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背主之刃啊，我以我全部的靈魂和怨恨詛咒你們；
詛咒你們永墮黑暗，永世孤獨；
詛咒你們的忠誠化為刺入心臟的利刃；
詛咒你們的良善變成融入血肉的劇毒；
詛咒你們的堅持成為扼斷咽喉的繩索；
詛咒被你們擁戴的主君，都將步上我的後塵，被你們殺死；
我會一直在這裡看著你們，哈哈哈哈……
……
「哇啊——！！！！！」
一聲驚叫嚇飛了屋外停在枯枝上的烏鴉，也嚇得一旁正睡得香甜的少年猛地坐起身，抱著被褥緊張四望，「什麼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發出驚叫聲的少年呆滯了好半晌，才眨了一下眼，扭頭，「我做噩夢了。」
「什麼啊——」
紮著小辮子的少年耷拉下眼皮，無語地看他，「不要隨便嚇人啊安定，大清早的。」
「啊，抱歉抱歉。」
靦腆地撓了撓頭，眼角邊綴著一顆小痣的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躺了下來。
於是紮辮子的少年打了個哈欠，也躺回了床鋪裡。
房間安靜了下來，只餘下淺淺的呼吸聲。
「清光？」
過了一會兒，大和守安定輕輕叫了一聲。
「嗯？」
加州清光哼哼。
「我夢到，」
安定的聲音頓了頓，目光落在紙門上，「我們有了一個新主人。」
加州清光沒有回應。
大概是睡著了吧？
大和守安定想，他轉了個身，閉上眼，決定不再胡思亂想。
一定是因為睡覺之前偶爾想起了那件事的關係。這是現在本丸的大家都諱莫如深無人再談及的，他不應該多想。
閉上眼再度沉入夢境之後，大和守安定的呼吸漸趨穩定下來，而這時，一旁本以為早已睡著的加州清光，卻悄悄轉過頭來，看了看睡著的同伴。
在黑暗中，細長精緻的眉眼中，暗紅色的瞳仁略微黯淡了下來。
明明是無主的本丸，卻將擁有主人的夢稱之為「噩夢」，真可悲啊……
他也很想，和其他本丸的加州清光一樣，可以對自己的主人撒嬌，可以請求主人為自己塗指甲油，可以打扮得可愛又漂亮來贏得主人的稱讚啊。
可是不行，因為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就真的是噩夢了。
在半夢半醒之間，加州清光迷迷糊糊地如此想著。
這段發生在黎明之前最為黑暗時刻的插曲，並沒有在被吵醒的刀劍付喪神們的生活中留下什麼深刻印象，就連做了那個「噩夢」的大和守安定本人，也在起床之後就差不多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但是，當他低頭拿著掃帚在院門前掃著永遠也掃不完的枯葉時，視野之內，忽然出現了一雙小皮鞋。
他愣了愣，然後慢慢抬起頭，小皮鞋，過膝襪，百褶裙，制服襯衫，領結，然後是……
啪嗒——
掃帚掉到了地上。
「你好，」
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的女孩，板著一張臉，唇線抿緊，黑黝黝的眸子閃爍著警惕和緊張，幾乎是直勾勾地「瞪」著大和守安定，「請問，這裡是76492號本丸麼？」
大和守安定有些手足無措，他剛意識到自己失手摔了掃帚，但是現在不知道是先回答那個問題還是應該先把掃帚撿起來，糾結之餘，已經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女孩表示瞭解地點點頭，聲音壓得低低的，很冷淡地說道，「我知道了。」
她看了一眼那把掃把，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卻又很快挪開了目光，抬了抬下巴，「我是你們新來的審神者，把人都叫出來吧。」
大和守安定的眼睛立刻睜大了一瞬，「什、什麼？」
女孩斜眼冷冷瞟過去，「聽不懂麼？」
「可是——」
大和守安定皺了皺眉。
他們真的來了一個新的主人。
「噩夢」成真了，怎麼辦？
不，現在不是慌張的時候，好歹也是在幕末的腥風血雨中歷練過的，大和守安定很快鎮定下來，他低頭將掃帚撿起，然後回道，「您來得太過突然，我們並沒有得到任何相關通知。」
女孩的眼睫抖了抖，眸子裡閃過不悅和倔強，「我來了就是通知！」
然後，她抿了抿唇，伸手一指門外，「那只狐之助，它把我帶到門口就不肯進來了。」
大和守安定順著她的手指望出去，正看到一隻扒拉著門板，正可憐兮兮地露出討好笑容來的狐狸式神。
「大和守殿下，」
狐之助毛茸茸地尾巴掃了掃地面，看起來有點心虛，「這、這位，就是政府新安排給你們的審神者大人，相關情況都已經告知了，希望接下來你們可以好好相處。」
「狐之助，你明明知道——」
大和守安定立刻想要回絕。
但是狐之助卻用爪子一下摁住耳朵，砰得一聲消失了。
對這種近乎於耍賴的方式，大和守安定一下子無言，他伸出的手還僵在半空，收回的目光卻又與面前的女孩對了個正著。
「那個……」
他咬了咬唇，「不知道時政都告知了您些什麼，但是我們本丸並不需要審神者，所以，還請您——」
……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大家，明明都很想要有主人的。
希望擁有一個，愛著他們，能好好使用他們的主人。
「還請您離開。」
安定強迫自己冷下聲音，做出不近人情的神情。
女孩皺了皺眉，盯在他臉上的目光閃爍了兩下。
安定敏銳地在她故作冷漠的臉上發現了幾絲遲疑。
「我——」
她話未說出口來，忽然整個人愣住，目光有些發直地望向安定身後的某個方向。
大和守安定疑惑地正要轉身去看，已經聽到了小短刀五虎退一邊跑一邊帶著哭腔的喊聲。
「等等，小虎，不可以跑出去啊……」
然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也猛地停住僵立不動了。
有著米白色柔軟短髮的小男孩穿著可愛的運動服，白皙的皮膚上有幾點很可愛的雀斑，睜大了的雙眼，雖然呈現出奇怪的暗紅色，含著眼淚水汪汪的樣子卻依舊很是懵懂純淨。
他呆呆地看著他們的方向，忽然的靜止，讓含在眼裡的淚水一下失了平衡，啪嗒一聲就落了下來。
女孩眼睫再度抖了抖，雙唇微動，「你……」
正要說話，小腿邊毛茸茸的感覺一下一下地蹭著，讓她實在無法忽略，她低下頭。
「嗷嗚~」
小奶貓似得白色小老虎，睜著和它的主人一樣純真無邪的眼睛仰頭望她，紮著黑色領結的細長尾巴掃著她的腳踝，癢癢的。
她彎腰將這只小老虎抱了起來。
……好、好可愛！不行了，實在要忍不住了！！不管是小老虎也好還是那個小男孩，太犯規了啊！！
長生在心裡掙扎著，表情卻還是繃得緊緊的。
她抱著小老虎走到了那個小男孩面前，將老虎遞過去。
「謝、謝謝……」
五虎退抖著手接過小虎，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到，目光怯生生卻又直勾勾地無法從面前的少女身上移開，「那、那個，請問，您……」
長生強行移開目光沒再去看這個小動物一樣的男孩子，語氣冷硬，「我是你們新來的審神者。」
「您、您是我們的，主公大人？」
五虎退一怔，眼眸刷的睜大，本來水汪汪的眼眶裡，再度浮起了水霧。
真的可以有麼？他們也還能擁有主公麼？
而且，還是會溫柔地把小虎抱回給他的主公。
他以後，也可以讓主公大人，像撫摸小虎那樣，摸摸他的頭麼？
一期哥明明說過，那樣的事情他們不可以想，他們要珍惜眼前的一切才行。
可是，可是現在，主公大人她也在眼前了啊。
五虎退抱緊了小老虎，眼眶紅紅的，「主、主公大人……」
他近乎哭泣的話音尚未結束，長生卻忽然臉色一變。
她按住心臟的位置，臉色刷白，一下子就倒了下來。
五虎退一驚，鬆開抱著小老虎的手，想要伸手去扶她，但是卻被慣性帶得連同自己小小的身體都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好疼……嗚，為什麼啊，好疼——」
長生嗚咽出聲，本來一直努力維持的面無表情的樣子立時奔潰了，眼淚刷拉拉地落了下來，「好痛啊——」
她緊緊按著胸口，身體蜷縮在一起。
為什麼會這麼痛啊！錐心般，仿佛刀刃直刺入心臟的尖銳，所有的感官都在叫喧著，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主、主公大人——」
五虎退嚇得不知所措，他連忙抬頭去看同樣慘白了一張臉的大和守安定。
「沒有用的。」
大和守安定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雙拳握得死死地用力錘上地面，「可惡——」
明明是知道的，不可以貪心。為什麼不更加堅定一點拒絕呢？
這是唯一一個，還願意接受他們本丸的審神者啊，怎麼可以……
五虎退想要立刻去找哥哥藥研藤四郎，本丸裡的大家，自從手入室無法使用之後，都是由藥研哥哥來治療的，現在，現在主公大人出事了，藥研哥一定也——
但是躺在他瘦小手臂間的人類女孩，卻已經漸漸停止了抽泣，連同聲息一同消失了。
五虎退呆呆地看著她緊緊閉合著的雙眼，細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大和守安定咬著唇就著跪地的姿勢往前，顫抖的手指放到了女孩的小巧的鼻子下。
五虎退望向大和守安定。
「她死了。」
安定死死掐著手心。
——千葉長生，在成為這座編號為76492號本丸審神者的第一天，就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過段時間發的，鑒於今天是花笙就任自家本丸審神者一周年紀念日，為了慶祝，於是就這麼開文啦~
恭喜長生get第一次死亡成就~【喂！】
無存稿無大綱，完全放飛自我之作，男主未定（是的，我決定徹底放飛了，男主是什麼？不存在的，反正就算有也沒什麼存在感）。
涉及刀劍，英雄學院，齊神，其他的待定，謝謝大家支持~
第2章
這是一座暗墮本丸，就與其他所有暗墮本丸一樣，這裡常年籠罩著晦暗的陰影，更有甚者，這裡沒有白晝，只有無盡的黑夜。
沒有陽光，草木無法順利生長，沒有羽色漂亮的鶯鳥會在春天發出清脆的鳴啼，沒有五彩斑斕的蝴蝶在花叢嬉戲。甚至，沒有春天，沒有夏天，沒有秋天，也沒有冬天。
只有永遠永遠的黑夜。
這裡的一切，都好像被染上了黑夜的顏色，如同偶爾略過的烏鴉的色澤，帶著死亡的氣息。
加州清光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本丸的這種氣息，只要還能夠和大和守安定，和其餘的同伴繼續生活在這裡，不管是不是還能恢復成和別的本丸的加州清光一樣可愛光鮮的樣子，他都不介意，也可以忍受下去。
但是，當這種氣息越加深重，最後凝聚成被安定抱進來的那個少女時，他還是覺得心臟仿佛被巨大的鐵錘狠狠敲打著。
「安定，這是……」
他吐詞有些艱難，目光幾乎不受控制地盯著那個少女，「……人類？」
大和守安定避開了他的目光，略過他繼續往院中前行，「據說，是新來的審神者。」
加州清光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
怎麼會？哪裡還有審神者會願意接手他們這個被詛咒了的本丸？
因為，如果被本丸的付喪神們承認為主人，就會死啊。
「她……」
加州清光忍不住追上去。
「死了。」
大和守安定的聲音沉靜，「五虎退很傷心。一期殿和其他短刀正在努力安撫他。」
但是大概，安撫不了了。
安定想起性情溫軟膽小的五虎退，慘白著臉，淚水不斷從睜大的眼中落下卻直勾勾無法挪開視線的模樣，就感覺難過。
「是五虎退……」
加州清光咬唇，「可惡——」
那是本丸當中擁有最善良溫柔心性的小短刀，總是用靦腆害羞的微笑注視著所有人，不再如澄澈琥珀卻依舊清澈乾淨的眼眸倒映著本丸黑暗的天空，偶爾會顯露出寂寞，但是當有其他人在是，他又總是會很堅強地笑著。
多愁善感，卻也是最容易被感動的小傢伙。
「雖然沒有正式和大家見面，」
他們已經抵達了前院，本來在四處活動的刀劍們，已經從粟田口一家子那裡聽聞了事情，此時默不作聲地都聚集到了一起，姿態外貌各異的付喪神們，都神色凝重而沉默，看著說話的大和守安定，「但是這位已經是被五虎退承認的審神者了……」
既是被同伴所承認的主人，那麼便也等同於是他們的主人，更何況，在這樣的情況下還願意接受他們，即便被命運捉弄註定與他們無緣，也值得他們獻上自己的敬意。
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就那樣死去。
……
正廳掛鐘上的指標一格一格轉動，天色依舊是漆黑無光，但是時間已到了夜晚。
廳室中，每一振刀面前都點著一支燃燒的白燭，搖晃的火光將刀劍們的影子投映到了牆上，光怪陸離。
大廳中央，擺放著一口不大不小的棺木，那是他們花費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用本丸僅剩的木材打造而成，並不精緻，但卻能讓少女安然躺入。
陌生的少女面無血色皮膚蒼白，緊緊閉著雙眼躺在其中，雙手被擺成交疊於身前的姿態。
棺木後的案臺上，擺上了香爐與燭臺切所做用作祭品的點心。
大家自發為這個初次見面，連聲音都未曾聽到過的少女守靈，偌大的廳堂寂靜無聲，只有偶爾劈啪的火燭爆裂聲將這寂靜抖動。
安定跪坐在棺木之側，視線下垂，面無表情，他們都換上了正式的出陣服以示莊重，一身藍衣的他，有著和藍色格格不入的暗紅色眼眸，卻空虛而迷茫。
加州清光跪坐在他身旁，也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數珠丸恒次一邊撥動念珠，一邊低聲念誦經文，低低的聲調平直淡定，又神聖靜謐。
這時，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敞開的廳室門口，穿著軍裝卻沒有戴帽子，纖瘦細弱的手扶著門框，幾乎是靠著門框的支撐才能站起來一般虛弱。
「五虎退？！」
加州清光震驚地站起身，「你怎麼……」
「我、我……」
小男孩眼眶通紅，米白色的短髮邊沿，已經被漸漸侵染上黑色，裸.露出的小腿膝蓋處，有尖利的骨刺凸出，渾身都透出一股陰暗晦澀的黑氣，他抽泣著，語調細弱，「我想要見主公大人——」
「嗚——」
渾身皮毛已經變成灰色的小老虎蹲在主人的腳邊，發出虛弱地嗚咽。
一目了然的，五虎退的暗墮加深了。
「退！」
屋外又傳來一陣奔跑，然後是太刀一期一振焦急的聲音，他很快趕到了這裡，直到看到了自己的弟弟，這才松了口氣，半跪下來，語帶歎息，「想要過來的話說一聲就可以了，現在你一個人的話太勉強了。」
「一期哥……」
五虎退抓住哥哥的衣擺，「我想要待在主公大人身邊。」
「好。」
一期一振點頭，抱起他，將他帶到了那座棺木前。
小短刀從哥哥懷中出來，沒有再要他攙扶，自己顫抖著走上前，伸手撫上棺木，努力踮起腳來往裡看。
「對、對不起，主公大人……」
目光中出現那位已經毫無生息的少女，五虎退眼中大顆大顆的淚珠再度落了下來，「都是、都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他，擅自叫出了主公大人的稱呼，擅自把她認定為自己的主人，那主公大人她現在就還好好的。
都怪他，忘記了一期哥和其他大人的叮囑，只一心沉浸在擁有主人的喜悅當中，都是他太自私太任性了。
黑色的氣息越發濃重，灰黑色從發梢已蔓延至整個發頂，五虎退的身體上，已經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異變。而這變化，清晰無比地被在場所有刀劍們看在眼中。
「退！」
一期一振不忍，他走上前，想要把弟弟抱開。在這樣下去，會無法挽回的。
「一期哥……」
五虎退拽著哥哥的袖口，睜大了眼，「可不可以，在我死後，把我埋在主公大人身邊？」
那樣，應該就不會再感到寂寞了。
「退——」
粟田口的其他小短刀們都沖了上來。
整個廳室，陷入了一種巨大的悲傷，其餘的刀劍們，若不是低垂雙目強作淡定，便是不忍地別開頭去。
他們都無比理解五虎退的心情。
明明只是初次相見，應該並不存在什麼深厚感情才對，可是啊，他們真的寂寞太久了。
五虎退只是終於將心底的願望訴說表達了出來，看起來膽小懦弱的孩子，其實，應該是他們當中，最勇敢最坦誠的才對。
可是，為什麼他們必須接受這樣的命運？
為什麼偏偏是他們？
明明，他們只是遵循著內心，堅守住了最後的底線與尊嚴。他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還必須接受命運如此的懲戒？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不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憑什麼連被陽光擁抱的權利都被奪走，憑什麼要永遠墮入黑暗？
憑什麼，要一直孤獨下去？
加州清光咬著牙，強自忍耐著心底的怨憤。
他想要在日光下奔跑，想要擁有光鮮可愛的外貌，想要為自己的使命戰鬥；所有可以忽略不去在意的東西，他都想要的啊。
想要主人的愛護，想要被溫柔注視，想要念出那個稱呼。
加州清光，是一振喜歡撒嬌，喜歡被寵愛，最討厭寂寞的刀。
他握緊了自己身側的本體，慢慢站起身來。
「清光？」
大和守安定有些詫異地看他。
加州清光笑起來，暗紅色的瞳眸映著燭火，卻猶有淚光閃爍，他彎彎嘴角，走到了棺木旁，垂下眼簾，認真望向如同安睡著的陌生少女。
……我也可以叫您主人麼？
少女當然沒有回答他內心的疑問，但是加州清光的身體卻忽然一抖，刷得睜大了眼。
「她的手指……」
他不可思議地喃喃。
就在近旁的一期一振聽到了他的低語，尤抱著五虎退的可靠太刀抬起頭，緊皺的眉宇間透出疑惑，「加州，你說什麼？」
「她，」
加州清光的目光一眨不敢眨，傻傻盯著棺木，「她睜開眼了……」
！！！
廳室很大，並不是所有刀劍都聽清楚了加州清光的話，但是並不需要他再度重複了，因為下一秒，他們自己已經看到了——
看到那個已經死去的少女，揉著眼睛，一臉剛睡醒的睡眼惺忪的神情，從棺木當中坐了起來。
大家齊齊愣住。
然而看清楚了眼前一切的長生，卻露出了呆滯的表情，她看著明顯像是靈堂的佈置，還有自己現在躺著的地方，加上那一支支陰森的蠟燭，炸毛了：「你們都對我做了什麼啦！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
既五虎退之後，加州清光也達成了傳說中的自我攻略成就
以及，長生的棺木可不會就這麼浪費了，以後還能用呢~╮(╯_╰)╭
第3章
這是……棺、棺棺材？！
長生只覺得渾身寒毛倒豎，幾乎是連滾帶爬手腳並用的從那個特意為她打造的棺木之中翻滾了出來。
這些傢伙都做了些什麼啊？！
手腳發軟，氣急敗壞之下，她動作很不利索，就在旁邊的加州清光下意識想要過去扶她，「您還好麼？」
啪——
長生很不客氣地打開了他伸過來的手，一副想要離他遠一些的樣子，滿臉警惕與敵意，「不要碰我！」
加州清光一怔，神色晦暗，垂下目光後退了兩步，如她所願地與她保持了更遠的距離，「抱歉……」
大和守安定微微蹙了蹙眉，站起身來。
五虎退在看到她醒來的那一刻便狠狠呆住了，滿心的驚喜與快樂填充了那雙已無神采的雙眼，讓已經像是死去的瞳眸再度泛起了微光。
正抱著他的一期一振自然注意到了，他也為此感到欣慰與稍許安心。
但是五虎退在下一秒，卻咬著嘴唇努力站穩，抓著他的衣角將自己藏在了他的身後。
「退？」
亂藤四郎疑惑地看他，「怎麼了？」
五虎退卻露出慌張的表情，用力地幾乎是有些驚恐地朝著自己的幾個兄弟搖頭，小臉緊張慌亂。
藥研藤四郎按住想要問些什麼的秋田，低低地，「退不想要讓這位大人看到現在的他。」
圍聚在一起的短刀們先是疑惑，很快便醒悟明白了過來五虎退的心情。
他當然也很想要上前湊到那位少女身邊的，但是他不想要讓她看到他現在的模樣，而且……
——不、不可以再傷害到她了，絕對不可以。
他咬著嘴唇，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情感。
他不可以再叫她為主公大人，不可以再親近她了，他已經害死過她一次，一定一定不能再做出那種事情了。
就算再寂寞，再悲傷，也不可以了。
一期一振自然明白弟弟的心情，他有些心疼地伸手輕輕撫過那頭已經近乎於黑色的柔軟短髮，低聲道，「我知道了。」
身形高瘦的青年付喪神站起身，將自己的弟弟完全擋在身後，像是為他提供著躲避風雨的港灣，其餘幾位粟田口的短刀們，也齊齊站到哥哥身旁，為自己的兄弟遮掩住身體。
長生有些疑惑地看著突然聚在一起的這一群付喪神，目露狐疑與古怪。
「姬君，」
燭臺切光忠走上前，有禮地朝她問候，語調不卑不亢，略顯冷淡，「先前發生之事，您可還記得？」
長生有些警惕地看了看這個面貌英俊的青年，皺眉，「我從本丸的門口進來，然後遇到了他——」
她看了一眼大和守安定，又轉開臉，「還有一隻小老虎和一個小男孩，然後……」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臉色極差。
「然後您死了。」
燭臺切光忠直白地說道。
長生咬唇不說話。
燭臺切觀察著她的神情，發現她臉上並沒有意外與驚奇之色，便道，「您先前說，您是由時之政府委派前來接任這座本丸的審神者，那麼，您應該知道——」
「我當然知道！」
長生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瞪著圓圓的眼睛，「所以，你們不許靠近我，不要跟我套近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就好了！」
一期一振略微皺眉，他有些明白了這個女孩子的想法，她是希望能和他們保持距離，僅維持著工作上的關係，不要過分親近，這樣就能在不觸發詛咒的情況下兩廂無事。
她就是抱持著這樣天真的想法來到這裡的麼？
這樣的念頭，太理想化也太過於想當然了。
一期一振想到躲在身後的五虎退，心緒有些複雜。
人心本就複雜難懂，變幻莫測，而擁有了人心的刀劍，所思所想，所感所慮，也完全不是他們自己可以控制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捉摸與預測的，就是人心了。
情感這種東西並不僅僅是依靠保持距離就可以穩固並且準確地保持在一個範圍內的。
更何況，以本丸主人的身份來到這裡的審神者，對於刀劍們來說，天然便擁有了主人的身份。
身為刀劍的他們，天生就渴望著主人的使用與愛護，這是一種無法避免的天性使然，在這樣的前提下，保持距離，與主人維持冷淡疏離的關係，實在太過艱難了。
而這個女孩，完全將自己的生命安全，寄託在這樣無法得到保證的境遇之下，未免太過天真單純了。
一旦他們當中有誰動搖了，受到最嚴重傷害的，可是她本人啊。
不過……
「請問，」
藥研藤四郎聲音低沉淡定，小小的短刀發言時的氣場卻格外強大，讓人無法不把目光投注到他身上，「您是復活了麼？」
這是個好問題，也是在場所有刀劍心中想要明瞭的。
因為他們之前萬分確定，眼前的少女確確實實死去了。
但是此刻她卻又生龍活虎地站在了這裡。
是詛咒已經失效了？
可是本丸外的天空依舊被黑夜籠罩，他們也仍然被邪氣浸染著，並沒有得到解脫。
被藥研藤四郎一針見血的提問給問得語塞的長生眼神四處亂轉著，支吾道，「那、那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在說謊呢。
大和守安定注視著她的神態，在心中得出結論。
「總、總之！」
長生深呼吸了一下，板著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有威嚴，「就是這樣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這裡的審神者了！反正，工作什麼的我會完成的，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
垂在身側的手一直握得緊緊的，還在發抖。
低垂著眼正滿心黯然的加州清光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忽然頓悟。
這位大人，其實很緊張很害怕，但是在強撐著麼？
他忍不住抬起眼，疑惑地看向她。
雖然努力做出冷淡的表情，但是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和不自覺總是往一期一振身後瞥的目光，卻不能不讓人在意啊。
她果然……
「如此的話，」
燭臺切裝作自己什麼都沒發現的樣子，客氣而疏離地頷首，「由我來帶您前去審神者的房間。」
長生冷淡地「嗯」了一聲。
全程都沒有人做過自我介紹，她似乎完全沒有想要認識他們每個人的想法。是真的想要讓雙方處於一種陌生人的狀態啊。
加州清光無法控住自己一直用目光追隨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原本位於兩側端坐著的刀劍們，也都紛紛站起身目送他們離去。
但是加州清光看到，那位大人在走到門邊的時候，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他有些疑惑，然後就聽到從一期一振身後傳出五虎退脫口而出的驚呼聲，「小、小虎！」
已經到了門口的長生當然沒聽到小短刀的聲音，她只是低著頭，皺著眉，遲疑地看著趴在她腳邊，一副氣息奄奄可憐兮兮模樣的小老虎。
「它……」
長生眸光閃動，滿心糾結，「怎麼變成這樣了？」
明明剛才還是通體雪白活潑好動的樣子，怎麼現在整只都灰撲撲還要死不活的……
燭臺切也愣了一下，他正思考著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就見這位審神者大人猶豫著轉過頭來，略帶彆扭地問，「這只老虎，算在詛咒裡麼？」
這個問題，可把他們給難倒了。
那個詛咒所針對的目標，是本丸的刀劍付喪神，但是刀劍們自帶的寵物的話……
「嗷嗚……」
小老虎發出低低的嗚咽。
長生心底軟得一塌糊塗，實在忍耐不住，蹲下.身，朝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主……」
加州清光差點脫口，連忙止住，「審神者大人！」
「我試一下。」
長生讓自己的語氣努力聽起來顯得像是很任性的樣子。
五虎退揪緊了一期一振的衣擺，眼睛睜得大大的，也顧不得躲起來了，緊張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主公大人……
灰色的小老虎往前探了探腦袋，用濕漉漉的鼻子嗅嗅面前的手指，又抬起頭來看了看蹲在面前的少女，「嗷……」
長生咽了咽口水，抖著手試探地輕撫過小老虎的皮毛。
小虎渾身一抖，然後忽然撐著身體站了起來，然後慢吞吞地往前，湊到長生的手邊用身體蹭著她的手心。
毛茸茸的，溫軟的觸感在手心流轉，一向對這類可愛的小動物沒辦法的長生終於忍不住伸手將它抱了起來。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盯在她身上，但是半晌之後，什麼事也沒發生。
……好像，動物的話就沒關係？
五虎退長長松了口氣，隨即雙手合握在胸前，臉上露出安心的笑意。
太好了。
就算他沒辦法再靠近，也覺得會很安心呢，就好像，被主公大人抱在懷中，是他自己一樣。
而且，有小虎陪伴在主公大人身邊的話，是不是也能讓主公大人能夠稍微不那麼孤單呢？
因為大家都不能靠近她，一個人的話，是很寂寞的呢。
「它……」
長生遲疑了一下，轉頭看向大廳裡聚做一團的粟田口大家族，「可以——」
「可以。」
一期一振看到了五虎退朝他點頭，便掛起禮貌的微笑點了點頭，「小虎就暫時麻煩您了。」
然後他們幾乎每個人，都發現這個女孩子，眼睛立刻亮得像是夜晚閃爍的星辰，雖然努力繃著表情，但是幾乎無法遮掩住她的心情。
——很高興的樣子呢。
加州清光目送著他們離去，心想。
這位主人，真的很單純啊。
他低下頭，唇角忍不住往上輕輕彎起，精緻的小痣點綴在嘴角下，讓那個笑容顯得無比可愛甜美。
……
第二天淩晨，角色被顛倒了一番，換做大和守安定在睡夢之中被加州清光給吵醒了。
他面色複雜地看著旁邊抱著被子翻滾，一邊很開心地叫著「主人」「主人」的加州清光，忍不住扶額。
然後——
長生又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寫到長生死，我都忍不住想笑……特別開心【扶額】
以及，其實並不是動物就沒關係啦╮(╯_╰)╭長生的事情，以後會慢慢說明的。
第4章
夜半，五虎退蜷縮在被子當中，閉著眼睛，看起來就和睡在身旁的兄弟們一樣正安然地沉浸在睡夢之中，至少不久之前來看他們的粟田口大家長一期一振，就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雖然有一定的原因是因為在如此暗夜之下，太刀的偵查能力實在有所欠缺，但是五虎退也確實在努力忍耐。
藥研藤四郎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他悄無聲息地坐起身來，推開被褥，走到了五虎退的床鋪邊輕輕坐下。
「退，」
他放低了聲音，以期望不要吵到其他兄弟，「很疼麼？」
五虎退的身軀顫抖了一下，良久，才慢慢將蒙在腦袋上的被子拉下，露出一雙眼淚汪汪的暗紅色眼睛，「藥、藥研哥……對不起……」
藥研無奈地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撫摸過弟弟的額頭，「沒什麼好道歉的。」
五虎退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委屈還是實在疼痛得厲害，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雙手緊緊攥著被沿，聲音哽咽，「我、我沒事的……很快，很快就能習慣了……」
藥研藤四郎看著明明在勉強自己，嘴上卻還在安慰他的五虎退，忍不住感覺到心底的酸澀與無奈。
暗墮的痛苦本丸當中每一振刀劍都體會過，就在他們被施加了詛咒的那一天，黑夜浸染了本丸蔚藍色的天空，他們每一振刀的雙眼都被染上了血色，那種痛苦，如同雙眼被生生剜去，疼痛到恨不得立即死去。
他們都是曾經在戰場上經歷過血雨腥風的刀，藥研藤四郎本身，更是在戰場中長大，見慣了也歷經過各種各樣的傷痛，但是那樣的疼痛，即便是他也差點挨不過去。
然而現在，五虎退身上暗墮的程度加重了，藥研藤四郎有些難以想像，現在的五虎退正在忍受怎麼樣的痛苦。可是膽小又怯懦，看起來最柔弱的五虎退，卻硬是一聲不吭地忍耐了下來，直到躲進被子裡，直到等到兄弟們都睡著，這才一個人無聲哭泣著。
「嗯，」
他伸手握住弟弟的手，略微用力，像是在給予他力量，「很快就會過去的。別怕。」
「藥、藥研哥……」
五虎退的頭髮已經完全浸染上黑色，在夜色中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但是即便是猩紅色的眼睛，也依舊與以往別無二致的清澈乾淨，「謝、謝謝你……」
藥研唇角稍稍揚起，露出一個略帶安撫的微笑，「睡吧，我會陪你。」
「嗯、嗯……」
五虎退也努力彎起嘴角來，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藥研藤四郎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五虎退時不時因為疼痛而蜷縮顫抖的身體慢慢安靜了下來，神情也由痛苦漸漸緩和了過來，呼吸逐漸變得綿長。
他睡著了。
藥研藤四郎略微松了口氣，眼中閃過幾分安心。
但是就在這時，房門外忽然傳來細小的扒門聲，一下一下，相當急促，夾雜其中的，還有幾聲幼虎的叫喚。
「小虎！」
剛剛睡著還未徹底睡沉的五虎退一下就睜開了眼，猛地坐起身來看向門口，「藥研哥，是小虎的聲音！」
藥研藤四郎也愣了一下。
小虎應該正陪在那位審神者大人身邊才是，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又跑下來了？
五虎退已經慌慌張張地從床鋪中爬了出來，一把拉開紙門。
良好的夜視能力，讓他們都能看到，在暗夜裡，灰撲撲的小老虎有氣無力地趴伏在房門口，無力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扒拉著門框弄出響動聲，當發現五虎退的時候，小虎用力地揚起腦袋，朝著他發出「嗷嗚嗷嗚」像是哭泣的叫聲。
「主……是審神者大人出事了！」
五虎退驀然睜大了眼睛，神色驚惶慌亂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
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注意到門外的走動聲時，正在就加州清光說夢話吵醒了大和守安定這件事進行日常的拌嘴，兩人對望了一眼，靠近過道的清光稍稍拉開了一點紙門，正看到藥研藤四郎正支撐著五虎退從門外經過。
「發生什麼事了？」
廁所並不在這個方向，而且聽腳步聲也很急促，加州清光疑惑地問。
「加州，」
藥研神色有些凝重，聲音低沉，「那位大人好像出事了。」
加州清光猛地一怔，刷的站起身來，「我去看看——！」
說著，也不等他們做出反應，一下把門完全拉開，一陣風似得就沖了出去。
大和守安定皺了皺眉，看向藥研，「我也去看看。」
「拜託了。」
藥研藤四郎點頭，然後側過臉看五虎退，「別擔心。加州他們過去了。」
五虎退咬了咬唇，努力邁動自己還泛著疼痛的雙腳。
……
慣常早起為大家準備早餐的燭臺切光忠睡得很淺，也被那接二連三的腳步聲給吵醒了，他揉了揉略有些雜亂的頭髮，疑惑地看了看門口的方向。
思考了再三，他還是披上外衣推門走了出去，循著聲響，一路來到了審神者房間的樓下，當發現腳步聲一直去往了樓上時，他有些驚訝。
「加州，大和守？」
走上樓梯，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呆呆站在審神者房間門外的兩把打刀，「發生什麼……」
聲音戛然而止，戴著眼罩僅露出的那一隻眼中，滿是錯愕。
不久之前才生龍活虎地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審神者，此刻就面朝下地倒在他們面前，她穿著睡衣，一手掐著自己的脖子一手往前伸出，看起來像是努力想要抓握住什麼東西，又像是在奮力地往前爬。
「主……」
加州清光想要往前走，卻踉蹌了一下跪倒了下來，眼眸睜大，滿是不可置信，他抖著手朝前伸，但是卻怎麼也不敢真的觸碰到她。
燭臺切光忠比較鎮定，他沉著臉走上前去，小心將審神者抱起轉過身，然後探了她的脈搏與呼吸。
加州清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而此時，五虎退和藥研藤四郎也已經走了上來。
見此場景，兩把短刀也愣在當場。
燭臺切承受著幾位同伴的注視，臉色平靜地抬起頭，然後迎著他們的目光，慢慢地搖了搖頭。
加州清光的臉色瞬間灰敗下來。
「怎、怎麼會……」
他低聲呢喃，暗色的瞳孔中滿是不願接受事實的固執，「為什麼啊……她、她不是已經醒過來了麼？」
五虎退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只剩下滿臉的茫然。
燭臺切光忠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作為尚且還算冷靜的刀劍，他歎了口氣，將這位可憐的審神者抱起，走入房中。
大和守安定拍了拍加州清光的肩膀，他雖然也有些悵然若失的傷感，但是相比於清光的無法接受，大和守安定覺得自己應該還算好的。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得到過也就罷了，可是希望就在眼前，就算無法觸及但是能夠一直看著她加州清光覺得自己已經滿足了，但是為什麼……
又要消失呢？
藥研藤四郎點起了燈，昏暗的房間變得亮了起來，燭臺切將審神者放到了她的床鋪中，並細心地為已經沒有生氣的她蓋上了被子。
看起來就好像只是沉浸在睡夢中一樣。
可是，那一定是一個噩夢。因為，她的表情是如此的痛苦。
「到底發生了什麼？」
燭臺切光忠問道，在燭火光下，他的眼眸看起來也好像有光在跳躍。
藥研推了推眼鏡，講述了小虎回來向他們求助的經過。
「審神者大人明明已經醒過來了，為什麼又……」
燭臺切皺起眉來，神色中有些憐憫與不忍。
加州清光原本一直怔怔地看著審神者的臉出神，聽到燭臺切近乎於自言自語的疑問，卻忽然渾身一震，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大和守安定正滿心複雜，感覺到動靜疑惑地望向他。
「是、是我……」
加州清光有些艱難地咬著嘴唇，聲調顫抖，眼眸中透出濃濃的恐懼，「是因為我——」
安定愣了一下，與加州清光長久以來一起的默契，讓他立刻明白了他未說完的話。
他想起了就在剛才，他被清光吵醒的時候，他正抱著被子在睡夢中叫著「主人」的稱呼。
難道說——
「是我觸動了詛咒……」
加州清光神色木然，眼眸發直，一邊搖著頭一邊不停重複著這句話。
「清光——」
大和守安定無法看他這個樣子，上前用力握住他的肩膀搖晃，「振作一點！」
「加州，這位大人她不一定就會死，」
藥研雖然不太確定，但是還是將心底的猜測說了出來，「在明知道本丸的詛咒的前提下，她依舊來到了這裡，我認為她應該有所準備。上一次，她也確實蘇醒過來了。」
藥研的話不僅僅是對加州清光說，他還用力握住了茫然無助的五虎退的手，眼神堅定地看向他。
如同絕望中最後的一根浮木，加州清光已經渙散的目光再度微微有了焦點。
「藥研說得對，」燭臺切聲音沉沉，「相信一下這位大人吧。」
……
時間緩慢過去，樓下傳來同伴們起床的響動，燭臺切光忠下樓去準備早餐，大和守安定也去向其他刀劍說明了一下情況，加州清光和五虎退一步不肯離開，固執地跪坐在審神者的身旁。
燭火搖曳，長長的蠟燭一點點融化變短，一期一振帶著食物上來看他們，但是不管是五虎退還是加州清光都只吃了一點就再吃不下了。
一期一振微微歎氣。
他端起餐食正要離開，卻注意到閉著眼的審神者，細長的睫毛顫動了兩下，然後那雙眼睛慢慢睜開了。
「！！」
一直守在旁邊的兩把刀自然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加州清光幾乎是喜極而泣，他張嘴想說什麼，卻又立刻咬住嘴唇努力忍住了，只雙眼含著淚意，一眨不眨地看著慢慢推開被子坐起身來的少女。
長生的心情是崩潰的，她呆呆地坐在床鋪中，抖著手撫上自己的喉嚨。
那種窒息的痛苦與絕望記憶猶新，她終於再也假裝不了淡定和高冷，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混蛋！這次又是誰啦！說好的都是一群冷酷無情的暗墮付喪神，為什麼她什麼都沒做還要被弄死兩次啊！
太過分了！
忍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致力於在每章的最後進行崩壞並且讓自家女主活不過兩章233333
猜猜下一個又要輪到誰了呢？
第5章
長生哭得那叫一個稀裡嘩啦，停都停不下來，把一旁的加州清光和五虎退給嚇了一跳，兩把刀慌慌張張，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主、不是……審神者大人，您、您別哭……」
加州清光覺得自己手腳發軟，差點就叫錯了稱呼。
「你們太過分了！哪有這樣的啊！我就是不會死又不是不會痛！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嗚哇——」
長生完全聽不進去。
「大、大人……您……」
五虎退磕磕巴巴，想湊過去又不敢。
「一個兩個地都欺負我！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必須要死啦！嗚哇嗚哇——」
五虎退微弱的聲音顯然也沒辦法傳進正哭得聲嘶力竭的少女耳中。
「姬君……」
一期一振也企圖說點什麼。
「憑什麼我要死啦！太過分了……忽然就喘不過氣，很難受的啊！嗝兒~太過分了……嗚，討厭你們……嗝兒——」
長生的哭聲慢慢弱了下來，但是臉上的神情和糊得滿臉都是的眼淚還是讓她看起來相當淒慘可憐。
五虎退不安地看著正揉著眼睛抽噎的少女，揪著手指頭想了半天，忽然伸手扯了扯自家大哥的衣袖。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低頭看自己的弟弟，「怎麼了，退？」
「一期哥……」
五虎退用滿是期待和信賴的目光看向自家最可靠的大哥，「你、你能哄哄……這位大人麼？就、就像哄我們睡覺的時候那樣？」
一期一振呆滯了一下。
一旁的加州清光卻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作為粟田口那一大家子小短刀的家長，一期一振又可靠又溫柔，小短刀們對自家哥哥可都是服服帖帖又聽話又乖巧，一個個地還都很活潑開朗。
這樣的一期一振，一定很擅長照顧孩子！
自家審神者現在，可不就哭得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麼？
一期一振發現，連同加州清光看過來的目光，好像都充滿了信任，一雙暗色調的眼眸在昏暗光線下，如同尚未暗墮之時那樣，閃爍著紅寶石般熠熠生輝的光彩。
可靠的粟田口家唯一的太刀在心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我試試吧……」
哄自家弟弟是一回事，哄自家主……咳，自家審神者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怎麼樣，以下犯上，以家臣之身冒然對主公不敬，一期一振怎麼也沒辦法泰然處之。
他放下手上原本端著的餐盤，稍稍靠近了正低頭揉著眼睛一抽一抽的少女，思考了一下，便道，「姬君……是否餓了？」
長生抽噎的聲音停了一停，抬起頭，瞪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看他，「不餓！」
「那渴麼？」
「不渴！」
「……」
「不困！不冷！不熱！不累！什麼都不！」
長生很蠻橫任性地喊道，聲音裡還帶著哭腔，語調聽起來很強橫，但是一期一振看著她的表情和那雙倔強的眼睛，卻覺得，這位審神者大人，其實是在覺得委屈。
與其說是發脾氣，更加像是在……撒嬌？
看起來，確實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啊。
他原本僵硬不自在的表情漸漸緩和了下來，眉眼帶上了一期一振慣有的溫和。
長生還在抿著唇生氣，在心裡決定絕對不要隨便原諒這群莫名其妙害死了她兩次的可惡傢伙們，下一刻，卻發覺頭頂覆上來一隻手掌。
她愣了愣，抬眼看向面前這個容色俊朗無比的青年。
一期一振輕輕摸了摸長生的頭，他並沒有笑，神情中甚至還有些憂鬱與歉疚，只語調溫和，「很抱歉，讓您如此痛苦。」
長生看著那雙暗紅色的眼睛，下意識吸了吸鼻子發愣。
那雙眼睛，雖然看起來像是血液的顏色一樣可怕，但是從中透出的情感，卻溫柔寬和，如同陽光下的琥珀，暖意融融的。
長生看得懂這樣的目光，是真真切切為她感到擔憂與關心。
她又吸了吸鼻子，然後朝他攤開手，「手帕！」
一期一振微微笑了，從身上取出一塊乾淨地手帕放到了她掌心，「請用。」
長生用手帕胡亂抹了抹臉上的眼淚，也不還給他，又轉臉看另一邊兩把刀，凶巴巴地道，「我餓了！」
加州清光和五虎退都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兩把刀幾乎是同時站起身來想要去完成這個任務。
雖然長時間保持著同一姿勢跪坐在這裡，多少會有些不適，但是對於久經鍛煉的刀劍付喪神來說，還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加州清光自然如此，但是五虎退……
小短刀一站起身，就搖晃了兩下。
「退！」
一期一振皺眉要伸手去扶他，但是中間還隔著長生，動作卻還是慢了一點，長生已經下意識張開手接住了一頭往前栽倒下來的五虎退的小小身體。
她有些懵逼，低頭看著蜷縮在自己懷中神情痛苦隱忍的小短刀，轉頭去看另一邊的一期一振，「他、他怎麼了？」
一期一振看著自己弟弟身上越發濃重的暗墮氣息，凝眉不語，對於這樣的情況，即便被五虎退報以無比信賴的他也無能為力。
就是因為這樣的無力，越發讓人覺得痛恨與痛苦。
「退他，」
他有些艱難地解釋，「暗墮程度加深了。」
長生愣愣的，又很不解，「為什麼？」
五虎退伸手扯了扯一期，努力忍耐著的雙眸中透出祈求。
一期一振自然看明白了，五虎退在請求他，不要告訴審神者原因。
不要告訴她，善良的小短刀在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不能讓主公大人感到內疚。
「大、大人，我沒事的……」
五虎退努力微笑，即使手指攥得緊緊地掐著手心，也用力笑彎著眼睛，「一、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的。一點都不痛……」
而且，能夠躺在主公大人的懷裡，很幸福呢……
長生看了他一會兒，小心地將自己的腿和手從小短刀身下挪出來，把床鋪讓給了五虎退，她俯身把被子給他蓋好，然後看向一旁的一期一振，咬著嘴唇，「我要怎麼做？」
一期一振看向她。
長生一字一句又重複了一遍，「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好起來？」
因為認真仔細打量了五虎退，長生才恍然發覺，這個孩子就是昨天那個，帶著一隻小老虎，臉上點綴著小雀斑的可愛男孩。然而在長生印象裡，這個孩子，應該有一頭米白色的短髮，皮膚也是白皙得在暗夜中都像是泛著光。
暗墮……
長生當然知道這個詞的意思，既然要接手的是一個暗墮的本丸，如果不先瞭解的話，豈不是就跟個白癡一樣了？
只不過這個詞彙在審神者的論壇、手冊上出現得都很少，大家像是對此都諱莫如深。反倒是一些審神者無聊之際發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相關小說裡，提到了很多次關於暗墮的刀劍情況。
受到過渣神的傷害，兇殘、不講理、冷漠、動不動就要首落審神者、還不信任人類、有很嚴重的反社會傾向。
不過往往到最後還是會被各種各樣的審神者給感化，整個本丸都過上花丸的生活。
長生對於感化他們沒興趣，對於這個有詛咒的本丸來說，他們不信任她的話，反而是一件好事。而且時政也再三保證了，雖然刀劍們暗墮了，但是他們對人類並沒有敵意也不會主動傷害前來接任的審神者的。
可是！！
唔，扯遠了，總之就是，不能讓這個小傢伙繼續暗墮下去就是了。
要怎麼做？
一期一振對此也無能為力，他憂心忡忡地握著自己弟弟的手，努力安撫著他。
長生在一旁看著在自己哥哥的安慰下慢慢平靜下來似乎有所緩和的小短刀。
暗墮的話，據說是內心產生了陰暗消極的情緒，當這種情緒越過了一個閾值，便會化作具體的表像浮現在付喪神.的身體上。
如此的話……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五虎退另一隻手。
五虎退愣了一下，側過頭來看這位審神者大人，「大、大人……！！」
然後像是猛然意識到什麼，他劇烈掙扎起來，想要把自己的手抽離出來，「不、不可以……」
長生才不管他呢，她把另一隻手也覆蓋上來，用力握住，然後凶巴巴地瞪他，「聽話！」
五虎退嚇了一跳，呆滯地，幾乎是可憐巴巴地看她，「可是……」
「閉嘴！」長生皺著眉，「給我快點好起來！」
「您會死的……」五虎退忍不住哽咽，「我、我……」
會忍不住的，對他那麼溫柔的大人，他無法停止自己內心裡一遍一遍地呼喚著那個稱呼啊，會傷害到她的……
長生的眼眸閃動了兩下，垂下眼睫，忽然低聲道，「說吧。」
一期一振疑惑地看向她。
五虎退淚眼迷蒙，用力搖頭，「不、不行的——」
長生抬起眼，眸光平靜，一點都沒有了先前哭得稀裡嘩啦時的脆弱嬌氣，「我讓你說你就說，這是命令！」
被她眼神中透出的某種情緒給攥住，五虎退呆住了，一顆淚珠順著眼尾落了下來，一路滑進了長生的枕頭當中。
「主、主公大人……」
長生抿唇，「我在。」
五虎退睜大了眼，怔怔的，「主公大人……」
「我在。」
淡淡的光芒，自交握的手掌間傳遞，一路蔓延至小短刀的身體，有一種清涼的感覺，透過四肢百骸傳遞到了身體的每一寸。
疼痛消失了，連同雙眼中時不時產生的火燒火燎的刺痛，也一起消退了。
一期一振看著弟弟愣愣撫上眼睛的手，從指縫間，他看到了那雙，清澈乾淨的琥珀色眼眸，像是被日光照耀一般溫暖。
……
「一期哥？」
今天負責在廚房幫忙的藥研藤四郎，看著端著餐盤回來的一期一振，有些疑惑，「怎麼了？」
還有些出神.的一期一振回過神，笑了笑，「沒什麼。」
他頓了頓，又轉頭去看藥研，「退他——已經沒事了。」
藥研意外了一下，眼鏡片後，暗色的眸子裡閃過驚訝。
「是那位姬君，她讓退恢復了。」
一期一振想起先前那一幕，忍不住唇角上揚，心情也越發明快起來。
看起來，這位新來的主殿，會是一個很好的主人。
……
然後，這位被一期一振認為，能成為很好的主人的少女，又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長生愛哭是有原因的，以後會提。而且這也算是一種發洩情緒的方式，其實她精神很堅韌的啦~
第6章
主人又死了！！！
這個消息，是才端著餐食上樓沒多久又砰砰砰踩著樓梯下來沖回廚房的加州清光帶來的。
這位相貌精緻漂亮的少年，眼神有些發直，面色茫然，像是不知道該做出何種表情來才好。
在廚房裡忙碌的燭臺切光忠、藥研藤四郎，和還沒離開的一期一振都一臉愕然。
一行人步履匆忙地回到了二樓審神者的房間，已經恢復了原貌的小短刀正帶著哭腔守在面色發紫的少女身旁，見著他們來了，眼巴巴望過來，「一期哥……」
「怎麼回事……」
一期一振皺了皺眉。
本丸的藥師藥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鏡，主動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後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藥研？」
燭臺切看了看就放在一旁吃了一半的食物，憂心，「是不是食物出了問題？」
藥研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審神者大人她，是被噎死的。」
「……」
「……」
「……」
難耐的沉默與寂靜在室內蔓延，大家一時都不知道該作何表示。
「所以這一回，又是誰？」
加州清光率先打破沉默。
幾人互相對視，然後一期一振的聲音有些艱澀地響起，「我想，大概是我——」
「一期哥？」
五虎退睜大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很是驚訝。
藥研也忍不住向自家兄長投去一瞥。
但是也不難理解，只要看到五虎退現在恢復如初的模樣，作為兄長，藥研自己也對這位審神者大人非常的感激。由此而內心產生動搖，一時不查便產生了認同這位大人的想法……
他歎了口氣。
然而藥研藤四郎雖然能夠理解，一期一振自己卻很是自責，明明在前不久，他才對那位姬君說了「抱歉讓你如此痛苦」的話，結果自己卻又再次讓她經歷了這樣的痛苦。
「這樣下去不行。」
一期一振的聲音依舊溫和，卻透出一股果決堅毅。
……
接下去，本丸的刀劍們聚在一起開了個會，討論關於新來的這位審神者的事情。
「以上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
燭臺切做了總結，沒有被眼罩遮擋的那隻眼中，透出沉靜的暗光，「這位大人來到我們本丸不過才一天，已經經歷了三次死亡了。」
「三、三次……」
脅差少年堀川國廣一臉不可思議地喃喃，「那位大人，她現在……？」
「退正守在她身旁，」
藥研藤四郎冷靜作答，「我們對於審神者大人的復活能力並不瞭解，所以對於她什麼時候會再次醒來也無法做出準確估計。」
「而在她醒來前的這段時間，我和一期殿都覺得，我們所有人最好先達成一個共識。」
穩重可靠的太刀燭臺切抱著手臂，語調沉靜，面對同伴們望過來的或疑惑或了然的目光，他輕輕笑了一下，看起來有些無奈，卻還是說了出來，「我們不能再讓她經歷死亡了。」
精神.的承受能力都有一個極限，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裡經歷了三次死亡的痛苦，那位審神者大人竟然沒有精神奔潰而只是大哭了一場，燭臺切覺得這位大人其實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但是精神再堅韌強大，那位大人也只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女孩，尤其是對於他們這些有著上百年歷史的刀劍付喪神來說，不停地死亡再復活再死亡，就算是他們，也無法肯定自己不會產生什麼消極陰暗的情緒。
「是呢，」
大和守安定看了看身旁的加州清光，皺起眉來，「大人她早上的時候，哭得很厲害啊。」
再來一次的話，難保那位大人會不會真的奔潰。
和泉守看了一眼大和守安定，想說什麼，但是看看大家的臉色，還是決定閉嘴。
審神者早上哭得豈止是厲害啊，大家在樓下都聽得清清楚楚，就是心腸再冷硬性情再淡漠的刀，也免不了心底產生不忍與憐惜。
他都看到，原本在走廊上吊著橫樑引體向上的同田貫正國，被那哭聲給嚇得手一滑摔了下來，然後一臉無措地看向二樓的方向。更何況那些小短刀了。
考慮到這位即便遭受了如此痛苦，也沒有就此丟下他們離開的審神者，所有刀劍都表示了對燭臺切這一說法的支持。
但是說說簡單，要真的做到實在很困難，在這位大人來到本丸之初，五虎退、加州清光、一期一振又何嘗不是有著同樣的堅持？可是到最後還是輸給了心底最真實的情感，或者說，輸給了來自于那位大人不經意間傳遞出的溫柔。
經歷了黑暗的刀劍們，要拒絕這樣的溫暖實在太過困難了，所以，必須要有更加強硬的措施才行。
「準備怎麼做？」
壓切長谷部冷著臉，沉聲問道。
在別的本丸有著主廚屬性的壓切長穀部，在這座本丸當中，卻顯得比任何刀劍對審神者都要更加冷漠一些，好像對新來的本丸主人全不在乎，視如空氣。
但是與這位可靠的打刀青年共事許久的燭臺切光忠卻能明白他的心理。
正因為他重視主公，對主公的絕對忠誠與守護，長穀部才更加不會容許自己做出傷害到自己主人的事情。
將那份期待與渴望強行壓制在心底，甚至連想都不能想。
「不要靠近她，最好，連見面也不要見，」
一期一振垂著眼眸，說出看起來很不近人情的要求，「以及，念頭也不能有。」
他明明只是一閃而過的想法，根本沒有說出口過，但是主殿卻還是因他而死，如此嚴苛惡毒的詛咒，實在……
「連、連想都不能想麼？」
亂藤四郎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長髮的漂亮小短刀，即便眼眸不再如清澈藍天般透亮，也一樣可愛無比。
一期一振有些抱歉，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要！」
小天狗今劍猛地站起來，踩著高高的單齒木屐，抿著唇，瞪大的紅紅的眸子裡透出怨憤和委屈，「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審神者大人來了，結果還要變成這個樣子！我不要這樣！」
如此的話，和沒有審神者在又有什麼區別了？
甚至現在，他們連偶爾期盼一下的心情都不可以有了，那不是比過去要來的更加痛苦麼？
「今劍——」
螢丸拽了拽小天狗的手，身為大太刀卻個子小小的他的聲音甜軟，帶著夏夜般的靜謐，「審神者大人不能再死去了。」
今劍當然明白螢丸說得是對的，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心底冒出來的酸澀和難過。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哢哢哢哢哢——」
粗狂而獨特的笑聲之後，是太刀用力按在兩個小不點腦袋上的手掌，山伏國廣揉了揉兩個男孩的頭髮，面對看過來的兩雙茫然的眼睛，他笑容爽朗明快，「我們的職責當中，也有要守護自己的審神者，方法雖然不太一樣，這也是一種修行，打起精神來吧哢哢哢哢——」
今劍懨懨地耷拉下腦袋。
「那麼暫時就如此決定了。」
見大家都不再提出異議，燭臺切道。
「可是，燭臺切先生，」
堀川國廣舉起手，像是一個在課堂上請求發言的學生那樣很有禮貌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如果我們都不能靠近那位大人的話，誰來照顧她呢？」
嗯，這是個好問題。
加州清光抱著手臂，看起來一臉嚴肅地答道，「關於這一點，我們發現，詛咒只要被觸發過一次，之後好像就會失效。」
大家聽得一愣，全都看了過來。
那就是說——
大和守安定發現，加州清光嘴角相當隱晦地勾起了一個小小的頗為得意的弧度。
「所以，我、一期殿和五虎退，已經可以正常待在主、咳審神者大人身邊了。」
加州清光雖然是用一副面無表情認真莊重的神情和儘量平淡的語調來說出這句話的，但是這並不妨礙與他相熟的其他刀，尤其是大和守安定，從中感覺出他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裡透出的小得意。
嗯……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點手癢了呢。
「加州你這傢伙——」
和泉守兼定不爽地撇了下嘴角。
正在這時，臨時充作會議室的廳室外傳來輕巧迅捷的腳步聲，然後是刷拉一下被拉開來的紙門。
有著柔軟的米白色頭髮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的小短刀五虎退，站在所有刀劍的目光中，很開心地說道，「主公大人她醒了！」
他笑容歡快明亮，眼神中盈盈光點閃爍，是黑暗了太久的本丸中，長久以來出現的第一縷微光。
看到這樣的笑容，總覺得，黑夜也會慢慢過去，而在這座本丸之中，早已停滯住了的時間，終於，開始朝前轉動。
嘛，就算是這樣，還是會覺得，能夠靠近審神者的這三個同伴，有點礙眼哦？
一定要拉去手合場好好溝通一下！
大家不約而同地想。
第7章
考慮到長生自從來到本丸之後整整一天，不是處在死亡進行時，就是在死亡將來時之中，好不容易吃上一口飯結果還被噎住，加之之前哭得那麼厲害，肯定餓壞了，體貼細心的太刀燭臺切光忠重新下廚，為長生做了一碗易於消化的米粥，也避免了長生再看到食物時產生心裡陰影。
五虎退被一期一振叫去休息了，小短刀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在被折騰，就算是付喪神.的身體，此刻要不是因為興奮的情緒溢滿了胸腔，也應該感到疲累不堪了。
「一、一期哥，」
縮在被子裡的小男孩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惶恐，「不是夢對不對？我、我們真的有主公大人了對麼？」
「對。」
一期一振摸摸弟弟的頭髮，柔聲安撫，「都是真的，等到退睡醒了，就可以陪在主殿身邊。」
像是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五虎退白皙的面頰上染上幸福的紅暈，他用力點點頭，「我、我會乖乖睡覺的。」
「嗯。」
一期一振微笑著看著他閉上眼，滿心寬慰。
……
「主人~」
加州清光開開心心地端著粥碗去找長生，然而才走到門口，就被從裡頭丟出來的一個枕頭差點砸中腦袋。
「閉嘴！」
長生氣鼓鼓地站在房間中央，瞪著眼睛看一臉懵逼的加州清光。
清光單手抓著枕頭，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著在發脾氣的少女，「您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聽到你們喊主人、主公的，就想生氣！
都是你們啦！害得她竟然連被噎死這麼丟臉的死法都經歷了！
長生扁扁嘴，又憤怒又委屈。
加州清光眼看著自家主公眼眶一紅，淚水又開始浮上來，立時就慌了，他急急忙忙地丟開枕頭把食物放到一邊，然後手足無措地跑到長生面前團團轉努力哄道，「主人，您別哭啊，您、您再哭的話，眼睛會疼的啊……等……」
長生才不管他，一把抓著清光的紅圍巾就哇哇哇地哭了起來。
「……」
加州清光一僵，頓時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怎、怎麼辦？
一期殿！SOS！！
他僵著手輕輕拍著哭得一抽一抽的少女的肩膀，「乖、乖啦，不哭不哭……都是我們不好……讓主人這麼難過了……」
「對，就是你們不好！」
哭到半途的長生抬頭狠狠瞪，淺咖啡色的眸子，紅得像是也暗墮了一樣。
加州清光哭笑不得，內心裡，卻因為長生如此率性與孩子氣的行為，又覺得莫名地柔軟了下來。
真是不可思議呢，他竟然有一天，也可以和主人如此親近。
不管是主人發脾氣也好，任性也好，總覺得，只要她還在眼前，他無論怎麼樣都可以接受呢。
長生哭夠了，嘟囔了一句，「我餓了。」
加州清光立馬把放在外頭的餐盤端了進來。
長生看到那碗粥的時候，就明白了下廚之人的體貼，她的眸光閃動了兩下卻什麼也沒說，坐到小桌子邊拿著調羹慢慢吃了起來。
「唔對了，」
她後知後覺地抬頭看向一旁只是盯著她吃飯就笑得見眉不見眼一臉傻氣的付喪神，「你叫什麼來著？」
「啊，我是加州清光！」
清光一怔，連忙收回傻乎乎的表情，努力擺出自己標誌性的可愛笑臉，嘴角下一顆小小的黑痣讓他的笑容多了幾許精緻漂亮，他一手叉腰，「我是川下之子，雖然不好上手，但是性能很不錯哦~」
長生點點頭，「哦」了一聲，就低頭繼續吃飯不說話了。
誒？
就這樣麼？
被長生冷淡的反應給打擊到了的加州清光沮喪地低下頭去。
難道是因為，他打扮得還不夠可愛麼？
是了是了一定是因為這樣，因為暗墮的關係，幾乎已經有點自暴自棄地懶得打扮自己的加州清光，立刻決定一會兒回房間之後要重新收拾一下自己。絕對要讓主人對可愛的自己印象深刻才行！
長生吃完東西，擱下勺子和碗，看向一旁不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表情變來變去的加州清光都在想些什麼，於是單手托著下巴一臉古怪地瞅著他。
等到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加州清光又是一輪的手足無措，慌慌張張，「那、那個，主人，您還有什麼吩咐麼？」
長生抓抓頭髮想了一下，「把刀帳還有以前的出陣遠征記錄和目前的財務統計幫我找出來吧。」
說到工作，加州清光立刻認真起來，用力點頭，「是！」
雖然波折很多，但是長生來這裡是來工作的，目前因為還在假期的關係，所以倒也不用去上課，但是等到開學了她還是得每天來往于現世與本丸之間，到時候可就要忙了。
其實也不是必須要如此忙碌的，但是在填寫畢業志願的時候，毫不猶豫拋棄掉了英雄科的選擇，在面對剩下的企管科、後勤科甚至是普通科的時候，長生發現，不管是選擇哪一科，其實都是一樣的。
在她所生活的第五世代，「無個性」即不具備任何超能力的人實在太罕見了，但是擁有「個性」的人並不都是正義的，也有很多想要借此作惡的罪犯，與此同時，打擊這些惡人的正義之士也慢慢誕生，他們便被民眾們稱為「英雄」。
「英雄」在長生的世界當中已經是遍地都是，每個城市裡都會有那麼幾所英雄事務所，普遍的價值觀裡，大家都對英雄們報以無比的崇拜與憧憬，孩子們從小的願望，就是長大後能夠成為像是NO.1的歐爾麥特那樣的英雄。
——就連罕見的「無個性」的小久，都鼓起勇氣在志願上填寫了雄英高中的英雄科。
那是全國最出名的英雄科學校，也是排名前幾的多位職業英雄的母校，似乎大家都認為，要成為讓世人矚目的職業英雄，從雄英高中英雄科畢業是必要條件。
但是與小久相反的是，擁有「個性」的長生，卻一點也不想要當英雄，甚至是一直在回避著關於英雄的一切。她發現，不管是做哪種選擇，就算是在志願上填寫「普通科」，但是關於未來的出路，做員警？還是繼續升學？到後來還是無法逃脫開與英雄這一職業的關聯。
所以當那只狐狸式神找到她，問她願不願意成為審神者的時候，長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
怎樣都好，反正她不要做什麼英雄，也不要跟英雄產生什麼聯繫啦！
翻了一下午的資料，休息的時候長生想要開窗透一下氣，結果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天空連丁點亮光都沒有，她撇撇嘴，很不高興。
明明說過，審神者就是本丸的主人，可以隨自己的心意控制本丸的景色與天氣變化，可是她的本丸，成天都是黑漆漆的，她都沒辦法改變，真討厭！
房間裡沒有人，原本一直陪在一邊的加州清光被長生以「有人在站一邊沒辦法專心看資料」為理由，非常任性地趕出去了，現在她摸摸肚皮，發現自己又餓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從昨天到今天，就喝了一碗粥，怎麼可能會不餓？
但是……
想到下樓萬一遇上那群付喪神又被莫名其妙的弄死，長生還是心有戚戚。
不會死又不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絕對、絕對不要再死了！
她握了握拳，下定決心。
如果真的不小心撞到了的話……
總、總之，就再凶一點！鼓起勇氣來！對他們再任性一點！最好再無理取鬧些！
如果能討厭她的話就更好了！
呦西！
她探頭探腦地朝樓梯下面張望了會兒，發現沒有人，就躡手躡腳往下走。
但是才踏上一樓的地板，又覺得有點不爽。明明她是這裡的主人，憑什麼她要這麼戰戰兢兢的啦！
不、不管了！
說起來，雖然看過本丸的大概分佈圖，但是對於方向稍微有那麼些苦惱的長生在原地打轉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正確的方向，她大咧咧地往前走，出了小樓就是回廊，廚房的話，從回廊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因為路程很簡單，所以長生完全沒有迷路，而且路上也相當幸運的一個人也沒遇上。
——她還不知道，大家都有了要主動避開她的自覺，聽到她的腳步聲，老早就躲得遠遠的了。
然而才放鬆了沒多久，眼看著就到了廚房門口了，她正醞釀情緒準備擺出一張臭臉來，裡頭的簾子一掀，端著一疊點心出來的陌生青年就與長生對了個正著。
「……」
一身藍白色運動服加白色球鞋，看起來就像要去網球場打球的青年有著一頭灰色短髮，目光淩厲，眉頭微蹙，看起來很不好接近，當他看到面前的少女時，怔了一下，旋即眉頭皺得更緊了。
有、有點可怕……
想好了要凶巴巴懟回去的真·膽小鬼·長生僵了一下，立即轉身，逃了——
「等……」
壓切長穀部下意識伸出手想要阻攔，卻見她腳底一滑整個人往前撲了過去。
「主上！」
心下一緊，嘴上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的長谷部立馬丟了手上的點心，發揮自己的機動優勢沖了過去想要接住平地摔的審神者。
——然而，審神者不知道為什麼，半道上被摔出去的角度發生了微妙的偏移，咚的一聲，額頭重重磕上了臺階，整個身體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長穀部的手還伸在半空，一時表情都呆滯住了。
是的，長生她，又死了。
第8章
五虎退只是睡了一小會兒就醒了，然而小短刀很懵地發現，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
——他的主公大人，又死了。
「一、一定很疼吧，主公大人……」
小短刀看著自家主公額頭上腫起的那個大包，倒抽了口氣。
原本就端正跪坐在一邊，把腦袋低得死死的長谷部，聞言越加壓低了腦袋，讓一期一振都有點擔心他的脖子是否還安好了。
「長穀部殿，您……」
一期一振想稍微說點什麼。
「不必為我找托詞了，一期先生！」
長穀部的聲音壓得低沉冷靜，他刷得抬起頭，眼眸沉靜中卻又好像燃燒著灼灼冷焰，眉頭蹙起，嚴肅得厲害，「竟然由於我的緣故讓主上遭受如此痛苦，等到主上醒來，我必須當面請罪！」
「請、請罪啊……」
加州清光偷偷瞟了一眼長穀部按在本體打刀上的手，抽了抽嘴角，「你要做什麼？」
長穀部一臉嚴肅，他鋥的一聲將刀抽出，做了一個呈送出去的姿勢，「自然該由主上親手處置。」
五虎退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他怯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短刀。
這、這麼說的話，他是不是也應該……
小短刀的臉上正有些猶豫，就被一期一振按住了肩膀。
「一期哥？」
五虎退看向自家大哥。
「不要多想。」
一期一振微笑，略微側身，像是不經意一樣擋在了五虎退和壓切長穀部的中間，「主殿她是不會忍心處置長谷部先生的。」
加州清光假咳了兩聲，「總、總之，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我們還是來討論一下，等主人醒過來以後要怎麼辦吧？」
「誒？」
五虎退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醒來以後？」
加州清光露出有些傷腦筋的表情，攤了攤手，「就是那個啦，主人她，一定又會哭的！而且會哭得很厲害啊！我完全哄不好——」
他說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笑容略微有些僵硬下來的一期一振，意有所指。
五虎退立馬順著他的目光，也望向了自家大哥。
「竟然讓主上哭泣，我真是該死！」
長谷部卻完全沉浸在個人世界裡，越加沮喪起來。
一期一振頂著兩道充滿信賴的目光，微笑著從跪坐著的姿態站起身，走到了還在低頭自我埋怨中的壓切長穀部身旁，然後伸手按在了他肩頭。
「？？」
長穀部身體怔了怔，疑惑地抬頭看向水色短髮，一臉溫和有禮笑容的太刀。
……
「我說，一期先生，真的沒問題麼？」
走下樓梯的加州清光還有些不放心地伸著脖子往樓上張望。
一期一振牽著五虎退的手，淺笑，「長谷部先生很可靠。」
不不不，這和可不可靠完全沒關係啦！關鍵性的問題是，總是板著臉的長谷部先生，真的懂得要怎麼哄女孩子麼？？
加州清光可想像不出來，有著那樣淩厲目光的壓切長谷部先生，能語調溫柔表情柔軟地拍著主人的背輕聲安撫的畫面。
他倒是覺得，在主公醒來的第一時刻就把自己出了鞘的本體刀塞到主人手上讓她砍才是那位的作風。
稍微，有點太血腥了吧？
主人在事後應該會好好為他手入治療吧？
所以他們丟下他一個人真的沒關係麼？
萬一主人下手太重了怎麼辦？留下心裡陰影了怎麼辦？
看著越腦補臉色越慘白的加州清光，一期一振很無奈，他不太清楚他究竟腦補了一些什麼畫面，但是慣來的體貼還是讓他出聲安慰了一下越來越不安的少年，「不會有事的。主殿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
「對，加州先生，主公大人她，非常溫柔的！」
五虎退用力點頭，眼眸裡滿滿都是對自己所說之話的確信。
……
然後，被一期一振與五虎退堅定地認為很溫柔的審神者，用枕頭、用被子、用燭臺、用筆、用紙、用書，反正是用了能抓起來的所有東西，把壓切長穀部給砸了出去。
砰——
拉門重重闔上，差點夾住企圖繼續進行請罪的壓切長穀部的鼻子。
躲在樓梯間的加州清光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長穀部沮喪地低頭，渾身被籠罩在了陰影之中。
啪嗒一聲，門又開了。
長穀部的眼睛一亮，抬頭。
「把你的本體拿回去啦！」
長生氣哼哼地把之前被塞進手裡的那把刀又給塞了回去，「還有，我餓了！」
太過分了，她想吃個東西怎麼就這麼難啦！
一想到這個，長生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
但是，這一次她忍住了。
長生愛哭是沒錯，但是從小到大的經歷告訴她，雖然眼淚能博取別人的同情與憐憫，讓他們產生不忍，但是哭得多了，卻也是會讓人覺得不耐煩的，眼淚多了就會廉價，這其中的一個度，是她用了很多很多的時間慢慢才學會的。
抱著自己本體刀的長穀部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立刻一個大大的彎腰，「是！我這就去給您拿食物上來！」
長生看也不看他，又砰地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加州清光目光呆滯地目送只剩下一道殘影飛快朝著廚房方向沖去的壓切長穀部的背影，半晌才回過神來。
看起來，長谷部先生很高興嘛。
而且，主人再是生氣的時候，也沒有把長谷部先生的本體刀像別的東西一樣丟出去呢。
加州清光低下頭，忍不住唇角上揚。
確實，是一位很可愛很善良的主人大人。
……
經歷了壓切長穀部的事情之後，長生覺得如果沒有必要的事情，打死也不要從樓上下去了，意外來的真是防不勝防，她就隨便往外面走走，都能被害得平地摔摔死，關鍵是，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這群付喪神是怎麼回事嘛，她都故意擺出那麼不討人喜歡的性格和態度了，對他們也一直很不好，怎麼還能把她認作自己的主人啊！
長生悶悶不樂地拿著筆在紙上畫叉叉，感覺自己無聊到快要發黴了。
——本丸裡還沒有太陽
而且因為她剛接手這裡，時之政府說要給她一個適應期讓她和自己的刀劍們「好好相處」「溝通感情」，所以暫時不會派任務下來，這樣一來，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了。
雖說她會選擇做一個審神者，原本的初衷就是為了找個遠離英雄社會的地方混吃等死，但是關鍵是，這裡沒有網！沒有手機信號！她還不能出房門！
歎了口氣，她推開窗子，望著外頭漆黑一片的天空發了會兒呆。
嗯？說起來……
她忽然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本丸的天色，是不是比她剛來的時候稍微亮了那麼一點點了？
長生記得最初她推開窗子的時候，外面黑得只能看到長在不遠處的大樹的輪廓，但是現在，稍微仔細點看看的話，似乎連那些小枝丫的形狀也能看到些了。
是錯覺麼？
篤篤篤——
「主上，您的食物拿來了。」
房門外傳來先前被她趕出去的付喪神.的聲音。
「進來。」
長生鼓了鼓腮幫子，聽到這個聲音，那蠢蠢欲動的怒氣又要湧上來了。
明明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還因為那個眼神和表情讓她覺得害怕，結果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這個傢伙，就頂著原來的模樣，幾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跪坐在她旁邊，額頭磕得地板咚咚作響，還把刀塞到她手上讓她處置。
那一刻原本因為委屈想哭的長生，眼淚硬生生都給憋回去了。
「失禮了。」
畢恭畢敬的付喪神推開拉門，視線下垂，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踏著小心敬慎的步子走了進來，他將餐盤在小餐桌上擺好，然後就一言不發地跪坐在一旁，安靜地像是一座雕像。
「喂，」
太過安靜，長生反而有些不自在，她偷眼看看旁邊，裝著漫不經心地樣子問，「你叫什麼？」
長穀部立即回應，聲音鏗鏘有力，「我的名字是壓切長穀部。只要是主上的命令，無論什麼都會為您完成！」
他依舊微微皺著眉頭，眉尾略微上揚，眼神深邃淩厲，但是認真注視著長生的目光中，卻滿是堅定。
那是一種，讓人無法生出一絲懷疑他所說之話的眼神，如同他會以生命來守護的這一誓言，牢不可破。
長生目光閃動了一下，扭開頭，「哦，我知道了。」
她當然知道了，不管是就在近旁的壓切長穀部，還是先前的加州清光、五虎退和一期一振，若不是從心底裡認同了她將她當做了自己的主人，詛咒又怎麼會解開？
好奇怪呢，她明明一無是處，又什麼也沒有付出，為什麼還能被這樣信賴？
第9章
「你確定不會有人麼？」
抱著換洗衣服，長生再三確認，「絕對絕對不會碰到別的刀？」
「我保證！」
加州清光豎起手掌做發誓狀，「我已經告訴大家，主人要用溫泉室了，本丸的刀劍們現在全部都待在廳室裡，我和長谷部先生會一起看著的，絕對不會讓人去打擾您！」
長生扁扁嘴，「真的不會有？」
「真~的~啦~」
加州清光拖長了語調，嗓音像是撒嬌一般，笑著推著長生走出房間，「來來來，我帶您去，是露天溫泉哦~」
昨天因為意外都沒能洗澡就「死」了一天，長生早就忍受不了了，翻著本丸分佈圖發現這裡居然還有一個占地不小的溫泉的時候，長生立馬感覺眼前一亮。
超、超想去泡一泡呢！
可是！
只要一想到整個本丸都是刀劍男（重讀）士，她一個女孩子去泡澡總覺得沒辦法安心。
但是經由加州清光的一番勸說鼓動，加上再三的保證，她終於還是被說動了。
由加州清光領著一路走到溫泉間門口，路上確實一個人也沒遇到，長生稍稍松了口氣。
「主人您放心啦，」看到她的神情，清光眉眼彎彎地笑道，「廳室在另一個方向，不管是回房間還是去廁所，都不會經過這裡的哦。」
長生點點頭表示瞭解。
「那麼，主人請盡情使用這裡吧。」
加州清光笑著為她拉開門，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長生聽著房門外加州清光離開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了，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轉過頭，神情立馬變得超級興奮。
溫泉室很大，有淋浴頭和置物架，往外走一點，就是碩大的露天溫泉池，池水上氤氳的水汽彌漫到半空裡，朦朦朧朧的有種特別的美感。
還有一隻黃色的塑膠小鴨子，在水面上浮著。
長生解下發帶脫了衣服，先沖洗了一下.身體和頭髮，然後保持著開心期待的心情，慢慢走到水池邊，一點一點把身體浸了下去。
溫熱的池水讓身體一下子被暖洋洋的感覺包圍，舒服地讓她下意識閉眼歎出一口氣來，再睜開眼，偌大的溫泉池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可以想怎麼泡怎麼泡，就算在裡邊游泳好像都沒問題。
「真奢侈呢……」
她撥了撥水面，把那只小鴨子給劃拉過來，「像做夢一樣。」
頭頂是漆黑一片的天空，按照時間來看的話，現在應該是晚上了，可惜這裡看不到星星也沒有月亮，溫泉池外有一棵不知道是什麼樹的樹枝斜斜地直伸到了裡面，長生想像了一下，如果那是一棵花樹的話，等到開花了，一邊泡湯一邊賞花，頭頂著星光，那才是超級浪漫的景象。
可惜，沒有星光，沒有花，就連那棵樹看起來都已經死了。
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她舉起手，望著自己張開的五指，指節纖細，皮膚白皙，因為泡著溫泉，所以皮膚上還泛著粉色，水珠從手臂上一路滑下來，晶瑩剔透的。
她的皮膚上沒有一丁點的傷口，就算她用力握住鋒利的刀刃，血流如注，但是不消一會兒，那傷口就會消失得乾乾淨淨好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超再生力】，這是長生個人資料當中關於「個性」一欄的內容。
雖然事實上這並不準確，但是對於長生來說，這樣反而更好。雖然小久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擁有個性的她會如此避諱英雄相關的事情，從來對那些新聞不聞不問的，但是長生一點也不想回答這個疑問。
嗯……說起來，雄英高中英雄科的入學考試，不知道怎麼樣了，聽說小久也報名了之後，小勝可是快氣炸了呢。
一想到那個畫面，長生就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
誰讓小勝從小就愛欺負人呢？小久加油啊，氣死小勝！
他們三個啊從幼稚園開始就認識了，後來國小、國中又都在一個班裡，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種孽緣？
小勝一直都很要強，脾氣又很壞，根本沒有耐心那種東西，性格粗暴得要命，就跟他的個性一樣，動不動就會炸。
長生小時候也會被他欺負，但是長生不是小久被欺負了都不吭聲，當第一次被推倒在地的時候，長生呆了兩秒立刻就哇哇哇地哭了個驚天動地，把老師都招來了，直到小勝不情不願地跟她道了歉，她這才消停。
以後每一次，只要被欺負，她都哭得稀裡嘩啦，然後小勝就會被人責備，有老師，有別的大人，到最後，連小勝的媽媽都親自拎著自己兒子的耳朵逼著他來向她道歉。
然後長生就會很得意地沖其實快要氣炸了但是卻毫無辦法的小勝偷偷做鬼臉。
雖然會被教訓，可小勝依舊是一見面就要跟長生吵架，控制不住脾氣的時候直接上手，兩個人可以說，從幼稚園鬥到了國中畢業。
小久可就沒那麼幸運了，女孩子被欺負了可以哭，身為男孩子，他要是去告訴老師家長，就只會被更多的孩子嘲笑，長生真的很同情他，於是慢慢地竟然也跟小久成為了朋友。
嗯……大概可以稱之為【被小勝欺負聯盟】吧？
但是其實，長生一點也不開心。
長生的爸爸媽媽是職業英雄，在長生上幼稚園之前，他們就因公殉職了，也是因此，不管是老師還是周圍的大人，每一個人對她都很照顧很同情，長生就是在這樣被同情的氛圍之中長大的。
因為沒有父母，輾轉著被認也不認識的親戚收.養照顧，長生學會了用眼淚來博取同情與關心，只要她哭了，大人們就會注意到她，才會想起她來。
她的個性讓她可以不怕各種各樣的傷害，有的性格惡劣的孩子就曾經用這樣的理由來欺負她，故意拿石頭丟她，故意把她弄傷。
【反正你也不會有事嘛！】他們理所當然地這麼說，想要化解干戈的大人們就會連連點頭，讓他們道個歉就完事。
然後長生就會哭得很厲害，她想告訴他們，雖然她的傷口會痊癒，但是她也是會痛的，很痛很痛。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明白了這一點。
在水池裡泡得有些久了，長生稍微有些頭暈，便起身上岸，準備拿過一旁的浴巾擦拭身體，就在這時，正對面的那扇門，忽然刷拉一下被人給拉開了。
「……」
長生呆住，僵硬著抬頭。
「啊！！！！！給我滾出去啦！！！！」
隨著長生的一聲尖叫，披著白色布單的付喪神被一個臉盆給砸中了腦袋，砰的一聲仰面倒在了地板上。
長生拽過浴巾包住身體，氣得臉頰漲紅一片。
說好的！不會有人來打擾呢！！騙人！！！
目光茫然臉頰緋紅的付喪神呆呆望著天花板，好像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他慢慢眨了眨眼，然後又眨了眨眼，猛地坐起身，整個人瞬間僵硬到快要石化了。
剛、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是誰他在那兒他做了什麼？
山姥切國廣傻傻看向已經被用力關上的溫泉室房門，因為醉酒而暈乎乎的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
等到他渾渾噩噩地踏著幾乎漂浮的腳步回到眾刀劍所在的廳室時，他整個人都已經被一種名為「絕望」的氣息給籠罩了。
「哦哦~山姥切你回來啦~」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次郎太刀一邊打酒嗝一邊朝他搖晃酒瓶子，「來~我們繼續喝~嗝兒~」
「次郎先生，山姥切他已經不能再喝了。」
體貼的堀川國廣連忙為自己的兄弟推辭，連連擺手。
先前被次郎和不動拉著拼酒，山姥切都抱著酒罈子在地板上滾了，再喝下去可不得了。
「嗯？兄弟你怎麼了？」
山伏國廣一把搭上山姥切肩頭，豪爽大笑，「看起來清醒了啊，哢哢哢哢哢~」
「咦？山姥切先生剛才出去過了？」
一直沒注意到的加州清光驚訝。
「是、是的……」
五虎退怯怯地揪了揪袖子，有些遲疑，「山姥切先生說要去廁所，所以……」
「好吧~」
加州清光不甚在意地點點頭表示瞭解，廁所在另一個方向，怎麼也不會撞上主公的，沒事沒事。
山姥切死死壓低了頭，一張清秀俊俏地臉漲得通紅通紅都快冒煙，讓人擔心他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山姥切先生？」
坐在附近的秋田藤四郎疑惑地看他，「您的臉好紅——」
山姥切身體僵硬，抖著手又把被單往下扯，整個腦袋都藏到了被單後頭，聲音低低的，「不要管我！」
「啊，感覺很不對勁呢，山姥切他。」
大和守安定端著下巴若有所思，「跟平時的樣子也不一樣。」
加州清光也很疑惑，不是說出去上了個廁所麼？怎麼好像見證了世界末日一樣，一副快要崩潰了的樣子？
山姥切國廣緊緊攥著自己身上的被單，像是只有這樣才能汲取到一丁點兒的安全感，但是同伴們投射過來的一道道好奇疑惑的目光，卻簡直像是火把，把他炙烤得渾身都不自在。
——剛剛……他都做了什麼啊……
——明明在兩個方向，怎麼會走錯了？
——仿品就是仿品
——竟然……
——停住！不要回想！
——那可是主公！
「……」
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一閃而過了什麼念頭的山姥切原本紅得要命的臉，瞬間慘白。
他刷拉一下站起身，呆滯地看向聽到動靜一起看過來的眾刀劍。
「你們誰，去一下浴室……」
他結結巴巴地說完，面露絕望。
長生這一次，死在了溫泉池裡，看起來像是腳滑了一下磕在了地板上，然後整個人暈倒進了水池。
嗯，沒錯，這一次，她是被淹死的。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還好她衣服都穿得整整齊齊的……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為了長生，又補上最後一句
說好的要帶哢醬玩，所以先把他拽出來了，雖然只是小時候的他。
以及，這一次採用了遠方彼岸小天使提出的淹死在浴缸裡的死法233333
很好，山姥切等待著接受狂風暴雨的洗禮吧
【山姥切絕望臉.jpg】
第10章
長生面無表情地坐在和室中央，對面，排排跪坐著一溜兒的刀劍付喪神，就連五隻總是很活潑的小老虎，這會兒都像是被氣氛給感染了，乖乖躲在主人身後小心翼翼地探頭探腦。
沒人說話，難耐的寂靜，還有一種沉沉的壓力。
加州清光咬了咬唇，有點不安。
他們原本以為會迎來一場暴風驟雨，但是出乎意料的，長生醒來後不哭不鬧，安靜得要命，連話都沒跟他們講一句，就那麼沉著臉坐在那裡，反而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垂著視線，偷偷瞥了一眼跪在最中間位置被白布包裹著的山姥切國廣，這位不善言辭的付喪神顯然此刻更加無措，蒼白著一張臉，手指緊緊握攏著。
這樣下去不行！
