻沒有避開斗牙王的凝視。

  「父親,請責罰我吧。」

  聽到這句話,星熊童子終於忍不住衝到他面前,紅著眼高聲質問道:「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啊!」

  「她不是去見朋友了嗎?為什麼會和你在一起!」還變成了這幅樣子!

  當感受到夏悠沒有呼吸的那一刻,星熊只覺得大江山的天都要塌了。

  殺生丸抿了抿唇,用略帶沙啞的低沉聲音解釋了一切的來龍去脈。

  「為了傳信於我,她才會回到不歸森林尋我一同一開,然卻在半路上撞見了逃竄而歸的飛妖蛾。飛妖蛾自爆妖力要與我們同歸於盡,我未能護住她。」

  斗牙王聽完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感覺額角青筋跳動的生疼,不知該悔自己大意放走重傷的飛妖蛾,還是該氣殺生丸魯莽負氣之舉累及夏悠。

  星熊只感覺自己氣的渾身都在顫,他向來性子單純衝動,此刻已經失去理智地衝上前抓住了對方的衣領。

  「不可能!她有勾玉保護不會死的!為什麼沒事的人是你?」

  飛妖蛾的妖力他在戰場上見識過,臨死前瘋狂掙扎的自爆,殺生丸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完好無損。

  殺生丸身形微頓,伸出不滿細碎傷痕的手從胸口的衣襟中緩緩摸出一樣東西來,在他掌心中盛放著,是已經碎成了四、五塊的紫色勾玉。

  「我很抱歉。」

  生平以來,他第一次開口說出這句話。

  夏悠把最後的希望交給了他,他全力以赴終究卻仍辜負了對方的信任與期望。

  星熊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勾玉碎片,眸中最後一絲希望的火焰也消失殆盡,他捧著勾玉一屁股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嚎啕大哭起來。

  「為什麼不是你!為什麼不是你!」

  歡欣的氣氛一瞬之間被絕望所掩蓋。

  殺生丸微微握緊了拳頭,他寧願受重傷的是他,哪怕會被飛妖蛾重創妖力,他也不希望死去的人是夏悠。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嘗到自負所帶來的惡果。他懂得衝動是有代價的這個道理,卻不曾料到過,代價會是如此之大。

  這一回,每次都因夏悠陷入危險而暴跳如雷的茨木一動不動。他抱著懷裡的人跌坐在那裡,茫然的眼神沒有焦距。

  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的才對。

  明明已經把夏悠留在了最最安全的地方,為何到頭來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怪他沒有時刻守在最重要的人身邊嗎?

  可是……無論怎麼做,他似乎總是不能給予她最安全的保護,時常令她踏入危機之中。

  承諾過一輩子護她周全,他依舊未能做到。

  怪他還不夠強大。

  此刻無盡的折磨與痛苦已經讓整顆心似乎都墮入了地獄。

  斗牙王回過神來,他神色肅穆,深深地看了一眼殺生丸,眼神複雜。一憤怒,一分失望,餘下更多的卻是自責。

  「我會全力以赴救回她的!」

  鏗鏘有力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嚴肅的承諾與深深的愧疚。

  可惜整個世界都崩塌的妖怪已經無法聽到外界的任何聲音,他就那樣靜靜摟抱著懷裡的人,連痛哭都做不到,好似已經隨著對方與他們去往了隔絕的彼岸。

  斗牙王深吸一口氣,挺直背脊,步伐匆匆地朝著行宮的某一處走去,未曾斥責殺生丸一句。

  這讓本就心下迷茫的殺生丸感到更加無措。

  讀懂兒子此刻的眼神,凌月仙姬微歎一聲,抿唇道:「殺生丸,你隨我來。」

  母子倆一同緩步走到了不遠處的屋簷下,夕陽將影子拉的又斜又長。

  「殺生丸,你終於也感到後悔自責了。」

  原來此刻這種悶痛的讓人呼吸困難的御姐心情,叫做自責與後悔。

  凌月仙姬靜靜地看著他,輕聲道:「你想要救她嗎?」

  「可以救她嗎?」聽到這句話,如石柱一樣不言不語的殺生丸終於所有反映,他望著凌月仙姬,金澄的眸中閃動著莫名的微光。

  凌月仙姬知道,那絲希冀叫做渴盼。

  「如果你足夠強大,那麼你就可以救她。」凌月仙姬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可是現在的你還不行。」

  光是有自責和後悔的心情,還遠遠不夠。

  殺生丸眸中的微光瞬間暗了下去,凌月仙姬看著他與自己肖似的容貌,這一刻的眼神卻溫柔似水。

  沒有人天生是完美而強大的,妖怪也是如此。

  好在,她的兒子雖然不懂得斗牙王一直想要教會他的溫柔與仁慈,但至少夏悠的死亡喚起了他心中的後悔與自責。

  會有這樣的心情,至少表明他並非天生冷漠無情,這一刻的凌月仙姬竟感到一絲安慰。

  「想知道為什麼嗎?」她溫柔地問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為何你父親認同別的妖怪,卻不認同你嗎?」凌月仙姬側過身看向茨木所在的方向,語氣深沉,「現在,你就仔細看看,你到底差在哪裡。」

  殺生丸循著母親的目光看過去,微微一怔。

  此刻斗牙王手塚拿著一把刀,那把叫做天生牙的刀。

  與一揮可斬百妖的鐵碎牙一樣,同樣是由他父親的獠牙所打造,但天生牙卻沒有絲毫攻擊力,殺生丸甚至從未看見過斗牙王在戰場中動用過這把刀。

  曾經,斗牙王想把天生牙傳於他,可他追逐力量的心繫在鐵碎牙上,一直沒有接受這把無用之刀。

  如今,他卻看見父親鄭重其事地將這把刀雙手奉給了茨木。不知斗牙王低語了幾句什麼,那個沉靜在另一個悲傷世界中的妖怪終於被喚醒。

  他看見對方似是用盡了所有力氣,緊緊地握住了天生牙,力道之大讓殺生丸彷彿覺得自己聽到了天生牙鳴動的聲音。

  茨木的眼神很奇怪,那是一種他從未看過的神情,有些像一貫高貴淡漠的凌月仙姬偶爾對他流露出來的感情,卻另有一種不同。

  殺生丸說不出那種不同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他只知道。從這樣一隻強大的大妖怪身上露出這種眼神,是以往不曾見過的。

  那把無用的天生牙在對方手裡緊握著,殺生丸看見他持刀朝著夏悠的身體,眼神堅定地用力一揮。

  隨著藍色幽光劃過,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斬碎了,但他什麼也沒看到。

  但下一秒,殺生丸微微睜大了雙眼。

  所有妖怪都可以感受得到,那具明明已經失去了呼吸和溫度的身體,竟然再度有了生命氣息。

  將天生牙歸還給斗牙王,茨木雙手發顫地再度抱緊了還未醒來的夏悠,無法抑制地低聲啜泣起來。

  他唇角明明掛著失而復得的淺笑,帶著苦澀與疼痛的淚水卻一滴又一滴地劃過臉龐,把雙頰上沾染的泥污都沖刷開來,滑稽又狼狽。

  「她活過來了?」殺生丸微怔,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或許連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話語中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喜悅。

  眼淚是屬於弱者的東西。

  殺生丸第一次在像茨木這樣的大妖怪眼中看見淚水,或許是有所感觸,心底也跟著滋生出一種微妙的陌生情感來。

  「很意外,對嗎?在你看來沒有任何用處的妖刀,卻能夠和鐵碎牙一樣斷生死。」凌月仙姬微微一笑,慈愛地拂過他發間,「如果有一天你也學會了如何使用天生牙,就能真正得到你父親的認可。」

  天生牙是一把不能殺此世之物的治癒之刀,屬於彼世之刀。在拯救所愛的同時,也要有失去她的恐懼與悲傷,在恐懼與悲傷中,仁慈之心隨之誕生。

  這都是現在的殺生丸仍未明白的東西,斗牙王傳與他天生牙,是為了令他明白真正的強大並非追求霸道與力量,而是守護與慈悲之心。

  凌月仙姬看向那被抱在懷中的少女,微微出神。

  與這個人類女孩幾日的相處中,她是極喜歡對方的。不得不說,人類身上總是有一種妖怪沒有的溫柔和特殊的勇氣,令人想要靠得更近。

  而這種感覺,在夏悠身上尤為明顯。

  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感謝她。雖然無法讓殺生丸立刻就學會溫柔與仁慈這兩樣東西,但至少已經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就像夏悠能讓茨木明白天生牙的意義一樣,她相信未來某一天,自己的兒子也能遇上一個人,讓他心中那顆名為「溫柔」的種子突破而出。

第96章 一蓮托生

  夏悠難耐地輕蹙雙眉。

  似有像是鎖鏈的東西緊緊地箍住了她,非是從身體,而是從靈魂上被禁錮,彷彿是為了防止她逃跑。但這種感覺意外的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有過同樣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禁錮住她的力量突然消失了,讓她自靈魂處感到一陣輕鬆。

  血色殘陽下的陌生河岸邊,生長著一大片赤紅色的花株,放眼望去遙無邊界,美的令人窒息炫目。夏悠安靜乖巧地躺在途中,一群長相奇怪的「包子」正圍著她蹦來蹦去。

  「縛魂鎖被砍斷了!」

  這是另一個世界有人用彼世之刀對亡魂的轉生進行了干擾。

  「包子」們的顏色有黑有白,模樣酷似玩偶,實際上卻是冥界的招魂小鬼,專門負責將人類亡魂帶到閻羅殿轉生。只是因為閻魔大人的惡趣味,他們才由可怖的外表被打扮成了這副模樣。

  「她的靈魂太重了。」一隻黑包子看著夏悠,圓溜溜的眼睛裡寫著鬱悶。

  一般來講,死去的人類亡魂也是有意識的,可以隨著他們的指引走過三途川前往閻羅殿。偏偏這個人類少女落入黃泉之後就睡的跟隻豬一樣,害得他們只能吃力地團結合作,把這副靈魂搬到閻羅殿去。

  這個人類靈魂有很強的靈力,現在沒了縛魂鎖,它們完全奈何不了對方。

  不遠處有個身著墨色發藍和服的美麗女人就那麼站著饒有興趣地圍觀它們的窘迫,完全沒有要上前來幫忙的事情。

  「生前的記憶越複雜,靈魂就會越沉重。」

  冥界之花的花香會喚醒人類靈魂生前悲傷與美好的種種回憶,每個走過三途川的魂魄無一不是悵然若失或淚眼朦朧的,睡成這副模樣的人類,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這說明對方的生前的回憶太多,因此太「沉重」。

  「那我們就奈何不得她了,讓鬼使黑和鬼使白大人來解決?」

  好在正當「包子」們一籌莫展的時候,鬼使黑與鬼使白已雙雙翩然而至。

  「這個人類你們不用管了,去忙別的事吧。」鬼使黑遣散了招魂小鬼們,把目光放在了夏悠臉上,摸著下巴一臉深思,「看來不用我們動手,就已經有人替我們處理好了。」

  鬼使白淡淡道:「既然還未恢復意識,就把她留在這裡好了。」

  「留在這裡,不送去閻魔殿嗎?」鬼使黑說著,朝他擠眉弄眼,像是在暗示著什麼。。

  「不管她身份如何,都仍是生靈,去閻魔殿不合適。」鬼使白掃了他一眼,因對方的表情而輕輕皺起了眉頭。

  這裡是三途川邊,乃是生與死的界限,夏悠既是生靈,就不該跨過忘川河上的奈何橋。

  「……好吧,你還真是嚴格。」鬼使黑最見不得弟弟皺眉頭的樣子,連忙收起了漫不經心的臉色,笑道,「我這不是看她身份特殊嘛,老太婆可說過,那位大人的孩子需照看好了。」

  遠處的女子聞言挑了挑眉,好奇的目光在夏悠臉上不停打轉。

  聽他私下又稱閻魔為老太婆,鬼使白面色嚴肅地沉聲道:「這事不用我們兩個操心,還有注意你的稱呼。」

  鬼使黑聳聳肩,卻是緩了口中的語氣,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聽到這話,鬼使白朝著不遠處那一直看戲的美麗女人,上前正色道:「這裡是彼岸花大人的住所,還請大人在她未醒來前替我們照看一二。」

  「我們二人俗務纏身,等夏悠行了以後,勞駕彼岸花大人幫忙把她送回人界。」

  那女子安靜地聽完,笑著徐徐道:「你們把她丟這兒,就不怕她一不小心變成了我的花泥?」

  「大人莫開玩笑了。」鬼使白無奈一笑,將對方的特殊之處細細講與她聽。

  早在不多時之前,殿內的閻魔大人就收到了一封來自異界的信,來信的人是曾與閻魔大人有過密切來往的神秘人物。雖然那位叫做荒的男子到底是什麼身份,但鬼使白知道依閻魔尊敬的姿態來看,對方身份一定不簡單。