他直覺地如此認為，不管主人是要哭也好，還是要打要罵發脾氣鬧情緒，他們都願意接受，但是這樣一聲不吭的安靜樣子，卻反而讓他有一種很不安的預感。
他咬了咬唇，忽然抬起頭來，「主、主人，這次的事情，都是我的疏忽！我明明做出了保證——」
「不、不是的，是我的錯。」
五虎退見加州清光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連忙就著跪坐的姿勢往前移了兩步，著急道，「是、是我沒攔住、沒攔住山姥切先生。」
山姥切有些錯愕地看著旁邊的兩個同伴，眼神掙扎，隨後像是做出了某個決定，雙手握拳落在身體兩側，額頭重重叩上地板，聲音低啞卻鄭重，「非常抱歉，我……」
他話沒說完，只聽到一陣衣料摩挲聲，然後是人影晃動。
「你們都出去。」
長生的聲音平靜得有些詭異。
「主公……」
長穀部忍不住道。
「出去。」
長生重複，眼神冷冷的。
一期一振看了看長生，按住壓切長穀部，率先低頭應是，剩下幾人便也跟著應聲，乖乖聽話都退了出去。
長生冷眼看著走在最後的加州清光闔上拉門，他那雙暗紅色的眸子閃爍著慌亂緊張的情緒，卻極力維持著鎮定的模樣。
……
幾人都沒走遠，俱都安靜等候在樓下。
「一、一期哥……」
五虎退很不安地拉著哥哥的手，緊張道，「主、主公大人她，好像很生氣，怎麼辦……」
和前幾次直接發洩出來不同，這一次，明擺著是生氣到了極點，連看都不想看到他們了。
一期一振也有些憂慮，但是注意到一旁整個人透出一股子消極到極點氣息的山姥切，他還是彎了彎嘴角，伸手輕輕拍了拍這位同伴的肩膀。
山姥切的身體狠狠一僵，頭壓得更低了，「不用管我。」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用著更加低沉細微的聲音說了一句，「都是因為我這個仿品的關係。才會變成這樣。」
「你別這麼想啦山姥切先生。」
加州清光努力提高了嗓音，用輕鬆的語調道，「你也不想要傷害主人的嘛，主人一定明白的。你看，我們之前都……」
他儘量彎起眼睛露出標誌性的可愛笑容，但是心底卻還是有些沒底。
就在這時，樓梯上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於是他們立刻屏息住嘴，一個個肅了表情像是嚴陣以待著什麼重大場面，齊齊看向樓梯處。
長生依舊帶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慢吞吞走了下來。
但是看到她的幾位付喪神卻都愣了一愣。
「主、主人您……」
加州清光看向長生身上穿著的衣服。
黑色的小皮鞋，及膝襪，百褶裙，制服襯衫和領結。那是長生剛來的時候穿的衣服，而在那天晚上開始，她早就已經換上了審神者的制服，現在……
加州清光睜大了眼睛，有些慌張。
長生走到他們面前站定，板著臉，「我決定了。」
她說話語調不快，於是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被幾位付喪神收入了耳中。
「我、不、幹、了！」
……
長生想要遠離自己所在的英雄社會，遠離那些被職業英雄的事蹟包圍的生活，這才選擇了遠遁到處於時空夾縫之中可以避開那些事情的本丸裡當一名審神者。
她的個性讓她即便死亡之後也能再度復活過來，粗看之下是一種相當讓人覺得羡慕的個性，但是只有長生自己知道，這樣的個性給她帶來的究竟是什麼。
她怕痛是沒錯，但是她最怕的是被人發現她真實的個性。
不會死亡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可以去做很多別人不敢嘗試的危險的事情，他們也可以把一切能威脅到人身安全的事情都推到她身上，反正她又不會真的死掉不是麼？
與其讓別人承受可能會死亡的危險，不如讓肯定不會有事的她來做。
可是憑什麼呢？
說她自私也好膽小也好，但是長生不願意。
她捂著耳朵不去聽那些職業英雄的光輝事蹟，也不願意聽周圍人的交口稱讚，她不想自己一個衝動也跑去當什麼英雄拯救世人。用自己的痛苦來換取別人的讚譽。她就想安安穩穩地過好自己的人生。
還有【個性婚姻】，為了培養出出色的下一代而有目的地選擇配偶，利用金錢與權勢強行奪取個性，畢竟擁有複數個性不是不可能；甚至於長生從前還聽說過，有那種暗中進行人體試驗強行融合奪取他人個性進行吞噬的非法組織存在。
除了不會死之外，長生沒有別的任何可以保護自己的能力，連可以保護她的親人也沒有，在那個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擁有超能力，職業英雄遍地走的世界當中，她連普通人都算不上，至少普通人就不會提心吊膽著自己的個性被人覬覦利用。
所以其實，長生偶爾會覺得自己很羡慕小久。
她就是不想經歷翻來覆去的死亡，害怕那種痛苦才逃到了這裡，就算一輩子與人隔絕孤獨終老她也不介意，但是現在，才幾天時間，她已經死了五次了！
要不是先前狐之助說過，這已經是最後一座沒有主人的本丸，如果她不要這裡的話大概就得回去原來的世界，長生怎麼也不會堅持這麼多天的。
可是現在，她沒耐心了也忍不下去了。
所以！她不幹了！！！
……
「主……人……」
加州清光眼眸倏然睜大，面色驚慌，整張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一片。
別說是五虎退和長穀部了，就連一貫沉穩的一期一振也狠狠地怔了一下。山姥切國廣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向她，這是他第一次抬眼直視她，沒有因為自卑而移開視線。
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主人，最後還是決定不要他們了麼？
加州清光在驚慌之後，緩緩沉寂下來，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空茫的狀態，呆呆地無法言語。
長生卻不再看他們，逕自越過幾人朝外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主人！」
身後傳來加州清光咬著牙的一聲呼喊。
長生回頭看他。
「您……」
留著細細短短的髮辮，嘴角下點著小痣，每次都在她面前努力笑出甜美可愛模樣的打刀少年，垂在身側的手握得緊緊的，他睜著閃爍不定的眼睛望著她，嘴巴張合了好幾次，最後卻是一抿唇，彎起一絲淺淺弧度，垂下了眼，「請保重。」
「加州先生——」
五虎退驚訝地看著說出這句話的加州清光，滿臉不可置信。
但是一隻手卻輕輕按在了他瘦小肩頭，小短刀呆呆仰頭，看向自己最信賴的哥哥。
一期一振微笑了一下，也朝著長生微微俯下.身來，「多日來感謝姬君的照顧，往後還請多加珍重。」
連一期哥也……
五虎退的眼眸中浮上了一層水汽。
「主——」
壓切長穀部深呼吸了一下，將手按在胸口，低頭，「祝您武運昌隆。」
山姥切國廣也低下了頭。
為什麼……
小短刀看著同伴們齊齊躬身向主公大人道別，他咬了咬唇。
他不想要主公大人走，他想要她能夠留下來，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可是。
一期一振，加州清光，壓切長穀部和山姥切國廣，他們的舉動與意圖五虎退很快就理解明白了。
他忍著哭泣的欲望，手指死死攥著衣角，壓抑著哭聲在自己哥哥身旁，和他們一起低下了頭。
「主公大人，請、請照顧好自己——」
長生看著面前整整齊齊的一排刀劍，點點頭「嗯」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從回廊出來，路過庭院，慢慢向院門的方向而去，長生走得很慢，她能很清楚地感覺到身後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直到來到大門口，她轉過頭來，就見前院之中已經站滿了刀劍付喪神，有的人她見過，有的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大部分面孔她都很陌生，但是他們卻如出一轍地全都屈身朝她行禮致意，莊重嚴肅，透出濃濃的敬意。
長生背過身，往前走了一步，停下腳，「我走了！」
身後毫無動靜。
長生咬咬唇，「我真的走了！」
還是沒動靜。
她猛地轉過身來，插著腰，氣憤道，「你們，就沒有人挽留我一下的麼！！」
太過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唉，其實我本來這一章是想要寫長生真的不幹了要走了的，可是寫著寫著竟然有點小小的捨不得，算了算了，再等等。
長生【╮(╯_╰)╭】：真是拿這群刀子精沒辦法
第11章
砰——
院門被重重的關上了，長生的背影也消失在了合起的門扉之後，徒留下一院子愕然的刀劍付喪神一時無言。
「……那位大人，剛剛說什麼？」
今劍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說，『你們，都沒人挽留我一下麼』。」
亂藤四郎很肯定地重複。
「大人她本來是想要留下來的麼？」
秋田藤四郎一臉懵懂。
但是小短刀這麼一句話，卻像是點醒了本來還渾渾噩噩的其餘人，大家徒然一個激靈，機動值最高的幾振刀撒腿就往門外跑，一時煙塵滾滾場面壯觀。
但是，跑在最前頭的幾把小短刀拉開門時，卻很失望的發現，門外空蕩蕩的，已經沒有那位大人的影子了。
「她走了……」
今劍沮喪的扁了扁嘴，完全沒了以往元氣滿滿的活潑勁。
「還會回來麼？」
秋田藤四郎扯了扯哥哥藥研的白大褂衣角。
藥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鏡，無法回答這一問題。
五虎退抱著小老虎，望著眼前空蕩蕩一望無際的道路，忽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越過同伴們自己跑了出去。
「退？」
一期一振晚了一步過來，他想追上去，卻在往前跑了幾步之後發現，連同五虎退的身影也一起消失了。
……
長生回到了自己住著的小公寓樓，樓下的信箱裡因為這些天一直沒有人清理，所以積了好多廣告單和報紙，她在信箱裡翻了半天，終於在最底下找到那張薄薄的信封。
信封背面右下角，寫著XXXX高校，正是之前長生報考的高中，因為長生報考的是普通科，這所學校也只是一家很普通的高校，並不出名，長生對自己的文化課成績還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收到錄取通知書一點都不意外。
她捏著信封走回自己的小公寓，打開門，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再用力關上門。
春天還沒到，空氣陰冷冷的，屋子裡也沒開暖氣，長生打了個哆嗦，然後覺得心情更加糟糕了。
將自己狠狠丟到小沙發裡，對著低矮的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她這才注意到被自己隨便放在沙發上的電話座機正一閃一閃的亮著燈，有電話錄音的樣子。
長生朋友不多，知道她家裡電話的人更加少了，她好奇地按開了電話錄音，在滴的一聲之後，就傳出一個男孩子畏畏縮縮的聲音。
「長、長生，我是小久，那、那個，我去你家找你的時候你不在，鄰居說你好幾天都沒回來了，那個，你還好麼？如果回來了的話告訴我一聲。對、對了，我想告訴你的是……」
錄音裡傳出男孩深呼吸像是極力在平穩自己情緒的聲音，然後原本有些哆哆嗦嗦不自信的聲調徒然變得堅定起來。
「我想告訴你，我考上了，我考上了雄英高中的英雄科！」
長生盯著電話答錄機看了一會兒，然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拎起聽筒，熟練地按下幾個數字。
「莫西莫西，這裡是綠穀家。」
「您好，我是長生，我找小久。」
「……」
……
下午的時候，長生換了一套便裝，腳步輕快地來到了門口掛著「爆豪」門派的獨棟小別墅前，笑眯眯地按響了門鈴。
一時沒人應答，過了好一會兒，房門被打開了，然後是一個少年粗魯又不耐煩的聲音。
「誰啊吵死了！再按下去信不信把你轟成渣混蛋！！」
「喲~小勝！」
長生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
髮型跟本人性格一樣不羈又尖銳的爆豪勝己在看到長生的第一眼，臉色就徒然變得陰沉下來，他看起來根本不想搭理她，轉身就要關門。
「我聽小久說，你也考上雄英的英雄科了呢，」
長生重讀了「也」，「所以我來跟你說恭喜的哦。」
咯嘣一聲，爆豪勝己額角跳起了青筋，他咬著牙氣勢洶洶地走下階梯，隔著鐵門伸出手，一把就揪住了長生的圍巾，「你這傢伙故意的麼！」
自尊心強得要命，一直看不起沒有個性的綠穀出久的爆豪，相當自信地認為自己會成為現在就讀的國中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考入雄英高中英雄科的傳奇人物，但是沒想到，綠穀出久不但膽大包天地也報考了雄英，甚至到最後不知道用了什麼卑鄙手段居然還考上了。
於是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現在只要一想起來，爆豪就忍不住暴躁到想炸了學校。
——而且從來都只會被他欺負的臭久那傢伙，竟然敢反抗他了
長生低頭看看拽著她圍巾的那只手，很果斷的伸手一抓，張嘴就咬了下去。
爆豪勝己反應敏捷地立刻鬆手，但是因為被抓著不放，結果還是被狠狠地咬了。
他甩著手，看著那牙印，不可思議地瞪她，「你是狗麼混蛋！」
長生撇撇嘴，整理了一下被弄亂了的圍巾，「你應該很有禮貌地跟我說聲謝謝才對。」
「哈？！」
爆豪勝己莫名其妙地看她。
「我啊，專門來恭喜你的誒，」長生指指自己，又指指他，「竟然這麼不領情，還動手動腳的。」
爆豪勝己冷笑著「嘁」了一聲，「我才不要你恭喜。」
「真無情，」
長生吐槽，然後把手往身後一背，「對了，我收到XXX高中的錄取通知書了，所以來跟你和小久分享一下，怎麼樣，可以擺脫我了是不是很高興啊？」
爆豪勝己原本就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的表情，聞言反倒顯出幾許疑惑來，嫌棄道，「那是什麼破學校，聽都沒聽過。」
「在保須市啦！」長生翻了個白眼，「我已經叫了搬家公司，過幾天就搬走。阿姨不在家麼？」
她探頭朝屋子的方向望瞭望。
爆豪撇嘴，「老太婆出門去了。」
長生斜眼看他，「你又這麼叫你媽媽了，會被揍的哦！」
「管我！」
爆豪冷哼。
「算啦，那替我跟阿姨轉達一下，多謝這幾年的照顧了。」
長生聳聳肩，轉身，朝著身後揮了揮手。
「喂！」
爆豪粗聲粗氣地喊了一聲。
「幹嘛？」長生扭頭看他。
「你這傢伙，前幾天去哪裡了？」
爆豪皺著眉頭，像是很不情願地問。
「那個啊，」長生撓撓頭，「大概就是往三途川旅遊了幾次。」
「什麼鬼——」爆豪一臉莫名其妙，「你給我在這兒等著！」
「啊？」
長生還想問，就見他已經轉身又走回了屋子裡，大搖大擺的模樣還是帶著一身的火.藥味像是要找人去打架一樣。
她莫名其妙地等了會兒，爆豪拿著一個迷你儲存卡走了出來，「接著！」
長生伸手接住，拿在眼前打量，「這是什麼？」
爆豪看起來很不耐煩，「畢業紀念冊。」
長生揚了揚眉梢，「我的紀念冊怎麼會在你手上？」
「我怎麼知道啊！」
他看起來很暴躁，兩手抓著欄杆一副動物園危險猛獸的樣子，看起來只要一點火星就能炸，「到底哪個混蛋跟白癡班主任說我跟你這傢伙感情好啊！他們眼睛都瞎了麼！」
長生恍然大悟，伸手進鐵門裡頭飛快摸了一把那頭也像是要炸開的頭髮，然後歪頭笑地開心，「我和小勝的感情本來就很好啊，我們可是青梅竹馬！」
「你給我閉嘴！」
……
往海濱公園走的半路上，長生很詫異地看到正抱著一隻小老虎可憐兮兮蹲在路邊的小男孩五虎退，她皺了皺眉，慢慢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原本正沮喪地耷拉著小腦袋的五虎退愣愣抬起頭，當那雙琥珀色眼睛當中，映入少女眉頭微蹙的面容時，一陣迷蒙的水汽浮了上來。
「你怎麼在這兒？」
長生蹲在他身前，疑惑地問。
「我、我……」
五虎退不知是太高興還是太激動了，說話很是不利索，我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長生的衣袖，也不敢抬頭看她，「我想要待在主公大人身邊，我不想要主公大人走。」
「嗷嗚~」
被五虎退抱在懷裡的小老虎也軟軟地叫了一聲。
長生看看抓著自己衣袖的小手，手臂稍稍用力往後一掙，就把袖子抽了出來。
五虎退的身體僵了一僵，頭垂得更低了。
但是下一刻，一隻纖細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他猛然抬頭，就見長生歎了口氣，露出一絲微笑來，「走吧，一起回去。」
五虎退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隨即，他像是怕她後悔一般，連忙把手伸了過去，緊緊握住了長生的手。
「真是的，他們怎麼讓你一個人過來了。」
長生把小短刀拉起來，一起朝著時空通道連接的方向走。
「是、是我先跑了出來……一期哥他們，沒反應過來……」
五虎退看著自己被牽著的手，臉頰上浮起淺淺紅暈，笑容靦腆又透出滿滿的幸福。
「我跟你說，如果回去的時候，他們還是那個樣子的話，我就再也不管了！」
長生哼道。
五虎退仰著腦袋看著她，琥珀色的眼中帶著純淨的笑意，「主公大人的心情，好像變好了。」
「看出來了啊，」
長生彎了彎嘴角，「每次不開心的時候逗一逗小勝，心情就會變好呢。」
「小……勝？」
五虎退歪了歪頭，「是小狗麼？」
長生呆了一呆，然後噗地笑出聲來，然後哈哈哈的停都停不下來，看得五虎退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卻也跟著傻乎乎的笑了。
……
但是愉快的心情僅僅持續到他們回到本丸，因為一打開門，隨著五虎退開開心心的那一聲「我們回來啦！」
原本一直等在前院或焦急或凝重或頹喪表情的付喪神們，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他們跑上前來——
「主公！」
「主上！」
「主人！」
「大將！」
「主公大人」
……
長生僵了一僵，然後砰的一聲，倒在了所有人面前。
——混蛋！又來了！還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了啊！
第12章
長生看著佔據了偌大一個廳室，齊齊整整低頭跪在她面前請罪的大小刀劍，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讓人暴躁卻又發洩不出來。
她插著腰氣呼呼地喘了會兒氣，然後放下手，扁扁嘴，看向默默跟著她的另外幾把刀，「我該高興麼？」
自家主公的這個問題實在有些難回答，加州清光跟一期一振對望了一眼，俱都選擇閉嘴。
五虎退縮了縮脖子。
高興吧？
畢竟只是死了一次，就解除了十多振刀的詛咒，可以很大程度地鬆口氣了。
不高興吧？
憑什麼顯得好像是長生占了便宜一樣啊？她可是又死了啊！雖說這次心臟驟停的猝死實際上沒有感覺到很深切的痛苦，比前幾次死得輕鬆多了，可是那也是死啊！
她幹嘛非死不可啦？
這些刀還能不能好了嘛？！
「嘛~」
紮著低馬尾，呆毛一翹一翹的少年偷偷抬起頭來，眨巴眨巴眼睛，大大的眸子裡滿是活潑的笑意，「因為看到主公大人回來，太高興了哦~」
「恩恩！」
長髮的小短刀用力點頭，「真的非~常開心，然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呢！主公大人，原諒我們吧……」
美少女一樣的小短刀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來情真意切可憐巴巴地撒嬌。
「哦哦，人生本來就需要驚嚇嘛，就結果來說不是很不錯麼？」
渾身上下白得要發光的太刀搖了搖食指。
長生氣鼓鼓地看著這群雖然低著頭畢恭畢敬，但是仔細看去明明都在偷著樂的付喪神，一時就覺得簡直不能再氣憤了！
「你們！」
她伸出手指，「別以為我不會真的離家出走，下次、下次我真走給你們看，不回來的那種！」
還跪著的刀劍們與站在長生身後的刀劍們互相交換了眼神，藥研藤四郎咳嗽一聲，雙手按上地板，額頭觸地，「非常抱歉。由於我們的疏忽，讓大將經歷如此遭遇。」
刀劍們齊聲請罪，動作整齊地彎下腰來。
「主公大人，我們知錯了！以後肯定不會……啊，沒有以後了呢，以後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主上大人身邊了唔——」
螢丸一把捂住了今劍的嘴，拉著他跟其他刀一起叩首謝罪。
「主人……」
加州清光也忍不住投來期待的目光。
長生瞪了他們好一會兒，瞪到眼睛都酸了，這才伸手揉揉眼睛，哼了一聲，「都起來吧。」
話音未落，幾振活潑的刀劍已經非常機靈地爬了起來，小短刀們忍不住想要湊上來。
「停！不准過來！」
長生大聲喊了道，「我還沒原諒你們呢！」
「誒……」
亂藤四郎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可憐兮兮地握著雙手，「主公大人——」
加州清光很明顯地看到長生硬撐著的臉上閃現過幾分掙扎。
「不、不管怎麼說，反正，我暫時沒原諒你們！」
她的語氣沒了先前的強硬，扭過頭，努力不去看幾振眼巴巴看著她的小短刀，「好了，先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我！我是亂藤四郎！」
美少女小短刀第一個舉手。
「我是前田藤四郎。」
披著小披風的短髮男孩露出乖巧的笑。
「我是平野，平野藤四郎。」
「厚藤四郎。」
「主公大人！我是今劍！請一定要記住我哦！」
「藥研藤四郎。」「秋、秋田藤四郎。」
一連串的藤四郎尾碼，把長生聽得一愣一愣，她原本想努力記下來的，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暫時大概是記不住了。
「我是愛染國俊，我的身上帶著愛染明王的保佑哦！」
「我是阿蘇神社的螢丸。」
……
長生在他們報上名字的同時，一邊扳著手指頭計數，一振、兩振、三振……等到最後一振名為同田貫正國的打刀也結束了自我介紹，她想起那本刀帳，在心裡算了算——
「那就是，還剩十三振刀？」
她看向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稍有些意外於她竟然已經將他們都記下了，面上神情卻依舊相當沉穩地點頭應是。
加州清光沒有在這些刀劍當中看到大和守安定，他有些小糾結，但是想到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每一個同伴都有自己的信念與想法，他不能強行讓安定認同主人，便也只能壓抑著小小的沮喪心情。
而這一點，同為新選組刀劍的堀川國廣也一樣，因為他的搭檔和泉守兼定也不在他們之中。
怎麼辦呢？
既希望搭檔能夠跟自己一樣守護在主公身邊，可是又不想要讓主公再額外經歷一次痛苦的死亡之旅，真是好矛盾啊。
同樣一件事，長生當然也在糾結。
「你們說，剩下的那幾振刀，有沒有可能也跟你們一樣，乾脆點一起上啊？」
——一起……上？
為主公的用詞而哭笑不得的燭臺切扶額，「這個，可能會有些困難呢。」
「為什麼嘛！」
長生很不情願，「你們這次不就是呼啦一下子就湊一塊兒了麼！」
要死的話，那就乾脆點，放一塊兒死不就好了麼！
斷斷續續隔三差五來這麼一次，神經再粗也會被磨斷的好麼！
長生自暴自棄地想，她已經完全打消了要跟這群刀劍付喪神保持距離的想法了，因為她發現根本沒用嘛，說好的暗墮刀劍都冷漠得要死，可這些傢伙，一個個都超級擅長自我攻略，她什麼都沒做沒說呢，他們自己已經腦補了一大堆。
——甜得有些犯規了啊！
「因為這一次您回來了。」
紫發的付喪神道，他的額發用粉色的小蝴蝶結髮夾固定住，以至於原本風姿優雅的氣質反倒顯得可愛了起來，名為歌仙兼定的打刀笑意溫和地解釋，「對於我們來說，以後再發生任何事情，也不會比這更讓我們感到喜悅。」
他們的審神者大人，即便要面臨痛苦與死亡，也沒有丟下他們。
他的話得到了在場所有付喪神.的認同，原本或嬉笑或打鬧著的大小刀劍們，齊齊看向了愣住的長生，雖神態不一，但眼中透出的堅定卻是如出一轍。
「我回來，就有那麼高興麼？」
長生驚訝。
「嗯！」
今劍踏著木屐輕快跑到她面前，伸手拽住她的袖子，仰頭，「主公大人，您不會再消失不見了吧？」
暗紅色的眸子裡閃動著期待與緊張，小天狗卻極力將自己最可愛的笑容展現在長生的面前，「以後，我都會保護主公大人的！」
長生的眼睫顫動了兩下，垂在身側的手指握攏又張開，神色有些發怔。
「主公大人……」
五虎退忍不住拉住了她另一邊的衣袖。
長生深呼吸了一下，然後以「真拿你們沒辦法」的語氣道，「真是的，我又沒說我真的要走。」
「大將。」
藥研藤四郎認真地望過來，「您說的可是認真的？」
「我啊，」
長生撇嘴，然後用目光示意大家去看那個被遺忘在角落裡，她從現世回來時拎著的旅行袋，「只是回去拿行李的啊，你們沒發現，我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麼！真是的——」
她的話音被淹沒在了眾刀劍忽然而起的歡呼聲中，小短刀們一下子仿佛脫離了束縛的小鳥，撲騰著翅膀沖上來就抱著長生不肯撒手了。
長生抽了下嘴角，有些無奈。
「主公大人！」
五虎退扯了扯長生的衣袖，聲音中滿是喜悅，「您快看窗外！」
長生疑惑地順著他說的，轉過頭看去。
被撐開的木窗外，原本黑漆漆的顏色不知何時開始的，正在悄然發生改變。黑夜慢慢褪去了淒冷陰森的色澤，天空變成了日出前將明未明的魚肚白。
長生忍不住脫離開刀劍們的包圍，走到門口拉開了大門。
「天亮了……」
跟著她走出來的加州清光呢喃。
就好像再過一會兒，東邊就會升起旭日，曦光將照亮這裡的每一處。
加州清光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咦？」
長生忽然歪頭盯著他的臉。
「怎、怎麼了主人？」
加州清光一下子回過神，有些緊張地捂住臉，「我、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原來，你的眼睛顏色是這樣的啊。」
長生看著那雙在晨光下像是紅寶石一樣剔透好看的眸子，「挺好看的。」
加州清光呆了呆，下意識伸手覆上自己的眼睛。
因為原本的瞳色就是偏向暗紅色，所以即便是暗墮了看起來和原先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據安定說，當有光的時候，還是和以前會不一樣。
清光的眼睛映著光，會像是晶瑩剔透的寶石一樣熠熠生輝，就像現在，他看著自己的主人時一樣。
「怎麼了？」
見他一直傻乎乎盯著自己，長生奇怪地問。
「主人，」
加州清光板著臉，露出嚴肅到有些可怕的表情，「我有一個請求。」
長生被他這鄭重其事的神態給看得有些忐忑，「什、什麼？」
「您能不能……」
少年付喪神再也無法隱藏住從眼底溢出來的開心和幸福，他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像是一朵盛開在黎明的嬌豔花朵，「您能不能幫我塗一次指甲油？」
「哈？」
第13章
長生從現世回來的時候已是下午，因為大部分刀劍身上詛咒的解除，讓一直縈繞在本丸空氣中深沉濃重得幾乎遮蔽了天色的不詳怨氣得以褪去，天光微亮了一瞬，但是很快還是又再度被降臨的黑夜給填充了。
刀劍們眼巴巴地看著天色轉暗，表情由興奮激動回到了怏怏不快。
「好了，」
燭臺切光忠微笑著拍了拍手，「只是到了晚上了，明天早上，天還會再亮起來的，大家別氣餒。」
「對！」
陸奧守吉行笑著露出尖尖虎牙，「咱們明天一起看日出怎麼樣？」
「日出……」
小短刀秋田的眼眸亮了。
「好主意！」
堀川國廣舉起手，開心地贊同。
「哇，那明天不是要很早起床麼？」
總是喜歡睡懶覺的加州清光有些小糾結。
「觀賞日出麼，」
歌仙兼定端著下巴點頭，「不失為一種風雅。」
「那就這麼決定了！」
燭臺切光忠眼眸含笑，看著小短刀們圍聚在一塊兒嘰嘰喳喳討論的情景。
「主公大人也要一起哦！」
今劍拉著長生的手不肯放，很鄭重其事地叮囑，「如果主公大人睡過頭了的話，我來叫您起床吧！」
一開始就沒把自己算在內的長生皺起了眉來，有些不太情願，「……比起看日出，我更想睡覺——」
「誒~~」
亂藤四郎失望地叫了一聲，「主公大人一起來嘛~」
這可是本丸經歷了長久黑暗之後，迎來的第一道曙光啊，而且這輪旭日，是因為主公大人而升起的。最重要的人不在的話，那大家看日出不就沒有意義了麼？
長生才不管他們怎麼想，用過晚餐後就回房間休息了。
不知是否是因為這段日子天天死去活來的，睡眠時間亂七八糟，以至於生物鐘也變得很奇怪，淩晨三點的時候，長生就醒了，在被子裡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最後決定爬起來工作。
時政給的適應期到明天就結束了，那就意味著明天開始，他們本丸就要恢復到正常的工作當中，要開始接任務了。
長生在此之前大概瞭解過審神者的工作內容，算不上複雜，大致就是像是個幕後指揮那樣，分配任務給刀劍付喪神們，安排他們前往各種時代消滅溯行軍維護歷史，當然，審神者也是可以一同前往的，但是長生才不會跟著一起去呢，幫不上忙還會拖後腿，最重要的是，她很怕疼的，一點也不想要受傷。
另外，作為審神者的話，還有鍛造新刀擴充戰力的任務，長生翻過本丸的刀帳，雖說這座本丸現有的刀劍並不齊全，還有不少稀有刀尚未入手，但是類似於一期一振、鶴丸國永、江雪左文字、鶯丸甚至是五花的太刀數珠丸恒次的練度都算得上不錯了。
唔，說起來，這幾振刀中，目前只有一期一振和鶴丸國永解除了詛咒呢。
果然不愧是稀有刀，就是比較理智有自製力啊。
——話是這麼說啦，但是對長生來說，也不知道這是值得高興還是喟歎的事情。
至於鍛造新刀，算了吧，先顧好眼前的爛攤子再說。
啪地合上刀帳，她有些頭痛地趴在桌上鬱悶。
她認識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和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她，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說著是想要在時空夾縫中尋找安身之所躲避傷害，但是卻像是上趕著自己找死一樣，連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她深吸了口氣，走到桌邊打開了窗子，夜晚的涼風吹進來，不同于現世的冬季嚴寒，本丸的溫度一直保持在一個較為涼爽卻並不會感到寒冷的程度，淩晨三點半的天色未明，只能依稀看到遠處大樹的輪廓，她卻看到在那棵巨木之下，有光影在晃動。
「搞什麼，看日出需要這麼早麼？」
她有些犯嘀咕，又瞥了眼掛鐘，「才不管他們，說不去就是不去。」
十分鐘後，她磨磨唧唧地下了樓，拿著根蠟燭，燭火搖曳，映著影子扭曲歪斜，看起來還有點恐怖。
長生膽子小，才下樓就後悔了，但是出都出來了，她聽著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咽了咽口水走出了回廊。
因為知道本丸的大致分佈，所以通往那棵巨木所在小山坡的路她倒是記得。
反、反正，走到那兒，人多了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她咬著唇，一邊嘀嘀咕咕地埋怨一邊加快了腳步，很快就來到了小山坡下。但是當她抬頭望去的時候，卻發現先前在二樓房間裡看到的火光已經消失了。
四周寂靜一片，連蟲鳴聲都沒有，黑漆漆的，若隱若現的霧氣也像是帶著詛咒的怨念在四處飄蕩，吹得手上蠟燭一晃一晃。
長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想要拔腿就跑，但是膽子小得要命的她，腳下卻像灌了鉛般無法動彈。
怎、怎麼回事啊？她剛才是看錯了麼？明明剛才還是有人在的啊！
混、混蛋，說好的一起看日出，人呢？！
一聲輕細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從身後的黑暗中傳來，「請不要過去。」
長生猛打了個激靈，手一抖，蠟油灑了出來落到了手上，疼得她下意識鬆開了手，燭臺立刻掉了下去。
然後她就後悔了，沒了蠟燭光，那不就更是黑漆漆什麼也看不到了麼？
燭臺眼看著要掉到地上熄滅，但在落地前，卻被憑空伸出來的一隻小小的手給接住了。
燭火跳躍了幾下，差點熄滅的蠟燭重新發出穩定的光亮。然後在那微弱的火光後，一張面無表情的小臉顯露了出來。
瞳孔很小，卻散發出血色的暗光，抬起來盯著她看的時候，映著燭光，陰森森的。
眼、眼神有點可怕呢……
看身高是本丸當中的短刀，但是長生不知道他具體是哪一振，應該是還沒有解除詛咒的其中之一，可是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出現在這裡，她暫時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了。
男孩端著燭臺走到她身前，伸手將燭臺遞過來，全程繃著一張臉。
長生抖著手接過，努力壓抑住心底的畏懼，如果是本丸的刀的話，那就沒什麼好害怕的。
「你是誰？」
她穩了穩心神，看向站定在她面前直勾勾看著她的男孩。
男孩聲音有些輕，「小夜左文字。」
小夜左文字？
這確實是刀帳上一振短刀的名字，是左文字一家中最小的那振短刀，是太刀江雪左文字和打刀宗三左文字的弟弟。
長生松了口氣，「剛才待在樹下的是你？」
「……」
「你也是來這裡等日出的？」
「不是。」
「那你為什麼來這裡？」
乖乖回答著審神者問題的小夜左文字停頓了一會兒，還是很誠實地說道，「看到了審神者大人。」
所以是一路跟著她過來的？
長生多看了這振短刀一會兒，原先對於他眼神兇惡的印象倒是淡化了不少，似乎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冷淡和凶巴巴的，實際上一板一眼認真回答她提問的男孩子還是挺乖巧的。
長生稍微有些在意地瞅了一眼高地上的大樹，想了想往前走了兩步，就發現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了。
她回過頭。
小夜左文字仰著腦袋看她，「不能過去。」
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語調中透著股幽幽的寂靜。
長生蹙眉，「為什麼？」
小夜左文字搖頭不做聲。
越是這樣被阻止，越是讓人好奇，但是好奇歸好奇，既然這振小短刀說不能過去，那她還是不要過去了。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對這座本丸中的刀劍產生了信任的長生自顧自將之歸咎於自己的謹慎小心。
見她沒有再過去一探究竟的意圖，小夜左文字鬆開了拽著審神者衣角的手，低下頭不再做聲。
長生有些明白了，她不太高興，嘟囔了一句，「我對那棵破樹才沒有興趣。」
很明顯，跟著她過來的小夜左文字，就是為了不讓她靠近那棵樹。
這麼藏著掖著地提防她，怎麼想都覺得讓人不太愉快啊。
「好了，我回去了。」
她有些賭氣地說著，轉身而去，走了兩步，見男孩一動不動還站在那兒，她皺皺眉，「你不走麼？」
小夜左文字抬頭看看她，沉默了一下，便也跟了上來。
多了一振短刀一起走路，長生膽子大了不少，雖然周圍依舊黑漆漆的，卻也沒有了來時的陰森，一人一刀一直走到了審神者居室的樓下，長生松了口氣，小小聲地念叨了一句，「得救了……」
一旁的小夜左文字忍不住抬頭看她。
「好了，回去睡覺吧。天快亮了。」
長生很順手地揉了一把小夜左文字的頭髮，刺刺的手感並不是特別好，和五虎退細軟蓬鬆的發質完全不同，有些扎手。
小夜左文字僵了一僵。
長生揮揮手就要走，走了兩步，衣角又被拽住了，「嗯？還有什麼事？」
小夜左文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牛頭不對馬嘴地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你有想要復仇的對象麼？」
「哈？」
長生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著短刀男孩很認真的眼神，她還是回道，「沒有啊。」
小短刀看起來有點失望，他收回手，低下頭，「我回去了。」
看著小夜左文字離開，長生聳聳肩，端著燭臺往樓裡走去。
……
回到房間的小夜在拉開門的時候，看到了醒著的兩位兄長，他進了屋，低垂著眉眼，「對不起，吵醒兄長了。」
穿著簡單浴衣的宗三左文字粉色長髮垂在纖細肩頭，露出若隱若現的精緻鎖骨，沒有平日裡的頹喪，他只有在看著弟弟小夜左文字時，才會露出如此溫柔的微笑。
他嗓音輕細，「小夜遇到審神者大人了？」
小夜左文字走到位於兩位元兄長中間的自己的床鋪，盤腿坐下，乖乖地點頭，「嗯。」
江雪左文字拿著念珠盤腿靜坐，看起來像是一邊等弟弟一邊在誦經，聞聲他睜開了眼，看向自己的弟弟小夜左文字。
「小夜覺得這位審神者大人怎麼樣？」
宗三左文字溫柔地問道。
小夜一時沒作答，但是想起先前發頂被人輕輕撫摸的感覺，他眼神閃爍了一下，面無表情的小臉上隱隱浮起兩團紅暈。
宗三左文字看著他，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
與此同時，拿著蠟燭準備上樓的長生，正因為自己白跑了一趟而有些怏怏不樂，眼看著外頭天色漸漸亮起來，本丸當中漸漸有了刀劍起床的響動，她決定立刻回房間去睡覺，睡到大天亮，絕對不去看什麼日出！
但是才往臺階上邁了一步，身後卻忽然伸出一隻手來，往她肩頭一拍。
她一怔，回頭。
「喔！」
白色的人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眼前。
長生的眼眸驟然睜大，瞳孔急劇收縮，尖叫都來不及出口，整個人就往前栽倒。
「……」
鶴丸手忙腳亂地扶住審神者，「主公？主公？」
他遲疑著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後呆住，「這可真是嚇到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鶴丸要被揍了。
採用了小天使提出的被鶴丸嚇死的梗23333
以及，解鎖左文字不高興一家。
並不是因為產生陰暗的心情而暗墮而是因為外部怨念邪氣侵染而被迫暗墮的刀子精們，其實都是一群很甜的小天使，與其說是長生在攻略他們，不如說是刀子精們在攻略審神者。畢竟這位審神者剛開始可是打定主意要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現在，已經口嫌體正直地拒絕不了他們的請求了╮(╯_╰)╭
大家520快樂呀~愛你們！
第14章
於是第二天，誰也沒看成本丸的第一輪日出，倒是看著長生拿著掃帚把鶴丸從屋子裡打了出去，一路從馬廄追到菜園又從後院打到前院。
鶴丸上躥下跳地嚷嚷著賠禮道歉，但是長生說什麼也不肯原諒，跑到後來自己沒力氣了，就氣喘吁吁地指著鶴丸對一路陪她的幾振短刀吩咐，「把、把他給我捆起來！」
把這場追趕當做遊戲在玩的鶴丸看著領了任務磨刀霍霍的短刀們，瞬間感到不妙，轉身想跑，就被加州清光和堀川國廣給前後夾擊了。
「真是的，鶴丸先生你就乖乖讓主人教訓一下出出氣吧，」
加州清光很誠懇地建議，「這樣跑來跑去，主人會很累的。」
「加州你也要一起麼。」
鶴丸國永一手搭在腰間，笑得很是大咧咧，然後臉色一變猛一側身，一根麻繩擦著他的肩膀飛過，他拍了拍胸口，「好險好險——」
又笑嘻嘻地轉身比了個大拇指，「哦，幹得不錯嘛堀川！真是不錯的驚嚇。」
「鶴丸先生，您還是聽話一些比較好呢。」
全套紅色運動服，乖巧得像是個普通國中生的脅差堀川國廣，微笑的模樣乾淨又淳樸，他拉直了繩子拽了拽像是在測試繩子的結實度，認認真真地「勸說」道，「暗殺和偷襲我可是很拿手的哦。」
鶴丸前後看看，見無路可逃了只好歎氣，併攏雙拳伸出手來，做出束手就擒的姿勢。
「這還差不多嘛，」
清光滿意地點點頭，「安心啦鶴丸先生，主人她又不會真的對你怎麼樣。」
堀川走上前來準備拿繩子把鶴丸的手給捆起來，就在他走到近前正要動作時，卻不防鶴丸忽然鬆手搭上他肩頭，借力一蹦直接從他頭頂越了過去再次溜了。
「鶴、丸、國、永！」
長生氣呼呼地指著溜之大吉的太刀，吼得整個本丸都能聽到。
還在廚房忙碌的燭臺切無奈地搖搖頭，眼中卻透出幾許笑意。
「唉，真是不風雅。」歌仙兼定抱怨了一句。
最後，刀劍們雖然沒能和審神者一起看日出，傍晚的時候倒是一起看了落日，大家坐在院子裡搭了燒烤架，吵吵鬧鬧的氣氛很是歡快，長生並沒有刻意避諱幾振尚未解除詛咒的刀劍，只叮囑了負責烤制食物的燭臺切，只能給鶴丸國永青椒串和香菇。
——青椒和香菇是長生最討厭食物名單上的前兩位
她還親自在那些烤串上像是不要錢一樣撒了很多很多的辣椒粉，看得燭臺切哭笑不得。
第三天早上，長生剛起床沒多久就被通知說，狐之助來了。
她換好衣服下樓來到院子裡，果然看到了那天領她過來的那只狐狸式神正乖乖蹲坐在院子中央，本丸的刀劍們也聚在一起安靜等候。
見著她來，狐之助的尾巴立刻晃了晃，帶著奇怪花紋的狐狸臉上露出一個蠢兮兮的笑，「早安審神者大人。」
長生冷著臉，相當高冷地點點頭「啊」了一聲。
狐之助看起來對於先前的失禮還有些心虛，卻還是強撐著用討好的語氣誇讚道，「審神者大人果然很厲害呢，幾天不見本丸裡的怨氣已經消除了大半，真是……」
「廢話少說，拿來。」
長生打斷它，攤開手。
狐之助縮了縮脖子，笑容立時垮了下來，它垂著腦袋走上前來，用爪子在鈴鐺上拍了兩下，一份信函就出現了。
長生瞥它一眼，拿過信封就撕開看了。刀劍們屏息凝神看向自家審神者。
正如所料，是時政下發的出陣指令，地點和時間也都寫得很明白了。
「哦，我知道了。」她點點頭。
狐之助眼巴巴地仰著頭看她。
長生奇怪地看著沒離開的式神，想了想，朝它招招手。
狐之助立刻咧嘴笑得開心蹦躂過來。
長生伸手一揪就揪住了那對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然後盡情蹂.躪了一番，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朝著被揉的眼睛轉圈圈的狐之助揮揮手，「走好不送。」
？？？
等著油豆腐投喂的狐之助一臉懵逼。
送走了狐之助，刀劍們呼啦一下湊到了自家審神者身邊，眼巴巴瞅著她——手上的信封。
被那些灼灼目光盯得有些詫異，長生環顧了一圈，無法理解，「你們很喜歡出任務？」
「因為本丸已經很久沒有接到過任務了，」
燭臺切解釋道，「沒有審神者的本丸刀劍不被允許私自外出。」
長生愣了愣，「所以在這之前你們一直只能被關在這裡？」
本丸雖然占地面積不小，又有山有水，但是因為怨念侵蝕的關係，在昨天以前這裡都是漆黑一片，連植物都生長不了，只有偶爾幾隻烏鴉哇哇哇地叫得讓人煩躁。
這些傢伙，就這麼一直被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關鍵是，這種情況下一個個的性格都沒扭曲，還那麼容易就對陌生人敞開心扉。
——也太好哄了吧？
不對，長生根本連哄都沒哄……
她一臉古怪地望向都疑惑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不說話了的刀劍們，心底莫名湧上來一股擔憂。
——這麼好騙的付喪神，帶出去的話會不會立刻就被人三言兩語拐跑了啊？
不行不行，現在這裡的主人可是她。
「主人？」
加州清光喊了她一聲。
長生糾結了一下，忽然認真地望向加州清光，「等會兒，我給你塗指甲油。」
喜悅來得太過突然，加州清光都沒反應過來，懵了一下，「誒？」
「誒？？？！！！」
……
因為是長生接手以來的第一道指令，她沒什麼經驗，就跟刀劍們一起商量了一下，最後確定下來的人員安排是由太刀燭臺切光忠帶隊，成員為短刀藥研藤四郎，短刀亂藤四郎，打刀大和守安定，打刀加州清光和大太刀次郎太刀。
這其中，亂藤四郎與大和守安定的練度等級都不高，以增加作戰經驗為主要目標，藥研和清光就負責在戰鬥中對他們進行指導。燭臺切比較可靠，次郎太刀作為大太的實力也很強，雖然看著花枝招展而且還總是醉醺醺的，但是光看個頭的話，還是蠻有說服力的。
人員安排妥當之後，幾振刀劍各自回去換出陣服，一期一振領著長生去了鍛刀房協助她製作刀裝。
火光閃動然後消失。
長生看著那灰不溜秋的一堆灰燼，臉黑了下來。
一期一振扶額。
……
將好不容易鍛出來還能用的刀裝給幾振出陣刀裝上，長生歪著頭看著換了一身打扮的幾位付喪神，感覺有些新奇。
內番服基本都是簡單浴衣或者運動服的刀劍們，出陣裝就顯得華麗帥氣多了，加州清光那一身紅黑配色的長風衣與高跟皮鞋，燭臺切的西裝，直接穿上了小裙子的亂，尤其是次郎太刀那一身繁複華麗的衣裝和頭飾差點晃到長生的眼睛。
——上一次被這麼視覺衝擊，還是因為看到了一身明黃色的蜂須賀虎徹。
就是不知道蜂須賀虎徹的出陣裝是怎麼樣的，需不需要她先準備好墨鏡。
「主公，我們出發了。」
燭臺切帶頭俯身行禮，其餘幾振刀動作整齊。
長生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稍微有些彆扭地說道，「別受傷了。」
停了停，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不准隨便跟陌生人走！」
燭臺切詫異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起來，他點點頭，便轉動了時間羅盤。
刺眼的光芒閃動，再睜眼時，六振刀已經從原地消失了。
「主殿，出陣任務不會那麼快回來，先回去休息吧。」
一期一振溫言勸說。
長生點點頭「哦」了一聲，沒反對便回了屋子。
因為本丸審神者的到來，近侍這一職務便也跟著恢復了，按照以往的制度，每日近侍之職都是由刀劍付喪神輪流擔任，今天是第一天，擔任近侍的是太刀一期一振。
長生下午的時候有點無所事事，就讓一期一振陪著在本丸當中大概逛了逛走了走，中間遇到其他刀劍，小短刀們都很積極地參與進來要跟著一起做導遊，一路上跟去春遊的小學生一樣嘰嘰喳喳地給長生做著各種介紹說明。
一期一振相當縱容地看著他們淺笑不語，看起來心情很好。
路過小山坡下，刀劍們不知不覺都沒了聲音，長生看了一眼突兀立在山坡上的光禿大樹，粗粗的枝幹向上延伸，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朝著天空伸出的巨掌。
前一天晚上遇到小夜左文字的事情她當然還沒忘，於是她忍不住看向溫文有禮又很好說話的一期一振。
「那邊，我不能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櫻~花~樹~下~有~什~麼~
第15章
一期一振看起來有些為難，微微下垂的琥珀色眼眸，在日光下看起來讓他像是從童話故事書裡走出來的憂鬱而英俊的王子殿下。
「主殿是這裡的主人，您當然可以過去。」
他如此說道，再看向長生時，眼中似有遲疑，「但是，不建議您靠近。」
看他這麼一副勉強的樣子，長生又往那邊的高地上看了一眼，狐疑，「那裡有什麼東西？」
一期一振欲言又止。
越是這樣遮遮掩掩，就越是會激發人的好奇心，好奇心害死貓啊。
「你們不告訴我的話，我可不保證會不會想偷偷跑去弄明白哦。」
長生一揚眉梢，「反正你們自己看著辦！」
說完，就大踏步地離開了，留下一期一振看著她的背影，一臉複雜的表情。
「一期哥，」
平野藤四郎與前田藤四郎在他兩邊，平野小臉板得嚴正，神色凝重，「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那件事告訴主公大人？」
前田點點頭，略有擔憂地說，「如果主公大人因為好奇，偷偷跑過來的話……」
這樣的思慮一期一振當然也有考慮到，他歎了口氣，伸手揉揉兩個弟弟的頭髮，他望向審神者離去的方向，「確實如此。只是主殿似乎……」
他想到上一次被鶴丸給直接嚇死的審神者，雖然一直表現得很強橫任性，但是時刻都在關注著自己主人的刀劍們，怎麼可能沒發現，其實這位主公大人是個很膽小怕生，對陌生的人事都抱持著警惕與戒備，很不容易敞開心扉的孩子。
也許是因為詛咒的關係，所以她能夠確定解開詛咒的付喪神都是從心底的認同與擁護她，因而她漸漸對他們也沒了最初時候的警惕心和敵意。
但是顯然，除了哭到天昏地暗的那幾次，她還是不願意在他們面前暴露自己怯懦的那一面的。
所以如果將真相告知的話，一期一振很擔心，這位主殿表面上會裝得滿不在乎，但是卻暗地裡一個人強忍著害怕，那樣可不行。
他回頭看了一眼高地上那棵幾乎枯死的大樹，幾分沉重的情緒自臉上顯現。
……
「主公大人~」
「嗯？」
長生看向跟在她左手邊，蹦蹦跳跳的小天狗。
「主公大人如果想知道的話，我什麼都可以告訴你哦！」
今劍很認真地說。
「我、我也……」
五虎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綿軟的笑容有些勉強，卻還是咬了咬唇，「我也會說的。」
長生看了看一左一右走在她身旁的兩振短刀，「那個啊，其實無所謂啦。」
「誒？」
兩振小短刀同屬露出迷茫的神情。
長生忽然停住腳，蹲在今劍面前，「有一件事我一直有點在意。」
「誒？」
可愛的小短刀歪了歪腦袋，長長的銀色頭髮垂下，襯著好看的寶石般的眼睛，剔透晶亮。
「今劍，來跟我念，」
長生一臉認真，豎著手指，像是幼稚園老師一樣很耐心地慢慢發音，「哢——醬——」
今劍顯然不太能理解自家主公的用意，但是還是很乖地跟著念了出來，「哢——醬——？」
長生睫毛抖了兩下，「連在一起，念得快一些。」
「哢醬~」
今劍照做，笑嘻嘻地很可愛，「這樣就可以了麼？」
長生咚地錘了下手心。
——看來不是她的錯覺嘛，今劍的聲音真的跟小久好像啊！
——難怪她每次聽著今劍叫她主公大人什麼的，就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不過還好是小久，如果是跟小勝像的話……
她想像了一下，成天「混蛋」「去死吧」「殺了你哦」「滾」的小勝對著她甜甜地說出「主公」的稱呼……
——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那種情況的話，絕對是爆炸震壞了腦子。
「主公大人？」
今劍好奇地看看她，「哢醬是誰？」
五虎退很高興地插嘴，「我、我知道！哢醬是，是主公大人現世裡的狗狗！主、主公大人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有哢醬的話就會高興起來。」
五虎退彎著眼睛笑得天真可愛，聽完他的解釋，今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主公大人，那哢醬是不是很可愛？誒？主公大人？」
今劍看著捂著肚子哈哈哈哈的笑得直不起身來的長生，迷茫地歪了歪頭。
……
然而輕鬆的心情只持續到了傍晚，用過晚餐後，長生被五虎退拉到了廳堂，然後從付喪神們口中聽到了一段……鬼故事。
「主殿？您可還好？」
一期一振試探著問。
「……」
長生端著茶杯，全程都沒喝上一口，被一期一振這麼一喊，她的手一抖，茶杯啪嗒就掉在了地上。
「主公——」
歌仙兼定趕緊幫她撿起來，秀氣的眉頭蹙在一起，稍有責備地看了其餘同伴一眼，「我就說了，這樣的事情不適合現在說出來了，主公的年紀還小。」
「主上！請別害怕！」
長穀部語氣鄭重地保證，「不管發生什麼，我長穀部定會守護在您左右！」
長生抽了抽嘴角，「那個以後再說。所以，你們剛剛的意思是說，這個本丸裡，除了有詛咒之外，還有……怨靈？」
「是。」
一期一振見她目光閃爍臉色發白，儘量溫和了語氣，「但是還請別擔心，前主的怨念一直被石切丸殿的本體鎮壓著。」
長生在刀帳上看到過石切丸的名字，但是卻沒見過這位付喪神，她一直以為是因為尚未解除詛咒所以沒有在她面前出現，不過沒想到卻是因為身為神刀，所以選擇以己身鎮守著前主死去之後化成的怨靈，來保護本丸其他同伴。
難怪這些刀劍們，雖然外表都因為暗墮發生了變化，但是內心與意志都絲毫沒受到邪氣的侵染。
「前主死去之後，我們將她埋葬在了她生前最喜歡的樹下……」
一期一振繼續說道，因為話題有些沉重，他的聲音便也顯得有些低沉，「雖然前主做了很多錯事，但是我們都是由她賦予了生命與情感，無法將她棄之不理。然而……」
他歎了口氣，長生瞪過去，心臟砰砰地跳得厲害。
能不能別吊人胃口一次說完啊！
「咳，」
一期一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這才加快了語速，「在前主死去之後沒多久，本丸中就出現了揮散不去的怨氣，接著漫無天日的黑暗籠罩了下來，大家一開始都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直到有一天晚上……」
直到有一天晚上，脅差笑面青江忽然敲開了一期一振他們的房間，一行人在小坡上看到了盛開著無數豔紅花朵的大樹，簌簌花瓣在夜風裡不停落下，滿眼都是鮮血的顏色，而在樹下，埋葬者審神者屍體的地方，一隻殘留著幾絲腐肉的手骨已經從土壤之下探出了半截。
長生整個人都是僵的，眼眸睜得很大卻一眨不眨，像個雕塑一樣。
「後、後來呢？」
她艱難地問。
歌仙兼定看她實在是害怕地緊，趕忙打斷了還要詳細說下去的一期一振，簡單粗暴地直接說了結果，「後來石切丸先生決定用神力來鎮守壓制前主的怨氣，所以本丸到現在一直相安無事。」
一期一振沉浸在過往之中，被歌仙打斷了這才驟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有些歉意，連忙補救安慰，「是，正如歌仙殿所說。在那之後再也沒發生任何異常，我們也都儘量不靠近那個地方，所以，主殿最好也不要往那邊靠近，雖有石切丸殿的守護，但是若有意外……」
「我、我知道了！」
長生連忙說道，「我對骷髏什麼的才不感興趣！」
反正，就是別作死過去就好了對吧？
很好，打死她也絕對不去！怨靈也好什麼也好，一輩子埋在地底下就好了！
會議結束，到了就寢時間，體貼的粟田口小短刀平野略有擔憂地問長生，「主公大人晚上會害怕麼？」
雖然早就想走但是就是不敢走所以一直賴在廳室裡的長生嘴硬，「當然不會！我看過很多恐怖片的，貞子啦伽椰子什麼的，我才不怕，反正都是……」
嗯……反正都是……假的……
可是這裡的這個是真的啊！QAQ
作為出生在超能力社會的普通少女，堅定的無神論者，長生早在被狐之助帶到這座滿是付喪神又被下了詛咒的本丸的那一刻，就已經被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嗯……」
說起來，他們剛剛確實是提到了一個叫做笑面青江的名字是吧？
長生想起刀帳裡對他的描述，據說是因為斬殺了微笑的幽靈而得名，似乎還挺可靠的？
她對比著刀帳上的照片，拿眼睛在面前的刀劍們臉上搜羅了一圈，然後停在了坐在不甚起眼的角落裡，一頭長長綠發遮擋了眼睛的男人。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打量，男人彎起了唇，暗紅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嗯？想要我麼？」
「……」
什麼鬼。
「主上，」
長穀部主動請纓，「若您無法安心的話，請讓我陪伴在你左右。」
「……不要。」
長生果斷拒絕。
「主公大人，我也可以陪您的！」
今劍噠噠噠跑上前，聲音甜美，「我可以陪主公大人一起睡覺哦，我是短刀呢，短刀最適合保護主人了！」
如果是小久說出這句話，長生絕對會揍他。
「哦呀，雖然不太擅長夜戰，」
笑嘻嘻的白毛付喪神像是湊熱鬧一樣擠進來，還很順手的摸了摸長生的頭髮，「要是選我的話我也不會拒絕~說不定還會給主公你帶來驚喜哦~」
說著，鶴丸國永還眨了眨右眼。
誰要看到你啊！大半夜醒過來見到一身白，驚嚇還差不多！
長生一把揮開那只爪子，怒，「走開啦！我要去睡覺了！誰也別跟來！」
不就是幽靈嘛！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沒在鬼屋裡見過！
而且都被鎮壓在地底下了，一點也不可怕！
長生一邊在心裡重複，一邊走上樓去。
真是的，還好上次被小夜左文字攔住了沒真走上去……
等等？一期一振是不是說過，他們都不會去那邊的山坡上？那麼那天她看到的人影是什麼東西啊？
長生僵硬了一下，猶豫半天，還是硬著頭皮上了樓去。
說起來原來沒覺得，現在發現，就審神者的臥室設立在本丸角落的二樓，也太偏僻了吧！到底是誰設計的啊！
……
目送長生離開，大家商議之後決定，雖然自家主公不要他們守著，但是小姑娘難保不會夜裡害怕得睡不著，大家討論之後，便定下輪流讓人值守，也不要太靠近，就守在審神者房門外就好了，這樣主公如果半夜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好立即察覺。
鶴丸國永輪到最後一位，因為他那一身白太顯眼了，半夜看到確實容易被驚嚇，所以他的時間就被安排在近天亮的時候。
他沒有進樓裡，在對著審神者小樓的樹上守了一夜，什麼也沒發生，眼見著天已經濛濛亮了，他打了個哈欠從樹上翻身而下，動作漂亮得如同白鶴輕巧落地。
「鶴丸先生。」
今天負責近侍之職的長谷部正好經過，朝他打了招呼。
「哦哦是長穀部啊，真是早啊~哈啊……」
鶴丸笑眯眯地朝他揮揮手，接著又打了個哈欠，「沒什麼事我回去睡覺了。」
長穀部點點頭，目送著他離開，這才繼續去準備自己的工作。
然而這一天，直到中午長生都一直沒有出現。
一直候在房外的長穀部試探著叫了她好幾聲也沒反應，終於忍不住推門進去。
——長生又一次死了。
但是這一回，剩下的刀劍付喪神中，並沒有人觸發詛咒。
只有長生被扼斷的脖頸上，留下了黑色的指印。
第16章
堀川國廣輕叩了兩下房門，裡面傳來加州清光壓低了嗓音的一聲「進來吧」。
他推開門走進去，屋子裡正開著窗，晨光明亮，有停在窗外樹上的鳥兒發出清脆啼鳴。
「加州，你去休息吧。」
堀川國廣將早餐端到跪坐在那裡的紅衣少年身旁，「接下來換我守著主公就好了。」
加州清光垂著眼看著躺在不遠處的少女，一夜未睡，以至於他的嗓音有些幹啞，原本明麗鮮豔的面容也顯得很是頹喪，「主人她還沒醒……」
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了，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過去發生了那麼多意外，主人也死去過很多次，但是每一次，她都很快就醒過來了，他們原本以為，只要稍微再等等，主人她就又能生龍活虎地爬起來，然後對他們發脾氣，指責他們守衛不利讓她又死掉了。
那樣的話，即便她再怎麼生氣責駡抱怨，或者要懲罰他們，都無所謂的，只要她醒過來。
加州清光之前被派去出陣任務，是昨天才回來的，但是一回到本丸，原本以為終於能夠看到正等候著他們的主人，卻沒想到立刻就接到了噩耗。
主人她又死去了，而且這一次很奇怪，並不是被觸發了詛咒，而更像是被人殺死的。
主人的頸骨是被人硬生生扼斷，白皙的皮膚上還留下了可怖的黑色指印，據說這一切還是發生在夜深人靜之時。
加州清光不敢去想像主人當時所感受到的痛苦與恐懼，只是看著她的屍體時，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們相信自己的主人很快就會醒來，但是在此之前，必須要將害了主人的兇手找出來，一切將來會威脅到主人安危，並且膽敢傷害他們主人的人，他們決不放過。
但是究竟是什麼人幹的？
其實一看到那個指印，在長生死去前一天才剛剛說起過往事的刀劍們立刻就想到了。
可是真的就那麼巧合麼？前一天才說起那個人，之後「她」就出現了……
下午的時候，經過再三商議，刀劍們懷著戒備與滿心複雜的情緒來到了那棵樹下，小坡上依舊很安靜，無風的時候寂靜得甚至是有些詭異，乾枯的樹幹與寸草不生光禿的土地在如今已經漸漸復蘇的本丸中看起來有些突兀。
鯰尾藤四郎首先提議，要不要挖開土看看？
雖說對於已死之人，這樣的舉動有些不敬，但是為了現主人的安危，遲疑之後大家來是決定照做。
但是在第一鏟子下去之前，太郎太刀阻止了他們，他拿起了被放置在一旁刀架上的石切丸的本體，抽出了刀身。
大家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面色嚴峻起來。
身為神刀的石切丸原本鋒利冷銳的的刀身，已經被層層黑氣包裹，太郎太刀握著刀柄的手接觸的地方都發出滋啦滋啦像是被灼燒的聲響。
太郎太刀面無表情地將刀放下，盯著自己灼傷的手心。
「她已經醒了，石切丸殿無法再繼續鎮壓。」
大太刀如此說道，嗓音沉沉的，就如同此刻驟然冷凝下來的氛圍。
「什、什麼……」
亂藤四郎圓圓的藍眼睛裡透出恐慌，「她、她醒了？」
一絲微涼的風輕飄飄地吹過，久經沙場的付喪神們敏銳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齊齊變了臉色。
【哈哈哈哈……】
【開心麼，我的寶貝們……】
五虎退臉色慘白地躲到了一期一振身後，恐懼讓他的身體瑟瑟發抖。
「您……」
大和守安定咬著唇，將手按在刀柄上，然後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讓一讓。」
笑面青江笑容溫柔地點了點頭，然後從他和加州清光中間越過，站到了太郎太刀旁邊。綠發遮擋了半邊臉，僅露出因為暗墮而呈現暗紅色的一隻眼睛，他悠悠然看向身前毫無變化的大樹，語調輕柔，「那麼，您是不是該告訴我們，您把我們的主人怎麼了呢？」
風變得更加陰涼，枯樹枝幹瑟瑟抖動，烏雲遮蔽了頭頂的日光，暗沉下來的空氣透著一股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
【你們的主人？！】
【你們是我的，你們的主人只有我，你們跑不掉的，誰也逃不開，你們永遠只能屬於我……】
【她回不來了哈哈哈哈，永遠別想回來……】
「胡說！」
今劍氣急，大聲反駁，「主公大人她是不會死的！她肯定會活過來！」
【……她永遠別想回來……】
——別想「回來」？
一期一振的心猛地一提，脫口道，「她去哪兒了？」
「您把她帶到了哪裡？」
【她別想回來……】
【你們是我的……】
【這裡的主人只能是我……】
縹緲的聲音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話。
「嘎喔——」
趴在獅子王肩頭的鵺發出一聲吼叫，鳴狐的小狐狸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五虎退看著縮在自己腳邊弓起背來的幾隻小老虎，有些驚慌，「小、小虎……你們怎麼了？」
陰寒的風彙聚到了一起，彌漫在空氣裡最後僅剩的稀薄黑氣凝聚起了實體，在樹下漸漸顯出一個纖細而讓他們熟悉到有些心驚的身影。
「她、她醒了……」
不動行光手上的酒瓶啪嗒一聲落了地，睜大了迷蒙的雙眼。
【過來吧……寶貝們……】
黑影抬起手，聲音輕柔。
「主人……」
加州清光看著她，表情複雜。
【過來……清光……】
黑影歪了歪頭。
加州清光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
「清光！」安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手下用力。
加州清光頓了頓，垂下眼，將安定的手撥開，又朝著前方走去。
「加州先生——」
五虎退咬唇。
【乖孩子……過來……你可是我的初始刀啊……我最可愛的清光……】
黑影朝著走到面前的加州清光張開了手，將他擁入懷中。
加州清光閉上眼，嗓音哽咽，「主人……對不起……」
【乖孩子，我會原諒你的……】
黑影溫柔而耐心地伸手摸了摸懷中少年的黑髮。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卻頓住了。
一柄鋒利的刀刃穿過了她的身體直直刺出，握著刀柄的正是被她抱在懷裡的少年付喪神。
【啊！！！！！！！】
尖利刺耳的尖叫震懾了所有人的耳膜，讓大部分刀劍下意識捂住了耳朵，近在咫尺的加州清光更是不堪重負臉色慘白地抱住了腦袋。
【清光！清光！清光！連你也背叛我麼！！】
「清光！快離開！」
大和守安定見勢不妙，立刻沖上去想要拉回加州清光，但是有人動作比他更快——
鋥——
刀刃的冷光在空中劃過，緊接著綠影一動，笑面青江已經動作流利地一刀劈了下去。
黑影像是有些忌憚，立即後退開。
「加州，先回去。」
笑面青江看起來依舊很鎮定，慢悠悠地吩咐，「不屬於人間的東西，已經不是你的刀刃可以斬殺的範疇了。」
緊接著，又走出幾振刀來。
這樣讓人覺得熟悉的場景，看在加州清光眼中，又仿佛再度回到了那個噩夢一般的日子中，他半跪在地上，手握得死緊。
……主人……
……
「可——惡——！！」
長生惡狠狠地一腳踹向路面的石頭，卻直接穿透了過去什麼都沒能踢到，自己反而用力過度踉蹌了兩下差點摔倒。
「啊啊啊啊啊啊！混蛋！！！！！」
站在人來人往的商業街中央大喊，卻沒人拿她當瘋子圍觀，因為根本就沒人能看到她。
而她維持這個模樣已經整整三天了！
她確實不會死沒錯，可是現在她的靈魂被人驅逐出來了，她回不去了，那跟她死掉了又有什麼區別？！
一想到這裡，長生就忍不住暴躁。
可惡可惡可惡！！
竟然把她趕出來了，就是知道尋常方法殺不死她，所以這麼做的麼，太卑鄙了！
但是，不管如何，現在的關鍵是必須快點回去才行！
經過這三天的飄蕩與觀察，她知道這裡絕對不是自己原來生活的現世，也許是另一個平行時空。因為這裡的人普遍都只是無「個性」的普通人。
之所以說是「普遍」而不是「全部」，那是因為長生發現了一個很特殊的人。
「來了！」
看到拎著購物袋從前面便利店走出來的少年，長生立馬跟了上去。
當然，這個外貌有些奇怪的少年就跟這裡的其他人一樣都並不能看到現在的她，但是之所以她對他如此執著，像個背後靈跟蹤狂一樣老是跟著他——
那是因為她發現，這是一個有著大秘密的少年。
長生四處觀察了一番，很快找到早就看好的目標，動作飛快地沖過去——
一頭粉毛帶著綠眼鏡，剛從便利店裡用零用錢買了咖啡果凍準備回家的少年停下了往前的腳步，他站在原地，看著前面一隻瘦骨嶙峋皮包骨頭的可憐兮兮的小奶貓，一步一個踉蹌地朝他走來，然後直直撞到他鞋子上，暈了過去。
呀嘞呀嘞，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碰瓷？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拎起裝暈的奶貓，如此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新副本開啟啦~
第17章
然後……
然後小奶（長）貓（生）就被丟進了寵物醫院，經歷了獸醫的各種檢查診療輸液，還被迫剃了毛洗了澡，吹幹之後整只貓都在瑟瑟發抖。
長生倒是想掙扎，但是貓小力微，反抗無效。
被放進保溫箱之後，它用虛弱的小爪子扒拉著少年的手指死活不肯鬆手。
【寵物醫院的保溫箱還是外面的垃圾堆你只能選一個】
少年一臉冷漠。
「喵~」【不可以帶回家麼？】
【媽媽對貓過敏】
「喵~」【失策了！】
【你果然是故意的】
小貓後知後覺地仰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看向正從上而下俯視著自己的那個少年。
「喵？」【你聽得懂我的話？】
【如你所見。】
「喵喵喵喵喵！」【你是怎麼做到的！都沒有開口說話！】
【我可不會講貓語，直接把話傳遞到你的大腦了】
「說」完這句話，少年毫無留戀地拎起他的咖啡果凍，把手指從那雙爪子裡抽出來就轉身要走。
「喵喵！」【等等！】
長生一急，還不太會控制貓爪子的力道，只想阻止他走，結果就那麼一爪子抓了過去。
少年頓了頓，面無表情的抬起手看了看右手食指上的那道細小傷口。
小奶貓縮了縮脖子，把剛剛幹了壞事的爪子蜷了起來，細長尾巴一晃一晃，非常心虛地小小聲「喵」了一聲。
【對、對不起！】
少年繼續面無表情盯她。
在那亞歷山大的眼神下，小奶貓往後退了退，縮到了保溫箱的角落裡趴了下來，緊接著，眼淚也大滴大滴地滾了下來。
小貓一邊哭一邊不停喵嗚喵嗚地叫喚著，看起來超級可憐。
【我就是想回家，嗚，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沒有認識的人……嗚哇……】
齊木楠雄默默地看著它，沉默良久，歎氣。
【呀嘞呀嘞，真是麻煩。】
【你家在哪兒】
小奶貓聞言猛然停下哭聲，小耳朵一立，還帶著淚光的眼睛瞪得圓溜溜亮晶晶。
「喵？」【你答應送我回去麼？】
【所以說是要回去哪裡】
少年依舊面無表情臉。
小貓看起來有點猶豫，它從角落裡搖搖晃晃地又站起身來，好像還不會怎麼保持身體的平衡。
「喵~喵喵喵~喵——」【就是那種，另一個次元的世界，我要去那裡】
少年轉身做出要走的動作。
「喵喵喵！」【我沒說謊！是真的！】
「喵嗚……喵、喵喵喵——」【我其實是人類啦！】
齊木楠雄轉回身來，低頭看它。
【你在開玩笑？】
「喵！喵喵喵！」【我發誓是真的！】
小貓很人性化的舉起右爪子，一副向天起誓的樣子。
「這位同學，我們要下班了~」
寵物醫院的助理小姐催促了一聲，「不放心的話可以明天再來看望小貓哦~」
齊木楠雄點點頭。
「喵喵喵！」【不要把我丟在這裡！】
小貓費力地扒拉著保溫箱，用力蹬起後腿，看起來是想要從保溫箱裡爬出來，但是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實在使不上勁，很快又滑了下去。
【呀嘞呀嘞】
齊木又歎了口氣，將剛剛被抓傷了的那根手指伸了進去，按在小貓毛茸茸的腦門上揉了兩下。
【給我乖乖待在這裡，明天……】
他的話音一頓，神情也怔忪了一下。
「喵？」【怎麼了？】
小貓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用肉墊碰了碰還按在自己腦門上的那根手指。
齊木收回了手，他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一會兒，又轉而看向還目光炯炯看著自己的貓。
【明天來看你】
他丟下這句話就走了，留著長生目送他的背影，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都沒說完呢！
但是他說得沒錯，這只小貓的身體太虛弱了，如果不想馬上就再次死掉的話，還是得乖乖在這裡休息一下才行。
長生懨懨地趴下來，晃了晃尾巴，歎出一口氣。
……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簡直就像經典鬼故事一樣，睡到半夜裡忽然覺得身體發寒，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長髮垂落遮擋了臉的女人像一隻巨大蜘蛛似得趴在在正上方的天花板上，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從漆黑的長髮縫隙裡盯著她看，在長生嚇得尖叫出聲之前，她就撲了下來。
後面發生的事情，長生一點都不想回憶了。
總之就是，她被那個幽靈殺掉之後靈魂也被她從本丸裡趕了出來。
那個女人還說要把她流放到一個即將迎來毀滅的世界讓她永遠也回不去。
可惡——
就是沒想到，原來靈魂附體這種事情真的能夠辦到……
因為當初狐之助找到長生的時候就說過，時之政府選中的審神者候選人，都是具備不錯靈力天賦的人，而靈力這種東西不像長生世界當中的個性那樣普遍幾乎人人都具備，算是比較稀有的。
靈力顧名思義就是靈魂的力量，長生還沒有真的死掉，她的靈魂還是生魂，雖然做不到別的靈能力者那樣隨便附身，但是進入將死或者已死的弱小的動物身體裡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她就抱著這樣的想法借用了這只快奄奄一息的小貓的身體。
接近那位少年也是如此，她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目睹了這個少年用意識控制全人類思維還把地球倒退回整整一年的可怕舉動。
所以她想，如果這個世界裡真的有人能夠幫她，那一定就是他了！
所以長生決定，抱緊這個神一般的少年大腿不鬆手！就算再死皮賴臉撒嬌打滾賣萌，她也得讓他答應幫她才行。
因為他看不到她，所以她只能借助動物的身體，就算語言不通，她也想好了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引起他的注意，比如說用爪子在電腦上摁出句子或者用筆寫到紙上之類的都可以啦，不過沒想到竟然還能直接用意識交流，真方便啊。
雖然長著一頭粉色的頭髮還帶著像是天線一樣的髮夾看起來很可疑的樣子，但是她看到他暗中幫了好多人忙，而且還把小貓送來了醫院。
他的能力又那麼強大，如果生活在長生的世界，一定會成為一個轟動全世界的英雄。
唔，不過看他平時的生活狀態，總覺得不是會喜歡成為受人矚目的存在的人。
不過，應該……是個好人！
就是要怎麼才能說服他幫她呢？
……
齊木楠雄回到家後，並沒有如以往那樣先享用自己的咖啡果凍，而是回了房間。他坐到書桌前，在右手上扒拉了兩下，很快脫下來一層像是透明薄膜一樣的手套。
這是用來封印「心靈占卜」能力的。
所謂「心靈占卜」，就是只通過用手觸碰就可以解讀物體上附著的殘留思念的超能力，而如果觸碰的是人的話，就能夠感受到那個人所感受的一切現狀或者過去資訊。
這絕對是史上最爛的狗屎超能力，因為根本不受控制，所以他平時都會戴著那雙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透明手套來隔絕接觸。
忘記介紹了，齊木楠雄，今年17歲，超能力者。
什麼超能力？
嗯……千里眼、瞬間移動、心靈感應、靈視、怪力、漂浮……基本你能想到的他都會，你想不到的他也會。
是不是覺得很讓人羡慕？
呵呵，實際上這是個大災難才對。
被給予的同時也被奪去，就像被餵食的寵物失去了捕食的能力，他也失去了很多東西，比如完成某件事的成就感，驚喜派對上的驚喜之類的，人類該有的喜怒哀樂他全都沒有，雖然到目前為止，他對自己的生活並沒有不滿，安穩的人生也沒什麼不好的。
總之，現在的問題是，就在剛剛被貓抓了一爪子之後，他右手食指上的手套被劃破了。
所以他不小心又看到了一些可怕的東西。
真是麻煩。
為什麼一個普通的15歲少女會變成一隻貓還會有那種恐怖的記憶，她是怪物麼？那樣還能好端端活到現在。
而且……
他把復原的手套重新在手上戴好，拿過今天剛買的咖啡果凍，揭開蓋子。
除了那些喵喵喵喵的話之外，他確實沒有從那個貓女孩的大腦裡聽到其他心聲。
……
第二天一早，齊木照常出門上學，但是打開自家大門的時候，腳步忽然停住了。
他低下頭，看到臺階上放著一個和他昨天在便利店買的同一個牌子的咖啡果凍和一張皺巴巴的紙，紙上用歪歪扭扭的黑線寫了幾個字。
他蹲下.身，看了一眼那個果凍，又拿起那張紙看了看。
不遠處，某只被剃了毛之後看起來醜萌醜萌的小貓扒拉著牆角，探頭探腦往院子裡張望。
——這可是它翻了一晚上垃圾桶才湊夠錢買的哦！
做一隻貓真難！
像是聽到了什麼，蹲在自家門口的粉毛少年抬頭望了過來，綠色鏡片之後的目光與小貓懵逼的眼睛正對上。
第18章
首先發現編號為76492號本丸發生異常的，是被委託前來傳達下一個出陣指令的狐之助，它在本丸大門外就發覺到裡頭的氣息有些不對。
——上一次它來的時候，這裡的怨氣明明已經祛除大半，天空也早就放晴，可是這會兒它還沒踏進去呢，門縫裡頭吹出來的陣陣陰風就吹得它渾身皮毛都要豎起來了。
由靈力構成的式神身體對於這種氣味特別敏感，也最受不了這種被邪氣侵染的感覺，所以在這座本丸的新主人到來之前，它都不敢踏進去。然而沒想到才過了幾天，這裡居然又變成這幅鬼樣子了？
狐之助在門口來來回回徘徊許久，試探著敲了門也沒回應，終於蹲在圍牆下，後肢發力，一下跳了上去。
——然後就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上，瞬間滋滋啦啦的全身都像是被過了電，皮毛的焦糊味清晰可聞。
渾身焦黑的狐狸式神軟趴趴地跌落下來，抖著爪子按下脖子上的鈴鐺。
「報、報告，不好了，76492號本丸又出事了——」
沒錯，是「又」出事了。
為什麼說是「又」呢？
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座本丸就鬧出過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新聞。
……
76492號本丸是現存本丸當中比較早期就建立起來的，其原主人更是一位靈力大佬，在其所在的原世界中，是被人人敬仰愛戴的傳奇術士。這樣一位大人物，如何能夠拋下塵世遁入這次元夾縫的本丸之中，誰也不清楚，但是時之政府就是請動了她。
而在最初，這座本丸的戰績在自家審神者的靈力加持之下也確實有目共睹的傑出。
如此相安無事地度過了十餘年時光，越來越多的本丸開始步入正軌，與時間溯行軍的戰鬥也如火如荼。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時政內部開始傳出一些讓人覺得不安的傳聞。
——據說，在他們內部出現了勾結歷史修正主義者的奸細。
這一謠言一開始沒有得到證實，大家也只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一笑就過，然而沒多久，陸續出現了多座本丸出陣座標與資料洩露並遭遇溯行軍大量埋伏的情況，傳遞到時政的資料顯示近期出陣的刀劍傷亡慘重，甚至有隨同出陣的審神者一起死亡的慘劇發生。
如果說刀劍付喪神對於時政來說是可以量產的武器有所損傷卻並不引起重視的話，那麼審神者就絕對是不可再生的稀有資源，每一個都是他們費盡心思從各個時空當中挖掘過來的，現在出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不做追究？
於是一場由上自下的大清查就此展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76492號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們開始發現自家審神者的一些異常。結合時不時從外界聽聞的風言風語，雖然不想懷疑自家主人，但是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最終終於發現，那個勾結歷史修正主義者，洩露其他本丸座標的奸細，竟然真的是他們的主人。
被賦形降臨人世的意義就是為了維護歷史的穩定，偏偏將他們賦形的這個人，卻選擇於此相悖的道路，一時忠義難兩全，刀劍們在煎熬之後，決定當面向主公問個清楚。
然後……
然後他們就被審神者強制關押了起來，本丸依舊在接收指派任務，但是審神者將那些小短刀扣押下來，輕言淺笑間還是往日那般溫柔的語調，卻說著如果誰洩露了秘密就要將他們碎刀的惡毒話語。
她在他們身上下了咒術，一言一行全部都被監視著，以至於在某次出陣歸來時遇到另一支隊伍，那支隊伍當中的三日月宗近敏銳地從他們不自然的言行中發覺了什麼而追問了幾句，就是這麼幾句，給他的本丸帶去了一場彌天大禍。
那振三日月宗近所在的本丸突然遭到了大批溯行軍襲擊，傷亡慘重，連同審神者一起身死。
當主公很開心地告訴他們這個消息時，所有刀劍的心都冰涼一片。
他們決定逃出去，不管能逃出去幾振刀，但是就算是被當場刀解，也決不能再讓主公繼續錯下去，必須要有人來阻止她。
然而出逃計畫實施的那一天，一大清早，本丸就被包圍了起來。
是那振三日月宗近所在的本丸最後留下的幾振刀，想起了那天的異常所以上報給了時政，時政經過多天暗訪之後，終於確認了76492號本丸審神者確實就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奸細。
以往因為她的身份，讓他們一直沒有懷疑到她身上，但是一旦產生了懷疑，各種蛛絲馬跡都顯示了真相。參與此次圍捕任務的都是在過去因為遭遇資料洩露而有所損失的本丸，他們有的是為了朝夕相處的同伴與兄弟，有的是為了自己的主人，但是每一個都懷著即便身死也要將這個奸細繩之以法的心情。
刀劍們跪在自家主公面前懇請她自首，並且提出他們每一振刀都願意陪她一起赴死，然而審神者全不在意，她在本丸範圍內用自己的血畫了巨大的咒術陣，一旦發動，所有踏入本丸內的人與付喪神都會魂飛魄散。
「來，跟我走吧。」
她站在櫻花飛舞的樹下朝他們伸出手，美麗的面龐上是初見之時讓他們感到滿心溫暖的溫柔笑容。
但是這一次，沒有一振刀上前握住她的手。
他們齊齊站起身來，拔.出了自己的本體刀。
「不可以傷害我哦，」
她如此說著，語調輕柔，滿是笑意，「殺了我的話，陣法就會被觸動，所有人都要死呢~」
她咯咯咯地笑起來，巫女服寬大的衣袖遮著臉，眉眼彎彎的說道，「撒，跟我走吧，你們都是我的刀劍呀，你們不是說過，會一直跟隨我，侍奉在我的左右麼？」
她望向紅衣的少年，歪了歪頭，「清光？你可是我的初始刀呀？」
握著本體刀的加州清光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用力搖頭。
審神者幽幽歎氣，「既然你們都不肯走，我也不能把你們單獨留下來呢，要不然，你們肯定會被別的審神者接手，那可不行……」
「你們呀，永遠只能是我的東西哦。」
「和這座本丸一樣，主人只能是我呢~這樣的話……」
「啊，有了！那麼把你們和這座本丸一起，都埋葬在這裡怎麼樣？」
她又發出咯咯咯的歡快笑聲。
聽在刀劍付喪神們耳中，卻又是無比的陌生與刺耳。
是加州清光第一個揮刀的，如預想當中的那樣，不論他用了多大的力道，都無法傷到他們的主人分毫。
他們一直都知道，他們的這位主公很強，以往他們都以此為驕傲，但這一刻，卻又無比痛恨。
正是因為這樣的強大，才使得主公越加傲慢獨斷無所顧忌。
後來……
本丸的結界被攻破，主公遭到陣法反噬，沖進來的隊伍當中有著好幾位實力不菲的審神者——能夠擔任審神者這一職位的，每一個都經過時之政府精挑細選，也許他們單獨的話對主公造不成威脅，但是合作起來，就算是強大如她也會略顯苦手。
她顯然並沒有預料到會如此，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陣法被人動了手腳。
——當然，這一切正是她的刀劍們所為。
被自己的咒術反噬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她因此實力大減，最終被那振三日月一刀斃命。
她的屍首被埋在了樹下，雖然時政認為應當徹底消除隱患，但是這座本丸的刀劍們還是懇求他們留下了她的屍身。可惜沒過多久，本丸就發生了異變。
若只是前主人的怨恨無法得以釋懷而終日徘徊於此，就如當日他們願意與她一同赴死那樣，他們也願意一直留在這裡與她一起待在漫無天日的黑夜之中。
雖並不後悔自己曾經背叛主公的行為，但是背叛就是背叛，他們不會為自己找藉口，詛咒也好，怨念也好，都無所謂。
黑暗，孤獨，恐懼，寂寞，憂傷……
他們與這些東西共度過了上百年的時光，外面的世界星移斗轉滄海桑田，他們守在這小小的一方黑夜中，與寂寞為伴。
其他本丸的審神者換了一批又一批，也有無數新的本丸被建立。時之政府的術士無法消除這裡的怨念與下在他們身上的詛咒，刀劍們便也拒絕了政府委派來新的審神者。
直到那一天，那個穿著制服襯衫穿著小皮鞋百褶裙的少女出現在他們面前。
黑夜迎來了破曉。
……
一道光柱突破了暗沉的天際淩空而下，正落到了小坡上正對峙著的兩方之中。
站在最前頭的笑面青江與太郎太刀都愣了一下。
其餘刀劍也紛紛露出錯愕的神情。
【什麼人？！】
黑影劇烈晃動，情緒不知為何顯得很是激動，【竟然能突破我的結界，不可能，不可能，是什麼人！！】
加州清光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努力眯起眼想要看清楚那光柱中的影像，那裡面，似乎有個人影？
【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強烈的陰氣彙聚成旋渦狀，如同小型颶風裹挾著刀鋒似得冷厲朝著光柱衝刺而去。
「小心！」
一期一振忍不住出聲。
颶風撞上光柱，一瞬間就被反彈回了黑影身上，立時將她重重撞飛到了樹上，粗壯的樹幹被巨大的力道衝擊，轟然折斷倒下，發出一聲巨響，整個地面都震了一震。
刀劍付喪神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請、請問您是……」
加州清光愣愣開口，下意識咽了咽唾沫。
【呀嘞呀嘞真是麻煩，一過來就要處理這種事情】
光芒慢慢消失，一個粉發戴著綠眼鏡的人類少年懷中抱著一隻身上沒幾根毛的醜萌小貓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小貓一隻爪子揪著少年綠色制服的衣領，一隻爪子朝前伸指著此刻還趴在地上起不來的黑影，發出憤怒的喵喵聲。
「喵喵！喵喵！」
【揍她！揍她！】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事情是這樣的，編編說下個月我會上一個明星作者秀的榜單，然後要寫一份作者訪談（大家可以在網站裡搜「作者訪談」就能看到了，裡面有好多大神的訪談記錄的，我也是第一次知道233333），鑒於自問自答好羞恥的感覺，所以想問問看小天使們有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問題呢？關於筆名由來，筆下主角，未來方向，最喜歡的主角和文之類的，不僅限與這篇文哦~想抽幾個問題放到訪談裡面交上去（感覺有點小羞恥呢~）選取的問題會送紅包哦~
對啦為了避免刷分，如果是單純提問的話記得評論打零分噗~麼麼噠！
第19章
「貓、貓醬？」
亂藤四郎從厚藤四郎身後悄悄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被粉毛少年抱在懷裡喵喵個不停的小貓。
【我不記得我答應過這種事情】
齊木楠雄把小（長）貓（生）放到地上，左右看看。
【這裡就是你說的地方了吧】
「喵嗚……」【謝謝。】
小貓晃了晃尾巴，貼著他的褲管蹭了蹭。
齊木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別忘記你是個人類】
「請問……」
一期一振看看那邊不明原因正在發抖的黑影（前主人），終於松了口氣，他禮貌地走上前來詢問，「您是？」
【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來送快遞的】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腳下。
一期一振愣住，金色的眸子裡泛起淡淡疑惑。
「小、小貓呢……」
五虎退也大起膽子靠近過來，想伸手摸摸的模樣，「好小啊——」
但是小貓腦袋一撇，躲開了他的手，又沖著他們喵喵喵地叫了幾聲，雖不響亮，但是聽起來好像莫名很激動的樣子？
「它是想要說什麼麼？」
大和守安定蹲到小貓身旁，好奇地問。
「呀呀呀，這種時候就要看我的了！」
皮毛油亮光滑的小狐狸從鳴狐肩頭一躍而下，輕盈落地之後，挺胸抬頭踩著驕傲的步伐越過眾刀，來到了小貓面前。
「有什麼想說的告訴我吧！」
它拍拍胸口，脖子上的勾玉項鍊一晃一晃，顯得很是可靠。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
小貓一邊拿爪子比劃一邊慷慨陳詞手舞足蹈。
「它說了什麼？」
加州清光問小狐狸。
「它、她說……」
小狐狸僵硬地轉過頭，一張狐狸臉上顯露出崩潰來，幾乎能讓人想像到他前爪捂嘴做出呐喊的動作，「她說她是主公大人！」
「納尼？！」
眾刀劍全都震驚了，目光發直地看向那只，渾身上下，除了腦袋和尾巴之外都被剃得只剩下一層毛茬子了的小（醜）貓。
小（長）貓（生）已經懶得去理會呼啦一下就圍到自己周圍害得她現在根本看不到其他東西了的這些犯蠢的刀劍們，她後退兩步，後腿發力，動作嫺熟輕靈地往上一跳，成功落到了正蹲著身體的長穀部頭頂，沒等長穀部慌慌張張地做出想接住她的動作，她已經借力再往前幾個跳躍，脫離了刀劍們的包圍。
「哇，好厲害啊！」
「動作很優美呢！」
「主公大人真厲害！」
在啪啪啪的鼓掌聲中，小貓抬頭，高傲地「喵」了一聲。
——那當然，她可是在垃圾堆裡鑽進鑽出又在垃圾桶上跳來跳去了一個晚上，能不熟練嘛！
【……】
清楚聽到在場所有人（貓）心聲的齊木暫時不想發表自己的想法。
「主人不要過去！」
加州清光跑上前來擋在她面前，遲疑道，「會有危險的。」
「喵！」
小貓鬍子都快被吹起來了，眼睛瞪得老大，一副生氣極了的樣子。
聽不懂喵語的加州清光只好轉頭去尋求狐狸的幫忙。
但是下一秒，在場刀劍們大腦裡都聽到了來自自家主公的憤怒聲音。
【走開啦！我要報仇！】
齊木楠雄在眾人面面相覷的茫然神色當中淡定地解釋。
【我把她的想法直接傳輸到你們的大腦了】
「好、好厲害——」
眾刀劍愣神看向一臉淡定的人類少年，這才後知後覺想起剛剛那輕鬆反殺的一幕。
雖然戴著奇怪的裝飾物（？），但是莫名很帥氣？
是主公的朋友？
趁著其他刀劍們還在打量齊木君，長生繞開了加州清光一步一步靠近了那條黑影。
「別、別過來！臭貓！你給我走開！我最討厭貓了！」
黑影猛地躲到了只剩下半截的木樁後面，聲音顫抖。
「！！」
長生跳上木樁，黑影立刻後退，一下就跌坐到了地上。
「啊！！！好癢好癢……別過來別過來，癢死了——」
她不住做出拼命抓撓著身體的動作。
——對貓過敏？
——都死了還會過敏？
「喵！」
【我才不是貓呢！】
長生怒氣衝衝。
「喵喵喵！」
【都是因為你！】
「喵喵喵喵喵喵！」
【要不然我怎麼會去翻垃圾桶弄得身上髒兮兮臭烘烘的！】
刀劍們為了防止意外，統統趕上前來站在自家主公身後，耳朵裡是一連串憤怒的「喵喵喵喵喵」，大腦裡雙重奏著自家主公的咆哮，一時都有些面色僵硬。
「喵喵！」
【這裡！】
小貓後腿站立，用兩條前肢比劃了一個超級大的圓。
「喵喵喵喵喵！喵喵！」
【是我的本丸！我的！】
「喵喵！」
【他們！】
小貓舉起右爪，往後一指懵逼中的刀劍付喪神們，然後在自己胸口一拍。
「喵喵喵喵！喵喵！」
【也是我的！我的！】
「喵！」
【你！】
重新四肢著地，它弓著背朝著面前的黑影哈氣，腦袋上的毛都要炸起來了。
「喵喵喵喵喵！「
【才是應該滾的人！】
最後那一聲喵完，它就揮舞著爪子兇神惡煞地撲了過去。
「主人！」
「主上！」
身後刀劍們驚呼。
然後是一聲刺耳尖叫。
齊木楠雄抱著手臂，冷漠臉地看著那只小貓一爪子就把黑影給抓散了的場景。
「喵？」
小貓有些沖過了頭，及時刹下車來，然後疑惑地抬起自己的爪子歪頭瞅了瞅。
剛剛它的爪子好像在發光呢？
「主公大人——」
今劍動作俐落地只剩下了一道殘影，眨眼睛就擋在了小貓面前，小短刀抱怨道，「真是的，不要隨便出手嘛，我可是說過的哦，會保護好主公大人的！」
小貓從小短刀身後探頭，果然看到先前被自己撓了一爪子的黑影又重新聚攏到了一起，雖然顏色比之前淺了一些，但是還是很頑強的樣子。
「喵喵喵喵？」
【她不會死麼？】
黑……嗯，應該說是灰影身形顫抖著，像是被風吹動的雲霧飄飄蕩蕩的，她一邊繼續撓著身體一邊往後退去。
「你們殺不死我的，我不會死，永遠不會……」
小貓恨不得再沖上去撓她兩爪子，但是在撲上去之前，身體已經被一隻手給抱了起來。
「喵？」
它疑惑地轉頭，就隔著綠色的眼鏡片看到了那雙無甚波動的雙眼。
他歎了口氣。
【呀嘞呀嘞，我可看不到那種幽靈……】
他抱起小貓，這才看到了它眼中能夠看到的那個，像是偵探漫畫裡經常出現的犯罪嫌疑人剪影似得的黑色東西。
「……你活一次，我就殺你一次，除非你永遠不回歸人形，否則我會一直纏著你……呵呵呵呵……」
飄飄蕩蕩的黑影發出陰森笑聲，像極了反派臺詞。
「喵喵！喵喵喵喵！」
【來啊！你這個變態！】
「喵喵喵喵喵喵！」
【死就死啊！你殺我一次我就復活一次！】
「喵喵喵喵！」
【想搶我的東西！】
「喵喵！！！」
【做夢！！！】
齊木收緊手以免小貓撲出去。
【所以你是怎麼惹上這種變態的。】
「喵喵喵喵！」
【她想搶我的地盤！】
【重點是地盤麼？】
齊木按了按額頭，像是有點無語。
「你是什麼人……」
灰影望向其貌不揚的人類少年，「人類？術士？勸你不要隨便插手，否則……」
否則什麼？
小貓倒是想看看這個連一隻貓都怕得要死的傢伙能把這個神一樣的少年怎麼樣！
這可是她用咖啡果凍雇來的打手！可厲害了！哼！
她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蹭抱著自己的手掌，一臉乖巧，分毫沒注意到自家刀劍們那複雜的目光。
——等等，失蹤了三天而已，主公她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他們那個動不動就發脾氣鬧彆扭傲嬌得不得了的主公呢？
齊木把小貓放到了地上，又四處看了看，然後走到了藏在人群中間盡力在壓縮自己存在感的傢伙面前。
【那塊布能借我用下麼？】
山姥切國廣一怔，下意識攥緊了身上的白布單，滿是警惕。
「喵嗚~」
小（長）貓（生）跟著走到山姥切腳邊，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褲管，睜大了藍盈盈的眼睛看他。
「喵嗚喵嗚~」
【借他借他】
山姥切與那雙小動物的眼睛對視兩秒，敗下陣來，哆哆嗦嗦地解下了白布遞給少年。
沒了布匹遮擋，付喪神一頭明亮金髮和俊俏的臉就露了出來，雖然他死死壓低了頭，可就在他腳邊的小貓一抬頭就看清楚了他的臉。
「喵嗚？」
【挺好看的啊？】
「不要說我好看！」
山姥切條件反射。
「……山姥切先生你能聽懂主公大人的話？」
站在旁邊的秋田藤四郎一臉神奇。
沒了那個人類少年給他們即時同步傳輸主公的心理活動，他們聽在耳朵裡的就一直是各種各樣的喵喵聲呢。
「……」
山姥切國廣一怔，扭開頭。
被吼了一聲的小貓瑟縮了一下，像是嚇了一跳，隨即卻又生氣的抬起爪子用力往他腳上一踩，然後喵了一聲，尾巴一甩扭頭就走。
——誒，他們的主公大人脾氣明明就跟以前一樣嘛！
大家還沒感慨完，就見粉毛少年挑了個還算乾淨的地方把山姥切的白色布單鋪好，然後忽然整個人倒了下去。
還不等眾人驚詫，下一秒，與少年一模一樣的人影從那具倒下的身體裡鑽了出來。
他漂浮起來，活動了一下手指。
他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小貓，【把她送走就可以了對吧】
小貓想了想。
「喵~」
【越遠越好！】
齊木的動作快得就連刀劍們的眼神都沒能追上，一晃而過，黑影都來不及發出聲音就消失了，隔了兩秒，齊木又重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他躺回自己的身體裡，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
【這樣就行了】
「喵嗚？」
【你把她送到哪兒去了？】
齊木楠雄拿起白布單還給低著頭的山姥切國廣，面無表情回答。
【Sedna】
「喵？」
【哪兒？】
【太陽系已知最遠行星】
「……」
啥？
眾刀一臉懵逼。
小貓已經抬起右爪，伸出一個趾頭比了個贊。
第20章
哼，既然她因為殺不死長生就把長生的靈魂放逐到別的世界，那麼他們也可以這麼幹啊！
就不信她還能自己從太陽系另一邊再飄回來！
長生出了一口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呀嘞呀嘞我回去了】
齊木少年從出現到告別臉上的表情就沒出現過絲毫波動，不等眾刀劍們跟他致謝，他的身影一個虛晃，幾乎是以一種迫不及待甩脫麻煩的姿態消失在了他們眼前，徒留付喪神們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直到一期一振感覺自己的褲腿被小小扯了兩下，他低下頭去，見小（主）貓（殿）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主殿。」
他放鬆了下來，微笑著蹲下.身去，「可有什麼吩咐？」
長生爬到他伸出的手臂間，爪子扒拉著那件軍裝制服的袖子，小小聲的「喵嗚」了兩句。
一期一振聞言，轉頭看向鳴狐的小狐狸。
「主人她在說什麼？」
加州清光問它。
「主公大人說，她一晚上沒睡覺所以很困。」
小狐狸老老實實地做起了翻譯的工作。
有了閒暇，大家這才注意到蜷縮在一期一振懷中的小貓那滿身的狼狽，皮毛原本都被剃短了，可不知道又在哪兒沾了東一處西一處的污漬，灰撲撲的根本看不出原來的皮毛顏色，僅僅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它已經把腦袋埋在爪子上呼呼睡了過去。
「啊，睡著了！」
秋田藤四郎踮著腳看哥哥懷中的主公大人，用手捂住嘴小聲感歎。
「主人這幾天一定很辛苦吧。」
加州清光有些內疚地說，「剛才聽到『那個人』說，把主人放逐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是怎麼變成一隻流浪的小貓，又是怎麼找到那個奇怪少年，最後又是如何說服少年帶她回來的，這期間發生的事情他們一概不知。說好了要守護在她身旁，卻什麼都沒有做到，最後還是她自己歸來解決了一切。
而這一切的開端，還全部都是由他們引起。
若不是在百年前他們一時心軟，留下了前任主公的屍身，現在的主人也不會遭到如此厄運。
如此想來，更加讓他們羞愧難當。
主公什麼錯都沒有，卻要為了他們承擔那麼多的痛苦，即便如此，都沒有拋棄他們。
——他們是我的！我的！
那麼一聲響亮的喊聲由那位少年的特殊能力直接傳遞到了他們的大腦，聲猶在耳，直到此刻都還在震撼著他們的內心，如投入心湖的巨石，不止泛起了漣漪，簡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主公在此前對待他們的態度一直算不上好，主要也是因為他們一直害得她不停死去，正常人若沒有精神崩潰，肯定早就避之唯恐不及，就像那一次主公說她不幹了那樣，其實一點都不出人意料。
可是她雖然每一次都發脾氣，每一次都很生氣，卻留了下來，並且還努力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她說，他們是她的，只能是她的呢。
真好。
……
一期一振小心翼翼地將小貓帶回了她的房間，就放在她自己躺著的枕頭邊上，小心用被角為她蓋上。
他放輕了腳步，連同呼吸一起壓抑著，就怕吵醒她。
一期一振一直在房間當中守著，從日上中天，到烏金西墜，樹影斜斜地落到書桌案臺上，小貓的鬍鬚忽然抖了抖，然後連著耳朵也一起動了兩下。
一期一振原本因為出神而略微發散的眸光幾乎同時凝了起來，專注地看向用爪子扒拉了兩下眼睛，打著哈欠醒來的小貓。
「主殿。您醒了。」
夕陽金色的光自窗外照入，灑在這位英俊的付喪神青年臉上，讓他的笑容都仿佛鍍上了一層微光，如夢似幻的。
長生睡眼惺忪地盯著他發呆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太刀一期一振。
而現在，她已經回來了。
她立刻從軟綿綿的被子上爬起來，結果一扭頭，就被躺在旁邊的自己給嚇了一大跳。
一期一振看著渾身毛都要炸起來的小貓，疑惑了一下，「主殿？您怎麼了？」
「喵喵喵！」
【就不能換個地方麼！】
長生看著旁邊那具熟悉無比的身體，此刻沒了呼吸心跳，就跟冷冰冰的屍體沒兩樣，而這具屍體還是她本人，這麼一想，更恐怖了好麼！
就算是經歷了好多次死亡，她也從來沒體會過近距離跟自己的身體面對面的，太詭異了啊！
可惜，現在的一期一振完全無法聽懂貓的語言，他略微皺起眉，語帶歉意，「非常抱歉，沒辦法聽懂您的話，若您允許的話，我帶您下樓如何？可以讓鳴狐的寵物幫忙。」
鳴狐的寵物？就是那只會說話的狐狸麼？
說起來，她之前完全沒注意到那只狐狸啊！
長生點點頭，乖乖走上前爬進了一期一振懷中。
他已經換回了一身內番的運動服，沒了出陣軍裝上那讓人覺得硌得慌的金屬紐扣與鏈帶，柔軟的白色棉T還帶著人體溫度，觸感可好多了。
一期一振低頭看著正用腦袋拱開運動外套拉鍊，努力往他懷裡鑽的小貓，不由有些失笑。
明明身為人類少女的時候，總是刻意不肯多跟他們接觸，但是現在卻像一隻普通的黏人的小貓。
事實上，一期一振從第一次見到她哭開始，就一直覺得，這位主殿不管外在表現得多麼蠻橫，實質裡其實是個害怕寂寞又很愛撒嬌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所以總是下意識地對著陌生人留有戒備與敵意。
如此說來，那位送主殿回來的少年又是什麼人呢？只短短三天，竟然能讓主殿如此信任依賴？
他還有些出神，長生已經不耐煩地用肉墊拍了拍他的胳膊。
「是。」
他溫聲應和，先俯身將「長生」身上的被子重新蓋好，這才抱著小貓走出了房間下了樓去。
樓下，經歷了白天那一番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波折，刀劍們已經四散回去，有的回了房間，有的在手合室，也有幫忙去做內番的，一期一振帶著長生走了好一會兒，才在菜園附近找到了正在幫忙鯰尾和骨喰種地的鳴狐。
「哇，是一期哥和主公！」
鯰尾藤四郎丟開鋤頭，一臉歡快地跑了過來，「主公大人醒了麼？能讓我抱抱麼？」
小貓的眼睛跟著他頭頂翹起來的須須一起動來動去，按在一期一振手臂上的小爪子，指甲收攏又張開，一副蓄勢待發要撲上去的模樣，完全沒去在意這個少年說了什麼。
一期一振無奈地抬手輕輕在小貓的頭頂揉了兩下，這才喚回了長生的注意力。
「喵？」
長生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略微皺眉，眼中透出幾分憂色，卻沒說話，只搖搖頭，看向正戴著工作手套在除草的鳴狐和他肩上的小狐狸。
接收到一期一振的目光，鳴狐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他點點頭，將肩頭的狐狸抱了下來走到他們面前。
「拜託了。」
他的嗓音輕細低沉，因為極少言語的關係，本丸當中的其他刀劍們幾乎沒怎麼聽到過他的聲音。
「呀~呀~呀~就交給我吧！」
小狐狸跳到地上，尾巴一晃，「主公大人，我是鳴狐的侍從狐狸，請多多指教。您想要傳達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我~」
小貓扒著一期的手往下望瞭望，歪了歪頭，「喵？」
「是的，我會說話哦，並不是鳴狐的腹語術。」
小狐狸笑眯眯地回答。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狐狸一邊點頭：「是的~是的~好的我明白了~」
鯰尾藤四郎托著下巴，好奇地蹲在旁邊，一會兒看看喵喵喵的小貓，一會兒看看應和著的狐狸，臉上滿是興致盎然的笑容，隨著他轉頭的動作，腦袋頂上那一翹一翹的呆毛不知不覺間又把小貓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小貓不喵了，眼神幾乎有些發直地盯著那簇頭髮瞧，一期一振感覺到趴在自己懷裡的小貓身體正在蓄力，趕緊在她要飛撲出去的前一秒及時攔下了她。
「主殿。」
一期一振終於出聲，有些憂慮道，「您是不是被貓的習性影響了？」
「喵？」
小貓很明顯地怔了一下，眼睛瞬間睜大，直愣愣地像是被嚇到了。
「餒，剛剛主公大人說什麼了？」
鯰尾戳了戳小狐狸的尾巴，好奇問。
「主公大人說，她不知道怎麼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狐狸如實轉告，「她把靈魂附到了貓咪身上，可是不知道怎麼把靈魂給抽出來。」
「誒？！」
幾振刀全都愣住了。
「呀~呀~這可真是傷腦筋呢~」
小狐狸搖搖頭，很人性化地感歎。
可是如此的話一時也無法可解，長生又拍拍一期一振示意自己餓了，於是幾振刀又去了一趟廚房讓燭臺切開小灶。
吃飽喝足之後，鑒於實在忍受不了身上髒兮兮又臭烘烘的味道，長生表示自己要洗澡，但是她自己沒辦法洗，眾刀劍思來想去，最後由五虎退找來了給小老虎們洗澡用的大木盆，為她接滿了清水又擠好寵物用香波，這才一步三回頭萬分不放心地將她獨自留在了浴室裡。
長生跳到木盆裡，相當費力地把身體都浸濕了，然後蹭上香波，努力自己用肉墊在皮毛上搓啊搓，好不容易搓出了泡沫，再跳到水裡把泡沫給沖掉，簡單的幾個步驟，卻是洗得精疲力竭整只貓都要不好了。
等到她爬出木盆，濕淋淋的皮毛耷拉在身上，整具身體都好像變重了兩倍，她不滿地用力甩了甩，幾乎是遵循本能地想要扭頭去舔毛，但是在扭過頭的一瞬間，卻看到了不遠處的鏡子。
等等！鏡子裡那只醜不拉幾的貓是誰啊！
第21章
左等右等沒等到自家主公出來, 在外面等得內心七上八下的幾振刀湊到一塊兒商量了好一會兒，才由五虎退戰戰兢兢地上前去敲了敲浴室門。
「主、主公大人？您還好麼？」
小短刀發出弱弱的問候聲。
裡頭沒有傳出任何響動聲。
——等等，這一幕是不是哪裡見過？
長穀部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兩步上前，不等加州清光阻止，刷拉一聲就拉開了浴室門。
「主上！」
「……」
畫面靜止了一瞬, 三振刀傻傻看著浴室裡, 正趴在鏡子上拿爪子撓著玻璃的小貓。
「咳咳……」
加州清光尷尬地咳了兩聲, 乾笑著撓撓頭, 「主人, 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長生收回爪子, 從檯子上跳了下來, 皮毛還在濕噠噠地滴著水，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
所以說，主公這是怎麼了？
晚餐時間，眾刀劍的目光時不時望向前方耷拉著耳朵趴在桌子上碰都不碰食盆的小貓，顯然都很在意。
自從它從浴室裡出來就一直這個樣子了, 發生什麼了麼？
「主上，是晚餐不合胃口麼？」
燭臺切細心地問。
因為考慮到自家主上目前的身體是一隻經過長久流浪十分虛弱的小貓，所以為她準備的食物也是在好消化又適合小貓吃的基礎上, 儘量地符合主上一貫的口味了, 為此燭臺切可是費盡了心思。
小貓晃了晃尾巴, 怏怏不樂地「喵」了一聲。
一期一振去看鳴狐的小狐狸。
接收到在場所有刀的目光注視, 正吃飯吃得很香的小狐狸一個激靈, 嘴角還掛著肉渣，就慌慌張張地翻譯，「主、主公大人說，她沒有事。」
唉，這樣的回答聽到了和沒聽到一個樣嘛。
今劍猶豫地端著自己的小碗過去，「主公大人，要嘗嘗看炸雞塊麼？很好吃哦~」
「我這裡也有！」
亂藤四郎也湊過來，非常殷勤地道，「還有味噌湯~味道很棒的哦！」
「不吃東西的話可不行呢主公。」
堀川國廣認真勸說，然後忽然發現自家搭檔正偷偷把盤子裡的胡蘿蔔夾出來，「啊不可以挑食啊兼桑！」
小動作被發現了的和泉守捏著筷子的手一抖，憋屈地側過臉，「……你真囉嗦。」
但是長生完全聽不進去，她用爪子按住耳朵，一副「不聽不聽就不聽」的樣子。
加州清光想了好半天，若有所悟，「難道，主人是因為不喜歡現在的樣子，所以才生氣的麼？」
——被說中了
長生委委屈屈地收起爪子，小小聲地「喵」了一下。
她原來的樣子，就算不能說是美若天仙的絕世美人吧，好歹在過去也是收到過好多情書的，可是現在，她變成了一隻貓，還是一隻沒什麼毛，東禿一塊西禿一塊又瘦又小丑得不行的貓。
醜哭了好麼！
還被這麼多刀劍圍觀了那麼久，自以為很神氣活現威風凜凜地鬧騰了半天。想想就好羞恥！
不行了，她受不了這委屈！
好想哭……
眼看著小貓大大的藍色眸子盈起淚花，「喵嗚喵嗚」的發出嗚咽聲，刀劍們立刻都慌了神了。
糟、糟了！現在怎麼辦？！
加州清光手足無措，下意識扭頭就去看一期一振。
「一期哥……」
五虎退也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衣角。
一期一振隱晦地抽了下嘴角，傷腦筋地扶額，「這……」
他怎麼知道要如何哄貓啊？
「主上！您別哭！」
長穀部急急忙忙地湊上前，手忙腳亂地又是拿手帕又是想要伸手去摸摸，「您有什麼吩咐麼！不管是什麼，我都會為你做到的！想要吃貓糧？老鼠？還是要準備什麼東西？」
啪嘰——
長生很不耐煩地一爪子拍了過去。
軟乎乎的肉墊打在臉頰上完全不疼，長穀部愣了一下，捂著臉後退了兩步，然後不知為何臉上泛起了一團紅暈。
「啊，換我來換我來！」
鯰尾藤四郎興致勃勃地鑽進來，笑眯眯地捧著臉湊到小貓面前，「嘿主公，要玩撓癢癢的遊戲麼？我很擅長哦！」
小貓原本條件反射要拍過來的爪子忽然頓住了，它歪了歪頭，一雙藍眸緊緊盯住了鯰尾頭上的呆毛。
「嗯？」
鯰尾藤四郎毫無所覺，疑惑地歪了下頭，於是小貓的眼珠就跟著晃動的呆毛一起左右轉了兩下。
「大將好像對鯰尾的呆毛很感興趣。」
藥研托著下巴得出結論，「被貓的習性影響了麼？」
「誒？還可以這樣麼！」
鶴丸國永興致很高地撥開擋路的同伴，「換這個試試~」
細細白白的胳膊往前一伸，就吸引了小貓的注意力，他朝下攤開手掌，墜在一根金色的鏈子一端的是個同樣金燦燦的小圓牌，隨著那只白到發光的手輕輕晃動，小圓牌就在小貓的眼前跟著左右擺動起來。
一左，一右，一左，一右……
小貓的眼睛，也跟著，一左，一右，一左，一右……
終於——
長生憤怒地一爪子撓了上去。
「喵嗚！」
真把我當做貓逗了麼混蛋！
鶴丸國永連忙後仰了上身，險之又險地沒被撓到，他抓了抓頭髮，笑嘻嘻，「啊抱歉抱歉，主公太好玩了忍不住就……哈哈哈哈~」
「喵喵喵！」
太過分了！
就算沒人給翻譯，大家也都能從這憤怒的叫聲中聽出長生的怒氣。
「誒，鶴丸先生，你真的把主公惹生氣了啦！」
加州清光歎氣，他蹲下.身，端起專門為它準備的淺口小碗，耐心哄道，「主人，吃一點吧？否則的話晚上會餓的哦？而且多吃一些，皮毛也就能快點長出來了，小貓的眼睛很好看，等到毛都長好了，一定也會超級可愛的哦！」
小貓委屈巴巴的走上前去，低頭舔了一小口，又縮了回來。
「看起來，還是不想吃呢。」
大和守安定無奈。
長生不願意吃，他們也不能勉強她，待得晚餐結束，歌仙兼定和堀川幫忙收拾餐具的時候，長生獨自一隻喵走出了餐廳。
小狐狸翻譯了她出門前的話，說是她想要一隻喵靜靜，誰也不准跟著。
「大將是因為心情不好，」
等她走後，藥研藤四郎分析，「如此的話，最佳解決方案，應該是快點讓大將能夠回到原來的身體當中去。」
「可是要怎麼做呢？」
亂藤四郎一臉迷茫。
「主公是因為死去之後，靈魂被強行抽離出來的，之後又主動附身到了小貓的身上，」
燭臺切光忠思考了一下，「那麼首先我們要做的，是要想辦法讓主公的靈魂從小貓身上脫離出來。」
「話是這麼說啦，有什麼可行的方案麼？」
和泉守兼定單手撐著臉頰皺眉問。
「方法倒是……」
燭臺切話說了一半就閉嘴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果然還是……」
加州清光疑惑地看他。
「燭臺切殿的意思是……」
一期一振也像是明白了什麼，溫柔的太刀遲疑了一下。
不行啊，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置之死地而後生麼？」
宗三左文字優雅地端起茶杯，輕聲細語。
唯一的五花太刀垂眸撥弄了兩下念珠，姿態端凝低聲吟誦，「南無妙法蓮華……」
「一期哥？」
五虎退一臉迷茫地看著幾個大人打啞謎。
藥研藤四郎早就想到了，他沉吟了一下，「或者讓我去做一些不會產生痛苦的……」
「他們在說什麼啊國廣？」
和泉守兼定完全沒聽明白，只好去向自家搭檔求助。
「嗯，這件事情上的話，」
一臉乖巧的堀川想了一下，像是平時要求幫忙做家務洗衣服那樣，非常積極有幹勁地舉起了手，「那個，其實我很擅長暗殺的，所以我也可以幫忙哦？」
「等、等等！」
和泉守兼定一臉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目瞪口呆地看向滿臉寫著無邪的自家搭檔，「你們難道是在一本正經地商量怎麼謀殺主公麼？」
「啊怎麼會呢~」
堀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只是想要幫忙啦兼桑~」
「等……一下？」
大和守安定首先注意到哪裡不對，他呆呆地問，「和泉守，我記得你身上的詛咒還沒解……」
可是他剛剛好像說了……
——主公？
眾刀劍心裡咯噔一下。
與此同時，正在手合室裡撲小蟲子的小貓，忽然撞到了刀架，嘩啦啦的一聲，一整排的練習用木刀全掉了下來。
「喵——！！！」
嗯，然後，小（長）貓（生）就被砸死了。
第22章
事情的後續, 就是本丸年齡最小，卻兼具實力與帥氣的打刀被他們家主公在臉上撓了三道爪印。
然而就算是這樣，長生還是一隻貓，並沒有能夠從貓的身體上脫離出來回到自己身上。
她超生氣，但是又沒辦法，眼看著都深夜了, 雖然作為一隻天性為晝伏夜出的貓, 她還精神得很,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是貓, 所以她決定去睡覺。
但是, 問題來了！
她要去哪兒睡覺？
「主公不回房間麼？」
堀川疑惑地問。
長生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打死也不回去！那裡可是還躺著一具屍體誒！雖然那具屍體是她本人, 可是大晚上的很可怕好不好！況且上一次她在那個房間睡覺的時候還在半夜被幽靈給掐死了！
她再也不要去那裡睡覺了！
可是如此的話, 她要去哪兒睡呢？
「我我！」
亂藤四郎很興奮很積極，「主公大人跟我們一起睡好了！我們兄弟很多哦，大家都在一個房間的話絕對不會害怕的！」
「對呢對呢！」
鯰尾藤四郎用力點頭，一晃一晃的呆毛讓長生忍不住又看直了眼，「主公來和我們一起睡吧, 我們還能一起玩枕頭大戰~」
「主人~」
加州清光趕緊插嘴，「您之前答應地幫我塗指甲油，可還沒有兌現！來和我們一起吧, 只有我和安定兩個人, 房間很寬敞的！餒？」
接收到同伴亮閃閃的目光, 大和守安定無奈地點點頭。
「主公！」
長穀部不甘示弱, 單手按住胸口, 如同起誓一般，「請交給我吧！一定整晚都守護在您身邊！」
宗三看了看一臉渴望的小夜，微笑著開口邀請，「如果主上願意的話，也歡迎來我們這兒。」
「喵？」
長生懵逼地看著他們，她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他們一起睡覺了？
「還是由主殿自己決定吧。」
溫柔的太刀一期一振如此說道。
於是眾刀劍紛紛安靜下來，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家主公邁著優雅貓步慢吞吞朝著個方向走了過去。
「誒？！」
在一眾刀劍驚訝的呼聲中，只有獅子王露出了得到勝利的笑臉，這位金髮的太刀少年豎起拇指，笑容滿面，「不愧是主公，果然有眼光呢！我可是很會照顧人的哦！」
長生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沒怎麼搭理，而是一個用力躍到了他肩頭，然後從他頭頂又跳上了另一邊，那團毛茸茸的黑乎乎的東西上頭。
像是被嚇了一跳，黑乎乎的毛球猛地睜開眼呲了呲牙。
「哦哦，這是主公哦，可不能嚇到她。」
獅子王拍了拍自家寵物，認真叮囑。
名為鵺的毛團呆了一呆，有些委屈似得點點頭。
長生舒舒服服地坐在毛球上打了個哈欠，就此決定了晚上的睡覺之處。
這團毛球據說是傳說中的怪物鵺，但是作為家養的妖怪，安全係數還是很高的，而且還毛茸茸地很溫暖的樣子，長生揪著毛團子一夜好夢，可憐了鵺因為自家主人的一句叮囑，整個晚上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早，獅子王還在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長生就已經神清氣爽地扒開房門走了出來。
晨早的日光明晰溫暖，庭院裡有著草木初生的泥土清香，雖然花朵還來不及開放，但是照這個情形來看還是指日可待的。
在長廊上散著步的小貓耳朵忽然一抖像是聽到了什麼響動，它歪了歪頭，然後四肢發力朝著前方加快了腳步跑了過去，轉過拐角的時候，卻正看到一個穿著紅色運動服的男人正端著茶杯坐在回廊邊上。
他留著綠色的短髮，神情平淡溫柔，眉眼帶笑，吸引了她注意力的那一聲一聲清脆鳥鳴聲，正是從他嘴裡傳出來的。
「誒呀，是審神者大人呢，」
聽得動靜，他側過臉來，彎唇而笑，「沒有引到鶯鳥，反而引來了您麼？」
長生歪頭看了他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像是有些遲疑地又看了看他那雙突兀的紅眼睛。
——這振刀，還沒解除詛咒啊，要小心！
長生在他三步開外停下了腳，決定不能靠近了。
看起來完全沒介意她的防備，鶯丸將身旁的點心盤往她面前推了推，「是平野送來配茶的點心，您要一起嘗嘗麼？」
長生探出腦袋嗅了嗅，一晚上沒吃東西，她確實餓了，點心的香味很誘人，她沒忍住呼嚕呼嚕就吃了起來。
鶯丸笑容溫柔地看著她，就著清澈的曦光，端起茶杯淺啜。
今天的近侍是燭臺切光忠，他去了獅子王的房間，結果發現自家主公不見了，連忙發動了周圍的刀們一起尋找，好半天之後，才在回廊邊看到正趴在鶯丸腿上懶洋洋曬太陽的自家主公。
「啊，真是……」
可靠的太刀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頭，屈膝在一旁蹲下，「主公，請不要讓我們擔心啊。」
被太陽曬得全身都舒服到快要化作一攤液體的長生這才提起精神，她從鶯丸腿上跳了下來，走兩步，前腿往前一伸弓著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休息也休息夠了，天也亮了，該考慮收拾爛攤子了。
本丸的異常狀況在昨天就被狐之助上報給了時之政府，但是鑒於傍晚的時候時政派人來探查情況，發現一切已經恢復了正常，除了這家的審神者忽然變成了一隻貓之外，其餘都還算安好，於是就通知了他們第二天會過來取走上一任審神者的屍骨，以免以後再出現類似情況。
這一次，本丸的刀劍們沒人再反對了。要是繼續留著前主人的屍骨在本丸裡，就算沒有再出現詐屍的情況，以現主人的膽量，說不定以後晚上都會做噩夢。
——而且事實上他們自己也瘮得慌。
這件事到此為止，那麼剩下的……
果然還是要怎麼才能讓主公回到自己的身體當中去呢？
連死亡也不行的話，果然是因為貓有九條命？
那如果死上九次……
說出這句話的某振刀話未說完臉上已經多了幾條貓爪印。
長生掰著手指數了數日子，忽然意識到不好。
再過兩天就是高中開學的日子了，她要是在此之前還不能變回去的話，可就沒辦法上學了。
——雖然她確實很抵觸無處不在的英雄課程，但是作為一個優等生，對於翹課翹課這種事情，她還是有著自己的原則的。
思來想去，果然還是得找外援幫忙！
於是長生跑去自家的小金庫，扒拉著小判箱開始數錢。
「主公，您這是要做什麼？」
燭臺切一路跟來，看著正叼著小判要出門的小貓，疑惑地問道。
「喵喵喵~喵~」
「呀~呀~主公大人說，她想要去一趟萬屋。」
作為陪同翻譯的小狐狸很機靈地說明道。
「萬屋？」燭臺切更加好奇了，「您想要買什麼？」
「喵喵喵喵~」
「咖啡果凍。」
長生忽然歪頭看了看燭臺切，像是在打量著什麼，然後又喵了幾句。
「主公大人問，燭臺切殿下會不會做咖啡果凍？」
小狐狸同步翻譯。
燭臺切愣了一下，戴著黑手套的手指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主上想要吃咖啡果凍麼？」
他像是有些為難，「還是等您恢復了身體之後為好吧，貓似乎不能吃……」
「喵喵喵喵！」
「主公大人說，才不是她想要吃！」
「嗯？」太刀付喪神一怔。
……
又是普通而又平凡的一天過去，齊木楠雄從學校出來，很滿意於今天沒有發生任何預料外的事情，而那幾個超級麻煩的人物也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在放學後圍著他轉。
真希望每天都如此平凡又普通。
他在距離自家大門還有200米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這裡就是那天那個很厲害的少年的家麼？看起來出乎預料的普通啊……】
這麼普通真是對不起了。
【誒？那麼厲害的人物就住在這裡麼？主人好像很信賴他，可惡，真是羡慕——】
羡慕什麼？
【不知道能不能說服那位少年幫忙……】
……幫忙？
齊木楠雄癱著臉毫不遲疑地轉身。
——這種一看就知道會很麻煩的事情他沒有參與的興趣。
【只帶上咖啡果凍真的沒問題麼，雖然大家嘗過之後都說了味道不錯，但是對於請人幫忙，咖啡果凍會不會稍微有些失禮……】
燭臺切的內心活動還沒演繹完，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後一個穿著綠色制服外套，背著書包，粉毛戴綠眼鏡的少年已經面無表情地站在了他們面前。
【不會。】
第23章
三振刀被毫無預兆冒出來的少年給嚇了一大跳，還是燭臺切光忠反應比較快, 立刻掛上了禮貌的微笑。
「冒昧前來打擾十分抱歉。」
他欠了欠身, 正要開口說話, 啪嗒一聲, 那棟普通民宅的房門從裡面打開。
「啊啦，小楠回來了。」
普通又溫柔的婦人捧著臉頰, 很可愛地發出驚呼, 「呀, 這些都是小楠的朋友麼？」
【並不是】
齊木楠雄眼神平靜無波, 轉過頭來面向不管是穿著打扮還是外貌形象, 一看就是那種走在人群裡都會吸引人目光的麻煩人物的三振刀, 【走吧】
「誒？」
加州清光驚訝地眨了眨眼，指著自己, 「我們還沒有說……」
【那種事我已經知道了】
齊木楠雄走上前去，接過了燭臺切手上提著的小禮物, 毫不掩飾地瞬間消失, 接著又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下，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身上原本背著的書包也不見了。
燭臺切愣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笑道, 「那就拜託您了。」
注重儀容與禮儀的太刀朝著那邊滿頭問號的人類女人俯身行了禮, 完美的儀態與俊朗優雅的面容成功讓齊木太太捧著臉發出驚歎。
「下次一定也要來玩哦~」
齊木太太顯得很開心地樣子朝他們揮手, 「小楠是超能力者, 總是沒有朋友呢，能夠被接納真是太好了。」
【……】
齊木像是有些無語的樣子。
……
回到本丸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小（長）貓（生）正趴在一期一振懷裡無聊地等著，忽然耳朵一抖，從太刀懷裡站起了身來。
「主殿？」
一期一振看她盯著前方便明白了，「是燭臺切殿他們回來了麼？」
「啊~終於回來了麼！等了好久了呢！」
今劍伸了個懶腰，從回廊邊蹦躂過來，一臉期待地看著庭院。
「希、希望一切順利……」五虎退抱著小老虎，略有擔憂。
一陣白光閃過，院子裡的羅盤附近出現了幾道人影，正是先前被派出去的三位付喪神。
「辛苦了，歡迎回來。」
一期一振帶著長生迎上前去，同時自然也看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少年，但是還不等他說話，懷裡的小貓已經像看到了人形貓薄荷，攔都來不及攔地撲了出去。
「主殿……」
一期一振無力地收回手，稍微感到有些傷腦筋。
主殿變得越來越像貓了，怎麼辦？
而加州清光幾個，剛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一道小小黑影就沖了過來，他們都來不及反應的，它已經撲向了站在最後的少年那裡。
【……】
齊木楠雄伸出手穩穩接住了跟顆子彈一樣沖過來的貓，面無表情地將它舉到眼前。
小貓圓溜溜藍盈盈的眼睛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歪歪頭，相當甜軟地「喵」了一聲。
「……」
身旁三振刀的心情有些複雜，至今為止，除了一期一振和鶯丸，自家主公就沒肯讓別人抱過，而在這其中，一期一振又尤其受到主公的喜愛，大部分時間都趴在他懷裡，可把他們羡慕壞了。
可是現在……
主公就那麼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一期先生沖到了這個少年的懷裡。
所以說，這個少年究竟有什麼神奇之處？
加州清光鬱悶地看著那個面癱臉的少年，不管他怎麼看，這個人類少年都沒有自己可愛嘛！而且打扮得也超級奇怪！難道主公喜歡那種樣子麼？
——不，誰也沒有要跟你比可愛的意思好麼
齊木內心吐槽。
被拋棄的一期一振苦笑了下，走上前去，「非常感謝您願意前來。」
還在跟貓對視的齊木這才轉過頭來看向面前這個溫文有禮的青年。
他點點頭，把舉在手上的小貓重新遞過去。
【把你家主人拿回去。】
一期一振有些無奈地看了看蹬著後腿掙扎的小貓，歎氣，「主殿好像很喜歡您呢。」
「主、主公大人這樣會不舒服的……」
躲在哥哥身後的五虎退探出腦袋來，努力提高了聲音，「可、可不可以請您不要這樣……」
齊木與小短刀憂心忡忡的琥珀色眸子對視了一眼。
【……呀嘞呀嘞】
隨後，這位神秘少年就被刀劍們迎進了主屋，他們將他帶到了審神者的房間，並儘量簡潔地將事情的原委敘述了一遍。
「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
一期一振眉眼低垂，略有些沉重，「主殿是因我們才會遇到不測，不論如何，我們希望主殿能夠儘快恢復。」
「為此，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燭臺切光忠正坐在旁，一臉嚴肅。
趴在齊木腿邊的小貓看著他們，藍盈盈的眼睛在窗外投入的光影下，流轉過好看的碎光，從貓咪的臉上雖然看不出她此刻的所思所想，但是顯然它正很認真地在聽他們說話。
小貓毛茸茸的細長尾巴毫無自覺在榻榻米上晃來晃去，時不時就擦過齊木腳邊，他忍了半天沒忍住，只得將它重新抱了起來按住了那條尾巴。
【拜託請有點身為人類的自覺】
長生懵懵地仰起小腦袋疑惑瞅他，「喵？」
【什麼？】
【……】
齊木決定還是快點解決麻煩早點回去比較好。
他抱著貓站起身。
【那麼就開始吧】
加州清光睜大了眸子，好奇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可以把處於昏睡狀態的靈魂從身體當中抽出來，靈魂離開身體超過44秒就會死，】
他看了一眼毫無生氣躺在床鋪裡的少女，【但是顯然你們主公是個例外】
他單手抱貓，右手做刀狀，瞥了一眼滿臉無辜的小貓，【現在只要把它弄暈過去就可以了。】
「等、等一下啦！」
加州清光刷的跳起來，慌張道，「你要對主人做什麼！」
「請等等，」燭臺切也略微蹙起眉，「還請您不要對主公做出如此粗暴舉止。另外，您確認能把握好力道不會讓她受傷麼？」
齊木：【嘖】
見他停下了意欲施暴（？）的動作，加州清光長長松了口氣。
「也許，還有另加溫柔些的辦法？」
一期一振看看窩在神秘少年懷中的小貓微笑道。
……
半小時後，就著夕陽暖光，綠色制服的少年捧起茶杯悠悠然地喝了一口茶水。
他的身旁擺著一個空了的點心碟子，顯然對這份用來招待他的甜點感到很滿意，所以即便是沒什麼情緒起伏的那張臉此刻看去也和緩溫和多了。
當然，周圍沒什麼人來打擾，享受了一下清淨的個人時光這一點也是原因之一。
齊木喝茶的動作頓了頓，低頭看了一眼身旁在陽光下蜷成一團的白色毛球。
短短的細絨毛在暖光下看起來毛茸茸的，倒並不是真有那麼醜。
他放下茶杯。
看起來已經睡著了。
果然如同那位付喪神說的，進入貓的身體之後，連同習慣也慢慢被同化，所以他們才這麼擔心麼。
齊木楠雄將靈魂脫離，然後伸出手按上小貓的身體，下一刻，一道虛影被他握著手腕從小貓的身體裡帶了出來。
那是個少女的影像，看起來年紀跟他差不多，一頭長直發閉著眼毫無知覺的模樣。
齊木楠雄想起先前所見那位審神者少女的模樣，微感詫異。
……
長生睜開眼的時候嚇了一跳，頭頂就是那天花板，在黃昏的曖昧光影下有點陰森森的，披頭散髮的女鬼從天花板上撲下來的一幕還歷歷在目，這讓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立刻就從被子裡滾了出來結果咚的一下就撞上了桌角。
「嘶疼——」
正捂著腦袋抽氣，房門被人打開了。
「主公！」
燭臺切看到她醒來，立刻露出釋然的微笑，注意到她還捂著腦袋，急忙上前道，「您還好麼，可有不適？」
「……沒事啦。」
長生緩了一下，終於有些適應了，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和腳，又四處看了看房間佈局，嘟囔了一句，「終於變回來了啊。」
「是的，恭喜您。」
燭臺切笑道，「多虧了那位齊木君。」
「啊，他人呢？」
長生動作麻利地爬起來問道。
「……」
燭臺切稍顯在意地多看了她一眼，如實作答，「將主公送回自己的身體之後，齊木君就走了。」
「哦……」
長生耷拉下肩膀，顯得有些失望。
「主公很在意那位……齊木君？」
燭臺切忍不住試探著問。
「才、才沒有！」
長生立刻反駁，手指下意識地揪著耷拉在肩頭半長不短的蜷曲發尾，有點小扭捏。
唉，連語氣都突然變得少女起來了啊。
燭臺切心情有些複雜。
注意到付喪神那欲言又止的目光，長生像是欲蓋彌彰一樣地強調，「什麼都沒有！不准胡思亂想！」
「……是」
燭臺切光忠好脾氣地應和著，但是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就沒人知道了。
長生覺得有些憋屈，但是她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總不能說是受了貓咪身體的影響，所以才會連性格都變得跟小動物一樣直白坦率起來，真跟一直沒斷奶的小奶貓一樣粘人了吧？
而且……
長生下意識地有揉了揉頭頂。
會摸她的腦袋安撫她，會替她出頭保護她的人，齊木君是第三個。
長生不再管旁邊的付喪神在想什麼，她抬起胳膊聞了聞，幾天沒有洗過澡了，現在的她連自己都嫌棄死了。
抱著換洗衣服下樓的時候，正看到院子裡一堆刀劍們圍在一起逗貓，長生後知後覺地想起，沒有了自己佔據那個小身體，小貓原來的靈魂自然就蘇醒了。
原本髒兮兮又病弱的小可憐，現在可完全沒了那時的虛弱，被鯰尾藤四郎拿狗尾巴草逗弄著，小爪子一抓一抓，意外地還有些醜萌醜萌的。
嗯……這麼看的話，其實也不是很醜啦。
看到了她，小貓停下了動作，歪著腦袋瞅了她一會兒之後很歡脫地跑了過來，親昵地湊在她腿邊蹭著。
看起來，是天生就比較粘人的性格啊。
被它的性格影響，長生這幾天的表現可不就也像是一隻十足粘人的小貓麼？
想起這些，她就有些鬱悶。
「主公大人，您醒啦！太好了——」
「主上！」
刀劍們紛紛跑上前來問候。
長生點點頭，然後俯身將小白貓抱了起來。
說起來，本丸可以養貓麼？
嘛，那種事情不重要啦。
「餒餒，主公大人，小貓有名字麼？」
今劍扯著她的衣角問。
「沒有吧。」長生想了下，「現取一個？」
「嗯……叫什麼好呢……」
刀劍們開始苦思冥想。
長生若有所思地與小貓對視了一會兒，「咖啡果凍。」
嗯，就這麼決定了。
第24章
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換了乾淨清爽的衣服, 長生湊在鏡子前, 頗為自戀地撩了撩頭髮，又眨了眨眼, 左看看右看看，對自己現在的模樣很是滿意。
雖然現在再看咖啡果凍，她發現其實小貓也是萌萌的，尤其是被它親昵地蹭著撒嬌時，心都能軟下來。可是當她自己變成貓的時候，完全無法接受那個模樣啊。
不管怎麼樣, 果然還是自己的身體最好了！
如此想著的長生, 笑眯眯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扮了個鬼臉, 看到鏡子當中，那張可愛稚嫩地臉沖著自己露出調皮的神態, 她不明由來地有種一瞬間的怔忪。
但是她很快將之歸咎於是自己回到身體裡之後的短暫不適應, 不再多想, 開開心心地哼著歌跑了出去。
晚餐很豐盛, 是許久沒有的輕鬆愉悅的氛圍，燭臺切光忠看著自家主公吃得津津有味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晚餐結束，問題來了。
正興致勃勃地準備開茶話會的刀劍們，有人發現了自家主公那一臉小糾結的表情。
「大將怎麼了？」
藥研藤四郎問，「身體可還有不適？」
作為本丸的醫療師, 對所有成員身體健康都分外重視的短刀將目光投注在自家大將纖細的脖頸上, 顯然對那一塊有點在意。
——前幾次意外死亡也就罷了, 上一次大將的頸骨是被直接扼斷的，藥研曾經特意檢查過，是真的斷得很徹底的那種，所以對於大將在醒來後的行動自如，藥研一直有點好奇。
「跟身體沒關係。」
長生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餘悸，「我不想回二樓去睡覺了。」
單獨一個人睡在那麼偏僻的地方，而且只要一想到前一次被半夜掐死的經歷，她根本連房門都不想踏進去。
而且啊，那個房間，在很久以前還是那個已經死掉，現在又被送到太陽系另一邊的那個幽靈住過的地方誒，只要有這種念頭在，長生就很膈應。
「我可以把那棟樓給拆了麼？」
她很認真地問。
誒、誒？
眾刀劍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審神者想要拆掉自家本丸的天守閣的，一時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應該……可以吧？」
加州清光想了想。
既然本丸都是審神者做主的話，要改建裝修還是怎麼樣，當然都是可以的吧？
「呦西~那就動手吧！」
長生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像是一分鐘都等不及討厭死了那棟建築一樣。
「可是……如果拆掉的話，主公大人以後住哪兒呢？」
今劍疑惑地問。
嗯，這是個好問題。
在這個問題被問出來後的一瞬間，眾刀劍的目光刷的一下，幾乎如有實質一般整齊地望了過來。
長生撓撓頭「啊」了一聲，後知後覺，「對哦，我還沒想好。」
「我、我們隔壁，還有空房間！」
加州清光立即爭取起來。
「啊，好狡猾的加州，」
和泉守不滿道，「那邊不是準備留給其他新來的同伴麼？」
「那有什麼關係嘛~」
加州清光笑眯眯地看向長生，聲音可甜，「主人~現在本丸裡的空房間不多，您一定希望不會離我們太遠吧，那我和安定的隔壁就是最佳選擇哦！」
長生臉上又露出了點小糾結。
大家看著她在那裡糾結，半晌才聽到她有些小彆扭的聲音。
「我、我不想一個人睡覺啦……」
一定會做噩夢的！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他看向低著頭，臉色不太自然的少女，略微錯愕的神色漸漸緩和了下來，隨即露出了溫柔的笑。
終於願意將自己的膽怯顯露在他們面前，說明她正在漸漸向他們敞開心扉，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不是麼？
「那麼主殿想要誰陪伴呢？」
一期一振很是自然地問道。
這跟前一天主公還是一隻貓的時候可不同，嗚哇，難道說，這就是只在傳說中聽到過的，寢當番？
而且竟然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了麼？
大和守安定一臉神奇，並且對一期一振的接受能力表示了由衷的欽佩。
不過，自薦枕席的人數其實還真不少，長生看著像是在比誰嗓門大一個接一個各種自我推薦的付喪神們，有種莫名其妙的荒謬感。
陪她睡覺也能成為一件搶手的事？
但是不管怎麼說，讓男人睡在身邊怎麼都不太好吧？
長生的目光不自覺地瞄向了獅子王——的肩頭，然後失望的發現，今天那團毛球球沒有在。
注意到她的目光，獅子王撓撓頭乾笑了一下，「鵺昨天好像沒睡好，今天一直在房間裡睡覺……」
那是當然的，畢竟昨天一整晚，為了不吵到主公，鵺根本是動都不敢動一下的。
「哦……」長生失望地點點頭。
所以要怎麼辦呢……
她有些傷腦筋。
「咱有個注意！」
陸奧守吉行忽然大咧咧笑起來，「不如一起睡吧？」
一起……睡？
長生還有些懵，但是很快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個一起睡了。
整個廳室加上隔壁的休息室全部打通，就變成了一間超級大超級大的房間，打掃收拾之後把被褥一鋪，就變成了像是合宿一樣的大通鋪了。
長生的被褥被放在正中間，周圍那一圈的位置相當搶手，最後決定用猜拳的方式來決定。
各自選定好位置之後，長生左邊是低著頭不聲不響的小夜左文字，右邊是笑容可愛的螢丸，對過正對著腦袋的位置是鶴丸國永，另一邊則是笑面青江。
嗯？笑面青江？
長生像是再度確認一般又看了看他微笑著的眼睛。
——的確是沒有解除詛咒啊？那就是說，這振脅差還沒有認同她為本丸的主人，如此的話，為什麼也這麼積極地參與到猜拳裡面來啊？
「對我感興趣麼？」
笑面青江笑得別有深意。
長生猛搖頭。
入睡之前，由鯰尾藤四郎帶頭掀起了一場本丸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枕頭大戰，一時間房裡羽毛紛飛，長生還是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睡覺，興奮起來也跟著開始亂砸枕頭，不過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少女，無論如何她也不是這些刀劍付喪神.的對手，所以她很快敗下陣來，頂著一腦袋的羽毛躲在邊上看著他們鬧。
「那邊！清光，砸鶴丸！用力！對！」
「啊，被躲開了！」
「呀，長穀部幹得好！」
「哈哈哈哈~」
她一邊拍手一邊笑，眼眸晶亮，很高興的樣子。沒有參與到枕頭大戰中的幾振刀一邊收拾著到處飄飛的枕絮和羽毛一邊不由都露出了會心的笑。
看看時間不早了，一期一振和燭臺切光忠提醒了玩得有點忘我的眾刀劍，他們是無所謂，但是讓主公也一起跟著熬夜可不行，顧及到這一點，雖然大家還有些意猶未盡，卻也都乖乖地躺進了被子了。
「好了，熄燈了哦。」
燭臺切吹滅了燭火，最後一個躺下。
「主公大人，」
今劍的聲音隔著幾個床位傳來，元氣滿滿的樣子完全不見有困意，「晚安哦！一定要做個好夢呀！」
「主公，晚安~」
「……」
就連小夜也聲音輕輕的說了一句，「晚安，主公。」
長生唇角帶笑的閉上眼睛，「晚安。」
竟然有點想哭呢？
唉，真是傷腦筋呀。
她想。
……
長生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久遠的小時候，模模糊糊的畫面像是老舊的電影，還不時發出哢噠哢噠的雜音。
整個視野都在劇烈的抖動，完全看不清楚人的臉，但是她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睜著無機質的眼睛躺在血泊中的樣子。
畫面非常非常的慘烈，滿眼都是血色和碎裂的殘肢肉塊，她看到那個人的手變成了尖刀的模樣，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她並不害怕，只感覺到深切入骨的悲傷和痛苦。
「主公？主公？」
輕輕的叫喚聲將長生叫醒了，她有些迷茫地睜開眼，正上方的視野當中，一張俊臉映入了眼中。
長生嚇了一跳，猛地坐起身，然後就跟正上方鶴丸腦門撞腦門了。
「痛……」
長生捂住額頭，無語地瞪他，「你幹嘛啊？」
鶴丸也被她的突然坐起給嚇到，揉了揉腦門，仔細看她，「不是那個啦，主公你才是怎麼了吧，哭得那麼慘可真是嚇到我了。」
「誒？」
長生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真的是濕漉漉一片。
「主公。」
小夜左文字不知何時也坐起了身來，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做噩夢了麼？」
「好像是呢……」
長生用手背胡亂抹了把臉，手腕就被握住了，鶴丸無奈地搖搖頭湊上前來，拿自己的袖子給她擦臉，「你果然還是被嚇到了啊？」
雖然鶴丸平時大咧咧的愛搗蛋，但是照顧人的時候卻也是輕手輕腳非常溫柔的，他給長生擦了眼淚，用手輕輕揉揉她的頭髮，儘量壓低了聲音，「我們一直在這兒哦。」
長生看看鶴丸那雙亮晶晶的金色眼睛，稍微有點彆扭地轉開頭，小聲道，「我才不是被那種事情嚇到。」
「如果真的害怕的話，」
身後傳來另一個聲音，三人一起望過去，正看到單手撐著下顎的笑面青江，他唇角微勾，語調輕柔，朝著長生掀起自己被褥一角，陳懇建議，「不如由我來陪您？」
三人動作一致地收回了目光完美無視了他。
「好了，繼續睡吧。」
鶴丸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躺下，小夜給她蓋好被子。
小短刀像是要為她守夜一般，一聲不吭地跪坐在一旁完全沒有要繼續睡覺的意思。
長生抬頭看看同樣沒回自己床位的鶴丸國永。
如同知道她在想什麼，鶴丸笑嘻嘻的低下頭來，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一直在這裡，安心睡吧。」
聲音隔得很近，吹在耳邊癢癢的，還有按在眼睛上的溫暖的手。
長生忍不住從被子裡伸出手來，握住了那只骨節分明卻很有力的手掌。
又是一個，會揉著她的腦袋安撫她的人啊。
「我只是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她忽然說道，聲音低低的，很安靜，就像在自言自語一樣。
還因為她的舉動稍感意外的鶴丸聞言，有些在意地看向乖巧閉起眼來的少女。這樣的情境下，完全不似平日裡那般生氣盎然的模樣，反倒讓鶴丸有種，又看到她死去後徒留一具空殼的樣子。
「很可怕麼？」
他問。
長生沉默了一下，搖搖頭，「有點難過。」
鶴丸回握住了她的手，「睡吧。」
掛鐘上的指針一格格轉動，長生的呼吸漸趨平穩下來，周邊陸陸續續有幾個腦袋抬了起來。
「主人她終於睡著了？」
加州清光像是松了口氣，「太好了。」
「看起來真的是很難過啊，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
大和守安定憂慮道。
「啊，真——」
「噓——兼桑，小點聲，會吵醒主公的。」
「不過鶴丸先生你打算抓著主公大人的手到什麼時候啊？」
今劍不滿道。
「哈哈，是主公自己要握著嘛~」
鶴丸笑地爽朗，一副自己有多無辜的樣子。
……
長生後來就沒有再做夢了，一覺睡到了天亮，當她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周圍的床鋪都已經被收拾乾淨，整間廳室就剩她一個人躺在正中間，看場景還有點詭異。
「喵嗚~」
咖啡果凍蹭了蹭她的手。
「早啊~」
長生順手擼貓，然後打了個哈欠開始起床。
明天就是高中開學的日子，但是自從她找了搬家公司搬家之後，她連新住所都沒來得及去看上一眼就一直待在本丸了。
雖說在預期當中，那間小屋子以後大概也就是被她當做倉庫放行李用了，但是開學要準備的學習用具還是得提前備齊。
用過早餐，長生起床之後幹的第一件正事，就是插著腰站在天守閣樓下，氣勢洶洶地一指那棟小樓對著身後刀劍吩咐，「把它給我拆了！」
「呦西~咆哮吧貧僧肌肉！哢哢哢哢哢……」
「鍛煉麼——」
「我也來！」
「主公房間裡的東西都搬出來了麼？」
「主上，請離遠一些以免被波及到。」
施工現場熱情洋溢，不過一會兒之後，長生就被一期一振叫到了休息室，說是有事拜託。
長生對太刀一期一振比之本丸其他刀劍來說好像要來的更加親近依賴些，雖然長生自己沒覺得，但是其他付喪神們都多有意識，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沒辦法。
誰讓一期一振確實是一振強大又溫柔的刀呢，本丸的每一振刀對他都相當的信任，他和燭臺切光忠在過去的百年間，一直在努力維持著這座本丸的穩定與安撫著眾人的情緒，這才讓他們得以在那樣漫無天日的黑暗中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長生來到休息室的時候，發現裡面還等候著另外兩振刀。
有著一頭長得有些誇張的黑白色漸變長髮的五花太刀數珠丸恒次，以及身形高大面容冷清端莊的大太刀太郎太刀。
看到她走進來，兩振神刀都朝她行了禮。
長生有些疑惑，轉頭去看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微笑了一下，將她帶到了休息室中央的案台旁，長生坐下後才發現，案臺上正擺放著一把刀。
「這把刀？」
長生皺起眉。
「主殿，這邊是石切丸殿下。」
一期一振解釋。
長生恍然，她在一期一振的目光示意下，伸手拿起了石切丸的本體刀，刀刃出鞘，那遍佈的黑色邪氣把她嚇了一跳，她差點失手握不住，還好及時想起這是石切丸的本體刀，這才連忙抓緊了。
「他，我是說，石切丸怎麼變成這樣了？」
長生皺著眉頭打量著大太刀。
「因為長久以來處於怨氣的中心，加之我們本身賦形所依靠的也是前主的靈力，在前主死後早就已經處於窮途末路，在這樣的情況下，石切丸殿下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
一期一振面色沉重。
原本倒也無事，前審神者雖然被鎮壓在樹下，卻也安分並不惹事，她似乎覺得有刀劍付喪神們陪她在黑夜中淪陷很高興。
但是長生來了，她不僅取代了她的位置成為了這座本丸的主人，還逐漸破除了她留在這裡的詛咒，刀劍們更是將她當做了主人。
她自然不甘心，又憤怒又嫉妒，她怎麼會允許自己的所有物就那麼被人奪走，黑暗的情緒助長了力量，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石切丸再無法鎮壓住那股怨氣，這才讓她從地底逃了出來。
「這樣啊。」
長生點點頭，不等一期一振阻止，已經直接伸手按上刀身。
滋啦一聲，她立刻像是被燙到一樣地縮回手，震驚地看著被灼傷的手心。
「主殿！」
一期一振擔心道，「我去叫藥研……」
「不用。」
長生搖搖頭，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手展示給他看，「很快就好了的。」
確實如此，白皙的掌心中間，被灼傷的皮膚肉眼可見的一點點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一期一振還是第一次看到長生如此的恢復力，不由有些驚訝。
他又看看對面太郎太刀還包著繃帶的手。
「要為石切丸先生祛除邪氣，必須需要您的説明。」
數珠丸恒次如此說道，他一直低垂著眉眼，看起來仿佛闔目而坐著。
長生想起那時五虎退的情況，點點頭。
石切丸本體刀現在的樣子，可比當時五虎退還要來的更加嚴重。
她咬咬牙，又一次把手按了上去。
手心仿佛按上了烙鐵，疼痛與灼熱幾乎是順著皮膚與一切感官一路蔓延到大腦皮層，非常的疼。
長生眼淚再次撲簌簌掉了下來，可就是咬著牙不撒手。
「主殿……」
一期一振看得有些揪心，「請不要勉強，並不需要一次性——」
「不要，」
長生搖頭，像是賭氣一樣，「要痛就一次性痛過了，我才不要一次又一次的忍耐……」
黑色的氣息在她手下漸漸退卻，有清澈聖潔的白光自刀柄蔓延，一點點朝著刀尖而去。
長生鬆開手之前，「快把它接住我沒力氣了。」
太郎太刀俯身上前雙手接住了落下的大太刀，而長生也忍不住踉蹌兩下，被一期一振趕緊扶穩了。
「嘶——」
長生甩著皮開肉綻的手扁扁嘴，吸鼻子，語帶哭腔，「好疼——」
一期一振看著正在漸漸恢復的那只骨肉纖細的手，因為幫不上忙而有些無措。
正這時，被太郎太刀握著的那把大太刀刀身上白光越盛，幾乎讓人睜不開眼來，隨後白色的光芒中，一個人影漸漸顯現了出來。
「我叫石切丸，」
穿著草綠色神官服的大太刀聲音溫潤親切，「你希望治癒疾病麼？」
白色光芒退卻，長生歪頭看著這個還是第一次見到的付喪神。
而與此同時，也看清了眼前景象的大太刀這才後知後覺地笑起來，「哦呀，原來不是參拜者啊……」
……
長生在準備回現世之前，又去了天守閣樓下看他們的進展，刀劍們施工效率非常高，這麼短短的時間裡，那棟小樓已經被肢解了一半了。
她轉身正準備離開，二樓一塊瓦片忽然掉了下來。
……
休息室裡，石切丸慢悠悠地反應過來，「原來那位就是主公啊~」
……
嗯，在高中生活正式開始的前一天，長生又死了。
第25章
等到長生頂著一張黑得都快沉出水來的臉回到現世的時候, 已經都快要到傍晚了, 因為現世新住所的座標還沒確認，她還得從原來住的城市搭乘新幹線過去,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都黑了。
保須市位於西東京，雖然不及澀穀之類的熱鬧繁華，但也是個相對來說中等的城市，基礎建設都非常完善，而且關鍵是, 這個城市的治安非常好，人口構成也相對簡單, 犯罪率極低，因而入駐這座城市的英雄事務所不多也並不出名。
而這, 也是長生報考這裡的原因。
她租住的小公寓距離市中心不遠，照著地址一路找過去很快就找到了。
拎著從路過便利店裡買的晚餐和水來到住所，房屋不大，但是她一個人住完全足夠了，搬家公司的服務很周到, 行李什麼的都已經整齊擺放在了牆邊，整個屋子也都打掃得乾乾淨淨。
——除了沒有人氣看起來稍顯冷清了些之外, 其他看起來都很完美。
長生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拿出了羅盤將新住所的座標作為默認數值輸入, 這樣以後回來現世她就可以直接出現在這裡, 不用特意再從其他地方繞遠路。
啃了兩口麵包, 這幾天吃慣了燭臺切的料理, 一下子回歸到這種單純為了填飽肚子而吃東西的狀態，還真有些不習慣，大概，這就叫做由奢入儉難吧。
對於自己那幾個紙箱子的行李，她實在沒有要去折騰的欲望，必需品什麼的也早就帶去了本丸，她思考了片刻，還是先把學校寄來的新制服拿去洗了晾曬起來，然後便拿起錢包出了門。
對於這座城市還不算熟悉的長生，用手機地圖導航一路找過去，才找到了商業街的位置，路上順道給小久發了資訊。因為本丸一直沒有連上網，她一回去基本就處於失聯的狀態，說起來，她得快點去向時政申請一下才行。
因為76492號本丸沉寂太久一直沒有跟外界接觸，導致直到現在本丸裡的一切設施都還非常的原始，別的本丸老早就聯了網有wifi了，他們家本丸連電都還沒通，照明還是用的蠟燭，這讓人怎麼能忍？
說起來，那幫傢伙也真的很厲害了，在這種無聊的要死的氛圍裡，居然還能待上那麼久，要是長生自己的話，絕對要瘋掉了。
正胡思亂想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怪異感讓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結果正看到一股黏糊糊的褐色液體從她背包下穿過，下一秒，還不等她反應過來，整個背包都被那股液體給卷了過去。
「！！」
長生立刻伸出手去抓自己的包，但是那股泥水一樣的液體速度太快，讓她根本沒來得及碰到自己的包。
「站住！！！」
她氣憤地一邊追一邊喊，引得街上路人詫異回望。
「竟然有人搶劫？」
「這附近沒有英雄巡邏麼？」
「那個孩子的包被搶走了！」
「快幫忙追啊！」
……
長生又氣又急，如果光是背包和錢包被搶走也就罷了，可是那裡面還有回本丸必須要用到的傳送羅盤，沒了那個東西，她就回不去了！
可惡——
那坨泥水帶著她的小背包一路往前，幾經扭曲就變成了一隻手的形狀，長生這才看到那個搶劫犯的模樣。
「你、你給我站住！」
追了半條街，她早就氣喘吁吁了，但是對面的搶劫犯可完全不覺得吃力，得逞地壞笑兩聲轉身就跑，手一伸化作液體撒出去沾到牆上，然後帶著整個身體飛簷走壁，眼看著就要逃走了。
長生抓起手機就朝著他砸過去。
手機砸了個空，穿透了那個人黏糊糊的身體又掉了下來，搶劫犯絲毫沒有受到阻礙地繼續跑了。
長生握緊了手瞪著越來越小的背影，滿心的不甘。
說好的犯罪率極低呢？為什麼她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遇到明目張膽的搶劫了啦！
「哎呀看起來追不上了，都跑遠了。」
「得委託職業英雄來才行。」
「沒有合適個性恐怕不好抓啊……」
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紛紛，長生站在人群中間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眼眶發紅。
混、混蛋！
……討厭……
所以說，她就連被搶走了重要的東西都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沒用得要命……
傳送用的羅盤是這樣，之前的事情也是。
要不是齊木君的話，她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一點用也沒有。
說什麼不想當英雄什麼的，完全都是藉口，事實就是，她根本就當不上也沒資格肖想成為英雄。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心中的呐喊，長生悶悶不樂地走過去撿起了剛才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機。
來電顯示上出現了熟悉的名字，她按下通話鍵，吸了吸鼻子，「喂？」
「你搞什麼啊這麼長時間才接！」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幾乎能夠透過聽筒感受到另一邊的暴躁情緒，長生沉默了一下，然後毫無預兆地嗚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
那邊詭異地安靜了兩秒，然後才傳出爆豪勝己不太自然地聲音，「喂，你怎麼了啊？」
「我、我……」
長生哭得一抽一抽的，一邊拿手背抹眼睛，一邊可憐兮兮地說，「重、重要的東西被搶走了，那個人逃掉了，嗚……」
「你是白癡麼！」
爆豪勝己毫不留情，「這麼晚一個人出門？！」
長生可委屈了，「我都這麼慘了小勝還欺負我，我要跟阿姨講電話啦！」
那邊傳來「切」的一聲，然後是，「老太婆，有人找你！」
接著長生就聽到了爆豪勝己一聲痛呼和「幹嘛打我啊混蛋！」的怒吼。
「喂，是長生麼？」
長生吸吸鼻子，回答地可乖巧了，「嗯，是我。」
經過爆豪阿姨的安撫勸慰，長生這才穩定下來情緒，一邊拿著電話一邊去找最近的警察局報案。
孤身一人來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又遭遇這種事情，長生覺得自己倒楣透了。
也許是因為過了幾天有人撐腰有人哄著就能隨便肆無忌憚發脾氣任性的日子，長生發現自己的承受力變得非常脆弱，一點點委屈都受不了了。
「喂，你還沒到麼？」
電話裡，爆豪勝己的聲音很不耐煩的樣子，說話間隙還能聽到電動遊戲的背景音，長生可以想像出他把電話擱在一邊開著外放，自己捏著手柄打電動的場景。
「沒有啦。」
長生悶悶不樂，「我不認識路啊，問了好幾個人了。」
「你不會用手機導航麼！」
爆豪如此嘀咕了一句，然後又發出「可惡又死了」的氣憤咆哮。
「你是笨蛋麼！」
長生毫不客氣地懟回去，「我在和你打電話啊！」
「麻煩死了啊你！」
爆豪像是忍無可忍，拿起了手機，「你在哪兒呢，具體位址報給我。」
長生撇撇嘴，目光四處逡巡了一下才找到路牌念出了路名和最近的門牌號。
那邊傳來拉開椅子的聲音，緊接著是劈裡啪啦的鍵盤打字聲，「往前走，過三個路口右轉，再往前兩百米過十字路口……」
「說慢點啦！」
長生抱怨了一句，忽然感覺手機震動了一下，「你等等啊……」
是小久的資訊，因為先前長生說出門了卻一直沒有回短信，電話也一直是占線，所以讓他有點擔心了。
長生快速回了訊息過去報平安，一邊順著剛才爆豪所說的路線往前走。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了警察局的標誌。
「啊終於到了！」
她松了口氣。
「你走得也太慢了是烏龜麼？」
爆豪勝己的吐槽隔著電話傳來，但是這會兒的長生卻絲毫不介意他的態度了，因為她眼尖地看到了那個搶劫犯！
逃跑地時候還得意洋洋一副不得了的樣子，現在正垂頭喪氣地被人押進了警察局，長生都來不及跟爆豪說一聲，拔腿就沖了上去。
「請問！」
押送犯人的是一個穿著白色盔甲看起來很酷炫帥氣的英雄，長生很有禮貌地行了禮，才急切地問道，「您有沒有看到一個背包，剛才，我的背包被這個人搶走了，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
看到她，搶劫犯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灰暗了，幾乎是咬牙切齒，「你這小鬼……」
長生恨恨瞪他，看到他手上被戴上了抑制個性用的禁錮裝置，毫不客氣走上前啪的一腳踩下去又狠狠碾了幾下。搶劫犯立刻發出痛呼。
「啊，你說的是這個麼？」
漂亮的白色盔甲當中傳出一個爽朗的男人聲音，他把手往前一伸，長生那個小背包就正掛在他手上，「是你丟的？」
「嗯！」
長生用力點頭，眉開眼笑，「非常感謝！」
這位職業英雄爽快地笑了兩聲，「還給你是可以，不過你得證明一下這個背包確實是你的東西才行。」
「啊沒問題！」長生立刻說道，「裡面有一個小錢包，錢包裡就有我和我朋友的照片！那個應該足夠證明了！」
驗證了長生所說的話之後，那位英雄就很爽快地把背包還給了她。
長生檢查了一下背包，發現羅盤還在，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莫西莫西，小勝你還在麼？」
東西回來了，長生的心情立刻急轉直上，走路都輕飄飄起來，光用聽的就能聽出她非常開心了。
「東西拿回來了就給我快點回去，」
那邊傳來爆豪滿滿的嫌棄聲，緊接著又是一聲打哈欠的聲音，「我要睡覺了。」
「對哦雄英也是明天開學。」
長生一邊側著頭用脖子夾著電話，一邊正把剛剛拿出來用以驗證身份的錢包裝回去，打開的錢包裡，那張小小的相片上三個小孩子的影像湊在一起，尤其是爆豪勝己翻著白眼被人按住腦袋押到鏡頭前的表情，不管什麼時候看到，長生都忍不住想笑。
「喂，你一個勁傻笑什麼啊？」
爆豪的聲音不耐煩地傳來，「蠢死了。」
「誒？沒什麼啊。」
長生手腳麻利的把東西塞回去拉上拉鍊，伸了個懶腰抬頭望向夜空，「就是在想，沒有小勝和小久在，好像有點寂寞啊。」
那邊冷哼了一聲，長生也不在意，繼續往前走著，「對了，剛剛遇到一個英雄，穿著很帥的白色盔甲，你知道那是誰麼？」
「那種事情你問臭久去啊。」
「啊我想起來了，剛剛看到新聞，說是歐爾麥特會去雄英任職，那小勝你不是就能見到你的偶像了？」
「……是又怎麼樣？」
「為你感到高興啊~」
「還沒到麼？！你住在什麼鬼地方啊！」
「誒？」
長生忽然頓住腳步，左右望瞭望，撓撓頭，「那個，小勝……」
「又怎麼了？！」
「我迷路了……」
「你在玩我麼混蛋！！」
第26章
因為到家很晚了, 所以長生也沒怎麼再折騰，收拾好明天一早要用的東西之後就去洗漱睡覺了。
但是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先前那一番遭遇,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安睡的長生猛地掀開被子，赤著腳又跑到客廳，拿了羅盤重新回來，一直把它握在手上這才覺得安心了些。
長生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很糟糕的傢伙, 除了會哭之外什麼都不會, 而她身邊的人卻每一個都非常的耀眼，小勝如此，小久也是，明明同樣是個愛哭鬼，但是在長生看來, 小久真的非常的厲害。
就算被奚落被嘲諷, 也會努力朝著自己的目標前行, 明明害怕地不得了, 也敢出頭去保護別人。
能夠將願望與夢想大聲說出來並付之於行動的人, 不管看起來有多麼可笑與不切實際，但是在別人的眼中, 那一定是一個非常明亮耀眼的人。
長生又想了起昨天晚上的的那個夢。
「活下去……」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虛弱的聲音幾乎被嘈雜掩蓋，但是清晰無比地回蕩在長生的耳邊, 一直一直縈繞在夢境裡, 從小到大。
長生也一直牢牢記得這句話, 她會好好活下去, 為此她學會了忍耐, 學會了哭，學會了博取別人的同情。
為了好好活下去，她逃避關於英雄社會的一切，想要遠遠逃離這個世界。
只是為了自己。
因為她什麼也沒有，所以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足夠了。她以前一直是如此覺得的。
然而現在不一樣，長生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圓盤。
她擁有的東西，誰也別想從她這裡再搶走，幽靈也好，敵人也好，絕對、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她連死都不怕，只是痛一下而已，有什麼難的！
……
一晚上輾轉反側的結果就是第二天她差點遲到，還好住所距離學校不遠，搭乘電車很快就到了。
新的學校，完全陌生的同學，作為新生代表，長生還得負責在開學儀式上發言，雖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地都說了些什麼。
普通科的課程大部分還是文化課，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常規課程，即災難演習，如何幫助英雄開展救助行動，還有就是更好學會控制鍛煉自己個性的課程。
長生的個性比較讓老師頭痛，其他人的鍛煉方式完全不適合套用在她身上，「超再生力」這種個性，總不能讓她不停弄傷自己然後以此鍛煉傷口恢復速度吧？
長生倒是很習慣這樣的處境，以往她都會找藉口偷懶躲到一邊看別人練習的，況且普通科不像英雄科那樣注重戰鬥力的培養，不過這一次，她跟老師報告了一下，就不聲不響地去跑圈了。
——就單從昨天追強盜那裡就可以看出，長生的體能其實很一般，不管是體力還是耐力都只有普通人水準，加之又總是能偷懶就偷懶，所以真要說的話，也許比普通人還要差一些。
她決定還是先從鍛煉自己的體能開始，不管是追趕還是逃跑，都是需要速度和耐力的。
……
與此同時，本丸裡又是另一番景象。
天守閣的拆除工作很順利，因為前一天長生走之前告知過他們得在第二天晚上才能回來，所以雖然會擔心，但是刀劍們還是選擇耐心地等候她歸來。
用過午餐，趁著審神者不在，全員開了一個會。
「目前的情況，」
本丸的初始刀加州清光拿出刀帳，「還沒有解除詛咒的有大太刀太郎太刀，太刀數珠丸恒次和鶯丸，打刀大俱利伽羅和……大和守安定，短刀不動行光，脅差笑面青江與骨喰藤四郎以上八振。」
被報到名字的幾振刀反應不一，卻也沒做出什麼回應。
「啊，居然還有這麼多啊……」
加州清光有些無奈，他插著腰抱怨，「這樣的話，一次一次的，主人得死到什麼時候，太可憐了啊。」
燭臺切光忠點點頭，神色有些許凝重，「問題恐怕不止如此。總是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主公用死亡來換取詛咒的解除，剛開始她還會生氣，但是現在已經……」
都已經開始習慣了，用死亡來解決問題，用痛苦交換他們的解脫，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不僅如此，燭臺切也有些憂慮，因為他不確定這樣下去，會不會不僅是主公自己，就連本丸的刀劍們，連同他自己都慢慢接受這種事。
這是絕對不行的。
應當是作為刀劍的他們保護自己的主人才對，卻讓自己的主人一次次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保護他們，太失職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呀？」
今劍抱著膝蓋認真問道。
「自己解除詛咒恐怕很難，」
歌仙歎氣，「從前時之政府也不是沒嘗試過，都失敗了。前主的怨念只有她自己能解，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歌仙兼定說的是事實，眾人一陣沉默。
「那麼，」
和泉守兼定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不如乾脆一次性解決好了，死上一次總比不停地死來得強！」
「確實，」
藥研藤四郎點頭表示贊同，「如果在可控制的範圍內，也許我們還可以有選擇的用不會太過痛苦的方式。」
「藥研的意思是，」
加州清光蹙起細眉，「讓主人主動去經歷死亡？」
「當然，這一切是建立在，」
藥研推了推眼鏡，非常冷靜地環顧了一圈其餘人，「大將同意。並且，剩下的幾位也確實想要解除詛咒的前提下。」
他的話讓部分刀劍愣住。
「難道，」
今劍像是很不理解一般，歪著頭看向大和守安定，「大和守先生你們，不願意接受主公大人，不想要解除詛咒麼？」
場面一時有些沉寂，小天狗的話像是忽然打開了某個開關，將某種一直被大家默契隱藏起來的壓抑情緒給開啟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今劍的反問正中了關鍵。
目前的情況，其實並不是長生是否還要再經歷幾次死亡才能解除詛咒，而是本身作為被詛咒的付喪神們自己，願不願意解除詛咒。
只有在他們真心承認這位審神者為自己的主人的前提下，詛咒才會被觸動。
「其實，」
大和守安定笑得有些勉強，在加州清光的注視下，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其實一直不觸發詛咒不是也很好麼，那樣的話，主公她就不會有事了。」
安定說出了那個稱呼，可是大家都知道這僅僅只是個稱呼而已。
一期一振若有所思地看向骨喰，聲音溫和，「骨喰也是這麼想的麼？」
缺少情緒的脅差抬起頭，沉默了一下，「我不太明白那種感情，抱歉，所以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認同……」
一期一振微笑起來，抬手摸了摸骨喰的頭，「不用勉強。」
「就是啊，暫時無法認同的話沒有關係啦，」
清光拍拍安定的肩膀，笑道，「這種事又勉強不來。」
「不過可能的話，如果有一天……」
燭臺切像是有些傷腦筋的樣子，似乎覺得不太可能，但是還是提出了一個假設，「還是儘量一起比較好。」
……
會議結束，討論到最後依舊還是無果，但是看剩下幾振刀的話，其實都是一些心智很堅定或者說很有主見的刀，若是如此的話，應該短時間內也不會改變想法，那麼至少主公暫時應該是不會再觸動詛咒了。
「不過啊，」
加州清光在走回房間的路上，好奇地看向低著頭走路的大和守安定，「為什麼你不認同主人呢？」
他的語氣中並沒有絲毫的責怪意味，只是單純有些無法理解。
畢竟，安定是整個本丸當中第一個見到主人的刀，而且在一切開始的那一天早晨，清光很清楚地記得安定的那個夢。
他說他夢到，他們有了一個新的主人。
正是因為心底有著這樣的願望，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安定明明是想要主人的不是麼？
「是因為，」
加州清光想到了什麼，眼神略微黯淡了一瞬，「沖田君麼？」
大和守安定的腳步一頓，沉默地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同伴，因為詛咒的關係，原本該是如同蔚藍色天空的眼睛現在依舊是血色暗沉，他搖了搖頭。
「不，我只是在想，」
他躲開了清光的注視，望向回廊外的天空，「從刀劍之中賦形擁有人身的同時就也擁有了主人這種事……」
「沒有人問過我們的意願，作為刀的時候，我沒有辦法遵照自己的意願行動，只能看著沖田君最後那樣死去，然後自己被拋下，沒人問過我是否想要重回世間，」
他停了停，然後笑了一聲，語氣稍微輕鬆了些，「當然了，我現在並不覺得被賦形是件糟糕的事情，和大家一起生活的時候還是很開心的，主公她，也很好……」
「那為什麼？」
加州清光疑惑。
「我只是覺得，」
安定轉過頭來，眼神很認真，「在我們認同並想要讓主公成為我們的主人的時候，主公自己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呢？」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
「我是第一個見到主公的刀，所以我那時候就明白，主公她一開始並不是那麼心甘情願的，」
安定垂下眸子，「也許有著其他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主公她不得不接受我們的原因，或者說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無奈的決定，她選擇留了下來。」
加州清光皺了皺眉，忽而反駁道，「不，我認為現在的主人已經……」
「嗯，」
安定點點頭笑道，但是笑容看起來並不是那麼開心，「主公她現在也許是真心實意地願意留在這裡了，尤其是在經過了那種可怕的事情之後。但是在我不知道主公她是否是真的願意成為大和守安定的主人，真的愛著我的時候，我沒有辦法接受……」
大和守安定一直是這樣一振刀，他可以乖巧地稱呼將自己喚醒的審神者為主公，也可以為保護她而戰鬥不惜折斷，就算是和他最親近的加州清光，有時候也不會知道他心底的想法。
在沖田君之後，大和守安定一直在尋找著能夠真正愛自己的主人，不論外在如何表現，內心的固執與堅持是絕不會動搖的。
「你這傢伙……」
加州清光啞然半晌，忽而笑著握拳往他肩上一錘，「真是沒辦法啊，隨你吧。」
安定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得靦腆。
正在這時，回廊外的後院羅盤附近一陣光芒閃動，加州清光立即驚喜地叫出聲來，「是主人回來了！」
他一把拉起安定就跑了過去，跑到近前停下的時候，白光也正好散開，穿著一身全新制服背著書包的少女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我回來了~」
長生笑眯眯地如此說道。
「歡迎回來，主人！」
「歡迎回來。」
加州清光熱情地回應，大和守安定也在一旁露出乖巧的笑容
長生看向後者，忽然把背包一丟，氣勢洶洶地走上前來。
「我決定了，」
她看向一臉疑惑的藍衣少年，毫無預兆地撲上前來一把抱住，聲音清脆而響亮，仿佛在宣誓一般，「我要成為大和守安定，還有這裡所有刀劍的主人，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把你們搶走！誰都不行！」
「誒？誒？？？！！！！！」
大和守安定在一開始的怔忪之後，瞬間臉爆紅起來，手無措地在半空裡胡亂揮舞，眼睛求助地看向同伴。
加州清光在一旁斜眼看他，語氣涼颼颼的，「啊，真好呢，安定。」
「所以！」
長生放開了大和守安定，雙手叉腰，極其認真地看向面前的少年，「說吧，要怎麼才能認同我？我會努力做到的！」
大和守安定臉頰通紅，目光四處遊移，「不、不……那種事……」
「嗯？」
長生湊近了疑惑地看他，「你怎麼了啊？」
騰——
加州清光幾乎看見了一朵蘑菇雲從安定腦袋上炸開。
然後，長生忽然覺得有些心悸和頭暈，手腳發冷，緊接著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嗯，今天的長生又死了一次。
第27章
這一天晚上，本丸出現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奇怪景象。
以往若是長生被詛咒給弄死, 醒過來之後絕對要逮著罪魁禍首發一通脾氣才能甘休, 唯一的例外是小夜左文字, 不過反正有鶴丸背鍋也沒差啦~
然而今天……
略顯昏暗的和室內, 燭火跳躍著, 將相對而坐著的幾個人的影子拉長了投在牆上，氣氛壓抑。
「主殿, 下次不可再如此率性了。」
一期一振難得板起臉來，「做出這種決定之前, 還請先告知我們一下。」
長生才剛醒，這會兒正縮著脖子不吭聲，就像是調皮搗蛋後面對著家長的教育, 心虛地不得了。
跪坐在一邊本來是想要請罪的大和守安定也不敢插話了。
這件事情上，雖然直接原因是安定沒穩住心態，但是大家都知道了，是長生自己上趕著去主動找死的。
——每天都在為自家主人會不會死而擔憂也是沒誰了, 心好累。
「可是……」
長生偷眼看看一期一振, 小小聲地辯解, 「與其沒有準備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死那麼一下, 主動一些自己來決定不是更好麼？」
——至少可以避免出現類似於被鶴丸嚇死那種囧得不得了的現象。
雖然長生現在已經沒有對鶴丸生氣了, 但是只要一想起來還是覺得會很鬱悶就是了。不過後續的話，鶴丸倒是再也沒敢去嚇唬長生, 顯然他自己也是被那件事給嚇了個夠嗆的。
「而且, 早點死完也早點解脫嘛……」
看著一期一振越發嚴肅的臉, 長生閉上嘴，乖乖低頭不說話了。
「一、一期先生，主人她也是……」
加州清光不忍心看一貫張揚跋扈（？）的長生現在這可憐兮兮的樣子，想要為她說兩句，就被一期一振給打斷了。
「很抱歉，主殿，」
一期一振雖然是在道歉，但是語氣卻冷靜地很，「我明白您的用意，但是僅就我個人而言，我無法接受您用這種理由來傷害自己。」
長生愣了一下，有些茫然。
一期一振淺金色的眸子裡倒映出少女迷茫不解的神情，他沉默了一下，終是緩和了表情，只是眉宇間滲出絲絲縷縷的憂鬱，「是我們的原因，讓您不得不面對這種事情。我沒有立場來責備您……」
長生呆了一下，急忙道，「那個……不是……」
「可是，」
一期一振低下頭，語調艱澀，「還請您更加珍視自己一些。請不要如此輕慢地對待您自己，您是我們的主人，若您一直因我們而經受痛苦……」
這位總是很溫柔的太刀，像是極力壓抑著情緒，「很抱歉，我實在無法接受。」
長生咬著唇，「對不起。」
「我、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別難過嘛……我保證！」
她說得有些急，說話間又帶出了哭腔，像是忍不住又要哭出來了。