  荒提前和他們打了招呼,要他們親自尋到夏悠的靈魂,然後將之送回人界。

  女子眉梢一動,意味深長地看了鬼使白一眼。

  人類,死掉就是死掉了,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亡魂進入黃泉轉生。向剛剛斬斷鎖魂鏈的彼世之刀,這種稀有特殊的物件也只能算是個例外罷了。

  一個人只能被彼世之刀拯救一次,否則,饒是閻魔大人也會坐不住的。

  沒想到,看似性情平淡、最遵守冥界秩序的鬼使白說起這種違反尋常規定的事情來,也能保持面不改色。

  「明白了,我會幫你們的。」她如是答道,算是應了鬼使白的請求。

  鬼使白明顯鬆了一口氣,鬼使黑看了眼鬼使白二人,又看了看夏悠,低聲嘀咕道:「哎……關係戶動不了啊……」

  關係戶哪裡都有,人間如此,冥界也同樣如此,只是這姑娘的後台未免也太大了。往後,她的名字就不在判官的生死簿上,成為了一個不可掌控未來的靈魂。

  世間人類生死皆有定數,而像夏悠這樣的人,未來哪一刻會在何時何地因何真正死亡,就不是判官的生死簿可以預見知曉的事了。

  閻魔大人居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如此特例存在,也不知那位大人的神秘身份到底是什麼。

  不過這些都是他們窺探不到的事了。

  鬼使黑兄弟離開三途川邊後,那容貌美麗異常的赤眸墨衫女子走到夏悠身邊席地而坐,好奇地窺探起她生前最後的景象來。

  憑藉著曼珠沙華的花香,她也能夠看見一點靈魂生前的記憶。彼岸花十分好奇,既然是身份特殊的人類,又怎麼會輕易死去?

  閉眼窺探完那一幕幕後,彼岸花再度睜開雙眼,淡漠的眼神裡難得帶上了幾分溫度。

  在她的認知裡,人類既怕死亡又怕妖怪,是非常軟弱的生物。不過這個女孩跟那些人都不一樣,倒讓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遇到的一個男人。

  彼岸花喜歡這樣無畏死亡的人類,如果可以像曾經那位將領一樣,把這個女孩子也留在三途川畔就好了。

  忘川河岸的風景很美,如火如荼的彼岸花海一年四季都怒放著,是人間所沒有的盛況。但這一成不變的風景獨自看久了也會膩的,更何況已經化作白骨的那個大傢伙陪伴在她身邊時總是沉默,並不解風情。

  如果是和這樣的人類女孩子在一起,或許話題會多一些吧?

  只可惜她無法將夏悠留在這裡,彼岸花有些遺憾。

  她靜靜地望著夏悠,對方還酣睡在回憶的夢境之中,似是有什麼很珍貴的回憶讓她遲遲不願從夢中醒來。

  夏悠感覺自己一直在做夢,她的意識處於一片模糊之中,許多混亂的記憶碎片飛快地在腦海中掠過。有許多色彩鮮艷的畫面一閃而過,夾雜著混亂嘈雜的聲音,令她頭昏腦脹。

  當身上枷鎖消失的那一刻,她隱約感覺有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胸膛緊擁著自己的身體,有溫熱的水漬滴落在臉上。

  似乎是在生命最後一刻時曾渴望的擁抱。

  她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去看看那人是誰,腦海裡飛閃而過的聲音與畫面卻不肯放過她的意識,堅持不懈地與她糾纏,很快就奪走了夏悠想要凝聚的注意力。

  ***

  「夏爸夏媽,又帶著倆孩子出來遛彎呢?」

  熟悉又陌生的舊時的居民樓下,大爺大媽們一如既往地坐在馬扎上圍著小圓桌下棋,順手抓起桌邊碾壓香甜的老年人牛軋糖塞給倆個小孩。

  「哎喲!你家悠悠長的可真漂亮,然然也機靈又懂事,以後我家女兒要是也有這麼一雙水靈的兒女湊個好字,非把我美死不可!」

  「快跟奶奶說謝謝。」青年男人聽著誇讚,牽著兒女的手站在原地和鄰居們閒聊起家常來。

  「謝謝奶奶!」兩個瓷娃娃異口同聲地說著,奶聲奶氣的糯米音叫人聽著心都化了。尤其是那紅裙子的小女孩,肌膚白的像雪一樣,雙瞳漆黑明亮宛如夜空星辰。

  片刻後棋局結束眾人散去,餘下的人方才低聲遺憾地感歎。

  「多好的姑娘啊,偏偏生來就帶病,可惜了。」

  夏悠夏悠,男人和女人只希望她可以度過輕鬆自由的一生,百歲無憂。

  畫面一轉,方纔還年輕的那對夫妻已至中年,臉上有了細細的皺紋。普通的四口之家不大,卻處處透著溫馨。

  「高考別有壓力,考多少分都無所謂,千萬別把身體弄垮了知道嗎?」中年女人細心地整理著女兒房間裡一摞一摞的複習參考書。

  旁邊還在上高一的夏然忍不住道:「昨晚都十二點了,我還看見姐偷偷熬夜做題呢,幹嘛那麼拼。」

  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女人一聽,連忙放下手裡的書,緊張有嚴肅地勸誡起來。

  夏悠一笑,扭頭瞪了他一眼,「以後等你高三了也得這樣,再說了,我不好好複習萬一考不上大學怎麼辦?」

  她身體不好,患有較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家人對於她的學習成績從來都不是很在意,只關心她會不會把身體累到。小時候夏悠不明白,長大後才漸漸地明白自己與別人的區別,而這又意味著什麼。

  「考不上就考不上唄,反正還有我呢,我養你不就得了。」夏然小聲嘟囔著。

  夏悠微微一笑,未作言語。她不想成為家人的拖油瓶,所以她必須比尋常人更努力。

  畫面又一轉,夫妻二人又老了擊碎,姐弟倆已經雙雙從大學畢業,夏悠更是已經畢業了兩年。由於身體的緣故,大學她最終選擇了藝術系,如今是一個比較自由的插畫師。

  夏然原本稚嫩的臉龐變得成熟了許多,或者說從小他就比同齡人更早熟。因為他知道,自己雖然是弟弟,卻要學會像一個哥哥那樣去照顧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

  他的姐姐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她比別人更漂亮更安靜,也更堅強。但不知道哪一天,她就會突然離開這個家。

  「姐,上次追你那個男生我覺得還成,你幹嘛不答應他啊。」

  夏悠頭也不抬地畫著自己的畫,漫不經心地說道:「答應他幹嘛,等知道我的情況以後,還不是跑得比兔子都快。」

  「好歹試試給人家個機會啊,萬一遇上個心誠的呢……」

  「都是一時情動,沒兩天就後悔了。」這樣的男人她都遇上好幾個了。

  「要是當真有人不論生死都不離不棄,追前追後死活都要跟我在一起,就算是妖魔鬼怪,我也認了。」

  問題是這樣的傢伙根本不存在啊。

  「倒是你別老盯著我,什麼時候找個合適的女朋友堵堵咱媽的嘴。」

  「我才不想找呢。」夏然鬱悶地嘀咕了一句,不免有些心酸。

  像他姐姐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從小到大都有很多人追,但愈是長大,身邊的追求者便越少。因為他們都長大了,深刻地意識到了現實的殘酷,只能給青春年少時的悸動留下一聲歎息。

  「你說啥?」

  「啊?我沒說話啊,你幻聽了吧。」夏然拿水果削起皮來,眼神悠遠。

  他要照顧她並不長的一生啊。

  由於身體的緣故,夏悠很宅,基本上除了畫畫遛彎,就是在家裡蹲著看小說和動漫。

  「madamadadane!」畫面裡的翠綠貓眼少年不可一世,將黃色的小球重重回擊對手。

  夏然掃了一眼道:「姐你還看這種熱血動漫啊。」

  「挺好看的,我什麼都看。」像是什麼網上很出名的《犬夜叉》和《名偵探柯南》啦之類她都看過。

  「那我給你安利個番,我女同事說特好看,我覺得適合你。」夏然放下了手機,湊到她身邊給她搜了一部動漫出來,叫做《夏目友人帳》。

  「行,那我有空看看去。」

  「對了,姐你要不要玩遊戲打發打發時間?」夏然興致沖沖地說到一半,突然又話鋒一轉,「算了算了,這種爆肝的遊戲不能給你玩。」

  夏悠不喜歡玩遊戲,因此倒沒多問,只是聽他時不時地在一旁怪叫鬼叫一些聽不懂的話。

  「臥槽!狗同事抽到荒了,我特麼玩這麼久碗都沒有呢。」

  「哈麻批,怎麼又是茨木,這特麼都是我抽到的第十三隻了。」

  「日啊……二五仔酒吞被魅妖了,今天逢魔又涼了。」

  意識混沌的夏悠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頭,好似有許多被時空力量所擠壓遺忘的回憶又慢慢如潮水一般湧來,充斥著整個大腦。

  再仔細一看畫面,周圍的環境又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方纔還年輕的男孩子面容已顯得幾分滄桑,而那對夫妻則已經生出了蒼蒼白髮。夏然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已經搬出了那個顯老的舊時小區,只剩夏悠仍和父母住在一起。

  他時常會帶著兒子老婆回家看望父母姐姐,媳婦兒對待夏悠的態度很好也很真切,一來就主動做飯清理為生。

  自知道自己的病情動手術還不如不動活得久以後,夏悠這小半生的積蓄全都留給了父母和家人,包括夏然娶妻生子,她也無所保留地拿出了不少。

  夏悠沒有說太多感激的話,只是每週末都要雷打不動地帶著妻兒在這裡過,即便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新家庭。

  「臭小子!別亂動你姑東西,弄壞了我抽你信不信!」夏然對著四歲的兒子揮了揮拳頭,做出一臉凶相,回頭又對夏悠鬱悶地道,「熊孩子皮死了,生的要是個閨女就好了。」

  要是個丫頭,他非得把對方疼壞不可。

  夏悠把小孩子愛吃的糖遞給侄子,淺笑道:「你就知道惦記著閨女,我侄子哪兒不乖了?聰明又活潑。」

  她性子溫柔又安靜,再調皮的小孩子到了她身邊也會變得安靜乖巧起來。

  「平常少畫畫,累暈了怎麼辦?你老弟我現在可出息了,咱家又不缺那點錢。」由於前些年拚命工作的壓力,夏然學會了抽煙,但在夏悠面前,他從來不會帶打火機。

  夏悠哭笑不得,她想說自己又不是玻璃做的,但轉念一想,感覺好像和玻璃也差不多了。

  夏然眼神幽深地看著姐姐,她已經不再年輕,疾病所帶來的蒼白肌膚從小到大都未曾改變過,但歲月所沉澱的氣質卻讓她變得更漂亮了。

  他已經二十八歲,夏悠也馬上就要三十了。同齡人包括他早就已經結婚生子,可他姐到現在依舊單著,她也不願意去展開一段戀情。

  明明是無奈而絕望的殘酷,但他姐卻無論見了誰都是一張笑臉,把日子過的溫馨又寧靜。

  夏悠想,正是因為生命太短,所以她才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悲春傷秋,而是珍惜好當下。

  回過神來,夏然笑道:「你最近不是老想去看草原嗎?等你過生日那陣我請個假,咱們全家出門旅遊去。」

  「好啊。」夏悠笑著點了點頭。

  可惜她終究也沒能看見那片草原,她已經心衰晚期了。

  當不知道第幾次從CCU的生死邊緣醒來以後,夏悠隱約猜到,她可能等不到這一年的生日了。

  「爸媽別難受,能活到現在我知足了。」或者說,所有人都沒想到她能活這麼久。

  夏父夏母低頭藏去了眼淚,心理準備雖然做了這麼多年,到了這一刻仍無法不悲傷。

  「我跟你爸都受得住,你別多想。」

  夏悠掃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夏然,輕聲道:「嗯,幸好還有夏然在呢,打小他就特別靠得住。」

  也正是因為有他,她才能走的安心。

  生命餘下的最後時光中,是夏然陪在她身邊,不知想到了什麼,夏然出神地道:「姐,你說要真像玄幻修真小說裡似得該有多好啊,我一准搞個什麼秘術弄你身上,讓你長生不老。」

  「快奔三的人了,還幼稚呢。」

  夏然卻像魔怔了似得,只是喃喃道:「沒修真,那有穿越也好啊……」

  「姐你千萬別怕,你這樣是可小說女主標配,指不定哪天就穿越到一個很了不得的異世界裡去了!」

  夏悠哭笑不得,「行,我不怕,下輩子我肯定會過的很好。」

  「嗯,要把這輩子的遺憾全都補上。」夏然重重地點了點頭,「要有跟咱爸媽一樣好的父母,有個特別會照顧人的哥哥,還得有個不離不棄的男朋友才行!」

  這一次,夏悠終於忍不住笑了。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經很晚了,天空中掛著無數顆善良的晨星,明天一定是晴天。

  緩緩地閉上疲憊的眼睛,她道:「哪有什麼遺憾不遺憾的,這輩子我也很幸福啊。」

  有不拋棄她的父母,還有為他而努力成長的夏然。

  沒有遺憾了。

  不知過了多久,頭腦中的記憶終於在這一刻湧至海浪頂峰,似乎所有因太過遙遠而被遺忘的回憶全部都被找回。

  夏悠感到頭腦格外脹痛,腦中回想起另一撥人的聲音來,是與之前那些畫面完全不同的語言。

  「阿娜達!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寶寶了,是個小公主呢!」溫柔的女人激動的快要哭出聲,「這是神明賜予我們的孩子。」

  夏悠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滋味,無比想要睜開眼睛去看見他們,只是好像耳邊有人在爭吵著什麼,鬧哄哄的。

  「我放心把她交給你,你就是用這樣的行動來保護她的?」這是一個男人暴怒的聲音。

  「冷靜!冷靜!你可千萬別再把西國行宮給拆了,我們大江山賠不起的……茨木你快勸勸荒啊!」

  「……這是犬子的過錯,我深表歉意。」斗牙王抹了抹汗,就算這大人繼續強拆行宮還不賠錢,那他也沒轍啊。

  數道聲音交織在一起,不久後淡淡遠去,夏悠又聽見了之前那個溫柔的女聲。

  「小悠,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弟弟嗎?唔……弟弟的話爸爸和媽媽沒法滿足你了,哥哥怎麼樣?」

  「這是貴志哦,以後他就是你哥哥了,小悠作為妹妹要體貼懂事。」

  ……

  「你放心,我答應過要帶你離開這片森林,自會護你周全。」

  「那我問你,你還願意和我回大江山嗎?從今以後我會保護好你,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夏悠,做我的伴侶好嗎?」

  是誰在說話?溫柔的讓她的心都跟著化了,忍不住想要開口答應下他。

  「我會用特殊的儀式,把我的妖力和壽命都分給你一半,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混亂的記憶碎片逐漸一一褪去,默默地藏在了心底,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一個白髮赤角的金瞳妖怪的臉龐,如此熟悉。

  ……

  「你決定要這樣做了?」

  「我很早之前就下定決心了,這次我不會再給她拒絕阻止我的機會。」渾厚低沉的男音斬釘截鐵。

  「既然這樣,我就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荒沉默了一下,輕哼一聲道,「再有下次,我會切斷兩個世界的往來通道,在那個世界,自會有我來保護她。」

  「沒有下次了。」茨木眼神微沉,握住了榻上之人纖細的手,「開始吧。」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

  ***

  「他竟會做到這個地步?」

  殺生丸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有妖怪願意把自己的妖力和生命都毫無保留地分給一個人類。

  「不僅如此,這可叫做『一蓮托生』呢。」凌月仙姬看著殺生丸的模樣笑了,她就喜歡從自己兒子冷冰冰的臉上看見其他不一樣的表情。

  「一蓮托生?」

  「原意是死後在極樂世界裡會在同一朵蓮花上投生轉世,也就是無論生死都在一起,接受相同的命運。」正所謂不離不棄。

  殺生丸聽的發怔。

  「這是要完全的信任與深愛才可以做到的哦。」凌月仙姬解釋的很認真。

  「信任與深愛……」他撇開了頭,神情莫名,「這種莫名其妙的儀式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凌月仙姬再次笑了,「誰知道呢,說不定哪天你也會想要這麼做。」

  「不可能。」

  殺生丸迅速地反駁了凌月仙姬,確認室內的夏悠在儀式後沒有任何異常,方才離開了庭院。

  ***

  腦海裡的記憶碎片終於沒有再吵得頭昏腦脹,夏悠總算能夠安安穩穩地舒適睡一覺。這一覺她睡的很舒服,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周圍那奇怪的花香還沒有散去,她用足力氣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哎呀,你終於醒了呢。」

  出現在眼前的,是名容貌異常妖冶美麗的陌生女子,只是神情中的淡漠硬生生將那份嫵媚沖淡了三分。

  周圍是一片殘陽血色下隨風搖曳的赤紅花蕊,伴隨著河水流淌過的悅耳聲音。

  「既然醒了就離開這裡吧,不過我很喜歡你,以後可以常來我的花海中做客,這是我送給你的信物,要保管好哦。」

  她摘下一朵花放到了夏悠手裡。

  夏悠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這女子是誰,對方就已經笑著將她推開了。

  這一推,立刻令她身軀猛地下墜,意識也在現實中醒了過來。

  看著周圍的環境,夏悠恍若隔世。

  這裡是……西國犬妖的行宮,那不曾被動漫所仔細描繪的天地,早些年被時光所帶走的模糊記憶,竟全然清晰地不能再清晰。

  夏悠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撫上了胸口的衣襟,那裡一片完好沒有任何傷口,也無疼痛。

  這一動,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正在一個溫暖的懷中。

  「夏悠……」

  身側的人聲音沙啞地呼喚起來,哽咽中帶著無法克制的激動與失而復得的喜悅。

第97章 相守(正文完)

  再度醒來後,夏悠的身體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虛弱,甚至連身上因與飛妖蛾交戰而留下的傷口也全都消失不見了。她隱約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比曾經強出了一大截,而與之相對的是茨木妖力的削弱。

  茨木沒有同她解釋,只是叮囑她這兩天一定要好好休息。星熊卻是個大嘴巴,等她醒來後便一股腦地把她沉睡期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講了一遍。

  「七天前那隻小狗帶著你回來的時候了,把我們都嚇懵了。」提起那個血色黃昏,星熊仍心有餘悸,「茨木可哭慘了,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第一次看見他流淚,還哭得這麼凶!」

  夏悠微怔,他竟會哭了。

  她從來無法想像把茨木與哭泣這個詞聯繫在一起。包括昨夜她醒來之後,也只是聽到了對方話語中的細微哽咽而已。

  她想起對方因不修邊幅而顯得憔悴邋遢的模樣,心中格外柔軟。

  「你睡著的時候,他用儀式把自己的妖力和生命都和你連接在了一起,若你以後再遇到危險,他就能第一時間感應到,並立刻趕到你身邊。」

  而且,這個儀式的締結其實是單向自主的。如果哪一天夏悠不在了,茨木也會隨風而逝,反之茨木卻不會影響到她。聽起來是個「癡傻」的儀式,可他心甘情願。

  儀式會耗費很多妖力,茨木因等她醒來未曾合上過雙眼,昨晚見她安然無事,才終於帶著疲憊沉沉地安心睡了過去。

  「他很早以前就想這麼做了,可是你一直沒同意,也未曾放在心上過。」星熊看向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次趁你昏迷的時候,他擅作主張,但也都是因為想要保護你,你別生氣。」

  星熊總覺得醒來之後的夏悠和之前有些不一樣,她變得安靜了一些,眼神裡多了很多曾經沒有的東西,一如曾經那樣和暖,卻更顯溫柔。

  「我怎麼會生氣呢?」夏悠搖搖頭,輕聲說道。

  她憶起曾經感情一片空白的孤寂半生,心中微顫,有人願意為了她做到這個地步,感動都來不及,她怎麼會生氣呢?

  曾經只覺得是幻想中才會出現的有心人,這輩子當真出現在身邊了。

  星熊鬆了口氣,「那就好。」

  「幸好你沒事,否則這處行宮就不保了。」星熊鬱悶地摸了摸自己殘缺了鬼角,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打了個寒顫。

  夏悠只以為那是他與飛妖蛾作戰時留下的傷口,因此並未多問。這會兒聽他提起行宮,神色一時間也有些微妙。

  今早起來的時候,她簡直嚇了一跳。記憶中前幾日還輝煌美麗的行宮,有一半都化作了廢墟殘垣,看起來好似遭到了千軍萬馬的鐵蹄凌踏。

  想起那幅畫面,夏悠心下糾結。斗牙王贈與她人面樹樹根是雙方各有索取誰也不欠誰的,而她雖因為救下殺生丸而丟了一次性名,斗牙王卻也拿出天生牙救回了她。

  不管怎麼樣,茨木把西國行宮砸成這樣,大江山會不會和對方結仇啊……她可還記得,斗牙王的兩個兒子未來可都是主角命,不好惹呢。

  「不是茨木砸的,一切都是荒做的。」

  聽到星熊的話,夏悠瞬間驚了。

  「三天前他就抵達了西國行宮,一開始他進見斗牙王的時候還格外有禮,結果沒說幾句話以後他就突然發瘋了。」說起這事兒,星熊仍覺得自己的身體隱隱作痛,氣道,「他大發脾氣把半個行宮炸成一片廢墟也就算了,還敵我不分地連著我同茨木也一起打,下手那麼重!」

  感情他鬼角上的缺口不是飛妖蛾一戰留下的光榮傷疤,而是叫荒的星辰之力給敲殘的。

  星熊的實力比茨木要弱些,哪經的住對方這一頓胖揍,只能被打的抱頭鼠竄。

  夏悠聽完之後好半天才回歸神來,只覺得荒大發脾氣是比茨木流淚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要知道斗牙王和奴良組可不一樣,竟也同樣說砸就砸。

  「那、那斗牙王沒有發怒嗎……?」夏悠睜大眼睛問她,怪不得凌月仙姬看她的眼神總是欲言又止,十分古怪。

  「發怒?」星熊聞言,擺了擺手道,「斗牙王是個講道理的妖怪,我挨打的時候還能滿地逃,他倒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硬生生挨了你爹幾顆火箭炮,我蠻佩服他的。」

  火箭炮是他從夏悠那個世界裡學到的新鮮玩意兒,可星熊卻覺得荒比火箭炮可怕多了,那行宮大殿都給毀了一半,這兩天剛剛開始修繕。

  可能是欺負小輩沒面子,荒並未對斗牙王的兒子下手,只是對方庭院也被毀的乾乾淨淨。這兩天斗牙王把完好的住所拿來招待他們,自己一家睡覺都是露天的。

  星熊認定荒絕對是故意的。

  「當然,我覺得吧,他就是真動起手來也打不過荒。」星熊笑了笑,示意夏悠不要緊張,「你放心吧,他連發怒都不敢,更別說要我們賠錢了。」

  荒的身份很神秘,但斗牙王對待他的態度是敬畏的。

  夏悠輕咳兩聲,心下鬆了口氣,一本正經道:「多嘴,我又沒問你這個。」

  不愧是大江山的妖怪,她在想什麼還是很懂的。

  她醒後,斗牙王擇時帶著妻兒親自來賠禮道謝,夏悠見殺生丸那副彆扭賠謝的模樣,倒沒在意什麼,只是心底覺著有些好笑。

  對方並非是不情願,只是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舉動,所以感覺很彆扭罷了。

  以前看動漫時,夏悠還真不記得在那麼多話的劇情裡,這位高傲的貴公子有同誰道過謝賠過禮,她也算是第一人了吧,想想不虧。

  那塊護身勾玉碎掉以後,荒重新給了她一塊掛墜,比起之前那塊,這一塊所蘊含的力量更強大。

  「以後,不要再隨便把勾玉交給別人了,無論是誰都不可以。」

  夏悠認真地點點頭,她很惜命的,正是由於兩世的記憶經歷,方讓她更懂得生命的寶貴。

  「你記起以前的事情了?」荒詢問夏悠,將目光放在了矮桌邊一支曼珠沙華上,那是黃泉中的妖怪贈與她的信物。

  他能感覺得到,當初給夏悠的封印已經被消除了,而解開封印的,正是這支生長在三途川邊可以喚醒生前記憶的彼岸花。

  「全都想起來了。」面對荒,夏悠毫無保留。

  如今察覺自己原來處於一個奇妙的平行世界,夏悠心生微妙之感,原來穿越小說會是真的。假如夏然知曉她真的在另一個世界生活的很好,一定會放心的吧。

  「你是我從時空亂流中縛住的靈魂,並未能真正轉生,所以自會帶著曾經的記憶。我是念你或許會痛苦失落,所以才將你的記憶封印了。」荒見她眼中除了懷念與溫柔之色以外,並未有太多傷感郁愁,放心道:「如今既然你沒有沉湎在過去,那我也放心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會再干擾她的記憶。