「主人……」
加州清光不忍心了，他連忙上前安慰，「您別哭。」
一直在旁安靜看著的燭臺切見此，輕歎了口氣，「主公，關於這件事，在您外出之時，我們已經進行過商議。」
長生吸了吸鼻子，認真地看向他。
接觸到自家主公懵懂的眼神，燭臺切心一軟，低咳了一聲別開眼去，「如今還尚未解除詛咒的刀劍有大太刀太郎太刀，太刀數珠丸恒次，太刀鶯丸，打刀大俱利伽羅，短刀不動行光，脅差笑面青江和骨喰藤四郎。」
長生很乖地點了點頭，「嗯。」
「您應該已經接觸過其中幾位，也對他們有所瞭解了。」
長生再一次點了點頭，雖然對大俱利伽羅，還有不動行光和骨喰藤四郎沒什麼印象，但是剩下的太郎太刀、數珠丸恒次和鶯丸，她都是印象深刻的。
「事實上，」
燭臺切繼續說道，「不論性格如何，本丸的每一振刀都是希望能夠擁有主人的。也許有些刀劍不會直白地說出來，但是作為同伴，我們對彼此都非常瞭解。」
如同在對著一個懵懂的孩子諄諄教導，燭臺切光忠語氣耐心而溫和，「大家對您也都是非常尊重與喜愛。」
「可是……」
長生有些不解。
「我知道主公在疑惑什麼，」燭臺切繼續道，「既然大家從心底都認同了您，為何詛咒沒有被觸動。」
「因為您很重要。」
「想要擁有您，因為無法抑制而越過理智觸動了詛咒的我們，以及不願您受到傷害而冷靜克制的太郎先生他們，大家的願望都是一樣的。」
長生像是無法再承受那樣的目光，低下頭去，盯著自己的手指。
「自然，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燭臺切的語氣稍微鬆動了些，「如果可能的話，我們也更加希望可以快點解決這件事。能夠讓主公以後不用時時擔驚受怕，可以的話，一次性解決確實會更好一些。」
可是這種契機實在太難控制了。
前一次出現這種場景，是因為長生的去而複返。
失而復得的喜悅蓋過了一切理智，這樣激烈的情感並不是那麼隨意就會出現的。
「所以……」
長生耷拉下腦袋，有些悶悶地說道，「在可能的契機出現之前，我就應該儘量離他們遠一些不要招惹他們麼？」
就像，她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那樣？
「不，並不需要您那樣做。」
燭臺切搖搖頭。
「誒？」長生疑惑地看他。
「太郎先生他們都是意志相當堅定的人，這一點上，還請您放心。」
燭臺切說著，語調忽而一變，又稍稍嚴肅了些，「但是有一件事，我們希望您能夠做出保證。」
長生有些不明所以地發怵，小心翼翼地問，「什麼事？」
燭臺切光忠的神情軟化了下來，如同燭火跳躍的眸光認真專注，「請向我們保證，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將您自己的生命放在首位。」
「請您，務必重視您自己。」
一期一振也如此說道。
長生只覺得心臟猛地一跳，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抓住了那顆不停跳動的心臟，在一瞬間讓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那時候，長生的母親也是這樣說的，她說，不論發生什麼，都要活下去。
痛苦也好，寂寞與悲傷也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於是長生一直努力地活到了現在，也很努力地保護好了自己。就是因此，她才會選擇躲開一切可能的威脅，跑到了這裡。
因為她一直把自己的安全擺在第一位，所以她選擇了遠離她從小到大的朋友們，因為她知道，她的朋友們未來一定會成為非常出色的英雄，她對他們有著足夠的信心。
她也選擇忘掉自己小時候的夢想。
長生小時候，就和所有同齡的孩子一樣，夢想著長大以後成為被人稱讚的英雄，能夠帶著微笑去拯救幫助他人。那樣真的非常非常的帥氣，她憧憬羡慕著那樣的場景。
她一直沒有告訴過小久，其實歐爾麥特也是她的偶像。當年正是他將她從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救了出來，然後溫柔地摸著她的頭鼓勵她，又為她隱瞞了她真實的個性，叮囑了年幼的她一定要保護好這個秘密。
那個帶著燦爛笑容出現在她眼前的NO.1的英雄，一直以來都是她的精神支柱。
她其實，也希望能夠變得像他一樣耀眼。
想要守護重要之人，想要能夠有一天，毫無遲疑地邁出腳步去拯救他人。
但是在這之前，她尚且還無法保護自己，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無法守護的人，談何去守護他人？
英雄是能夠奮不顧身地履行職責拼盡一切，但是毫無能力的她，救不了任何人，只會將自己搭進去。
她一直是知道的。
「……我知道了，」
長生垂下眼，手握得很緊，「我不會再隨便死掉了。」
大和守安定看著她，燭火跳躍著，在閃爍不定的光線下，長生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悲傷，仿佛丟失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他想起不久之前撲到他身上，大聲宣佈說「我要成為大和守安定的主人」以及說著「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們搶走！誰都不行！」的少女，那時候的她整個人都好像會發光。
那種眼神他很熟悉，那是只有在有著堅定的信念與想要守護之物的時候，一個人才會擁有的眼神。
主公她，是決定了想要守護他們的，她重視著他們，就如同他們也一樣重視著她。
他有些明白主公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那是一種不甘與無可奈何。就如同他每一次想起沖田君時一樣。
「主公。」
大和守安定忽然出聲。
長生迷茫地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安定，其餘幾位付喪神也將目光轉了過來。
「您，」
大和守安定笑著歪了歪頭，毛茸茸的馬尾一晃，清秀的臉上滿是單純無辜，「要學習劍術麼？」
第28章
天守閣拆除之後，審神者還得有新的住所與辦公處, 當長生被加州清光催促著去看他們施工到一半的那間小屋子的時候, 長生很意外。
「怎麼樣, 是不是很可愛~」
加州清光頗有幾分獻寶的得意, 眼角眉梢俱是期待地看著愣住的自家主人, 「是大家一起商量之後決定的哦~主人您喜歡麼？」
那棟小屋子距離主屋不遠，與刀劍們的居所更是直接相連通著, 從新的居所到距離最近的清光和安定的房間大概一分鐘就可以走到了。
而且在那棟小屋前還被開闢了一處花壇，雖然現在看不出來, 但是加州清光說，裡面已經灑下了很多種子，等過段時間應該就能看到了。
「是薰衣草哦薰衣草~」
加州清光認真地解說, 「因為主人不是經常做噩夢睡不好麼，小夜就說想要在主人門前種一些薰衣草，能夠讓主人做個好夢~」
長生看著那建了一半的小屋子，又看看門口的小花壇, 點頭, 「很喜歡。」
她轉過頭笑起來, 「超級喜歡！」
其實長生一開始並沒有想要這麼麻煩他們的, 她原本是想在刀劍們的居所附近隨便挑個空餘的房間就好, 反正她也沒有很多東西要擺放，就算以前是倉庫間的房間也完全沒問題, 沒想到只是出去了一天回來, 他們就給她設計建造了新的居所啊。
被自家主人認真注視著還一邊說著「超級喜歡」, 加州清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忽然臉紅了，他撓撓臉，不自在地扭開頭，「那、那個，因為還沒有建好的關係啦，所以今天晚上，主人可能還是得……」
「今天還打枕頭戰麼！」
長生眼睛亮晶晶。
「哈？」
清光呆了一下，然後就被長生拉著往主屋去，「對了，我是不是答應過你要給你塗指甲油的？來來來~！我們現在就去~」
「誒？！」
……
加州清光發現，自從自家主人真正願意接受他們開始，她的性格就變得特別可愛親和，完全不像剛認識的時候那樣，總是故意裝著冷漠強橫的樣子，明明就是一個很甜很可愛的女孩子嘛~
非常滿足地看著長生認真給自己塗指甲油的樣子，加州清光笑眯眯地想，心裡美滋滋地都冒起了小泡泡。
「啊完成了~」
松了口氣，長生滿意地欣賞了一番自己的傑作，嘿嘿一笑，「怎麼樣，還不錯吧？」
「嗯嗯！非~常完美！」
加州清光立刻捧場。
「對了，我得向時政申請一下升級本丸基礎設施，」長生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連電都沒有，要是經常這麼看書寫報告，絕對會近視的。」
「誒？主人您先休息一下吧。」
清光連忙給她倒了茶，因為怕刮花剛畫上的指甲油，他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的。
「還有作業要寫……」
說起這個，長生就有點生無可戀，「對了，明天的近侍是清光吧？記得早點叫我起床啊，不可以再讓我繼續睡懶覺了，我得去上學。」
「交~給我吧！」
加州清光自信滿滿。
一旁的大和守安定適時揶揄道，「可是平常，清光你才是最愛睡懶覺的那個吧？」
加州清光一時語塞，忿忿瞪他。
「安定安定，」
長生湊過去拽住他的衣袖，眼睛亮閃閃的，「你說會教我劍術，是真的麼？那我要準備些什麼呀？那個，我是很怕痛啦，可是我會努力忍耐的！你真的會教我對麼！」
大和守安定面對連珠炮一樣的追問，和自家主公那專注又期待的小眼神，他撓撓頭，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和羞澀，「如果主公願意的話，那麼我當然也會認真教授的。不過沖田君的劍術，可不是那麼好學的哦。」
「嗯！我會努力的！請不用客氣！」
長生頭點得非常用力，學習劍術會很辛苦，她從偶爾看到刀劍們在手合室的練習就能看出來了，不過她會努力的！
加州清光看著一臉靦腆的安定和滿懷期待的自家主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給自家主人提個醒，那什麼，大和守安定雖然平時看起來天真又純樸，可是一旦進了手合場拿起了刀……
要知道，他可是會對著同伴冷笑著說出「殺死你哦小貓咪」這種話的大魔王啊。
……
因為第二天主公必須要早起，所以當天晚上大家睡得都很早，關於床鋪位置的選擇自然又經過了一輪猜拳，長穀部心滿意足地把自己的被褥放到了長生右邊，手按在胸口嚴肅道，「請您安心入睡，我一定會時刻守護在您身旁。」
另一邊的亂藤四郎卻是直接就撲了過來，抱著長生的胳膊黏糊糊地不肯撒手，「主公主公，我可以跟你一起睡麼？我們可以說悄悄話哦~」
宗三左文字看著遠遠抱著枕頭有些失落的小夜，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小夜左文字愣了一下。
「小夜想要離主公近一些的話，睡這裡吧，」
宗三非常溫柔地摸摸弟弟的頭，體貼地幫小夜把被子鋪在自己的床位上，「這樣，小夜應該也能睡個好覺了。」
小夜臉微微紅了一下，低著腦袋，聲音輕輕的，「謝謝你，宗三哥哥。」
宗三左文字露出寵愛的笑容。
「咦？小夜今天又在我旁邊麼？」
長生驚歎，「你猜拳好厲害啊！」
全本丸那麼多振刀，連續兩次都能脫穎而出，真是很厲害了！
小夜本來想說不是，是宗三哥哥跟他換了位置，但是宗三左文字卻是先笑著點了點頭，「小夜的話，就拜託主公照顧了。這孩子經常做噩夢，但是睡在主公身邊的時候，就會好很多呢。」
「誒？」長生驚訝，「還會這樣麼？」
她想起昨天自己半夜被鶴丸給叫醒的時候，小夜確實就是一直很清醒的樣子，還有清光說的，小夜特意為她栽種的薰衣草花壇，她遲疑了一下，「那，小夜要和我一起睡麼？」
小短刀畢竟看起來就像是四五歲的孩子一樣，比起少年或者青年外形的付喪神，和小朋友一起睡覺長生完全沒什麼心理障礙。
她的話音剛落，小夜左文字瞬間感覺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注視。
……
雖然說是要早點睡，但是在熄燈之後，長生閉著眼睛完全沒有睡意。
因為在這短短一天的時間，她發現自己想了超多的事情，關於現在和未來的決定之類的想法，也是變了又變，以至於到現在她甚至都有些迷茫了。
其實按照實際來說，長生最開始的打算並沒有什麼問題，在現世裡她足夠低調，也選擇了一個治安很好的城市，就算她確實很倒楣，到達保須市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搶劫案，但是那個強盜很快就被抓獲歸案了，這足以證明保須市確實是一個很能讓人產生安全感的地方，況且她想，她總不能倒楣地連番遇到這種事情吧？
只要她不遇到那種危險，她有自信沒人會發現她的秘密的。等到高中三年畢業之後，她也就可以真正意義上的一直留在本丸裡安心當審神者了，那更加沒有什麼後顧之憂，畢竟做為審神者，只要不跟著一起出陣，一直留在本丸的話基本是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當然了，他們本丸之前那個幽靈的事情實在是特例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出現才對。
所以只是這麼分析的話，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好擔心憂慮的，也完全沒必要非得勉強自己去做什麼不擅長的事情。
但是，果然還是會不甘心的。
不甘心於只能碌碌無為地平庸著，要是有可能的話，她也想要努力看看。
如果，只是如果的話，再一次遇到那種事情，她不想只會哭，也不想只能找人求助，上一次是因為她足夠幸運，那個世界有一個齊木君在，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世界都會有像齊木君一樣善良溫柔的人的，她不會死沒錯，但是靈魂被抽出分離的話，和死亡又有什麼區別？
嗯……
這麼說起來，其實她要努力的方向，不僅僅是外在體能上，也得想辦法讓自己在脫離身體之後也能擁有足夠的自保能力才行。
對了，她之前附身在咖啡果凍身上的時候，對著幽靈揮出的那一爪子，好像確實是帶出了什麼神奇的效果，所以說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如果能再確認一下就好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
……
夜半，並沒有興趣跟眾人擠在一起睡覺而獨自睡在自己房間的大俱利伽羅從廁所回來的路上，遇上了不知道為什麼正大半夜在走廊上溜達的小貓。
一人一貓狹路相逢，大眼瞪小眼。
「……」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盯著貓咪藍盈盈的在夜裡像是會發光一樣的眼睛，聲音低沉，「……我沒興趣跟你搞好關係。」
「喵嗚？」
小貓歪頭看看他，忽而小爪子往前一邁，蹭到了他腳邊，用毛茸茸的腦袋在他腿上蹭了蹭。
大俱利伽羅眉頭微皺，他抬頭四處看了一下，然後彎下腰來，遲疑著伸手摸上了小貓的腦袋。
不等他碰觸到，小貓已經非常親人地自己把腦袋仰起來去蹭他的手心了。
大俱利伽羅低垂的眼睫顫了兩顫，伸出另一隻手將它抱了起來。
「……咖啡果凍，是麼。」
他一邊低聲地自言自語，一邊抱著小貓走回了房間。
……
然後，第二天清晨，當終於戰勝瞌睡蟲打起精神來的加州清光元氣滿滿地要去叫主人起床時，他很驚悚地發現，自家主人好像……
又死了。
第29章
長生是被外頭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和嘈雜的聲音給吵醒的，她蹭了蹭暖融融的被子, 覺得今天的被子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但是因為剛睡醒所有迷迷糊糊的, 便也沒多想, 只是下意識地伸手揉眼睛。
咦？毛茸茸的？
她一臉懵地睜開了眼睛, 然後就看到了五個非常可愛的粉嫩小肉墊鑲嵌在白色的貓爪子上, 她抓抓手，貓爪子也跟著動了動。
……啊, 這可真是好熟悉的場景啊。
而另一隻爪子，正隔著白色布料搭在一塊有點硬卻又暖呼呼的什麼東西上……
她還在發蒙, 就覺得一隻手忽然按上自己的腦袋揉了兩把。
「喵？」
視角拔高了，她被人抱了起來，抬眼看去, 一個非常高大的人影從床鋪上坐起，抬手打了個哈欠，也是一臉剛睡醒的樣子。
深色皮膚，棕發略顯淩亂, 因為睡覺的關係沒穿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綿T恤, 露出來的左手臂上盤踞著龍形狀的紋身, 平時看起來稍顯冷漠, 但是因為剛睡醒的關係, 反倒透出點迷迷糊糊的可愛來。
「……真吵。」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門外。
「喵~」
長生兩隻爪子同時用力抵在他胸口，掙扎著從他手臂間跳了下來, 然後又小跑到門邊, 示意性地沖他喵了幾聲, 有些著急。
大俱利伽羅眼中透出些許疑惑，但還是起身走上前幫她開了門，門只開了一條縫，小白貓就嗖——地一下箭一般地沖了出去。
長生一路飛奔，跑得可快，半路上遇到擋路的刀劍直接從他們腳邊竄過去，就像一道影子似得一路披荊斬棘沖進了休息室。
休息室裡，大家正圍坐在中間，完全沒人注意到門口沖進來的小貓，直到長生後退兩步跳起來，踩著堀川的腦袋跳進了包圍圈中心，眾刀劍才發現了她。
「……咖啡果凍？」
加州清光疑惑地看她，然後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把她抱走的樣子，「不可以打擾哦，主人她現在……」
小貓收起指甲，只用肉墊拍開了加州清光的手，邁著小碎步湊到躺在地上毫無生息的自己腦袋邊。
「它怎麼了？」
大和守安定奇怪地看著它。
「不清楚呢，」
加州清光搖搖頭，然後有些傷腦筋地敲了敲額頭，「說起來，這一次又是誰？」
他說著，把目光轉向還剩下的那幾位刀劍，可是看來看去大家還是老樣子，就連跟著小貓一路過來，只停在門口附近就不肯再往裡面走，正環著手臂冷漠臉依靠在門框邊的大俱利伽羅，也還是一臉的「我沒興趣跟你們搞好關係」的臭臉。
眾人還一臉迷茫，小貓卻已經抬起爪子，一巴掌拍到了少女的臉上。
「誒、誒？！不可以這樣！」
加州清光連忙跑過去把它抱開了，皺著眉責備。
「喵嗚！」
被清光抱著的長生掙扎了兩下沒掙脫開，又不想用指甲抓傷他，只能喵喵喵地訴說著自己的不滿。
「它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和泉守兼定抓了抓還淩亂披散著的長髮。
長生立刻用力點頭。
「啊，真的能聽懂兼桑的話呢！」
堀川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鳴狐適時地揉醒了自家寵物，把它帶進了包圍圈中央，小狐狸也才睡醒，一臉迷糊茫然狀。
長生從加州清光懷裡跳下來，走到小狐狸面前對著它喵了半天，然後眾刀看到，小狐狸臉上的表情從迷茫到呆愣，最後定格在了崩潰。
——看起來，好像還蠻眼熟的？
「那、那個，主公大人她，」
小狐狸措辭艱難，一指旁邊的小貓，「又變成了貓了！」
「哈？！」眾刀劍齊聲驚歎。
沒人注意到門口，那冷漠臉的青年臉上瞬間的空白。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想起抱著小貓睡了一整個晚上的事情，眼神微妙地挪開了。
……
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是睡了一覺就又跑到咖啡果凍身體裡去了，長生覺得很困擾，這一次也沒有哪把刀觸發詛咒的，所以應該也不是因為她又死掉了所以靈魂才跑了出來。
——再說，如果只是單純死掉的話，靈魂根本就不會亂跑的，況且她也完全沒有自己附身到貓咪身上的印象。
難道是因為她睡覺前那個迷迷糊糊的念頭麼？
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最要緊的並不是搞清楚原因，而是要先處理好眼前的情況！
她今天還要上學的啊！可是現在她要怎麼去嘛！
開學第二天就無故曠課翹課的話，絕對會給老師留下壞印象的。
可是……
不管長生在自己身邊怎麼折騰，都毫無效果。
「喵嗚……」
揉揉因為妄圖用傳說中的「意念」而死死瞪得發酸的眼睛，小貓抬頭瞅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整只貓都感覺不太好了。
——已經遲到了……
可惡。
「也許，」
燭臺切光忠見她焦急地原地轉圈圈，提議道，「我們再去請那位齊木君來幫一下忙？」
因為已經把齊木君所在世界的坐標記下了，所以要過去的話倒也不難，有時空穿越裝置就是這點好。
長生停下轉圈圈的動作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
「主公大人說，不想老是麻煩齊木大人。」
小狐狸說道。
那位齊木君，一看就知道並不是那種喜歡別人打擾他生活的人，雖然他嘴硬心軟地幫了她兩回了，可是不到萬不得已，長生並不想太過依賴他給他添麻煩。
也好在畢竟是剛開學，加上又是在普通科，長生的成績也足夠應付缺一天課的問題，她重新打起精神，揮舞了兩下爪子作出決定。
……
現世保須市，某普通民宅內忽然光芒閃動，然後安靜無人的小客廳裡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三個人影。
「哇，這裡就是主公大人的家麼？」
今劍蹦蹦跳跳地跑到客廳裡轉了幾圈，紅彤彤的眸子眨巴眨巴地，滿是新奇，「咦，這個黑色的盒子是什麼？哇，這個椅子好軟呀~」
小天狗興奮地東看看西瞧瞧，活潑得不得了。
長生從一期一振懷裡跳到沙發上，然後用爪子扒拉開放在沙發上的小背包，從裡頭撥弄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幾爪子來看向一期一振。
「喵喵~喵喵喵~」
不等一同前來的小狐狸翻譯，一期一振已經了然地上前拿起了手機，介面上已經填好了號碼。
「我明白了，」
水色短髮的付喪神溫和笑道，「是要替主殿向您的老師請假麼？」
長生立刻點頭。
「好的，您稍等。」
一期一振應下，然後無師自通地找到了撥號鍵將電話打通了。
「……您好——」
太刀的聲音溫潤好聽，措辭又非常謙和有禮，是那種一聽到就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舒服，非常能讓人產生好感。
長生蹲坐在沙發扶手上，仰著腦袋瞅著他應付自如地在那裡為她編造藉口。
「是的，不勝感激。」
「……」
掛掉電話，一期一振這才注意到那雙藍盈盈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的貓兒眼，他笑了笑，「怎麼了，主殿？」
長生歪頭瞅瞅他，抬起右爪，一期一振很默契地俯下.身來伸出手，長生的爪子正落到他手臂上，然後稍一用力往前，就正好被他穩穩接住了。
「主公大人，我們接下去的話，還要做什麼呀？」
今劍不知何時已經在房子裡轉了一圈，這會兒眼巴巴地瞅著她，好奇地問。
長生正想說事情辦完打道回府的，忽然聽到熟悉的資訊提示音，她耳朵一抖，望向還被一期一振捏在手上的手機。
一期一振表示瞭解，將手機舉到她面前方便她操作，於是長生就相當舒服地趴在一期的懷裡，抬起爪子按一下按一下。
然後她的動作一僵，猛地直起身，盯著螢幕的眼睛都瞪大了。
「怎麼了？」
一期一振疑惑地看她。
「納尼納尼？」
小天狗也湊過來，踮腳張望。
螢幕上的聊天介面停留在昨天晚上，因為本丸沒有信號的關係，所以長生也沒有把手機帶過去，她現在才看到昨天收到的資訊。
昨天 20：33 【哢醬】：明天放學以後給我在車站等著，沒看到你的話就死定了！
——這種看起來滿是挑釁意味的話，其實翻譯過來就是，小勝今天放學以後要來保須市看她，讓她過去接應一下。
當然想也知道這不是他自願的，如果他主動說要來看望，長生才會被嚇到呢。
絕對是因為爆豪阿姨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陌生城市，才讓小勝過來確認一下的。
完蛋了，要是現在她回資訊過去說有事不能去，又不接電話的話，小勝絕對會懷疑，雖然那小子看起來是那種解決問題全靠拳頭的傢伙，但其實腦筋非常好。
這下怎麼辦呢……
對了，剛剛的資訊是誰？
她又撥弄了兩下手機，就看到小久的短信。
9：30【小久】：長生，媽媽說讓我帶東西給你，放學以後我會來一趟保須市（#微笑）
——啊，這兩人還真是有默契啊？
……
於是在這一天傍晚，保須市人來人往的車站裡，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穿著同樣制服的少年，一個氣勢洶洶地臭著臉，一副全世界欠我五百萬的樣子，一個則縮著脖子可憐兮兮地跟在前一個後頭五步遠的距離，東張西望畏畏縮縮。
到達說好的地點，卻完全沒看到人影，綠穀出久眼尖地看到爆豪勝己額頭的青筋在跳躍。
「那、那個，可能有事情所以遲到了……」
他努力想要為長生找藉口。
「你給我閉嘴！」
爆豪根本是連看都不想看到他的樣子，瞪著一雙三角眼，眸子裡滿是殺氣，「居然敢給我遲到！」
他一腳踹向路邊的易開罐，罐頭發出一聲脆響，緊接著就往前滾了幾滾，最後撞在了一雙黑色的鞋子上。
「請問，」
好聽的男聲帶著謙遜的笑意在面前響起，兩個少年同時抬頭看去，是一個陌生的有著水色短髮的青年，正抱著一隻小白貓站在他們眼前，他態度溫和地道，「是爆豪君和綠穀君麼？」
「是、是的！」
對方身上那種清貴的氣度讓綠穀出久不自覺地站得筆直，有些許緊張，「我是綠穀。」
「你是誰啊？」
爆豪可沒綠穀那麼拘謹，他皺著眉頭，語氣很不爽。
「在下一期一振，是我家主殿的侍從，」
完全沒有被對方的態度所影響，一期一振依舊泰然而淡定地微笑著，他稍稍抬高了一下手臂，「主殿遇到了一些事，暫時無法恢復人類之身。」
「……主殿？人類」
綠穀聽得一臉懵，順著面前青年的眼神望向他懷裡的那種小貓。
這個人的意思是，因為他的主殿現在不能變成人類的樣子……是說那只貓麼？等等？他們要會面的人……
綠穀眼睛猛然瞪大了。
「哈？！」
爆豪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冷笑，伸手指著青年懷裡的貓，嘲諷道，「你說那只醜得要命的貓，是人類？」
一期一振感覺得到，自家主殿的爪子正在蠢蠢欲動，他無奈地撫上額頭苦笑了一下。
第30章
一期一振還是沒能攔住長生。
長生猛地從他懷裡跳出來就張牙舞爪地朝著爆豪臉上撲了過去，爆豪勝己身體反應非常迅速, 一伸手就抓住了它。
長生熟門熟路, 伸長了脖子側過頭張嘴就是啊嗚一口。
「你這混蛋！你是狗麼！」
爆豪怒起, 用力甩手, 「快給我放開！」
長生死死扒著他的手不放, 藍盈盈的眼睛裡滿是挑釁。
哼！讓你說我醜！
綠穀出久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場面，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說起來, 剛剛這位叫做一期一振的先生說什麼來著？
他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 驚訝地指著還在糾纏中的一人一貓，滿臉震驚，「那、那只貓, 是長生？！」
「哈？！」
爆豪一臉莫名。
「喵！」
長生終於鬆開嘴，很是得意地仰了仰腦袋。
……
然後一期一振就將這兩個少年帶回了長生的住所。
「歡迎回來，主公。」
給他們開門的是太刀燭臺切光忠，他一身西裝革履, 雖然戴著一隻眼罩, 但是看起來依舊優雅而帥氣, 「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還有兩位客人如果不嫌棄的話也請一起用餐吧。」
小小的客廳裡已經準備好了香味撲鼻的飯菜, 讓遠道而來的兩個少年都愣了一下。
「喂，你又是什麼人？」
爆豪眉頭皺得死緊, 臉色很難看。
「在下燭臺切光忠, 也是主公的臣下。」
燭臺切俯下.身, 認真地行了一個禮。
綠穀慌慌張張地急忙回禮，但是爆豪勝己的目光卻滿是狐疑，他看了一期一振一眼，又看了燭臺切光忠，「那傢伙人呢？」
燭臺切看向一期懷裡的長生，得到允許之後，便朝著兩個少年道，「主公的身體在房間裡，請隨我來。」
打開小房間的燈，綠穀出久一眼就看到了少女熟悉的臉，她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紋絲不動，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長生……」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但是爆豪動作比他更快，像是極度不耐煩一樣的，他三兩步就走到了床邊，伸出手按在長生的脖頸處，然後臉色變得極差地轉過頭來，眼中像是燃起了火苗。
「小勝？」
綠穀忍不住出聲問道。
「沒氣了。」
爆豪眯了眯眼，環起了手臂，「解釋！」
「誒？哢醬？」
「幹嘛？！」
爆豪嗓音裡都帶著火氣，瞪向一旁一臉無辜的綠穀。
「不、不是我！」
綠穀急忙搖頭擺手。
「你當我白癡麼？」
爆豪一把拎起他衣領。
「咦~~一期先生，那個就是哢醬麼？」
和綠穀一模一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但是很明顯，聲音的來源並不是被爆豪拎起來的綠穀，他愣了愣，轉向門口。
「餒餒，你就是主公大人說的哢醬麼？」
銀髮紮著長長辮子，戴著一頂多邊形小帽的小男孩踩著一雙高高的木屐一蹦一跳跑過來，臉上滿是興奮與新奇。
「這孩子的聲音……」
綠穀驚訝地瞪大眼睛，「跟我好像啊。」
「誒？」
今劍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呢~」
他跑到床邊，上身微微朝前傾，笑嘻嘻地對著小貓問道，「主公大人也是這麼覺得的麼？」
總之，在長生的授意下，燭臺切簡單地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
原本關於長生要去就任審神者的事情，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都是知道的，雖然此前他們完全沒搞懂過審神者什麼的究竟是什麼鬼。
「所以說，」
臉上有著幾點小雀斑的綠穀出久微微皺起眉來，看向蹲坐在桌子上的小白貓，「長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一隻貓，然後現在沒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了？」
「難道是因為長生的個性麼？但是長生的個性並不是這方面……」
他習慣性地低著頭嘀嘀咕咕起來，「基於遺傳和DNA的個性特徵不會發生這麼誇張的異變而且我記得千葉叔叔和阿姨的個性也不是這樣的……目前在職的英雄當中……」
長生在他的碎碎念當中淡定走到他面前，伸出爪子，啪嘰一下拍到他臉上，成功封住了他仿佛魔咒一樣可怕的絮叨。
「啊、啊抱歉……不小心就——」
非常容易緊張的少年這才反應過來，慌張地站起身道歉。
「誒~主公大人超可憐的。」
今劍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晃蕩著雙腳抱怨，他無意中把手往一甩，啪嗒一聲，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小天狗立刻彎下腰去撿起來，「主公大人，這是什麼呀？」
那是一個粉色的小皮夾，掉到地上的時候正好被攤開了，今劍一撿起來，就看到了裡面的那張小小的相片，他像是發現了寶藏一樣舉起手，「這是主公大人小時候的樣子麼？」
被他這麼一說，剩下幾人下意識也湊了過去看，綠穀的目光落在相片當中的三個小孩子臉上，不由地露出了幾分懷念的笑容，「長生一直帶著這張相片呢~上面還有小時候的我和小勝。」
爆豪勝己瞥了一眼，冷哼一聲扭開了頭，粗聲粗氣道，「我還要趕末班車回去，你們準備磨蹭到什麼時候？」
「啊對不起小勝，我差點忘記了。」
綠穀急忙道歉道，「可是這件事……」
實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力範圍了，而且看起來也不是跟個性有關。
「先前有一位齊木先生曾經做到過，」
一期一振看看蹲在沙發扶手上的小貓，神色有些憂慮，「他能夠將主公的靈魂從貓的身體當中抽離出來，只是這一次主殿不願意打擾齊木先生。」
「是哦是哦，齊木大人可厲害了呢！」
今劍用力點頭，「而且主公大人也很喜歡齊木大人呢~」
爆豪勝己不屑地「嘁」了一聲，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臂。
「不是說把靈魂弄出來麼？」
他一步一步朝著不明所以正疑惑看著他的長生走過去，臉上掛起了殘暴的笑容，「直接把這只貓給炸的粉碎就好了。」
簡單粗暴，沒了身體的話，那靈魂自然就飄出來了。
長生一怔，渾身的毛刷地一下就立了起來。
「住、住手啊小勝！」
綠穀連忙攔到他們中間。
「爆豪君！」
一期一振臉色一正，手按上本體刀，「還請不要開這種玩笑。」
「不准你對主公大人動手！」
小天狗拔.出了短刀，紅彤彤的眼睛瞪得溜圓，目光炯炯盯著他。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他哼笑，手掌上劈裡啪啦地出現了炸裂的小型火光。
「小勝！」
綠谷出久張開手擋住了身後的長生，他眉頭微蹙，長生很驚訝地看到他的手臂上，好像有像是電流一樣的東西滋啦滋啦地閃現聚集到一起，「我不會讓你傷害長生。」
——那是什麼？小久不是沒有個性的麼？
「哦？」
咯嘣一聲，爆豪的額角跳起來青筋，他怒極反笑，眼神死死盯著面前的綠穀，「我跟你的賬還沒算完，臭久。別以為贏了我一次就可以居高臨下了。」
「……我並沒有——」
綠穀皺眉反駁。
長生莫名其妙地看著忽然爭鋒相對起來的兩個人，一時感覺還有點新奇。
從前都是小勝單方面地碾壓欺負小久，但是現在，小久竟然也能與小勝勢均力敵地對峙了，而且聽這話，小久居然在這之前，贏了小勝麼？
好神奇啊。
然後這場莫名其妙的戰鬥在瞬間的凝滯之後毫無預兆地就爆發了，爆豪的個性是能夠在手心分泌出如同□□的汗液自由引爆，是一種殺傷力極大也非常酷炫的個性，在狹小的地方使用出來會造成巨大的破壞效果。
長生都來不及提出抗議，就聽到了轟的一聲。
一期一振第一時間撲過來將她護住。客廳中一時煙塵彌漫看不分明，長生卻看到隨著氣流翻滾，一張小小的相片飄飄蕩蕩地從她眼前飛過去。
她一愣，下意識地要去抓那張照片，可是她的腿太短，不管怎麼伸爪子都夠不到。
她眼睜睜看著那張照片飄啊飄，一路朝著陽臺過去，她想也沒想的從一期一振懷裡掙脫出來，就朝著陽臺跑過去。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夠到了！
她一個飛撲抓住了相片，還沒鬆口氣，忽然感覺哪裡不對，低頭一看，就發現自己正站在陽臺的邊沿，差一丟丟就要撲出去了。
「主公大人！」
今劍一陣風似得沖出來，看到她沒事，這才松了口氣，「太好了。」
長生點點頭，正要跳下欄杆，忽然指甲被欄杆邊緣凸起的花紋給勾了一下，沒能跳起來反而晃了兩下失去了平衡朝後摔了下去。
「喵嗚！！」
她慘叫著，爪子胡亂揮舞起來想要抓住點什麼。
——然後她真的抓住了。
睜開因為害怕而緊閉著的眼睛，她看到眉頭皺得死死地，正兇狠地瞪著她的爆豪。
他握著她的一隻爪子，因為她先前胡亂抓握的關係，以至於尖利的指甲深深紮在他手臂上，血痕清晰明顯。
爆豪勝己把她拎上了陽臺，客廳裡的煙塵也散的差不多了，長生發現剛剛雖然看起來誇張，可是似乎並沒有對她的家造成什麼破壞，小勝似乎控制了爆炸範圍。
嘛，所以說啦，雖然看起來衝動任性，但是其實小勝還是很好的。
被長生如此定義的爆豪在下一秒，毫不客氣地揪著她的後脖子，抬手就是一記爆栗。
長生慘叫了一下，用爪子捂住腦袋。
她覺得眼前開始有些發黑，腦袋暈乎乎的，眼前小勝的黑臉，也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兩個變成了四個。
然後綠穀出久很驚異地發現，本來生龍活虎地小貓，人性化舉起的爪子軟乎乎地垂了下來，整只貓好像瞬間被抽去了活力，像是只剩下了一層皮被爆豪拎在手上。
「喂？！」
爆豪勝己不明所以地晃了晃軟踏踏的小貓，「你搞什麼鬼啊？」
「不，請等等！」
燭臺切光忠上前阻止了他，他從爆豪手上將可憐的小貓救下來檢查了一下，然後神色變得有些古怪，「它死了。」
爆豪勝己表情空白，他僵硬地舉起自己剛剛敲了小貓腦袋的手。
綠穀臉色刷的慘白一片。
第31章
客廳的氣氛死寂死寂的，爆豪勝己還在懷疑人生, 忽然聽到啪嗒一聲開門的聲音和一串腳步聲。
他反應稍顯遲鈍地扭過頭去, 結果被一個橫空飛過來的枕頭砸了個正著。
「爆、豪、勝、己！」
披頭散髮沖出來的長生看向正傻乎乎抱著枕頭看她的爆豪, 氣不打一處來, 「很痛的啊你知不知道！」
「長生？」
綠穀出久睜大眼, 喜悅如同破雲而出的日光，彌漫到了整張清秀的臉上, 他高興地跑上前來，「你醒了？太好了！」
「嗯, 我沒事啦。」
長生揉了揉額頭，委屈巴巴的，「咖啡果凍那麼小, 居然下這麼重的手！太兇殘了！」
「咖啡果凍？」
爆豪已經回過神來，皺著眉瞪著眼睛。
「就是它哦~」
今劍抱起正迷茫四望的小白貓，笑容很天真，「它就是咖啡果凍啦~是主公大人取的名字, 是不是很可愛？」
爆豪顯然對這種事情完全不感興趣, 走過去低頭盯著那只貓看, 然後用手一指, 「這不是沒死麼？」
原本正黏糊糊地蹭著今劍的小貓忽然像是炸了毛一樣, 弓起背來朝著他哈氣，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他。
「啊, 生氣了呢。」
小短刀抱著小貓, 煞有其事地點頭, 「它平時脾氣可好了，對誰都很親的，是哢醬太過分了哦。」
「哢醬哢醬的煩死了！」
爆豪勝己不耐煩。
長生已經從櫃子裡找出了醫藥箱，走過來把他按到了沙發上，「好了，手伸出來吧。」
爆豪勝己皺著眉頭不太情願的樣子。
長生瞥他一眼，直接自己拉過他的手，翻出了消毒水用紗布給他清理手上的抓傷。
見他們終於安定下來，綠穀這才出聲插話道，「所以現在長生你是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了麼？那麼之前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不止是他，剩下幾人也都是滿心的疑惑，因為自家主公在為朋友處理傷口，他們幫不上忙，燭臺切和一期都安靜地站在她身後。
長生正蹲在沙發前給爆豪勝己上藥，聞言略微側了側頭，顯得也有些迷糊。
「我也不清楚啊，」她纖細的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回憶，「昨天晚上，我就是忽然想到上次附身到咖啡果凍身上時候的事情，所以就在想，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後來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我在大俱利伽羅的房間裡，還變成了咖啡果凍的樣子。」
她說得隨意，但是聽著的幾人卻都一愣。
等一下？
「主公您是說……在小伽羅房間裡？」
燭臺切的神情很是古怪，他想起早上無意中看到的大俱利伽羅那奇怪的表情，像是想笑但是又極力忍耐著，「您一整晚，都——」
嗯，好像稍微有點能夠理解小伽羅的心情呢。
「誒？才不是！」
長生有些不自然地辯解，「我是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呃，反正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啦！」
爆豪勝己聽得一頭霧水，耐心一直都不是太好的他很暴躁，「喂，你們在說什麼？那個叫什麼伽羅的又是哪來的？」
他惡狠狠地瞪著蹲在自己面前還在給他塗藥水的長生，「你這傢伙到底在偷偷做什麼？」
「我才沒有偷偷呢！我不是告訴過你跟小久了麼，審神者啊！」
長生理直氣壯地瞪回去。
綠穀連忙打圓場，「那、那個，你們別吵了。總之現在一切恢復了就好。」
「雖然目前無礙了，但是主殿，我們還是應該弄清楚這件事發生的原因，」
一期一振歎了口氣，稍顯憂慮，「若是下次再如此……」
不明原因地變成了咖啡果凍，然後又不明原因地回到了自己身體當中，這對長生來說確實會很困擾，畢竟她還要上學啊，這樣不確定的因素在這裡，總不能每次都找藉口請假吧？
最後把紗布纏好，長生收拾了一下醫藥箱站起身來，想了一下，「其實應該也不是毫無緣由吧？」
其他人看過來，她托著下巴思索道，「昨天晚上可能是因為我自己想試試再附身到咖啡果凍身上，所以睡覺的時候，靈魂無意識就飄出來了……」
雖然有些牽強，但是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那剛才呢？難道真的是小勝把咖啡果凍給……」
綠穀很認真地問道，對於朋友的安危，這個看起來非常普通的少年表現得異常執著。
「嗯……可能是因為……」
長生小小聲嘀咕，「被小勝敲了一下之後，我就想著……」
「哈？想什麼？」
爆豪看她。
「我就想，」
長生氣鼓鼓地瞥他，「等我恢復了，一定要敲回去！」
爆豪勝己不明顯地抽了下嘴角。
「難道，是長生你覺醒了新的個性麼？」
綠穀睜大了眼睛，隨即又搖搖頭自我否決了，「我記得千葉叔叔和阿姨的個性不是……」
「嗯……」
長生雖然看起來並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眸光閃動了兩下，但是面對朋友還是做出了回答，「我只繼承了媽媽的[超再生力]，爸爸的個性[交替]是把接觸過的兩件等品質物體交換，和我現在遇到的情況並沒有什麼關係，應該跟個性無關。」
「確實——」
綠穀點點頭，像是理不出頭緒來，「就算是個性發生異變，也不會和遺傳完全背離。」
既然不是個性的原因，那麼真的就僅僅是因為長生具有那個「靈力」的關係，所以就能夠做到這樣？
是所有靈能力者都能做到麼？
長生也不清楚，她無意間瞥了眼客廳的掛鐘，然後提醒道，「再待下去，要趕不上末班車了，明天雄英不放假吧？」
「啊？啊！！！差點忘了！」
綠穀一聲驚叫，「還好長生你提醒了，萬一錯過的話……」
他苦著臉，「一路打計程車回去，錢也不夠。」
長生笑眯眯地伸手揉揉他那頭蓬蓬卷卷卻很軟的頭髮，啪嗒啪嗒踩著拖鞋往房間走，「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送你們去車站~」
「誒？不用了吧？我和小勝自己去就……」
綠穀還想推辭，就見關了一半的房門後頭長生探出腦袋來，笑嘻嘻地，「不行，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咦？」
綠穀茫然了一下。
「就是那個啊，剛才小勝說的，」
長生笑得不懷好意，「輸給小久的事情~」
她一說完，就砰地關上了房門。綠谷出久清楚聽到了一旁爆豪勝己磨後槽牙的聲音。
「那個混蛋……」
敏銳注意到了綠穀躲閃的目光，爆豪瞪過去，目光凶得像是能發出死亡射線。
綠穀出久猛一哆嗦，連忙挪開視線。
……
送綠穀出久和爆豪勝己進了車站，回來的路上，今劍一邊好奇打量著周圍的人類與建築，一邊嘟著嘴抱怨，「主公大人，那個哢醬明明一點都不可愛嘛~」
超凶的！
眼神也好可怕！
對主公大人也不好！
「嘛~」
長生想起剛剛聽小久講述昨天在雄英發生的對戰時小勝那一張臭臉，就忍不住彎起了眼睛覺得心情超好。
而且沒想到呢，小久他真的擁有個性了，而且還是強大到能和小勝勢均力敵的個性，這樣，在他追逐自己夢想的道路上就可以輕鬆很多很多了。
長生為小久感到由衷的高興。
——而且，小久偷偷告訴她了，說是小勝昨天哭鼻子了。
當然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敢當著小勝的面說出來。他只是顯得有些擔憂的樣子，說小勝好像被打擊到了，所以一時難以接受。
「長生會生氣麼？」
當時綠穀一臉忐忑的看著她，清澈的眼中滿是緊張，「那個，關於我有個性的事情。我並不是想要隱瞞你們……」
顯然這件事，爆豪當時是氣得狠了，他甚至是覺得綠穀是在愚弄他。
但是長生和爆豪並不一樣，所以她搖搖頭，「不會啊，這不是很好麼~」
她很理所當然，「那樣的話，以後我有危險就可以跑來找你們幫忙了~超強力打手乘以二，我完全不介意！」
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會成為對手互相追趕較勁，而長生的話，大概只會在旁邊為他們喝彩鼓掌吧~
她如此想到。
面對今劍疑惑不解的目光，長生伸了個懶腰，看向頭頂的天空，笑得眉眼彎彎的，「哢醬是我的朋友啊，很重要的那種~所以我一直覺得他超可愛！」
晚上回本丸的時候，那座小屋已經建造完畢了，屋子裡的擺設與傢俱也都佈置得很是溫馨舒適。
長生終於可以不用麻煩那麼多刀劍陪她一起睡覺，雖然加州清光很不放心地問她，需不需要安排人守夜。
「不用啦~」
長生把愛操心的少年給推了出去，「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大喊一聲你們也能聽到的吧？所以沒事沒事~」
給時政的報告已經打上去也收到了回應，據說明天就會安排人上門來接通電路與網路，想到之後本丸與現世的通訊能夠恢復正常，長生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了。
——時之政府的黑科技確實非常神奇，在本丸的網路線路能夠接通到本丸主人的現世，可以說是非常四通八達了，當然，也是只能接通那一個現世，跨越到別的世界就不行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通訊變得方便總是很好的，萬一之後有什麼事情要聯繫，就可以直接從這裡打電話給小久他們了。而且讓刀劍們接觸一下現代科技也不錯啦。
雖然她之前看到一期一振拿著手機打電話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感覺有些想笑。
嗯……說起來，總覺得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
她吹熄了蠟燭躺在被子裡，望著頭頂的天花板發了會兒呆。
是什麼事情呢？
第32章
究竟是忽略了什麼事呢？
長生直到第二天清早被堀川國廣準時叫醒還是沒有想起來。
她前一天特意吩咐過，以後輪值到近侍的刀要早點叫她起床, 除了一應洗漱之外, 她還決定每天要晨跑鍛煉身體, 雖然說這種訓練量跟小久他們比起來大概還差得遠, 但是總歸也是能稍微強健一些體魄就是了。
元氣滿滿的堀川很高興地一路配合著腳步跟在她後面跑, 直到長生氣喘吁吁了，看起來跟普通國中生一樣清秀白淨的少年付喪神呼吸都毫無紊亂的跡象, 這種對比真是讓長生有點洩氣。
路過長廊的時候遇到了捧茶靜坐的鶯丸，長生朝他打了招呼, 性情恬淡的付喪神微笑著點點頭。
晨練結束回房清洗換制服，拎著書包來到廳室，早餐已經準備好了。長生瞥了一眼時間, 發現還很充裕，便放慢了進食速度。
燭臺切光忠準備的料理口味都非常棒，長生雖然因為一個人住多少也會點廚藝，但是完全、完全是沒辦法跟這位付喪神青年相提並論的, 在她用餐的時候, 工作認真的堀川已經拿來了一應報告文書來向她彙報昨天本丸的情況, 以及今天的安排工作。
「昨天接到了新的指令。」
堀川國廣將信函恭敬地遞過來, 「因為主公不在的關係, 所以是由昨天擔任近侍的加州暫時接下的。」
「出陣麼？」
長生放下喝了一半的湯碗，拆開文書看了看, 「長篠合戰？我記得是發生在……」
「是的, 是在西曆1575年的6月織田德川聯軍對陣武田軍的戰役。」
身為刀劍付喪神, 對歷史頗為瞭解的堀川國廣笑盈盈地為她說明道。
「唔，1575年啊，真的是好久以前。」
長生撐著下巴感歎了一句，「竟然能穿越到那麼久遠的過去，神奇……」
「出陣人員安排好了麼？」
「是的，暫時擬定的是由太刀江雪左文字帶隊，隊員為短刀小夜左文字，短刀前田藤四郎，打刀宗三左文字，打刀大俱利伽羅和大太刀石切丸。主公您看這樣可以麼？」
「嗯嗯，挺好的。刀裝和禦守記得裝備上呀，我記得倉庫裡有的。」
「是！」
……
等一天的工作安排地差不多了，長生的早餐時間也結束了。她拎著書包正要走出去，就被燭臺切給叫住了。
「主公，請帶上這個。」
燭臺切像是匆忙一般從廚房的方向跑過來，見著她還沒走，這才松了口氣，微笑著遞過來一個用粉色花布包裹著的方形物體。
「這是什麼？」
長生疑惑地接過來，拿在手上端詳了一下。
「便當。」
體貼溫柔的太刀見著自家審神者愣住的樣子，忍不住微微笑了笑，「主公在現世，也請記得按時吃飯。」
前一次她從現世回來，卻被大和守安定不小心觸動詛咒死掉的時候，藥研就檢查過，說是嚴重低血糖發作導致的死亡。
雖然說一般的低血糖不會那麼誇張，應該是正好觸動了詛咒的關係才會變成一種死因，但是究其根本原因來說，主公她本身確實有著輕微的低血糖。
——而且最近三餐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也是很不準時。
這一點上，燭臺切覺得必須得改一下才行。
「我知道了。」
長生很乖地點頭，認真做出保證，笑得可甜了，「肯定按時吃飯！」
和堀川一起將自家主公送到後院羅盤附近，燭臺切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之後側頭對堀川輕聲說了兩句，脅差少年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但是還是點點頭，朝長生招呼了一聲先行離開了。
「是有什麼事麼？」
長生疑惑地看向面色驀然變得嚴肅起來的燭臺切。
「主公，有一件事，」
燭臺切遲疑了一下，天光倒映在他那只仿佛燭光跳躍的眼眸中，使得其中的情緒顯得分外凝重，「鑒於昨天發生的事情。」
他停頓了一下，微低著頭，認真看著長生的眼睛，「您還記得，在將您帶來這座本丸之前，狐之助告誡過您的事情麼？」
「告誡我的……？」
因為這位可靠的太刀如此鄭重的態度，長生微微蹙起眉，努力回憶了一下。
那天那只花臉的小狐狸，告訴了她這座本丸的一些基本情況之後，給了她一本審神者的工作手冊，提醒她務必認真翻閱，尤其是印在扉頁上的那一行字，必須牢記在心。
那一行字是……
「……不得將真名告知刀劍付喪神？」
長生愣愣地抬頭。
對於擁有靈力的人來說，名字是具有束縛力的咒，若是被刀劍付喪神知曉了審神者的名字，就會有被神隱的危險。
燭臺切不閃不避，認真作答，「主公，經過昨日的事情，我、一期先生還有今劍已經知曉了您的姓名。」
因為作為一隻貓的長生完全沒辦法在現世裡活動，所以她才找了燭臺切他們一起陪同前往現世，遇上小久他們來看望她也是意外，在這期間，長生根本完全沒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千葉長生，她的姓名，確實已經在昨天被他們知道了。
可是……
「沒關係的吧？」
長生歪了歪頭，笑道，「名字的話，如果你們願意跟小久一樣叫我長生也可以啊~」
「主公！」
燭臺切為她這漫不經心的態度而感到非常憂慮，眉頭皺得很緊，語氣也不由得嚴厲起來，「請您不要如此隨意！」
被他這樣的語氣給嚇了一跳的長生怔了一下，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啊、啊，我知道了……」
不就是名字被知道了麼，反正……
她有些迷茫地又側頭想了想。
不對啊，被神隱的話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失去自由，與現世也失去聯繫，她確實應該認真對待才對。
她的名字，應該好好藏起來，怎麼可以如此輕慢呢？
可是……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一種，就算被知道了名字也無所謂的感覺，或者說是，反而想要讓他們知道這個名字……
為什麼啊？
長生很迷茫，但是時間不早了，她還是拎著書包對著前來送她的燭臺切笑著擺擺手，「我下次一定會記住的！那麼我出門啦~」
燭臺切收起了嚴肅的神情，俯身行禮，語態溫和，「路上小心。」
目送金光閃現，自家主公的身影消失，燭臺切這才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按住了額頭。
……
因為前一天請假的關係，再回到教室的時候，長生接收到了還有些陌生的同班同學們的慰問與關心，她還疑惑著自己明明跟他們也不熟，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熱情了，結果下課之後就從班主任那裡得知，在昨天的班委選舉中，明明缺席了的她居然被投票選舉成了班長。
班長？顧名思義就是一班之長嘛，聽起來好像還挺威風，可實際上就是一個打雜跑腿的。
好麼，趁著她不在沒法兒拒絕，居然就這麼坑人。
長生直到放學了回到本丸，都還有些忿忿不平的鬱悶。
一個白天的時間，接到任務出陣與遠征的隊伍都還沒有回來，但是長生驚喜地發現，本丸裡已經通了電，雖然天還沒黑，但是在好奇寶寶們的堅持下，整個本丸都燈火通明著。
長生好笑地看著跑來跑去一個一個點亮電燈的小短刀們，正準備回房間休息一下，就被大和守安定叫住了。
「主公，」
一身藍色內番服的少年手上舉著練習用的木刀，笑容要多無辜有多無辜，他偏了偏頭，「您是否忘了什麼？」
長生立刻想起來，是了，她說過要向安定學習劍術的！
「我去換身衣服，馬上就來！」
身上的疲憊勁立刻消失了，她元氣滿滿地一握拳，腳步飛快地沖向了自己的房間。
「啊，看起來主人很期待呢。」
加州清光手搭涼棚，望著遠去的自家主人，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該說是同情還是無奈，「喂安定，你也別太嚴苛了哦，主人她還是個小女孩。」
「啊啊~我知道啦~」
大和守安定一邊點頭一邊用束帶把寬大的內番服衣袖給系起來。
……
一個小時後
加州清光看著那邊腿腳直打顫，卻還努力維持著姿勢一下一下練習著揮砍動作的自家主人。
「手勢不對！」
啪——
「嘶——」
手臂火辣辣的，長生咬唇，鼻子發酸。
「背挺直！」
啪——
背也好痛啊，好想哭，嗚……忍住！
「腳不要抖！」
啪——
要站不穩了啦！安定好凶！
木刀敲打在身體上的聲音雖然不響亮也不刺耳，但是自家主人那副可憐巴巴，想哭又努力忍耐著的模樣，實在讓人看不下去了。
就連今天內番手合，正在一旁練習對戰的不動行光和螢丸，都忍不住時不時地把目光轉過來。
「主公大人……好可憐啊。」
個子小小的可愛大太刀面露同情，像是螢火閃爍著的雙眸裡滿滿都是擔憂。
啪——
又是一下，不動行光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這哪裡不嚴苛了啦！
加州清光在心裡抱怨，但是既然自家主人都沒有說要放棄，他們也不能上去說什麼，只能站在一邊陪著她給她打氣了。
然而，其實並不是長生不想放棄來著，而是她發現，安定真的超可怕的。
完全說不出口嘛，放棄什麼的……
再努力忍耐一下下吧！
如果稍微能偷懶一下就好了，完全沒有休息時間嘛……
她偷瞄了一眼旁邊你來我往正在手合練習的兩振刀。
明明只是拿著木刀，但是看上去，卻好像能看到鋒利的刀光一樣，尤其是個子小小的螢丸，揮舞著比他身高還要高的大太刀的樣子，有種別樣的帥氣感。
好厲害啊……
她想。
就在這時，螢丸的木刀撞上了不動行光的短刀，他沒控制好力道，結果直接把不動行光手上的短刀給打飛了出去。
木刀就那麼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長生傻愣愣地看著它飛過來……
咚——
刀柄正敲在了她頭頂。
然後，正要提醒長生不能走神的大和守安定，就看著自家主公砰地一聲倒在了手合場上。
第33章
長生呆呆地站在那裡，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透過半透明的手掌, 她可以清楚看到那個無知無覺躺倒在地板上的少女。
她留著一頭淺栗色的披肩髮, 為了方便練習所以粗粗地紮在一起, 自然卷的發尾蜷曲在一起就像一團毛茸茸的小尾巴。
皮膚是自然健康的白色, 透著劇烈運動之後泛起的紅暈，額頭布著一層細汗。樣貌算不得絕色, 卻是那種天真可愛能讓人一眼就覺得乖巧的類型。
她還知道，她有一雙蜂蜜色的眼睛。
那是她每天都能從鏡子裡看到的臉！
所、所以說, 這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她會用第三視角看到自己的身體？
剛剛發生了什麼？
她極力回想……
哦，是不動行光的木刀被螢丸打飛了，然後撞到了她的頭, 她就是覺得腦袋一痛，眼前一黑……
再然後，睜開眼的時候，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所以說, 她這是又死了？被木刀砸死的？而且還順帶連同靈魂一起被砸出來了？
開什麼玩笑啦！
「主人！？」
加州清光看到自家主人倒下, 立刻就沖了過來, 但是才邁了兩步, 就忽然瞪大了眼睛停在原地, 傻傻地看著就站在自家主人旁邊，一臉懵逼的那個半透明人影。
手合室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大和守安定正撐著倒下的審神者, 聞聲也抬起了頭。
咚——
螢丸手上的木刀掉在了地上, 一雙好看的大眼睛愣愣地看過來，旁邊不動行光臉上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哦，就實際情況來說，他們是真的見了鬼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幽靈·長生扁扁嘴，聲音裡帶出了讓加州清光感覺到異常熟悉的哭腔，「就是頭很痛，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加州清光看看地上的主人，又看看面前要哭不哭的少女，臉色變了又變，然後像是說話都有些艱難一般，「……主、主人？」
「是我啊！」
長生從清光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異樣，她疑惑地走（飄）過去，歪著頭湊到他面前，「難道你看不到我麼？」
「不、不是，我能看到，可是……」
加州清光目光閃爍了一下，像是很彆扭一樣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與她拉遠了距離，又看了一眼被安定抱起的自家主人，眉頭間皺起了一個小疙瘩，「為什麼您……」
「Nei？你真的是主公大人麼？」
螢丸噠噠噠地跑過來，仰著腦袋，如夏夜螢火般靜謐的眼眸專注認真地望著她，「不可以騙人哦。」
「哈？」
長生愣了一下，「為什麼我要騙人啊？」
「嗯？」
紮著高馬尾的短刀少年晃晃悠悠走過來，探究似得對著長生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然後又低頭揉了揉眼睛繼續看，似乎沒看出什麼結果，便撓撓頭，「我是又喝醉了麼，怎麼你長得跟原來完全不一樣……嗝兒~」
「不是喝醉的關係，」
大和守安定跪坐在一邊，讓長生的身體半靠在自己身上，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而是這位……幽靈小姐，真的和主公完全不一樣。」
長生聽得一臉懵逼，「什、什麼完全不一樣？」
加州清光探究地看看她，想了一下，「請跟我來一下。」
接著又轉頭吩咐，「安定，你把主人的身體先送回房間。」
大和守安定點點頭。
長生於是就迷迷糊糊地跟著加州清光飄出了手合室，身尾碼著好奇的螢丸與不動行光，三振刀加一隻鬼熟門熟路穿梭在本丸當中，中途又遇上了幾振其他的過路刀，等到長生跟著加州清光在浴室門口停下的時候，後頭已經擠滿了不明覺厲的刀劍。
「浴室？」
長生疑惑地看向清光。
加州清光鄭重點頭，然後指了指鏡子，「您……還是自己看一下吧。」
長生茫然，但還是聽話地飄了過去，在那面全身鏡前停下。
加州清光暗紅色的眼眸一直盯在這位幽靈小姐身上，身後的一眾刀劍們之前也從螢丸和不動行光那裡聽到了事情經過，此刻便全部都屏息凝神地看著她。
這位……陌生的幽靈小姐，真的是他們家主公麼？
可是為什麼長得完全不一樣呢？
難道，主公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長相麼？那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被嚇到？
大家內心深出翻湧著各種各樣的念頭，有擔心，有懷疑，有疑慮，有好奇，然後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忽然就被那一聲尖叫給打斷了。
長生捂著嘴，抖著另一隻手指著鏡子，目露驚慌，滿是恐懼地扭過頭來，「清、清光……鏡子……」
加州清光一臉凝重的點點頭，「是的，正如您所見，您現在……」
「鏡子裡什麼也沒有！嗚哇，好可怕！為什麼我看不到我自己了啦！」
長生終於憋不住哇的一聲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
加州清光話說了一半，噎住了。
啊，也是呢，鏡子是裡映照不出幽靈的。
不過這一抽一抽的熟悉哭聲，絕對是他們家主公沒跑了。
一期一振歎了口氣，拍拍堵在門口的幾個弟弟，然後從後頭走了出來。
他緩步站定在哭泣的幽靈少女面前，屈膝半蹲下，開口時聲音溫柔，「主殿。」
長生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抬起臉來看向面前的青年，「你、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是長……」
一期一振打斷了她差點說出自己名字的舉動，「我知道，您是我的主人。」
他的眼睛安靜地注視著面前的女孩，金色的眸光如同溫暖的春日，寧靜溫柔，「不要哭了。」
他抬手，做出撫摸她頭頂的動作，雖然因為靈體的關係沒有辦法真的觸摸到，但是長生還是停下了抽噎，她吸了吸鼻子，很乖地「嗯」了一聲。
然後非常認真地凝視著一期一振。
本來只是安慰自家主殿的，但是被那雙眼睛如此認真專注凝望的一期一振自己感覺到了一些不自在，他不自覺地目光躲閃了一下，「主殿？」
「先不要動。」
長生湊過去，用半透明的手做出捧著一期一振臉的動作。
雖然感覺不到皮膚接觸的溫度，但是一期一振身體還是僵硬了一下，「……是。」
陌生少女的臉與一期一振的臉湊得非常近，就是那種能讓按頭小分隊蠢蠢欲動的距離，站在離他們最近距離的加州清光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們，門口的刀劍們，介於距離與角度的關係，所看到的畫面——
亂藤四郎臉頰紅撲撲，一雙藍盈盈的眼睛透出莫名激動興奮的情緒，亮得不得了，他動作飛快地一把捂住了旁邊差點叫出聲來的秋田的嘴。
「噓——」
漂亮的小短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悄咪咪地道，「不可以打擾一期哥跟主公大人。」
秋田藤四郎用力點頭。
「咳，真是太失禮了……」
燭臺切挪開了視線。
完全沒注意到門口動靜的長生，歪著頭盯著一期一振的眼睛看了半天，然後才洩氣地松了手，「我還是看不到。」
一期一振在心裡長長松了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Nei，」
長生又眼巴巴地看過來，黑色的眼瞳濕潤潤的，像是一隻小動物，「你現在看到的我，是什麼樣子？好看麼？是不是很醜？就像，就像電影裡的貞子那樣？啊，幽靈的話……肯定很醜啦！慘白慘白又陰森森的……嗚，我不要長那個樣子！！」
說著說著，長生覺得太委屈了。
上一次是變成了剛剃完毛的咖啡果凍，她都已經被自己醜哭過一次了，現在，難道又要醜哭一次麼？
她不要啦！
「不，您不醜。」
一期一振歎氣，笑著安撫道，「很漂亮。」
「真的？」
長生眼巴巴地瞅他，可認真可認真，「那跟我原來的樣子比呢？」
「嗯……」
這個問題明顯不太好回答，一期一振遲疑了。
加州清光實在看不過去這倆旁若無人的樣子，乾咳了一聲插話道，「主人現在和原來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啦！是沒辦法比較的，所以您就不要為難一期先生了。」
「誒？」
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的長生歪頭看向他，「風格不一樣？」
加州清光見吸引了自家主人的注意，滿意地插著腰露出笑容來，「您原來的樣子呢，是那種很可愛的類型~不過現在嘛，」
他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長生現在的樣子。
黑長直的頭髮垂到腰際，眼睛也是深深的黑色，像是透不出光來，右眼眼角下點著一顆淚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成幽靈的關係，所以她的皮膚看起來蒼白到有些泛著青，唇色也淡得近乎於膚色，但是五官非常的精緻。
總體來說……
「現在很漂亮，很美哦！」
加州清光認真點頭，雖然不太習慣這張臉，相比較來說，他也許更加喜歡主公原來的樣子，因為現在的模樣，總覺得會更加給人一種距離感，冷冰冰的。
嘛，不過目前主公哭唧唧地掛著淚花的樣子，倒是讓這張臉看起來稍微接地氣了一點。
第34章
在一眾刀劍們的哄勸下，甚至是今劍還拿出畫板給她畫了個非常抽象根本分不清鼻子眼睛的人物肖像圖企圖以證實他們所說, 現在的主公大人真的很漂亮。
長生看著那張幼兒簡筆劃, 終於破涕為笑, 被哄好了。
好的, 一個問題解決, 那麼新的問題來了。
「可是主人，」
加州清光仍然不是很習慣長生現在的樣子, 時不時就要再瞅上一眼，「為什麼您現在, 跟原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呢？」
正常人類的話，不管怎麼說，靈魂與身體的模樣肯定都是一樣的吧？哪有這麼完全沒一點相像之處的？
「唔……」
長生一邊往前飄, 一邊一臉迷茫地歪了歪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她連自己的樣子都看不到，而且這也是她有意識以來的第二次靈魂離體，此前根本想都沒想過還有這種事情。
「對哦, 為什麼我這次靈魂又脫離身體了？」
她反應過來, 皺起眉頭, 「我只記得我被不動行光的木刀敲了一下腦袋。」
正常人會因為這樣被敲一下就死掉麼？
等、等等, 說起來, 昨天她變成咖啡果凍的時候……也是被小勝敲了一下頭然後就……
太離譜了吧？！
她的腦袋上難道有什麼機關麼，像那種按一下就可以拆分成兩半的玩具一樣……
「前一次, 那位齊木先生曾經幫助主公將靈魂抽離出小貓的身體, 」
走在他們另一邊的一期一振忽然提起了前不久的事情, 他神色認真道，「那時候，齊木先生應該也見到過主殿現在的模樣。」
「啊對呢。」
長生立刻反應過來，雖然齊木君平時好像是看不到靈體的，但是當他自己也變成靈體的時候就能看到了，那時候他肯定是見過長生現在的樣子的，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呢。
不過也不奇怪啦，齊木君本來就不是那種好管閒事好奇心旺盛的普通人類。
那可是很厲害的齊木君啊。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將長生送到了她的房門口，長生習慣性伸手要去拉門，結果手直接穿透了過去，她還愣了一下。
加州清光上前幫她開了門，屋內，大和守安定正跪坐在長生的身體旁守著，見到他們到來，他起身讓開了路。
長生飄到自己的身體旁邊，浮在半空裡盤腿，端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到底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人的靈魂和身體才會出現完全不一樣的外貌呢？」
她皺著眉，遲疑地望向對面三振刀。
什麼樣子的情況？
內芯和外殼不匹配，很直接就說明，這並非原裝貨了。
「我難道……」
她說得有些小心翼翼，神色甚至是有點惶恐，「真的是幽靈麼？」
是那種，專門搶奪別人身體，附身在別人身上吸取元氣的惡靈？
就跟……就跟之前被他們送去太陽系另一邊的那個本丸前審神者，是一路貨色？
「我會不會根本不是我？」
她看著自己攤開的手，語調顫抖，咬了咬唇，又看看那具無知無覺完全沒有了生氣的肉體。
如果那具身體本來就不是她的，那她還應該回到那具身體裡麼？
她有成為她的資格麼？
再衍生下去的話，她不是千葉長生，那麼她又是誰？她為什麼要使用千葉長生的身體？
而且……
「我明明記得的，從小到大的事情，」
她抱住腦袋，「爸爸媽媽死掉的事情，還有歐爾麥特救了我的事情，還有後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都記得，我怎麼可能不是她呢？」
「主人！」
加州清光見她情緒有些不穩，連忙上前轉移她的注意力，「您現在這樣想也沒有用啊，還請鎮定下來。不管到底是怎麼回事，您是我們的主人這一點，絕對是真的！」
打刀少年暗紅色的眸子認真注視著她，在窗外投進的夕陽映照下，有種格外堅定的莊重感。
「是的呢，」
大和守安定安靜地在一旁點頭，他偏了偏頭，完全沒有了手合場上那恐怖的氣場，此刻看上去，就是一個乾淨淳樸的少年人，「您是本丸的主人，也是我們認識並承認的主公。」
「所以，不管主殿您是人類也好，還是貓咪，是叫咖啡果凍還是別的什麼名字，」
一期一振上前伸出手來，微笑道，「請您記得，您就是您。」
長生愣怔了一會兒，咬咬唇看他，「你們真的不介意的麼？不會嫌棄我麼？」
「胡說什麼呀，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嫌棄你啊！」
加州清光看起來有些生氣，插著腰，一雙暗紅眸子亮晶晶的。
「我可能是幽靈哦！就是那種很壞地會害人的幽靈！」
長生有些不太自信地強調，「或者是妖怪？啊，說不定還是外星人呢！」
大和守安定被她說的啼笑皆非，搖搖頭，「你在胡說什麼啦。」
「我是認真地在確認啊！」
長生強調，語氣顯得異常執拗。
一期一振有些好笑，他認真回答道，「不會的，主殿，不管您是什麼，您都是我們的主人，只有這一點，無論在何種前提下都不會改變。」
他說著，手再度往前伸了過來，「回來吧。」
長生看看他，良久，才點頭，「嗯！」
她伸出手，虛虛搭在付喪神青年的手掌上，並順著他的牽引，「躺」進了那具與她完全不一樣的身體當中。
三振刀眼神灼灼地盯著自家主公的身體，表面上鎮定，但是內心多少有些忐忑。
良久，死去的少女，那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兩下，然後眼睛便睜了開來。
蜂蜜色的眼瞳在漸漸昏暗下來的光線中透出幾分虛渺的迷茫，但是當她將視線轉向一直守候在旁的幾振刀劍身上時，一期一振看到那暗沉的眸子就像是突然雲破日出，驟然明亮奪目。
他微笑著屈膝跪坐下來，「歡迎歸來。」
長生看看他，忽然「嗚哇」一聲，張開手就撲了上來，一期一振猝不及防，差點被撲倒，整把刀都僵住了。
「嚇死我了我還擔心萬一醒不過來了怎麼辦！」
長生摟著一期一振的脖子，聲音裡滿是驚慌，「太好了太好了，我還能碰到你們，嗚……」
啊，又哭了呢……
大和守安定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
加州清光斜眼瞥著臉色尷尬的一期一振，扭開頭哼唧了一聲。
……
長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思來想去，她決定還是去找齊木君幫一下忙。
雖然齊木君不一定會具體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才會導致這種情況，但是既然他能如此處驚不變地看待她靈魂與身體不一樣的事情，那麼也許他會有辦法呢？
長生也不知道這所謂的辦法是指什麼，老實說，她現在的狀態也挺好的，作為千葉長生，就假裝之前發生的事情不存在，直接忽視過去就好了。
要是真的要解決，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是不是就再也不是千葉長生了呢？
想到這種可能，長生的內心就彌漫起一股深切的恐慌與悲傷，眼淚止都止不住，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害怕，但是只要一想到這裡，她就無端的覺得心臟像是被什麼揪緊了一樣，疼得不得了。
但是說是要去找齊木君幫忙，畢竟天色已晚，而且第二天還要上學，她也不想干擾齊木君正常的日常生活，所以還是決定推遲到第二天放學之後再去找他。
早上長生還是如前一天一樣吃過早餐安排好本丸一天的工作，帶上燭臺切準備的愛心便當，笑得活力滿滿地朝著前來送行的刀劍們說了「我出門啦」便消失在了金色的光芒中。
從家裡出來轉電車到學校，周圍人來人往，班裡的同學也和平常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很日常很普通，跟昨天並沒有什麼不一樣，這讓長生莫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上室外訓練課的時候，她照舊一個人去跑圈，跑到中途的時候稍微走神了一下。
如果，長生的[個性]是基於DNA而來，也就是說是這具身體的能力，那麼她現在擁有的能夠不斷死而復生的能力也應該是這具身體才具備的。
如此一來，倘若齊木君為她找到的解決方式，是將她送回到自己的身體當中（如果真的存在的話），那麼她以後，是不是就不用在提心吊膽關於[個性]被發現的事了？
這樣的話……本丸當中，剩下幾振刀劍的詛咒又要怎麼辦呢？
還有，如果她真的有另一個身體，那麼也就代表著，這個身體就應該也還有相應的一個靈魂存在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究竟，她和那個不知名的女孩，誰才是真的長生呢？
她有身為長生的所有的記憶與情感，可是在那些記憶當中，她一直都是那個活潑愛哭有著淺栗色短髮的小姑娘，從來不是清光說的，漂亮的黑髮少女。
誒，還是想不明白呢……
她苦惱地晃了晃腦袋，然後忽然聽到有人在朝她喊著什麼。
長生懵懵地抬頭，就見隔壁籃球場上，幾個打籃球的男生正都望著她的方向。
她疑惑，卻發現一個小黑影從頭頂落了下來，砰的一聲正砸到她腦袋上。
長生失去知覺之前，有些抓狂。
為什麼一定非要跟她的腦袋過不去啦！再這麼砸下去一定會被砸成傻子的好不好！
打籃球的男生們一看不好，連忙跑了過來，帶頭的少年扶起昏死過去的少女晃了晃，「喂，你還好麼，醒醒！」
旁邊，另一個男生像是覺得有哪裡不對，伸出手探了探少女的鼻息，然後整個人都僵硬了。
「喂阿修，」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一臉莫名的同伴，「你、你好像殺人了！」
第35章
眼看著兩個男生瞬間變得灰敗驚恐的臉，正懵逼地站在一邊的長生暗叫不好, 連忙鑽回到了身體裡。
於是下一秒, 昏死到連呼吸都沒有了的少女, 在睫毛微微顫動之後, 眼睛睜開了。
「嗚哇——！！！」
扶著她的男生發出見到了鬼一樣的尖叫, 刷刷刷地撐著地面後退了好幾步，瑟瑟發抖, 「你、你你你……」
長生及時用手撐住地面這才沒讓自己重新摔回去，她從地上爬起來, 故意顯出茫然地神色，揉揉還有些疼的額頭，「怎麼回事？頭好痛啊……」
見著她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 兩個男生對望了一眼。
剛剛是錯覺？
被叫做阿修的少年連忙收拾好失禮的姿態，起身一個深鞠躬，「非常抱歉，這位同學, 剛才由於我們的失誤讓你受了傷, 請務必接受我們的道歉！」
長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笑著搖搖頭, 「沒關係的。」
「我們送你去保健室檢查一下吧？」
阿修不放心道, 「你剛才都暈過去了。」
「不用那麼麻煩。」
長生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點距離，臉上依舊掛著禮貌的微笑, 「我去繼續上課了, 再見。」
男生此刻才看清楚面前少女的模樣, 不知為何，臉倏然紅了起來，看到她要走，急急忙忙地喊了一聲，「等、等一下！」
長生微皺了一下眉，但還是停下了腳步，準頭看他，「請問還有什麼事麼？」
「那個……」
男生漲紅了臉像是有些無措。
一旁他的同伴立刻露出了然與賊兮兮的笑容，他走過來，一手搭在阿修的肩頭，大咧咧看向長生，「這傢伙是水野修，我們都是英雄科一年級A班的，你呢？」
長生垂下眼，唇角的笑容稍稍淡了些，「普通科A班。抱歉，快下課了。我得先走了。」
說完，稍稍俯身行了禮，不顧後頭那個叫做水野的傢伙還想說什麼，她加快腳步離開了。
「啊，走了呢。」
男生聳聳肩，拍了拍水野的肩頭，「別放棄啊兄弟！你要真有興趣，咱們去他們班上問問就行了。」
水野有些靦腆地撓撓臉，「我知道她的名字。」
「啊？」
「你忘了麼，就是開學典禮上發言的新生代表啊。」
「哦哦~所以你是那個時候就惦記上人家了？」
「那、那個……」
……
對於在現世裡多交朋友並沒有什麼興趣的長生在回到自己的班裡的時候，又被幾個看到了剛才一幕的女生給圍住調侃了半天，畢竟是通過入學考進入了英雄科的少年，而且聽起來似乎在年級當中還小有名氣，這種彷如少女漫的經典邂逅情節，激發了一眾少女的浪漫情懷。
長生辛苦維持著人設，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這才松了口氣。
就如一期一振所想那樣，長生平日裡看起來是個乖巧可愛的少女，但是她對於別人的靠近總是不自覺地懷著一種戒備與警惕，也是一個非常非常不容易敞開心扉的孩子。
為了更好地生活在現世，她會表現得很乖巧聽話，從小到大一直都是老師與大人們眼中的好孩子典範，與同齡人也能保持著親切友好的關係，在這樣的情況下，當她受到委屈哭泣的時候，才能讓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產生同情她想要幫助她的想法。
嗯，當然，這其中得排除掉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
因為小勝就是每次都惹哭她的傢伙，而小久，嘛，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是小久身上有種很神奇的特質，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他吸引產生信任，是個非常奇怪的傢伙。
長生是個非常小心謹慎，到了有些神經兮兮地步的女孩。在無法確定對方是否對自己有著完全的信任與真實之前，她是絕對無法回以同樣的真實的。
只有你信任我，我才會信任你。你對我好，我才願意對你好。必須要你主動伸出手，我才會願意嘗試著往前邁一步。
否則，即便是孤獨地困死在一隅，她也會執拗又倔強地蹲守在原處。
若不是還有詛咒那回事，她對本丸的那一摞刀劍們，也不會如此快地交付出信任，展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放學後回到了本丸，正好趕上前一天出陣的隊伍歸來，還背著書包的長生笑眯眯地朝他們揮揮手，「歡迎回來。」
「主公大人！」
唯二的小短刀前田藤四郎，披著可愛的小披風乖巧地跑到她的面前，微微仰起頭，彎起眼睛，「我們回來了。」
「嗯。」
長生點點頭，「辛苦了。」
她看向朝前邁了一步卻沒有像前田一樣直接跑到自己面前來的小夜左文字，自己走上前去，「小夜也辛苦了，有受傷麼？」
小夜猛地低下頭去，用力搖了搖腦袋，「……沒有受傷。」
「嗯，那大家都回去休息一下吧~」
長生笑眯眯地說道。
「主公。」
衣角被輕輕扯了扯，長生疑惑地低頭去看，就見小夜左文字臉頰微紅，抬著亮晶晶的眼睛看她。
「怎麼了？」
她蹲在他面前問道。
「這個，給您。」
小夜如此說著，伸出手來，手上正是一個熟透了的柿子，「很甜。」
「是我們在回來的路上摘的哦。」
前田在一旁很認真地解釋道，「小夜說，想要帶給主公大人。所以在石切丸大人的幫忙下，他親手摘的呢。」
長生恍然大悟，隨即有些感動，她雙手接過柿子，彎起眼睛，「謝謝你。」
小夜眼眸閃動了一下低下頭去，臉頰越發紅了。
「好啦，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
帶頭的江雪左文字點點頭，太刀神容清冷，不卑不亢，走上前牽起了小夜的手，在向長生行禮後便朝著本丸主屋而去。
在他之後，剩下的幾振刀劍也一一致意告辭。
長生目送著他們從面前經過，在看到那個棕發深色皮膚的付喪神時，她還稍稍愣了一下。
哦對了，這位就是大俱利伽羅，那天就是他……
因為當時醒來的時候心情比較茫然和震驚，只想著搞清楚狀況，也沒來得及體會那種尷尬，所以對於當時那一幕她倒是沒什麼切實的感想。
但是注意到審神者盯著自己的目光，大俱利伽羅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像是很不自在一般別開了頭，大踏步從長生面前走了過去。
在他經過長生身前時，長生還聽到他很低地哼了一聲。
？？？
長生有點茫然，直到將最後慢悠悠的石切丸一起送走，長生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那振刀。
說起來，難道不是應該被占了便宜的她才是生氣的一方麼？
什麼嘛！
把書包放下隨便收拾了一下之後，就像前一天決定好的那樣，長生準備去拜訪一下齊木君。
鑒於在那個世界，自家主公人生地不熟，所以刀劍們怎麼也不會願意她獨自出去，討論來去，最後由穩重認真，看起來又與她年齡相仿的藥研藤四郎陪她一起去了那個世界。
……
這一天放學，齊木楠雄如同往常那樣待在房間裡，然後面無表情地隔著玻璃看著樓下蹲在大門口的那只圍著紅色三角巾的橘貓。
——明明之前救了它，但它自那以後幾乎每天都跑來他家門口作怪，理由則是……
【我們貓是應該被人類寵愛膜拜的生物喵！可那個男人卻完全不對本喵獻媚喵，不可原諒，明明是身為下等生物的人類！】
↑那只現在正在他老爸面前賣萌的貓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呵呵。
別誤會了，確實大部分人都很喜歡貓，但不喜歡的人也有。
——雖然他爸那副樣子不怎麼具有說服力。
——他甚至都已經給它取了個叫【安普】的名字，不是說好要趕走麼？
齊木楠雄瞬間出現到門口，面無表情地盯著一人一貓，眼神死寂，盯得男人額頭冒出了冷汗。
【哼哼哼，那個男人已經對我俯首稱臣了，你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貓咪得意地抬起下巴，【在你肯撫摸本喵前，我每天都會來！】
下一秒，齊木楠雄已經如它所想，伸手按在它腦袋上冷漠地撫摸起來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
貓咪瞬間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
【才不是這個樣子喵！】
——呀嘞呀嘞真是麻煩。
齊木楠雄站起身感歎了一句，然後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抬頭朝著一個方向望去。
然後他就看到，一個少女正扒拉著牆角探出腦袋來朝著院子張望，那動作與眼神怎麼看怎麼熟悉。
與他目光相觸，女孩扁了扁嘴，眼神頗為控訴。
他甚至還聽到了她內心的聲音。
——我翻垃圾桶給你買果凍，結果你居然在外面有了別的貓！太過分了！
第36章
齊木楠雄在短暫的無語之後，再度瞬間移動, 出現在了長生的面前。
長生愣了一下, 立刻彎起眉眼, 笑得像朵花兒一樣可愛。
「晚上好, 齊木君~」
她雙手背在身後, 笑得可甜可乖了，就差上去蹭蹭少年的手心以示親近了。
藥研藤四郎站在她身後, 很有禮貌地朝著這位少年點了點頭致意。
【它不是我的貓。】
齊木的表情顯得頗為冷淡，但是一說完就有點後悔。
所以說他為什麼要解釋這麼一句？
長生臉上的笑容立刻更加燦爛起來了。
齊木不著痕跡地撇了下嘴, 【有什麼事。】
「那個，就是想要請教你一件事。」
長生雙手合十。
——果然又有麻煩事情找上門了。他沒有義務要一次次幫忙吧。
齊木楠雄盯著她不吱聲。
卻忽然聽到她心裡的聲音。
【對了，不知道一會兒齊木君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取咖啡果凍呢, 看看時間好像差不多了……】
齊木楠雄沉默了一下。
【說吧。】
……
半小時後，商業街，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看向被走在旁邊的長生抱在懷裡的貓包。
【……咖啡果凍？】
「是啊，」
長生像是獻寶一樣提起貓包, 指著在裡面動來動去的小白喵, 「它的名字就叫『咖啡果凍』！藥研說, 寵物得要定期體檢的, 所以我就把它也一起帶來啦~」
「醫生說它很健康呢！而且毛也長好了不少, 終於不是醜萌醜萌的樣子了！」
「齊木君你看，是不是比以前可愛多了！」
齊木楠雄望著這只有著雙藍盈盈眼睛的「咖啡果凍」, 眼裡顯露出幾分嫌棄和失望, 但是還是禮節性的【嗯】了一聲以示回應。
「比『安普』要可愛對不對！」
長生問得超認真, 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
【……】
所以說，為什麼要這麼糾結於貓的問題。
齊木無語了一下，決定轉移話題，【你要問什麼事。】
「哦那個啊~」
說到這個，長生臉上的笑意略微收斂了些，她小心的將裝著咖啡果凍的貓包遞給走在另一邊的藥研藤四郎，然後轉頭看向齊木，「前兩天，我又死了幾次，然後……」
藥研藤四郎探究地望向那位被自家大將很是信任的「齊木君」，他發現，聽到這些相當讓人匪夷所思的話時，這位齊木君臉上神情依舊很平靜，毫無情緒起伏的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齊木君原本看著自家大將的眼睛忽然轉了過來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藥研也很淡定地予以回視。