  「我不想再忘記,遇見的每個人每件事都不想。」夏悠輕輕點頭道。

  每一份回憶都是珍貴的,哪怕是曾飽含著淚水與別離,她也想要一一保管在心底,永不忘記。

  她還是夏悠,擁有著以前的記憶,並沒有轉世成為另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這也意味著屬於她曾經的遺憾真正地得到了填補。

  「你不好奇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有權利干擾你靈魂轉生之事嗎?」荒靜靜地看著她,忽地開口問道。

  並不是所有神明都能夠擁有這種權利。

  「其實您的來歷,一早我大約就猜到了。」夏悠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回答他,她笑了笑,用手指沾起茶水在案桌上勾勒下一彎新月,荒的身份不言而喻。

  她看著荒認真地道:「但不論您來自哪裡,在我眼中都只是荒,就算有一天回到了屬於您的天地,我也不會忘記您。」

  與月讀命無關,荒只是荒而已。

  「謝謝您給我再生的機會。」

  他聽見這話,慢慢地笑了,發自內心地笑得很開心,忍不住伸手順了順她的發。

  沒錯,他僅僅只是荒而已,獨立於月讀命之外。他有著屬於他自己的感情、經歷、回憶與在乎的事情和人,就衝著夏悠的話,他也不會離開這個世間的。

  ****

  她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

  眼看春假沒多久就要結束了,夏悠收起歷盡千辛萬苦得到的人面樹樹根,鄭重謝過斗牙王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斗牙王的眼神在荒和她身上掃來掃去,又想起自家像是地震過一樣的災後現場,眼神頗為複雜,夏悠只當裝作沒看見。這場冒險中雖多有摩擦,但大江山經此一事結交下了西國犬妖一族,從此多了個盟友也算是件喜事。

  雖然對方很有可能是因為屈服在荒的淫威……不,嚴威之下才願意結盟的。

  撫子的身體調養的不錯,每日下地走個小半天也不成問題了,愛花和羽衣也被大江山裡的妖怪們疼愛著。

  人面樹樹根被交給了地神,由他來親自熬製為夏目貴志根治遺傳怪病的湯藥。這藥太補,一個月只能喝一次,等喝上三次,他就能夠徹底痊癒了。

  真好。

  夏悠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眼眶卻又不禁酸澀。

  她對夏目貴志的經歷完全能夠感同身受,因為曾經的她就好像是另一個夏目貴志。她也能夠真切地體會到夏然和父母的悲傷與害怕,因為現在的她就像是當初的夏然。

  好在如今的她可以改變這一切,不留遺憾。

  她很慶幸能遇上這樣一個拋卻生死也誓不離棄的人。

  暖春的大江山繁花似錦,鬼城中飄著來自藥田附近的陣陣幽香。藥田一側有一片小小的花海,約莫只有藥田的十分之一大小,是茨木回來後花了好些功夫特意整理出來的,眼下花株正怒放著。

  那傢伙今天把她約到這裡來,說是要給她一個驚喜。

  夏悠在花叢中等了片刻,茨木終於從鬼城某個角落匆匆趕到。他將一件美麗的新衣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如同珍寶一樣地獻給她,暖色的金瞳中盛滿了期待。

  那是一件極其漂亮的華麗和服,做工比這個時代她見過的任何衣裳都要精細,珍珠紅的裙衫點綴著櫻花粉的圖案,一瞬間將周圍的花叢都比了下去。

  夏悠微微一怔,她明白贈送和服的含義。

  在文化中,送禮物是一件非常鄭重的事情,而和服則是極其貴重的一種禮物。因為送與女子國服,只有兩種身份的男子可以做這件事,那便是父親與未婚夫。

  因此,一般男子送與女子和服都有著鄭重的求婚之意,為其穿上美麗的衣裳,也會為其脫下美麗的衣裳。

  「這件衣服很早以前我就著手開始準備了,是大江山針線功夫最好的妖怪縫製而成的。」茨木看著這件華麗的衣服,眼神愛惜,「小袖之手改了好幾次,我總覺得不滿意,磨磨蹭蹭折騰了好久才做好,纏的她現在都躲著我走。」

  竟然在她不知情的時候,那麼早就開始準備了嗎?

  恍惚間,夏悠突然想起去年暑假的某個午後,茨木為那個依她照片定做的娃娃所穿衣打扮的滑稽模樣。

  ——這些衣服都太醜了,以後我讓大江山中的妖怪為你縫製一件世間最漂亮的衣服,你一定會喜歡的。

  「荒現在已經不反對我和你的事了。」

  他用真心與獻出妖力與生命的儀式換取了對方的認可,或許還要加上一頓毒打。

  總而言之,荒現在已經默許了他們的事。

  「所以……你的回復呢?」

  他努力鎮定地低聲詢問著,微抖的聲音還是掩飾不住此刻的緊張與期待,讓夏悠的心也跟著慌亂地跳動了起來。

  「你願意收下我的禮物嗎?」

  你願意和我相守一生嗎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夏悠終於動了。她緩緩伸手接過這件意義非凡的漂亮衣裳,緊緊地抱在懷中,溫暖的陽光將她眸中藏著的些許淚意照的璀璨美麗。

  「我很喜歡。」

  她願意和他相伴一生。

  這是兩世以來,她第一次從親人以外的異性手裡收到漂亮衣裳作為的禮物。

  見夏悠接下衣裳,茨木輕輕一怔,隨後雙眸中爆發出一陣喜悅和滿足的光彩,激動的不知將仍僵在半空中的手往哪放好,最後一把大力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夏悠猝不及防隨著他的動作跌倒,兩人乾脆一同躺在花叢中,仰望起悠悠的藍空白雲。茨木摟著她,嘴角的笑容怎麼都止不住,這一刻因喜悅而連話都說不出來。

  很快有一天,她就會穿著這件美麗的衣裳成為大江山的新娘。

  夏悠窩在他懷裡,耳邊傳來茨木樂個不停的傻笑聲,也在和煦的微風與花草香氣中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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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番外(一)

  西國行後,夏悠停留在現代世界的時間變多了一些。

  這期間,籐原塔子曾因想念她而撥打過她的手機,然而卻一直無人接聽,對此夏悠的解釋是手機在爬山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了。

  籐原塔子並沒有懷疑她的說辭,亦或者說她和籐原滋早就察覺到了什麼,但見夏悠安然無恙,便沒有多問。

  倒是餘下不多的春假日期裡,夏目貴志自她回來後幾乎是形影不離地跟在她身邊,這反常的舉動叫夏悠有些摸不著頭腦。

  夏目貴志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看起來最近沒休息好,他買了一堆驅蟲熏香塞到了夏悠的房間。

  「前些日子,我晚上做夢夢見你被一隻大蛾子給吃了。」夏目貴志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夢裡的畫面,聲音中還帶著幾分後怕,「現在看你平安歸來,可算能夠安心了。」

  「……」

  「我料想應該是平安時代蚊蟲比較多的緣故,每逢春夏你最頭疼蚊子了,在那邊修行的時候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有了這些東西,以後你就再也不用怕了!」

  看著那堆滿大半個書桌涵蓋了超市整整二十八種香型氣味的花露水和熏香,夏悠嘴角微抖,但想起斑說夏目貴志因夢見她被蛾子吃了而難過的哭出來,她決定隻字不提西國之事。

  只是那麼多花露水,怕是用幾年都用不完。

  最終這些東西還是被夏悠搬去了平安世界,奈何該神仙水令大江山一眾妖怪聞之色變,夏悠只好把這些寶貝送給了撫子和荒。

  在夏夜蚊蟲漫天飛舞的平安時代,這些東西兩人還是十分受用的。一片好心卻在大江山眾妖那裡碰壁的夏悠受到鼓舞,後續又興致沖沖地弄來了風油精和清涼油等神物。

  夏悠發現,自從她答應下茨木的求婚以後,這傢伙只要一和她睡在一起就會格外不老實。參考他曾經的癡漢之舉,如今有之過而無不及,讓她時常不勝其擾。

  後來她乾脆想了個絕妙的法子,每次在大江山中過夜的時候,她便會在四肢抹上少許風油精。這味道獨特的藥水是茨木所最不能接受的東西,這一招果然勸退了對方,熏得他兩晚上都沒鑽夏悠的被窩。

  夏悠美滋滋地睡了一覺,與此同時換來的卻是酒吞兩個青灰色的熊貓眼圈,當她準備動身回到籐原家的時候,酒吞終於坐不住,私下裡求她傳授退散茨木的秘訣。

  他好歹也是大江山鬼王啊,天天被茨木逼得只能躲在鬼城外面不敢回屋,這算幾個意思?

  夏悠見他眼底一片絕望之色,看自己的眼神彷彿就是溺水之人在大海中抓住的浮木,心頭不僅生出幾分憐憫。俗話說得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與吞哥怎麼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一代鬼王被折磨的不成鬼樣,心裡也過意不去。

  懷著這份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情心,夏悠終是把秘訣傳授給了他。

  「這是茨木最不喜歡的味道,你塗點在身上,保管他不會靠近你半米之內!」

  看夏悠拿出風油精來,酒吞的臉色也跟著瞬間變綠了,大江山中根本沒有妖怪能接受得了這玩意兒!

  「……當然,大哥要是接受不了,那就算了。」夏悠能理解他此刻的糾結。

  但是為了自己的美好幸福未來,酒吞還是接過了那一小瓶風油精,咬牙道:「好!為了重振本大爺的鬼王雄風,我定會將其塗遍吾身,只不過這物件也太小了,你有沒有大瓶兒的?」

  只要能躲避茨木,堂堂鬼王塗點風油精又算得了什麼!

  夏悠聞之臉色大變。

  「萬萬不可!此物甚是霸道,只稍搽抹少許於四肢便可,大哥要是塗遍全身,怕是這輩子都雄風難振了!」

  酒吞讓她這話嚇了一跳,看向風油精的眼神更顯詭譎,「莫非含有劇毒可奪性命?」

  「那倒沒有,不僅沒毒還對身體有益,但也不能吃。」夏悠搖了搖頭,「總之你聽我的話別瞎塗就行了。」

  可當酒吞詢問夏悠此話具體怎講的時候,對方卻支支吾吾的怎麼都不肯多解釋,只是一臉嚴肅地警告他不可塗抹在額角與四肢以外的地方。

  酒吞被她這一警告,也不敢亂動風油精了,只是心下暗想:「既然沒毒,回頭叫星熊那傢伙來試試這玩意兒塗遍全身會是何結果。」

  他有沒有作死,夏悠不得而知,只是不久以後她常常能看見酒吞一臉猙獰地警告星熊童子,「你若再敢將本大爺的行蹤透露給茨木,就叫你再嘗嘗那風油精的厲害!」

  後者下意識地夾緊雙腿,面滿驚懼地把頭點成了羊癲瘋。

  是的,哪怕得到了風油精,做出了莫大犧牲的酒吞依然不得不繼續和以前那樣躲避茨木的糾纏。

  因為此計未能堅持下七天,茨木就再次無所畏懼地鑽進了夏悠的被窩,繼續為所欲為。看著他鼻孔裡嚴嚴實實地塞著兩團紙巾的淡定模樣,夏悠面無表情。

  小小的風油精終究未能攔住茨木的腳步。

  ***

  暑假過後,夏悠正式升入高三。

  她上輩子也算半個學霸,恢復兩世記憶以後在許多事情上都更為得心應手,尤其是在繪畫、中餐和漢語等方面,簡直就像是開了掛一樣。

  安安分分複習一年,最終以第一名的成績正式升入了冰帝學園大學部,專業方面,她選擇了語言類的中文系。

  跡部大約是覺得她頗有自己年輕時的風采,聊天的時候很給面子地將她好一頓誇,他雖然出國了,但這一年間和夏悠等人的聯繫不僅沒有生疏,反倒變得比以前更緊密了起來。

  無他,或許是由於自身經歷的緣故,跡部對夏目貴志想要創辦妖怪網站的目標相當感興趣,並對此進行了投資,一同參與進了網站的創辦設計中。

  跡部財團的領導人雖然不贊同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去做職業網球手,但對跡部自己在商業方面的各種想法都支持他放手去做。

  有了足夠強大的投資商,以夏目貴志、多軌透和田沼要為主要管理人員的公司終於成立了。而夏悠也拿出了部分當初高天原給的賞金入了股,雖是以她的名義,但卻是為了解決茨木在這個世界中有穩定的經濟來源這一問題。

  雖然茨木本身並不在意這些錢幣 ,可夏悠卻不得不為將來做準備。

  沒錯,他們的將來。

  她和茨木的事情瞞不了籐原夫婦一輩子,但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知道的。茨木是妖怪,在人界並沒有合法身份,所以必須要讓籐原夫婦能夠安心的理由,至少基本生活不能成為問題。