等到長生絮絮叨叨地說完了這幾天的經過，只得到了齊木楠雄點頭之後的一句【我知道了】。
【你想要得到什麼結果。】
他平靜地看過來，綠色鏡片後的雙眼波瀾不驚，卻像是能看穿一切。
好吧，確實是能看穿一切的。
長生猶豫了一下。
要具體說她想要得到什麼結果，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目前主要困擾她的問題是，明明不至於達成死掉的結果，但是她的靈魂卻依舊不受控制地從身體當中「掉」出來，從前也就罷了，但是最近這個問題已經干擾到了她的日常生活。
明明是已經在別人面前死掉了，但是下一秒又蘇醒過了，一次也就罷了，別人可能以為搞錯，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這種情況，肯定是會引起關注的。
而這正是長生最擔心的一點。
她隱瞞至今的秘密，難道要以如此無厘頭的方式被公之於眾麼？
於此相對比的，搞清楚她的靈魂和身體不對應的問題都要往後排一排，畢竟從小到大這麼久都過來了，要弄清楚這件事也不急在一時。
可是靈魂動不動就脫離身體這件事，她是真的超級急啊！
齊木楠雄聽著那一長串的心聲，瞭解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誒？」
長生疑惑地看他。
齊木斜睨了她一眼，語氣淡定，【我能聽到。】
長生愣了一下，一開始還有些迷糊，但是很快反應過來，她眼睛一亮，「是能聽到我心裡的想法麼？」
齊木楠雄不說話，長生的眼神卻更加亮晶晶了起來。
哇，不愧是齊木君，超級厲害啊！
齊木楠雄的腳步微微頓了頓，不著痕跡地又看了她一眼。
……
跟著齊木來到一間寺廟，長生很疑惑地發現周圍飄飄蕩蕩著好幾個靈體，看起來都是很正常普通的幽靈，她還在疑惑，忽然從裡頭跌跌撞撞的跑出來一個少年。
「齊木師傅~~」
那是個帶著白色頭巾，踢踏著木屐褲腿卷起了半截，脖子上手腕上還掛著念珠的紫發少年，他一臉興奮激動地沖出來，「你要介紹女孩子給我認識麼，可愛麼？身材怎麼樣？三圍多少？穿什麼顏色……」
他話未說完，已經被齊木一巴掌蓋到臉上閉了嘴。
「他是？」
長生往後躲了躲，見到陌生人，她習慣性地有些防備也收斂了原先過於外露的情緒。
「啊你好你好，我是鳥束零太！」
從齊木的手掌下逃生的鳥束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少女，他眼睛一亮，蹭蹭蹭地走過來，臉上的神情不知道該說是狂熱還是狂熱，「跟齊木師父一個學校的，你呢，你叫什麼！有男朋友麼！住在哪兒！喜歡穿什麼顏色的內呃——」
可以算得上是性騷擾的話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鳥束額頭的冷汗，他僵著身體小心翼翼地斜過眼往下看，然後就看到了那柄架在他脖子旁邊鋥亮反射著冷光的鋒利短刀。
「還請不要妄動，」
黑色短髮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他了身後，語調平直，嗓音是與身材很不一樣的低沉，卻在說話時有種異常強大的氣場，讓人不敢小看，藥研藤四郎抬起淡紫色的眼瞳望向對面，「大將，需要我處理掉這個可疑的傢伙麼？」
切實感受到殺氣的鳥束零太的雙腿開始發顫，把求救的目光望向了作壁上觀的齊木楠雄，抖著聲音，「齊木師傅，救我！！！」
長生早就已經往後退了好多步，見此望向齊木楠雄。
接受到長生無比信賴的目光，齊木挪開視線。
【如你所見，這是個有著清澈眼神.的變態。】
鳥束零太，和齊木楠雄同級的少年，也是個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嗯，總得來說，是個靈能力者。
「靈能力者？」
長生隔著藥研、咖啡果凍和齊木，瞅了一眼被遠遠隔離開來，此刻正垂頭喪氣的鳥束零太。
察覺到長生的目光，本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的少年立刻振奮起來，他挺胸抬頭，用拇指一指自己，「沒錯，我就是一個靈能力者。可以和幽靈溝通，也能讓幽靈附身！」
嗯，還經常讓幽靈幹一些齷齪的事情，比如偷看女生的內褲顏色之類的。
齊木楠雄默默吐槽。
長生看向鳥束，沒等到他繼續，「然後呢？」
「然後？」
鳥束愣了一下，「還、還有什麼……」
「只有這樣麼……」
長生有點失望，「這種程度的話我也能做到啊……哦不對，我不能讓別人附身。」
她只能附身到別人身上。
嗯？附身到別人身上？她可以麼？
長生歪了歪頭，有些驚疑不定。
從來沒試過呢，她只附身到咖啡果凍身上過誒？
她將求助的目光望向齊木，然後齊木只是給予極為淡定的回視。
【這種事情我不清楚。】
好吧，連齊木君也不知道啊。
長生有些洩氣。
「那個鳥束……君，」
長生掛上禮貌的微笑，「那你知道，要怎麼讓自己的靈魂不亂跑麼？」
「不亂跑？」
鳥束零太眨了眨那雙與他的言行極為不符的異常乾淨的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沒辦法控制好自己的靈魂？」
長生點點頭，虛心請教。
「這個我能明白！」
他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後一個箭步邁過來，以一副過來人的嘴臉伸出手做出想要拍拍長生的肩膀安撫的動作，「我以前也沒辦法控制好讓靈附身的程度還差點被奪了身體……」
鋥——
刀刃出鞘的聲音讓鳥束伸出一半的手僵在原地，他哈哈哈地乾笑兩聲，又訕訕地收回手撓頭，「總、總之，就是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熟能生巧？」
躲在藥研身後的長生探出一個頭來，皺起眉，「是讓我多練習的意思麼？」
「沒錯了！」
鳥束伸出大拇指，露出自以為最帥氣的笑容，拍拍胸脯，「我可以免費輔導哦！24小時上.門.服.務也沒問題，當然深夜——」
他看著面前少年額發陰影籠罩下那雙淡色的眼睛，猛然噤聲。
【呀嘞呀嘞，總是這麼不吸取教訓。】
默默圍觀的齊木楠雄搖搖頭。
「練習什麼的我倒是能理解，可是問題主要是，」
長生有些苦惱，「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特別倒楣，經常遇到意外情況，我不想在別人面前突然死掉再又活過來，那樣太奇怪了。」
「意外情況？」
鳥束單純地發出疑問。
「嗯，」
長生歎氣，「連著兩天，被木刀和籃球砸到頭了……」
——還有一次是被小勝敲了腦袋。
正說著，她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異常一般，下意識抬起了頭。
然後就見二樓露臺上，一個花盆直直朝著她的方位掉下來。
長生呆滯地睜大了眼睛。
開、開什麼玩笑？！
就在花盆即將砸到她的腦袋，藥研正伸手要將她拉開的時候。
砰——的一聲，半空裡的花盆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彈開了。
長生看看頭頂，又看看一旁正朝花盆飛走的方向伸出手的齊木楠雄。
好、好帥！
不愧是齊木君！
竟然破除了她活不過兩章的詛咒誒！
第37章
長生回到本丸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時空轉換器的光芒在夜間特別明顯, 一下子就被刀劍們察覺, 於是當她和藥研藤四郎看看清楚眼前景象時, 院子裡已經擠擠挨挨地站了不少前來迎接的付喪神。
「我回來啦~」
她揮揮手, 眉眼彎彎的, 看起來心情可好了。
「主上，歡迎回來。」
長穀部立即上前, 手撫胸口恭順行禮。
「主公大人~藥研哥~」
亂藤四郎很是機靈地從後頭竄出來，眉開眼笑地湊到了長生身邊, 然後歪著頭，「這是什麼呀？是手信麼？」
像美少女一般明媚漂亮的小短刀用絲帶紮著長髮，眼睛忽閃忽閃地, 相當純真可愛。
「看起來，總覺得很像什麼東西……」
加州清光也走上前，端著下巴思考，「主人, 會不會很重？我來幫您拿吧？」
「這個一點也不重哦！」
長生笑嘻嘻地揮舞了一下手上抱著的巨大充氣錘, 「而且這個東西, 是錘子啊。」
「錘、錘子？」
五虎退睜大了眼仰著頭看著那根和自己身高差不多大小的充氣錘, 呆呆的, 「好大……」
「是玩具麼？」
和泉守兼定嘀咕，「看顏色怎麼也覺得像是小孩子玩的。」
「嗯, 就是玩具啊。」
長生點點頭, 嘿嘿笑了一聲, 「但是有別的用處啦。」
「別的用處？」和泉守兼定疑惑地反問。
「就是這樣——」
長生跑到這振帥氣又強大的打刀面前，笑眯眯地用雙手抱著錘子高高舉起，然後往下——砸！
咚——
和泉守兼定眨了眨眼，然後又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地發出「哈？」的聲音。
「痛麼？」長生看他。
「怎麼可能會痛啊，這種東西！」和泉守撇嘴。
「那就對了！」
長生笑嘻嘻地單手抱著錘子，晃晃手指。
「嗯？什麼意思啊？完全搞糊塗了。」和泉守兼定揉揉頭。
跟在長生身後的藥研藤四郎便向大家解釋了一下這個充氣錘的由來以及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的經歷。
「所以說，」
加州清光盤腿坐著，總結道，「那個錘子，是齊木先生為了讓主人多練習所以送給她的？」
長生用力點頭，看起來可高興了。
因為按照那位鳥束君的說法，對於靈魂的掌控力這種東西，別人是沒辦法幫上忙的，只能由自己慢慢領會熟悉，然後加強控制這麼一個途徑。
長生仔細回憶了一下過去幾次經歷，不管是被小勝敲了腦袋，還是被木刀和籃球砸中，當時的情況都是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打中，身體卻因為害怕與恐懼完全無法動彈。
在被打中的那一瞬間，或輕或重的疼痛感伴隨著一種茫然，與黑暗一同籠罩了視野。
恐慌，還有一種……逃避。
是了，就是逃避，因為知道自己是躲不開的，身體無法逃離，於是靈魂不自覺地就想要躲開。
這是她自小到大一直深刻在心底的生存法則，遇到危險的話，就盡可能地逃開。
看到了她內心想法的齊木君，從兒童公園的小攤販那裡，買了這個巨大的充氣錘，然後一錘子就敲到了她頭上。
……
「誒？」
被那一錘子敲到頭上的時候，長生還懵了一下。
【怕麼。】
齊木楠雄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介於他交流都不需要開口的關係，唇角一直都處於抿緊的狀態，以至於讓他的面部表情看起來總是有些稍顯冷淡。
長生搖搖頭。
然後齊木楠雄就把那個錘子送她了。
……
「所以，」
長生看起來還有些不舍似得抱著充氣錘蹭了蹭，「這個，以後就交給你們！」
大和守安定看看錘子，又看看她，若有所悟，「主公的意思是，讓我們用這個錘子來打你麼？」
「沒錯！」
長生點頭，蜂蜜色的眸子裡是相當堅定的情緒，「最好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
「誒~~」
小短刀們異口同聲。
「不過，」
長生撓撓頭，「輕一點啊……」
……
然後，長生在本丸的生活，用鶴丸國永的話來說，就是充滿了驚嚇。
——而且是真的嚇到魂都飛走了的那種。
每次魂飛了，她就又得訕訕地再鑽回去。一來二去，慢慢的竟然也能在恐懼中穩下心神，開始適應那種時不時的驚嚇了。
與此同時，大魔王的劍術指導課也沒落下，雖然直到目前為止，長生還徘徊在練習最基礎的揮刀姿勢那裡。
……
本丸的日課還在繼續，因為原先的詛咒尚未徹底清除，在不確定新來的刀劍會不會也被詛咒影響的前提下，長生決定暫時不鍛造新的刀劍。
——而且以她製作刀裝的時候十個能灰掉六七個的概率，她對自己的運氣也不抱什麼期待，與其浪費資材在鍛造出重複並且還不能喚醒的刀劍上，還不如攢一攢用來給大家儲備手入的資源呢。
雖然以目前本丸大部分刀劍的練度來說，除開類似于池田屋和厚樫山的高等級戰場，大家已經不怎麼會帶傷歸來了，但是從得到的最新消息來看，很快時之政府就會開拓新的戰場，資材什麼的，還是能省一些是一些。
以及，本丸的網路終於也徹底開通，這是最讓長生感到開心的事情，她帶著幾振興奮的小短刀第一次去了傳說中的萬屋好好採購了一番，一天的時間就買了一堆的數碼電器回來。
——這是長生唯一對那位前審神者感到感激的地方，托她的福，本丸的小判積攢了不少，而且為了補償長生接手這座被詛咒的本丸，時政也給了不少優惠與補貼。
作為一直都是寄人籬下又靠著福利機構補助生活的孤兒，雖說因為父母是因公殉職所以她得到的社會各方資助也很多，但是這還是長生第一次能夠這麼隨心所欲地買買買。
由萬屋專門派人將家電產品送到本丸門口，大小刀劍們齊心協力把東西抬進屋子，在長生的指揮下一一裝配完成，然後大家就團團圍坐在休息室裡，好奇地看著自家主公按著那個叫做「遙控器」的東西，把那個黑色的盒子「打開」。
本丸所能接收到的網路與電視頻道都只能連接到本丸主人所在的現世，長生熟門熟路地調好頻道，然後被小短刀們拉著坐在他們當中，隨便轉到一個娛樂節目。
於是刀劍付喪神們都睜大了眼睛，驚奇地看著那個叫做「電視機」的黑色盒子裡，出現了各種各樣會動會說話的人類。
長生看著他們，忍不住有些好笑，忽然就聽到電視上傳出「插播一條最新消息」的聲音。
難道現世又有地震了？
她轉頭看去，卻發現畫面一轉，出現了很多的員警和救護車，還有許多中學生模樣的少年少女。
「咦？」
雖然只是一晃而過的畫面，但是因為太過熟悉，所以長生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小勝？」
背景看起來是學校的話，那麼也就是說，這裡是雄英高中？
長生皺了皺眉，然後她就聽到了主持人的現場直播。
據說是一個自稱為「敵聯盟」的組織突入雄英高中，偷襲了正在USJ上課的一年級A班學生。事件在眾多職業英雄尤其是歐爾麥特的參與下順利得到解決，大部分敵人被抓獲，學生中重傷一位，兩名教師受傷，其餘人都沒事。
長生努力回憶剛剛看到的那一晃而過的畫面，但是印象裡她只瞥到了小勝那頭顯眼的頭髮，那麼，小久呢？
小久一頭綠毛，應該比小勝更加顯眼才對，是視頻沒有拍到麼？
「……主公大人？」
亂藤四郎疑惑地歪頭看她，「您怎麼了？」
長生遲疑了片刻，起身匆匆忙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找出手機撥打了綠穀的電話。
然而無人接聽。
她有些不安，回頭看向跟著她過來的幾振刀，「我要去一趟現世。」
……
因為到原先所住城市有具體的座標，所以並不需要特意從保須市搭乘新幹線過去，長生在海濱公園落地，從穀歌上找了去往雄英高中的交通線路匆匆忙忙跑到車站，才猛然想起，這會兒學生們肯定都已經從學校回家了，她就算過去也是白搭。
而且……她就算去了，又能幹什麼？
啊不對不對，這麼想不對啦。
身為朋友，難道不應該去看望一下麼！真是的！
用力搖搖頭，她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去綠穀家看看。
看到她來拜訪，綠谷阿姨顯得很高興，而當長生被帶進綠穀出久的房間，看到完好無損看起來完全沒受傷的少年時，她這才松了口氣，放心之余，原本面對長輩時乖巧可愛的笑容也立時收了起來，騰騰騰地走過去抬手就往他腦門上錘了一拳。
「嗚哇——長生你幹嘛忽然打……」
下意識抱住腦袋的少年話說了一半就頓住了，清澈的綠色眼眸呆呆望著面前紅了眼的女孩，立時就慌了神，「長、長長長生你怎麼了你別哭……」
然而他的話未說完，就已經看到長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還一邊抽抽噎噎的。
「嚇、嚇死我了……太過分了，不要讓別人擔心啊混蛋！」
第38章
然後等到綠谷媽媽聽到動靜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已經慌張到不知道該把手放哪兒才好的綠谷少年, 和哭得眼睛跟兔子一樣紅的千葉少女。
綠谷媽媽歎了口氣, 柔聲安慰了長生好一會兒, 才催著兩人去洗手吃飯, 也是在吃晚飯的時候, 長生才從猶猶豫豫的綠谷少年那裡知道，原來今天敵聯盟偷襲雄英的事件裡, 那個唯一受了重傷的學生，真的就是綠穀出久本人。
才放下心來的長生半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差點被自己給嗆死。
不過總之就是，托保健室的老師——治療女郎的福，綠穀出久已經完全痊癒並且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晚飯後, 鑒於雄英遇到特殊情況所以會放假一天，而長生第二天還要上學，綠谷媽媽就讓出久送長生回家，出了公寓樓, 兩個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傢伙一時都沒有說話, 一前一後走在路燈下。
「那、那個, 長生……」
綠穀出久看著獨自埋頭往前走的長生, 遲疑著還是出聲道, 「抱、抱歉，讓你擔心了。那個……」
他眼神略微閃爍了一下, 然後低下頭去, 卻不知道後面該說什麼才好。
長生在聽到他開口的時候已經停下了腳步, 此刻轉過身來時，臉上既沒有一開始的生氣，也沒有什麼笑容，在昏黃的燈光下，那雙蜜色的眼睛裡如同錯覺一樣有一種落寞的情緒。
綠穀出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因為他還是第一次從長生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在他的印象裡，長生不是在笑就是在哭，笑得時候可以很可愛也可以很氣人，哭起來也會特別的可憐，但是他從來沒見過長生收斂了所有外露的表情，只是這樣安靜地難過的樣子。
這反而讓他很不安。
長生當然看出了他的不安，所以她立刻揚了揚眉梢，一手叉腰，氣道，「喂，那是什麼表情啦！我很嚇人麼！」
「咦、咦？！沒、沒有啦！」
綠谷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長生撇撇嘴，走上前，掄起拳頭往他肩頭輕輕砸了一下，然後才垂下眼，有些洩氣，「沒什麼啦，只是忽然有些鬱悶。」
落在肩頭的力道並不重，所以也完全不疼，綠穀出久愣了一下，看向面前熟悉的少女。
「大概就是，」
長生有些不自在地挪開眼，「不習慣啦。」
不習慣得從電視上才能知道你們的消息，不習慣想要去探望你還會下意識地遲疑一下，不習慣竟然有一天，要為你們的安全而擔憂，不習慣……
被遠遠拋到了身後，只能望著你們的背影。
明明在不久以前，還是天天在一起打鬧吵架的小夥伴，卻總覺得，好像已經看到了未來越走越遠的你們。
說來好笑，這明明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
所以她到底是在對誰抱怨啦？
「長生，」
綠穀出久盯著她看了良久，「前不久，歐爾麥特跟我說，他說我可以成為一個很棒的英雄。」
長生愣了一下，看向他。
綠穀有一雙很清澈的眼睛，以至於他很不擅長說謊，因為所有的情緒都會分毫畢現地從那雙眸子裡倒映出來，與此同時，當他很認真地表述自己的想法時，那雙眼睛當中透出的篤定與堅持，也特別能夠感染到他人，「你曾經也這麼鼓勵過我。我很高興……」
「當我知道我是『無個性』的時候，就連媽媽也是對我說『對不起，出久』，可是只有你說，就算沒有個性的我，也是能成為英雄的人。」
「我一直無法明白長生為什麼總是不信任別人，除了我和小勝之外，你也沒有……我是說，那種，嗯，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對，就是每次看到長生站在同學當中，雖然你也在跟他們說話談笑，可是總覺得……啊，可能是我一廂情願的認為吧，長生對待我和小勝，和對待其他人不一樣……」
「那、那個，其實我很高興啦，因為長生對我來說很特殊……」
綠穀低著頭，自顧自繼續說著，「所以你不要露出那種好像被丟棄了一樣的表情，不管什麼時候……我、我還是對長生……」
他忽的抬起頭來，眸光堅定認真，然而未完的話就被面前長生的表情給堵在了嘴裡一下子說不來了。
因為長生皺著眉頭，一臉「你在開玩笑麼？」的驚訝。
於是綠穀出久就說不下去了。
「就算是小久你，」
長生看起來像是真的很為難一樣歎了口氣，走上前來揉了揉不明所以的綠谷少年的頭毛，然後搖搖頭，「我也是不會接受你的告白的哦。」
「……」
綠穀出久呆滯了一下，然後臉刷的就紅了，結結巴巴道，「不、不是……」
長生看著他窘迫到不行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就是哈哈哈哈的大笑，笑得眼淚都落了下來。
綠穀出久無奈地看著她，良久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過去。
「對了，我記得再過不久，雄英的體育祭就要開始了吧。」
「嗯對。」
「我會看的哦。」
「咦？」
「記得好好表現！我請你吃咖啡果凍！」
「啊？嗯、嗯……我會盡力……」
「別說什麼盡力的廢話啦，要拿冠軍啦冠軍！」
「可是……」
「打起精神來嘛！」
「可是，長生，這裡不是往車站的路啊……」
「……哦，我不去車站，去海濱公園啊。」
「咦？」
「海濱公園現在不是已經變成情侶約會的聖地了嘛？看在小久你向我告白的份上，我就答應跟你約會好了！」
「等、等一下啦！」
「噗……哈哈哈哈哈，玩笑啦玩笑，有人在那裡等我，我從海濱公園可以直接回去本丸的，不需要回保須市。」
「咦、咦？可以直接回去？好神奇……」
「是吧是吧？所以說其實我現在也是很厲害的！我都開始學劍術了！以後會趕上你們的，等著瞧吧！」
「嗯，加油！」
……
雄英體育祭是現在日本一年一度的體育盛會，自從進入到超能力世代之後，原先世界範圍的奧運會已經變得名存實亡，在日本，取而代之的就是雄英的體育祭了。
由於前不久剛剛發生了敵聯盟偷襲雄英高中的事件，在這樣的背景下，堅持舉辦如此大規模對外開放的盛會，社會上有不少人持反對意見，但是也正是由此，這一屆的體育祭反而引起了更多的關注，尤其是以往大部分人的關注點都在三年級身上，但是今年，參與反擊了敵聯盟的英雄科一年級A斑的學生，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而校方也安排了比往年更多了五倍的安保措施，來保障這一盛會的順利舉行。
以上，是長生通過電話從綠穀出久那裡聽來的。而在雄英體育祭已經開始的這會兒，她正匆匆忙忙地從學校往家裡趕。
——她決定明天一定要找藉口辭掉班長的職務，明明是節假日，結果被班導一個電話叫去學校幫忙幹雜物的工作，誰愛幹誰幹去！
要不是為了維持她的人設形象，她才不耐煩接受這種事情呢。
大街上行人很少，畢竟是一年一度的盛會，萬人空巷毫不誇張，就算不能親臨雄英的體育館觀看比賽，通過電視轉播觀看也是必須的。
還好出門前已經讓清光幫忙錄下來了，長生還再三叮囑過，一定要用最高圖元錄才可以。
但是錄影不管怎麼清晰，總歸還是看直播更加讓人覺得身臨其境，所以長生決定走小路，這樣可以更快趕回家。
唉，為了那兩個傢伙，她也真是很拼了啊，差點就跟還要再拖時間的班導翻臉了哦！
在心裡如此碎碎念著的長生轉進小巷，從這個小巷子出去轉個彎就是商業街了，而商業街距離她的住所不過兩百米的路程，勝利在望，她心情也輕鬆了起來。
往日裡熱鬧的商業街，因為體育盛會的關係也空落落的，長生從被陰影覆蓋的小巷中出來，正要轉到商業街上，無意識地抬頭，卻猛然怔住了。
只是一刹那，一股寒意從腳底一直流竄到頭頂，冰涼涼的滲透到四肢百骸，然後身體仿佛僵硬成了石頭，動也不能動。
不，不止是身體，就連大腦都……好像無法順利運轉了。
長生睜大了眼睛，穿過被陽光照耀地明亮開闊的街道，直直地望著對面，同樣被陰影覆蓋著的小巷。
在從小巷中吹出的驟然陰冷下來的風裡，暗紅色破爛的長圍巾飄飄蕩蕩，纏著骯髒繃帶的男人，染血的匕首，還有灑落在地上的，破碎的白色鎧甲碎片……
第39章
跑，快跑……
動起來啊, 快逃走！！
長生與那雙陰翳的眼睛隔著光與陰影在半空中交匯, 殘破的刀身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光, 只是如此被盯視著, 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了一樣。
很害怕, 非常非常的害怕。
恐懼到已經連逃走的念頭都無法升起。
她不敢動，連手指都不敢動一下, 顫抖與滑落額頭的冷汗已經無法感受到了。
只有一種深深的寒冷。
那是光用一眼，就可以殺人的惡魔。
然而下一秒, 這個惡魔一般可怕的存在，已經收刀入鞘，旁若無人地幾個起落消失在了那條黑暗的小巷裡。
陰涼地風吹來, 長生呆愣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所有感官與知覺回到了自己身上，腿腳霎時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坐在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手掌握得死死的, 心臟砰砰砰的劇烈跳動聲, 在訴說著一種名為劫後餘生的情緒。
……
長生叫了救護車之後又報了警, 在等待員警到來之前, 她一直站在巷口能被陽光照耀到的地方，但是即便如此, 揮之不去的恐懼依舊如有實質一般侵蝕著她的皮膚與血管, 讓她時不時就顫抖地抱緊自己。
員警很快來了, 那位被襲擊重傷的職業英雄也被緊急送往了醫院搶救，長生被員警帶去做了筆錄，也是在被詢問的時候，長生才知道那個穿著帥氣白鎧甲的英雄，叫做英格尼姆。
是個相當受到民眾歡迎的職業英雄。
也是那個，在她到達保須市的第一天，為她找回了背包的英雄，長生還記得他那爽朗的笑聲。
「他怎麼樣了？」
做完筆錄被放行之前，長生還是忍不住問了員警。
那位看起來很沉穩的警員聞言，垂下眼，然後搖搖頭，「傷勢很重，還在手術當中，具體情況還沒有接到通知。」
長生的眼前再度出現了那一地的暗紅色血液，和碎裂的鎧甲，她忍不住又顫抖了一下。
警員注意到了面前少女的恐懼，緩和了表情安慰了她幾句。
長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聽清楚這位警員都說了什麼，她只是胡亂地點點頭，俯身行了禮便走出了警察局。
在離開警察局之後，她也沒有直接回去，而是選擇去了醫院一直等到英格尼姆的手術室外，直到他的家人到來，她才悄無聲息地退到轉角外，沒有與他們碰面。
後來，她聽到從手術室出來的醫生在告知他們病人的情況。
「……因為送來的及時，要是再晚兩分鐘做手術就沒救了……但是脊椎受傷嚴重，下半身可能會癱瘓……以後不能再做職業英雄了……」
長生聽到了轉角外傳來的聲嘶力竭地痛哭聲，她靠在牆邊，只覺得心底堵得慌。
但是那又如何呢，並不是她的錯，也不是被她牽連的。而且若不是她及時叫了救護車，說不定這位英雄就真的死了。
她跟他素不相識，她為什麼要難過呢？
身為英雄，本來就應該有著隨時會遇到危險的覺悟，不管是他本身，還是他的家人也好，早該有這樣的覺悟了。
她又在……哭什麼？
長生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看著手上的淚水，只感到一種無力到絕望的悲傷彌漫上來，讓她忍不住蹲在無人的走廊邊，抱著自己無聲地抽泣起來。
……
回到本丸的時候，正看到一直在焦急等待著她歸來的刀劍們，因為她遲遲沒回來，大家都不由得感到擔心，加州清光幾個都換了出陣服，準備一會兒出門去找她了。
刀劍付喪神是不能過多干涉審神者現世生活的，事實上，一般情況下，付喪神甚至是不被允許前往審神者所在的現世的。但是明明對那場比賽很重視，卻一直到結束都沒回來的審神者，還是讓刀劍們感覺有些不安。
太反常了，會不會遇到了什麼預料外的事情……
難道是遇到壞人了？
主公應付得來麼？被欺負了怎麼辦？
越想越不安的刀劍們，終於按捺不住焦慮，在商議之後決定違反規定去找她。
直到這會兒見著她回來，大家才松了口氣。
但是加州清光卻發現，自家主人回應他們問話時，臉上的表情總有種恍惚與蒼白，像是有些心不在焉，更像是……
被什麼很可怕的事物給嚇到了，直到現在還餘悸未消。
而且，仔細看看的話……
——她絕對又哭過了。
「主人，」
加州清光忍不住皺起眉，走上前去，「您怎麼了？是遇到什麼事了麼？」
長生的眼睫顫動了兩下，唇角彎了彎，露出一個看似與往常沒什麼差別的笑容，「沒事啦。就是回來的路上……」
她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一瞬，語氣卻依舊若無其事的樣子，「遇到了殺人犯行兇，然後我報了警，又去了一趟醫院，所以才回來晚了。」
「殺人犯？！」
眾刀劍立時一驚。
燭臺切光忠立刻皺起眉頭，神容嚴肅，「您可有受傷？」
她看起來好像沒事，從頭到腳仔細看一遍，也會發現她身上並沒有多出什麼傷口。
但是對於自家主公的體質他們已經很瞭解了，就算受過傷他們現在也是看不出來的。
但是就算傷口已經消失了，也不代表就沒有受過傷。他們家主人可是很怕疼的。
「沒有，我就是被嚇了一跳。」
長生輕吸了一口氣，像是又再度回憶起了那個畫面，「兇犯……是以『職業英雄』為目標的，我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所以他對我不感興趣也不會盯上我的。」
這也是在警局的時候，警員用來安撫她的話。
名為斯坦因，被稱之為「英雄殺手」的通緝犯，流竄在不同的城市之中，以殺害不符合他信念的職業英雄為目的，已經殺害了17名英雄並且讓23名英雄無力再東山再起。
當然後面那些，是長生離開警局之後，用手機上網查到的。
所以他當時沒有對她出手，因為長生只不過是個還在念高中的小孩，完全不被他看在眼中。
「我去睡一會兒，晚飯的時候叫我。」
她如此說著，已經轉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咦？主公大人，錄影……」
秋田藤四郎想說什麼，肩頭已經被藥研藤四郎按住，小短刀懵懂地看向身後的哥哥，卻見沉穩的短刀對著他搖了搖頭。
「大將看起來想要一個人靜靜，不要打擾她了。」
「看起來，主公真的被嚇得很厲害啊。」
大和守安定有些憂慮，「本來還以為，看到自己的朋友拿了冠軍她會很高興的。」
——雖然那個冠軍本人好像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
在回房間的路上，長生接到了綠穀打來的電話。
「沒有拿到冠軍麼？啊，真遺憾呢……」
「誒？冠軍是小勝啊，好吧，那你替我跟他說聲恭喜吧。」
「嗯嗯，學校裡有事，所以沒來得及看轉播，但是已經錄下來了，過會兒會看的。」
「害羞什麼啦？難道小久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麼？」
「啊？我沒事啦，真的。」
「明天麼，好吧，我知道了。」
「……」
「嗯，真的沒事，放心吧。」
……
掛掉電話，把背包丟到一邊，長生從櫃子裡搬出了被褥，然後一下子倒進床鋪裡，用厚實的被子將自己卷了起來，但是即便將頭也埋進去，全身上下都遮得嚴嚴實實，已經連同呼吸都快困難了，她發現還是無法抑制住獨自一人時身體的顫抖。
很冷，非常非常冷。
好可怕。
那雙眼睛，好可怕。那道目光，好可怕。那把尖刀，那些血，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很害怕。
害怕地連哭都不敢哭出來。
沒什麼好怕的啊，她又不會死。只是痛一下而已。
她一遍一遍在心裡告訴重複著。已經安全了，沒人真的要殺她。
都過去了。再也不會回到那個時候了。
不要怕，不要怕。
【不要怕】
女孩稚嫩的嗓音像是從幽深的地底傳來，帶著寂靜的回音。
長生身體的顫抖突兀地停止了。
【不要怕，沒什麼好怕的。】
女孩還在繼續說著，聲音聽起來天真又單純，滿是信心的樣子，【歐爾麥特，還有爸爸媽媽，他們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我以後也會成為像他們一樣的英雄的。】
【所以我才不怕壞人。】
【你也不要怕。】
【我會保護你的。】
……
長生想起，那個留著淺栗色短髮，因為眼淚與灰塵而滿臉髒汙的女孩笑著朝她伸出的手。
她有一雙明亮是蜜色眼睛，笑起來無比的甜美。
她說，【Nei，我的名字叫千葉長生，你呢？】
第40章
「主上？主上？您醒了麼？」
長生迷迷糊糊地聽到了燭臺切的聲音，她費力地扒開蒙住了腦袋的被子, 揉著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燭臺切？」
因為剛睡醒, 所以聲音也有些啞啞的, 長生打了個哈欠, 「是要吃飯了麼？」
映在紙門上的高大人影做了一個垂首的姿勢, 「是的。」
「嗯好的，我馬上來。」
燭臺切光忠離開了, 長生歪著頭盯著已經空無人影的拉門，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透過紙門縫隙，可以看到外面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只有掛在走廊上的燈籠在晚風中搖搖晃晃地發光發熱。
晚風中, 透出好聞的草木清香，長生後知後覺地想起，她房門口的花壇裡，薰衣草好像已經開始長葉而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 能看到它們的花呢？
她舉起雙手, 啪地一聲拍到自己臉上。
「呦西~快點振作起來吧！」
揮了揮拳頭給自己打氣, 長生一咕嚕從被子裡站起身來, 結果右腳纏住了被子差點摔個狗吃屎。
「啊啊，連你也欺負我麼？」
她鬱悶地踹了一腳被她折騰地亂七八糟的被子。
餐廳裡, 刀劍們都已經就坐在等她了, 長生的手剛搭上門框, 腳還沒邁進去的，就忽然看到離門口最近，正在給大家端餐點的燭臺切臉上露出一絲驚異。
「等……」
他的話音才出口，長生就感覺頭上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
「咚——」
還有人即時配音。
長生抽了下嘴角，頂著一根被砸起來的呆毛轉過頭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從頭到腳白到會發光的鶴丸，正在夜色的背景下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哈哈哈哈，」他單手抱著那個巨大充氣錘，一手叉腰，臉上的神情可歡快了，「怎麼樣，被嚇到了麼，主公？」
長生鼓了鼓臉頰，氣哼哼，「你不是保證過，以後不會嚇唬我了麼！」
「嘛~嘛~」
鶴丸伸出手來毫不拘泥地按住她的呆毛揉了一把，笑嘻嘻地，「適當的驚嚇有助於調節心情嘛，怎麼樣，是不是有精神了？」
「超~級精神了！」
長生伸出手，「拿來。」
「嗯？」
鶴丸揚了揚眉梢，然後了悟地把抱在手上的充氣錘給遞過去。
長生接過，然後再高高舉起來，咚地一下砸到了不閃不避就站在原地的鶴丸腦袋上。
「你都不躲！」
長生氣悶。
鶴丸再度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怎麼樣，氣消了麼？」
「沒有！」
長生撇嘴，「不止沒有，反而更加生氣了！」
「誒？」
鶴丸眨了眨眼，有些苦惱，「那要怎麼辦？」
「晚飯的蘑菇都給你吃！」
長生早就看到今天的菜色了，終於有合理的藉口把討厭地食物推開，她笑得志得意滿。
鶴丸眼睛一轉，還想說什麼，就聽到那邊傳來燭臺切無奈的聲音。
「主公，挑食是不行的。」
長生扁扁嘴，不情不願地又瞪了一眼一臉無辜的鶴丸。
晚餐結束以後，短刀們拉著長生去了休息室看白天錄下的雄英體育祭錄影，體貼的燭臺切還給他們端了茶水和點心來，並且吩咐了不可以看到太晚。
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的關係，而且也已經知道了最後的結果，所以其實對於這場體育祭她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期待值。
結果，她就看到開幕儀式上，作為選手代表的小勝雙手插著褲兜走上了講臺，一臉無聊的表情。
「宣誓，」
長生還在奇怪以這傢伙的性格，宣誓詞會說些什麼，然後下一秒就聽到了擴音機裡傳出一句，「冠軍肯定是我。」
「你們就儘量扮演好讓我踩著舒服的踏腳石吧。」
說完這囂張到不行的話，他轉過身，一臉淡定地對著所有參賽選手比了個拇指朝下的手勢。
「雖然是第二次看了，」
加州清光撐著臉，發出感歎，「果然還是讓人覺得好厲害啊，竟然說出這種話。」
「嘛，」
大和守安定倒是一臉淡定，「這位爆豪君也確實做到了。」
整個體育祭的氣氛都很熱烈，長生從看到綠穀在預選賽上拿了第一開始，就完全沒了先前的悠閒態度，眼睛緊緊盯著螢幕看。
後來的騎馬戰還有一對一的對戰，幾乎每一場都相當奪人眼球，長生忍不住想，不愧是雄英高中呢，在這裡的每一個學生，好像都能看到他們身上閃閃發光的特質，都超級的厲害！
而且最讓她刮目相看的就是小久了，雖然已經知道小久擁有個性的事情，但是這還是長生第一次清楚看到他使用出來。尤其是與那個名為轟焦凍能使用冰與火的少年的對戰，長生整顆心都提了起來，緊張得不行。
很可惜的是，小久在這場對戰中落敗，無緣晉級。最後的決戰是那位轟君與小勝。
——結果就是，小勝贏了，可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轟君沒有像跟小久對戰時那樣使出火炎的個性，所以小勝炸毛了。
隔著螢幕，長生都能感覺得出來被綁著出現在冠軍臺上的小勝的心情了。
絕對絕對氣炸了吧？感覺好像被小看了一樣。
小勝的自尊心可是超強的。
難怪之前小久在電話裡說到這個的時候，語氣那麼奇怪。
不過……
「我是第一次看所以很驚訝啦，」
長生好笑地看著圍在身旁看得可起勁了的小短刀們，「你們明明已經看過一次了，怎麼還那麼激動？」
「因為！」
亂藤四郎雙手合十，眼眸晶亮，「超帥氣呀~」
「主公大人的世界，每個人都像這些少年一樣會用各種各樣的法術麼？」
好奇寶寶秋田藤四郎眨巴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問道。
「那不叫法術，叫做『個性』。」
長生解釋道，「也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不過大部分人都有就是了。」
「主公大人也一樣麼？」
正在為她倒茶的平野歪了歪頭。
「嗯……」
長生遲疑了一下，垂下眼去，笑道，「要不然，我怎麼可能會坐在這裡呢。」
……
雄英高中在體育祭之後給學生們放了兩天的假以作修整，在這一天裡，大家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安排。
在某家大醫院的住院部裡，正有一個少年慢慢從走廊上走來，他有著一頭左紅右白的短髮，仔細看的話，瞳色也完全不同，左眼周圍還有一圈像是燙傷的疤痕。
經過昨天的雄英體育祭，很多人都已經認識了他，所以當他出現在樓下大廳的時候，還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這一樓層分佈著十多間病房，但是真正住了人的卻不多，所以轟焦凍一路走來，整一層樓都非常安靜，安靜地像是落了針都能聽到。
為了理清楚思緒，以及徹底了斷自己的執念，他終於決定要當面見一次自己的母親。
不管要面對什麼樣的話語和目光，他都還是想要向母親道歉。若是無法直面過去，那麼他就永遠也無法徹底從泥淖中掙脫出來。
但是當他抵達315號，寫著「轟様」門牌的病房門口時，伸出的手卻怎麼也無法順利地按下門把。
他的眼神略微暗了暗。正遲疑間，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異樣，猛地抬頭朝著一側望去，結果就正好看到一顆毛茸茸的白色小腦袋，正扒拉著牆角探頭探腦地看他。
「……貓？」
轟焦凍愣了一下。
醫院住院部，按照常理來說是不會允許帶寵物進來的，那只貓又是怎麼進來的？
小貓看到他發現它了，連忙把頭又縮了回去，結果顧頭不顧尾的把一根細長的尾巴給露了出來。
一隻小爪子伸出來，把那條尾巴又給撩回去了。
看起來，蠢萌蠢萌的。
轟焦凍看著覺得有趣，唇角不由略略上提了些。就在這時，轉角的走廊上傳出腳步聲，像是有人過來了，緊接著，轟焦凍就看到那只小貓慌慌張張地從拐角處跑了過來，但是左右無路，它橫衝直撞了半天，眼看著那邊的人像是也要轉過來的時候，小貓抬頭與他對視了一眼。
轟焦凍是沒從那雙貓眼裡看出什麼來，但是小貓好像從他眼裡看出了什麼似得，嗖的一下就躥到他面前，然後敏捷地一躍而起，瞬間撞進了他懷裡。
他能感覺到到，小貓的爪子緊緊扒著他的衣服，整只貓都在努力粘在他身上。
轟焦凍一時有些懵逼，然後就看到兩個護士正好轉過來，他下意識地拉過敞開的外套將小貓遮住。
護士們很驚訝地與他打了招呼。
「監控器上好像拍到住院部裡跑進來一隻流浪貓，」
其中一位護士很苦惱的樣子，「要是被院長知道一定會責駡的。您有看到麼？是一隻很小的白色的小貓。」
轟焦凍的眼尾下意識瞥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他都可以感覺到緊緊扒著他衣服的那對爪子，在護士詢問的時候瞬間收緊，尖利的指甲都戳到了他的皮膚。
很害怕被發現的樣子。
他想，然後他搖了搖頭，「抱歉，沒有看到。」
「啊，那麼打擾了。」
護士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與他打過招呼之後便離開繼續巡邏了。
看到她們走開，轟焦凍這才拉開外套，低頭看向那只貼在他身上的小貓。
小貓顯然也已經堅持到極限了，爪子一松，整個身體就往下掉，轟抬手接住了它。
那真的是一隻很小的貓，他都能用單手托住。
小貓看看托起自己的手掌，又抬頭看看他，重新站穩了，然後軟軟地「喵」了一聲，一雙藍盈盈的眸子很是清澈溫潤。
「你在這裡做什麼？」
轟用另一隻手的手指輕輕揉了揉它的額頭，神色是平常難見的溫和。
小貓蹭了蹭他的手指，圓溜溜的大眼睛裡，倒映出少年雖然奇特，但是很是俊俏的臉。
——這個人，長得好看，而且也好溫柔，還很強。
——竟然真的會保護她，是個大好人！
——決定了，以後要請他吃咖啡果凍！
第41章
發現警報解除，小貓麻溜地就從他手上跳了下去, 走之前還很友好地蹭了蹭他的褲腿。
轟焦凍目送那只小奶貓消失在了拐角處, 不知道出於怎樣的心理, 他放輕了腳步跟了上去, 然後就看到, 那只小貓並沒有真的離開。
它走到一間病房門口就停下了，仰著頭盯著門牌, 細長的尾巴耷拉在地上晃來晃去。
看起來像是在凝視著什麼，又好像是在發呆的樣子。
雖然說, 從一隻貓的臉上很難看出這種區別，但是大概是一種被稱為直覺的東西吧，轟焦凍覺得, 那只停在病房門口的小貓，此刻的樣子也許就跟站在母親房門口卻不敢推門進去的他自己一樣。
竟然和一隻貓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共鳴。
身體先於思考便行動了，他從轉角走了出來。看到他出現，小貓像是嚇了一跳, 肉眼可見的, 那一身白色的皮毛都立了起來。
「那裡面, 」
轟停在了那間安靜的病房門口, 他看了一眼門牌, 不同于母親病房門口標識清楚的姓氏門牌，這一間的門牌上寫的竟是「未明」二字, 他低頭看向小貓, 平靜地與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對視, 「也有你重要的人麼？」
所以才費盡心思地跑到了這裡，怕被別人發現趕出去，冒著危險，就是為了想要見一見那個人麼？
小貓往後退了兩步，朝著他「喵喵」了兩聲。
不知道他是如何理解的那兩聲叫喚，卻見他轉頭抬手輕輕叩起了房門。
小貓明顯被他的舉動驚嚇到了，幾乎是立刻撲上來，爪子趴著他的褲腿往外扯，一副想要把他拉走的樣子。
轟愣了一下，歪了歪頭，像是有些茫然，「你不想見？」
意外的……有點可愛啊？
小貓趕緊搖頭，小小的腦袋甩得跟撥浪鼓一樣。
真的能聽得懂他的話。
轟焦凍有些意外，隨即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細微的歉意，「抱歉，擅作主張了。」
共鳴什麼的，果然是錯覺啊。
他想，然後微妙地有點感到遺憾。
小貓仰著脖子看看他，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失望，便又貼上來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褲腿以示安慰。
轟焦凍屈膝蹲下，伸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這一次，小貓是真的走了，轟目送它啪嗒啪嗒從安全出口的樓梯那裡跑走，靜立了一會兒之後，轉身往回走去。
——那麼，他也該去面對他終究是無法逃避的問題了。
走過病房的時候，他略一側目，不自覺地記下了那間病房的號牌。
……
白色的小身影機靈地躲過了來來往往的人，貼著牆角小心翼翼地移動，它剛瞅准一個空隙，撒開四肢要往前沖，忽然就感覺後頸的皮膚一緊，四肢懸空，整只貓都被人提了起來。
「喵？」
它懵逼地扭過頭，然後就與一雙投射出暴怒視線的三角眼對上了。
啊，是小勝……
小（長）貓（生）喵喵叫了兩聲，就著被揪起來的姿勢，很親昵地蹭了蹭那只手。
「你這混蛋！」
爆豪勝己完全沒被小貓主動的親近撫慰到，反而額頭跳起了青筋，另一隻手掄起拳頭，一副想要狠狠砸下去的樣子。
「小、小勝！住手……」
綠穀出久急匆匆地從後頭跑上來，連忙擺手道，「長、長生現在可還是小貓，萬一……」
「哈？」
爆豪提著小貓轉過頭，目光不善地看向綠穀，「你是在命令我麼？」
「不、不是啦！」
綠穀慌張地搖頭。
「把我叫來，不就是想要我幫忙麼？」
爆豪冷笑了兩聲，提著小貓用力晃了晃，成功把小貓晃得眼睛轉起了圈圈，然後曲起手指，作勢要往下敲。
綠穀出久一看不好，急忙沖過去，一把救下了還在眼冒金星的小貓，急巴巴地把它藏到身後，頂著爆豪殺人的視線額頭冒出冷汗，「那、那個，小勝，長生說，如果她回不去身體的話就找你幫忙啦，先、先讓她自己試一試嘛。」
長生好不容易忍住了暈眩感，聞言扒住綠穀後背的衣服，一路爬到他肩頭小心翼翼地看向簡直是人形殺器的爆豪。
接觸到小貓那雙可憐兮兮的眼睛，爆豪勝己「切」了一聲，一臉不爽。
「小勝……」
綠穀出久的眼睛和小貓如出一轍地清澈可憐，水潤潤的。
被這麼兩雙眼睛給盯著看，咯嘣一聲，爆豪勝己的額頭又跳起了一個十字路。
長生趕在爆豪再度發作直接，機靈地從綠穀肩上跳了下來，一溜煙地跑走了。
看著小貓安全逃離，綠穀出久這才松了口氣，看向這會兒臉色臭得要命，抱著手臂站在一邊的爆豪勝己。
「那個，小勝你別生長生的氣了，」
有著小天使一樣性格的綠穀出久絞盡腦汁想要為自家好友辯解一二，「長生她很信任我們，所以才告訴我們這種事情的。」
爆豪勝己很不爽地瞥了他一眼。
「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不知道從他的眼神當中讀出了什麼，綠穀猛一激靈站得筆直舉起手做發誓狀，「並沒有比小勝先知道！」
爆豪立刻像是被戳爆的氣球一樣炸了，他伸手揪住了綠穀的衣領，怒道，「你在說什麼鬼話，誰要聽這種事情！」
綠穀出久愣了一下，呆呆的，「誒？」
爆豪看著綠穀那一臉單純無辜的表情，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憋屈地一把甩開了手上的衣領，冷哼。
他不爽的是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麼！
他不爽的是，那混蛋自說自話沖到他家裡把還在睡覺的他從床上拖下來的事情！
混蛋，他們的關係很好麼！
居然在他刷牙的時候跟老太婆說要出去約會，誰要跟她出去約會啊！
可惡！！
他撇了撇嘴，看向旁邊不明所以一臉懵逼的綠穀出久。
而且誰約會會跑醫院來的，而且醫院門口還有這麼一個書呆子在。
綠穀出久和爆豪勝己沒等多久，就看到電梯間裡走出一個他們都很眼熟的人。
「咦，轟君？」
綠穀很意外，但是依舊相當高興地朝他打了招呼。
爆豪勝己卻覺得心情更加糟了，昨天比賽的事情他到現在還耿耿於懷，那塊他完全無法接受的冠軍獎牌簡直像是無時無刻不在嘲諷他一樣，恨得他差點把它炸得粉碎。
但是後來歐爾麥特說的，讓他將那塊獎牌當做「傷疤」牢牢記住，所以雖然還是很不痛快，他還是把它丟進了抽屜裡。
結果，罪魁禍首本人現在一臉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了他面前。
綠穀出久已經聽到一旁小勝磨後槽牙的聲音了，才蒸發掉的冷汗又掛了滿頭。
昨天要不是午夜老師把他弄暈了，小勝絕對沒那麼容易放過轟君。
「綠穀，」
轟焦凍也看到了他們，雖然有些驚訝，但是從慣來平靜淡定的臉上，也讀不出特別大的情緒起伏，他很有禮貌地朝他們點點頭，「還有爆豪，你們也來醫院了。」
「嗯、嗯，陪朋友過來的。」
綠穀乾笑著撓撓頭，眼尾稍稍一瞥，發現小勝只是臉色很難看裝作沒看到轟君，並沒有要發作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
轟焦凍點點頭，「我來看望我的母親。那麼我先走了。」
他打過招呼，本要往外走，但是似乎想起了什麼，遲疑了一下又轉身去了前臺諮詢處。
……
長生抱著貓包跑回來的時候，爆豪勝己早就等得很不耐煩了，綠穀很尷尬地站在那裡，見著長生回來，他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長生笑眯眯地停在他們身前，抱起裝著小貓的貓包，得意道，「一切順利~」
「那真是太好了。」
綠穀也跟著笑了起來，「看起來，長生已經能夠熟練控制個性了。」
「是啊~作為感謝你們今天特意陪我。」
長生低頭從背包裡掏出了兩個果凍遞過去，「給~燭臺切特製咖啡果凍，很好吃哦！」
「啊，謝謝了。」
小天使綠谷很給面子地接了過去。
長生看向爆豪勝己。
「切，誰要那種東西。」
他翻了個白眼。
長生有些氣鼓鼓的，「很好吃的啊！不要算了！」
正說著，她忽然看到了那邊從諮詢台錢離開，正往他們這兒走的轟焦凍，她愣了一下，隨即眉眼一彎，「小久，那個是你們班的轟君吧，我昨天在電視上看到了！」
「誒？」
綠谷回頭，正好看到轟，他點點頭，「轟君是推薦入學生，很厲害的。」
轟焦凍正走到他們面前，他沒見過長生，也不擅長與陌生人相處，聽到綠谷在向她介紹自己，又想起之前綠穀說的陪朋友過來的話，便明白這個女孩子應該就是綠谷他們的朋友，出於禮貌，他朝長生微微點了點頭。
「你好~」
長生笑得非常可愛，「我是千葉長生，請多指教。」
她說著，把手上剩下那個果凍遞了過去，「這個給你。」
第42章
隨著長生那一句「這個給你」，現場氣氛忽然就變得奇怪起來了。
明明他們四個還站在住院部大廳裡, 即便不像是商業街之類的嘈雜喧囂, 但是總也有些細細碎碎的交談聲,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綠穀出久的錯覺, 有那麼一瞬間, 他覺得自己站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寂靜無聲的場合。
轟焦凍也呆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被面前這個陌生少女遞過來的果凍, 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他望向綠穀和爆豪, 後者此刻的神情很扭曲，像是正在竭力忍耐著什麼，垂在身側的拳頭握得咯嘣直響。
但是對於這位同班同學的性情已經有些習慣並且瞭解了的轟並沒有覺得爆豪與以往有什麼不一樣, 或者說，經過了昨天的對戰之後，不管爆豪對他有多憤怒，他都能理解, 而原本對於沒有全力以赴以至於讓對方抱憾的事情, 轟也有些歉意, 更加不會去介意爆豪那絲毫說不上友善的目光了。
「那麼我先走了。」
他朝他們點點頭, 便朝著大門而去。
「拜拜~」
長生抱著貓包, 笑得陽光燦爛，與站在她身後烏雲罩頂的爆豪勝己可以說是相當強烈的對比了。
轟焦凍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 目光不經意略過她抱著的那個貓包, 然後愣了一下。
透過透氣用的網布, 他看到正用爪子趴在網布上好奇瞅他的一隻小白貓。
是剛剛在三樓遇到的那只小貓。
轟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抱著小貓的女孩。
……
「小久，」
長生偷偷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少年，「你說，小勝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她看了看插著褲兜大踏步走在前面，背景好像有熊熊烈焰在燃燒的爆豪。
「啊，」
綠穀很體貼地幫長生提著貓包，聞言撓撓臉，欲言又止，「小勝他大概……」
「嗯？」
長生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但是爆豪勝己卻忽然一個轉頭，必殺視線一掃，綠穀一個激靈捂住嘴巴猛搖頭。
長生撇撇嘴，不高興了，「男生間的小秘密啊，好吧，那我不問了。」
唉，大家都長大了，彼此之間有些不能告訴別人的秘密也是正常的。
就是有那麼一丟丟失落啊。
被長生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火起，爆豪抽了下嘴角，死魚眼瞪她，「你整天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沒什麼啊，」
長生很坦然地搖搖頭，「就是在想，小勝也到青春期了嘛，所以情緒反常什麼的我能理解的啦。」
——雖然就算不是叛逆期，他也一直都這樣子就是了。
「那個，長生，」
綠穀左右看看，覺得這麼聊下去不行了，很機智一敲掌心決定轉移話題，「你可以告訴我們關於今天的事情了麼？」
「啊那個啊。」
長生像是才想起來的樣子，一臉無辜地撓撓頭，「也對呢，差點就忘了。」
最後三人決定去綠穀家，至於為什麼不是選擇爆豪家，在爆豪勝己兇惡的目光下，綠穀表示自己問不出這個問題。
綠穀出久的房間很普通，就和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該有的那樣，牆上桌子上，書架上，都擺放粘貼著很多偶像的手辦與海報，一眼看過去，滿眼都是歐爾麥特標誌性地閃亮笑容。
雖說實際上歐爾麥特可以說是他們三人小隊共同的偶像了，但是也只有綠穀才會表現地如此狂熱明顯。長生倒是覺得像小久這樣能夠大聲坦誠自己的傢伙很可愛了。
在非常乖巧地謝過綠谷媽媽送進來的點心，並且目送她出門之後，長生捧起裝著果汁的玻璃杯，一臉淡定地喝了一口，然後才看向自己的小夥伴們。
「那個，實際上吧，我不是千葉長生。」
正在往杯子裡倒水的綠穀手一抖，抬起頭，眼睛睜得老大。
長生看了一眼那已經滿出來的玻璃杯，連忙伸手奪過水壺放下，表情很無辜，「就是這樣啊，你們認識的我，不是千葉長生。」
她歪了歪頭，笑著指了指自己，「我啊，其實根本就沒有名字啦。」
爆豪勝己原本正哢嚓哢嚓用力咬著曲奇的，這會兒拿著咬剩下的半塊抬頭看她，眉頭習慣性皺得死緊，「哈？」
然後長生就用那像是面具一樣可愛的笑臉，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
……
對於故事的主角來說，這個故事應該是發生在15年前，但是其中有4年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所以長生直接略過去了。只是很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背景。
嗯，就是那個，生活在超能力社會當中，大家或多或少都猜測過的那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非法實驗機構啦。
他們具體在研究什麼，對於四五歲的主角來說完全不可能會明白嘛，而且她也完全不會想到要去弄明白，從出生……嗯，或者用「製造」這個詞更好？啊，應該說，比被製造出來更早，就是當她還是分開的精子與卵子的時候，她就已經存在在那個地下實驗室了。
所以啦，除了口罩覆面，千篇一律穿著白大褂的人之外，她沒有見過一個陌生人，也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
聲音這種東西，只存在於那些冰冷的機器上，對，她沒有開口說過話，也不懂「語言」這種東西有什麼意義和作用。
她不懂得思考，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每天都只是被帶出去，讓他們把那些雜亂的針頭插入她的身體和大腦。
疼痛？沒有哦，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呢。甚至是，「感覺」這種東西，她也從未有所體會。因為從來沒人「告訴」過她，嗯，就算有人「說話」，她也不會理解其含義的。
她「住」的地方，是一個全透明的盒子，裡面什麼都沒有，但是足夠她躺下。
所以說啦，那四年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嘛，因為什麼都無法感知的人，就跟不存在的人是一樣的。
直到有一天，冰冷的器械再度被連接到她的大腦神經，然後她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很尖銳，直刺大腦皮層的尖叫聲，是小女孩的尖叫。當然，那時候她並不理解，小女孩是什麼意思。
那聲尖叫只有短短的一瞬，然後她再睜開眼發現自己依舊還在原來的地方，也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可是那天之後，透明的盒子裡又住進來了一個小女孩。
她和她不一樣，她穿著漂亮的花裙子，有著活潑的栗色蜷發，表情很豐富，而且話也很多。雖然唯一的聽眾根本不理解她在幹什麼，但是她依舊堅持不懈地和她說著話。
之後的事情，依舊是不停不停的重複，她們會被同時帶出去，然後連接上一樣的器械。她聽到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漸漸能明白「她」的話語的意義了，她有時候睜開眼睛的時候，會茫然地發現在另一邊的檯子上，躺著一個渾身赤.裸，黑髮長直的女孩子。
她是誰？
我又是誰？
她有些迷茫。
她抱著自己赤.裸的身體時，雜亂的黑髮會垂到眼前遮住視野，她開始覺得，這樣的姿態很不好。所以她選擇蜷縮在盒子的角落裡。
雖然那個盒子是透明的，那樣做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但是當她蜷縮起來的時候，會有一種很安定的感覺。
「不要怕，沒什麼好怕的！」
「我都不怕哦！歐爾麥特和我的爸爸媽媽，他們肯定會來救我們的！」
「我以後也會成為像他們一樣的英雄！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Nei，我叫千葉長生，你呢？」
「為什麼你都不說話呢？」
女孩還是孜孜不倦地跟她擠在一起，笑嘻嘻地和她說著話。
每一次被帶出去的時候，她好像都在試圖逃跑，所以那條花裙子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她的臉上也髒兮兮的。
可是她依舊彎著一雙大眼睛，唇角翹起。
那個表情，她知道的，叫做笑容。
是了，她叫做千葉長生，今年四歲。有一對職業英雄的父母。
職業英雄，就是能用「個性」給陷入困境的人幫助的偉大的存在。
「個性」，就是一種特別的能力。
千葉長生的個性，是【超再生力】，不論受到什麼傷，都能恢復。
而她……
她也擁有那個叫做「個性」的東西，她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定義她的個性的，她在漸漸豐富起來的詞彙當中，選擇了一個自認為恰當的詞語。
【侵佔】
侵佔身體，侵佔記憶，侵佔情感，侵佔人格，侵佔個性。
她侵佔了這個叫做長生的女孩的一切。
然後在後來的某一天裡，她成為了長生。
第43章
她是從長生的身上第一次體會到「疼痛」這種感覺。
那是一種很尖銳的，存在感非常強烈, 無法被人忽視的感覺。
長生哭著說, 她怕「痛」。她不怕「死」, 但是她怕「痛」。
她說, 英雄是就算害怕也會笑著拯救他人的存在。
長生就是這樣的, 她怕痛怕得哭出來了，還是張開手擋在了她面前。
她很茫然, 想不明白。自從學會了「思考」這件事情，她就產生了很多很多無法想明白的事情。
她所知的一切都來源於長生, 可是她無法想明白長生的想法。
【我是不會痛的】
她用手撫上她的臉，指尖濕濕的，幽深的黑色瞳孔渙散無光。
「可是你會死的, 」她用髒兮兮的手背抹著眼睛，「我不會死。」
【你會痛】
「歐爾麥特就算痛，也會哈哈哈哈地笑，」她插著腰, 「我也可以的。」
長生在被帶走之前, 摸了她的頭, 她說, 這是她的爸爸常常對她做的動作。
長生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來, 她又變成了一個人。變得不再能夠聽到任何的聲音。
直到。
當她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一地的鮮血。
她看到了一個女人, 嗯, 應該是「人」吧, 雖然肢體亂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但是那個被懸吊起來的頭顱，確實是人類的樣子。
她感覺到臉上的潮濕，和一種不知道要怎麼描述的感覺，胸口的位置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抽搐著，很痛。
【長生】
她在意識深處叫了她的名字。
感覺不到了。
她想要伸手去觸摸那片潮濕，但是卻發現自己辦不到。
肢體在重生，骨骼與肌肉的生長伴隨著疼痛，她抬起頭，迷茫地望向那個女人。
當看到她抬頭的時候，那個女人笑了，她說，「活下去。」
「長生，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長生要活下去】
她對自己說。
她看到有個人握著尖刀走來，眼神冰冷。尖銳的疼痛替代了骨骼重生的痛苦。
一遍遍地生長，一遍遍地被砍去。機器重複著冰冷的聲音計算著時間的變化。
她忽然想起來。那個女人，是媽媽。
爸爸和媽媽來救她了。
媽媽說，長生要好好活下去。
對，「長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在刀刃落下來的時候，【侵佔】了那個人的身體，雖然只是短短幾秒鐘，已經足夠他砍斷她的束縛帶，然後把刀插進自己身體。
很痛，但是完全沒有長生所感受到的那麼痛，所以她又往自己身上紮了幾刀，鮮紅的液體濺了長生一臉一身，漂亮的花裙子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原來的顏色了。
後來又沖進來好多人，他們臉上是各種各樣扭曲的神情，長生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
「後來嘛，」
長生歪了歪頭，伸手從盤子裡拿了一塊曲奇，哢嚓一聲咬下去，「我就被歐爾麥特救出來了。」
房間裡安靜地要命，氣氛凝重到連同空氣都像是變成了某種膠質，黏膩厚重。
長生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略有靦腆地撓撓臉，「嚇到了麼？」
「長、長生……」
綠穀出久的表情，從原先的過度震驚，轉而慢慢變成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深切的悲傷，清澈的眼睛望著面前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想要說什麼，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種時候，他要說什麼才好？
長生是不需要安慰的，他從她的眼神與笑容中可以明白這一點。
她並不感到悲傷與痛苦，也沒有陷在仇恨與恐懼之中，她不需要誰去幫她救贖她。
她只是在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他們。
僅僅如此。
「你這傢伙，」
爆豪勝己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她，然後將剩下那半塊曲奇丟進了嘴裡，「是怪物麼？」
「小勝！」
綠穀連忙阻止他的話，然後去看長生。
「好過分！」
長生鼓了鼓腮幫子，氣哼哼的，「怎麼可以這麼形容一個女孩子！難怪小勝都沒有收到過女孩子的情書！」
爆豪勝己抽了下嘴角，抱起手臂來看她，「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長生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忽然想要將這種被埋葬在過去的記憶傾倒給他們看的，爆豪勝己又不傻。
「啊，其實啦，」
長生雙手合十，看起來有點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也是前不久剛想起來這件事情的，所以，」
她歪了歪頭，「就忍不住想要去看一下，『我』是不是還活著。」
綠穀愣了愣，然後立刻就反應過來，「醫院裡的那個，難道說……」
「就是那個了！」
長生點頭，「因為不想讓別人發現嘛，所以我就又借了咖啡果凍的身體。」
「嗯……雖然沒有進去，但是我知道，『我』應該是還活著啦。」
「可是長生你，難道不打算恢復你自己的樣子麼？」
綠穀出久有些疑慮，「在醫院裡那麼久，雖然現在醫療技術已經很不錯了，但是身體一定會越來越糟糕。而且……」
「小久，我就是長生。」
她如此說道，蜜色的眼眸有那麼一瞬間的暗沉，但是隨即又被明亮的笑意給掩蓋了過去，「我就是長生。長生會活下去的，我不會讓她死的。」
明明是她一開始說，她不是長生，現在卻又堅持要說自己就是長生。
好任性。
爆豪勝己忽然像是感覺到無聊一般，插著褲兜站起身來。
「誒？小勝？」
綠穀驚訝地叫了一聲。
「無聊。」
爆豪切了一聲，翻了個白眼，站起身自顧自拉開了房門，他回過頭來，睜著死魚眼，「誰要管你到底是誰。」
說著，砰的一聲就把門給撞上了。
「哇哦，」
長生感慨了一下，抱起旁邊的貓包，「那麼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
「誒、誒？」
綠穀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我送你去……」
「沒關係啦~」
長生搖搖頭，「我會追上小勝的！」
真的沒關係麼？
綠谷將長生送到門口，目送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樓道，然後歎了口氣。
雖然後面的對話說得邏輯不通也很奇怪，但是他總覺得他能理解長生的意思。
她告訴他和小勝這件事情，並不是為了向他們尋求安慰與幫助，也沒想過要他們為她保守秘密。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告訴他們這件事而已。
她想告訴他們，她是長生。
以及，那個躺在醫院裡的女孩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他和小勝知道。雖然長生說她根本就沒有真的存在過。
但是綠穀出久覺得並不是這樣的。
他終於明白，以前總是能從長生身上感覺到的那種不同於她外在表現的冷漠與孤僻究竟源自哪裡。
總是與別人保持距離從未真正接納他人的心防又是從何而來。
並不是沒有存在過，她明明一直都存在著，無時無刻都在他們面前，雖然小心翼翼又很隱晦，但是只要仔細一些，就會看到她。
就像他，就像小勝，他們都知道的。
……
「小勝！」
長生一路追下去，毫不在意路人的視線，「小勝！你等一下啦！」
走在前頭的爆豪勝己後腦蹦起一個十字路，他停住腳，無語地看她，「幹嘛？」
長生終於追了上來，「喏，還有一個。」
爆豪看著躺在長生掌心上的那個果凍，垂在身側的手捏得咯嘣直響，「我不是說了不要麼。」
「可是，」
長生狐疑地瞅瞅他，「剛才看你明明很不高興的樣子，我以為是因為我把果凍給了轟君的關係？」
「誰要因為這種事情不高興啊！」
爆豪無語。
「哦，那我就放心了，」
長生立刻松了口氣，「那這個還是給你。」
她自說自話地把果凍塞到了他手上，然後笑眯眯地抱著貓包往前走了兩步，「我要回去啦，小勝送我去海濱公園吧？」
爆豪正瞪著手上的果凍，似乎在考慮要怎麼毀屍滅跡，聞言斜眼看她，「你腦子壞掉了麼，不認識路？」
長生一撇嘴，「小勝你一定不知道吧，海濱公園現在可是這裡的情侶約會聖地啊！」
爆豪皺起眉，「那和我有半毛錢關係麼」的反問在他臉上不言自明。
長生歎氣，搖搖頭，以一副看待無可救藥之人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然後主動跑過去一把拽了他的胳膊往前走，「我都跟阿姨說了要跟小勝約會的啦，我可不是撒謊精。」
「而且，等小勝回去了，阿姨問起來，你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了嘛~」
長生說得可體貼了，然後笑嘻嘻地把貓包塞給他，「呐，男孩子就應該紳士一點啦。」
爆豪勝己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著走了幾步，然後低頭看看自己手上提著的包，連著眼角嘴角一起抽了一下，「你這傢伙，是想要我幫你拎東西吧。」
「順道啦順道，而且下午看到小久的時候你不是生氣了嘛~嗯……畢竟是小勝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期待落空的感覺我理解啦。」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鬼。」
「不用害羞啊~」
「閉嘴！帶著這只臭貓給我滾遠點！」
第44章
「千葉，外面有人找哦。」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 長生正抓緊時間收拾東西呢, 就聽到門口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她疑惑地抬頭望去, 隨即忍不住感到一陣無奈。
身後傳來同班女生們的竊竊私語和調侃。
「啊, 又是A班的水野君呢。」
「這是這周第幾次了？又是來找千葉同學哦。」
「真好呢~」
「讓人嫉妒啊千葉。」
「正打得火熱麼難道？」
「不要胡說了, 」
長生無奈地拎起書包，雖然明知道沒什麼用, 還是解釋道，「學校體育祭的事情, 所以幾個班級的班長一起有工作啦。我和水野君並不熟。」
「啊啦啊啦，我們懂啦。」
「不~熟~哦~但是從來沒見到那個水野君去B班呢。」
「……」
長生懶得糾結，將椅子放好, 走出了教室。
「好吧，」
都走出校門了，她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微皺起眉頭, 礙於禮貌, 語氣還算溫和, 「那麼水野君, 究竟找我有什麼事呢？」
「那個, 千葉同學，」
之前曾經失手把籃球砸到了長生頭上的少年, 在長生的目光下, 臉頰漲紅, 他眼神亂飄了一會兒之後，才結結巴巴道，「那、那個，明天就是週六了，那個，想要邀請你一起看電影……」
「抱歉，」
長生說道，「週末我有安排了。」
「誒？那、那下周呢？」
水野愣了一下，然後急急地追問，「或者下個月，我隨時都可以的！」
像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態度太過急躁，他連忙噤聲，神色很是惴惴。
完全不像是班裡女孩子口中那個，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學校風雲人物呢？
長生感歎，但是還是堅定搖頭，「非常抱歉，下周，下下周，下個月，下一年，都不行。」
水野的臉上露出濃重的失望，他從長生毫無遲疑的語氣當中完全聽出了她的潛臺詞。
不用糾纏了，他沒戲。
「真的不行麼……」
他垂下頭，白皙俊秀，甚至是有那麼點可愛的臉上，露出很容易讓人產生不忍的可憐表情，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了狗狗，本來歡快搖晃著的尾巴都垂了下來。
「不行。」
長生十動然拒。
水野連同肩膀都一起耷拉了下來，「抱、抱歉，給你造成困擾了……」
他努力振作起來，抬起頭，想要挽回自己最後那麼一丟丟的尊嚴，但是他忽然發現，與他對話時禮貌卻又略顯疏遠的少女神情忽然一變，她朝著他身後的某個方向用力揮了揮手，一個瞬間而已，燦爛的笑容就浮現在了臉上。
好、好可愛……
水野在心底感歎，臉頰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暈。
但是長生已經看也不看他地與他擦身而過，朝著那邊跑了過去。
水野忍不住轉頭去看，卻見長生帶著那一臉可愛到不行的笑容蹦蹦跳跳地朝著不遠處，穿著一身軍裝樣式的衣服，有著水色短髮的青年跑了過去。
青年很熟練地從她手上接過了書包，並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水野的眼神不由黯淡了下來。
那個男人，長得很俊朗，而且光看氣質也能明白，絕不是平平無奇之輩。
看他腰側還佩戴著刀劍，雖然沒聽說過有哪個職業英雄擅長太刀，但是看他的服飾，應該是某位職業英雄了。
而他自己，也只不過是在學校裡有那麼一點名氣罷了，別說是跟職業英雄相比，就算是同齡人……
他想起前幾天在電視轉播中看到的雄英體育祭，不由握緊了拳頭。
他還差得遠。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他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望著相攜遠去的兩人，目光變得逐漸堅定起來。
……
長生腳步輕快地一邊哼著歌一邊走在一期一振身旁，因為先前遇到英雄殺手的事情，所以刀劍們臨時決定每天由擔任近侍之職的付喪神來接她回家，雖說她覺得其實並不需要這麼麻煩，因為英雄殺手根本瞧不上她，但是不像拂了他們的好意，況且有人一起的感覺也不錯，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
而且，雖說付喪神們的出陣裝看起來與現世的著裝習慣有些差異所以總是比較引人注目，但是最近保須市里臨時多了不少英雄，大家對於英雄們風格各異的著裝習慣也很能適應了，像一期一振這樣的軍裝反而還算尋常的。
「出陣的隊伍還沒回來麼？」
長生問道。
「是的。」
一期一振回答。
「啊啊，那就是說，」
長生的眼睛一亮，「安定也還沒回來咯？」
一期一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他笑道，「可是大和守已經交代了小夜，要看著您完成訓練內容。」
「……」
長生才翹起來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去，扁了扁嘴，「好吧。安定真會挑人選呢。」
竟然選擇小夜左文字，那可是一振可愛乖巧到，絕對沒人忍心讓他為難的小短刀啊。
一期一振好笑地看著她懨懨的神情，「主殿還請加油。」
「嗨~嗨~」
長生歎氣，「好吧，這是我自己決定的！當然不能偷懶！」
她揮舞了兩下拳頭，重新振作起來，正說著，眼角忽然瞥到一個白色的人影，她愣了一下，轉頭望向街對面。
一期一振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然後了然，「是在這裡巡邏的英雄。」
長生點點頭，自從出了英格尼姆被害的事件之後，這裡的警備加強了不少，至少街面的巡邏人員就增加了很多。
不過那個人……
她看著那套熟悉的白色鎧甲，略有遲疑。
是英格尼姆標誌性的裝備啊，可是他本人，不管是那天長生從醫生那裡聽到的，還是在後續的報紙上看到的，都說明了這位英雄已經不可能再繼續行使自己的職責了。
那麼也許，是他的繼承者吧。
她想。
所以才會特意來這裡的吧。
「主殿，」
一期一振的聲音在旁響起，聲音中略帶遲疑，與以往似乎有些不同，立刻就把長生的注意力給吸引了回來，「有一件事……」
「嗯？」
長生疑惑地看向他，「怎麼了？」
一期一振眸光微垂，斟酌再三之後，還是說道，「今天白天，狐之助送了一份通知書過來。」
「通知書？」
長生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立刻明白了，「難道有新的任務？」
「是。」
一期一振點點頭，金色的眼眸望過來，眸光略有顫動，像是在忍耐著什麼情緒，「關於大阪城地下寶藏……」
……
據說是在大阪城地下發現了沉眠的千兩箱，作為一種戰略儲備，時之政府鼓勵各本丸的審神者們帶領自家的刀劍付喪神前去挖掘。
而關鍵不僅僅是寶藏……
「也就是說，也許還能帶回你們的兄弟？」
長生謝過平野藤四郎端來的茶，有些驚訝，「嗯……博多藤四郎、信濃藤四郎……還有……」
「還有後藤藤四郎和包丁藤四郎！」
亂急急地插嘴，然後雙手合十，眼含期待，「Neinei，主公大人，我們也參加吧？」
長生低頭喝茶，沒有立即回答短刀的問題。
周圍一圈的粟田口小短刀們，雖然心下著急，也期盼他們家主公大人能同意，但是鑒於自家本丸目前的狀況，他們也不是不能明白主公的顧慮，故而也不敢催促，只是心裡都七上八下的。
「挖掘寶藏的話，」
長生在小短刀們的目光下放下茶杯，伸手一指自己，抬眼之時，眸光可亮了，「我也可以一起去？」
「咦、咦？」
最先開口拜託的亂藤四郎愣了一下，然後顯得有些遲疑，「不知道呢……」
她轉頭看向自家可靠的大哥。
一期一振搖搖頭，「具體情形不明。但是多半還是會有敵人。」
「誒……」
長生立刻失望了，有敵人的話，那就意味著，刀劍們肯定是不會讓她一起跟著去了，她撇撇嘴，「好吧。」
「主公大人……」
五虎退眼巴巴地看著她。
長生揉了一把小短刀細軟的頭髮，「一起參加吧。我們也是時候該增加一些戰力了。」
不管新來的刀劍是否也會沾染上詛咒，但是總也得有個開端弄個清楚才行，一味逃避是不行的。
既然已經明瞭她自己的存在意義，也已經正視了過去，那麼接下來，就得放眼未來才行。
她的名字是千葉長生，她會以這個名字與這個身份一直存在下去。
她要長生活下去，並且在未來活得很好。是那種，在陽光下，穿著花裙子，笑得陽光燦爛的未來。
第45章
第二天是週六，原本按照日常作息來說, 應該會賴床到將近中午才起的長生卻意外地起了個大早。
「主公不再多睡會兒麼？」
鯰尾藤四郎端著早點, 歪著頭看向正在刷牙的長生, 大眼睛眨巴眨巴。
「唔……」
因為刷牙所以無法口齒清楚地說話, 長生含了一口水咕嘟咕嘟漱完口再吐掉, 一邊拿毛巾擦嘴一邊抱怨，「我也想啦, 可是今天要去一趟百貨公司。」
「百貨公司？」
鯰尾藤四郎的眼睛倏然亮了，「商店麼！」
聽出這振脅差語氣裡的雀躍, 長生回頭，「你喜歡逛街？」
「啊，」
鯰尾藤四郎笑得陽光燦爛, 「不記得了。不過去商店的話，好像總是冷靜不下來。」
長生看著他毫無陰霾的神情，恍然想起，鯰尾藤四郎和一期一振都是曾經被燒毀在大阪城中, 所以他們也都丟失了一部分記憶。
不過看他們目前的狀態, 似乎都並不怎麼介意丟失記憶的事情。
嗯, 挺好的。
長生洗完臉回來, 一邊吃早點一邊說道, 「因為體育祭的事情，所以要去百貨公司採購一些東西。平常放學太晚了, 所以決定今天去。」
鯰尾雙手撐著臉, 笑嘻嘻地一邊點頭一邊看她吃東西, 頭頂的呆毛一晃一晃，看得長生老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去撓一把。
——她本身的個性雖然是不錯啦，但是弊端也很明顯。很容易與被【侵佔】的對象自身性格相混淆，不知不覺間就會受到影響了。
以至於現在她還常常會有自己是一隻貓的錯覺，偶爾做出貓咪才有的舉動。
真是令人鬱卒。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再三確認了這確實是一隻人類的手，指腹上完全沒有肉墊的存在，這才歎了口氣。
然後就聽到原本很期待著能出門的鯰尾藤四郎，忽然發出一聲「呀」。
長生疑惑地看他。
「啊，我剛想起來，」
鯰尾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昨天主公同意我們參加挖掘大阪城地下寶藏的事情之後，一期哥就安排了今天出陣的隊伍……」
長生立刻明白了，「你也要去？」
鯰尾藤四郎有些糾結的樣子，豎起右手食指，「有機會能帶回弟弟們，還能挖到寶藏，感覺很好玩啊。」
然後又豎起左手食指，「可是能跟著去現世的商店，完全無法冷靜。」
他左看看，右看看，呆毛也跟著左右晃著，然後一扁嘴，大眼睛清澈透亮地望向長生，一副選擇困難請求幫助的樣子，「主公——」
長生忍不住又瞅了一眼他的呆毛，努力移開視線，「商店以後也有機會嘛，大阪城尋寶可能就這麼一次哦。」
鯰尾藤四郎咚地一下敲在手心上，「您說得對！」
然後，等到長生收拾好要出門的時候，就發現了正站在羅盤邊等她的銀髮付喪神。
「你是……」
雖然沒有怎麼打過交道，但是那一身粟田口標誌性的服裝和腰際那一振脅差，還是讓長生立刻明白了眼前少年的身份，「骨喰藤四郎？」
「是。」
骨喰低頭，聲音輕淡平直，「兄弟讓我代替他工作。」
長生有些糾結，「只是去買點東西……」
並不是一定要有人相陪的，況且以骨喰藤四郎的性情，讓他陪她去逛街買東西，絕對會冷場。
多尷尬呀。
骨喰微微抬起頭，暗紅色的眼眸有些茫然。
長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無奈地點點頭，「那麻煩你了。」
……
兩人來到現世之後，長生便熟門熟路地帶著骨喰藤四郎去了附近的百貨公司，購物單上的東西雖然不多，但是真正買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分量還有點沉，要是長生一個人的話還真的不好提。
——難怪班主任說讓她找A班的水野同學一起來。
而且是用那種「好好把握」「不用感謝我」的噁心表情來說出的這個提議，長生當時就黑了臉。
啊，這麼想起來，難怪昨天水野同學說要約她週六看電影，一定也是從班主任那裡得到了訊息，然後自認體貼地給她找了藉口。
想到這裡，長生不由抽了抽嘴角。
結果，說曹操曹操到，他們剛從體育用品店買完東西往外走，一直沉默無言的骨喰藤四郎忽然伸手拽住了她。
然後下一刻，那個剛剛才被她念叨過的少年就和他身後的朋友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
——要不是骨喰忽然拉住她，兩人沒准就要撞上了。
不過雖然沒撞上，這麼愕然對望著，也是很尷尬了。
長生後退一步，站在骨喰身旁，禮貌地揚起笑容，「午安，水野君。」
「嗯、嗯！午安，千葉同學！」
水野很是愣怔了一會兒，然後不知不覺臉又紅了，結結巴巴像是手都不知道該放哪兒才好。
「哦哦~這可真是巧啊~」
走在水野旁邊的，就是那天長生被砸了頭之後與他一起的那個男生，他用一雙眼睛賊兮兮地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笑道，「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巧合？」
長生冷靜地看了他一眼，不欲回應這種話題，轉而看向水野，「那麼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啊、啊，好的！那個……」
水野還想說什麼，卻見長生完全沒有要聽他說話的想法，伸手挽上一旁陌生少年的手臂就與他們擦肩而過。
旁邊好友一臉同情地看著失魂落魄的水野，用力一拍他肩頭，「嘿兄弟，振作一點。天涯何處無芳草啊，人家對你好像真沒意思。」
「我知道啦。」
水野垂下頭。
……
感覺離開了那兩人的視線，長生覺得自己原本不錯的心情一下子就跌了下來，她撇撇嘴，想說什麼，忽然注意到自己還挽著骨喰藤四郎的胳膊。
而這振一直一言不發無甚表情的脅差，雖然很乖地跟著她的步子走，身體卻僵硬得不得了。
果然很不習慣和人接觸啊。
長生立刻松了手，也明顯發覺骨喰不自覺放鬆下來的神態。
這也是一振因為大火而丟失了記憶的刀。更有甚者，比之一期一振與鯰尾藤四郎，骨喰藤四郎的失憶要更加嚴重和極端。
——是連同自己一起被遺忘了的完全沒有「自我」的一振刀。
沒有自我，無法確認自己的存在價值。
是因為丟失了過往經歷而造成的。
和她不一樣。
不過，記憶這種東西，過去的丟失了的話，也可以創造新的嘛~
而「自我」，也是在這種名為「記憶」的東西裡，慢慢填充豐富起來的。
似乎是覺得長生盯著自己看了太久，骨喰抬眸看過來，暗紅色的眼睛中並沒有特別的情緒起伏，但是長生從他的臉上，猜測他大概是有些疑惑吧。
長生又看了看那雙眼睛。
一期一振說，與鶯丸他們有些不同，骨喰並非是因為意志多麼堅定或者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遲遲沒有觸動詛咒，相反的是因為，對於骨喰藤四郎而言，他無法明白和理解「認同一個人」的情緒是什麼樣的。
他對於喜怒哀樂的感知幾近於零，是完全的空白。
嗯，也許也不是，至少骨喰對於自己的兄弟的感情還是有的，雖然不明顯。但是對於其他，要理解實在太過困難了。
長生覺得自己大概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在這裡等我一下。」
長生笑著歪了歪頭，想了一下，忽而做出了一個讓骨喰藤四郎眸光微顫的動作。
她抬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別摸我。」
骨喰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嗯。」
長生點點頭，「別亂走哦。」
長生笑得陽光燦爛，然後朝著不遠處販賣霜淇淋的小車跑了過去，「兩個霜淇淋，巧克力味的！」
當她舉著兩支霜淇淋回來的時候，神容淡漠的少年依言停留在原地，一步也未挪動。
長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覺得骨喰藤四郎雖然看起來有些不好相處，但是就像一個大孩子一樣，很乖。