  但夏目的公司才成立不久,兄妹倆也不希望公司完全緊抱著跡部財團的大腿發展,因此一切事情都循序漸進地發展的很低調。

  夏悠大學期間也沒有停止在綠丁丁事務所網站接受委託任務的習慣,只是如今委託已經不僅僅是任務而已了,這已經成為了她閒暇時活動筋骨或是修行的方式。

  茨木作為她的搭檔,時常與她形影不離,在大學生涯期間,夏悠也逐漸發現了這個世界更多的奇妙之處。

  其實這個社會裡生活著許多妖怪與人類結合所剩下的後代,他們有的知曉自己的身份,比如曾經執念化作過水仙花妖的那個女孩,有的則對自己的身份毫不知情,比方說切原赤也。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平衡世界的複雜之處,夏目貴志創辦的名為友人帳的網站所受到的關注越來越多,許多人和妖怪對此都十分感興趣。

  有了用戶,網站的各方面運營也逐漸走上正軌,慢慢被完善。

  友人帳主打妖怪題材,官方會定期購買妖怪題材的正版番劇與漫畫小說在網站上進行連載,與此同時用戶自主創作板塊也被開發,任何人都可以妖怪題材在網站中進行各種異想天開的創作。

  夏悠便是官方主推的畫手之一。

  一開始這樣的定向題材並不能將多種類型用戶都收入囊中,但半小眾的好處便是粉絲大多擁有著絕對的忠誠度,而具夏悠觀察,他們的用戶裡除了普通人以外,類似於除妖世家和真正的妖怪後代也不在少數,甚至不少像是夜斗這樣的神明也喜歡混跡其中。

  在夏目貴志的老師風俗學家多軌理一郎的協助宣傳下,友人帳終於能夠大幅度曝光在大眾面前,加之官方大力的宣傳力度,短短三年內友人帳發展迅速,成為了國內數一數二的知名綜合門戶網站,陸續與其他公司合作成為了眾多妖怪題材手游的代理渠道方。

  貓咪老師則作為網站的吉祥物,它的形象常常出現在各個角落,如今也成為了友人帳的標誌。

  不過二十六歲的夏目貴志年紀輕輕便成為了許多人艷羨的成功人士,在夏悠即將踏入大四這一年,他與多軌透逐漸確立了感情關係,並打算在將來繼續把生命旅途中所與妖怪們結下的故事以不同方式保存在友人帳裡,留下緣分的證據。

  眼見養子身體安康事業有成,也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已經年過五十的籐原塔子不禁將期待的目光轉向了夏悠。夏悠這幾年一直未尋到合適的機會向籐原塔子坦白,哪知她竟率先提起了結婚的事情。

  夏悠錯愕之下想辦法岔開話題,然而這一次籐原塔子卻不再像往常那樣被她三兩句話就帶走。

  她帶著皺紋的肌膚已經不如年輕時那樣光彩動人,但歲月卻沉澱了更多溫柔與慈愛,即便是笑時所露出的眼角紋,也總能夠輕易地打動人的心底。

  「已經五年了,我想你們兩個之間應該給爸爸媽媽一個確定的結果了,對嗎?」籐原塔子笑了笑,認真地說道,「無論他到底是人類還是妖怪,都要給我們一份承諾,我和滋才能感到安心。」

  夏悠怔在原地,才知曉原來籐原塔子夫婦早就看穿了一切。

  「您、您早就知道他不是人類了啊……」

  「小悠的事我和你爸爸並不清楚,但差不多也能猜到些。」籐原塔子溫柔一笑,「以前你對我們說他是因為在中國的教派裡習武長大,所以才會有那樣不可思議的驚人本事,但我們發現,實際上他並不會說漢語呢。」

  這次換夏悠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坦白過後,她小心翼翼地詢問塔子,「您真的相信這種事情存在嗎?或者說……您會害怕妖怪嗎?」

  她緊緊地關注著籐原塔子的神情變化,見夏悠這副緊張的模樣,籐原塔子伸手輕輕攬住了她的肩,神情溫柔。

  「媽媽當然相信,從小我和滋就說過,你是神明賜給我們的孩子,不是嗎?」

  這不是迷信,只是在陳述事實,夫妻二人從來都這樣認為。

  無論是在生夏悠前還是生夏悠後,醫院體檢的結果都明確回復她無法再生育,所以他們相信,這就是神明賜給他們的女兒。

  「至於他……不管是妖怪還是神明,只要對你好爸爸媽媽就放心了。」她說著,伸手撫了撫夏悠額前的碎發,溫柔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眷戀。

  「你小的時候,我和滋還時常擔心,是不是哪位神明犯了糊塗?會不會有一天他後悔了,就把我們的女兒帶走了。因為呀,我們都覺得小悠也許本來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呢。」

  「所以不論今後你去哪裡,亦或是回到本屬於你的地方,爸爸媽媽都會支持。這輩子能給我和滋做女兒,我們已經很滿足了。」

  她與籐原滋本不會有後代,卻意外與這個孩子結緣,能夠擁有這份親情,已經感覺很幸福了。

  無論哪一世,就算性格大有不同,母親的內心中深藏的永遠是愛與溫柔。

  夏悠雙眼發酸,吸吸鼻子靠在了籐原塔子懷裡,一如年幼時那樣。只是年輕的她已不再年輕,臂彎不復曾經有力,而年幼的她也已長大,不能如當年那樣撲進塔子懷中。

  「您別擔心,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陪著您和爸爸還有哥哥。」

  直到他們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

  她和茨木的事終於向家人全盤坦白,不必再像曾經那樣絞盡腦汁地找各種理由掩飾身份。只是塔子夫婦一直對荒念念不忘,十分渴望能夠見到這個賜予他們孩子的神明。

  夏悠記在心中,再見到荒時,把塔子的願望告訴了他,出乎意料的是,荒竟然朝她點了點頭。

  「您能去我那個世界?」夏悠驚了。

  「我既然能與神社合作讓你來到這個世界,自然也可以去你那個世界,別忘了,你的力量氣息源自於我。」

  管三曾經說過,除了茨木這樣的特殊例外,只有她一個人可以通過傳送陣,如今看來傳送陣果真是靠力量氣息來識別傳送者的。

  「那、那您願意去我那個世界嗎?」

  「你從那邊帶來的東西都很有意思,我還是蠻有興趣看看那個世界的。」既然夏悠的生身父母已經知道並接受了他的存在,那他去一去也無妨。

  夏悠雙眼一亮,滿面喜色地將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告知了籐原塔子。

  自從京南山腰的玉藻前舊居半廢棄以後,事務所看在她處理委託很積極的份上,已經幫她將傳送陣的落腳點改在了大江山中。荒尋了個較為空閒的日子,向行宮中告假後,隨茨木和夏悠一起通過傳送陣去忘了另一面的世界。


第99章番外(二)

  荒平時雖總一副嚴肅的面容, 在與藤原塔子夫妻之間的相處時卻格外溫和,用他的想法來表達就是真正的溫柔的人值得被溫柔對待。

  當初他也是感受到了藤原塔子靈魂的乾淨純潔,方才會選擇將夏悠的靈魂推向她。

  作為唯二能夠穿越時空常來現代的人, 家中二樓的客房自然而然地便成為了荒的專屬房間。茨木對此倒是樂見其成, 這樣的話他就完全有理由歇在夏悠的房間裡了。

  夏悠已經是成年人了,藤原夫妻的思想也較為開放, 對於他們同居一室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意見, 反到是荒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他這樣做。

  「我反對, 還為成婚, 這樣成何體統?」

  夏悠本以為荒會讓茨木和他睡一個房間, 哪知荒手一揚,指著客廳的沙發道:「你睡那裡就行了。」

  「……」

  那你怎麼不睡沙發!

  茨木一瞬間幾乎要跳起來和荒幹架,眼見氣氛不妙,藤原塔子立刻將夏目貴志的房間收拾出來供茨木暫住,方才澆滅了兩人之間彌漫的戰火。

  荒初次來這個世界,夏悠肯定是要帶他多參觀參觀這裡的,因此每次出門的路上,都是她喋喋不休地向他介紹和解釋這個世界的種種。

  三人行之中, 茨木自然而然被冷落了, 他心中五味陳雜地盯著荒的背影, 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一個洞來。自打荒一來, 夏悠和他說話都少了,大部分的時間全都被荒霸佔了去。

  他一邊聽著夏悠耐心地為他解答著各種問題,經不住醋意, 冷笑一聲道:「呵,講了這麼久都不懂,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他理解的很快,比起你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要快多了。」悠順嘴回了一句。

  茨木剛來這個世界時做出的那些蠢事,夏悠到現在都忘不了,至少荒可沒有變成女人一路尾隨她到商場女廁所裡。

  原想回懟的荒見茨木臉色發青,不由愉悅地勾起了嘴角,乾脆繼續保持自己高冷的形象,不和他一般見識。

  荒的個子相當高,幾乎比身高一米九的酒吞還要略高一點點,夏悠這樣剛剛一米六的女孩子,站在他身邊也堪堪只到肩膀。再加上他身形偏清瘦,穿上現代衣裝走在路上時刻帶風,回頭率幾乎高達百分百。

  在路人的眼裡看起來,他就好像是一個墜入凡間的王子。

  當然,他的確是個誤墜人間的天神來著。

  以前荒總穿著一身寬大的神官服飾看不出什麼,夏悠只覺得與茨木等糙漢的霸氣粗狂不同,荒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貴氣,旁人學不來的那種。

  等他換上這一身簡潔的黑色襯衫與長褲,夏悠方才發現,明明是最尋常的走路姿勢,在他做來也像是模特在走秀似得。

  還別說,在東京最繁華的地帶逛了一圈,真讓星探給盯上了。

  中年男子大概是見他身姿英挺氣度不凡,有禮地上前詢問了一番。在得知荒只是個普通人以後,對方殷切地將自己的名片遞給了他,並詢問他是否對模特或偶像之類的職業感興趣。

  荒並不懂這些,更何況他也不會在這個世界停留下去,沒有接下名片並委婉拒絕了對方。

  中年男子似是不死心,他想告訴對方,成為人氣偶像或模特與演員後,不僅名利雙收,還能得到無數少女的青睞與愛慕。但在看到旁邊疑似他女朋友的夏悠,話到嘴巴轉了一圈又改變了說法。

  「這位小姐,你不考慮勸說一下你的男朋友嗎?他真的很優秀,如果成功簽約經紀公司的話,一定很快就會竄紅。到時候你作為這位先生的女朋友,一定會讓很多女孩子羡慕的。」

  當紅明星的女友,這是個讓無數少女夢想憧憬的頭銜。

  中年男子的話說的比較模糊,一般來講,偶像與演員不同,前者是不可以隨意發展戀情的。而荒並非表演專業科班出身,成為演員的話實力未免不夠讓人信服,但他的顏值和身材放到娛樂圈都是頂尖的,完全有成為超級偶像的資本。

  至於做偶像還是演員……也不急著立刻決定。

  中年男子相信,等感受到娛樂圈的光鮮亮麗和被無數人追捧的滋味後,沒人能夠抵擋得住這種誘惑。至於女朋友,還可以分手嘛,亦或者他想要地下戀情,也不是不可以同意。

  這種事情在娛樂圈太長見了。

  中年男子的算盤打的劈裡啪啦響,心裡正得意,便見桌子被重重拍出一聲巨響,嚇得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誰是誰的男朋友,你在說一遍!」憋了一肚子悶氣的茨木在此刻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雙拳砸在餐廳的方桌上,扭曲獰笑地盯著星探,「你要是老眼昏花了,我不介意送你去醫院檢查檢查視力。」

  中年星探一看,頓時臉色微變,讓茨木這副可怕的模樣嚇得不輕。

  作為長年混跡娛樂圈與灰色地帶的老油條,這個銀髮男人身上的氣質他實在是太熟悉了。這桀驁兇殘的眼神,這充滿力量的肌肉,與黑幫那群傢伙簡直如出一轍,甚至更可怕!

  那周身散發出來的殺氣可不是隨隨便便哪個混小子都能有的,莫非他這一次是碰上哪方灰色勢力的太子爺了?只是旁邊那宛若天神一般的男子如何會與這種人混在一起……

  荒不動聲色地拿起紙巾將桌上被震灑的果汁擦乾淨,抬眸淡淡道:「你誤會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這是我的女兒。」

  聞言,星探差點沒被嚇得一屁股坐地上。

  「先生在開玩笑吧?」

  「沒有,你看我們的瞳色和發色,難道不是一模一樣嗎?」

  中年星探驚呆了,夏悠看起來年紀偏小,但少說也有十七八歲,眼前這男子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居然已經有女兒了?

  「抱、抱歉……失禮了,還請見諒。」

  中年星探心下惋惜,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已經結婚生子了,那偶像事業必然也就告吹了,這男子估計至少當有三十多歲,只是保養得極好竟騙過了他這雙眼睛。

  加之茨木在一旁虎視眈眈,中年星探本著心底的求生欲,沒說幾句話便溜之大吉。

  事後,夏悠忍不住笑的前仰後合。荒問起她偶像與星探是何物,得到解釋後,他方才所有所思地問道:「你們這個世界的人類都喜歡做這種事嗎?」

  他指的是星探搭訕一事。

  夏悠見他瞥了一眼神情鬱悶的茨木,笑道:「他們只是遇上了出色的人時才會詢問,之前茨木也遇到過這種事情呢,只不過……」

  聽夏悠說起這件事,茨木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綠了。

  和荒不同,當初大街上叫住茨木詢問探聽的男子是在成人影像公司做事的。他長得剛陽帥氣,健康的蜜色肌膚在健身愛好者中也甚是少見,更別說那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勾勒出的腹肌,足以令人氣血上湧。

  現在這個社會,女孩子們大多都喜歡溫柔陽光的草食系清爽少年,茨木這樣的反倒是基佬們的最愛。

  對方打包票,如果他同意參演同性成人電影,一定會大火大賣,得到數也數不清的鈔票。

  當然,他們不會叫對方做下面那個就是了。

  茨木瞭解具體情況之後,差點沒當場發作把對方打骨折,要不是夏悠拼命攔著,那男子怕是小命不保。

  聽完夏悠的敘述,荒很給面子地笑出了聲,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個眼神幾乎能叫茨木立刻原地爆炸,但看見夏悠也哈哈哈哈直樂的停不下來的樣子,他深吸了一口有一口氣,終是緩緩平復下了暴躁的心情。

  ***

  自從荒來過一次現代後,平常閒暇之餘也會來夏悠的世界轉一轉。夜鬥偶然見過他一面後,立刻私下找到夏悠,想方設法地向她索要荒的簽名照片。

  他知道夏悠是神明的孩子,只是沒想到對方來頭那麼大。

  他好歹也是從平安時代就澹生的神明,雖然一直徘徊在十八線,單論起資歷也很老了。再加上曾經獲得了高天原的戶籍,夜鬥只一個照面,就察覺到了荒的氣息與高天原神議之時幕後的最高神明有五分相似。

  這麼相似的力量氣息,說明兩位神明之間關係匪淺。

  對於荒的身份,夜鬥的心裡便有了點數,後來他特意詢問了問見過夏悠的毘沙門天,對方隱晦的回答果然證實了他的猜測。

  在夏悠的同意和引領之下,他攜著雪音備上禮物前來拜訪荒。和對方握手的那一刻,夜鬥發誓自己的手汗這輩子都沒有像今天一樣出的那麼多,好在偉大高貴的神明並沒有嫌棄他。

  荒對這個曾經幫過夏悠的小神明還是挺有好感的,他很欣賞夜鬥這樣勤勞奮進的小傢伙。

  當年一歧日和為夜鬥製作的手辦神社讓夜鬥在高天原獲得了為期兩年的戶籍與土地,如今期限已過,他已經失去了高天原的正式戶籍,但這幾年的努力已經讓他擁有了少數信徒,至少不用再為會消失而擔憂害怕。

  目前他所奮鬥努力著的,便是成為像惠比壽一樣的大福神,給人間帶去美好幸福。因此,夜鬥誠懇地向荒請教成為一位福神的經驗。

  「我並非福神,所以給不了你什麼切身經驗。」瞭解到夜鬥的處境,荒難得施了一把援手,「不過,我可以為你寫一個引薦貼,你拿著去見她,我想那孩子會很願意指引你的。」

  「謝謝大人!」

  「無需客氣,就當作是你幫過我女兒的報答。」

  在荒離開後,夜鬥拿起引薦貼一看,才知曉原來荒為他引薦的神明乃是稻荷神社的禦饌津大人,頓時激動的在原地跳起海草舞。

  稻荷神,乃是目前社會中所擁有神社與信徒數量最多的神明,主管豐收,也象徵財富。

  如果某些公司企業的績效很好,他們會向稻荷神社敬獻一座鳥居,因此稻荷神社的鳥居和其他神社不同,常常在門前排有一列大大小小的鳥居。最壯觀的是便是伏見稻荷大社,幾千座鳥居分成幾排,從山腳一直排列到山頂。

  因此,稻荷神禦饌津幾乎是所有的小神明們所憧憬敬佩的偶像與奮鬥目標。

  「啊!我幸福的快要死掉了!」

  夜鬥緊抱著荒的簽名照片與引薦貼,躺在地板上嘿嘿癡笑,已經全然進入了忘我的狀態。月神也好,荒也好,得到天照女神胞弟的簽名照片,他敢打包票這是全世界獨一份!

  夏悠無奈地伸出左腳踹了踹他,「起來,你壓著我拖鞋了。」

  半晌,夜鬥終於從自己的世界中醒來,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坐在夏悠的腳上抱著她的大腿哇哇大哭。

  「噫嗚嗚嗚……這輩子我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上了你與日和,正所謂兩個女人改變一生……」

  夏悠聽在耳裡,差點沒忍住把手裡的玻璃杯砸他腦袋上。

  雪音一聽,立刻不滿地叫道:「那我呢,我呢!」

  「遇上雪音當然也很幸運啦……嗚嗚嗚噫……」

  「快放手!」感受到夜鬥把鼻涕眼淚都擦在了她的過漆襪上,夏悠氣的鼻子一歪,她挪了挪腿,對方卻扒拉著她紋絲不動。

  「抱住了哪有放的道理!這可是我這輩子抱過最粗的大腿了!」

  夏悠聞言大怒,抄起桌子上廢棄的畫稿砸在他頭上,「啊呸,你會不會說人話?」

  房間裡的動靜終於引來了樓下的茨木,看見房間裡的場景,他沉著臉二話沒說上前揪著夜鬥的衣服後領把他扔出了窗外。

  ***

  日子過的平靜而溫馨,時光轉眼匆匆而過,荒再次來到現代的時候,已經是夏悠的婚禮舉辦時。

  在這個世界,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荒的身份,他甚至極少在高天原的神明面前顯身。旁人詢問起他的身份,夏悠只說是和父母交好的一位叔叔,帶些遠親關係。

  這一年她大學畢業,畢業後很快就與茨木在現代先行舉辦了婚禮,等這個世界的婚禮結束後,他們還會在大江山再舉辦一次。

  挑選戒指的時候,茨木嫌那些鑽戒太小像個米粒兒似的,直接往大江山跑了一趟,差點沒把庫房給搬空。在夏悠和藤原一家極力的勸說之下,終於讓他同意將這些東西全都送了回去。

  夏目貴志做伴郎,一歧日和則擔任了伴娘的角色。

  現代的婚禮是西式的,婚禮舉行那一天,藤原家宴請了許多曾經的同學與好友,就連一直在國外的跡部也匆匆訂下機票準時趕回來參加,說是要送他們一個驚喜。

  陸生也來參加她的婚禮,奴良滑瓢跑過來跟著湊熱鬧,然後在看見一身西裝的荒時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搞的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同時,對方看他的眼神也飽含著危險的意味,看的陸生背後一涼頭皮發麻。後來向奴良滑瓢詢問,陸生方才知曉原來他就是夏悠曾經的父親。

  那個讓奴良滑瓢念念不忘的人,曾經以一舉之力毀掉了奴良組的府邸,害的他爺爺兩個多月沒能吃飽飯的傢伙……

  「即便她已經轉世,還這麼關心自己的女兒,真是位好父親啊。」陸生歎道,想起自己逝去的父親,也不禁有些傷感。

  奴良滑瓢聞言,也不禁將目光轉向了茨木和荒,微微一笑。

  「她也是個幸福的姑娘呢。」

  兩世婚禮,最在乎她的人都依舊陪伴在她身邊。

  婚禮進行的很順利,在將要走上紅毯的那一刻,天空中落下無數赤紅色的玫瑰花瓣,如雨一般美麗而夢幻,香氣溢滿了整片空氣。

  天空中盤旋著一架小型私人飛機,那是屬於跡部財團的。

  現場演奏著動人的婚禮樂曲,在藤原塔子雙眸含淚的注視中,茨木略顯笨拙地為夏悠帶上戒指,微笑著低頭吻了上去。

  這一刻,無數相機發出「哢嚓」聲響,閃光燈此起彼伏地亮起,猶如天上的晨星。

  當現代的婚禮結束幾日後,夏悠對外聲稱即將舉行蜜月之旅,然後暫且停掉了網路上的社交活動,與茨木回到了大江山。

  在鬼魅叢生的平安時代,一場空前盛中的婚禮正在鬼城之中舉行。

  雖說妖怪們比起人類不拘小節,但舊時繁瑣的婚禮習俗與流暢也夠夏悠喝上好大一壺,幸虧有撫子前後幫襯她,才不至於忙的天旋地轉。

  「姨姨的衣服好漂亮。」愛花好奇地摸了摸那件珍珠紅和服的袖子。

  撫子與玉藻前的一雙兒女如今妖齡已有六歲,是對聽話又懂事的孩子,模樣生的雪玉可愛,在鬼城之中很受妖怪們的歡迎。

  除了自己的母親以外,兩個孩子最親的就是常常給他們帶各種零食玩具回來的夏悠,今日夏悠成婚,他們也沒有調皮搗蛋,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偶爾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羽衣接在愛花後面道:「姨姨也漂亮!」

  「那你以後娶個和姨姨一樣漂亮的女孩子做妻子好不好?」撫子一邊幫忙為夏悠上妝,還不忘逗弄自己的兒子。

  「姨姨最漂亮,那我以後可以娶姨姨嗎?」

  「這個嘛……你茨木叔叔可能會生氣打人的哦。」

  羽衣縮了縮脖子,顯然回想起了茨木的兇殘與臭臉,基本上對任何太靠近夏悠的男性生物,他都是這副反應,活像個護食的狗子。

  正在上妝的夏悠聞言,也不禁微微一笑。

  鬼城中的婚禮很盛重,除了自家人以外,其他友盟的妖怪聯盟也送來了不少賀禮,鬥牙王與妻兒甚至遠自西國前來道賀。

  夏悠遠遠地看見了殺生丸一眼,在紅燈燭火的映照下,他冷清的面容也顯得柔和了許多。對上夏悠的目光,他沒有轉開視線,而是微微朝她點頭,算是祝賀。

  奴良組的妖怪在今日難得沒有與大江山組吵個臉紅鼻子粗,雙方領地頭一次坐在一起毫無芥蒂的開懷暢飲。

  酒吞在這一晚開心的快要哭出來,自打茨木認識夏悠以來,他日也盼夜也盼,盼了整整六年多,總算是把這位可以拯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弟妹給盼進了大江山的門。

  而身著珍珠紅華服的夏悠與身穿純白婚紗時又是另一番明豔動人的色彩,茨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滿是驚豔與溫柔。

  荒嘴角淺淺含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再一次同心愛的人許下相守之約,素來冷冽的眉眼也變得溫和動人。

  「我等了十六年,現在,你終於正式的成為了我的妻子。」

  茨木將她抱在懷中,聲音溫柔而低沉沙啞,回想起許多年前陰差陽錯相遇那一刻,仿佛還在昨天。

  誰也不會想到,一場意外的錯誤穿越,會結下跨越兩個世界的緣。

  夏悠和茨木不是第一次獨處在一個房間裡,甚至不是第一次與他同塌而眠,只是今晚卻比曾經任何一次相處都要緊張數倍。

  「這件衣服好重,今天累壞我了。」她不自然地撫了撫髮髻上的簪花,將話題岔開。

  茨木眼神微暗,低聲問道:「你不喜歡這件衣服嗎?」

  「才沒有,這是我這輩子穿過最漂亮的衣服了,我很喜歡的……」

  對方覆上來的唇堵住了房間中最後的聲音。

  遺憾的是,這件夏悠最喜歡的美麗華裳,今日是她第一次穿,也是最後一次。當暗夜來臨後,它最終成為了一地碎裂殘破的布絹,如絢爛的晚櫻飄落在地。


第100章番外(三)

  畢業成婚後, 夏悠過上了頻繁在兩個世界來回跑的生活。

  在現代社會中,她的職業是友人帳網站的兼職畫師,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裡蹲的職業。這樣一來減少了她與外界的交流, 也不用在頭疼逢人討論起家庭婚姻時要如何解釋。

  自從她的靈力得到增強後, 已經可以承受住頻繁穿越傳送陣的壓力,一天在兩個世界中來回穿梭四、五次也不稀奇。

  除了畫畫, 她在大江山的日常就是協助管理鬼城的各項事務。

  沒結婚時還不曾察覺, 嫁過來以後夏悠才發現大江山鬼怪們生活中的規章制度有多混亂繁雜。許多條例經過近兩百年的數次修改, 由於掌勢妖怪的疏忽, 不少地方都存在著自相矛盾的錯誤, 導致鬼城內的妖怪們時常因條例歧義而起爭執衝突。