「給。」
她把霜淇淋遞過去，並且看著他順從地接了下來，「嘗嘗吧。」
骨喰看了看她，長生正低頭舔了一口奶油，發現骨喰在看她，她眨了眨眼，「怎麼了？」
骨喰藤四郎收回目光，盯著自己手上的霜淇淋看了一會兒，也學著她的樣子小小地吃了一口。
「怎麼樣？」
長生笑眯眯地問。
「……很甜。」
「是吧，」
得到了回應，少女笑得很開心，像是比她自己吃了霜淇淋還要開心，「呦西，吃完霜淇淋，我們就去下一站吧~」
骨喰藤四郎安靜地點頭。
「體育祭的東西都已經買好了，我就想，一期一振他們不是要去挖寶麼？」
長生點著下巴嘀咕，而聽到了自己兄長名字的骨喰也下意識地望了過來，長生繼續自言自語，「幫他們買個稱手的鏟子……嗯，有點累啊，聽說有99層呢，要不然，買台挖掘機怎麼樣？」
「嗯……那麼問題來了，」
長生苦惱，「挖掘機哪家強呢？」
第46章
「嗯……現任雄英高中教師之職的職業英雄【重力裝載者】傾力推薦……」
長生咽下一勺咖喱飯，眼睛盯著手機螢幕, 念出了網上搜索到的關於挖掘機的資訊, 「『山東藍翔』……這是什麼, 商店名字麼？」
她下意識抬頭, 茫然地望向對面。
骨喰藤四郎當然不會知道, 所以他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心一意地吃飯。
因為過於安靜了, 以至於長生差點要忘記對面還有人在，她撓撓頭, 有些抱歉地把手機收了起來。
「Nei骨喰，」
她叼著勺子想了一會兒，「一會兒再陪我去趟醫院吧？」
骨喰藤四郎停下勺子, 抬頭，「是。」
雖然他的回應依舊很平淡，但是長生卻笑了，「其實, 我一個人不敢去。所以有人一起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就會比較有勇氣了。」
骨喰藤四郎很顯然並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神情依舊很是寡淡, 長生並不介意, 只是笑眯眯地繼續低頭享用完剩下的午餐。
——嗯，味道雖然比不上燭臺切的手藝, 勉強也算不錯了。
……
長生說要去醫院, 自然是為了去看望那位受了傷的英雄英格尼姆的, 因為他是在保須市遇襲，加之傷勢又太重，所以手術以及之後的治療一直都是在保須市的醫院進行。
長生在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花，詢問了前臺的護士，在對方對她身份的再三確認下，不得不說明自己就是當時報警的目擊者，並且提供了身份證明，這才得到允許前去看望。
短暫的敲門之後得到一聲「請進」的應允，聽聲音的話感覺似乎恢復了不少的樣子。
「打擾了。」
長生推門而入，就見病床上，一個年輕男人正靠在床頭半坐著，他胳膊上身上還到處都纏著繃帶，但是透過纏繞在頭上的紗布間隙，還是可以看出他那張頗為俊秀斯文的臉。
這還是長生第一次見到這位英雄的真容，雖然是在這種情形下。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掃過男人被子下的雙腿，眼神黯淡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揚起了笑容，「您好。」
「你是……」
他臉色還很蒼白，沒什麼血色的樣子，但是精神像是恢復了一些，眉目間有些傷感，但還是不知是天性還是習慣，依舊以一種可以稱得上是溫和可親的神情朝她笑了，「是來看望我的麼，真是有勞了。」
與此同時，原本坐在他病床邊的一個少年也刷的站起身，有些過度誇張地朝著長生一個大大的鞠躬，直起身來之後才又推了推眼鏡，「您好。非常感謝您前來看望兄長。」
「咦，你是那個……」
長生看到少年的臉，驚訝了一下，「小勝和小久的同學？」
在之前雄英體育祭的錄影裡，她見過這個少年，他可是在最後闖入了四強，並列的第三名呢。
她發現，這個少年的身上，還穿著那身英格尼姆的標誌性白鎧甲。
這麼說，之前在街上看到的正在巡邏的就是他麼？好巧……
飯田天哉對於長生說出來的那兩個名字也是感到了一陣意外，他微微睜大眼，「您說的，可是綠穀和爆豪？」
「……嗯。」
長生點點頭，走上前將花遞給了飯田，隨即笑道，「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哦，不過上高中以後我就搬來保須市了。」
她如此說著，低頭從包包裡掏出錢夾，拿了那張有著他們三人合影的照片，「我來這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搶劫案，如果不是英格尼姆先生幫忙的話，這張照片就會丟了。所以我一直很感激。」
她很真誠地看向病床上恍然大悟的年輕人。
「啊，原來是你。」
飯田天晴笑了，雖然看起來依舊虛弱，但是他的笑容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有種天朗氣清的疏闊感，「哈哈哈哈，難為你還記得那種小事情了。」
長生搖搖頭，「對於您來說也許只是過去曾經解決過的眾多事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是對我來說卻是一件很無比重要的大事。一直沒有機會認真向您道謝。」
飯田天晴笑容微斂，由爽朗慢慢化為了溫和，「不用謝。那是我身為英雄的職責。」
離開的時候，飯田天哉執意要送長生出去，走出病房他才發現門外還站著一個一身軍裝的少年。
「送到這裡就可以了，請回去吧飯田君。」
長生推辭了他的好意。
「請等一下。」
飯田忽然叫住了正欲離開的兩人，見長生回頭疑惑地看他，他低下頭來，「我從當時負責的警員那裡知道，那天是有一個女孩子打電話報了警，這才讓兄長得以及時治療……」
長生立刻明白了他想說什麼，她正要開口，卻見面前的少年再一次深深俯下.身朝她鞠了一躬，聲音沉穩低沉，「您的恩惠無以報答，還請務必不要推辭。」
「……」
長生一時無法出聲，只是安靜看著逆光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她原本想說，她什麼也沒有做的，只是正好路過遇到了那一幕，然後報了警而已。
但是正如這個少年所說，倘若她晚了幾分鐘，或者當時逃掉了，也許英格尼姆就無法順利活下來。而現在，雖然他不能再從事英雄活動了，但是他至少是活下來了。
對於他的家人，至少是對於面前這位少年來說，儘管只有一點點，但那也是一種安慰吧。
就像她先前對飯田先生所說，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對她來說卻非常的重要。
更何況，這個少年所作出的感謝，是關乎於自己最尊敬的兄長的性命。
長生忽然很慶倖，那個被她抱怨討厭的班主任在那天將她叫去學校幹雜活的事情。她也很慶倖，自己當時沒有完全被恐懼攝取心神，及時地反應了過來。
有一個人因她而得救。
只是這樣一個念頭閃過，不知為何，長生就覺得眼眶有些溫熱。
「嗯、嗯，好吧，那我就接受了。」
長生背著手彎起雙眼，笑道，「但是真的不用送我了，飯田君回去陪兄長吧。」
飯田天哉用力點頭，過於古板認真的性格讓他看起來有些不苟言笑的樣子。
長生帶著從始至終都未曾出過聲的骨喰走遠了幾步，直至拐過走廊來到電梯間，左右無人了，長生忽然捂住臉蹲了下來。
「……審神者大人？」
骨喰愣了一下。
「不、不用管我，嗚……」
長生捂著臉，肩膀抖動著，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就、就是忍不住了，不、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好高興……」
明明是很高興啦，為什麼卻忍不住想哭呢。
真討厭啊。
長生想，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哭的呀。
而且還是在骨喰藤四郎面前哭，他本來就沒有承認過她，還看到她這麼膽小沒用，一定對她的印象更差了吧？
這麼一想，長生立刻覺得難過起來了。
結果就是，眼淚掉得更凶了，嗚哇嗚哇地完全停不下來。
骨喰藤四郎一臉懵地站在旁邊，完全無法明白審神者大人這是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哪怕是不通人情世故如他，也是知道一直讓她哭下去是不行的。
他面無表情地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放下了手上拎著的東西，屈膝蹲在了長生的面前。
「請不要哭。」
他的語調平直，依舊沒什麼情緒起伏。
「我、我也不想的啦，可、可是，我現在、現在，停不下來了嗚哇……」
長生哭得一抽一抽的，「這、這樣下去，骨、骨喰一定會討厭我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嘛！」
……『討厭』這種情緒又是什麼樣的？
骨喰有些茫然地歪了歪頭，「抱歉，我無法明白那種感情。」
但是，如果會讓審神者大人如此哭泣的情緒，一定是一種很激烈的感情，這樣的話……
「不會的，」他說道，「我不會有那種情緒。」
他是不會產生那種激烈的情感的。
「真、真的麼？」
長生鼻尖哭得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一副可憐得不得了的樣子，「我、我還要努力讓你能承認我的，不、不能先讓你討厭我。」
骨喰藤四郎點了點頭。
長生看了他半晌，終於止了哭泣，像一個情緒反復無常的小孩一樣伸手一撲就抱住骨喰的脖子。
不習慣身體接觸的骨喰下意識僵硬了一下。
他見到過自己的弟弟們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哭泣，一期哥每次都要費心去哄他們，鯰尾也會幫忙，他會做鬼臉或者給他們糖果來逗他們開心，但是那種事情，他是完全學不會的。
可是為什麼，他只是說不討厭她而已，這位大人的反應，就像弟弟們收到了喜歡的糖果那樣，變得如此高興？
而他又為什麼，明明想要往後退掙脫開她，身體卻好似被抽掉了力氣完全無法動彈？
叮——
電梯門開了，兩個少年正從電梯當中走出，然後立刻就與還擁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撞了個正著。
「千、千葉同學？」
水野原本提在手上的果籃啪嗒一聲掉了地，臉色瞬間很是難看。
他的同伴捂住臉，滿是同情地再度拍了拍胸口紮了好幾箭的水野君。
啊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所謂命運的巧合，也太過了點吧？
第47章
長生連忙鬆開手站起來，她背過身去略顯慌張地抹了抹眼睛, 因為剛剛哭過, 臉上是怎麼也遮掩不了, 倒不是別的什麼原因, 而是在別人面前實在有些失態, 這讓她略有些羞窘。
水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長生剛才是在哭。
雖然之前那一幕確實讓他備受打擊，但是他更在意的是她為什麼會哭。
被欺負了？還是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
……對了, 這裡是醫院，這樣的話, 難道是什麼重要的人——
自我腦補了一出人間悲劇的水野君動了動嘴，卻又擔心自己無意的安慰會在本就脆弱的少女心上更加增添傷口，糾結遲疑之下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長生卻是很快調整好狀態, 轉過身來看向這兩個男生，「失禮了。你們也是來看望病人麼？」
見水野只是一味望著長生發怔，同行的少年便明白是指望不了他來回答了，他彎下腰去撿起了掉下來的果籃, 哈哈笑道, 「是啊, 被主任拜託了, 作為學生代表來看望一下英格尼姆先生。」
長生恍然大悟, 隨即微笑著退到一邊給他們讓了路，「那麼不打擾你們了。」
她拉起骨喰藤四郎的手, 重新按開了電梯走進去, 在電梯闔上門之前還朝他們揮了揮手。
目送電梯下去, 男生這才沒好氣地一拳敲到了旁邊還在發怔的水野腦袋上，「笨蛋，回神了，人都走了。」
水野一個激靈，眨了眨茫然的雙眼，這才反應過來，很是失落地垂下頭去。
「……」
那可憐兮兮像是被拋棄了的模樣讓少年實在說不出苛責的話，他無語地一胳膊圈過對方的脖子，拖著人往病房的方向走，「好了好了，打起精神來啊NO.1君，不要在職業英雄面前丟臉！」
……
離開了外人的視線，長生這才松了口氣，然後立即注意到身旁少年正低著頭，目光凝視在她抓著他的手上。
大概知道他不喜歡與別人肢體接觸，長生立刻鬆開手，不好意思地撓頭笑道，「剛才沒留意呢，真是抱歉。」
骨喰藤四郎抬起頭，很是平靜地看著她，「審神者大人。」
「嗯？」
長生疑惑。
「您買的東西，」
骨喰抬起空無一物的手，「還在上面。」
「……」
……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傍晚了，長生和骨喰藤四郎一起在醫院附近挑了一家拉麵店吃飯，一邊想著一會兒結束之後是直接回本丸還是再去商業街逛會兒，忽然就感覺自己右眼皮一跳，下一秒，拉麵店的門簾被人撩開了。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
長生對上門口那呆住的兩人，忍不住扶額。
今天是撞了什麼邪，怎麼走哪兒都能遇到這兩個人？
和長生有著同樣心裡活動的，是一巴掌蓋住自己臉的全身都透露出絕望味道的少年。
他不抱希望地看向水野修，果不其然地發現對方在看到千葉少女的第一眼就又擺出了一副失了魂的樣子。
真是見了鬼了。
石田健決定不能這麼下去了，於是他一把拽過水野，掛上友善地笑容，在水野不知所措的目光下逕自拉著他來到了千葉長生他們的桌子前。
「好巧啊千葉同學，今天第三次遇到了。」
石田大咧咧地道，「裡面好像沒座了，既然都是同學，一起拼個桌？」
長生揚了揚眉，看看他，又看看接觸到自己的目光後臉漲得通紅的水野，然後歎了口氣，朝坐在對面的骨喰道，「骨喰，你坐我旁邊來吧。」
骨喰應了聲，很順從地將餐盤一起端到了長生那一邊，將對面的兩個位置讓給了這兩個陌生人。
石田本來還想著最後再幫自己好友一把讓他有機會接近千葉的，結果人家這麼明擺著要跟他們劃清界限，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何必自討沒趣了。
他們兩人坐下之後拿著功能表點了餐，等餐期間氣氛有些尷尬，石田就開始沒話找話。
諸如「今天天氣不錯哈」「這店裡的裝潢很有個性」「晚上的星星很亮嘛」之類的廢話反而讓氣氛更加變得詭異了。
長生有些無語，她放下筷子，斯文地拿著紙巾擦了擦嘴，又轉過頭去確認了一下骨喰也已經吃完了，便站起身道，「那麼我們先走了，週一學校見。」
石田看著那個全程一言不發亦步亦趨跟在千葉之後走的少年，摸摸鼻子，「真是，連介紹一下旁邊那傢伙是誰都沒有的麼？」
隨即他又看到長生掏出錢夾，他吃驚道，「竟然還讓女生掏錢？嘖。」
「阿健，別看了。」
旁邊水野的聲音沉沉的，倒是很平靜的樣子。
「怎麼，終於想通了？」
石田笑道。
水野搖搖頭，「強求不來。千葉同學眼中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是我太不起眼了。」
「……」
你還不起眼？
石田一時語塞，不過想到這小子每次在千葉面前的那畏縮的表現，確實……不太能讓人矚目，他歎了口氣，「阿修，你要是能拿出平時訓練時候的氣勢，絕對是這裡最耀眼的人。」
點的拉麵上來了，水野不再說話，低下頭專心吃了起來。
……
而另一邊，長生稍微有些鬱悶地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頭，開始思考難道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什麼時候，給了那個水野君什麼暗示的錯覺麼？
要不然，幹嘛一直盯上她？
以前雖然也有很多偷偷給她送情書或者向她告白的男生，但是在她拒絕之後基本也就沒有任何後續了。
而且……
說起來，那些被她拒絕過的少年在之後好像還都很自覺地繞著她走，完全不出現在她面前了呢，就算偶爾被她遇上了，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好像她是什麼怪物一樣。
嗯……事實上，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原因，好像跟她告白過的男生第二天來上學的時候都是一副鼻青臉腫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頓的樣子，她倒是問過他們，但是每個人的說辭還都很統一，都說是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所以，長生以前一直在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麼類似於「凡是對她告白必然遭遇不測」之類的詛咒。
不過這個水野君倒是一直好端端的。
果然，那不是她的原因，而且也沒有什麼詛咒，都是以前那些男孩子太倒楣了吧？
長生歪著頭想。
不過也沒辦法嘛，就連小勝都進入青春期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女孩子本來就是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對異性有所憧憬和好感很平常了。
所以說，她是不是也應該去談個戀愛什麼的？
畢竟，到了一個年齡就應該去做這個年齡該做的事情，否則長生的15歲也太無聊了，絕對會成為遺憾的。
而且這樣也正好嘛，有一個固定物件的話，也省得以後再被別人糾纏。
不過，男朋友的話，該找什麼樣的人呢？
長生琢磨了半晌。
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小勝和小久絕對不行，友情可比愛情靠譜多了，她才不想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呢。其餘的話……
真是傷腦筋了，平時她跟周圍的人雖然關係都還不錯，但真讓她從中找出幾個自己印象深刻的男生，實在很困難了。
唉，果然這種事情，還是晚點再說吧。
長生歎氣。
街邊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天色完全黑了，但是商業街上依舊很熱鬧，城市的燈火將屬於夜晚的寂靜荒蕪完全遮掩了。
「已經不早了，我們今天就先回去吧。」
長生看向一邊的脅差少年。
一路走來一言不發對自家主公那豐富變換的表情完全無視的骨喰藤四郎點點頭，「是。」
長生眨了眨眼，盯著骨喰看了一會兒，讓沒聽到下一步指令的骨喰下意識地抬頭茫然望了過來。
接收到骨喰的視線，長生笑彎起眼睛，手指點著下巴，玩笑道，「忽然發現骨喰長得很好看嘛~」
可惜了，雖然本丸裡的刀劍們也都很好看很有個性，但是都不是人類還都年紀一大把了呢……
「真是的，就沒有那種，年紀差不多，長得帥氣，性格好，又很強，還能保護人……」
長生才抱怨到一半，骨喰忽然伸手將她往身後一拽，下一秒，他們旁邊的大樓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從空中狠狠撞擊上去，霎時間玻璃與殘骸鋪天蓋地如同暴雨一般落了下來。
骨喰藤四郎拉著她往外跑，以骨喰自己的機動值要跑出去還有希望，但是帶上長生顯然就很困難了。
長生眼看著大塊的石頭直接朝著他們頭頂落下來，她一咬牙，掙脫開骨喰的手，趁著對方愣住的時候，用力推了他一把。
「快走！我不會死的！」
骨喰藤四郎手心一空，在驟然睜大的雙眸中，映出了少女努力安撫他的笑容。
「……主……」
嘭——
石塊在落到長生頭頂的前一刻，被突如其來從地面升起的巨大冰牆阻隔開了。
原本已經做好承受劇痛的長生睜開下意識閉起的雙眼，怔怔地望向出現在面前，正抬起一隻手放出冰牆的少年。
紅白雙色的短髮在氣浪當中飛揚，異色瞳孔堅定沉穩毫無慌亂，不知是跑得匆忙的原因還是什麼，他微微喘著氣，額頭還冒著汗。
長生捂住心口。
出現了……
年紀差不多，長得帥氣，性格好，又很強，能保護人的……
第48章
「轟君？」
長生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知為何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保須市的轟焦凍收回手，他聽到少女叫出了他的名字不由愣了一下, 轉過頭去後知後覺地發現面前這個女孩子是曾經在母親所在醫院有過一面之緣的綠穀和爆豪的朋友。
但是因為對於陌生人並不是太上心所以一下沒能記起她的名字, 他稍微有些尷尬，只能點點頭, 然後叮囑道，「現在這裡很危險，你們儘快去避難比較好。」
雖然還有別的話想說, 但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現在的情況很危險，那個直接撞塌了大廈的怪物, 竟然還長著一對翅膀, 這會兒正從廢墟當中飛到半空，在夜空中兜兜轉轉不知道在幹什麼。
長生眯眼看去，能看到怪物裸.露出的大腦皮層, 這種形態的敵人, 長生之前在新聞上見過。
那次襲擊了雄英高中USJ的敵聯盟成員當中，被抓的其中之一就是這種樣子。
長生很識趣地應下了, 她朝轟道了謝，想了想還是多加了一句, 「你也務必注意安全！」
轟怔了怔, 有點意外的樣子, 點點頭認真地說, 「多謝。」
為什麼這種事情也要道謝？長生看看他, 忍不住笑出了聲, 揮手一邊跑一邊道, 「下次再請你吃咖啡果凍！」
轟焦凍看著她跑到了那個軍裝少年身邊拉著他一起跑遠，這才有些茫然地回想起她之前的話。
——這個女孩子，好像很喜歡吃咖啡果凍？
……
夜晚的寧靜被打破了，整個保須市到處都是轟隆轟隆的巨響，大地在震顫，不時有火光閃動，驚叫著四散的人群與逆行其中的英雄交錯而過。
長生牢牢抓著骨喰的手以防止被人群沖散，她沒來得及刷手機新聞知道具體情況，但是從擦肩而過的路人隻言片語中卻大概能夠猜測，保須市遇到敵襲了。
敵人似乎還不弱，目前正有好幾位職業英雄在與他們交戰。
長生想起之前小久說過，目前雄英的學生正在進行職場演習，他們班每個人都被分配到了不同的英雄事務所協助職業英雄工作。
想來，之前那位飯田天哉君應該就是在保須市的英雄事務所實習。而那位轟君，大概也是因此才會出現在這裡吧？
真是厲害呢……
但是現在的情況，是真的很危險吧？
希望他們別出事。
「千葉！千葉同學！」
「千葉同學！你在麼！」
……
長生一開始以為是錯覺，但是多聽了一會兒之後發現確實正有人在叫她，雖然周圍的環境很嘈雜，但是那一聲聲鍥而不捨幾乎嘶啞的喊叫聲她還是聽到了。
她正疑惑著有誰會在這個時候叫她，或者說只是也有人姓千葉的巧合而已，但是當隨著人流往前走了一會兒之後，她看到了正站在人行道石柱子上，一邊努力用眼睛搜尋一邊還大聲嘶喊的少年。
「……水野？」
長生怔住了。在人群都在努力朝著遠處逃走的現在，獨自站在高處的男孩顯得特別顯眼。
——他是笨蛋麼？這種時候，他在做什麼啊？
長生忍不住皺起眉頭，而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視線，那個少年的目光也望了過來。
他看到了長生，然後那雙深棕色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連同平時在長生面前總是有些小心畏縮的臉都仿若雲開雨霽驟然燦爛起來。
這還是長生第一次看他這麼開朗的笑容，是挺好看的，難怪女生們都說水野君帥氣了。
長生有些無奈，她抬手正想跟他打聲招呼，身後的人群中忽然傳出了尖利的叫聲，緊跟著整個人潮開始發生騷亂，長生被撞得踉蹌著往前，一邊還要死死抓住骨喰藤四郎的手，但是這種場景下實在有點艱難。
頭頂有什麼東西飛快掠過的響動，長生下意識與周圍的人一樣矮下.身去，黑影從他們上方直直飛過，刮起的風卷得頭髮也亂糟糟的。
在這驟然的迫近又突然遠離的危機當中，長生還沒來得及松出一口氣，就聽到與她擠在一起的骨喰藤四郎的聲音。
「那個人，被抓走了。」
長生心跳猛地一顫，抬起頭，瞳孔緊縮。
「呀，那個孩子被抓走了！」
「快！快去救他啊！」
「快通知職業英雄！」
「他怎麼會站在那種地方啊真是的！」
「好像剛才是在找人的樣子……」
……
周圍人群的議論聲長生都聽不清楚了，她的目光直直盯著上方被那個裸腦的怪物用爪子抓到半空中的水野。
少年還在奮力掙扎，他的【個性】似乎是與水有關，凝成的水箭密集地刺向抓著他的怪物，但是均被靈巧躲閃而過，因為是面朝下被抓著在空中各種旋轉俯衝，所以他無法看清楚怪物的動作與動向也沒有辦法保持身體的平衡。
而且……
長生想起先前那個怪物撞向大廈最後卻完好無損出來的場景，如果說是擁有身體強化的個性的話，那麼水野的攻擊也許並不適合對付這個怪物。
要怎麼辦，該怎麼救他？
這樣下去，水野一定會危險了。
他是為了找她才會站在那種顯眼的地方，如果他因此死了……
長生下意識握緊了雙手。
人群還在往前奔逃，但是長生卻站在原地沒有再逃。
骨喰藤四郎安靜地陪她站在那裡，他神色淡漠，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穿梭在火光中的怪物。
「審神者大人——」
他才剛開口就被長生立即制止了，「不可以。」
骨喰頓住，下意識看著她。
「骨喰不可以去，太危險了。」
長生如此說道，咬著唇，「我剛才，好像看到小久了。」
雖然只是在人群中一晃而過，但是那身顯眼的裝束和綠發，絕對錯不了。
既然連小久也在這裡，說明保須市現在有很多職業英雄在。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飯田君也好，轟君也好，還有水野君，小久，都不會有事的。
她……只要快點離開這裡，逃到安全的地方，然後等待就可以了。
對，只要這樣……
快點逃走。
口袋裡的手機忽然發出一聲提示音，把長生嚇了一跳，她掏出手機點開，然後愣了愣。
是小久群發的資訊，但是一個字也沒有，卻是一個定位位址。
【望江路4-2-10胡同】
長生下意識看了一眼這裡的路牌。
與剛來到這座城市不同，已經住了好幾個月的長生現在對這裡的道路已經很瞭解了，所以她知道，那個定位地址距離她現在所在的地方並不遠。
小久是不會無緣無故忽然群發一個位址過來卻什麼也不說明的。
除非是在緊急情況下，尤其是她才剛剛見到他。
他遇到危險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長著翅膀的怪物還在上空盤旋，水野似乎已經體力不足，掙扎幅度都小了很多。
已經有職業英雄趕過來了，但是對於那只抓著人質少年飛在空中，動作非常敏捷的怪物，英雄們一時也有些無從下手。
遠距離的攻擊很輕易就被閃避開了，而且一個不好還會誤傷人質，這讓他們很是束手束腳。
「不、不用管我！」
少年沙啞地嗓音從空中傳來，他在朝著他們喊叫，「抓住它！不要讓它再去攻擊其他人！」
「那個白癡，在說什麼啊！」
長生氣急。
她閉上眼深呼吸了一下，忽而轉過頭去，吩咐道，「骨喰。」
骨喰藤四郎原本像是在出神想著什麼事情，聞言怔了一下，「是。」
「你一會兒……」
長生抿了抿唇，有些糾結道，「接著我。」
骨喰臉上露出幾分茫然。
「嗯……反正你很快就會懂了，然後儘量，跟上那個怪物。」
長生說著，抬手指了指頭頂。
骨喰藤四郎雖然依舊無法明白這位審神者想要做什麼，但是還是很乖順地應下，「是。」
「那麼，拜託了。」
長生說著便笑了起來，眼睛一閉，下一秒，整個身體軟軟地倒了下來。
骨喰藤四郎立即伸手接住她，然後懵逼地發現，她已經沒有呼吸和心跳了。
……
而另一邊，長生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心情也有點崩潰。
本來以為，剃了毛的咖啡果凍已經足夠醜了，好麼，現在她又變成了一隻長著翅膀，雙腳像鷹爪，大腦皮層外露，醜到慘絕人寰的怪物。
好想哭……
不行，得忍住！
她努力控制著翅膀把還在掙扎的水野儘量動作溫和地丟到一旁的高樓頂上，然後翅膀一扇，就朝著望江路而去。
被丟下的水野少年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沒想到竟然毫髮無傷，他一臉懵逼地看著怪物越飛越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剛剛好像還聽到那只怪物嗚咽了兩聲，像是在哭的樣子。
呵呵，錯覺吧？
它有什麼好哭的，難道是被自己醜哭麼？
第49章
長生一邊淚奔一邊努力控制飛行中的這具身體, 除開外形實在太醜的因素, 作為工具和容器, 這個身體素質是真的很厲害了，複數個性疊加在一起，能飛又具有敏捷性, 一般的職業英雄還真奈何不了這傢伙。
——但是實用性再強也沒用，長得醜就是原罪！
顏控就是這麼不講道理！誰讓它醜到她了呢！哼！
就像她家和泉守兼定說的，兼具美觀與實用性才是最好的嘛！
長生往下看了看，確定骨喰藤四郎一直跟了上來, 便安了心。雖說話不多，但是骨喰確實是很可靠認真的一振刀了。
為了傾瀉自己的鬱悶，她忽然一個俯衝下去, 抓住了另一隻還在四處搞破壞的腦無。
——雖然這幾隻怪物的攻擊方式都是無差別地亂來, 但是彼此之間不知道是有感應還是什麼，倒是不會互相攻擊。
被她用爪子抓起來的怪物掙扎得很劇烈, 加上又死沉死沉的，差點把長生也給拖下去，長生四處望瞭望企圖快點找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再把它丟下去以免它跑到人群裡造成更多傷亡, 結果一個不留神, 一大團火炎從地上飛射過來。
「嗷——」
她雖然極力避開了, 但是那團火還是燒到了一隻爪子, 吃痛之下無法再收攏, 被她抓起來的那只怪物也掉了下去。
——即使是從半空裡落下, 它依舊毫髮無傷, 身體強度是真的很厲害。
但是長生看看自己被燒的一團黑的爪子，忍不住飆淚。
好痛！！！！！！
然而還沒完，下一刻，接連不斷的火球又朝著她飛來，長生連哭都來不及哭，非常崩潰地左右閃避著，結果手臂上還是別打中了。
痛！！！！！
討厭啦！她明明是在幫他們！！！
長生捂著焦炭一樣的手，扁著嘴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地面上那個全身都燒著火的男人，與他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忍不住一個激靈。
噫，眼神也好可怕！
討厭，不要管你們了！
她吸吸鼻子，翅膀一拍立馬飛得高高的。
……
望江路並不遠，尤其是走上空，除了稍微要注意一下地面上時不時被英雄們和員警發出來的各種攻擊之外，倒是一切順利，等到已經接近那附近的時候，長生發現自己本來已經烤得焦黑的爪子和手臂已經完全恢復了。
【超再生力】
看起來，這只怪物身上的複數個性真不少。
長生在新聞上看到過警方的通報，大腦裸.露的怪物被簡單地稱為【腦無】，據說原本是三流的混混，但是從它的身體當中提取出了多段DNA。
即是說，很明顯的，這是人為製造出來的結果。
人體試驗，將多重個性放入一具沒有自我意識的身體之中。
這樣的手段是多麼熟悉呀。
擁有不同個性的【腦無】就像一件件配置了精良武器的鎧甲，只等到有人將它們穿戴上去就可以大殺四方。
看起來，簡直像是為她量身製作的。
因為【腦無】本身沒有自我意識，精神領域一片空白，她幾乎毫不費力就可以【侵佔】進去。
如果她擁有足夠強大的戰鬥意識，她使用他們所能造成的傷害遠遠不是現在這些毫無理智亂搞破壞的單純殺器可比。
而且關鍵是，對於「穿戴者」來說，除了痛感之外，毫無威脅，她可穿自然也可隨時脫掉，沒人可以找到她在哪兒。
這麼說起來，當年那些人想要做的試驗，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
長生從來沒有主動去回想過當年的事情，就如同之前刻意自發性地遺忘一樣，既然已經被歐爾麥特拯救出來，那個試驗基地自然也早就被銷毀了，她無須也完全不願意去想那種事情。
但是稍微想一下的話，大概也能有所聯想吧。
他們通過相匹配的精子與卵子人為地製造出了擁有符合他們預期個性的「她」的存在，其原理與現代社會當中不被人支持但是卻無法杜絕的「個性婚姻」並沒有太大差別。
他們以自己的方式將「她」的感知與這個世界完全隔離，從而人為地使「她」完全沒有自我的意識，更加方便他們操縱以及灌輸他們希望「她」擁有的行為模式。
然後找來各種各樣的「載體」。
然而，就如同所有個性會有的限制一樣，「她」的個性也有很大的局限。
如果不是在目標極度精神虛弱的情況下，她無法輕易地進行【侵佔】。
——她第一次使用咖啡果凍的身體時，它是一隻奄奄一息已經快要死去的小奶貓。
而另一種可能就是，目標對她非常信任，信任到願意將自己的身體完全交托出去。
……就像，小時候的長生以及後來的咖啡果凍一樣。
誒，所以說嘛，如果當年的那些人跟現在製造出【腦無】的這些人合作，成果絕對很喜人了。
那還真是該慶倖呢，那些人都已經早早死掉了。
……
長生剛抵達胡同上方，就聽到底下傳來綠穀的慘叫。
小久！！
長生想都沒想地收攏了翅膀俯衝進了狹窄的胡同裡，然而接近地面的時候才看清楚，綠穀躺在一邊的地上，中間握著淌血刀刃的英雄殺手正舉起手要將刀刺向飯田天哉。
她來不及考慮為什麼英雄殺手會對幾個高中生出手，也不明白小久怎麼會跟這麼危險的傢伙對上，原本順著慘叫聲朝小久飛去的身體猛一滯空轉向，在建築物上借力朝前，她一把抓住了英雄殺手把他拽離開飯田君附近。
與此同時，劇烈的火焰從胡同口的方向湧來，長生簡直要對火產生心裡陰影了，嗚咽了兩聲努力拍打翅膀離開火焰範圍。
——她真的不想再被燒了啦。
出現在胡同口的少年左半邊身體還燃燒著火焰，他快步加入戰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因為這奇怪的場面而一臉驚愕的綠穀出久。
「綠穀，」
轟焦凍舉起手機，「這種情況下，你應該把地址寫得再詳細些才對。害得我來晚了啊。」
「連轟君也……」
綠谷出久因為英雄殺手的個性依舊還無法動彈，他又努力仰起頭望向頭頂，「那只腦無又是為什麼——」
為什麼會忽然竄進來抓走了斯坦因？他們難道不是串通好的麼？為什麼會救了飯田君？
綠穀出久還在疑惑，忽然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哀嚎，緊跟著，原本被抓到上天去的英雄殺手動作敏捷的落了地，與此同時，那只長著翅膀的腦無也摔了下來。
它的右爪被完全砍斷，右邊翅膀也削掉了大半，這會兒匍匐在地上哀嚎慘叫，就像是在哭泣一樣。
這樣的場景很奇怪，明明那只怪物是敵聯盟派來的敵人，可是不知為何，看著它那副慘兮兮的模樣，竟然讓人覺得有些可憐和不忍。
大概是因為，它剛剛確實救了飯田君一命吧？
「那傢伙是怎麼回事，」
轟忍不住看了它一眼，他還記得先前這頭怪物在市區大鬧的場景，「內訌麼？」
「不、不清楚。」綠穀出久茫然地搖頭。
英雄殺手斯坦因用舌尖舔過刀刃上沾著的血液，語氣冰涼涼的，「一個接一個的，今天跑出來礙事的人可真多。」
他緩步朝著還在奮力掙扎的腦無走去，舉起手上的刀，「本來想收拾完這裡再去處理的，既然自己過來了……」
嗚哇！！！他過來了！！！
長生驚恐地睜大眼。
翅膀的重生還在繼續，雖然真的非常痛，但是比起被再刺上一刀果然還是要快點逃啊！
而且，那幾個笨蛋，現在不跑在那兒愣怔幹嘛啦！
她給他們爭取時間都看不懂麼！
長生努力地掙扎著撐起身，扇動翅膀。
「嗯？它還能動？」
綠穀驚訝。
白癡，現在是驚訝這種事的時候麼！快跑啦！
長生簡直要氣哭了。
翅膀噗嗤噗嗤帶著她往上飛，但是因為缺少的部分還沒能重新長出來，即便她忍著劇痛躲閃了幾此攻擊，最後還是撞上了一邊的建築再次摔到了地上。
痛死了啦！！！！
完蛋，真的爬不起來了。
長生欲哭無淚地看著再度鮮血淋漓的肢體和朝她落下的刀刃。
沒辦法了，她已經盡力了……
早知道剛才就應該把那個全身是火的英雄引到這裡來才對！
失策！
她閉眼準備脫離這具身體，然而卻聽到了一聲刀刃相撞的響聲。
長生睜開眼，發現朝她而來的兇器，被一把脅差擋在了身前，執刀的少年背對著她站在她身前，銀髮隨著動作前後晃動著，漠然無甚表情的臉上，一雙暗紅色的眼眸平靜卻堅毅。
……骨喰？
第50章
本來確實有想要趁此機會逃走的想法, 但是可惜目前的情況是唯一能動彈的只有轟焦凍一人, 而憑藉他一個人是無法同時將三個人送走的。
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拖延時間等待職業英雄過來救場。
並且綠穀出久看著那邊像是努力在吸引著斯坦因的注意力的腦無, 不知為何，有種它是在給他們創造機會的想法，這樣的念頭雖然很荒誕, 但是卻更像是一種直覺一樣，讓他無法就此安心。
而這個念頭，在那名突然沖出來的少年以佩刀擋下斯坦因的攻擊時，變得更加鮮明具體。
三個少年同時愣住了。
飯田天哉在今天中午的醫院裡, 他的兄長的病房之外才見過這個少年，而轟焦凍更是在幾分鐘之前才看著他被那個女孩拉走。
綠穀出久雖然沒見過他，但是那身風格熟悉的裝束和隨身佩刀的習慣, 卻讓他立刻想到了另一個人。
「……長生？」
思維相當敏捷的綠穀眼睛刷的瞪大了, 瞳孔緊縮, 因為湧上腦海的某一個可能，他的聲音都在顫抖，「你是一期先生的同伴麼？長生、長生在哪兒？」
如果真的是和一期先生一樣的刀劍付喪神，那麼他們絕對不會在這種四處都是危險的時候離開長生身邊，綠穀出久知道這一點。
「綠穀，」
轟焦凍遲疑著指向另一邊，「那個——」
綠穀出久順著轟的指向看去, 然後一怔。
在巷口接近街道半明半暗的光線當中, 一個少女的影子正落在那裡, 她垂著頭靠牆而坐, 看起來像是昏睡了過去。
但是綠穀卻是立刻就明白了，那不是昏迷過去，只有他和小勝才知道的，關於長生的秘密。
他咬牙握緊了拳頭，看向那邊努力掙扎著，滿身傷痕的腦無。
那是長生！
剛剛來幫他們的，是長生！
刀刃撞擊的清脆聲響不停傳來，身影晃動間，兩人的動作都快到幾乎無法看清楚的地步。
好厲害的近身搏鬥技巧。
轟焦凍驚訝。
但是現在不是驚訝的時候，雖然不明白綠穀為什麼情緒大變，但是現在正是反擊回去的時候，轟焦凍手上冒出火炎，快速沖了上去。
……
長生好不容易站穩了，結果一轉眼就看到了轟的火焰，她心裡有點發毛，卻忽然注意到骨喰藤四郎的動作也停滯了一瞬，就那麼一個瞬間，立刻就被斯坦因抓住了空隙。
骨喰藤四郎立即後退，額發卻被削去一縷，險之又險。
「不要被那傢伙碰到你們的血！」
綠穀大聲喊道，「他的個性大概是通過嘴攝取他人的血液來剝奪對方的行動能力，我們全都中招了！」
——所以，他才用刀麼？
長生恍然大悟，難怪小久他們都趴在地上無法動彈。
骨喰藤四郎對火有些陰影，與轟合作的時候動作不免偶爾會出現偏差。轟焦凍立刻發現了這一點，轉而用冰來配合。
長生發現自己插不上手，也不想當累贅，目光一轉，立刻就知道自己現在最該做什麼了。
她拍打了一下翅膀騰空而起，越過交戰當中的幾個人，一個俯衝，用爪子把唯一一個她不認識，但是根據推測應該是斯坦因最開始的目標的那個男人給抓了起來。
「！！」
飯田天哉一驚，連轟焦凍也忍不住在對戰中分神伸出左手想要朝著腦無飛走的方向發出火焰攔下它。
「等等轟君！！」
綠穀的阻止與骨喰藤四郎劈過來的一刀幾乎發生在同時，轟憑藉直覺躲開了陌生少年的攻擊，眼看著腦無帶著重傷的英雄飛遠，他有些疑惑地朝著綠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當然相信綠穀出久的人品，所以才沒有做出下一步動作，而當他不在試圖攻擊腦無的時候，那個用刀的少年也沒有再來襲擊他了。
他在保護那個怪物？
綠穀也是。
為什麼？
面對強敵的時候分神是極為不理智的，好不容易稍有壓制的戰況立刻又被扳了回去，好幾次轟焦凍都險些被斯坦因攝取到血液。
而那名少年雖然動作敏捷，刀法精湛，但是看得出來，他並不具備其他任何個性，只是單純以刀做武器。
光憑藉體術就可以達到這樣的程度，很強。
轟微微氣喘，冰涼的氣息在空氣中形成了白霧，因為長時間使用冰系技能，不進行調整的話很容易會讓身體凍傷，他不得不停下動作暫時換左手來釋放火焰。
但是這麼一來，很明顯，那位使用刀的少年的動作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眼看著斯坦因避開了轟的火焰沖向踉蹌了兩步的骨喰藤四郎，忽的一道綠影閃過，終於恢復了行動力的綠穀出久已經如同閃電般飛躍過去一拳將斯坦因轟到牆上。
……
長生抓著那個打扮得像是印第安原住民模樣的職業英雄飛了好幾條街，才終於看到一大片火光和那個非常顯眼滿身都是火炎的男人。
——排名僅在歐爾麥特之下的NO.2的英雄安德瓦，也就是轟君的父親。
雖然面對這尊大神她有點慫，但是一想到那邊自家小夥伴和骨喰還在苦戰，說不定這麼點時間就有危險了，她還是一咬牙，頂著安德瓦的視線飛了下去。
如預期般，火球像是源源不絕一樣丟了過來，她騰躍而起躲開，下一刻卻見安德瓦直接腳踩在建築物上飛簷走壁一樣地跳到了半空中。
！！！
太牛了吧！
長生瞥了一眼被他踏過的建築物表面那生生融化了的鞋印，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見他朝她沖過來，她抓緊機會把爪子一松，就將那英雄朝著他丟了過去。
作為職業英雄，救人是第一準則，所以哪怕是名聲並不是太好的安德瓦，第一反應也是選擇接住被丟下來的人質，也就是這麼一個耽擱，腦無已經翅膀一拍再度飛遠了。
安德瓦皺起眉，將人交給一旁的救護人員後，朝著還能看到一個身影的怪物再度追了上去。
他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但是以腦無的速度應該早就可以逃脫開他的追捕，可是每一次轉角的時候，它都會放緩速度，就像是在特意等他一樣。
身為職業英雄的直覺讓他知道這絕對不是錯覺。
那麼是陷阱？
安德瓦皺緊眉頭，眼尾瞥到街道的路牌，腦海中忽然想起先前轟焦凍與他分開時報出的那個地址。
好像就在這附近？
……
長生壓力巨大的頂著那一波又一波的火焰，好幾次都被火苗擦到了爪子和翅膀，但是雖然疼，她還是努力忍耐住了，硬是一路把安德瓦引到了綠穀他們所在的胡同附近。
離得近了，就正好看到從胡同裡互相攙扶著走出來的幾個少年的身影。
骨喰藤四郎整個手臂都好像泡過血水一樣，看起來觸目驚心，綠穀的腳也受了重傷正被飯田天哉背著走出來，而英雄殺手斯坦因，被繩子牢牢捆著由轟焦凍拽著。
轟焦凍一邊拽著繩子，一邊正俯身蹲在巷口，長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但是一看到骨喰和小久的慘樣她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過於擔心之下都忘記了身後還有一尊殺神在追殺，她一個俯衝下去。
「長生小心！！」
綠谷在飯田的背上瞪大了眼睛，雙手一撐就想沖出來，手臂傷得不輕的骨喰伸手按上刀柄。
長生聽到那聲警示就知道不好，眼尾瞥到翻滾過來的巨大火球，嚇得立刻閉上眼睛脫離了身體。
下一秒，火焰席捲過腦無全身，將整具身體燒得都變成焦黑一片。
綠谷張大嘴巴，全身都在顫抖。
長、長生她……
他還在處在極度的驚懼與恐慌之中，卻忽然聽到很熟悉的「嗚哇」的一聲。
綠穀僵硬著脖子哢噠哢噠扭過頭望向傳來聲音的方向。
然後就看到，睜開眼後的長生猛然撲到本來就蹲在她面前的轟焦凍身上，哭得那叫一個悲慘。
「好可怕！！！！！！」
長生飆淚，後怕和先前累積下來被灼燒的痛楚，讓終於感覺到安全的她再也忍耐不住，統統爆發了出來，「超級痛的！！！轟君你父親太可怕了嗚……你也好可怕……我再也不要被火燒了……嗚……」
第一次被女生如此近距離身體接觸的轟焦凍整個人都僵硬住了，他的手停在半空裡，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女，不知所措地完全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辦才好。
「你……」
他結巴了一下，舉高了手以避免更多的肢體接觸，但是已經連眼睛該看向哪裡都不知道了，在思考要如何才能讓女孩停下哭泣的過程中，他忽然想起先前分別時她說過的話，於是條件反射道，「那個，請你吃果凍？別哭——」
第51章
長生一心記掛著骨喰藤四郎的傷, 悄悄跟綠穀打過招呼，趁著救護人員和員警忙於將英雄殺手和幾位高中生給安置的空擋，偷偷拉起骨喰就溜了。
——廢話嘛，骨喰在現世可沒有任何的身份證明，要解釋他的出現也很麻煩, 況且這裡的醫療手段對骨喰的傷勢一點用也沒有, 當然是快點帶他回去手入才是最重要的！
轟焦凍原本正在回答一個警務人員的問話，眼角餘光瞥到慢慢挪到牆邊要開溜的少女，他怔了一下。
噓——
長生一眼就注意到他的視線, 趕緊伸出食指比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慌兮兮地左右望瞭望，確認沒人注意他們，小幅度地朝他揮了揮手，拉起骨喰就轉進了那邊的拐角。
那小心翼翼賊頭賊腦的樣子，莫名有點眼熟。
轟焦凍忍不住想笑。
綠穀一直在不動聲色地關注著長生的動態，並且極力擋住其他人看過去的目光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見長生成功跑掉了，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結果一轉眼就發現轟君正望著長生離開的方向, 他一驚，急急地叫了他, 「轟、轟君！」
轟疑惑地轉過頭來, 「什麼？」
「啊、啊！那個……」
本來就是在找藉口的, 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綠穀慌慌張張地揮舞著手臂, 眼睛心虛地四處亂飄, 「你的傷勢怎麼樣？」
轟沉默地看向完全不擅長說謊的綠穀。
被轟的目光看得更加心虛的綠穀全身都僵硬了。
這個時候，偏偏飯田天哉反應過來，四下張望了一下，有些緊張道，「千葉小姐，還有那個用刀的少年不見了？」
「嗯？你們在說誰不見了？」
小個子的老人插話進來，狐疑地看過來。
飯田正想回答，卻被綠穀一下捂住嘴，綠穀出久乾笑了兩聲岔開話題，「格蘭特里諾，你怎麼會知道這裡……」
……
另一邊，長生牽著骨喰藤四郎完好的那只手，火急火燎地趕回家傳送回了本丸，一路上，骨喰還是那樣沉默著一句話也沒說，只乖乖地跟著她的腳步走，那一滴一滴往下淌著的血液仿佛都是假的一樣，從他平靜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受傷的痛楚，反倒是長生，盯著那滴下來的鮮血，臉色難看得不得了。
今天本丸派遣了三支隊伍出去，一隊由一期一振帶領前往大阪城挖掘寶藏，二隊由獅子王作為隊長出陣對抗溯行軍，以及三隊太郎太刀帶領的遠征部隊，排除掉被安排了內番任務的六振刀，本丸今天是難得地冷清安靜。
長生跟骨喰回來的時候沒有刻意去驚動其他刀劍，她徑直拉著骨喰進了手入室，路上經過正坐在回廊邊曬太陽喝茶的鶯丸和平野藤四郎，小短刀平野一看到哥哥骨喰的樣子，小臉立刻顯得很驚慌，急急忙忙地跟了上來。
手入的過程在長生看來極其漫長，骨喰很不適應和他人的肢體接觸，因而平時都戴著手套，但是這種時候長生可不會再顧及他是否彆扭的心理，一把將他按坐下來，直接動手剝衣服。
骨喰藤四郎的身體立刻僵硬得跟石頭一樣，長生解扣子的時候注意到了，無奈地歎了口氣往後退開，然後看向一旁眼巴巴看著他們一臉擔憂的小短刀，「平野，你來幫一下忙吧。」
平野藤四郎愣了一下，立即點頭，「是！」
由自己弟弟幫忙的話，骨喰似乎放鬆了一點，長生有點無語地扶額，然後又忙碌著去櫃子裡翻手入工具。
雖然不是第一次幫忙手入治療了，但是之前刀劍們大多都只是些輕微的擦傷，哪怕她不主動幫忙，在手入池中泡上一會兒也就痊癒了，但是骨喰這次的傷口很深，長生看著被平野解下來放到一邊的外套和護甲上那斑駁血痕，就不由紅了眼睛。
軍裝外套裡面是深灰色的襯衫，右手臂上很長一條口子幾乎將整條袖子都撕裂了。
——骨喰平時是以左手握劍的，只有在真劍必殺時才會換用右手，而真劍必殺只有在傷勢極重的情況下才會使出來。
藥研藤四郎今天在出陣的部隊之中，所以長生只能自己用醫用剪刀小心地剪開被血黏在傷口上的布料，平野幫忙用乾淨的水慢慢化開半凝固的血液以使得布料能夠被輕輕撕離開傷口附近。
長生的手都在抖，骨喰藤四郎神色平靜地望著另一邊，像是一切與他無關似得，直到聽到及不可聞地啪嗒一聲。
是水滴落到地上的輕微響聲，卻讓淡漠著臉的脅差少年眸光顫動了一下，緩緩將臉轉了過來。
平野藤四郎語調擔憂，「主公大人。」
「我、我沒事。」
長生咬了咬唇，用手背一把抹過臉上不自覺滾下來的眼淚，啞著聲音低頭工作。
骨喰看著長生為他剪開衣袖，然後用乾淨的布浸了清水擦拭他滿是鮮血的手，因為脫掉了手套，溫暖的指尖毫無阻隔地握住他的手，溫柔的觸感鮮明異常，柔軟的布料輕輕擦過手心，有那麼一些癢。
他不太習慣地動了動指尖，眼睛直直地看著蹲在近處的少女。
她低著頭，眼睛紅紅的，因為先前著急趕回來而一路匆忙，那頭栗色的短髮很不服帖地亂翹著，劉海貼在汗濕的額頭，蜜色的眸子滿是憂心忡忡和揪心的痛感。
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了一樣。
骨喰藤四郎已經知道，這位審神者大人很愛哭，他在今天一天裡，就已經看到她哭了好多次。
但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為自己哭。
手臂上的傷口並沒有那麼痛了，被握著的手心很溫暖，那種暖意像是在陽光下流動的清澈溪水，一路順著血管，湧入了左邊的胸口，將那處冰冷的空洞填得像是要鼓脹滿溢出來。
溫柔卻又酸澀的感覺，像是有什麼溫熱液體要浮出眼眶。
這樣的感覺，很陌生。
他下意識地收攏了被握著的手，與那只纖細的手掌形成了一個名為交握的姿勢。
長生抬頭看過去，握緊了他的手，小心問道，「很痛麼？」
骨喰藤四郎搖了搖頭，暗紅色的眼眸中透出茫然無措，眸光隱隱的顫抖著，「如果傷勢令您掛懷，請儘管治療，我不痛。」
他頓了頓，伸出另一隻無恙的手，白色手套覆蓋下的手指笨拙卻儘量輕柔地拂過少女的眼瞼，「請別為我哭。」
長生的眼淚卻再也掛不住，撲簌簌地就往下落。
她嗚咽了兩聲，猛地抱著骨喰的脖子大哭了起來。
「太過分了，你這麼說的話，我怎麼可能還忍得住啦嗚……」
長生避開了骨喰的傷處，哭得一抽一抽的，「幹嘛要衝出來啦，我都說了我不會死的，結果、結果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說了骨喰不可以去的！」
「要是、要是出了什麼事要怎麼辦！」
長生一想起來就後怕，整顆心都像是被揪住了，比自己差點被火烤焦還要來得更害怕。
她就是會痛一下而已，可是骨喰的話，萬一碎了怎麼辦！
骨喰藤四郎很無措，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希望這位大人不要再為他哭泣的，但是那麼說出來之後，卻讓她哭得更加厲害了。柔軟的身體撲在自己身上，很溫暖，他低下頭，「抱歉。」
……
等到燭臺切和長穀部趕過來的時候，骨喰藤四郎的傷口已經治癒完畢，脅差少年臉上一貫的淡漠平靜，但是長生卻是一副哭慘了的樣子，實在不得不讓他們矚目。
「主上，遇到了什麼事？」
長穀部眉頭皺得死緊，神色嚴峻。
長生正在整理工具，她吸了吸鼻子，開口時聲音裡還帶著濃濃的鼻音，「我住的城市遇到敵襲了，後來，又遇上了上次那個殺人犯。」
燭臺切看了看恢復完畢安靜站在一旁的骨喰藤四郎，目光在那件沾滿了血的外套和被剪下來的襯衫布料上掃過，眉頭微皺，「主上可有受傷？」
長生搖搖頭。
雖然她即便受傷了他們大概也看不出來，但是從她穿著的連衣裙完好的樣子上可以推測，大概是真的沒有受傷。
「主上的世界太危險。」
長穀部憂心，「下一次請務必……」
他本想說，請務必帶上他或者多帶幾振刀一起前往，但是長生卻已經端著託盤站起身，非常認真地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不可以。」
長生抬頭，因為哭過，所以那雙蜜色的眸子格外明亮清澈，透著水潤的光澤，卻又有著一股無言地堅持。
「你們的職責不是保護我，」
她吸吸鼻子，撇了下嘴，「你們的使命是保護歷史才對。我的職責是為你們提供支援，而不是拖累你們。」
她才不要反而變成了累贅。
那樣也太過分了。
雖然她最近真的很倒楣就是了。
而且，說好的保須市治安很好，結果一直沒出事，一出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心好累。
第52章
保須市遇襲事件發生的時候就已經是晚上了, 雖然真正戰鬥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但是對於經歷了那麼一番驚天動地波折的長生和此刻已經被送往保須綜合病院接受治療的綠穀出久等三個少年來說，這一天是真的相當驚心動魄。
長生給綠穀發了資訊確認一切安好之後，約了明天白天去看望他們，便在加州清光的催促下早早地上床睡覺。
因為實在累極, 幾乎是一沾上枕頭就睡死了過去, 不過也因此倒是沒做什麼噩夢，一覺就睡到了大中午。
今天的近侍是歌仙兼定，留守本丸的刀劍們在昨天都已經知道自家審神者經歷了怎麼一番波折, 所以很有默契地沒有人去打擾她安睡, 當長生精神飽滿神采奕奕地跑出來時, 歌仙及時將燭臺切早已準備好一直溫著的餐點送了上來。
昨天出門的三支隊伍今天都還沒回來，所以本丸裡依舊挺冷清的, 清光和安定負責今天的畑當番，堀川與和泉守是馬當番, 還有山姥切與蜂須賀虎徹則被安排了手合場切磋。
長生一邊聽著歌仙兼定彙報本丸裡的情況一邊用餐, 等到彙報得差不多了, 她也吃飽了。
「好的，那就先這樣吧。」
她放下筷子點點頭，想了一下, 「對了, 一會兒我還要出門一趟, 燭臺切現在還在廚房麼？」
歌仙聽到她說要出門的事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是的。」
「呦西~」
長生端起餐盤, 對歌仙笑道，「這個我自己端過去，正好我有事拜託燭臺切。歌仙的話去休息吧。」
「主公——」
歌仙兼定還想說什麼，長生已經腳步輕快離開了，他無奈地撫上額頭，秀麗的眉目間滿是憂慮。
長生將餐盤送回廚房的時候，廚房裡只有燭臺切光忠和來幫忙的平野藤四郎在，看到她親自過來，兩振刀都有些意外，他們行過禮之後，長生將餐盤放下，雙手合十看向燭臺切光忠。
「那個，我一會兒要去醫院看望我的幾個朋友……」
長生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們都受了傷，所以我想給他們做些吃的，燭臺切可以幫我參考一下麼？」
戴著單邊眼罩的燭臺切稍微意外了一下，隨即卻很寬和地笑了，金眸如同燭火光跳躍，很是溫柔，「指名我麼，那麼，必須要好好回應您的期待呢。」
平野藤四郎左右看看，很是乖巧地道，「那麼，我去給您泡茶吧。」
長生本來想說不必麻煩的，但是看到小短刀滿是期待的目光，便點點頭，「麻煩你了。」
雖說其實完全交給燭臺切光忠來做的話，效果絕對要更好，但是既然是長生自己去看望朋友，那麼果然還是應該帶上自己親手做的東西會更加有心意，所以她特地拿了紙筆過來，一邊提出自己需求一邊記錄下燭臺切的建議。
長生主要是去看望小久，不過小久和飯田君以及轟君是住在同一個病房當中，自然不能只給小久一個人帶飯了，況且轟君之前還救過她。
等到平野端著茶水過來，長生已經在燭臺切的指點下挽起袖子開始動手處理食材了。
長生以前也會做料理，不過手藝只能說可以吃飽的程度，她本人除了蘑菇與青椒之外也並不挑食，對食物的需求度比較低，所以從未認真鑽研過廚藝。
「怎麼樣？」
長生稍微有些緊張地看著拿小碟子品嘗的燭臺切光忠。
「嗯……」
燭臺切仔細品味了一下，然後睜開眼看向一臉期待的長生，「很不錯。」
「真的麼！」
長生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燭臺切點點頭，「您的朋友一定會滿意的。」
長生撓撓頭笑了兩聲，然後注意到乖乖站在一旁很安靜的小短刀，她眨眨眼，「平野要嘗嘗看麼？」
小短刀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慌張的樣子，「可、可以麼——」
長生笑眯眯地拿筷子夾了一塊土豆，用手接著送到他嘴邊，歪頭看他，叮囑道，「有點燙哦。」
平野藤四郎有些小羞澀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探頭過來張嘴吃下，腮幫子鼓鼓地動了動，彎起眼睛，「很好吃！」
長生立刻眉開眼笑。
燭臺切光忠幫著長生一起將飯菜裝進便當盒中，他望向看起來心情很好正哼著歌的長生，試探問道，「主上現在打算去現世？」
正幫忙打包的平野聞言，刷的抬起頭。
「嗯。」
長生點點頭，然後察覺到兩振刀臉上同時露出的遲疑，恍然大悟，笑道，「沒關係的，昨天那是意外，員警和英雄們都已經處理好了，那些罪犯也都已經被抓獲了。」
「可是——」
燭臺切皺了皺眉，「您在現世經常遇到危險，還是再帶一振刀同去為好。」
平野藤四郎用力點頭。
長生知道他們是為她擔心，但是稍有些糾結，「我去醫院看望小久他們，經過昨天的事情，那裡應該會有員警守著……」
她自己倒是沒什麼，但是帶上刀劍付喪神.的話，被問到身份就會有點麻煩。
——而且應該是不會允許帶著武器進入的，然而讓刀劍們不能帶上本體的話，那也太……
長生還在遲疑，忽然聽到小短刀平野藤四郎朗聲道，「請帶上我吧！」
他微微仰著頭，目光堅定，「雖然比起實戰，更被經常用於隨身攜帶防衛，但請放心，無論去哪裡我都會陪著您！」
長生揚了揚眉，立刻笑了，「好~那就交給你了。」
……
平野的外形就像是普通的人類小學生，確實不會怎麼引起關注，短刀也比較容易隱藏不被發現。長生帶著平野來到綜合病院的時候，果然在住院部樓下發現有警備在值守。
因為先前跟小久說過自己會來，顯然他也已經告訴了員警，所以長生只是被隨便盤問了幾句就被放行了。
來到病房門外，她正要敲門，忽然聽到裡頭傳來一陣大笑聲。
「哈哈哈哈原來轟君也會開玩笑啊！」
「不，我不是開玩笑，就像是手臂終結者一樣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
——感覺，好像都還挺有精神.的樣子嘛。
而且……
長生對小久說的那個「轟君的玩笑」也有點好奇，那個轟君真的還會開玩笑？
她抬手敲了敲門，裡頭的笑聲立刻安靜下來，然後是飯田君的一聲「請進！」，長生轉動門把手拉開門，先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
確認裡頭確實只有三個男孩在，她這才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然後笑眯眯地拉開門，朝裡頭的少年們揮揮手，「午安~」
「長生，你來了！」
綠穀正拄著拐杖站在中間，看到她立刻很開心地要走過來，結果馬上就被長生瞪了，「你給我乖乖坐回去啦！」
她轉頭示意平野一起進來，這才關上門，「轟君，還有飯田君，你們的傷怎麼樣了？」
早在長生進來的時候，性格認真的飯田天哉就已經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多謝您的關心，並無大礙。」
另一邊，轟焦凍也站在床邊微微點點頭。
他像是在猶豫什麼似的，目光落在一步不落跟在長生身後正捧著一大包東西的小男孩身上。
平野的裝束是粟田口一貫的軍裝風格，和骨喰很明顯是一個式樣，長生注意到轟的視線，立刻就明白他在想些什麼了，「骨喰，就是昨天和我一起的男孩，他的傷已經沒事了哦。這是平野，是骨喰的弟弟。」
迎著轟焦凍望過來的視線，長生好奇地問道，「……『手臂終結者』是什麼？」
轟的神情一頓，臉色變得有些奇怪，像是尷尬窘迫一般。
「噗——」
一旁的綠穀首先忍不出噴笑了出來，然後如同是被傳染了，連在長生的印象中不苟言笑的飯田天哉都捂住嘴假裝咳嗽地忍著笑出聲。
被他們這麼一弄，長生更加好奇了，但是看小久和飯田君的樣子，顯然他們暫時是無暇回答她的，於是長生只好眼巴巴地繼續看轟。
被長生這麼認真期盼又亮晶晶的眼睛盯著，轟像是有些尷尬，垂下頭，額際都掛上了冷汗，「那個……」
「納尼納尼？」長生歪著頭，看他一副說不出口的樣子，恍然，「難道又是男生間的小秘密？」
「好吧，我不問了。」她自認體貼地聳聳肩，然後招呼平野過來，將便當盒放到中間的桌子上打開，「嗯，因為我只知道小久，不太清楚轟君和飯田君的口味，也許不太合你們的胃口，但是我特意請教了別人，絕對營養豐富適合病人的，所以還請稍微忍耐一下哦！」
「咦？是長生你親手做的麼？」
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綠穀驚訝道。
長生正把便當拿給轟焦凍，她示意轟不用過來，自己走到了他床邊，聽到綠穀的疑問，她鬱悶地轉過頭來，斜眼瞥他，「幹嘛，你嫌棄我做的食物麼？」
被長生這麼哀怨地一看，綠穀一怔，趕緊搖頭，「怎、怎麼會！啊哈哈……」
平野正幫忙一起分發便當，綠谷謝過小男孩，正伸手要接，但是平野藤四郎卻略微側了側頭，有些苦惱的樣子，「您的手可以麼？」
「誒？」
綠谷看向自己還纏著繃帶的右手，笑道，「沒什麼，只是小傷，只是吃飯的話沒問題的！」
他說著，伸手拿了筷子做了個夾菜的手勢以驗證自己所說。
長生聞言，看向轟同樣纏著繃帶的手。
注意到她目光盯視的位置，轟焦凍抬起頭來，「我也沒問題。」
「哦哦~」長生點點頭，確實，轟君受傷的還是左手，更加不會影響到用餐了，她小小聲嘀咕了一句，「真遺憾呢。」
轟有些疑惑地看她，「什麼？」
「啊？沒、沒什麼！」
長生用力搖頭，快步走到另一邊病床，將便當交給飯田天哉。
「可是飯田君的手——」
綠穀正要下筷子，忽然想起來什麼，看向兩隻手都纏了好幾圈繃帶的飯田。
長生這時也注意到了他這別說拿筷子了，就是勺子也不好握的情況，她稍微有點傷腦筋，「要不然……」
「不用費心。」
飯田將左手從吊在頸間的繃帶中抽出來，示意性地合攏了一下五指。
長生立刻將特意備好的勺子放入了他的手中。
綠穀也松了口氣，夾了一塊土豆放進嘴裡，笑道，「其實不用勉強啦，飯田君如果不想要長生餵飯的話，我也可以幫忙的。唔，味道很好哦！」
「是吧是吧！」
被誇讚了廚藝，長生立刻高興起來了，「我特意讓平野也嘗過味道，大家都說很不錯呢！」
她說著，下意識轉向那邊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正在發呆的轟焦凍，期待地問，「轟君覺得怎麼樣？」
轟有些茫然地看過來，接觸到長生詢問的目光，他轉開眼，低下頭快速地吃了一口食物，然後點點頭，聲音低沉，「很美味。」
「嗯？」
長生疑惑地看著他這奇怪的反應。
——難道，真的很勉強不合口味麼？
直到她的目光轉移開，轟焦凍才像是松了口氣，下意識緊繃起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
他看向自己左手腕上的繃帶，想起剛剛長生那句略帶失望的「真遺憾呢」。
遺憾什麼？
雖然不應該失禮地對女孩子的無心之言多加揣測，但是因為綠穀說了「餵飯」這個詞，導致他莫名其妙地就把它們聯想到了一起。
她是在遺憾，不能喂他吃飯？
「咳、咳咳咳咳……」
「咦？轟君你怎麼了？」長生驚訝地看過來。
「咳、沒事，嗆到了。」轟忍著咳嗽回答。
長生立刻倒了一杯水遞過去，然後疑惑地看著他的臉，「……很難受麼，臉好紅——」
第53章
趁著他們吃飯的時候, 長生又帶著平野去了一趟醫院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些他們大概需要的生活用品，回到病房裡的時候，正看到綠穀和轟在收拾餐盒，兩個人顯然都不是會做家務的, 加之手上又有傷, 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
長生看得有趣，忍著笑走過去一邊一個將他們重新推回到病床邊坐下，插腰抱怨, 「好了, 病人就安心休息吧, 這裡交給我就好了。」
綠谷出久和長生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沒什麼, 就是轟焦凍不太習慣被一個應該說還是陌生的少女如此親昵地對待，稍顯拘謹。
飯田天哉因為兩隻手都傷勢不輕, 所以沒有上去添亂, 看到長生自得其樂地為他們忙碌, 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多謝了，千葉小姐。」
「不用加敬稱啦, 」
長生不怎麼在意地擺擺手, 一邊整理一邊道, 「因為小久不想告訴阿姨讓她擔心, 所以照顧的事情只能由我來了嘛, 一個人也是照顧，三個的話就是順便而已，飯田君和轟君不用介意啦。」
她想了想，「而且，之前轟君救過我，所以請把這些當做是我微不足道的報答，不必放在心上。」
「咦？」
綠穀愣了一下，看向坐在他隔壁床的轟焦凍，「轟君之前救過長生麼？」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不免有些驚訝。
「是的哦，差一點，」
長生用手比了個大小，「這麼大的石頭，就要把我砸扁了。」
她說得輕鬆，臉上也一直笑嘻嘻的，完全沒有類似於後怕的情緒，要不是知道這是真的發生過，轟一定會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和昨天晚上那個，因為害怕所以哭得天崩地裂一樣的女孩完全不像。
女生都是這麼讓人難以理解的麼？
綠谷被長生那一句話給說得臉色都白了，哪怕知道就算那種情況真的發生了，長生也不會死，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的接受程度卻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後來腦無的事情。
飯田君和轟君現在都還在病房裡，所以他不好直接說，但是只要一想起來這件事，他就忍不住後怕的。
那樣血淋淋的場景，被火焰灼燒，又被刀刃砍斷了肢體的疼痛……
即使長生曾經輕描淡寫地說過小時候那些經歷，但是在綠穀出久的記憶當中，長生一直都是那個和他們一起長大，受了一點點小傷就算擦破了皮都會哭得昏天黑地的嬌俏的小姑娘。
他實在難以將那種痛苦套到長生身上去，根本無法忍心去想像。
臉上忽然傳來的拉扯力道將綠穀的神思猛然拽了回來，他傻乎乎地抬起眼，就見長生正俯身在他面前，手指扯著他的臉皺鼻子。
「我說你啊，苦著臉幹嘛啦，由我來照顧你還有什麼不滿的麼！」
綠穀一怔，連忙搖頭。
長生扯著綠谷的嘴角向兩邊提起，形成一個傻兮兮的笑容，揚眉笑道，「病人就要多笑笑嘛。」
綠谷連連點頭，這才讓長生滿意地松了手，他呼出一口氣，苦笑著揉了揉腮幫子，忽而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疑惑地側過頭往前，就見轟正看著他的方向。
「轟君有什麼事麼？」
他下意識問道。
轟愣了一下，搖搖頭，收回了目光，倒是讓綠谷一頭霧水滿臉茫然。
收拾完東西，大致也沒什麼事情了，長生就向三個少年告了辭說是晚點再來看他們。
因為昨天出了那麼大的亂子，結果好不容易採購的那些東西都丟在了半路，也不知道現在去警察局能不能找回來，如果不行的話還得再去一趟百貨公司，這麼一想，長生就覺得超級無奈。
幫忙提著東西的小短刀側頭看看她，很貼心地道，「我會陪同您一起的，請放心。」
長生眨眨眼，立刻笑了起來，「嗯，平野要吃霜淇淋麼？」
平野藤四郎呆了一下，眼中有亮光閃爍。
……
最後東西還是順利地找了回來，長生一手提東西，一手牽著拿著霜淇淋甜筒的小短刀回了本丸，正好趕上出陣部隊回來。
這一次由獅子王帶領的出陣部隊出去的時間有些久，其實按照一般情況的話，他們昨天就該回來了，為此長生一直有些擔心，好在現在看到他們平安歸來，雖然其中有幾振刀看起來稍有些狼狽，但是總體還算無傷，她總算是松了口氣。
——據說是因為遇到了檢非違使。
長生覺得刀劍們一定是被她傳染了倒楣的氣質，要不然，檢非違使可不是隨便就會遇上的。
「辛苦了。」
她用非常可愛地笑臉迎接他們歸來，催促道，「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主公！」
隊長獅子王嘿嘿笑了兩聲，背著手走過來，露出小虎牙笑得可得意，「您猜我們帶了什麼回來？」
「誒？」
長生愣住。
「難道……」
近侍歌仙兼定在一旁托著下巴，「有新的同伴？」
「當當當當~」
獅子王獻寶一般雙手托舉著一把太刀送到了長生面前，「看！」
「是新刀誒……」
長生伸手想要去摸的，但是還沒碰上先收了手，很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
這還是除了石切丸之外，她第一次見到沒有被喚醒賦形的刀劍原身，而且看其他刀劍的神情，這振太刀，似乎也是本丸目前還沒有的成員。
這麼說的話，如果長生將它喚醒，那麼這振刀，就是真正意義上，長生的第一振刀了。
「它……」
長生竟然覺得自己有些緊張。
同在出陣部隊當中的大和守安定看出了她的膽怯，笑著搖搖頭，「什麼嘛，主公這是在害怕麼？」
「才、才沒有呢。」
長生很硬氣地搖頭，然後才遲疑道，「就是有點擔心啦。」
不知道，還沒被徹底消除的詛咒，會不會影響到它呢？
在旁的歌仙兼定看出她的遲疑，歎了口氣，「主公還沒有下決定的話，大家還是先回去修整一下吧。主公自己也是，好不容易的休息天一直在忙碌，明天還要上學呢。」
因為剛回來所以還不清楚這兩天發生了什麼，大和守安定他們雖面面相覷，但也是先安分地回去換了內番服好好休息了一下順便從同伴那裡打聽事情。
長生將那把太刀放在房間的刀架上，猶豫了良久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去將它喚醒，索性先去了廚房準備帶去給綠穀他們的晚飯。
這一次出門是在晚上，就連白天都不放心她獨自出去的刀劍們更加不可能讓她一個人晚上出門了，最後陪同她一起出行的，是同樣身為短刀，剛出陣回來的藥研藤四郎。
長生看看體貼地幫忙提著食物的藥研，在心裡歎氣。
她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拒絕自家的刀劍們的要求，尤其是在為她著想的前提下。
「大將？」
藥研側了側臉，淡紫色的眸子裡透出關切，「有什麼煩心的事麼？」
長生搖搖頭，隨即又想起什麼似得，「對了，你去看過骨喰了麼，他怎麼樣了？」
自從回去之後骨喰就一直待在房間裡，長生覺得他大概不想要別人打擾所以也沒有去看他，只是從平野那裡知道他和以往並無異樣這才放心。
藥研聞言，點點頭，「骨喰哥的傷勢已經完全沒事了。」
他頓了頓，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是在長生的注視下，他卻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長生有些想不明白，但是只能將之再度歸咎於是屬於男孩子之間的秘密，也不好追根究底地繼續問下去了。
……
「這是藥研，」
長生向三個少年介紹了一下.身後的短刀，「是平野的哥哥，骨喰的弟弟。」
綠穀出久雖然知道他們都是刀劍付喪神，但是一連見到三個……唔，加上青年的一期先生的話就是四個了，四個穿著差不多款式衣裝的兄弟，還是覺得有些神奇。
「藥研君……」
飯田看著藥研藤四郎的服裝，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神情有些恍惚，「有很多兄弟。」
「嗯……」
長生點著下巴想了想，「確實呢，一期是大哥，然後是鯰尾和骨喰，藥研、亂、退……」
她發現似乎有些數不過來了。
藥研眼中閃過幾分笑意，「是，我有很多兄弟。」
轟看起來也有些好奇，但是礙於並不是多麼相熟的關係，所以並沒有失禮地多加詢問。
飯後沒多久，飯田君的母親就來接他出院了，告辭之前，那位溫和親善的婦人向長生道了謝，飯田君也又是一個大大的鞠躬感謝了長生這一天的照顧。
「好啦，那我也要回去了哦，明天可是週一呢。」
伸了個懶腰，長生看向病房內剩下的兩個少年，「明天有什麼想吃的麼？」
「都可以~」
綠穀撓撓頭，有些羞赧，「已經很麻煩你了，其實我們可以吃醫院準備的飯菜啦。」
長生悶悶不樂地看他，「小久你果然還是嫌棄我麼。」
「咦咦？？」
綠谷連連搖頭，手臂也慌張地揮舞起來，「怎、怎麼會！」
長生哼了一聲，不理他，看向那邊保持沉默的轟，「轟君呢？」
被叫到了名字的少年抬起眼來，他搖搖頭，「不必為我費心。明天早上我也要走了。」
「誒？」
「誒？」
長生和綠穀同時表現了驚訝。
「我的職場演習還沒結束。」轟平靜地說明道，「還必須將沒有學到的東西掌握。」
如此說著，他站起身來，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了什麼東西，然後走到長生面前遞過來，「多謝你。這是先前答應的。」
長生低頭看向被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一袋果凍，透明的塑膠包裝袋裡，是五顏六色有著各種水果果肉的果凍，在燈光下看起來晶瑩剔透很好看，她眨了眨眼，看看果凍，又抬頭看看臉色稍微有那麼點不自然的轟。
「那個，」
被長生盯得有些不自在的轟轉開了眼，聲音有些輕，「買不到咖啡口味的，抱歉。」
長生又眨了眨眼，伸手接過了那袋子果凍，她猛低下頭去，肉眼可見的，有紅暈慢慢浮上了臉頰。
「謝、謝謝！」
她結結巴巴地道了謝，不自覺地將果凍袋抱在懷裡，只覺得心臟砰砰砰跳得超厲害。
綠穀出久站在不遠處，一會兒看看從未見她露出這種表情過的長生，一會兒又看看那邊側著頭很彆扭的轟。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自己很多餘的感覺？
他撓撓頭。
第54章
長生抱著果凍回本丸, 一路上, 藥研忍不住轉頭看了她好幾次，就見她唇角彎著, 眼神飄忽, 中間要不是他主動伸手拉住她, 他就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大將直接撞到電線杆上去。
他稍微有些無奈，雖說因為自己是在戰場上長大的，所以對於風雅之事瞭解地不多, 但是自家大將這副懷春少女的模樣, 就是再遲鈍也能察覺出些端倪來的。
嗯……是那個名為轟的少年啊。
因為只有粗略的印象, 對這個人類少年的瞭解實在太少了些, 不知道平野和一期哥知道多少。不過根據藥研的觀察來說，自家大將和那位轟君似乎也是才認識不久，並沒有什麼很深的交集，況且大將的年紀, 就算是在人類當中，也還年幼得很, 要定下未來伴侶這種事情還早。
還是再看看吧。
他如此想著，不動聲色地出手拉住了頂著紅燈就要走出去的少女。
「啊抱歉抱歉！」
長生縮了縮脖子，再度道歉。
……
回到本丸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長生也不想去吵大家，和藥研分別之後逕自回了房間。
房間裡, 歌仙已經細心地為她整理好了床鋪, 長生一下就撲到被子上, 抱著那一袋子果凍連連翻滾了好幾圈，又把臉埋在枕頭裡錘地板，好半天才消停下來。
她盤腿坐起，看著被她放在不遠處的那袋子果凍，「糟糕，竟然有點心動呢……」
沒想到，真的會送她果凍啊，她以為那時候轟君只是隨口說說的。
好耿直！
她喜歡！
「嗚——」
一想到剛才轟君將果凍遞給她的場景，長生就忍不住捂住超紅的臉嗚咽了一聲，她覺得自己超丟臉的。
明明她也是被好多人告白過的好麼！也太不淡定了啦！情書和巧克力都收到過一大堆，只是果凍而已嘛！
唔，竟然是果凍……
太作弊了。
長生覺得自己很想找人傾訴，但是在手機上翻了一圈，發現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大半夜聽她犯蠢，而且她也不想那麼丟人地發花癡，本丸的刀劍更加不行，思來想去，她眼尾忽然瞟到白天被她擺在刀架上的那柄太刀。
很好，就是你了！
……
另一邊，保須綜合病院的病房內。
綠穀出久一邊鋪被子一邊偷眼看那邊正半躺在床上看書的轟。
察覺到他的視線，轟抬頭看過來，以目光詢問：有什麼事？
綠谷連連搖頭，爬到床上鑽進了被子當中，他輾轉反側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再度坐了起來，「那個，轟君？」
轟將書本放下，沉默看他。
「之前長生說的那件事，」
綠穀眼神略微暗了暗，還是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道，「你可以再詳細描述一次麼？」
轟似乎覺得有些意外，但是還是點了頭。
「在我收到你的訊息前幾分鐘，」轟微微側頭像是在回憶當時的場面，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稍微皺了皺眉，「商業街被突然出現的腦無襲擊，我在那時候遇到的他們。」
當時大樓險些傾塌，無數建築殘骸像是暴雨一樣往下掉，他就看著那個少女一把推開了軍裝少年，如果他出手晚上那麼兩秒，她就真的得葬身在那石塊下麵了。
——但是就算經歷如此險境，她竟然還很鎮定地跟他打了招呼，那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少女如果不是神經特別粗沒什麼危機感，那就一定是非常勇敢了。
——當然，結果再一次遇到的時候，他就被她那驚天動地的哭聲給驚到了。
說起來，當時她一邊哭一邊說的「你父親好可怕，你也好可怕」之類的話是什麼意思？而且之前好好的，怎麼忽然昏睡過去了，還有就是，那天那只腦無奇怪的舉動以及名為骨喰的少年的反常行為……
綠穀見轟說著說著自己反倒陷入沉思當中去了，他一看不好，正想出聲打斷他的思考，結果就見轟忽然轉過頭來看他問道，「綠谷，千葉……她的個性是什麼？」
綠穀的表情一僵，眼神四處漂移。
這要如何回答才好呢？
轟探究地看著他的表情，綠穀出久實在不是一個善於隱藏秘密的人，是不是在說謊也是一目就可以了然的單純，但是對於認定的朋友不想說的事，轟是不會過分到非要去刺探的，因而他收回了目光，「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話沒關係。」
「呃，」
綠穀出久看看他，手掌握攏又鬆開，想了半天，這才有些艱難地說道，「是【超再生力】，長生她的個性，是能夠短時間內自我恢復。」
轟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明白過來那時候，為什麼她會做出那種舉動。
「長生她很怕痛，」
綠穀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小時候，她摔到地上，膝蓋擦破皮就會哭得很大聲，她經常說，雖然傷口會癒合，可是她也是會感覺到疼的。」
「長生很愛哭，」綠穀盯著自己的手，眸光顫了兩下，「但是真的痛的時候，她卻從來不哭。」
那樣怕痛的長生，為了救他們，忍受那種痛苦……
綠穀一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就忍不住覺得揪心的難過，而且在事後，她還表現得那麼若無其事。
轟雖然不太理解為什麼綠穀現在這麼一副自己像是要先哭出來了的表情，但是他想了一下，還是發表了自己的想法，「你和爆豪，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綠穀怔了一怔，抬頭看了他一會兒，眸光漸亮，他用力點頭，「嗯！長生她，是個很好的女孩！」
以後，他也希望可以保護到她，絕對不能再讓她做出那種犧牲自己的事情了。
……
長生睡得很晚，但是第二天一大清早，都沒有等到近侍來叫她起床，她自己已經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低頭看看懷裡的那振太刀，長生還有些迷糊，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昨天她抱著它自言自語了半天，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啊抱歉抱歉！」
雖然是還沒被喚醒的刀劍原身，長生還是忍不住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將它重新擺回到了刀架上，自己趕緊起床先去洗了澡換制服，等收拾妥當之後，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間。
雖然沒有料到自家主公今天會起地比往日還要早上那麼些，但是燭臺切顯然起得要更早，等到今天擔任近侍之職的蜂須賀虎徹過來的時候，長生都已經開始用餐了。
一身金色和服透明羽織的蜂須賀怔了半晌，身為虎徹真品向來追求完美的他，在第一次擔任近侍之職時竟然起得比主人還晚，這種失誤讓蜂須賀很是介懷。
「沒關係啦，是我自己醒太早了哦。」
長生毫不在意地招招手，「一起過來吃早點吧。」
蜂須賀看了看長生已經收拾整齊的裝扮和放在一旁的書包，搖搖頭，在邊上恭敬地跪坐下來，「請由我先向您彙報一下今天的工作。」
長生頓了頓，無奈地點頭，「好吧。」
出陣隊伍昨天剛回來，今天暫時沒有接到新的任務，所以除了安排到內番工作的刀劍之外，大家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就是等待一期一振和太郎太刀他們回來了。
「一期他們也已經出去三天了呢，不知道有沒有收穫……」
長生嘟囔了一句，「而且平野他們，都很期待能迎接來新的兄弟呢。」
她如此說著，忽然想起什麼，看向蜂須賀，「對了，你也有兄弟吧，我記得在刀帳上看到過哦，虎徹派已經實裝的刀，還有兩振，好像是叫浦島虎徹和……」
長生一下子有點卡殼，蜂須賀略有些彆扭地為她接了話，「長曾彌虎徹。」
他說完，輕哼了一聲，「後面那個，是假冒虎徹的贗品，不提也罷。」
長生好奇地看看他，搖搖頭，「好吧，但是這兩振刀好像很難入手呢，看起來還得繼續加油啦~」
「我吃完了！現在出門啦~」
「主上請路上小心！」
「嗨~」
……
長生從家裡出來的時候，看了看掛鐘，發現果然時間還很早。
嗯……似乎還來得及去個別的什麼地方晃一圈。
她有些小心虛地如此想著，行動卻毫不遲疑地搭上了電車。
因為才七點多的樣子，醫院人不多，住院部樓下，偶爾有坐著輪椅的病人被醫護人員推著散步，也有三三兩兩穿著病號服的人或坐或立地享受著晨早花園裡的清新空氣。
長生都站在樓下了，卻開始有些遲疑。
現在過去是不是太早了啊？而且她表現得也太積極了一點吧？
總覺得……這樣不太好呢……
要不然，果然還是算了吧。
她糾結了一會兒，轉過身決定離開，結果剛走了兩步，身後傳來一聲略帶驚訝的聲音。
「千葉？」
長生背脊一僵，轉過身，有些尷尬地看向迎著晨光走出樓來的少年，「早上好呀，轟君。」
轟焦凍已經換回了自己的便服，此刻正拎著行李箱，他看看長生那一身學生制服的打扮和還背著的書包，就明白她這是上學途中特意過來的，「你是來看綠穀的麼？」
「嗯、嗯，算是吧。」
長生撓撓頭，「不過好像太早了點，還是中午再來比較好。」
她看了看轟的樣子，「倒是轟君你，是要走了麼？」
轟點點頭，「職場演習還沒結束。」他回頭看了一眼住院部大樓，然後道，「綠穀他已經起床了。」
長生忍不住扶額，她低著頭糾結了好一會兒，最後深吸了口氣，揚起笑容，「其實，我不是來看小久的。」
她如此說道，迎著轟略帶疑惑的目光，她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機來晃了晃，「我是想要問轟君，可以把你的聯繫方式告訴我麼？」
轟焦凍怔了一下，他的眼神閃了閃，稍微側開了臉，語氣略有些不自然，「你可以問綠穀，不用……」
不用這麼特意跑一趟。
「可是，」
長生低著頭盯自己的鞋尖，「總覺得，應該徵求一下轟君的同意才行。」
轟沒有作聲，長生的小緊張漸漸演變成了無措與些許失望，也就是此時，她低垂的視線裡，伸進來一隻手掌。
長生順著那只手抬起頭，就見轟臉頰稍有些發紅，卻還是看著她，「手機，給我一下。」
第55章
從醫院到新幹線車站和長生的學校有同一班巴士可以經過, 雖說會繞上一些路, 但是因為時間還早的關係，完全不至於會遲到。
長生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手攥著書包帶, 稍微有些緊張。她看著車窗, 透過玻璃反光，雖不及夜晚清晰, 卻還是可以隱約瞥到坐在她身旁的轟焦凍的臉。
好、好近啊……
長生努力保持平穩的呼吸與心跳，一個勁地在心底自我安慰。
又、又不是第一次離得這麼近, 有什麼好害羞的嘛，勇敢點啦！
而坐在她旁邊的轟，眼睛望著前方，雙手規規矩矩擺在腿上，頗有些目不斜視正襟危坐的味道，坐姿端正得有些過了頭，反而顯得稍微僵硬了點。
所以說啦, 為什麼氣氛要這麼奇怪嘛……
明明, 就是順路一起坐車而已。
而且, 她也只是問了聯繫方式嘛, 又不是告白，為什麼要這麼害羞啦！
長生糾結了半天，終於輕輕歎出一口氣, 低頭往前排椅背上一磕, 「那個, 轟君……」
轟的手指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然後低低地「嗯」了一聲。
「還有兩站。」
長生目光朝下，沒去看他，「就到我的學校了。」
轟垂下眼，又「嗯」了一聲。
然後長生不說話了，轟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側過頭去看她，卻見長生額頭依舊抵在椅背上，腦袋卻歪著，一雙眼睛正看著他，在晨早的天光下，那雙眼睛剔透瑩潤，很是好看。
轟有些看呆，直到忽然聽到她發出輕輕的笑聲，才猛然回神，忍不住耳尖泛紅，急急地收回了視線。
「轟君你，很緊張麼？」
長生眨了眨眼。
「沒有。」
轟深吸了一口氣，語調鎮定。
「那太好了，因為，我有點緊張。」
聽到長生略帶靦腆的話音，轟愣了一下，沒忍住又看了過去，卻見少女已經坐直了身體扭開頭，望著車窗，只留了一個後腦勺對著他，「我是說真的啦。所以，要是你也緊張的話，我就完全不知道怎麼辦了。」
「你……」
轟遲疑了一下，斟酌這種時候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因為思考的關係，視線不小心偏移了一些，結果就看到了車窗玻璃上，映出的少女的臉。
雖然不是很清晰，但是從玻璃上映出的那雙眼睛，卻正看著他。
當兩雙眼睛對上的時候，兩個人同時慌張地移開了視線。
這時候，巴士報站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知不覺，已經快到長生的學校了。
轟從另一邊的車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穿著和長生一樣款式制服的男生女生正在往前走。
青春靚麗的女孩子，和活潑陽光的男孩，看起來都充滿了蓬勃朝氣。
說不是該道一聲別？
他沉默了一下，轉過頭去正要說什麼，先他一步的，長生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到了哦，轟君。」
她抱著書包，眼睛看著他，「那個，能讓一下麼？」
轟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麼，低低嗯了一聲便站起身來為她讓開了路。
正在這時，前面的馬路上有兩個男孩子追打著橫穿過來，司機來不及提醒就來了個急刹車，頓時車廂裡傳出一片驚叫。
剛從座位間走出來的長生扶住椅背才沒有跌倒，但是比她反應更快的轟已經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在慣性的作用下往前一沖，兩個人就那麼撞到了一起。
一站穩，轟立即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抱歉。」
「沒、沒事！」
長生再度漲紅了臉，把腦袋低地死死的。
「那個，等停穩了再過去比較好。」
「……嗯。」
巴士慢吞吞地往前又開了五十米左右才緩慢平穩地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了。
「那，我走了。」
長生抬頭飛快地看了轟一眼。
「嗯。」
長生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到車門邊，直到下了車，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氣，才覺得那種莫名緊繃著的感覺松緩了一下。
聽到身後車門關閉的聲音，她下意識地轉過身去，正好看到轟隔著玻璃看她，兩人目光一觸，再度同時愣了愣。
長生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紅著臉抬手朝他揮了揮。
轟焦凍原本略有慌張的神色在看到她的笑容時，也漸漸柔和了下來，唇角微微上揚了一些，竟也朝她揮了揮手。
長生抱著書包站在原地看著巴士漸漸開遠，直到快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就在這時，聽到了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略帶遲疑的男生的聲音。
「……千葉同學？」
長生疑惑著回頭看去，是同樣一身制服提著書包的男生和他的朋友，「……水野君？」
男生的目光不自覺地朝著剛才巴士開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微暗，卻努力牽扯起笑容來，「那個，週六晚上——」
「啊那天，」
長生想起來那天腦無和英雄殺手大鬧市區的事情，「水野君後來還好麼？」
不得不說，經過那次事件，長生對面前這個少年的印象分提高了不少。畢竟還只是一個高中生，但是在那種情況下能保持鎮定而且做出犧牲自我的決定，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水野可不像她，受了再重的傷都可以痊癒，但是他還會說出不用管他這種話來呢。
而且，在危機關頭，竟然回頭過來找她，這種心意真的不得不讓人覺得感動。
——至少比起以往那些，告白被拒就不敢再在她面前出現的膽小鬼們好多了。
——雖然她還是會拒絕就是了。
但是對於他人對自己真切的關心，即便無法接受，感謝依舊是必須的。
「非常謝謝你那天還來找我。」
長生朝他笑道，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是在晨光下尤其顯得清新可愛，仿佛會閃閃發光一樣的笑靨。
水野修怔了一怔，肉眼可見，紅色迅速佔據了整張清秀的臉龐，像是被熱氣熏過了頭，以至於眼睛都開始轉起了圈圈，一副看到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的誇張作態。
長生驚訝地看他，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水野君？還好麼？」
一旁的石田忍無可忍一拳頭敲上了同伴的腦袋。
直到在校門口與長生道了別，水野修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歎了口氣。
「我說你啊，還沒放棄麼？」
石田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已經放棄了——」
將書包帶往肩上提了提，水野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面色平靜道。
「真的假的？」石田斜覷過去，一臉不信。
「真的啦。」
水野翻了個白眼，一拳捶上同伴後背，「好了，快走吧。」
他走了幾步，最後又回頭往長生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釋然卻輕鬆的笑容。
算了，既然她完全不記得了，也沒什麼好強求的。
不過說起來，變化真大啊，和小時候的模樣。
……
因為保須市遭遇敵襲，整個城市的警備力量迅速提升到了緊急狀態，在這種氛圍之下，學校對外開放的體育祭顯然無法順利舉辦了。
——畢竟長生的學校比不了底氣十足能夠召集那麼多有名的職業英雄來守衛的雄英高中，不管是延期還是取消，都在大家的預料之中。
雖然是很遺憾啦，難得的熱鬧活動就這麼夭折了，但是對於目前的情勢，大家多少還是體諒的，不管如何，人生安全總比舉辦湊熱鬧的聚會要重要得多。
長生倒是覺得松了口氣，體育祭什麼的，對她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啦，她的個性也完全沒辦法在體育祭的比賽中得到什麼令人矚目的成績，雖然近段時間經過安定的魔鬼訓練，長生自認自己的體能已經比過去好了很多，但是與從小鍛煉的英雄科學生相比，還是遠遠不夠看的。
——尤其，是在目睹過小久和轟君他們的戰鬥之後。
差得太遠了些。
不過長生對此到並不會有什麼沮喪的念頭，她知道自己的強項不在戰鬥上面，自然不會執著於非要以自身的短處去和別人的強處相比，那樣也太自找沒趣了些。
但是要說她的強處的話……
任課老師正在黑板上噠噠噠地寫板書，窗外傳進小鳥停留在樹梢上清脆的啼鳴，長生一邊記著筆記，一邊忍不住分神。
不知道，一期他們回來了沒有？又有沒有什麼收穫呢？
還有，那振太刀，果然，今天回去之後，還是將他喚醒吧？
就是不知道，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振刀，會是什麼樣的呢？
第56章
因為長生一整天都得在學校裡, 所以中午就沒有辦法去醫院給綠穀送飯了，但是她在早上出門前已經讓蜂須賀安排了有空閒的刀幫忙去一趟醫院了。
「嗯？所以說, 來的是藥研麼？」
長生一邊削蘋果, 一邊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嗯，藥研知道來醫院的路，而且他超可靠的。」
放學之後，她並沒有回本丸，而是直接來了醫院，在路上順便打包了兩份晚餐過來和綠穀一起吃了，這會兒才有閒心聊天的。
「不過, 長生你也不要太晚回去了。」
綠穀的眼睛死死地超級緊張地盯著長生拿著水果刀的手, 還要分神叮囑, 「一個人的話，很不安全的。」
長生眨眨眼, 將削好的蘋果遞過去，「嗨嗨~天黑之前我就會回去的。」
聽到她如此保證, 綠穀這才松了口氣, 他接過那個被削得坑坑窪窪的蘋果, 冷汗了一下, 「謝、謝謝。」
看起來，以後還是不要讓長生隨便接觸刀了, 削蘋果皮都看得他心驚膽戰的。
長生自然看出了自家小夥伴的心理, 她不滿地撇撇嘴, 把水果刀放到一邊，哼道，「別小瞧我啊，我現在可是有名師教導在練習刀法的哦！」
「咦？」
綠穀震驚。
「而且，最近本丸又有了一振新刀，」
長生用手支著下巴，臉上有些迷茫，「我還沒把它喚醒，稍微有點緊張啊，不知道會是一振什麼樣的刀。」
綠穀看她略有愁緒，想要替她開解卻不知道要如何說才好，事實上，對於審神者啦本丸還有付喪神之類的事情，他雖然聽長生大概地解釋過，但是認知依舊還是停留在，那是一群從古老的刀劍當中孕育出來擁有各種不同外貌性格的付喪神這一點上。
以及付喪神這個定義，對於生活在超能力社會的他們來說，確實也有點難以接受就是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很難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鬼神之說的。
奈何自家小夥伴就在從事這一工作，世界觀這種東西，與小夥伴的感情相比，碎就碎吧。
而且，小勝不也接受程度良好麼？
「那長生你，希望那是一振什麼樣的刀？」
綠穀問道。
「這種事情，不是我希望就能如願的吧？」
長生撇撇嘴，「要是在它被賦形之前我先對它抱有了什麼期待的話，萬一與我的期待不相符合，不小心產生了失望的情緒，那麼它也太可憐了些。」
不過……
「反正，刀劍付喪神都很帥啊，」
長生揚了揚眉笑道，「脾氣之類的，只要別像小勝那麼糟糕，我就都可以接受的~」
……
「我是源氏的寶刀，膝丸。」
自白色靈光中顯現出來的青年身量修長，單手搭在腰際，一手執刀，如同早春綠意尚薄的短髮，劉海微長遮了眼，卻掩蓋不住那雙金色的眸子，他站在那裡，話音中透出驕傲，然而介紹完自己的名字，卻語調一轉，稍有急切地問了一句，「兄長來了麼？」
長生看看他，眨了眨眼，「阿尼甲？」
她努力回憶了一下刀帳，「髭切麼？還沒有哦。」
名為膝丸的太刀很明顯有些失望，但是他立刻注意到了站在面前的這個少女，「您就是我這次的主……」
他的話說了一半，忽然頓住了。
「怎麼了？」
長生正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呢，抬頭與他對視，兩雙眼睛同時眨了眨，然後長生就一臉茫然地看到，面前這振看起來非常英俊帥氣的太刀，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眸光一閃，臉紅了！
他的膚色很白，於是那片紅暈也就格外明顯。
咦？？！！
你臉紅什麼啊？
長生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稍微試探著小心問道，「很熱麼？」
「不、不是！」
膝丸連忙搖頭，還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猛然跪坐下來，低下頭，「失禮了，主公。」
啊，終於聽到了！
長生在心裡瘋狂捶地努力憋笑。
這個跟小勝一模一樣的聲音，對著她喊了「主公」這個稱呼誒！！
好想錄下來然後無限迴圈播放給小勝聽！
完全可以想像小勝的表情呢！
決定了，下次一定要帶著膝丸去小勝面前轉悠一圈！
沒有聽到新任主公的回應，膝丸稍有些慌張和不安，他偷眼瞥向放在一旁櫃子上的那個刀架，然後又像是怕被發現一般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雖說是在審神者輸入靈力之後才被正式喚醒賦形的，但是在蘇醒之前身為刀劍時的記憶卻也一點不少。
所以，膝丸在看到自家主公的第一眼，就立刻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身為刀劍的時候自然不會覺得有何不妥，但是……
「咦，」
長生詫異地蹲下.身仔細端詳了一下膝丸，然後皺眉有些擔心地直接伸手覆上他額頭，「怎麼越來越紅了？發燒了？」
難道是因為她的靈力？還是本丸詛咒的另一種體現？
膝丸的眼睛顏色是金色，很明顯並沒有受到詛咒影響，這一點上在看到他出現，長生是長長松了口氣的，但是眼看著他這一副臉紅得完全不正常的樣子，長生還是不放心。
一旦有這種可能的猜測浮現出來，長生就不由得有些憂慮，她一蹙眉，伸手拉上膝丸，「不行，你跟我一起去找一下藥研。」
「咦！？」
膝丸一臉懵地就被長生風風火火地給拖出了房間。
膝丸的個子比長生要高得多，被那麼牽著往前走看起來有些好笑和尷尬，但是長生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面色凝重。
「咦？主人？」
路過的加州清光驚訝地叫了他們，一雙紅眸若有似無地掃過膝丸被牽著的那只手，「這是新來的同伴麼？」
可惡，竟然被主人牽著手呢……
因為自家主人太過忙碌的關係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拉進關係向她撒嬌的清光忍不住有些鬱悶。
「清光？」
長生點點頭，面對他的時候，愁眉稍緩，臉色平和了些，「這是膝丸。你知道藥研在哪兒麼？」
「藥研？」
清光眨眨眼，他若有所悟地又看了一眼正努力站直身體展露出良好禮儀的新同伴，「他應該在做實驗，我帶你們去吧。」
找藥研的話？是新來的同伴身體不舒服？
但是不管加州清光怎麼打量，都覺得膝丸看起來很精神嘛，臉色也超紅潤，尤其是看著主人的時候，眼睛閃亮亮的，哪裡有一點不舒服的樣子？
「主人，是膝丸有什麼問題麼？」
他忍不住問道。
長生終於鬆開了手，捧臉，憂愁道，「是啊，好像發燒了呢？剛才臉超紅的！」
「發燒？」
加州清光詫異地挑起一側眉毛。
「不、不是，您誤會了。」
膝丸很尷尬地眼神四處亂飄，「我並無礙。」
「真的麼？」
長生轉頭看他，仍然不是很放心，「那你為什麼會臉紅呀？」
「……」
膝丸完全說不出口，直尷尬到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的程度。
加州清光滿臉狐疑，他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就在這時，後院的方向傳來一陣熱鬧的響動，長生愣了愣，隨即立刻明白了，「是一期他們回來了！」
她眉眼一彎，顯得很高興，一邊一個拉起清光和膝丸就往那裡沖，「我們去看看！」
加州清光原本還在糾結膝丸的異樣，結果自己忽然被長生牽了手，他一邊跟著她跑，眼睛卻忍不住落在正拉著自己的那只手上。
暖暖的，軟軟的。
真好呢……
膝丸無奈地繼續跟著跑，眼睛一轉，卻見剛才還用隱含敵意的目光看他的這位未來同伴，這會兒正臉色微紅眉目帶笑，完全一副沉浸在什麼美好事物當中無法自拔的模樣，不由感覺有些茫然。
跑了沒多久就來到了後院，人聲也更加響亮了，長生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那裡跟燭臺切他們說著話的一期一振。
站在院子裡的刀劍們自然也看到了他們，一期一振彎起唇角，稍稍俯身朝她行禮，語調謙和溫柔，「主殿，抱歉讓您久等，我們回來了。」
然後膝丸就感覺到，本來抓著他的手立刻鬆開了，自家新主人一臉開心地從走廊上跳了下去，很是歡快地沖過去直接撲到了那位水色短髮的同僚身上。
對那位的親昵與依賴完全沒有遮掩呢。
膝丸聽到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氣聲，轉頭看去，卻是先前與他一起過來的紅衣少年。
加州清光臉上滿是無可奈何，但是牽起的笑容中卻依舊帶著縱容與寵溺，「真是的，完全沒辦法嘛。」
注意到了膝丸的目光，加州清光這才反應過來，他笑了笑，總算不再用那帶著些許彆扭的語氣了，轉而非常坦然友好地朝他伸出手來，「我是加州清光，這座本丸的初始刀，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身為源氏寶刀，非常注重身份禮儀的膝丸立刻回禮，「我是膝丸，請多指教。」
「那邊，正在和主人說話的是一期殿，」
加州清光指了指那邊，「還有周圍的小孩子，都是粟田口的短刀們，那邊是燭臺切和歌仙。總之，本丸裡有很多同伴，以後慢慢就會熟悉起來了。」
膝丸點點頭。
「不過，」
加州清光拿眼角又斜覷了他一眼，「我還是很好奇哦，為什麼你會對著主人臉紅？」
「……」
第57章
「誒？又有一振新刀了麼？」
長生睜大了眼睛, 盯著被一期一振托舉在手上的那振小短刀，驚訝過後，卻是忍不住高興起來，「也是你的弟弟麼？」
「又？」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 隨即注意到了和加州清光一起站在回廊上那個稍顯陌生的年輕人。
「恩恩, 那是膝丸。」
長生笑眯眯地跑過去把膝丸從走廊上拽下來, 介紹道，「是獅子王他們出陣帶回來的~」
「您好，膝丸殿。」
一期一振謙遜有禮地朝著他問好, 眉目溫潤，很有一派身為皇室禦物的清貴氣度。
身為源氏寶刀，在氣質上分毫不遜色的膝丸同樣回以禮儀, 兩振太刀站在一處, 長生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同樣的陽光，照在這兩刀身上的時候, 好像顯得特別明亮耀眼了。
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視, 然後眉眼彎彎地朝著一期一振伸出雙手，「交給我吧~」
一期一振又看了看剛賦形的膝丸, 尤其是對方那雙同樣剔透的金色眸子，便收斂了幾分笑意, 非常恭敬地將短刀交到了長生的手上, 「那麼, 拜託主殿了。」
白光閃過, 有櫻花瓣的幻影飄散，光芒與花瓣都消失之後，一個小小的人影便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我的名字是博多藤四郎，」
紅框眼鏡之後是藍色的雙瞳，短短的黃髮，穿著軍裝的小男孩一手搭在腰上，一手揮舞了一下拳頭，笑得活力十足，「是在博多發現的藤四郎。雖然是短刀，也很有男子漢氣概！」
他剛一顯形，就被一直眼巴巴等著的其餘幾振粟田口家小短刀給撲上去淹沒了。
「嗚哇，是博多誒！」
「好棒，又有新的兄弟來了！」
「唔——要喘不過氣來了to……」
長生仰頭看向身旁，一期一振正看著打鬧著的弟弟們，一雙金眸在陽光下異常清透好看。注意到長生的視線，一期一振回望過來，眸光溫柔帶笑。
於是長生也回以一個非常可愛的笑容。
當她扭頭去看另一邊時，卻看到膝丸故作淡定的臉上明顯流露出幾絲羡慕。
長生歪頭想了想，伸手抓住他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輕輕扯了扯，然後迎著膝丸低頭看過來時訝異的視線，眉眼彎彎地笑道，「我們繼續努力，把髭切接回來吧！」
「主公……」
膝丸一怔，聲音都有些抖，然後他猛地側開頭去用另一隻沒被牽著的手捂住了臉。
「嗯？你怎麼了啊？」
長生疑惑地看他，「還是不舒服麼？」
「不——」
膝丸的聲音有些慌張，卻一副無法開口的樣子，只努力別開頭不讓探頭張望著他的長生看到自己的臉。
「誒？膝丸你難道是在……」
長生若有所悟。
「不，我沒有在哭。我絕對沒有在哭！」
明明聲音都哽咽了，但就是死不承認的源氏寶刀強行否認。
長生「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瞬間覺得，膝丸實在是太可愛了！
身後的羅盤再度出現了一陣白光，這一次，是本丸最後一支外出的隊伍歸來了。
由太郎太刀帶領的遠征部隊此次任務也是圓滿完成，而且與另外兩支隊伍一樣，他們也同樣收穫滿滿。
「嗚哇，好多小判！」
博多一雙眼睛裡頓時金光四溢，他咻地一聲就躥了過去，仰著小腦袋眼巴巴地望著背著小判袋的太郎太刀。
「說起來……」
長生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我記得好像聽說過，博多對財務管理很在行？」
一期一振聽到她的問題，笑了笑，「博多很擅長處理錢財相關的事務，而且據說，帶著他一起前往地下城，能挖到比平日更多的寶藏。」
「誒？！真的麼！！」
長生立刻也瞪大了眼睛，棕色的眸子映出和小短刀博多此刻如出一轍的金光閃閃，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金燦燦的小判在眼前一般。
一期一振看得好笑，順應著她的期盼點了頭。
「嗚哇！」
長生立刻沖過去，伸手往小傢伙肩膀上重重一拍，迎著博多茫然望過來的目光露出相當和藹可親的笑容，「博多，以後本丸的財務就交給你了！」
「真的麼！！」
小短刀的眼睛立刻亮了。
「好好幹！」
長生豎起大拇指。
「嗯！」
博多揮舞小拳頭用力點頭。
剛遠征回來的幾振刀就這麼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主僕倆幹勁十足地互相對望，不動行光揉了揉眼，不確定地又看了他們一眼，極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醉了，要不然，他為什麼看到他們倆身後好像有一堆小判山在那裡發光？
……
長生是在醫院和綠穀一起吃了晚飯才回來的，但是本丸的用餐時間還沒到，加上今天又增加了新的同伴，燭臺切特意準備了超級豐盛的菜色，使得這一頓晚餐在大家熱火朝天的氣氛裡，變成了一場為新同伴舉辦的歡迎派對。
長生雖然並不餓，還是坐在上座很捧場地看著他們瞎鬧，不甘寂寞的刀劍們酒足飯飽之後一個接一個地跑到中間來才藝展出，中間囧事不斷，看得長生一個勁地笑。
「來來來，為了慶祝新夥伴，主公也來喝一杯吧~」
美豔的大太刀笑嘻嘻地拎著酒罈子搖搖晃晃走過來，「嗝兒——人家、人家來給您斟酒~」
長穀部眉毛一皺，立刻上前攔截住，「主公還沒到能喝酒的年紀！」
「嗯~？是長穀部啊，」
次郎眯著眼睛盯著長穀部看了半天，笑得滿不在乎地用胳膊一勾，「那你來跟人家一起喝！」
「等、等——」
大太刀的力氣實在不容易被掙脫，長穀部就那麼無奈地被拖走了。
長生忍不住發笑，雙手撐著下巴看著歡聚一堂的刀劍們說說笑笑的樣子，自己忍不住也覺得心情雀躍了起來。
等到以後刀劍數量再多些，就會更加熱鬧了吧？
好期待呢！
她笑盈盈地看著，目光緩緩轉過去，卻忽然頓了頓。
刀劍付喪神當中，不免也有那些喜歡清靜不愛湊熱鬧的，但是就算是像山姥切國廣和大俱利伽羅那般獨自待在角落裡吃東西飲酒，偶爾被自己兄弟和同伴拉去說上幾句，哪怕是沒有刻意顯露出愉悅或者開心的樣子，周身的氣場還是一眼可以望到的輕鬆閒適。
可是有一振刀卻不太一樣。
完全不同呢。
雖然也在喝酒，可是跟嗜酒如命卻爽朗樂觀的次郎太刀不同，梳著高高馬尾的少年模樣短刀，低著頭往嘴裡灌酒，卻是看也不看周圍其他的刀。
就好像，只有他一振刀，是被陰影覆蓋著，被什麼東西隔離著，無法融入這片歡樂中。
長生忍不住有些在意。
「他是不動行光，」
坐在下首的藥研藤四郎注意到長生的困惑，一邊端起茶杯，一邊狀似不在意地說道，「是和我同樣曾經身為織田信長公的刀劍。」
也是同樣在本能寺之變中被燒毀的刀。
後一句藥研並沒有說。
「他不開心麼？」
長生疑惑地看向藥研。
藥研藤四郎搖搖頭。
……
不動行光再度倒光了酒瓶子裡的酒，他醉眼迷蒙地晃了兩下空空的酒瓶，然後不耐煩地扭頭喊了一聲，「酒！給我拿酒來！」
下一刻，一個酒瓶子被一隻纖細的手遞了過來。
不動行光下意識抬手要去接，但是當他抬起頭來看到面前之人的時候，手卻僵住了。
明明表現得像是醉得已經不行了，可是在看到長生的那一刹那，眼眸卻立刻緊縮了起來。
是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啊……
他眨了下眼，唇角緊抿著，劈手奪過了長生手上的酒瓶，也不往酒碗裡倒了，直接對著嘴就喝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喝得太急還是怎麼了，他忽然被嗆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酒液傾灑，澆濕了一大片衣襟。
長生把手帕遞過去，皺眉道，「還是不要再喝了吧？」
推開她的手，不動行光睜著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滿嘴酒氣，顯得很是不滿，「哈？不要喝酒了？別看我這樣，我也是上百歲了！」
「嗝兒——」
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與長生擦肩而過，「不動行光嗝兒——九、九十九發~人中五郎左御座候……」
他腳步踉蹌，拿著酒瓶一邊喝一邊唱著往門口走去，廳室裡的刀劍們不知何時漸漸安靜了下來，大家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獨自離席而去的短刀。
「主上？」
長穀部終於掙脫開了次郎太刀的胳膊，立刻沖過來關切問道。
長生搖搖頭，她看著不動行光離開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吟唱，不知為何總有種，那振短刀其實是在哭泣的感覺。
第58章
長生覺得有些鬱悶，一開始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在鬱悶什麼, 等到散席之後獨自回了房間, 她氣鼓鼓地做了會兒作業, 忽然就毫無徵兆地把筆給摔了。
歷史課本上，正講到關於織田信長的故事。
長生眼不見為淨地把書合攏丟到了一邊，順勢朝後一仰躺倒在了榻榻米上。
所以說啦，都是超能力社會了, 幹嘛還要學那種幾百年前的歷史啦！
真討厭！
她很任性地想到。
織田信長，本丸裡曾經被他擁有過的刀劍數量還真的不少呢, 藥研、宗三、鶴丸、燭臺切還有不動都曾經是織田家的刀。
可是啊, 織田信長都死了那麼久了，他們現在可都是她的刀了啊！
她幹嘛還要生那個都已經作古了的人的氣呢？
她才沒有那麼小氣呢！
長生扁了扁嘴，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小委屈。
燭臺切明明就說過，本丸的刀劍們其實都已經很認同她了，大家只不過是暫時的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來解除詛咒, 所以才一直等待著。
可是啊，長生意識到，也許並不是這樣的。
鶯丸，數珠丸, 太郎太刀還有笑面青江他們，在平時的相處中, 長生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善意與友好, 她也相信他們是認同她為這座本丸的審神者的。
骨喰缺少情緒的感知能力, 無法理解認同一個人的感覺，但是不動行光……
長生很清楚地能夠體會，這振短刀並沒有認同她。
他心心念念地，還是他的前主人。
長生煩躁地在榻榻米上滾了一圈，雙手往兩邊一張，手指碰到了什麼東西，她側頭看了一眼，是被她放在書櫃邊的那袋果凍。
她呲溜一下坐起身來，從塑膠袋裡拿了一個出來。
是葡萄味的。
甜甜的，還帶著葡萄的果肉。
超好吃。
長生吃著果凍，不知不覺就彎起了眉眼，心情也變好了。
嘛~那種事，強求也沒用啦。
而且，真的要說的話，其實她才是那個什麼努力都沒付出過的傢伙吧？
就因為本丸其他的刀們都太過友善親人，所以遇到稍有情緒的不動行光，她立刻就委屈上了，這樣子看來的話，明明就是她被大家給寵過了頭，有些太得意忘形了才對。
她伸手從背包裡找出了手機，翻到先前轟君留下的聯繫方式。
【葡萄味的很好吃哦~（#笑臉）by長生】
發送。
資訊發送完畢，她重新撿起了歷史書，翻到關於織田信長的那一段，一時幹勁滿滿。
呦西，現在就讓她來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叫做織田信長的男人究竟有什麼魅力吧！
……
綠穀出久的右臂骨裂，腳腕也骨折了，長生知道他確切的情況，還是因為第二天放學比較早，她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了醫生檢查情況。
綠穀看起來很心虛，一雙清澈的眼睛左右虛晃著，就是不敢跟黑著臉的長生對上。
長生把醫生送走之後，一言不發地走回來，往綠谷的病床邊一坐，語氣很差，「伸過來。」
綠穀偷眼看了看她，立即就被她怒瞪了，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顫抖著把還纏著繃帶的手伸了過去。
長生抓住他手的動作看起來一點都不溫柔，反而是惡狠狠的，但是綠穀卻發現，她一點都沒有弄疼他，而且也完全避開了他的傷處。
長生用手托著他的手掌，手心相貼，感覺就像交握著一般，長生的手很小，指節纖細，皮膚白皙，溫溫軟軟的。
這還是綠穀出久第一次切實感受到，長生是與他和小勝都完全不同的女孩子。
他的臉突兀地紅了起來，連忙轉開眼。
「這個傷，也是這次留下的麼？」
長生卻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是聲音悶悶的，很不開心的樣子。
綠穀小心翼翼地扭頭看了一眼，然後老老實實地搖頭，「不是，是在上次體育祭的時候……」
「如果不是我今天正好遇到醫生來做檢查，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告訴我了？」
長生瞥他，「居然說，只是輕傷，幾天就好了這種話。小久你居然也會說謊了。」
而且，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
太過分了。
所以說，過分的，到底是小久，還是她自己？
長生咬了咬唇，很是懊喪。
「不、不是的！那個……」
綠谷看到長生慢慢紅了的眼圈，立刻慌了，因為手還被她握著，於是他只能用力搖頭，「真的沒關係的，很快就好了的！」
「騙人！」
長生氣衝衝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話了！」
「真的……」
啪嗒一聲，淚珠滾了下來，正落到綠穀的手背上，以至於綠穀企圖解釋的話都頓住了，他糾結了一下，轉而歎氣著順勢收攏了手指，用力回握住了長生的手，「長生，你別哭了。」
「你以為我很想哭的嘛！」
長生一邊掉眼淚一邊生氣，「都怪你啊！」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
綠穀出久無奈妥協，「但是沒問題的，雄英有恢復女郎在——」
「那也沒見你手上的傷就完全好了啊！你不是說是體育祭的時候留下的麼！」
長生完全沒被安慰道，「你又騙我！」
體育祭的時候，因為長生自己遇到了英雄殺手的意外，以至於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雖然也看了那時候的錄影，但是在看錄影之前已經和綠穀通過電話知道他一切都好，所以在看到錄影裡他被轟君打出場外暈倒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過他其實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呃……」
綠穀語塞，「那個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長生下意識收緊了握著綠穀的手，「那時候，你也騙我了！明明受傷了還跟我說沒事！」
「阿姨她是不是也不知道？」
「這一次，如果不是發生在保須市，不是被我遇到，你是不是也不會跟我說？」
「太過分了！」
「長、長生……」
綠穀無措地看著忽然撲過來抱著自己大哭起來的少女。
「以後不准這樣了！」
長生梗著聲音說道。
「好、好——」
綠穀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伸出另一隻完好的手，輕輕拍著自家小夥伴的背安撫，同時也忍不住說道，「但是，長生也要答應我，你以後也不可以隨便冒險了。」
「……」
這回換長生不說話了。
「長生答應的話，那麼我也答應你。」
綠穀說道，「我們交換。」
「……」
長生鬆開他，鬱悶地瞪大了眼睛，「小久，你變狡猾了！」
「所以……」
綠穀很認真地看著她。
「好，交換就交換！」
長生忿忿抹了把臉。
……
本來以為今天鬱悶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結果長生一回到本丸，就被一期一振給教育了一頓。
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自然全部都是關於那天保須市的動亂以及她自說自話採取的行動了。
顯然這是一期一振剛從骨喰藤四郎那裡得知的情況。那天具體發生的事情只有骨喰和長生知道，事後她也只是向燭臺切和長穀部他們說了個大概，完全沒提到自己摻和進去的事情。
本丸裡其他刀劍們似乎也都不知道這回事，一期一振是單獨來找她的，很明顯他知道長生的用意，所以也沒有告訴其他人。
大概，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吧？
白天她才因為類似的事情怒駡了小久一頓，結果晚上自己就被教育了。
長生低著頭，覺得有點心虛。
一期一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教育完，看到她的模樣，忍不住歎氣。
「主殿，」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放緩了語調，「以上，是我身為您的刀劍想要對您說的。」
長生悶悶的，「我知道了。」
「但是，」
一期一振苦笑了下，看向疑惑地抬頭看他的長生，漸漸緩和了過於嚴肅的表情，「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如果我是當日在場的普通人。我一定會非常感謝您。」
長生微微睜大了眼睛。
「而且您其實，也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不是麼？」
一期一振無奈地搖搖頭。
長生抿了抿唇，垂下眼，然後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用力點頭。
沒錯啊，雖然因為讓一期他們擔心了，所以她覺得有些抱歉和心虛，但是重來一次的話，她絕對還是會再度做出那種事情的。
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也完全沒有後悔。
就算擯除掉個人情感原因，就算那天被抓走的不是水野君而是其他任何一個她不認識的普通人，或者說與英雄殺手對戰的不是小久他們而是別的職業英雄，如果她能幫上忙的話，她還是會沖出去的。
因為那是她在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判斷，也是她力所能及時唯一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即使當日所為不被其他任何人知曉，被火灼傷的痛苦和被刀刃刺穿砍斷肢體的疼痛永遠也無法被其他人體會到，她也是沒有覺得後悔。
不是為了獲得稱讚才去做的，而是出於一種衝動的本能。
英雄不就是這樣的麼？
小久他，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吧？
第59章
在經歷了一天的修整之後, 一期一振再度領著粟田口家的小短刀和脅差們往地下城更深層進發了, 這也是時隔幾日之後, 長生再度見到骨喰藤四郎。
銀髮的少年目不斜視地跟隨在自家兄長身後，從長生面前經過時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 看起來冷漠如昔，仿佛當日出生入死的經歷都是長生一個人的幻覺一樣。
長生有點鬱悶, 她還以為, 自己和骨喰的關係拉進了很多呢，就算不能讓骨喰如同對待他自己的兄弟那樣，但是也不至於像是這樣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嘛。
所以, 覺得關係有所緩和只是她一廂情願的錯覺？
長生扁扁嘴，有點小委屈, 但還是把從萬屋買來的禦守一個個遞了過去。
——這些禦守死貴死貴的，就算是本丸財務狀況還不錯，要一次性買下六個依舊讓長生很是肉疼了一把。
但是不管怎麼說，比起碎刀之類的意外事故，肉疼就肉疼吧。
「路上小心。」
她揮揮手。
「是。」
一期一振按住胸口俯身, 抬起頭來時，笑著叮囑道, 「主殿也請務必注意安全。」
「好啦。」
送別了幾振刀，長生看看時間差不多，也拎了書包出門上學去了。
快要臨近期中考了, 因為體育祭的取消, 原本還能輕鬆一把的機會也完全沒了, 班級裡的氣氛顯得緊張了起來，尤其是平日裡不怎麼注重文化課學習的傢伙們，對於考試可都慫的很。
期中考只有筆試，對於做題解答之類的事情長生很在行，不過雖然如此，鑒於最近事務繁忙，她看書複習的時間也少了很多，多少還是有那麼些緊迫感的，所以在下課午休之類的時候還是很認真地在溫習功課。
長生的筆試成績在入學考中是包括了英雄科經管科之類在內的全年級第一，這才讓她成為了新生代表上臺發言。
如此資源又就在身邊，如果不多加把握簡直就是浪費啊，所以當長生午休回教室坐下來的時候，呼啦一下，像是都約好了一般，大半的學生都圍了過來。
「千葉同學，你渴麼？要不要喝果汁？」
「千葉，這個點心我親手做的，你嘗嘗看吧！」
「長生醬，我可以坐你旁邊麼？」
「哇你怎麼一下子叫得這麼親熱了？」
「我喜歡啊不可以麼！」
長生一臉迷茫地看著他們，困惑，「有什麼事？」
圍過來的同學們互相對望著，然後異常整齊地露出了乖巧討好的笑容，齊齊亮出了藏在背後的書本，「給我們補習吧，班長大人！」
「……」
長生抽了抽嘴角。
是哦，她都快忘了，她還是班長。
因為並不需要參加什麼社團活動，所以以往放學時間都很早，但是為了應付軟磨硬泡非要她幫忙的同班同學，長生還是被拉著參加了那個為了應付期中考而臨時成立的學習會。
等到抱著大疊參考書走進他們早就向學校申請下來的大教室，長生才很愕然地發現，原來這個學習會不僅僅只有他們一個班級的學生。
——連其他科的學生都有……
看著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兩個男生，她下意識扶額。
她先在第一排靠門邊坐下，低頭給綠穀發了資訊告訴他今天會晚點去醫院，結果抬頭就發現坐在她旁邊的女孩子亮晶晶滿是八卦的笑臉。
「長生醬是在和男朋友聊天麼？」
「……不是。」
「啊啊，我不小心看到了哦，好像是耽誤長生醬的約會了，真的超級抱歉呢！」
紮著馬尾的女孩子雙手合十，臉帶歉意，然後又歪了歪頭，「如果是同級生的話，可以叫上你的男朋友一起來呀？」
長生無語道，「都說了不是了，我還沒有男朋友啦。」
本來是用以澄清的話，結果反而引得女生更加驚訝了的樣子，她捂著嘴，眼眸睜得大大的，「長生醬沒有男朋友麼？不會吧？」
「……有必要那麼驚訝麼？」
長生揚了揚眉梢。
「因為啊，畢竟你長得那麼可愛，而且人也很好啊，」
女孩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中間此刻正低著頭奮筆疾書的某少年，用手捂著嘴小小聲地道，「你還拒絕了水野君呢。所以大家都在說，你一定是因為已經有男朋友了的關係。」
長生無奈，「不要那麼八卦啦，沒有的事。」
「誒~那長生醬有喜歡的人了麼？」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湊近了問道。
長生呆了一下，倏地扭開臉去，不吱聲了。
「咦~~~~！臉紅了！」
女孩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總之——」
長生雙手按在桌上站起身來，故意瞪她，「你們拉我過來是要給你們補習的對吧，那就廢話少說了！我還要早點回去的。」
「嗨嗨~」
學習會開展得還算順利，主動參加的學生大部分也是為了好好考試，所以大家也都很認真。長生對那些前來請教問題的同學都很耐心地給與了詳細的解答，期間她注意到，參加學習會的同學當中，來向她請教的好像大部分都是男生，女生們則成群結隊地跑去了水野修那裡。
果然是很受歡迎啊。
她轉著筆感歎，然後就見水野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著書本朝她走了過來。
見他這一舉動，原本細細索索的教室裡倏然安靜，各種八卦的眼神一一投注了過來。
「那個，千葉同學，這道題我想問一下你的解題思路。」
水野站定在她面前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與以往相比，看著她的眼神裡更多了些坦然少了些羞澀。
「哦。」
長生點點頭，接過了他手上的書。
於是原本還等著看好戲的圍觀群眾，就見他們認真地就著那道題開展了嚴肅深奧的探討，言談對視間完全沒有任何避嫌或者尷尬的意思。
——完全就跟普通同學一樣嘛？
有點小失望呢。
坐在長生旁邊的女孩子有些遺憾地攤了攤手。
學習會結束的時候剛剛傍晚的樣子，其他年級也有留下來學習的學生，所以校園不算冷清，長生跟之前同桌的女孩一起走出校門的時候，很意外地發現了正等在門口的綠穀。
「……小久？」
她一愣，也沒顧得上跟旁邊的人打招呼逕自跑到了他面前，「你怎麼從醫院出來了？」
已經換回那身英雄服飾的綠穀看起來有點小心虛地撓撓頭，「本來想早點跟你說的，後來不小心忘記了。職業演習的時限到了，所以我得回去了——」
長生皺著眉看他的腳，「你的傷呢？」
「已、已經沒太大關係了！」
綠穀連忙搖頭，「我會請恢復女郎幫忙治療的，你別擔心。」
「所以說，是還沒好的意思吧？」
長生斜眼看他，然後抬手就敲在他腦門上，「那你幹嘛傻兮兮地還要跑到我的學校門口來啊，發資訊告訴我就可以了啊！笨蛋！」
「啊，那個，總覺得應該當面跟你說一下。要不然，長生會生氣吧？」
綠穀如此說道，然後就被長生瞪了，「喂！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小氣的人麼！」
「長生醬，這位難道是……？」
一起出來的幾個同學此刻都好奇地站在不遠處看他們，其中，和長生同桌的少女率先露出若有所悟地神情，驚訝地指著綠穀，「你是那個……之前在雄英體育祭上打得很誇張的男生！」
被她這麼一喊，基本都看了雄英祭的學生們立刻都反應過來了，尤其是英雄科的幾位，呼啦啦地湊了過來，「真的誒，是本人！」
「厲害啊，千葉你們認識啊？」
「關係看起來還很好呢？男朋友麼？」
「難怪拒絕了水野……雖然外貌是差了點，但是實力彌補一切啊。」
「咦、咦？那、那個！你們誤會了……我不是……」
被人群圍觀著，綠穀出久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急急地想要否認，「話說，水野又是……」
感覺到人群外投來的一道目光，他下意識望了出去，就看到一個拎著書包同樣穿著制服的少年正站在那裡看他，見他看過去，他唇角微微勾了勾，朝他有禮地一笑。
人群驟然安靜，大家看著他們倆，似乎是感覺到了氣氛當中絲絲縷縷的異樣，全都不說話了。
長生見此，立刻拉起綠穀就往外走，「好啦，那我們走了哦，明天見。」
「咦？長生醬……就這麼走了麼？」
「誒，還想看修羅場的，結果完全沒有嘛。」
「總覺得，水野君好可憐——」
……
那一聲聲議論傳進耳中，長生超級無語，然後就注意到了被她拉著走的綠穀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
她立刻停下了腳步，皺起眉來，「你的腳……」
「沒事沒事。還是能走路的！」
綠穀笑道。
「骨折誒！都沒有拿個拐杖什麼的出來麼！你就打算這樣走去車站？」
長生抿了抿唇，歎氣，把書包往他沒受傷的手上一塞，「幫我拿著，那只手伸過來！」
「誒？」
綠穀一愣，下意識順著她的話把手遞過去，結果就見長生抓著他的手直接搭在了自己另一邊的肩頭，然後轉過頭來看著他說道，「我暫時當一下你的拐杖吧。不過只有這麼一次哦！以後你再受這種傷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手掌下是少女纖細單薄的肩胛骨，姿勢曖昧地像是將她摟在他懷裡一樣，貼得太近，以至於綠穀爆紅著臉很擔心那劇烈的心臟跳動聲會一清二楚地被長生給聽到。
「喂，你聽到了嘛？」
長生不滿地騰出手輕輕敲上他額頭，「又發什麼呆呢？笨蛋！」
「啊、啊？沒什麼……那個……」
「嗯？你臉紅什麼啊？」
第60章
「真是的, 這些人怎麼都這麼八卦啊……」
送走了綠谷, 長生在回本丸的路上看到班級群裡一個勁艾特她的傢伙們，忍不住有些無語，「都說了不是男朋友了。」
——雖然說, 她之前確實是想過要談戀愛啦, 可是再怎麼樣也不會沒節操到對小久下手啊！他們可是小夥伴誒！超有罪惡感的好麼！
真的要找男朋友的話……
腦海中不期然浮起一張有著紅白雙色短髮的臉，長生無意識地臉一紅, 連忙晃了晃腦袋擯除雜念。
那天道別之後, 雖然是互相留了聯繫方式啦, 但是雙方交談寥寥, 也就偶爾問候幾句的, 長生有心想要說點什麼, 可是每次打了一堆字到最後都還是會全部刪掉。
超級糾結啊……
她也很想從小久那裡知道關於轟君的事情, 可是話都到了嘴邊，還是完全說不出來。
實在是太……
所以說, 這就叫做少女情懷？
感覺真是太讓人害羞了啊。
……
回到本丸的時候還沒到開飯的時間，長生回房間做了會兒功課，因為在學習會上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 所以她很快結束了學習，趁著天色尚早決定在本丸當中散散步。
要說起來，她好像很久沒逛過本丸了，最近忙忙碌碌的, 完全沒有閒情逸致。
她站定在一棵樹下, 抬頭望著枝杈間濃密的綠蔭在傍晚的風中發出細碎聲響。在這棵樹旁, 隔著豎起的高高圍欄，裡面就是本丸的露天溫泉了。
她還記得她剛來這裡的時候，整片天空都被黑暗籠罩著，樹木枯萎，鳥獸滅絕，連星辰與月亮的微光都沒有。
那天她泡在溫泉當中，看著伸展進來的那一根枯枝，想像著當樹杈上開出繁盛花朵時，一邊泡湯一邊在星空下賞花的景象，絕對會很美的吧？
可惜，現在的本丸是與長生所在現世一樣正處於初夏，不是開花的季節啊，看起來，得等到來年了呢。
她有些遺憾地聳聳肩，見天色暗下來，便轉身準備往回走，結果沒走了幾步，在靠近馬棚的地方聽到了不算響亮但是也決定足夠引人側目的打呼嚕聲。
哪一振刀會在這兒睡覺？
長生愣了一下，墊著腳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馬棚裡還住著幾匹馬，看到長生過來都發出了些許響動。
「噓——」
長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伸手安撫地拍了拍馬兒的腦袋，然後繞過它們，探頭望向裡面。
本丸的馬棚不算大，所以長生望過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側躺在稻草堆上打著小呼嚕的少年。
「不動行光？」
她愣了一下，微微皺起眉。
她明明記得，今天負責馬當番的應該是山姥切國廣和同田貫正國才對，為什麼不動行光會出現在這裡，還睡在馬棚的稻草堆上？
她看了看四周，又看看他，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
「不動？不動？醒醒……」
短刀少年滿身都是酒氣，臉頰泛紅，長生走到稻草堆旁，腳下還踢到了一個盛甘酒的酒瓶子。
酒瓶子咕嚕嚕地滾了幾圈撞上了木柱子，但是不動行光依舊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長生無奈地跪坐著湊上去，輕輕推了推他，「不要睡在這裡，會感冒的，醒醒啦！」
「啊——」
短刀少年這回終於有了反應，他不耐煩地轉了個身，用力一甩手，像是要甩脫什麼煩人的東西一樣，不滿嘟囔著，「別管我！反正我就是一把沒用的刀！走開——」
長生本來用一隻手撐在稻草堆上保持平衡的，為了想要躲開那只毫無徵兆就甩過來的手，於是下意識往旁邊讓了一下，結果猝不及防手下按了個空，整個人摔了下去。
她驚叫一聲摔到地上，手心直接紮進了底下的木刺當中，疼得她臉色煞白只本能地抽著冷氣。
被她那聲驚叫給吵醒了，不動行光皺著眉睡眼朦朧地坐起身，「什麼啊，吵死啦——」
他話說了一半，已經看到了正跌坐在旁邊的長生。
她握著手腕，一根很粗的木刺直接紮穿了手心，血流如注。
「好痛——」
長生臉色很難看，因為疼痛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眼淚更是直往下掉。
「你怎麼……」
不動行光的酒完全醒了，他慌張地看著這一幕，馬上反應過來地從稻草堆上幾乎是滾了下來，結果一腳踩在了甘酒瓶子上，然後額頭重重撞上了木柱子，立時腫起了個大包。
但是他沒管那麼多，緊張地跑到長生身邊，「你、你別哭……你等——」
他本來想說，讓她等等他現在去叫藥研藤四郎過來的，但是目光一轉望瞭望黑黢黢的馬棚，一咬牙，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忍一下。」
短刀的機動值還是很高的，不動行光一邊跑一邊努力不讓被他抱著的審神者因為顛簸而多加疼痛，但是那湧出來的血液完全染紅了他的衣服，長生的眼淚也洇濕了他胸口的布料，讓他不由得很是慌張。
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的燈光，不動行光用了自己最大的聲音幾乎是帶著哭腔地嘶喊，「藥研藤四郎！快出來！」
被不動行光嗓音中反常的慌亂給嚇了一跳，饒是一貫鎮定的藥研也是愣了一下，刀劍們此刻都正聚集在廳室裡等主公過來就開飯的，因為她遲遲不來，加州清光已經去了她房間催促，結果就聽到了不動行光的喊聲。
等到眾刀跑出來，看到被不動行光抱著的長生那滿手的血時，所有的刀都慌了。
「大將！」
藥研極力鎮定下來，指揮著無措的不動行光先把人放下，然後又吩咐了弟弟們去房間拿醫藥箱來，自己跪坐下來檢查情況。
其他刀們圍坐在長生身旁努力安慰鼓勵著哭泣不止的主公。
因為有著能夠讓傷勢快速癒合的個性在，以往很少會出現這麼誇張的血跡，但是這一回，因為刺穿了掌心的木刺還停留在那裡，阻礙了傷口凝結恢復，所以……
「得把它拔.出來才行。」
藥研迅速下了結論。
然後他立刻感覺到被他小心托舉起的手顫抖了一下。
「主公大人……」
五虎退眼淚汪汪的，「你忍一下，很、很快就好了的！」
「主人，別怕，我們都陪著你。」
加州清光也連忙安撫道。
長生咬著蒼白的唇，淚眼迷蒙，「超疼的啊……」
「只是疼一下，然後就會好了。如果不拔.出來，大將的傷口就一直沒辦法癒合了。」
藥研擺事實講道理，但是看著長生的臉色，還是儘量柔和了語氣，「我會儘量輕一些。」
長生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勉強地點頭，她另一隻手下意識死死抓著剛剛送她過來的不動行光的胳膊，別開臉努力不去看自己手心。
不動行光僵硬著身體由著她抓著，當藥研俐落又乾淨地把木刺拔.出來的那一瞬間，他可以感覺到抓在手臂上的力道加重了很多，甚至讓他覺得發疼，但是他沒吱聲。
沒有了木刺阻擋，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迅速復原，長生卻還是因為疼而哭得稀裡嘩啦。
不動行光默默看著他們圍著她打轉，一個個急得團團轉的樣子。垂下眼，安靜地走開了。
用歌仙遞過來的手帕擦乾淨了臉，長生還一抽一抽的，但是卻注意到不動行光不見了。
「他人呢？」
她疑惑地問道。
「好像，剛才看他一個人走了。」
大和守安定不太確定地回答道。
長生愣了一下，垂下眼看著自己已經恢復如初的手。
……
不動行光究竟在想什麼，長生無法想明白，她覺得有點挫敗。
在那樣的情況下，不動明明也是很關心她的，還把她送回來了，可是，他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承認她，不願意叫她主公呢？
如果關切只是因為本性的善良的話，果然還是因為她自己，完全不足以打動他不足以讓他覺得她擔當得起這座本丸審神者的身份吧？
就因為其他刀劍們太過親切善良，她什麼都不必付出就可以讓他們給予真心，所以她才自信過了頭，覺得完全沒問題了。
可是啊，真正需要她自己努力去贏取刀劍的信任時，她才發現，她依舊還是原來那個一無是處的自己。
好失敗啊。
超級沮喪呢。
晚餐後，長生一個人回到了現世的海濱公園，抱著膝蓋坐在夜晚的沙灘邊發呆。
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懨懨地打開。
[轟君：抱歉，剛到家看到資訊。]
長生吸了吸鼻子，垂下頭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拿起手機。
[長生：轟君，你家離海濱公園近麼？]
第61章
海濱公園是最初長生默認設置下現世與本丸相連接的通道出口, 因為在那個時候，這座公園還是一處垃圾遍地堆滿了廢棄家電的巨大垃圾場, 而且位置比較偏僻臨著海邊, 平時很少有人會過來, 長生因為馬上要搬家，也就沒有直接將通道連接到住所，而是定在了這個地方。
不過沒想到的是，短短幾個月, 這個地方就被不知道什麼人給清理一新了, 垃圾與廢棄家電全部都消失, 只留下了乾淨整潔的沙灘, 與安靜的海浪聲。
就是因為這一處的安靜，反而使得這裡慢慢變成了情侶們約會的聖地, 偶爾長生也會仗著便利直接從本丸出來到這裡散散步，看看落日什麼，景色確實非常好。
況且這裡不管是距離綠穀家還是距離爆豪家都不遠, 很方便長生去探望自家的小夥伴。
不管是出於想要避開本丸的刀劍們一個人安靜一下, 還是因為更加靠近自家小夥伴所以心理上多有安慰，總之當長生獨自待在房間裡覺得實在一個人憋著難受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地方。
她有點後悔剛剛發出去的那句話，不知道轟君看到了沒有，她將手指點按上去, 剛把消息撤回, 下一秒就感覺到手機再度震顫了一下。
[轟君：稍等。]
長生愣了一下, 下意識歪了歪頭。
——這個禮貌又謙遜的「稍等」二字，是指他現在有事在忙所以要稍微等會兒才有時間繼續回復的意思麼？
應該……是吧？
畢竟，從以往的聊天記錄來看，轟君家教似乎真的很嚴，就算是在職場演習期間的訓練任務好像都很繁重，所以她才經常會很不好意思去打擾他怕耽誤他休息的。
正是因為這樣的刻苦，所以才能如此強大，在天賦與血脈的基礎上，加之以不懈的努力打磨，所以才更加耀眼閃亮。
小勝也是如此的。
還有小久。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算是本來並沒有什麼天賦的小久，也在持之以恆地努力。她才不會認為，小久如今的實力僅僅是因為忽然覺醒的強大個性的功勞呢。她可是切實地看到了小久本來細瘦羸弱的胳膊，如今變得筋肉結識充滿力量的樣子，那絕對不是短時間的訓練可以達成的。
他們都是如此的努力。
這麼一想的話，就會覺得，她那些煩惱好像完全不值得一提了。
畢竟，她根本沒有試圖真的努力去做什麼，結果面對挫敗感就矯情地自怨自艾了起來。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堪了啊。
好可笑哦。
長生甩了甩頭，張開手用力拍到自己臉上，翹起嘴角來，「打起精神！」
一會兒回去以後，去找不動行光道個歉吧，好像嚇到他了。如果可以，能聊聊就好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能聊些什麼，畢竟那振短刀好像一直有意識地在躲避她的靠近。
但是不管怎麼說，要拉近距離的話，雙方之間，總有一個要先邁出一步的。
如果他願意有所回應，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接納，剩下的她都會繼續努力的。
如此想著，她覺得原本沉甸甸壓在心頭的大石塊好像也變得輕了許多，長長呼出一口氣來，長生拍了拍裙子，從沙灘上站起身來，準備回去了。
正在這時，身後遠遠的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長生以為是夜跑鍛煉的人，也沒在意，結果就聽到腳步聲停在了身後，然後是少年略微氣喘的聲音。
「千葉。」
長生愣住，她差點要以為自己幻聽了，但是人已經下意識猛地轉過了身去。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不遠處，穿著深藍色短袖襯衫與白T恤，撐著膝蓋喘著氣出現在那裡的轟焦凍。
「……轟君？」
天色已暗，只有淡淡月光與星子，長生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那頭紅白雙色的短髮在海風吹拂下輕輕晃動。
嘩嘩的海浪聲翻湧，有那麼一個瞬間，長生幾乎覺得時間好像停滯住了。
「……嗯。」
轟點了點頭，他似乎也是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抿了抿唇自高處跳到了沙灘上，走到了她面前低頭看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轟焦凍有一雙異色的瞳孔，左眼周圍還有一圈燙傷的痕跡，雖然看起來有些怪異，但是絲毫不影響他原本就相當俊朗的臉。
他額頭微微汗濕，額發貼在皮膚上，又被海風吹起。
看起來，跑了很長一段路的樣子。
長生呆了半晌，才猛地回過神，有點窘迫地搖搖頭，「沒、並沒有什麼事。抱歉……」
竟然是，特地跑過來的麼？
長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只覺得心臟漏跳了一拍，無措又慌亂。
轟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眉頭不太明顯地蹙起，「你哭過了。」
是陳述句，長生的聲音裡，有很明顯的鼻音。
長生眨了眨眼，感覺鼻子酸了一下，但是她立刻彎起眼睛笑了起來，「嗯，剛才，有點不開心。但是現在已經沒關係了。」
她頓了下，沒再因為害羞而避開視線，直直回望了過去，「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這樣的話其實有點自作多情的嫌疑，但是會在收到她的資訊之後，特意在大晚上跑到這裡來……
轟君，確實是在擔心她吧？
轟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像是下意識地想要轉開臉去的，但是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抖之後還是沒有避開，而是低低地又「嗯」了一聲。
一時兩人相對無話，只有海風吹拂過，浪花拍打沙灘，發出寂靜又喧鬧的聲響。
「轟君……這麼晚出來沒事麼？」
長生努力找話題。
轟搖搖頭，「沒關係。」
然後又安靜了。
長生低著頭看自己糾結在一起的手指，她覺得這麼相對站著不說話好像有點尷尬。
然後她聽到轟略帶遲疑的聲音，「我可以問……你為什麼哭麼？」
長生愣了愣，她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問，「轟君——很在意麼？」
轟的表情可以說是呆滯了一下，然後側開眼，沉默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頭。
長生的唇角忍不住要往上翹，但是極力忍耐了下來，她猛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神情。
「可以哦，轟君的話，可以問的。」
她的聲音有些小，尤其是在海浪的喧嘩聲當中更是隱隱綽綽的，轟很認真地聽才能聽到她的這句話。
「我只是覺得有點沮喪，」
長生深吸了口氣，「我發現要獲取別人的認同與信任好難。然後又發現，自己超級沒用。然後因為對自己太過失望，所以就忍不住覺得難過……」
她停頓了一會兒，在轟努力思索要說什麼才能安慰她的話時，她已經轉回身來，仰著頭看他繼續說了下去，「但是後來我想了想，發現我煩惱的事情，與轟君你們比起來根本不足為道。因為要成為受人們喜愛的英雄，就必定要得到大家的認同與信任，而不管是小久也好還是轟君你們，明明都那麼強了，還在努力地鍛煉自己，與此相比，我實在太差勁了些。」
轟看著長生微亮的眼眸，忍不住怔了怔。
「所以啊，」
長生垂下眼，「其實，我原來並不想要讓你看到這樣的我。很丟臉的啊……」
有些小小的抱怨和類似撒嬌的語氣，卻又並沒有過於甜膩的味道。
轟沉默了一下，忽而開口道，「沒關係。」
「嗯？」
長生疑惑地看他。
轟回視著她，很認真地說道，「你很好，並不丟臉。我……不介意。」
長生眨了眨眼，下意識地問，「不介意什麼？」
……不介意看到這樣的你
轟想要如此回答的，可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無法說出來，他有些漲紅了臉，眼神微妙地轉移開了。
長生在脫口而出的反問之後後知後覺地回過了味來，她也倏地紅了臉。
然後兩人又俱都安靜了一會兒。
「那個，」
轟忍不住咳嗽了一聲，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東西，「之前在便利店看到……」
長生看著被送到眼前來的那個包裝小巧可愛的咖啡色果凍，呆愣了好一會兒才道，「……咖啡果凍？」
「嗯。」
轟躲開了視線，點點頭。
長生咬著唇伸手從他手上接過，指尖觸碰到掌心時，兩人同時僵硬了一下。
「……謝、謝謝。」
長生雙手握著那個小小的果凍，聲音低低的。
明明是一副匆忙跑出來的樣子，卻還帶來了這個，顯然是之前就已經買好了的。
她可以自作多情地猜測，這是轟君原本就打算送她的東西麼？
第62章
「你很喜歡咖啡果凍？」
不知不覺間已經陪著長生在沙灘邊坐下來了的轟焦凍如此問道。
他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長生就是那麼笑眯眯地把咖啡果凍遞給了他，後來保須市的事件當中, 他救了她的時候她也說要用果凍來感謝。
「超~級喜歡。」
長生用小勺子挖著果凍, 一臉的滿足笑容, 她眸光微亮著看向身旁很有禮貌，在她吃東西的時候目視前方並不看她的少年，「不過，其實這是我第一次真的吃到。」
轟焦凍有些疑惑地看她。
「之前, 我認識了一個很溫柔也超級厲害的人, 」
長生咬著小勺子, 笑得略有些靦腆, 「那時候我遇到了點困難，他幫了我很大的忙。然後我就覺得, 他特別好。」
「咖啡果凍是他最喜歡的東西，」
長生歪了歪頭，如此說道, 「那麼厲害的人也會喜歡的東西, 我就想，一定是味道非常棒的，所以啊，我想要讓我喜歡的人都能品嘗到。」
所以呀，長生曾經也把果凍送給過綠穀和爆豪他們, 因為他們, 也是她非常非常喜歡的小夥伴呀。
但是她沒有想到, 在她看來只會送給喜歡的人的果凍，也會被別人送給她。
當她看到轟君遞過來的果凍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呢。
她笑得若無其事，但是聽到她如此說明的轟焦凍，卻忍不住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
他完全不知道在她眼裡，原來贈送果凍給別人，是有著如此的含義麼？
只送給……她喜歡的人？
所以，他也是她喜歡的人？
轟臉上有些發熱。
「我還有一隻，叫做咖啡果凍的小貓哦。」
長生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打開了話匣子，於是就滔滔不絕地自顧自說了下去，「轟君也見過的，那天在醫院……」
她忽然停住，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總、總之，就是這樣啦。」
好、好險！差點說漏嘴了！
長生有點心虛。
轟君還不知道，那天扒著他衣服求助的小貓就是她啊。
長生的話讓轟想起了那天醫院的事情，原來那只小白貓叫做咖啡果凍麼？
他還記得小貓鬼頭鬼腦的活潑樣子，忍不住嘴角稍稍上揚了一些，但是隨即又忽然有些疑惑。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面前的少女，那時候他們倆還是陌生人吧，可是長生送了果凍給他。
不是說，只送給……嗯，喜歡的人麼？
難道在此之前，她已經認識他了麼？
這種話他當然無法問出口，只能將疑惑壓在心底，而長生則努力轉移開了話題。
「雄英的話，是不是也快要期中考了？」
轟點點頭，「在下個星期。」
「會很難麼？」
長生好奇地問。
轟想了想，搖搖頭，「只是筆試。難度的話，多複習一下應該沒有問題。」
作為推薦入學生，轟焦凍就算是文化課成績也是非常優異的，長生之前聽綠穀提起過這件事。
現在看來，小久對轟君的讚譽一點都不為過啊。
長生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之前小久說你們班都已經取好了自己的英雄名，小久是DEKU，轟君是什麼？」
那天在醫院裡閒聊時說起這個，綠穀說他決定用DEKU（木偶）這個名字的時候，長生很意外。因為那是小時候小勝給他取的外號，受人擺佈又毫無主見的人偶，小久一直很不喜歡這個外號，沒想到，他竟然會決定用這個外號來當做將來會陪伴他一生並被世人所知的英雄名。
但是小久說，有一個人告訴他，DEKU也有加油和奮進的意思，所以他決定接受這個名字。
當然，長生也好奇地問了爆豪的英雄名，然後綠穀撓著頭訕笑著說，小勝給自己取的名字都被午夜老師給否決了，所以到現在也還沒確定下來。
會被老師給否決的名字，長生在追問之下才知道，小勝那傢伙取的名字，果然還是很有他自己的個人風格。
【爆殺王】
這種怎麼看怎麼像反派的稱號，也難怪會被老師給拒絕了。
——雖然爆豪本人，大部分時間看起來確實就像是個反派了。
不過，轟君會取什麼名字，長生怎麼也想像不出來。所以她便問了。
「……焦凍。」
轟如此回答。
「焦……凍？」
長生重複了一遍，嗯，簡潔明瞭，也蠻好聽的，而且還說明了轟君自身半冷半燃的個性，很不錯啊，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好像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的樣子，她疑惑地又念了一遍，「……焦凍……啊抱歉！」
她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覺得有一股熱氣湧上了臉頰。
焦凍……那是轟君的名字啊，他的全名，就是轟焦凍。
她竟然，剛剛就那麼叫出來了？還叫了兩遍？
轟看起來也有些不自在的樣子，第一次被女孩子這麼親昵地叫了名字，他也很不習慣，但是既然選擇了本名為英雄名，那就意味著他希望以後大家都能看到並且叫出這個名字來。
「沒關係，」
他鎮定道，「這個名字就是為了被世人稱呼，所以叫吧。」
「……」
長生眨了眨眼，看看他，「……焦凍？」
嗚，還是覺得超害羞的啊！
她克制住想要捂臉的衝動，咬了咬唇，「那、那個，轟君也可以像小久他們那樣叫我的。我叫長生，千葉長生。」
轟的身體僵硬片刻，然後嗓音也跟著僵硬道，「……長生。」
「……嗯。」
長生低著頭，小小聲回應。
不知不覺時間就到了很晚，轟原先以為，家住保須市的長生會出現在這裡，應該是借住在這座城市的親戚家裡，所以當他想要送她回去卻被告知說她不住在這裡時，他很驚訝。
「那個，在這之前，只有小久和小勝才知道，」
長生撓撓頭，笑得有些羞澀，「我其實擔任著一種叫做『審神者』的職務，所以目前住在時空夾縫當中。」
轟微微皺了眉，似乎不太理解。
因為並不是必須要非常保密的事情，所以長生想了想，還是大概地向他解釋了一下關於本丸與審神者以及刀劍付喪神.的事情。
聽完她的講述，轟一臉的愕然，顯然這些東西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對此長生很理解，畢竟他們都是出生並成長在超能力社會當中的孩子，鬼神之說以及異世界之類的說法，實在太毀世界觀了。
「所以，其實我是可以直接從這裡回去的。」
長生如此說明道。
雖然錯愕，但是顯然已經接受了這一說法的轟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長生很開心地點點頭，拿出羅盤開啟了只有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可以看到的時空通道。
「我走了。」
長生在踏進去之前，回過身來看向正目送她的少年。
「嗯。」
轟點點頭。
「晚安。」
長生看他。
「晚安。」
轟的神色在月夜下顯得很柔和，「長生。」
……
長生回到本丸的時候，臉通紅通紅的，看起來整個人害羞得就快要爆炸了。
先前離開本丸的時候那些鬱悶心塞難過自責之類的情緒，統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完全都想不起來了，只剩下了害羞害羞再害羞，高興高興再高興。
她抱著枕頭在被子上滾了又滾，嘴角怎麼都壓不平。
於是她一咕嚕坐起來，跑到書桌旁，從袋子裡又拿出了一顆果凍。
是草莓味的。
酸酸甜甜的。
味道超棒！
她回味了一下剛剛吃過的咖啡果凍，拿出手機。
[長生：我發現，果肉果凍比咖啡果凍要好吃呢~]
收起手機，長生又滾了兩圈，還是覺得無法鎮定下來。
誒，還是好想跟誰分享一下她的心情啊。
可是通訊錄上的人都不行。
她下意識望向書桌上那個空蕩蕩的刀架，歎氣。
不知道她現在去把膝丸拽過來聽她絮絮叨叨上半天，他會不會很崩潰？或者崩潰到直接哭出來？
唉，好可惜啊，膝丸都有人形了，就不能抱著它說話了。
而且，就算是膝丸願意聽她說話，長生自己就沒辦法克服心理障礙啊。
膝丸的聲音可是跟小勝一模一樣的誒！
長生忍不住想像了一下她跟小勝坐在一起說悄悄話，讓小勝聽她傾訴少女心事的場景。
不、不行了，完全無法想像啊！太可怕了好麼！
長生全身下意識地都抖了一下，隨即趕緊搓搓胳膊。
這麼一打岔，原來過於激動的心情倒是緩和了不少，她換了衣服洗漱完畢，安安分分地躺進了被子裡。
想到那一聲「晚安」，長生覺得，今天晚上，一定會做個好夢吧？
第63章
第二天早上, 沉浸在夢中果凍的甜美滋味當中，長生睡過了頭。
——而本該負責叫她起床的，是山姥切國廣。
「所以說，你就那麼杵在我房門口半個多小時, 也沒吱個聲叫醒我？」
長生一邊飛快地往嘴裡塞食物，一邊忍不住用眼神瞟他。
被如此責問的打刀以請罪的姿勢跪坐在前, 白布拉得很低，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非常……抱歉！」
他俯身叩首。
雖然原來就已經知道這振刀有著相當嚴重的社交恐懼症，但是長生萬萬沒想到, 已經嚴重到了這種程度。
這傢伙，居然在她門口徘徊猶豫了足足半個小時，也沒鼓起勇氣來敲響房門叫她起床, 到最後還是看著時間不對的燭臺切光忠趕過來叫醒了長生。
「嘛……」
喝下最後一口湯, 長生一抹嘴巴, 「也不能全怪你，主要是我自己睡過頭了。」
她拿起書包, 腳步急促地往外走, 「今天的日課任務麻煩你代為處理一下, 或者和燭臺切一起商量著來吧, 再晚的話我真的要遲到了。」
本來她都不打算吃早餐了，但是燭臺切硬是把她給攔了下來, 所以長生只好加快腳步了。
山姥切趕緊跟上, 但是看著她的時候臉上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 好幾次似乎都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又忍了下來。
直到走到羅盤附近, 長生才注意到他的神情，疑惑地歪了下頭，「怎麼了？」
「發帶……」
山姥切國廣把頭壓得很低，像是連看也不敢看她，白布底下，只要聲音低低地傳出來，「歪了。」
「咦？」
長生伸手去摸自己發頂，最近頭髮長長了一些，所以長生拿了發帶把一半的發束給紮起來了，但是今天比較匆忙她都沒仔細照鏡子，「這樣有好麼？」
「……」
山姥切僵硬了一下。
「喂，抬頭看一下啦！我又看不到自己的頭髮！」
長生不滿道。
聽出她語氣裡的急切，山姥切僵硬地將視線從白布的遮掩之下顯露了出來，一雙非常漂亮的翡翠石眸子映著晨早的天光，很是清澈漂亮，他飛快地瞥了一眼長生略微側過來的腦袋，像是看到了什麼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一樣又飛快低頭，「還是歪了。」
長生有些急躁地「啊」了一聲，「真的要遲到了啦！你幫我調整一下嘛！」
山姥切一怔，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快點快點，拜託了！」
長生超級著急地跑上去，直接抓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按上自己頭頂，「調整到正常位置就好了。」
與長生實在湊得太近，以及感受到手上的觸覺，山姥切整個人僵硬地都要石化掉了，但是礙于長生瞪大的眼中難掩的著急與苦惱，山姥切還是抿了抿唇，僵著手極不熟練又彆扭地將那條櫻花色的發帶稍稍調整了一下。
做完這一舉動，他像是躲避什麼洪水猛獸，刷刷刷地就往後退了好幾步，「……好了。」
長生眨眨眼，伸手摸摸頭頂，立刻笑起來，「謝謝啦~那我走了！」
「是。」
山姥切完全不敢看她笑得春花般燦爛的臉，把腦袋壓得死死的。
「誒……」
看他這樣子，長生無奈地搖搖頭，「明明長得那麼帥，為什麼老是遮遮掩掩的，搞不懂——」
「不要說我好看！」
山姥切下意識反駁，然後後知後覺地想要彌補自己的唐突，「我只是仿品……」
長生撇嘴，「有什麼關係嘛，好看就是好看啊。」
她輕哼了一聲，快步走進了打開的時空通道中。
……
趕在上課鈴聲響起前一刻，長生氣喘吁吁地沖進了教室，確認安全抵達之後，她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正好擠上了電車，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什麼意外，總算是沒有遲到。
長生剛坐下，任課老師已經夾著教案走了進來，第一堂課是英雄相關法，因為比較枯燥又繁瑣，加之這門課的老師還是個相當古板的中年男人，大家對這節課都表現得興趣缺缺。
長生從前雖然對於英雄有關的東西都有些避諱，但是礙於成績與學分，不管內心有多抵觸，學習依舊是非常認真用功的。
她正低頭記著筆記，忽然有一個紙團落到了她的桌子上。
她疑惑了一下，拿起紙團四處望瞭望，卻見右前方，紮馬尾的少女朝她比了個V的手勢，亮出一口白亮的牙。
是昨天學習會坐她旁邊的那個女孩。
長生抽了下嘴角，她不用打開看都知道紙團裡寫了什麼。
所以，她決定還是不看了。
於是她露出歉意的神情，指指講臺，然後再度低下頭去寫了起來，整一堂課，目光都跟著老師轉，全程目不斜視專心致志，努力忽略了那個少女幾次三番給她打手勢企圖吸引她注意的舉動。
然後，下課鈴就響了。
像是聽到了什麼召集訊號，呼啦一下子，長生就覺得光線一暗，座位四周已經被女生們給擠滿了。
所以說，這種事情的傳播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點？
她無奈地在嘰嘰喳喳的各種追問聲中，舉起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解釋道，「我只回答這一次。綠穀君，他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並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所以請不要再繼續問了，會對我和綠穀都造成困擾的。」
「誒~~原來是這樣啊。」
馬尾少女雙手合十抵著唇，「那麼長生醬是真的沒有男朋友咯？」
「……」
長生有些不自然地遲疑了一下。
「嗯……？」馬尾少女若有所悟，賊賊地笑了一下，拍手道，「好啦，不管是為誰來打聽情報的，大家想要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再繼續問下去，就算是好脾氣的長生醬說不定都會生氣的哦~餒？」
長生點頭，於是原本不管是看熱鬧還是真地純粹八卦或者說是藏了什麼小心思來打探「敵情」的，在當事人如此表態之下，都只能暫時散去了。
長生松了口氣，然後注意到那個馬尾少女還站在她身旁，她回憶了一下她的名字，「……火野同學？」
「叫我小真就可以了！」
火野可愛地歪了歪頭，「如果不介意的話，長生醬能和我出來一下麼？」
長生微微皺了皺眉。
最後她們上了天臺，長生看著火野真轉身關上門，她掛在臉上原本禮貌溫和的笑意一下子就淡了下來，「那麼，火野同學是有什麼事情麼？」
火野眨了眨眼，「叫我小真就可以了哦。」
長生看著她慢慢走近過來。
「我呢，其實是想要向長生醬宣戰。」
火野站定在她面前，深吸了口氣，如此說道。
「哈？」
長生有些意外，「宣戰？」
「我喜歡水野君。」
火野插腰，氣勢滿滿。
「……那你應該去跟他說才對。」
長生無語地抽了抽嘴角。
「開學第一天我就跟他說過了啦，」
火野撇嘴，「而且被很乾脆地就拒絕了。他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
就算水野喜歡的是長生，那也不是長生自己願意的啊，跑來找她有什麼用啦。
「他說，他有一個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的女孩子了，而且還在開學典禮上又遇到了她，」
火野鼓著腮幫子，像是賭氣一樣，「雖然失散了很多年，但是想要重新回到她身邊去。用那種認真的表情說出拒絕我的話，我還要怎麼忍心繼續死纏爛打下去嘛。」
「可是啊，長生你明明都不喜歡水野君的啊，」
她氣鼓鼓地抬手，手心上冒出一簇小小的像是蠟燭上的小火苗，「你看，我的個性是[火]，雖然掌握地很差勁，但是我也有在努力鍛煉自己，看到水野君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和水野君一定是天生的一對！」
「水野君那麼優秀，如果長生喜歡上水野君的話，我會真心祝福你們。但是長生不喜歡水野君，」
火野咬了咬唇，如同火燒雲般色澤的雙瞳內，宛如點起了灼灼火光，「我很不甘心。」
長生其實很想吐槽，水與火，明明就是天生不合才對吧？但是看著面前少女忽然戰意盎然的表情，她還是選擇閉嘴。
「既然長生還沒有男朋友，如果我贏了長生的話，」
火野握起拳頭，掐滅了火焰，「長生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接受水野君？」
「長生！！」
火野最後的那句話與一腳踢開天臺門出現在樓梯口的少年急切的喊聲重疊在了一起，把本來聽到火野的話之後發愣的長生又給驚醒了。
場面頓時有點尷尬。
但是長生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女生先前所言。
「那個，水野君，」
長生微微皺眉，看向喘著氣臉頰漲得通紅的少年，「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麼？」
第64章
水野修是從和長生同班的男生那裡聽到的消息, 說是千葉被他們班的火野叫去了天臺，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水野對那個名為火野的女孩子稍有些印象，畢竟是在開學第一天放學後就攔在他們班級門口眾目睽睽之下向他告白的女孩子，其勇氣與決心實在令人難忘。
女孩子之間摩擦與紛爭他並不是沒有見過, 所以他立刻沖上了天臺，然後就聽到了火野最後那句話。
他很尷尬地收回了抬起的腳, 面對長生望過來的目光，再度感覺到了手足無措。
「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麼？」
長生的聲音帶著些許驚訝, 臉上有著不明原因的複雜情緒。
水野沉默了一下。
然後上課鈴響了。仿佛是拯救他的福音，將他瞬間從凝滯的空氣當中解救了出來。
長生微微蹙了眉頭，卻沒有再執意追問下去, 只垂下眼道要回去上課, 便越過了面前的少女和少年, 逕自走下了天臺。
水野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教室，A班這節是戶外訓練, 不時有交好的男生女生過來跟他打聽情況, 他們課間的時候可都是眼睜睜看著他急吼吼沖出去的, 也早就打聽明白了他那麼著急的原因。
畢竟, 水野喜歡千葉的事情，基本上整個年級連同老師們都知道。
往日裡一聽到「千葉」這個名字就會很可愛地紅了臉的少年這一回反常地精神恍惚, 訓練中間差點失手用水流把老師給沖到天上去, 還好他及時發現收了手, 後果就是嘩啦啦的水從天而降把他自己給澆了個透。
被老師給叫到一邊去反省冷靜的水野, 一邊擰著還在滴水的衣角，一邊發愣。
果然是不記得了啊。
那是一定的吧，畢竟是那麼久遠以前的事情了，怎麼可能會記得。
雖然早就知道了是這樣，但是心底的失落還是有些無法忽略。
他和長生，據父母所說，最初的相識還要追溯到他們還待在醫院保溫箱裡的時候。兩家人住得也很近，所以他和長生基本是一直在一起玩的，一直到四歲那年他覺醒了個性。
他的個性是控制水，包括凝結空氣當中的水汽，雖然因為年齡的關係無法控制得很好，但是卻是一個相當強大的個性。
所以那時候一起玩的小夥伴們，基本都很聽他的話，他就是孩子王一樣的存在，每次玩過家家之類的遊戲，他扮演的角色總是頭領、國王。然後長生理所當然地就是王后。
雖然長生的個性完全不具備攻擊力，反而很容易被人欺負，但是有他罩著，並沒有人敢欺負她。
那天，如同往常那樣他們手牽著手，在走回家的路上，他為了抓一隻從面前飛過的蝴蝶，鬆開了抓著長生的手，等到他把蝴蝶抓回來的時候，長生不見了。
那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她。
其實小孩子的記憶力非常的單薄，在長久的分別之後，很容易就會把人遺忘掉，就和他一樣，他幾乎就已經忘記了在小時候有過這樣一個玩伴的存在，直到長大後偶然從父母回憶往日的談話裡聽到那個名字。
千葉長生。
是因為當時他的鬆手，而遭遇了巨大不幸的女孩。
這讓從小勵志于成為一名拯救世人的英雄的他很難接受。雖然在看到他那副像是被嚴重打擊到之後的樣子，母親安慰他，說如果當時他不鬆手，那麼遇到不幸的也許就不是長生一個人了，但是他看著自己的手，依舊無法接受。
那樣一種強烈的自責與愧疚，在開學典禮上，聽到校長念出新生代表的名字的那一刻，達到了頂點。
他坐在底下，看著立于高處笑容可愛言詞自信的少女，幾乎立刻就能確定，她就是那個長生。
於是就忍不住更多地關注起了這個女孩子。
所以在當市區發生動亂時，他拼命地想要回去找她。
他無法再看著她在自己面前遭遇不測。
所以想也不想地沖上天臺。
那個叫做綠谷的少年，長生說，他們是從小時候就玩在一起的玩伴。
水野有點羡慕，也有點嫉妒。
因為原本，他和長生才該是一起長大的啊。
可是一切的可能，都在四歲那年，他鬆開手的那一瞬間就消失了。
……
長生努力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情，但是記憶實在太過模糊了，但是她至少可以確定，在她成為「長生」之後，她的身邊並沒有出現過這個名為「水野」的少年。
所以，他應該是存在于「長生」的記憶當中吧。
他記得的人，是「長生」。
長生是不會告訴他，「長生」已經不在了的事情的。
逝去之人總是很容易就會被時間遺忘，水野也許是僅剩下的還記得「長生」的人之一，長生不要他忘記她。
因為想起「長生」，不自覺流露出本質中那絲絲縷縷的淡漠與孤僻，使得長生看起來整個人一反常態地顯得冷冰冰而又滿身疏離，仿佛在為了什麼事情而生氣，以至於直到放學，都沒人敢上去找她問詳情。
連同放學後的學習會都被不了了之了。
長生倒是並沒有生氣，她只是在思考以後要怎麼應付水野君的問題。
但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完全沒必要煩惱的，就這麼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好了嘛。
她絕對不會讓自己覆蓋掉「長生」在他記憶裡的樣子。
……
「啊，學習會……」
直到走出校門，長生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件事來，她一敲腦門，有些無奈。
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啊。
「主公！這裡~」
距離校門不遠處的轉角，露出堀川國廣探出來的腦袋，他看起來很高興地朝著她招手。
——哦對了，自從不用去醫院之後，本丸裡就恢復了每天安排人來學校接她的日常了。
而且為了不引起大眾矚目，大家討論之後決定，如果是來現世的話，還是穿看起來更像是常服的內番服好了。
所以此刻的堀川國廣，就是那麼一身紅黑配色的運動服和白色球鞋，看起來就跟普通的國中生一樣平常。
看到那張清透乾淨的笑臉的一瞬間，長生自己也忍不住唇角一彎，露出了愉快的表情，於是原本走在她身後的人，很清晰地就能感覺到她身上那股子疏離冷漠幾乎是立刻就在陽光下蒸發殆盡了。
堀川很開心地一溜小跑到了她面前，接過了長生的書包，落後半步地跟上了她的腳步。
「主公在學校裡是遇到什麼事情了麼？」
他好奇地問，「看起來不開心呢。」
「也沒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長生含糊其辭了一下，然後想起來，「今天怎麼是你來呢，不是應該是擔任近侍的……」
她說到這裡，想起今天的近侍是患有嚴重社交恐懼的山姥切，好吧，以山姥切的模樣，就算是在本丸都在極力消減自己的存在感，讓他一個人來這種可能會被很多人盯著看的場合，確實有點為難他了。
「兄弟他……主公您懂的。」
堀川撓撓頭，笑道，「今天我負責畑當番，兄弟他答應替我了，所以就換我過來接您。」
「好吧。」
雖然長生很想說就算沒人來接也沒關係，現在保須市的治安已經非常好了，短時間之內應該不會再出事，不過想到這也是大家的好意，她還是決定接受下來。
「今天有新的出陣任務下達麼？」
她一邊走一邊順口問道。
「下午的時候收到了狐之助的信函，出陣目的地是池田屋。」
說到這個地點的時候，堀川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已經決定由加州帶隊，兼桑和大和守也在其中。」
……池田屋
難怪是這樣的表情啊，畢竟都曾經是新選組的刀。
「你不想去麼？」
長生覺得，清光他們都在一個隊伍裡，肯定是他們自己主動請纓的，池田屋事件發生在晚上，所以出陣隊伍的陣容最好是以短刀與脅差為主，而清光、安定與和泉守是三振打刀，雖說打刀夜戰不會受到影響，但是安排隊伍配置的時候，一般都會選擇最優陣容，不論是從刀劍類型，還是與任務目標的關係來說，清光他們實在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我沒關係啦，」