  「其實,自茨木大人追隨酒吞大人以前,鬼城的管理制度還是非常嚴謹有序的。只是後來每當我們因條例修改的事情想要請示酒吞大人的時候,總是尋不見他的影子,所以……」

  掌勢的幾個妖怪們甩鍋甩的非常熟練,言外之意都是因為酒吞整日頭疼如何躲避茨木的糾纏,方才會導致疏於管理鬼城。

  「現在幸好有了夏悠大人在,我們總算輕鬆了不少。」

  「是啊……茨木大人和酒吞大人這些日子心情都很不妙呢, 唉。」

  妖怪們談論的是酒吞戀情上的八卦, 他某日因躲避茨木糾纏而藏身于楓林中喝酒的時, 無意間邂逅了一名絕色女鬼, 自此一見鍾情。可惜那名為紅葉的女子卻早已心有愛慕的物件,不但沒有接受酒吞的追求,還十分厭惡他的靠近。

  感情受挫的鬼王大人因此一蹶不振, 日日飲酒消愁,醉的不省人事,哪還有心思管理鬼城的事務。而茨木則對此事感到萬分痛心疾首,終日追尋著酒吞的身影要和他打架,企圖讓對方重振雄風,兩個人常常一前一後地你追我逐滿山跑。

  酒吞沒有老婆,目前大江山中權利最高的除了這兩兄弟外,便是夏悠與星熊。因此,鬼城之中的一系列繁瑣的事務決斷毫無意外地落到了他們身上。

  既然嫁進來了,那就是一家鬼,夏悠在大學期間有選修過公告管理類的專業。她特意請教跡部和父親藤原滋等人尋求管理經驗,著手以時代特徵為基調,定制了一系列較為合情合理又先進的制度。

  星熊雖聽話懂事,奈何常常好心辦壞事,給夏悠添倒忙,弄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這半年下來,她經過一番磨練,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行事作風也變得風雷厲行,逐漸讓混亂的鬼城恢復了井然有序的秩序。與此同時,她在大江山的地位也隱隱變得越來越高,頗有話語權。

  當然,脾氣也是見長的。

  夏悠懷疑,就算她現在跟星熊搞個謀權篡位,那倆傻子兄弟一時半會兒也都反應不過來。

  茨木每晚回家總要同他抱怨勾住了酒吞心思的妖怪,那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個女人三了他的男朋友。

  「一般的普通女人根本配不上我的摯友!」

  「如果讓我看見那女人,絕對要立刻擰斷她的脖子!」

  「啊!我的一片苦心,摯友為何就是不懂呢!」

  「怎麼著,你還要給他選妃不成。」夏悠涼涼地瞥了他一眼,「今晚我要回家睡。」

  正喋喋不休的茨木立刻換了一副緊張關憂表情,「為什麼要回去,這邊睡得不安穩?」

  「這幾天累死了,你就別跟著我過來了,順便替我把桌上那堆紙處理了。」

  每天工作忙的要死要活,回來還要聽茨木向她委屈地傾訴紅葉如何如何令他的摯友一蹶不振,覺都睡不好。

  最關鍵的是,這傢伙的精力一向旺盛,平時天天在外頭跑,每天晚上還能折騰的相當起勁,讓夏悠有些吃不消。

  茨木立刻就反應過來,他心尖尖上的人是生氣了。他想留夏悠又留不住她,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她消失在衣櫃裡,然後認命地熬夜處理起桌子上那堆爛攤子來。

  一看到那些被整理的清晰有序的厚厚一遝檔,茨木方才回想起最近來自己對鬼城軍中事務的管理愈發鬆懈。這次獨守空房的懲罰總算是一盆冷水將他澆醒,後悔之餘又心下慶倖還好有夏悠在背後為他做得力後盾。

  他決定痛改前非。

  摯友很重要,但老婆也一樣重要啊!

  夏悠性子軟和,但小脾氣一上來,別說床了,他連門都別想進。在一起這麼久了,他還盼著生個小茨木和小夏悠呢,每每看到玉藻前在其他妖怪面前明炫暗秀他那對雪玉可愛的兒女,茨木就嫉妒的牙癢癢。

  茨木恢復理智以後,夏悠肩上的擔子瞬間就輕鬆了一大半。他到底是在大江山生活了近百年的妖怪,對鬼城的情況瞭若指掌,平時在許多事情上解釋一二,立刻就能點醒夏悠,叫她豁然開朗。

  茨木消停了好一陣,酒吞心裡美滋滋,只覺得這輩子所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力排鬼城中妖怪們的非議,讓茨木把夏悠這個神明的女兒給娶回了家。

  為了向夏悠表示謝意,酒吞特地從周圍的人類城池搜羅了不少貴族女子間最流行的水粉首飾,哪知剛一露面就被夏悠指著鼻子劈頭蓋臉一頓訓。

  夏悠有好些日子沒見到酒吞了,對方每次一看到他,就害怕茨木是不是也跟在她屁股後面,抬腳就開溜。

  這回可算讓她逮著人了,哪裡能輕易放過他。

  「沉迷美色」、「不務正業」、「管理失職」等一頂頂帽子扣下來,當場將酒吞噴的一愣一愣的,心下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兩個傢伙總算是都清醒了些,大江山逐步恢復正軌,夏悠也樂的空閒。

  後來,酒吞私下詢問她如何討取女子的芳心,夏悠想了想道:「那姑娘既然已經有了心上人,大哥怕是機會渺茫。」

  「不過嘛,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若心甘情願地堅持下去,說不定那天就能從備胎轉正了。」

  「什麼玩意兒?」酒吞聽不懂她這文縐縐的話,「要本大爺拿金銀玉石去討她歡心?」

  自打夏悠從西國回來後,她就老說一些讓妖怪們都難以理解的話。

  夏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仔細地向他解釋了這句話的意思,酒吞若有所思,默聲不再詢問。

  可惜這番堅持換來的卻是漂亮姑娘更強烈的抵觸之情,看的夏悠也忍不住同情他。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酒吞心中鬱悶。

  「我想,平常茨木粘著你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你追著那姑娘的時候人家就是什麼心情。」

  酒吞的臉色頓時變得微妙,瞬間沒話說了。

  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夏悠搖了搖頭,「既然這樣,那還是一切隨緣吧。」

  只不過,當夏悠後來得知紅葉心系何人之後,她便覺得這緣分頗為渺茫。

  紅葉戀慕之人乃是平安京中最強的陰陽師,他與夏悠年紀相仿,容貌清俊雅致,又帶有幾絲狐類特有的勾魂之味。

  夏悠看了看俊美無雙的安倍晴明,又看了看一身酒氣不修邊幅的酒吞,頓時覺得他涼了。

  好在,他這番沉淪墮落沒有持續太久。

  不多久後平安世界風動雲湧,京都中舉行多年的鎮魔儀式終於引出禍患。八歧大蛇從陰界復活,又被京都中的陰陽師們極力鎮壓,期間平安京一片混亂,亂世中誰也不能再只考慮自己的私事了。

  阻止八歧大蛇的復活,這便是荒潛藏在宮中多年的任務與目的。

  最終,在安倍晴明同眾多神明與大妖怪的聯手下,危機最終告一段落。

  人類與妖怪暫且相安無事地生活了幾十年。

  日子匆匆飛逝而過,轉眼間已經到了藤原夫婦生命的盡頭,夏悠與夏目貴志一同陪伴他們走過了人世最後一段溫暖舒心的時光。

  而這個時候,夏目貴志也已經不再年輕,他和他的妻子多軌透育有兩個男孩,如今已快要大學畢業。

  夏悠很清楚,終有一天,夏目貴志也會和藤原夫婦一樣離開她。

  荒詢問她,有沒有想過當父母兄長都逝去以後,自己未來的打算又是如何。

  夏悠想,她可以陪著夏目貴志變老,也可以看著侄子們長大,但卻不能在這個時代永遠守著他們的孩子。

  自從茨木與她舉行過一蓮托生的儀式以後,她就已經不能算作人類了。這麼多年過去,她的模樣仿佛已經定格在當年儀式成功的那一刻,不曾改變過。

  「我想,等哥哥離開以後,我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大江山中吧……」

  偶爾來這個世界看一看他的孩子們,可是作為一個也應當已經「老去」的人,她不適合一直出現在孩子們面前。

  荒聽了她的打算,卻詢問她是否願意去地府任職。

  他原希望夏悠去高天原共事,但考慮到茨木和酒吞等人的身份,還是認為地府更適合她。要知道,地獄的居民們基本由鬼和妖怪還有少量人類亡靈組成,酒吞便是屬於那裡的鬼。

  夏悠考慮了一番,同意了荒的建議。

  在地獄中,除了原住民以外,擁有特殊力量的人類亡魂也會被聘請在地獄中擔任種種職務。夏目貴志靈力高強,也完全有資格擔任獄卒一類的職務。

  可是對方卻微笑著拒絕了她的提議。

  「對不起,我不想留小透一個人離開呢。」

  「有茨木能夠永遠陪著你,哥哥就放心了。原諒哥哥的自私,但……我也想一直陪伴小透走到永遠。」

  多軌透的靈力遠不如夏目貴志,然而他是一個敏感細膩的多情之人,並不願意丟下妻子獨自停留在地獄中。

  「不,自私的人是我。」夏悠搖了搖頭,輕歎一聲。

  她能夠理解夏目貴志的心情。

  世界上,並非每一段愛情都可以幸運地永遠相守,但每個人都有自己鐫刻永恆的方式。

  又過了數十年,了卻人間緣分的夏悠移居到了地獄與黃泉的交界處。

  夏悠仍舊時常會回到人間,只是當年居住的房子裡住著的都已經是夏目貴志的後人了,他們延續著這個家曾經的溫暖。自夏目貴志離開後,斑回到了家鄉八原神社附近的森林裡,與曾經那些妖怪老朋友們生活在一起。夏悠會經常去看他,給他送去地獄裡新釀的酒。

  隨她一同移居的還有整個大江山的妖怪們。

  自晴明逝去以後,酒吞心慕的紅葉癡守一世未果,也隨著晴明後腳來到冥府轉生。三個人的兩段戀情這麼多年來都未曾得到過想要的回應,或許是在感情上看透太多,酒吞逐漸對塵世消散了興趣,回到了曾經居住過的冥界。

  他想繼續守候著,等尋找到紅葉的轉世後,一定要搶在晴明之前與對方再續前緣。

  然而……紅葉投生與數百年後,這一世他以男子的形象複現世間,新的名字叫做織田信長。

  夏悠到現在都忘不了,當酒吞找到紅葉轉世時那副吃了翔一樣的表情,此事甚至一度淪為冥界眾居民口口相傳的趣味八卦。

  真叫人心疼。

  夏悠來到冥界以後,由於曾經在綠丁丁事務所這樣的平行時空交錯點機構做神使,被荒安插到了冥界大使館簽證處任事,正式成為了冥界的公務員,與曾經在網站神社中引導她的新手npc管三同志仍有聯繫。

  撫子則因為靈力高強,又食用過人魚骨導致體制特殊,被閻魔聘請在冥界從事各種奇怪的研究。她同玉藻前一起隱居在黃泉之國中,羽衣和愛花兩個已經長大的孩子則仍舊在人間四處歷練,為成為像父親那樣的大妖怪而奮鬥。

  至於酒吞和茨木這幾個傢伙……

  讓他們這樣的一方首領乖乖在閻魔手下任職那是不可能的,這是比讓酒吞吃翔還要低概率的事情。

  曾經在人間是和模樣,來到冥界以後還是什麼模樣。

  舊時的冥界管理制度比較寬鬆混亂,酒吞和茨木直接在地獄和黃泉的交界處選定了一個心儀的地方,重新修建起了大江山鬼城。

  鬼城離三途川畔的彼岸花花海不算太遠,茨木道冥界難以種出一片像人界鬼城那樣美麗的花海,但這如火如荼的曼珠沙華也是罕見的景象。因此,他和酒吞決定把新的鬼城建立在這裡。

  鬼城建立起來以後,大江山組的妖怪依舊不改往常喧鬧的作風,惹得隔壁鄰居彼岸花時常忍無可忍地上門警告。要不是和夏悠關係不錯,她一早把那些吵吵嚷嚷的傢伙埋進土裡做花泥了。

  而對於他們這樣類似於黑社會一樣的做法,閻魔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叫那群傢伙實力太強,根本奈何不了對方呢。

  好在大江山組雖然不受冥界政.府的管控,但平常也較為安分守己,沒有做什麼欺淩弱小的事,反倒由於致力發展各種娛樂業從而為冥界的發展做出了傑出貢獻。

  那些個勞什子的賭坊、居酒屋、歌舞伎閬……全是他們搞出來的。

  這一舉動無疑加深了冥界原住民們對大江山組「不好惹」的印象,在他們眼裡,這就是一個不受冥界法律控制的灰色勢力。不過大江山組不幹壞事,除了有些許畏懼以外,原住民們倒也未生反感之心。

  辦公室裡的同事們常常會討論大江山組的妖怪又作出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每當這裡的鬼怪們聊起這些事,夏悠都面色如常地跟著他們打哈哈。

  成為公務員以後較為清閒,她以自己的名義在冥界開了個中餐館,平時由大江山中那些屬於她的親信打理。餐館內工作的妖怪都是夏悠一手帶出來的,曾經還在人界的時候,就在鬼城內經營餐廳,如今到了冥界依舊如此。

  冥界對於原住民的規矩較為嚴格,除卻酒吞和茨木這樣控制不了的大腕,普通鬼怪是不能隨意去往人間的,唯有一年一次的盂蘭盆節可去往人間遊歷。

  夏悠因與荒的關係匪淺,又有夜鬥這類的神明好友,在旁人眼裡從來都是半個高天原與冥界的使者,因此很受尊敬。

  她和大部分公務員都是可以出入人間的,只是她所受到的限制更小。冥界沒有很多現世的食材,夏悠便會常常從現實大量採購到餐館中,以製作各種美食供妖怪們品嘗。

  冥界的原住民們大多都對現世很好奇,又無法獲得關於現實太多消息,夏悠便常常與他們講述現世的故事,為人在冥界中十分受歡迎。

  直到冥界隨著現世一同發展,逐漸有了電視機、報紙等刊物,原住民們才能更方便地通過這些管道瞭解現世,甚至還學習人類搞起了自己的人氣偶像。

  若說人氣偶像,夏悠一定是最早的那一批。

  不過她並非職業偶像,自從冥界各方妖怪神明與靈魂來往的更加頻繁以後,這個世界的規矩也變得越發完善嚴謹,在冥界大使館工作了近兩百年的夏悠已經榮升為了冥界的最高簽證官。

  她不但要為這個世界不同國家的妖怪神明辦理簽證,甚至還可以為個別特殊的異世靈魂辦理簽證手續。

  因為漂亮的外表,出色的廚藝,還有風雷厲行的辦事作風,夏悠數百年來一直都是許多居民的偶像。若說最受女性歡迎的男性是閻魔手下第一輔佐官鬼燈的話,那最受男性歡迎的就一定是夏悠了。

  只是鮮少有人知道,這位優雅強大的最高簽證官與灰色勢力大江山組中的鬼將茨木竟會是夫妻。

  茨木從很早以前就沒有再時刻糾纏酒吞了,如今一同生活在冥界,他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

  只除了一點。

  他和夏悠已經結婚六百多年了,到現在也沒有孩子,這讓茨木一度懷疑莫非是自己雄風出了問題。

  後來,荒告訴他們,這是因為他們兩個身上的力量都越來越強大的緣故。

  越是強強結合,誕下後代的機會就越小,君不見鬥牙王活了一輩子也就倆兒子,其中一個還是與人類結合方才生下來的。

  饒是如此,茨木也不願意放棄。

  他堅信這是由於夏悠本人過於工作狂的緣故,所以強烈要求她暫且放下大使館的工作,和他一起好好備孕。

  這不是茨木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了,以前他們也這樣做過,只是一直沒有動靜。然而夏悠還是答應了,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也蠻想要孩子的。

  休假這兩個月裡,兩個人為了能夠擁有愛情的結晶,可謂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藝。

  夏悠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為愛鼓掌的姿勢是他們沒有用過的了……

  休假期間,她也不忘處理一下下屬們解決不了的問題,有些誤入時空亂流的靈魂是需要她親自來辦理手續的。

  這天,黃泉之中又墜入了一個異世的靈魂,這個靈魂約莫四十多歲,看來是因為意外而身亡的。

  夏悠照例尋來彼岸花,請她幫忙探取這個靈魂的記憶,根據此調查出對方來自哪個時空,然後再將這個誤入時空亂流的靈魂送回正確的地方。

  只是當深入瞭解這個異世靈魂後,夏悠方才從她的記憶中得知,此人與上一世的她竟是高中同學。

  夏悠眉梢一動,心跳微微加速。

  時空有無數個,她甚至不知道上輩子自己曾位於哪個時空。如今這個靈魂與她可以算得上是老鄉,也就是說對方的家鄉便也是她曾經的家鄉。

  於是,六百年多年來,夏悠頭一次因私事而動用了自己的職權。她想要再看一眼那個世界,滿足自己的心願,填補自己的遺憾。

  荒知曉她的心事以後並沒有阻止,他不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偷偷替她打掩護。

  她攬下獄卒的職務,親自送這個異世靈魂歸位,趁著工作之便,也得以有機會能夠再回到那個時空看一眼,茨木也被她悄悄地帶了過來。

  「這就是你曾經生活過的世界嗎?跟我們那個世界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六百年間來,夏悠經常喜歡帶她去現世的國外旅遊,尤其是中國,她幾乎每年都要去上幾次。在夏悠的薰陶下,茨木也能說得一些漢語。

  「噓——」夏悠示意他不要大聲講話,免得被人當作神經病。

  她循著腦海深處的久遠記憶回到了曾經居住過的社區,這裡一如當年那副舊模樣。時值週末,不少家庭都在社區花園裡遛狗閒聊,遠處還有不少大爺大媽在跳廣場舞。

  如果計算不錯的話,這應當是她死後十三年的世界。

  夏悠左右張望著,最終忽然將視線定格在了某一處的角落裡。

  在哪裡,有幾個白髮蒼蒼的老漢正扇著扇子下象棋,旁邊的馬紮上還坐著一個老婦人微笑地看著他們,兩個面孔是如此熟悉又陌生。

  夏悠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逐漸地靠近了過去,默默地看著他們下棋。

  「喲呵,老夏這棋技見長啊!」

  老年人們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夏悠看著他們臉上開懷的笑,也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

  茨木見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和回憶之中,攬著夏悠的肩膀沒有出聲打擾。

  「爺爺,奶奶,又在下棋啊。」

  不遠處走來一個約莫十五、六的青澀少年,看樣子應當才上高中。

  「老夏,你孫子回來啦!」

  白髮霜鬢的老人緩緩轉過身,徐徐地道:「豆豆上完補習班回來了啊。」

  豆豆,是夏然兒子的小名,大名應叫做夏裴。

  夏裴點點頭,也湊過去圍觀他們下棋,或許是發現旁邊站著夏悠和茨木兩個年輕人,總將好奇的目光放在他們身上打轉。

  不多會兒,棋還未下完,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熟悉而成熟渾厚的聲音。

  「爸媽,回家吃飯了,今兒柔柔燉了排骨,燉了好久可香了!夏裴也回來了啊,快幫你爺爺收馬紮。」

  年已四十一的夏然站在不遠處招呼著父母與兒子,他下巴已經有了青澀的胡茬,人至中年身體不但沒有發福,反倒保持的不錯,想來平常一定有保持健身。

  夏悠不僅將目光落在他臉上,便再也挪不開來。

  「老徐,明兒個繼續下啊。」

  夏父笑著起身,拿起喝了一半的茶杯與老伴兒一同雖兒子歸家吃完飯。一家人說說笑笑地走了沒幾步,夏裴的短褲兜裡滑落出五十塊錢來。

  「等一下!」夏悠忍不住出聲叫住了他們。

  她將地上的錢撿起來,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侄兒的肩膀,「小朋友,你兜裡的簽掉地上了。」

  夏裴等人皆是轉過身來,看見她,夏然微微一愣。

  「啊……?」夏裴愣了一下,隨後接過夏悠手裡的錢,不好意思地笑道,「謝謝你啊,妹子。」

  說罷,他又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這女孩子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怎麼管他叫小朋友呢。

  看著這個與久遠記憶中那個調皮小豆丁大有不同的侄子,夏悠也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她雖然沒有再說什麼,眸中的感情卻看得夏然等人出神。

  白髮蒼蒼的夏父忍不住問道:「小姑娘,你也住這社區?」

  夏悠搖了搖頭,微笑著說,「不是,我朋友家恰好住這裡。」

  「怪不得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夏父恍然大悟,他又看向一旁的幻化為黑髮的茨木,笑道,「這是你同學啊?」

  話語中帶著幾分揶揄,但未曾料想夏悠大大方方地笑著搖頭道:「不,這是我老公。」

  「哎喲,小姑娘你多少歲了?」夏母看著她,也微微有些吃驚。

  「我啊……我都二十六了。」她笑著胡扯了一個年齡。

  「是嘛!還真看不出來,現在的小姑娘可一個賽一個的水靈。」

  「可不是嗎,你看這小夥多帥,夏然年輕的時候都比不過他,和小姑娘般配!」夏父興致勃勃地答話道。

  夏悠只是微笑不語,時間不多了,她不能再繼續停留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沖他們擺了擺手,微微拔高聲音道:「您上樓梯慢著點,我們要走了,再見。」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社區花園中。

  回家的半路上,夏父有些出神,他忍不住喃喃道:「老婆啊,你說剛剛那小姑娘是不是像極了咱們悠悠啊?」

  「你別說,還真有點像。」

  「啊?我看著不像啊?」夏裴的臉色有些納悶,家裡有逝去的姑姑的照片,說兩人長得像有些勉強。

  「是眼神像。」夏然忽然低聲道,從小到大,姐姐從來是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他們的。

  雖然那個少女看起來不過比夏裴大一點點,但當與對方對視的那一刻,夏然有一瞬間竟覺得好似是姐姐在看著他。

  當晚,夏然做了一個夢,令許多年未曾流淚的他再度染濕了枕巾。

  「爸媽,我昨晚做了個夢,我夢見姐姐托夢給我說,她現在過得特別幸福,不但嫁了人,還有寶寶了。」

  對於夏然魔怔了似得話語,夏父夏母卻並未當作笑話,他們只是不斷地點頭附和。

  「肯定的,咱悠悠那麼好的姑娘,在另一個世界肯定過的幸福。」

  了卻心願的夏悠與茨木再度回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冥界。

  夏悠來到彼岸花的花海旁邊,閉上眼睛深深地嗅著這獨特的香氣,仿佛這樣就能令所有的記憶永恆地刻在腦海中。

  茨木將她擁在懷裡,也隨她一同眺望著這一片美麗的花海。

  不多會兒,夏悠驀地睜開了眼睛,皺著眉頭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怎麼了?」茨木在她臉上吻了一下,低聲詢問她。

  「感覺身體裡好像有種別的力量氣息……」

  妖怪們對於自己體內的力量是非常敏感的,而誕生不屬於自己的力量之處在腹部,這也就意味著……

  茨木臉色微變,瞬間輕輕將自己的大手蓋在她小腹上認真地感受起來。

  半晌,他將顫抖的手鬆開,激動地哆嗦道:「有……有、有了!不會錯的,絕對有了!」

  他們終於有孩子了。

  這一刻,夏悠也不禁綻開一抹驚喜的笑顏。

  茨木激動地當場捧著她的臉吻了又吻,緊緊抱著她站在花海邊癡癡地大笑起來,眼中帶著興奮與期待。

  這大笑聲很快引來了遠處的妖怪們循聲而至,當看見大江山組的鬼將茨木居然抱著他們冥界的簽證官大人又親又抱的時候,所有的妖怪們全都驚呆了。

  可焦點中心的兩個主角不曾有任何回應,他們只是緊緊地抱在一起,仿佛永遠也不會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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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有點憋氣!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Annalise
嗯…… 總體來說,寫得還好,只是日本漫畫妖怪的題材,不只這些,還有例如:神隱少女、元氣少女緣結神以及黑鳥戀人等,有很漫畫可以寫,總覺得結局太快了。
    男主我很不喜歡,他太衝動了,我有點煩他,那種人就像是復仇者聯盟3裡的星爵,他媽的都快搶到薩諾斯的無限手套了,還突然情緒爆發,毀了計劃,這個是我形容的感覺啦!
      覺得結局太快了,好像作者要醞釀埋伏筆之類的,可是效果不好,總覺得作者自己忘了,或是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我覺得設定人物的方向很好,但文筆有缺乏爆發力的憋屈感,很多可以寫得精彩的部份,被寫到最後變得平淡無奇或者草草帶過,有些點寫過就忘了,都不知道可以把它再拿起來,帶入一次文章裡,加深文章的深度,強化設定特色,可惜啊!設定那麼強大的背景卻沒有好好利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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