堀川一握拳頭，很有元氣的樣子笑道，「我會做好後方支援的準備的~」
長生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然後點頭笑道，「嗯，我知道哦，堀川很擅長偷襲和暗殺的！」
雖然與他的外在形象有點反差，但是堀川國廣的隱蔽數值在全刀帳當中和鯰尾是並列的第一，而且偵查數值也超高的。
是非常厲害的一振脅差！
長生正如此想著，忽然聽到堀川壓低了聲音。
「主公，請小心，」
少年慣來精神滿滿的活潑語氣驟然壓低了，透著股寂靜的詭異，「有人在跟蹤。」
「很重的殺意。」
第65章
跟蹤……殺意？！
長生微微瞪大了眼, 下意識僵了身體，目光不受控制地四下逡巡。
「請別害怕，主公，」
堀川靠近過來, 不著痕跡地將她護在身周，臉上依舊帶著明快笑意。
看著他仿若小天使般純潔, 似乎毫無憂懼的神色，原本在一瞬間仿若被什麼可怕東西給盯上了的毛骨悚然感消失了，長生點點頭, 忍不住以一種相當依賴的方式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那，拜託你了。」
堀川國廣低頭看看被自家主公扯住的袖子, 露出有些靦腆害羞的笑意, 他撓撓頭, 一揮拳，「放心吧, 我也是相當邪道的！」
雖然說著與外表截然相反的話語, 但是從他滿是元氣的聲音當中, 仿佛也被感染到了那種活力, 長生彎起嘴角笑了，「嗯！」
他們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去, 長生一邊壓低了聲音問, 「是從什麼時候跟上我們的？」
對於自家刀劍的判斷, 她報以百分百的信任, 完全沒有考慮過其中是否有誤判的可能性。
「從主公的學校附近，」
堀川國廣認真回答，「因為無法確定來意，所以我稍微留意了一下。但是剛才忽然有很重的殺氣，絕對不是懷有善意的人。」
長生有些苦惱地歪了歪頭，「可是，我應該並沒有惹到過這麼誇張的人啊……」
竟然會有殺氣……
她最多是在今天被同班同學給宣戰了，但是直覺來說，火野同學不至於嚴重到要對她懷有殺意。
那麼究竟會是什麼人？
她皺起眉。
堀川國廣看起來有些抱歉，「對不起主公，我無法讓您一個人待在這裡，所以不能偵查——」
長生連連搖頭，「不，不是你的問題。我們快點回去吧。」
如果堀川現在丟下她跑去偵查敵情，她可能會更加害怕吧。
倒不如說，多虧了堀川在這裡，她才能這麼鎮定的。
她還真是超級倒楣呢。
路過一家甜品店，長生看到擺在玻璃櫥窗裡用以展示的蛋糕，精緻漂亮的外形很能吸引眼球，就連對甜品並沒什麼執念的長生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當她收回目光的時候，無意中卻從玻璃的反光上看到了遠處一個黑色的人影。
不知道是處於何種心理，她下意識地扭頭看了過去。
那個人穿著一件黑色衛衣，兜帽罩在頭頂，只露出略長的淺色頭髮，兩手插在衣兜裡，身形瘦長，上身微微佝僂，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當中，卻有一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奇怪感覺。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微微抬起頭看了過來。
青白的皮膚，血紅色的眼瞳，陰鬱與瘋狂的目光。
那張像是極度缺乏水分而乾裂得不像樣子的嘴唇動了兩下，似乎在說什麼。
長生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堀川國廣攔到她面前，眯眼看向那個全身都透出古怪的年輕人。
他的目光轉而落到少年身上，唇角揚起一個大大的，可以說極為燦爛詭異的笑容。
長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頂點，幾乎想要尖叫，嗓子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掐住了，無法發出聲音。
——那個人！
是敵聯盟的首領！
一直被放在新聞與網路上追捕的通緝犯，那個襲擊了雄英USJ和製造了保須市動亂的罪魁禍首！
雖然他身上沒有裝著那些奇怪的手，但是頭髮，身形，外貌，和通緝令上的描述一模一樣！
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堀川說的，那個滿是殺意的跟蹤者，難道就是他？
長生有些緊張，她來不及思考為什麼自己會被敵聯盟給盯上，手已經不動聲色地探進口袋裡握住手機準備報警。
但是下一秒，突如其來地黑霧將那個人整個吞了進去，人群發生騷亂驚叫，奔逃的人流把長生差點撞倒，多虧了堀川及時拽住了她，但是等到他們再看過去的時候，原地已經沒了那個人的影子。
……
直到安全回到了本丸，長生才長長松了口氣，等在羅盤附近前來迎接的燭臺切和山姥切立刻迎了上來，隨即就注意到了長生那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
燭臺切看向眉頭微皺著的堀川。
堀川於是將剛才的事情又講述了一遍，氣氛一時變得相當凝重。
因為涉及到自家主人的人身安全，這不得不引起足夠的重視，燭臺切問長生，「主上可有什麼猜測？對方究竟是什麼人，又為什麼盯上您？」
長生眉頭緊鎖，一邊往裡走，一邊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給他們解釋，「是敵聯盟的首領，就是當初襲擊了小久他們學校的那些人……但是為什麼會找上我……不如說，他們盯上的真的是我麼？」
會不會只是恰好遇到，又不小心被她給看到了？
「我認為不是。」
堀川國廣很殘忍地否決掉了長生努力自欺欺人的想法，「我與那個人對視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先前對主公的惡意，就是來源於那個人。」
長生忍不住嘴角往下撇了撇，有點沮喪，「可是，我想不明白啊，為什麼要找上我？」
她什麼時候就引起他們注意了麼？
不可能啊，她又不是雄英的學生，跟歐爾麥特在近幾年內都沒有過任何接觸，怎麼就……
她忽然頓住了腳步，引得一路跟在她身後的幾振刀也看過來。
難道是……
她臉色稍稍有些變得難看起來。
「主上？」
燭臺切看著她的面色，知道她應該是有了猜測。
長生下意識抓住了裙角，手指顫抖。
……是那次，保須市的動亂
腦無是敵聯盟製造出來的武器，不受控制的反常行為或多或少肯定會被注意到的。
可是她當時根本就沒有用原身行動啊，她跟腦無根本就沒有任何接觸，就算一直在某處看著，一般情況下也不會發覺到，腦無是被她給侵佔了的。
況且她的背景資料就擺在那裡，個性一欄就只有那麼一個關於再生力的個性。
會那麼容易，就猜測到是她麼？
「主公？」
堀川也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長生醒過神來，有些猶豫地看向面前三位付喪神，就連寡言沉默的山姥切，此刻也微微抬高了頭，露出那雙眼睛看著她。
他們，還都不知道那天發生動亂的時候她都做了些什麼亂來的事情。唯二知道的一期和骨喰現在都不在本丸裡。
在繼續隱瞞含糊過去與坦然相告再被念叨一頓的選擇中，長生垂下頭，可憐兮兮地決定自首。
後果……那當然是被訓責了。
……
「我知道錯了啦……」
她揪著手指乖乖坐著，「一期一振已經教訓過我了嘛。」
燭臺切按了按額角，覺得有點頭痛。
「鑒於目前的情形未知，」
因為派遣出門的幾支隊伍，使得本丸現在可以參與討論的人員驟然減少，連往日更喜歡悠閒喝茶的鶯丸都被燭臺切給叫了過來，他放下茶杯，依舊是一派從容淡泊的神情，微微笑著像是在說「今天的日光很好」這樣的話，「您還是儘量少出門為好。」
在清楚明瞭對方的企圖與目的之前，這是必須的，長生膽子小，自然也是能躲就躲，至少她還有一個絕對安全的避風港也就是她的本丸在，敵聯盟的人再逆天也是不可能做到像齊木君那樣突破次元追到這裡來的。
可是……
「我還要上學的……」
她說這話有些沒底氣。
就連有著那種防禦設施的雄英高中都被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地侵入了，長生的學校可就是一所籍籍無名的普通高中，師資也很一般，他們要是真想闖進來，完全攔不住……
嗯？
這麼說的話也很奇怪啊，如果真的是想要對她做什麼，目標是她的話，機會多得是誒，不管是在她上學的路上還是在學校的時候，敵聯盟連歐爾麥特都要挑釁，沒道理會顧忌那麼多的。
那為什麼只是跟蹤卻並沒有出手呢？
好奇怪。
長生想不明白。
她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於是在場的付喪神們神情更加凝重了，連鶯丸也忍不住蹙起眉頭。
「那只能說，對方的意圖恐怕比我們想像得要更嚴重。」
歌仙兼定神色嚴峻，「主上，您最近出門的話，請務必多加派幾位刀劍相隨。」
「最好是以偵查力出眾的刀劍為優。」
鶯丸如此說道。
偵查力麼……
長生想了想，本丸偵查力數值最高的應該是博多藤四郎，但是博多剛被喚醒，練度太低了，其次的話應該——
「笑面青江和堀川國廣。」
燭臺切如此說道。
被叫到名字的兩振脅差同時點了點頭，雖然一個笑得曖昧，一個很有幹勁。
長生看看他們，心下有些無奈。
雖然這樣的安排確實會帶她足夠的安全感，可是總覺得，又給他們添亂了。
而且，這樣的防範措施總不能時時刻刻地維持著，平時也就罷了，上課期間又要怎麼辦，敵聯盟如果真想動手，機會實在太多。他們總不能以後一直這麼防範著。
得搞清楚他們的目的才行。
第66章
因為又發生了新的變故, 導致長生被迫滿腦子都是各種思慮憂懼的情緒，攤開課本寫作業的時候也老是心不在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演算數學題的草稿紙上，亂七八糟地寫滿了各種敵聯盟、英雄、個性、腦無之類的字元。
歎了口氣, 她丟開課本仰躺下來，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發呆。
要怎麼辦才好呢？
有沒有什麼, 能讓大家都沒有後顧之憂的辦法？
手機震顫了兩下把長生嚇了一跳，她趕緊翻了個身，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點開。
是收到了一條新的資訊。
[轟君：週末要一起複習功課麼？]
長生眨巴著眼睛盯著螢幕看了好一會兒, 刷的睜大眼一下坐直了身體。
竟、竟然主動約她了？！
心臟再次不爭氣地劇烈跳動了起來，長生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感覺手指在發抖。
飛快地在螢幕上打出一個「要」字, 但是在發出去之前, 她又立刻刪了。
……這樣回答也太積極了啊。
不行不行。
而且……
想起今天的事情, 她有些猶豫。
雖說敵聯盟不一定會知道她能夠這樣在兩個城市間隨意穿行，但是對方組織當中有個擁有空間傳送個性的人在, 難保他們會不會心血來潮也跑去那邊再次撞上的。
她總不能, 連和轟君見面的時候都讓堀川國廣和笑面青江跟著吧？也太奇怪了……
萬一連累了轟君……
現在雄英的麻煩也已經很多了。
在她遲疑的時候, 轟君發來的消息後頭, 已經出現了[已讀]的標識。
手機再度震了兩下。
[轟君：不方便的話沒關係。]
長生蜷起身體，苦惱地把下巴擱在膝蓋上。
她想去的啊。
可是不能不計後果任性呀。
好討厭的敵聯盟！
不知道打擾人家談戀愛會被驢踢的麼！
討厭討厭討厭！
長生扁扁嘴, 委屈巴巴地回了消息。
[長生：抱歉, 週末的時候不能過去了。下次有時間的話, 一定會再過去的！]
超委屈！
資訊回復得很快, 似乎是一直等在那頭。
[轟君：好。等你。]
看到那簡短的回復，長生本來沮喪得不得了的心情瞬間又再次高興了起來，像是過山車似的從地下一路飆升到了頂點。
[長生：嗯！]
抱著手機又在地上滾了兩圈，長生滿血復活了。
飛快寫完了數學作業，在攤開歷史課本的時候，她一拍腦門，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昨天就決定的，要去找不動行光的啊！竟然一下子忘記了！
而且，她隱約記得昨天不動行光好像曾經撞上過柱子，撞得還挺厲害的，不知道有沒有受傷？受傷了的話又有沒有去找藥研處理過？
昨天回來的太晚了，今天又滿腦子亂七八糟的，以至於她差點就忘記這回事了。
想到就去做，她丟開課本從地上爬了起來。
……
傍晚，日光西斜，但還尚未完全沉入地底，暖橘色的光充溢著視線所及的每個角落，灑在樹梢花瓣溪流與土地之上。
看起來，就像是被點燃了滔天的大火。
晚風吹拂過田地，透出清醒的土壤氣味。
不動行光單手撐在地上背靠著樹幹，一邊望著即將落下的太陽一邊拿著酒瓶往嘴裡倒。
因為負責了內番的田地勞作，他身上的外套與運動鞋沾滿了泥，看起很狼狽。
嘛，就算變得全身泥土，也不會有人再看著我了吧？
他如此想著，又灌了一口甘酒，仰起頭來長吐一口氣，「……天空好高……」
靠近的腳步聲即便刻意放輕了，對於短刀的偵查來說依舊形同虛設，畢竟只是個普通的人類。
不動行光並不想要理會，乾脆閉上眼睛裝睡。
有了昨天的教訓，這位審神者應該不會再無聊到非要叫醒他吧？
就裝作沒看到他，快點路過就好了。
反正，他就是一振沒用的刀，完全不值得她多費……
他的思考被打斷了，因為那個人類少女已經在他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正用手帕在給他擦臉。
不動行光錯愕之後，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於是就與近在咫尺的審神者來了個臉對臉的近距離接觸。
長生呆呆地「啊」了一聲，飛快將拿著手帕的手藏到背後，往後挪了挪有些尷尬地朝他笑道，「你醒了呀？」
「……唔。」
不動行光臉色有些古怪，他撇開頭去，皺起眉來，「你很閑麼？」
長生努力忽略他語氣當中的不耐煩，垂下眼來，「昨天，謝謝你。」
「哈？」
不動聽到她這莫名其妙的話，露出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你也喝醉了麼？居然謝我？」
明明一開始，是他的原因才讓她遭受了那種痛苦。
不止無法保護原來的主人，也會傷害到以後的……
長生抬頭看他，目光忍不住在他額頭轉了轉，雖然看起來消下去了，但是隱約還有些發腫的跡象，她指了指他的額頭，「那個，要不要去找一下石切丸？據說他很擅長消除腫包的。」
「不用！」
不動行光站起身，臉上流露出不明原因的暴躁，一雙暗紅色的瞳眸映出長生的臉來，語氣很差，「反而是你，不要再來管我。」
被修理什麼的，他這樣的刀又有什麼資格？
修好了又能怎樣？
「可是！」
長生也站起身來，望著他的背影，「我也想要成為不動行光的主人啊。」
「我不需要什麼主人。」
不動行光的背脊僵硬了一下，然後冷著聲音斬釘截鐵道。
長生垂下腦袋，攥著手帕的手握得死死的，雖然因為被拒絕而忍不住委屈地想哭，但是她忍住了，「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讓不動認同我！」
不動行光有些氣紅了臉，他猛轉過身來，大聲道，「你這傢伙腦子有問題麼！幹嘛非要執著於我這樣一把沒用的刀啊？本丸裡多得是各種名刀，你找他們去就好了！」
長生也被他說得有些生氣了，咬了咬唇，豁出去一樣地大聲回了過去，「你才是，為什麼非要說自己沒用啦！我這樣的人都在試著要努力去完成想要做的事情了，你幹嘛一定非要自暴自棄！」
「你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管我！」
不動行光握緊了酒瓶，「我是一振、一振最沒用的刀啊！沒辦法把被愛的份返還給主人……不能保護主人——要是哪天，這座本丸再度陷入大火當中，我一樣還是會什麼都做不到！」
「你說要做我這樣的刀的主人？你知道信長公死去時的場景麼，我眼睜睜地看著大火……」
不動行光覺得自己肯定是喝得太多了，所以竟然把不想說的話也一起說了出來，但是不管是不是會傷害到面前這位審神者，如果她就此放棄要擁有他的念頭，那麼，就繼續下去吧。
討厭他，冷落他，不要再來管他了。
如果本丸還是沉沒在那一片黑色的詛咒當中……
有時候他的腦海中會閃現過如此自私的念頭，那樣的話，他就不用再擔心，是不是有一天，這裡也會被大火包圍，沒有主人的話，就不用擔心只能無力地看著主人殞身于大火之中了。
他就是這樣，因為害怕失去，所以連同去擁有的勇氣也沒有的膽小鬼。
被從冰冷器物之中喚醒非他所願，如果可以一直沉醉在酒精之中，那真是再好不過。
主人什麼的，他不要再擁有了。
如果他接受了她，詛咒被解除，那麼他就一定會再次傷害到她。
他不想再無能為力地看到自己的主人死在面前。
尤其還是因為他自己的緣故。
「好過分啊……」
長生被那樣吼了之後，聲音低了下去，這是她第一次被刀劍冷言相對，但是並不是因為被叱責，而是一種，從心底彌漫出來的委屈與氣憤。
「又是信長……「
長生的嗓音都在顫抖，不知道是氣到了極點還是努力忍著哭泣的原因，以至於說話都斷斷續續的，「我跟織田信長不一樣！我不會被火燒死的，逃避有什麼意義……懊悔於沒能把被愛的份返還回去……那不動倒是也看一下我嘛！」
不動行光愣愣地下意識地望向了身後，正用手背抹過眼睛的少女。
「好過分，你只看得到信長，看不到我麼！」
她一邊哽咽一邊說道，「你倒是先把，被我愛著的那份還給我啊！我也……我也是愛著你的啊！你都看不到的麼！」
第67章
不動行光看著長生哭著跑遠, 伸出的手僵在空氣裡半晌都沒記起要收回來的。
他把審神者大人惹哭了啊。
他垂下眸子，腳步遲緩地走到剛才那位大人所在的地方，慢吞吞地蹲下.身去，撿起了那塊被落下的手帕。
是剛才, 那位大人為他擦臉的時候用的手帕。
她跑開之前，很大聲地跟他說, 一定會證明給他看。
要證明什麼，又要如何證明？
他不知道。
他只是很茫然。
如他這樣一無是處的刀，也值得她如此麼？
……
長生在跑回去的半路上, 遇到了前來找她的長穀部，長穀部被她那副樣子給嚇了一跳連聲追問發生了什麼事需不需要他做什麼，長生都給含糊其辭過去了。
在去廳室用餐前特意先回了一趟房間洗了臉整理了一下儀容, 確定除了眼圈稍紅之外應該看不出來了, 她這才走了出去。
晚餐的時候不動行光沒有來, 長生也沒過問，只在用過餐之後多囑咐了一句讓燭臺切給不動剩點食物下來就再度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先將這一天的功課做完, 該複習該收拾的東西都處理好。她這才靜下心來思考當下的事情。
既然她那麼信誓旦旦地說了她會證明給不動看自己的決心, 就必須有所行動才行。
她是明白了, 不動行光為什麼排斥拒絕她。
並非是她哪裡做得不好或者有什麼缺點, 而是因為不動行光不想看到自己的主人再次死去，不想再失去自己的主人了。
為了不再失去, 所以拒絕再次擁有。
他在逃避。就像長生從前一樣, 以為躲得遠遠地就可以逃離開一切, 但是沒有用的。內心深處的渴望光靠自欺欺人是毫無用處的。
每到夜深人靜之時, 或者出現在夢中或者蟄伏在無法安睡的夜裡，總是會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一遍一遍地在耳邊重複。
酒總有醒的一天，夢也總是會醒的。
而她必須告訴他，清醒以後的世界並不可怕。大火也好，還是別的什麼東西，都不會再造成什麼威脅。
她絕對不會像織田信長那樣，丟下他，丟下大家。
她會好好活下去。
就像長生的媽媽說的那樣，就像她原本就已經決定了的那樣，會一直活下去，並且和他們一直在一起。
敵聯盟也好，溯行軍也好，無論什麼危險她都不怕。
所以，她也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
接下來的兩天很平靜，長生還是照常的去上課，並且很乖順地由堀川國廣與笑面青江陪同，也沒有矯情地說什麼不好意思麻煩他們之類的廢話，一期一振他們在第二天也就是週五的下午就回來了，當長生回到本丸的時候，就正看到幾振小短刀乖乖坐在後院的石階旁邊等她，她一出現，幾個小傢伙就跑了過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嗯？又有新的刀了麼？」
被亂藤四郎推著走向內室，長生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
「沒~錯~哦~」
亂笑得超級甜美可愛，「大家都在等主公大人回來呢，快點過來~」
內室當中，一柄短刀被置放在刀架上，雖說是短刀，但是相較于粟田口別的幾振短刀本體，看起來似乎要略微大一些。
一期一振也在房間當中等候著，見到她被亂拉進來，當即朝她行了禮。
「主殿最近可還好？」
幾日不見的太刀笑容溫柔，神情中含著滿滿的關切。
「嗯！」
被人關心總是會覺得滿心溫暖的，雖然遇到了一些事情，可是也有很高興的事情發生，所以長生笑著點點頭，「很好哦！」
一期一振的笑容更加軟化了下來，聲調柔和，「那真是……不勝寬慰。」
長生眼睫抖了兩下，沒忍住跑上前抱住了那麼微笑著的一期一振，在他微感訝異的神情下，把腦袋埋在他胸口，像是還是一隻小貓的時候那樣蹭了蹭。
仿佛在撒嬌一樣。
不，她就是在撒嬌沒錯。
一期一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主殿怎麼了？」
長生仰起頭來，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兩顆小太陽一樣，「想你了！」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握拳在唇邊咳嗽了一聲，顯得有些無奈。
雖說能夠明白長生的意思，但是光看她的舉動與措辭，總是很能讓人產生錯覺，一期一振看到站在原地表情豐富的自家弟弟亂藤四郎，感覺有些傷腦筋。
「這振短刀也是你的弟弟麼？」
長生雙手握刀，略微打量了一下。
「是的。」
一期點了點頭。
「誒~不知道會是怎麼樣的一振刀呢，」
長生歪著頭，有些期待的樣子，「之前多虧了有博多在，我們的財務狀況一下子就變得很好了。」
而且啊，真的就如先前一期說的那樣，有博多一起參與地下城寶藏的挖掘，他們帶回來的小判數量是以往的兩倍誒，超棒的！
她將靈力注入刀身，白光大漲，幻影櫻花飄散。
然後刀身懸浮到了半空中，一個人影也漸漸在光芒中成形。
「我是後藤藤四郎，」
明亮的橘發向外不羈翹起，略有幾縷紫色像是挑染過一樣的髮絲夾雜其中，個子相較粟田口其他的短刀們看起來要稍微高一些的少年，有一雙眼角上挑的狹長瞳眸，眸色是與發色一樣的明亮，他唇角上勾，一手搭腰一手比出一個大拇指，笑容間自信滿滿，「正在長得更大哦！」
「後藤~」
亂很高興地撲了過去。
被亂抱著胳膊的後藤驚訝了一下，隨即抓了抓頭髮，露出妥協地笑容，看起來就像一個相當稱職的兄長，似乎是感到了長生的打量，他看了過來，隨即咧嘴笑道，「您就是大將麼？」
誒？原來後藤也是和藥研一樣，稱呼審神者為大將的麼？
長生看看旁邊的一期，在一期一振微笑著點頭的示意下，她這才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歡迎~這裡有很多你的兄弟哦~」
「哦~」
後藤臉上的神情立刻變得更加興奮了，「我家的兄弟有很多，以後您如果對小不點們有什麼困擾，都可以告訴我哦！」
長生眨巴眨巴眼睛，感覺，是一振和藥研一樣很可靠的刀呢！
……
「主殿今日回來得似乎有些早？」
在讓亂帶後藤去參觀本丸和與其他刀劍們認識之後，一期一振陪著長生往回走。
「嗯，」
先前拎在手上的書包雖然已經擺脫體貼的小短刀們放回房間了，但是長生還穿著一身制服，「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
一期一振回來得比她早一些，應該已經從燭臺切那裡瞭解過最近她的經歷了。
一期點點頭，笑意微微淡了些。
「我一會兒要出一趟門，」
長生停下腳步，抬頭看向隨著她的動作同樣停下來的青年，「我想試著去面對而不是一直繼續躲藏下去。」
一期一振凝視著她透出堅定情緒的雙眼。
「我曾經想過，真的在現世待不下去了的話，我就永遠留在本丸好了，」長生如此說道，「詛咒什麼的都不是問題，而且這裡有你們在，我很開心，一直待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只要不任性地非要跟著去出陣，你們也可以安心，不必為我擔憂。」
「但是，」
長生歪了下頭，「我發現我做不到……也不願意這樣——」
「我不想一直被困在一隅，即使這裡很好，和你們生活在一起也很幸福，可是現世中我還有無法捨棄的東西，」長生抿了下唇，認真說道，「而且，就像我跟不動行光說的那樣，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因為總有一個聲音，會提醒她真正想要做的是什麼，放棄的空虛與失落，只能看著別人遠去背影的，被丟下的落寞，她不想要再感受到這種感覺了。
「我也想努力看看，和同齡人一起。」
長生像是在剖析自己的內心一般，不知道是說給一期還是說給自己聽，「以我現在的處境，我知道這樣很任性。但是我會活下去的。」
「會努力保護好自己，因為我不是一個人活著，我還有你們呀。」
長生深吸了口氣，笑道，「我想要和你們一直在一起。」
是那種，毫無憂懼與陰影，不必為任何事擔驚受怕的未來。
一期一振認真地聽著她有些混亂的話語，一時沒有作聲。長生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他。
半晌，青年後退了半步，右手按上胸口，單膝跪了下來。
他雙眼微闔，唇角輕揚，吐詞清晰卻緩慢，「一期一振，受領主命。」
……
在短暫的休息之後，長生換了一身便服出現在了現世的海濱公園，這次出門，她沒有讓其他刀劍陪同，因為有些事情是需要她自己一個人面對的。
從前就查過交通線路，所以很順利地搭上了前往目的地的電車，直到一路順著導航步行到了終點，長生站在大門處，仰頭望向面前無數次在電視網路上看到過的那棟建築時，手指不由攥緊了背包的肩帶，只覺得心臟砰砰跳得厲害。
這裡就是雄英高中啊。
因為剛趕上放學時間，裡面陸陸續續有穿著制服的學生走出來，路過長生的時候，都對她有些好奇地再三打量著。
別怕，鼓起勇氣來！
她深吸了口氣，還不及吐出的，就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長生！」
綠穀出久背著書包匆匆忙忙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沖她招手。
長生一眼就看到了，在他身後不遠處插著褲兜臉色不知為何臭臭的爆豪，以及見到她時略顯詫異的轟。
第68章
週五放學時間比往常要早一些, 鈴聲一響，一年級A班頓時傳出一陣歡呼聲，大家動作飛快地收拾好東西，三三兩兩地結伴沖出教室, 一邊商量著週末的安排一邊準備回家。
「咦？出久君還不走麼？」
留著非常可愛的茶色波波頭的麗日禦茶子路過綠穀的座位，看著明明已經收拾完課桌, 卻仍舊坐在椅子上看著手機發呆的綠穀，好奇地問道。
「誒、誒？啊，麗日同學……那個……」
被忽然叫到名字而嚇了一跳的綠穀差點把手機給扔出去, 險險接住之後這才拍著胸口松了口氣，撓頭笑道，「嗯, 有點事。」
從一旁經過的蛙吹梅雨用手指點著下巴, 看看手機又看看綠穀, 「看起來像是在等人呢，綠穀醬。」
露出被一擊即中的神情, 綠穀全身僵硬了一瞬。
「咦？真的是在等人麼？」
麗日禦茶子看著他的反應驚訝。
「嗯, 嗯……」
綠穀有些小心虛地偷偷瞟了一眼正把書包搭在肩頭一副大爺樣要走出教室的爆豪, 想了想, 還是按著桌子站起來稍稍加大了音量叫住了他，「小勝！等一下！」
「哈？」
一腳已經踏出教室門的爆豪皺著眉很不耐煩地回頭瞪他, 「幹嘛？」
綠穀縮了縮脖子習慣性地在他的暴虐目光下流露出幾許畏懼, 但是秉持著不能在三人小隊當中把小勝給排除在外的良心, 還是勇敢地走了過去, 「就、就是，長生她，今天要來雄英。」
教室後門，正要離開的轟焦凍在聽到某個名字的時候，腳步一頓，下意識望了過去。
「長生是誰啊？」
本來跟爆豪一起走的切島銳兒郎好奇地問，「女孩子？要來雄英？」
沒等綠穀回答他，爆豪已經皺起了眉頭，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綠穀的領子，像是捉小雞一樣拖著他往外走，「臭久，給我過來一下！」
「小、小勝——」
綠穀可憐兮兮地揮舞著手臂被拖走了。
「喂！爆豪？還一起走麼？」
切島連忙喊了一聲。
「爆豪同學的背影，看起來好像哥斯拉……」
麗日禦茶子抖了兩下。
「嗯？你們怎麼都堵在門口？」
剛從班主任辦公室回來的班長飯田天哉推了推眼鏡，看著自家幾個小夥伴，「放學期間滯留在學校裡……」
眼看著他又要開始長篇大論，切島一頭冷汗連忙打斷道，「沒事沒事啦，好像是爆豪和綠谷的朋友要過來。」
「朋友？」
飯田略微訝異了一下，然後一敲掌心，「是千葉小姐吧。」
「咦？飯田君也認識麼？」
麗日禦茶子好奇地問。
飯田點點頭「啊」了一聲，倒是並沒有怎麼多說，只大概解釋了一下，「據說是小時候的玩伴。不知道這個時候來雄英是有什麼要事……」
「是來參觀和看望出久君他們麼？千葉小姐不是雄英的學生？」
麗日禦茶子歪了歪頭，天真地猜測。
蛙吹梅雨搖頭，食指抵著下巴，「沒有通行證外校人員是不能進來的。」
「誒……」
「咦？轟？你還不走麼？」
上鳴電氣疑惑地看著站在後門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轟焦凍。
被叫到的少年沉默著點點頭，他望了一眼先前綠穀與爆豪離開的方向，略一沉吟之後也抬腳跟了上去。
聽到上鳴的大嗓門都把視線投了過來的幾個A班學生，眼見著轟焦凍的身影離開，面面相覷。
「轟君也認識那個千葉小姐麼？」
麗日禦茶子眨了眨眼，自言自語道。
「喂喂！」
切島銳兒郎忽然大咧咧一笑，豎起拇指一指外面，「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
長生眼見著他們走過來，立刻露出了笑容，抬手揮了揮打招呼，「小久，小勝……還有轟君~」
念到最後那個名字的時候，聲音比之前稍微低上幾度語速也慢上一些，雖然是很細微的差別，卻還是讓爆豪注意到了，他本來故意臭著的臉更加黑沉了幾分，扭過頭去往走在後頭的轟焦凍身上看了一眼。
轟焦凍迎著她的注視點了點頭，眼神很不明顯，卻確實柔和了一些。
「喂，你這傢伙，」
爆豪眉頭糾結，一指轟焦凍，「什麼時候跟這個陰陽臉這麼熟了？」
搞什麼鬼啊，不是才在醫院見過一面麼？
因為某種不明所以的情緒，他有些暴躁地想。
陰、陰陽臉？
長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向轟，在對上那雙異色瞳眸的注視時不由有些不自然，說話也結巴了起來，「那、那個，保須市動亂的時候，轟君救了我……後、後來……」
後來什麼？
躲在柱子後頭偷看的A班幾人努力伸長了耳朵。
一貫注重品行與禮儀的飯田不想跟他們同流合污，但是卻被切島捂住了嘴按在後頭。
綠谷看著長生那一反往常的扭捏樣子，有些詫異。
「哈？後來什麼？」
爆豪問出了圍觀人員的心聲。
「後來見過兩次，」
轟焦凍一臉淡定地替長生回答了。
而且還是單獨……
長生的臉忽然紅了起來，眼神四處飄。
爆豪勝己覺得自己額頭有青筋在歡快地蹦躂。
綠穀無措地站在暴風眼中間，左右看看，一邊是肉眼可見快要炸了的小勝，一邊是神色不動如山的轟君，氣氛很是尷尬。
他努力想要緩解這份緊張凝滯，連忙看嚮導.火.索，「那個，長生，你今天是來見歐爾麥特的麼？」
雖然對這奇怪的氣氛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把一切歸咎於自己太緊張了，長生見自家小夥伴一如往常那般體貼地給她找話題，立刻趕緊接上了，「嗯！多虧了小久呢！」
要不然，NO.1的英雄歐爾麥特的聯繫方式哪有那麼容易可以拿到呢？
雖然大家都知道歐爾麥特在雄英高中任教，但就算是天天蹲點在學校門口的八卦記者都很難見到歐爾麥特，雄英的防禦設施又是出了名的完善嚴格，不經過允許是根本進不去的。
所以長生只好拜託了綠穀，請他代為轉達她想要與歐爾麥特見面的請求。
在緊張的等待了一天之後，她從綠穀那裡得到了歐爾麥特的手機號碼。
綠穀說，因為一些原因，歐爾麥特不能跟她當面聊太久，所以不介意的話可以通過電話說。
「你這傢伙，到底是有什麼事？」
爆豪丟開先前的煩躁情緒，叉著手眉毛都擰在了一起，語氣很差地質問。
嚴重到非要找歐爾麥特了？
爆豪和綠穀都知道，在此之前，長生是一直在有意識地避開著關於英雄的一切的。
這一點上，綠穀也是，雖然被長生拜託了，但是具體緣由因為當時長生的語氣很鄭重，所以他完全無法問出口。
「發生什麼事了？」
轟焦凍如此問道，語調中隱含關切。
長生的眼睫抖了兩下，正要開口，站在校門口的四人忽然感覺腳踩著的地面一陣震動。
這感覺對於綠穀三人來說都不陌生，只有長生有些愕然地朝著校門內卷起滾滾塵土飛奔過來的人影望了過去。
「千葉少女！！」
幾乎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一身經典紅藍配色緊身衣包裹著結實肌肉的高大男人已經在他們面前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兩根像是觸角一樣的金色劉海高高豎起，他抬起手比了個大拇指，嘴角一提，露出招牌的閃亮笑容，「久等了！」
歐、歐爾麥特……
長生仰著腦袋呆呆看向站在身前的這位NO.1的英雄，他背對著太陽，以至於一眼看過去，長生總有種他全身都籠罩在耀眼日光裡的感覺。
好像，會發光一樣。
不是，他確實會發光。
就是他將她從暗無天日的地獄當中救了出去。
這是長生時隔十一年，再次親眼見到歐爾麥特。
啪嗒——
水珠落地的聲響
轟疑惑地看向長生。
長生回過了神，連忙拿袖子一抹眼睛，手抓緊了背包帶子，彎腰行禮，「我是千葉長生，非常感謝您願意幫忙。」
為什麼會哭？
長生也不知道，她其實並沒有覺得悲傷。
只是有那麼一個瞬間，她想起了十一年前那一天，這個男人也是如此站在耀眼的日光之中。
就像「長生」一遍遍滿懷信心地告訴過她的那樣，來拯救她們。
歐爾麥特注視著她，過於燦爛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如同那時候一樣，他伸出寬大的手掌揉上長生的發頂。
「已經沒事了！」
他如此說道，語氣篤定嗓音沉穩，讓人覺得無比安心，「要問為什麼？因為！我來了！」
第69章
「……謝、謝謝您！」
長生鼻子一酸, 努力忍住了淚水，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很好！」
歐爾麥特點頭，收回了手往腰上一插，氣勢十足, 「那麼跟我來吧！千葉少女！」
「嗨！」
長生用力點頭，她看向身旁兩個還不明所以一臉迷糊的小夥伴, 「那麼我先進去了，待會兒見！」
「長生……」
綠穀似乎想問，但是看看等在那邊的歐爾麥特, 還是決定晚點再說。
爆豪「切」了一聲，粗聲粗氣地，「一會兒不給我解釋清楚你就完了！」
「嗯。」
長生點頭, 然後又看向一言不發的轟, 「那個, 轟君……」
轟看看她，「等你。」
長生本來還有些怯怯的神情頓時消散了個一乾二淨, 轉而變得萬分燦爛明亮, 「好。」
爆豪勝己捏緊了拳頭磨牙。
……
跟在歐爾麥特身後步入教學樓, 長生還很緊張, 她原來還想好好看一下雄英的內部設施，但是真進來了, 就只顧著緊張和不安, 完全想不到要四處打量了。
不知道, 等待她的結果會怎麼樣呢？
長生攥緊肩帶, 看看走在身前步履如風的高大英雄。
她在電話裡把一切都和盤托出了，包括她小時候的經歷，真實的個性情況，先前保須市動亂時的自作主張和被敵聯盟盯上的事情。
長生對歐爾麥特完全沒有任何懷疑與顧忌，這是一種根植在內心深處如同信仰一般牢固的信任，即便與他本人並不相熟也完全不瞭解他私下裡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但是就是一種無條件的信任。
長生只是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她連歐爾麥特都無法相信的話，那麼也沒有人是真的值得她交托信任了。
注意到了她惴惴不安的視線，歐爾麥特回過頭來，朝她露出鼓勵的笑容，一時又是光芒四射。
他大手一揮按在她肩頭，「別擔心千葉少女！我已經跟校長溝通過了。」
「嗯……」
長生鼓起勇氣，「非常感謝！」
歐爾麥特像是感覺到一些無奈，握拳咳嗽了兩聲，「少女，你已經是第三次跟我道謝了。」
「誒？」
長生愣了一下，隨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樣啊。」
「走吧。」
歐爾麥特見她似乎放鬆了一些，稍稍安心了下。
「是！」
長生點頭跟上。
長生不記得自己跟著歐爾麥特走了多久，直到停在了一間辦公室的門前，看著牆上懸掛著的校長字樣的名牌，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還、還是好緊張啊……
「打擾了。」
歐爾麥特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在裡面傳出一聲溫和的「請進」之後，帶著長生走了進去。
長生低著頭，不敢四處亂看，一顆心提得高高的，砰砰亂跳，手心都要出汗了。
「歡迎你來到這裡，千葉小姐。」
溫和有禮的聲音自前方傳來，語調中滿是親和，完全沒有身為雄英校長的那種威嚴氣勢。
長生抬起頭肅了神情，恭敬地一彎腰，「非常感謝您願意見我，根津先生！」
「嘛嘛~不要那麼拘束也可以哦。」
平易近人的聲線由遠及近，隨著輕盈的腳步聲來到了面前，長生直起身來，終於見到了這位雄英高中的校長。
——外形看起來似乎像是一隻毛茸茸的白色鼠類動物，穿著襯衫和西裝馬甲，脖子上規整地打了領帶，一道傷疤橫貫過右眼。
好小……
但是超可愛！
近距離看的話，更加可愛了！
雖然並不是沒在電視網路上看到過雄英的校長，但是即便有著這樣一重讓人尊敬敬重的身份在，依舊還是沒能擋住長生忍不住地思維發散。
沒辦法，她真的對這種毛茸茸的可愛動物最沒轍了。
結果，連進門之前的膽怯和害怕似乎都被擠到邊上去了。
超想……揉一揉擼毛的……
不行，怎麼能有這麼失禮的想法。
「你的請求，歐爾麥特已經告訴我了，」
根津校長背著雙手站在她面前，身高的關係所以即便是面對這個小女孩都必須仰起頭來，但是就算如此，完全沒人會覺得他平易近人的溫和會在氣勢上有所欠缺，「我想再確認一下，千葉小姐你確實是提出了想要轉學進入雄英高中的申請對麼？」
在他開口之後，長生已經斂起神容認真地專注地聽著他的一言一句，聽到這裡，她很鄭重地回答道，「是！」
根津校長很可愛地歪了歪頭，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可是啊，雄英創校至今從來沒有過轉學的先例呢。」
長生當然知道這一點，在鼓起勇氣向小久拜託之前，她已經極盡可能地去翻閱了所有能夠查閱到的有關雄英高中的歷史，在這其中，只有被中途退學的，卻從來沒見過中途入學的。
但是……
沒有先例不代表她不可以成為先例。
不論如何，她都想要試試看。
根津校長微笑著看她沒有絲毫動搖的神色，又啪嗒啪嗒走回了對他的體型來說有些太過巨大了的辦公桌，跳到了旋轉椅上。
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檔，「千葉小姐的資料我們都已經看過了，您國中畢業考的文化課成績很好，是擁有報考雄英高中的資格的。但是雄英卻並不在您的志願上，我們可以知道原因麼？」
倒不是校長妄自尊大，而是雄英確實擁有這樣的自信，作為全國範圍內的頂尖學府，成績足夠的學生總會將它作為自己的第一志願填寫在志願表上的。
即便因為個性不適用於實戰，但是以經管科、普通科、支援科來說，雄英依舊是第一選擇。
長生的手無意識抓緊了裙擺，但是隨即又放開了，她抬起臉來，決定坦誠，「因為，我不想……我害怕英雄。因為雄英高中太過受世人矚目，這裡的老師和學生都很耀眼。」
因為她太過膽怯懦弱，太過自卑了。
她覺得自己無法成為英雄，因為她時刻想著的只是保護自己。沒有辦法做到像英雄那樣捨生忘死地拯救他人。
這樣的她，如果說要成為英雄，只會是一種對「英雄」這個名詞的玷污。
這樣的說法當然很減印象分，長生早已將這場會面當做一場正式的面試，她也想要努力擺出最好最自信的狀態來應對，但是她不想說謊，不想編造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只為了能夠進入雄英。
那樣，對於她嚮往的這所學校也會是一種玷污。
如果可以，她想要以一種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順的方式來到這裡。
歐爾麥特雖然已經在和長生的通話當中聽到過類似的坦誠之言，但是當他發現這個孩子，即便是在這裡都沒有為自己找一個更好的藉口的時候，無奈之餘卻也有些欣慰。
根津校長摸著下巴，依舊是那副微笑著很親人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現在的所思所想，他點點頭，又翻了一頁紙，「原來如此，那麼現在呢？」
為什麼又轉變了想法？
這一問題上，歐爾麥特先前也早已將大概的情況告知過了。
因為被敵聯盟盯上了，不想給現在的學校帶去危險和麻煩，所以向雄英高中尋求庇佑這種理由，實在有些難以開口。
但是又確實是最直接的原因。
而且他們也確實是不能看著擁有那種個性的孩子被敵聯盟帶走的，保護公民的人身安全，同時也得杜絕那種可怕的事情的發生。
既然決定要報考這裡，那麼長生就已經沒有要隱藏自己真實個性的打算了。
而她的個性，如果被敵聯盟擁有，也確實一件相當可怕的事情。
長生依舊很坦誠地將這一理由說了出來，短暫地停頓之後，繼續說道，「而且，我決定不再繼續逃避下去了。我喜歡英雄，就和我的朋友們一樣，我崇拜歐爾麥特。我想要把這件事告訴我認識的所有人。我也想幫助和拯救別人，就像……我的爸爸媽媽一樣。」
在她說話的時候，歐爾麥特與根津校長都很認真地看著她，閱人無數的兩位自然也能夠看出來眼前少女說出如此一番話全是出自真心的。
看起來是很尋常像是在表明心跡與夢想，但是只有真實瞭解她過往與經歷的人才會明白，她能夠勇敢說出這番話是經過了多少的掙扎與下了多大的決心的。
根津校長點了點頭。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長生在目前所在學校當中的各項成績與日常行為評價，「你的成績很優異，教師與同學的評價都很不錯。如果通過筆試的話，要入讀普通科——」
「對不起，」
長生咬了咬唇，有些忐忑卻還是很堅定地十分失禮地打斷了校長的話，「雖然很不自量力。但是我，想要申請轉入的，是英雄科。」
第70章
長生的話讓辦公室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安靜, 根津校長歪了歪頭，「哦呀」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長生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申請很無禮很唐突。
每一年的開學季，全國各地都會湧來無數報考雄英的孩子，也有很多懷著英雄夢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無法前來的少年少女, 單是報考資格上的成績就足以刷掉一大批學生，到最後能夠通過入學考成功就讀的, 單單以今年參加英雄科入學考試的人數來算，只有十分之一。
如果就這樣同意了長生的請求為她破例，那麼對於那些落選的孩子來說太不公平了。
而且以長生本人來說, 單就從前的體能測試成績來看，身體素質與體能就不達標，更別說她的個性完全就不適用於實戰, 以她這種狀態, 即便當初參加了雄英舉辦的入學考試, 通過的概率也幾乎是沒有的。
簡直是有點得寸進尺了。
「很抱歉，我知道這樣的請求很無禮, 」
長生把腦袋壓得低低的, 彎腰幅度很大, 一直未曾抬起頭來, 「但是請給我一個機會。無論是什麼樣的考驗我都會……」
她原來想說，都會努力挑戰看看的。
但是這種說法也未免太過輕巧了, 就為了讓她「努力」, 就要雄英專門為她破例一次的話, 她也太臉大了些。
長生咬了咬牙, 「無論什麼樣的考驗，一定能通過！」
嗚，竟然這麼輕狂地說出來了！
根津校長放下了手上的資料，轉而舉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後與從進來後就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歐爾麥特交換了一個眼神。
沒有聽到任何回復，長生的心底超級忐忑不安。
如果說進入雄英普通科就讀的話還有七八成的信心，但是自不量力地說要進入英雄科，會被同意的概率可以說是連一成也沒有的。
放在以前，長生是絕對說不出這種厚臉皮的話。
但是她答應了不動行光，也告訴了一期一振說她會積極面對，那麼，就絕對不能再膽怯退縮了。
她想要什麼，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想要擁有一個怎麼樣的未來，雖然不算明確，但是確實已經擁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而為此，她要進入雄英的英雄科。
「很有信心呢，」
根津校長舉起短短的雙手，發出很可愛的笑聲，像是在歡呼著一樣，「那麼，請準備好參加考試吧~」
「誒？」
為這爽快到有點太過頭了的發言，長生自己差點沒反應過來地瞪大了眼睛，雖說是她極力希望達成的，但是真聽到耳邊，卻還有些不可置信，「……您的意思是？」
可愛的校長從椅子上蹦躂下來，慢吞吞走到了她面前，搖了搖手指，「就像你聽到的那樣。為了公平起見，你必須經歷和大家一樣的入學考試，並且獲得在當初參加考試的全部學生當中前36名的成績，如果做到的話，就可以通過考試了哦。」
當初報考雄英英雄科的學生總數在三百多，而最後錄取的只有36名，所以如果長生可以辦到的話，相對來說也確實是能夠稍顯公平。
不過，在入學考的實技測試中，同一個考場有多名考生，而能獲取積分的目標有限，在要與同考場考生競爭的情況下搶先奪取目標這一點上，讓長生一個人參加考試似乎依舊還是有些讓她占了便宜，但是提出這一要求的根津校長其用意並非在此。
就如同先前在雄英體育祭上打入回合賽的普通科學生心操人使那樣，千葉長生的個性也是精神控制類的，入學考中的「假想敵」是純機械裝甲，對於他們來講可以說是完全的天敵與剋星。
而職業英雄所面對的敵人，往往就是這樣會超出自己的應對範圍。
如此的話，她會採取什麼樣的方式呢？
震驚與不可置信漸漸轉變為了極度的喜悅，長生的眼眸霎時亮了起來，開心得近乎想要哭泣起來，她努力忍住，又是一個大大的鞠躬，「非常感謝！我一定會努力的！」
她直起身，下意識看向一直陪同著在一旁的歐爾麥特。
迎著她的目光，這位No.1的英雄揚起大大的笑臉，朝她比了一個大拇指。
目送著少女在恭敬行禮之後帶上門離開，校長辦公室裡頓時又恢復了一片安靜。
「沒有想到，您竟然如此輕易地就同意了，」
身體像是一個氣球一樣噗的一聲就癟了下來的乾瘦人影，絲毫看不出原來筋肉壯實的模樣了，歐爾麥特臉頰消瘦眼窩凹陷，整個人看起來羸弱得厲害，他看了一眼門口，忍不住說道，「雖然我也很想為她說話，但是這一舉措並不符合一貫的校規吧？」
而且傳出去，會對雄英產生很不好的影響，因為不管有什麼內情與理由，根本上來說，確實就是不夠公平。
根津校長還站在原地，雙手背在身後，他看向歐爾麥特，「你之前說，這個女孩在英雄殺手的事件當中也有所參與吧？」
在那起事件當中，包括綠穀出久、飯田天哉和轟焦凍在內的三個英雄科A班學生都牽涉其中，但是因為他們尚未獲得英雄執照就以個性對他人造成傷害，即便是就結果來說是為了自保以及拯救他人，違反規定就是違反規定，到最後雖說被壓了下來對外將這一功勞算在了安德瓦身上，但是自家的學生違反了法規，作為校長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不過這種事情，性質上來說雖然是很惡劣的，但是如果公開的話，公眾更多的一定是會為他們鳴不平，作為英雄的預備役，有這樣的實力與勇氣，還有為了拯救他人奮不顧身的品質，不論怎麼看，那三個孩子都是值得肯定的。
當然，這不能說他們的行為是對的，魯莽、衝動、不計後果，並且違反規定，功過相抵也是沒辦法。
所以學校對此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完全不知道了。
不過單就那份勇氣與救人的舉動，根津校長對於這個少女還是稍有好感的。
而且……
「是的，想必，您的想法與我一樣。」
歐爾麥特的眼神略微暗了一暗，語調略顯沉重，「『英雄殺手』雖然已經被逮捕歸案，但是那段視頻如今在網上流傳很廣，社會上已經出現了很大一批擁戴他思想的人，最近的犯罪率又開始出現波動……」
斯坦因的思想信念之所以能夠鼓動那麼大一批人，他的作為與實力是一回事，他提出的想法之中也確實有能夠引起人們共鳴的部分，就連歐爾麥特在看過那段視頻之後，都不由感到震驚。
如此堅定的執念，不是純粹的惡意。
他所主張的英雄回歸，認為英雄不該貪圖回報，只有在他們進行自我犧牲後，才有資格獲得這個稱號，現代的英雄都是冒牌貨，所以他要通過不斷重複的肅清行為來讓世人察覺到這一點。
同時，他所肅清的目標不僅僅只有「冒牌貨」的英雄，還有那些毫無意義濫用力量的罪犯。
他是真的在以一種自認為最有效的方式「淨化」這個社會，行為雖說偏激執拗過度極端了，但是那種信念卻相當可怕。
已經有很多擁有力量與天賦的孩子被他所吸引，認同擁護他的觀點。
而作為近距離接觸過英雄殺手的孩子，其主張與信念很容易就會在無形之中對他們產生影響，雖然在目前來看這種影響微乎其微，但是潛移默化地，依舊會在不知不覺當中影響到孩子們的行為方式。
「雖然還不清楚敵聯盟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根津看向歐爾麥特，語調隨和，「但是不管從哪一點想，都不能讓那孩子被他們帶走。」
歐爾麥特點點頭，「雄英能夠保護好她，我完全不懷疑這一點。但是最好的方法，還是能夠讓她自己擁有足夠的自我保護能力。並且，」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嚴肅了一些，「我也希望那孩子能夠繼續堅持自己的信念。」
雄英作為一所培育出了無數優秀英雄的學校，其教學方式與理念自然擁有其自身的優勢。就是因此，歐爾麥特更加希望長生能夠在此入學。
雖然時隔了十年之久，但是當初他進入那所地下實驗室時所見的慘像，依舊清晰如昨。
即便是已經成為NO，1英雄多年的如今的他，也從未見過那般煉獄一樣的場景。
而那時候，在滿地的碎屍血肉之中，穿著破爛不堪的碎花裙的小女孩抬頭看向他時的眼神，令他至今難忘。
那是一種淡漠無光，全然沒有絲毫生氣，卻純粹到極致的黑暗。
在瞭解到她個性的時候，他就猜到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會被All For One看中，那種個性如果被擁有，那麼All For One也許就真的會成為無敵的存在。
即便是這樣，歐爾麥特依舊為她隱瞞了下來，並且在發現這個孩子在醒來之後完全忘記了之前的事情後，決定讓她恢復到正常孩子的生活當中去。
不管身上有著怎樣的厄運和不詳的危險能力，她始終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應該擁有能夠幸福生活和笑著展望未來的權利。
這也是身為英雄的他們，一直以來努力想要達成的目標。
如今的千葉少女天真活潑，看起來跟普通同齡人毫無二致，有夥伴有朋友，有夢想也有少女的情愫，看起來非常好。
歐爾麥特希望她可以一直維持下去。
並非是出於對她的不信任，而是他作為將她帶出黑暗的那個人，更加有責任要看著她，在她快要被黑暗再度捕捉到的時候，往前推她一把。
前進吧，千葉少女。
就如同雄英的校訓那樣。
PLUS ULTRA！
第71章
雄英高中校門口
目送著那個陌生少女跟著歐爾麥特走進了教學樓, 而綠穀幾個都沒有要走的意思，看起來是要一直等她出來，躲在柱子後頭的八卦小分隊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糾結是走出去好呢還是繼續躲下去。
切島一個不留神, 飯田已經掙脫了出來，「真是太失禮了, 怎麼能做這種事！」
不等他們反映，正直的少年飯田君已經挺胸抬頭步履穩健地走了出去，於是留在後頭的幾人互相對望之後, 稍有心虛地也走了出來。
「咦？飯田君？還有大家？」
綠谷正因為長生離開之後，隻身處在一種莫名可怕的氣氛裡而有點尷尬無措，就見同班同學們不知道忽然從哪裡冒了出來, 他像是得救了一樣露出笑容來, 「要走了麼？」
「事實上, 」
耿直的飯田君立刻就出賣了自家同學，「剛才我們一直都在那裡。」
綠穀呆呆地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向那根粗粗的柱子, 「誒？」
麗日禦茶子慌張地道歉道, 「抱、抱歉啊出久君, 那個……」
「呃, 那種事情，沒關係啦。」
綠穀連忙擺擺手, 「又不是什麼秘密。」
「就是嘛, 綠穀都這麼說了！」
切島大咧咧地拿手肘往爆豪肩頭一搭, 笑嘻嘻道, 「那是你們的朋友麼？」
爆豪斜覷他一眼，手一揮毫不客氣地拍開他，「誰跟那種傢伙是朋友了。」
「千葉小姐來這裡是有什麼事麼？」
飯田推了推眼鏡，「看起來似乎很重要的樣子。」
「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
綠穀顯然是對這件事瞭解最多的人了，但是就連他也完全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情況，他有些沮喪又有些擔心的樣子，「長生只是拜託了我幫忙聯繫歐爾麥特，他們說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長生總是這樣，有什麼事情都喜歡藏在心底，表面上天真爛漫笑容滿面的，可是一有動靜每次都能把他們嚇一跳，總是不聲不響就會搞個一堆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出來。
似乎，一切都是從國三那年開始。
包括他自己，因為在那時候遇到了歐爾麥特，然後整個命運都發生了巨大的轉折。
長生也是。
先前填報志願的時候說要去另一個城市，然後又是莫名其妙擔任了一個叫做審神者的職務，還有後來突然變成了一隻貓……
以及關於那些她小時候的事情……
其實，不僅僅只有長生會覺得，她離他和小勝越來越遠的，綠穀有時候會覺得，長生自己也在慢慢往與他們越來越遠的方向前行。
他們小時候幾乎每天都能見到玩在一起，即便是國小和國中的時候也在同一個教室當中上課，可以說是朝夕相對的朋友，但是在升上高中之後，因為長生的離開，總是不知不覺當中就有種被慢慢疏遠了的錯覺。
也許不是錯覺也說不定。
雖然還能通過通訊方式聯絡，但是對方身邊發生了什麼，遇到了什麼人，不開心或者難過了之類的，只要不被告知，就完全不會知道。
就像綠穀自己，在受傷之後就會下意識地想要隱瞞她一樣，他相信，長生也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笨蛋。
當他等在長生的學校門口，看著長生和她的同學從裡面走出來的時候，那種感覺異常的清晰。
他們都穿著相同樣式的制服，從同一個校門當中走出，他們才是一個集體了。
綠谷不知道，剛才長生站在雄英的校門口，看著他們從裡面跑出來的時候，是否也會有類似的落寞情緒。
「千葉桑是跟著歐爾麥特去見校長了吧？」
蛙吹梅雨推測道。
「爆豪你們要一直等她麼？」
切島好奇地問。
「嗯、嗯……」
綠穀看看爆豪的臉色就知道他不耐煩回答這種問題，只好替他回答道，「因為我和小勝都有點擔心。」
「喂，你自己擔心把我算上幹嘛？」
爆豪瞪他，凶巴巴地，「那種白癡鬼才要管她！」
——那你一直站在這裡是要幹嘛？
對這位元的口是心非再度有了新認識的幾位元同班同學心照不宣。
因為長生還沒出來，大家也不好一直堵在門口，所以在麗日禦茶子的提議下都回了教室，綠穀也給長生髮了訊息告訴她他們在一年A班的教室裡。
不過……
他和小勝是為了等長生出來一起回去，為什麼剩下的人也要留下來？
綠穀挺茫然的。
「原來如此，」
在等候的期間，切島等人已經從飯田那裡大概知道了他們和長生認識的過程，「是『英雄殺手』那件事啊，後來千葉去醫院照顧綠穀的時候也照顧了飯田和轟，難怪你們都認識了。」
麗日禦茶子和上鳴也是一臉恍然大悟。
蛙吹梅雨歪了歪頭，看看一直沉默的轟焦凍，「可是我覺得千葉醬和轟君的關係好像很好？」
每次都能發表出一針見血觀點的蛙吹梅雨同學這一次，也同樣戳中了靶心。
「誒？是這樣麼？」
麗日禦茶子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有麼？」
切島也完全沒看出來。
——白癡才看不出來！！
爆豪勝己很暴躁地想，拿眼神狠狠瞪著處在話題中心卻很淡定地在看書的轟焦凍。
綠穀撓撓頭，老實說，作為全程參與了保須市事件以及從頭到尾都見證了長生和轟君相識相處過程的他，其實也覺得好像有點奇怪。
因為不管他怎麼回憶，轟君和長生就是很普通地說話和相處啊，可是剛剛，就連遲鈍如他都覺得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了。
「誒，好認真呢，不愧是保送生呢。」
上鳴卻忽然發表了這麼一番感慨，然後苦著臉，「說起來，下周就要期中考了……」
考試，不管什麼時候，對於學生來說都是一件很讓人發怵的事情。
尤其是對於那些平日裡不怎麼認真念書的學生來說。
切島銳兒郎的臉色立刻灰敗了，就連麗日禦茶子的眼神都開始飄了起來。
爆豪很不屑地「嘁」了一聲，撇嘴，「那種考試有什麼難的啊？」
雖然看起來很像不良少年，但是事實上從前一直是年級第一的爆豪同學，對此很不屑一顧。
他才不信自己會輸給那個陰陽臉！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後是像是有些猶豫似得輕輕叩上的小聲敲擊。
「那個……請問——」
女孩子猶疑不確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綠穀條件反射地從椅子上蹦起來，「長生！」
就在門邊的切島很爽快地直接拉開了門，朝著有些緊張拘謹地站在門口的少女很是爽朗地笑道，「進來吧！綠穀他們都在哦！」
長生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面前這個紅發的少年，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探頭往裡頭看，直到看到匆忙走近過來的綠谷時，才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笑道，「我還擔心走錯了呢。」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件教室裡除了綠穀爆豪和轟之外，還有好幾個人在，而且此刻他們也都正滿臉好奇地看著她。
「那個，你們好，我是千葉長生。」
她很有禮貌地朝著他們微笑。
於是其他幾人也紛紛做了自我介紹。
長生好奇地看著他們，她倒是在之前的雄英體育祭上見過這些少年少女，每一個都很厲害，尤其是那個叫做麗日的女孩子，在回合賽的時候和小勝的那場，簡直超酷的。
能夠在小勝那種可怕的攻擊下還能堅持到最後，真的超厲害的！
而且，她不著痕跡地偷偷瞄了一眼剛才給她開門的那個叫做切島的少年。
好神奇哦，既膝丸和小勝，今劍和小久之後，又出現了和她家清光有著一樣嗓音的人誒。
「千葉醬的事情處理完了麼？」
蛙吹梅雨問道。
「嗯。」
長生連忙收回了胡思亂想，點了點頭，「暫時……」
「你又要搞什麼鬼？」
爆豪甩起書包，單手插著褲兜，一副準備走人了的姿態。
「啊，那個……」
長生看看其他幾個人好奇的目光，稍微有些為難，「因為還不知道最後的結果——」
只是提出了申請，最後能不能通過考試也不知道，現在如果就說出她要轉學的事情，她總覺得有些無法開口。
看出她的無措，麗日禦茶子笑著把手一拍，帶過了話題，「既然如此的話，那麼我們一起回家吧！」
「確實，滯留在校的時間太久了。」
飯田天哉也走到了教室門口。
「走咯走咯~」
上鳴電氣看夠了熱鬧。
長生松了口氣。
第72章
一群人從教學樓裡出來, 長生走在穿著制服的少年少女中間，稍微感覺有些不自在。
總覺得，她就像是一個亂入進來的外來者。
只有她是不一樣的，不合群的。
嗯……不過她本來也就是外來者嘛。
這麼說的話倒是也沒錯。
「長生？」
綠穀仿佛知道她所思所想一般, 忽然叫了她一聲。
「啊？」
長生看向走在她右手邊的綠穀，「怎麼了小久？」
綠穀沒能從她臉上看出其他情緒, 想了想，憋出了一句，「晚上要來我家吃飯麼？」
「誒？」長生猶豫了一下, 「好。正好有些事想要拜託你呢，一會兒我回去告訴燭臺切他們一聲，要不然, 大家會擔心的。」
綠穀立即點頭, 「那我先去告訴媽媽。」
爆豪一如既往地一個人走在隊伍最前頭, 看起來好像時時刻刻都保持在憤怒值max的狀態一樣，長生倒是習以為常了, 並沒有覺得他今天有什麼不對的, 一直安靜走在隊伍後頭, 偶爾跟綠穀和轟君說上幾句。
直到在經過幾個路口之後, 蛙吹梅雨也向他們道了別，原本的九人小隊只剩下了爆豪綠谷轟和長生四個人。
爆豪像是忍無可忍了一樣, 猛地轉過身來走到了轟焦凍面前, 滿臉不爽, 「喂陰陽臉, 你回家難道也是這個方向麼！？啊？！開什麼玩笑啊！」
長生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轟。
難道，轟君不是跟他們順路的麼？
轟焦凍很平靜地看了看爆豪勝己，「我要去一趟書店買教輔資料。」
這個理由很正當很合理，畢竟大家都快要期中考了，認真複習完全沒有任何奇怪的。
長生聞言，眼睛立刻亮了，「我也可以一起去麼？」
轟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那個，其實剛才我不好意思說，」
因為現在只剩下他們四個人了，所以長生也就沒有再隱瞞，而是老實地交代了今天自己去雄英的目的，「我今天是來向根津校長提出轉學申請的。」
「轉學申請？！」
綠穀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隨即很高興地追問，「你要轉來雄英了麼？」
爆豪也明顯愣了一下。
長生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只是申請啦，到底能不能被批准，校長說，需要我參加下周的入學考才可以。」
「這樣啊，那還是很有希望的！」
綠穀很興奮地握著拳頭，眼眸亮晶晶，看起來比長生自己還要高興的樣子，「考試是什麼內容呢？」
「就是這個，所以我才說想要請你幫忙……」
長生歪了歪頭，「筆試的話，會和你們使用一樣的期中考試卷，但是雄英現在的教學進度我不太瞭解，而且教材方面……」
「沒問題！這個就交給我吧！」
綠穀立刻用力點頭，「長生你的成績一直都很好的，這個星期努力一下一定可以過！」
「筆試？」
轟微微蹙了蹙眉，敏銳地問道，「還有別的考試麼？」
「嗯、嗯——」
說到這個，長生稍微有些糾結，「還有實技測試內容。」
「實技測試？」
爆豪皺緊了眉頭，不明所以，「你不是報的普通科麼？」
長生乾笑了兩下，搖頭，「那個……我申請的，其實是英雄科——」
三人同時愣了一下。
「英、英雄科？」
綠穀很詫異。
畢竟，他們一直都知道長生對此的心結，而且以長生的個性來說，實在也不是很適合就讀英雄科的。
她為什麼會忽然就轉變了念頭，主動提出了這樣的申請？
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要不然，她是不可能無緣無故忽然要轉來雄英的。
爆豪眯起了眼睛，「你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生並不是很想說起關於敵聯盟的事情，因為即便說了，除了會讓他們擔心之外並沒有任何的實質上的用處。她搖搖頭，「沒什麼啦，就是忽然發現，我果然還是蠻想試試看，能不能做一個職業英雄的~」
她說得輕巧，但是這種藉口，別說是對她知根知底的綠穀和爆豪不會信，就連轟焦凍也一眼就能看出她在說謊了。
但是既然她不想說，總也不能逼著她說的，綠穀雖然有些憂慮，但還是體貼地轉移了話題，「那麼實技測試要考什麼，長生已經知道了麼？」
「那個啊，」
長生哭喪起了臉，「是和你們之前參加的一樣的考試。校長說，我必須拿到當時參加考試的所有考生當中前36名的成績才可以算通過。」
和他們一樣的？
綠穀微微一愣，隨即張大了嘴巴。
爆豪勝己一臉「你特麼在逗我」的表情，「你真的知道我們的考試內容麼你就同意了？你是白癡嗎？！」
「我知道啊，」
長生扁扁嘴，稍微有點委屈，「可是，校長能同意我那種無禮的申請，已經很寬容了啊，我怎麼可能再提要求說要換一種方式考試……」
轟焦凍只知道長生關於再生力的個性，其他的並不是很清楚，雖然因為是保送生所以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參加入學考試，但是多少也是知道那場考試內容的，不管怎麼看，以長生的能力，要通過那種考試，可能性都實在是……
「那你打算怎麼辦啊？！」
爆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那麼沖過去麼！你那種樣子能做什麼啊！」
「小、小勝……」
看著長生在爆豪的怒氣下越縮越小的身影，綠穀連忙擋在中間努力做緩衝，「不、不管怎麼說，已經這樣了，我們還是幫長生想想辦法吧！」
長生縮著脖子躲在綠穀身後，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轟有些好笑地看著她，然後就見長生偷偷瞄了一眼爆豪，然後轉過頭來，朝他吐了吐舌頭。
於是四人決定先去書店把能夠用到的教輔書給買了。
不管是爆豪還是轟或者是綠谷，在文化課成績上一直都是相當優秀的，有他們幫忙，長生可以說是少走了很多彎路。至於實技測驗的內容，短時間內實在無法得出結論，從書店出來之後，長生要先回本丸，三個少年便一路將她送到了海濱公園。
爆豪皺眉看了一眼同行的轟。
就連關於審神者的事情，也都告訴陰陽臉了麼？
……
回到本丸，長生先把今天買到的書本之類的東西放回到房間，然後又匆匆忙忙地跑去廚房，告訴燭臺切今天會在外面用餐的事情。
接著又步履急促地回去整理公文，今天的近侍是今劍，但是小短刀對於漢字有些苦手，所以即便是整理過了依舊還有些雜亂。
她花了些時間處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再度通過時空轉換器離開的時候，天邊已經晚霞漫天了。
「主公大人最近看起來好忙啊，」
今劍目送她消失，嘟囔著，「每天都要上學，處理工作，還要被大和守先生訓練劍術，超累的呢。」
「是啊，」
加州清光托著臉頰，歎了口氣，「但是是主人自己決定的事情，她可是說了，一定會證明給大家看她的決心的呢。」
「要怎麼證明呀？」
今劍疑惑地看向加州清光。
「據說，是要考入一所很有名的學校，如果能在那裡上學的話，就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還能變強。」
加州清光自己其實也是一知半解，「但是考試很難的樣子。」
「誒？真的麼？」
今劍眨巴眨巴剔透的大眼睛，「那我們可以為主公大人做什麼麼？」
加州清光搖搖頭，「主人說，這是必須要她一個人面對的事情，我們是插不上手的。」
「誒~~」
今劍有些失望地坐回到了長廊上，踢踏了兩下腳丫子，金屬的腳環立時叮噹作響。
從另一邊走廊經過的不動行光下意識停了腳步，他面色坨紅，臉上猶有醉意，但是眼中的情緒卻相當複雜。
他倒是想要說這跟他沒什麼關係，那位審神者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是她自己決定的，沒有人強迫她非要做什麼才行。
但是真的沒關係麼？
怎麼可能呢。
她當時對他說
——好過分，你只看得到信長，看不到我麼！
她說，她也是愛著他的，他都看不到的麼？！
怎麼會看不到呢？
不動行光垂下眼，拖遝著腳步，看起來搖搖晃晃，就和往日醉醺醺的樣子沒兩樣地走了過去。
「咦？不動？」
加州清光看到他，立刻叫住他道，「剛才主人說，她回來的時候從現世給你帶了叫做『可樂』的東西哦，已經放在你房間裡了。」
可樂？那是什麼？
他茫然地看向加州。
「好像是一種飲料吧，」
加州清光撇撇嘴，一副吃味的樣子，「你看，主人超~關心你的，她說，你還是少喝酒比較好呢。」
不動行光回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那個用金屬罐頭裝著的名為「可樂」的飲料，旁邊還放了一張字條，字跡清秀地並沒有其他囑咐，只告訴了他怎麼打開這個罐頭。
不動行光拿起罐頭發了會兒呆，然後遲疑著拉開了拉環，
噗——的一聲，把他嚇了一跳，棕色的液體撒了一些出來，還有細小的氣泡噗噗噗的聲音。
他垂著眸子拿起金屬罐頭，往嘴裡倒了一些。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
不動行光無法準確的描述，很奇怪的一種感覺，甜甜的，一路流進體內，然後就好像充盈了肺腑……
就連原本像是有個巨大空洞的心臟，仿佛也被那種味道給填滿了。
第73章
長生在綠穀家吃了晚飯，又從綠穀出久那兒借了好些書和筆記, 詢問了一大堆關於雄英課程的問題, 等到回來本丸的時候已經相當晚了。
奔波了一天，加之最近用功得有些過了頭了, 長生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從羅盤附近走出幾步, 忽然感覺前面有人影一晃而過。
鑒於曾經發生過的幽靈事件, 哪怕已經時隔很久，膽子小得要命的長生依舊心有餘悸，她猛地一個激靈腳步往後挪, 睜大了眼睛戰戰兢兢地看向黑黝黝的, 只掛了幾盞迎風搖曳著的燈籠的長廊，「誰、誰？」
本來想要立刻走開的短刀聽出她顫抖的聲線，遲疑之後, 還是從拐角處露出了身影。
由於光線的關係，一開始沒能看清楚臉, 只看到了一雙猩紅眸子，長生差點叫出聲來，但是當人影被燈光照亮，出現在光影之中後，長生才認出了那張神色彆扭的臉，「不動行光？」
「什麼呀, 原來是你……太好了。」
她拍拍胸口, 嘟囔了一聲, 「嚇死我了。」
不動行光站在走廊上，像是渾身不自在一樣眼神亂飄著，也不說話，就那麼傻乎乎地站著。長生看他覺得有些奇怪，一邊走過來一邊疑惑，「又喝醉了麼？為什麼這種時候站在這裡啊？」
不動行光終於把目光轉了回來，他看看她，又看看被她抱在懷裡那一大摞看起來很沉的書，唇角一瞥，伸出手去，「給我吧。」
「誒？」
長生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指的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又瞅了瞅面色很不自然的少年，就見他目光直直的，正很認真地看著自己，於是長生眉眼一彎，非常開心地把手上的書遞了過去，甜甜地說了一聲，「那就辛苦了。」
兩人一起往長生的房間走去，路上不動行光一直不說話，長生幾次偷眼看他，都只能看到他嚴肅得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
「那個……」
長生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不動，是專門在等我麼？」
短刀少年邁出去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瞥向一側，掃了一眼走在他身旁，不明原因但是神色惴惴，像是期待又像是緊張地正看著自己的少女。
抱著書本的手指有些收緊。
他還記得這位審神者，在來到本丸的最初是怎樣一種性情，大哭大鬧，任性又會發脾氣，總是需要一期他們哄著，什麼時候，她也變得這麼小心翼翼起來了？
還是說，只是對著他這麼小心謹慎？
他先前的言行，讓她不安了麼？
因為不動行光一直沒有回答，長生眼眸中原本期待的光亮漸漸湮滅了下去，他們也已經到達了她房間的門口。
「那，謝謝你了。」
長生努力振作著牽起笑容，「剩下的我自己拿進去就好了。」
不動行光並沒有把書本交還到她伸出的手上，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以後，別那麼晚回來。」
長生一怔。
不動行光眸光抖了兩下，像是無法面對一樣地躲開了長生的視線，用著嘟囔一樣的聲音小小聲道，「長穀部那傢伙不是說，你最近惹上麻煩了麼，還老往外跑什麼……」
「你是在關心我麼！」
長生這下是真確定了，她興奮地握著拳頭蹭到不動行光面前，眼睛亮得像是兩顆小太陽，臉上的笑容怎麼都藏不住，「真的是在等我啊！」
都說到這裡了，不動行光一抿唇，也不再鬧彆扭，而是認認真真地回視了這位審神者大人，「請稍微重視一下自己。是你讓我好好看著你的。」
那就，別讓人擔心。
長生仿佛能從他的臉上讀出這句話，她原本過分激動燦爛的笑容稍有收斂，只是不知是因為太高興了還是因為什麼原因，反倒有一層薄薄的水汽彌漫上了視野，她略一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面前少年的頭，「好~我以後一定不會這麼晚回來了！」
絕對不會讓你擔心的！
不動行光被這舉動給嚇了一跳，身體反射性地僵硬住也沒來得及躲開，只感覺到頭頂一陣溫軟的觸感拂過，輕輕柔柔的，然後臉突兀地就燒了起來。
「咦？果然是喝酒了麼？」
長生湊得近了，看出他臉上的紅暈，插著腰無奈道，「要少喝才行哦，不要老是醉醺醺的啦！」
不動行光很想說他今天沒有喝酒的，但是這樣就無法解釋他為什麼會臉紅，所以他選擇一聲不吭地把那摞書塞回到了審神者大人的手上，然後轉身跑掉。
長生被突然塞過來的書壓得手上一沉，差點失手把書摔到地上，然後很茫然地看著機動值優越的短刀少年一轉眼消失了個徹底。
所以，怎麼回事啊？幹嘛忽然就跑掉了？好奇怪……
……
第二天是週六，跟著安定進行了一上午的劍術練習，等到從手合場出來的時候長生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全身是汗手腳發軟，雖然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但是她總覺得無一處是不痛的。
安定大魔王真不是吹的！超可怕啊！
哪怕都已經過了幾個月了，長生每天都還是在挨揍，悲催得不得了。
其他方面的進步長生自己沒覺得，耐揍上倒是從每天的哇哇大哭變成了小聲抽噎，她覺得自己是真有進步的。
不過話是這麼說啦，體能上就算真有長進了，但是對於雄英的實技測試，她還是有那麼些苦惱。
總不能讓她扛著把木刀去懟機甲吧？
那到時候肯定就不是她懟機甲，而是機甲碾得她滿場跑了，想想就丟臉……
就跟爆豪之前說的那樣，以長生現在的能力，要她對上雄英入學考時候的那些機器人，實在是有些難為她了，精神系的個性對上無生命的機器，那簡直就是一個死局。
而她的優勢，除了精神系的個性之外，還有什麼呢？
難道讓她站在雄英的考場裡，召喚刀劍付喪神們幫她滅了那些機器人麼？
開什麼玩笑啦……
把身體浸入熱熱的溫泉池裡，滿身的疲憊好像瞬間都消失了，長生歎了口氣，抬起手，看向自己的雙手。
手心裡已經起了一層繭，摸上去硬硬的。很奇怪，雖然受傷了會癒合，但是這種東西卻不會消失呢。
長生把整個腦袋都沉到水裡，直到水面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才猛地又鑽了出來。
憋氣憋到極致，以至於滿臉都漲紅了，窒息到一定程度的感覺對她來說並不陌生，那是一種，仿佛意識又即將脫離身體的飄忽感。
水下，所有的光線都好像扭曲歪斜了，透過那些透明色的液體所看到的東西，光怪陸離的。
對那種景象，長生倒是也挺熟悉的。
曾幾何時，她也被放置在那樣裝滿了液體的玻璃罐裡，用各種各樣的導管連接著，懵懂又無意識地看著外面被扭曲的世界。
其實，也不是真的沒辦法。
她想，但是總覺得不太願意去回憶呢，那種事情。
……
從浴室出來，長生懷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小心思，在鏡子前面轉了好幾個來回才選好了衣服，然後又折騰了半天自己的頭髮，直到房門被人敲響，堀川國廣的聲音很有禮貌地在外響起。
「主公，您準備好了麼？」
「啊，馬上就好，稍微再等我一下！」
「好的，那我在後院等您。請不用著急。」
長生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暗叫不好，連忙收拾好要帶的書本用具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來到後院，一身運動裝扮的堀川已經拎著裝有小貓的包袋等候在那裡了，看到她匆忙跑來，熱心的脅差少年朝她招招手，很有幹勁地道，「主公的書包也請交給我吧！」
長生看看那個大大的貓包，又看看自己只裝了幾本書的背包，搖搖頭，「沒關係，我們走吧。」
「嗨！」
堀川走到羅盤邊轉動指針，光芒閃爍，兩人已經出現在了現世海濱公園一個無人的角落。
「到這裡就可以了麼？」
堀川像是還有些不放心似得左右張望了一下，猶豫道。
「嗯沒關係的。」
長生看看手機上的資訊，「很快就……」
她愣了一下，然後立即抬頭望去，很快就看到不遠處沙灘上正等候著的那個人影，於是無意識的笑容便立刻浮現在了嘴角，「已經來了呢。」
堀川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見遠處一個少年少年模樣的人也看到了他們，正抬腳朝著這裡走來。
「咦？是那天錄影裡那個少年啊！」
那簡直可以說是很有辨識度的外貌，堀川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主公您約的人就是他麼？」
「是啊。」
長生笑得可甜了。
第74章
雙方很有禮貌地進行了互相問候，然後長生就讓堀川回本丸去了。
在堀川離開之前, 轟已經相當紳士地從他手上接過了裝著小貓的貓包, 小貓把爪子搭在網格布上，歪頭瞅著他發出黏黏糊糊的「喵嗚喵嗚」聲。
「它認識我？」
轟舉高了貓包, 異色的眸子隔著網布與那雙藍盈盈的貓眼睛對望，少年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而且, 傻乎乎的。
長生背著手站在一旁, 看著那一大一小互相對視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聽到她笑，轟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之後神色有些不自然, 連眼神都轉了開去。
見他不好意思，長生自己不知為何也有點害羞起來，垂下眼去看鞋尖, 「那個……因為今天到了給咖啡果凍定期體檢的時間了，所以——」
轟點點頭, 並不介意，「走吧。」
長生走在他身邊，兩人距離說近不近，說遠又不遠，長生望著前面，兩手抓著背包肩帶, 餘光裡能看到走在另一邊的轟垂在身側的手。
指節修長, 關節突出, 很明顯的男孩子的手。
長生不是沒有見過別的男孩的手，就算是除了本丸當中的刀劍們付喪神們，現實當中，從小一起長大的爆豪和綠穀他們，在幼稚園和國小，有時候也會被老師要求手牽手一起過馬路的。
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樣，只是偷偷看一眼，就忍不住臉頰發燙立刻挪開視線的。
有種，不明原因的心虛。
轟焦凍一開始也沒出聲，不知為何保持著沉默，於是只有小貓發出低低的喵嗚聲。
「早上的時候，」
過了一會兒，他們來到車站等車，轟忽然出聲道，「我去了醫院看望媽媽。」
長生愣了一下，「轟君的母親，生病了麼？」
說起來，第一次遇到的時候，轟君似乎就是去探望病人的，難道就是……
轟搖搖頭，「她身體不好，所以需要長住醫院休養。」
長生點點頭，「這樣啊……」
那豈不是說，轟君的母親和真正意義上的「她」離得很近？
她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做出怎麼樣的反應才算恰當，但是她發現，說完這些話的轟君神色很平靜看著她，似乎還有話想說卻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
她略微疑惑了一下，然後後知後覺地想起，昨天她問他週六上午是否有空的時候，他遲疑之後將見面時間推遲到了下午的事情。
所以，是在特意向她解釋麼？
長生忍不住牽起嘴角，歪了歪頭，「我今天早上，也做了很多事情哦。」
回望向那雙異色的眼睛，長生忍住害羞，繼續說道，「其實我有在學習劍術，雖然到現在依舊學得很糟糕，但是指導我的老師是個非常厲害又嚴格的傢伙，每次練習結束，就感覺整個人都脫了層皮呢……」
說到這裡，她皺了皺鼻子，嘟囔一句，「超可怕的。」
那是一種很生動俏皮的神態，陽光照在白皙的皮膚上透出瑩瑩的光彩，連著蜜色的眼瞳也變得更加淺淡透明了。
少年注視著她認真聽著她訴說，神情由一開始因為不自然與緊張的僵硬，漸漸柔和了下來，唇角不自覺微微翹起。
注意到他細微的神情變化，少女的臉上也露出了有些害羞卻很可愛的笑容歪著腦袋看他。
四目相對著凝望的時候，一時間連同從海岸吹拂過來的風聲似乎都消失了。
吱——
巴士的刹車聲打斷了這甜蜜又讓人心臟砰砰直跳的對視，兩人像是同時被驚醒，慌張地收回了目光。
長生紅著臉低頭上了車，因為距離起始站很近，車上全是空座，她挑了靠後一排的兩人位置，坐到了窗邊，而後身旁的空位上又坐下了一個人影。
轟焦凍將貓包放在了膝蓋上，巴士啟動。
不知是否是因為對於車輛行駛中顛簸著的不適，小貓在貓包中來回轉著圈，發出有些不安地低聲叫喚。
長生忍不住微微俯下.身去，伸出食指靠近網格布，小小聲安撫道，「乖，馬上就到了哦，我在這裡，別怕……」
小貓把爪子搭在網格布上，隔著布料輕輕扒拉著長生的手指，一邊繼續低聲喵嗚著。
那一聲聲可憐兮兮地軟軟叫聲，聽得長生心都要化掉了，要不是因為現在在外面，把小貓放出來實在太危險了，她真的超想抱著它安撫的。
「別急啦，真的，很快就到了的。」
長生隔著網布，輕輕點了點小貓的毛茸茸的腦門。
然後她忽然聽到貓包上拉鍊打開的聲音，咖啡果凍被一隻手，笨拙卻小心地從貓包裡抱了出來，遞到了她面前。
長生直起身來，看向正小心抱著小貓的少年，「……轟君？」
「沒關係。」
轟將小貓往前遞了遞，「我會看著。」
長生眨了眨眼，忍不住笑起來用力點頭，滿是信賴，「嗯！那就拜託你了~」
她伸手小心地抱過咖啡果凍，在接過小貓的過程中，手掌不小心碰上了轟的手，她僵了一下，臉又紅了幾分。
啊，真是的，每次都是這樣，幹嘛要這麼容易害羞啦！
長生抱著咖啡果凍，把下半張臉埋在了貓咪毛絨絨溫軟軟的身體後頭，超尷尬。
她的視線稍稍往旁邊偏了偏，看到轟君收回手後就一直規規矩矩地把手擱在腿上，虛虛地握成拳狀一動不動。
因為一直被一個姿勢抱著無法活動，咖啡果凍不滿地掙扎起來，長生連忙稍稍鬆開手，讓它能把腳踩到自己腿上。
小貓獲得了自由，也不喵了，好奇地東看看西湊湊，一會兒仰著脖子扒在車身上想要看窗外的景色，一會兒又湊到長生手邊親昵地蹭蹭要她擼毛，完全安分不下來。
長生好笑地看著它折騰，沒留意半空裡有一隻小蟲子飛了過來，咖啡果凍匍匐下來，藍盈盈的眸子盯著那轉來轉去的蟲子，下一秒就猛地撲了上去。
「誒？！」
長生一驚。
在小貓即將撲出他們座椅範圍的時候，一道迷你冰牆從車底升了上來阻攔在了它撲出去的半道上，讓小貓結結實實撞了個正著，喵嗚一聲就滑了下來。
長生看著它的樣子有些好笑，伸手把它接住，手心才接觸那團毛茸茸的小傢伙，巴士卻忽然來了個刹車，她下意識把小貓護在懷裡，身體被慣性帶著往前一沖。
額頭沒有撞上前排的椅背，而是撞到什麼溫熱柔軟的東西，長生睜開下意識閉起的眼睛。
「還好麼？」
轟在她快要撞上去的時候伸手擋在了她額前，用手掌隔開了她的額頭與前排座椅。
長生抬手摸摸額頭，搖頭，「沒事，謝謝你。」
轟收回手，不動聲色微微蜷起五指，點頭。
「都是你啦！」
長生氣呼呼地雙手舉起一臉無辜的小貓，指責道，「太皮了！」
「喵嗚……」
小貓討好地蹭蹭她的手指。
「現在討好已經晚了。」
長生用手指點上毛茸茸的小腦門，「快到站了，所以要把你放回到包裡了！」
……
下車之後，轟陪著長生去寵物醫院給咖啡果凍做體檢，先前還生龍活虎的小貓一進醫院，立刻就焉了，被醫生按著折騰來折騰去，可憐兮兮地看著陪同在一旁的長生。
直到從醫院出來，小貓終於安分了，乖乖趴在貓包裡睡起了覺。
「真是抱歉啊轟君，」
在先前說好的咖啡店裡坐下，長生看看擺在一邊的小貓，有些抱歉道，「讓你特意陪我……」
點完飲料，從背包中拿出書本來的轟神色淡定，「沒事。」
他又看了一眼小貓的方向，像是想起什麼似得，微微側了側臉，「我之前看到它的時候，也很有活力。」
「之前？」
長生愣了愣，一下沒反應過來。
轟點點頭，看過來，「在醫院，看到你之前。」
他停了一停，像是若無其事，又像是意有所指，「在三樓的一間病房門口。那裡住的人，你認識麼？」
長生擱在桌面上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
既然選擇要入讀雄英，那麼關於她個性的事情自然無法繼續隱瞞下去，所以長生早已做好了坦白的心理準備，但是坦白個性是一回事，關於「長生」的事情呢？
到目前為止，這件事只有綠穀、爆豪和歐爾麥特才知道。
前兩者是她在此世羈絆最深最重要的兩個人，後者又是她最信任的人。
就連本丸當中的刀劍付喪神們，也只是大概知道，卻從未聽她親口訴說詳情。
轟君，她要告訴他麼？
長生低下頭去，「抱歉，轟君。我不能說。」
不想欺騙，但是在目前，卻也無法坦然相告的時候，長生只能如此說道。
第75章
長生把腦袋壓得低低的, 說不清楚自己是心虛還是什麼原因, 只是覺得暫時沒有勇氣抬起頭來去看坐在對面的轟。
還有稍微那麼一點的……尷尬。
其實真的要算起來也沒什麼，畢竟長生一直都是那樣一個防備心很重的人, 而她與轟君相識到現在都沒到一個月, 期間見面次數更是寥寥, 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超過綠穀爆豪他們。
哪怕長生承認，她確實有那麼一點……好吧, 大概是不止一點的……
喜歡他。
會因為能夠單獨見面而興奮地睡不著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會大晚上地紅著臉把自己埋在被子裡, 會為了一句話、一條短信而雀躍，會在出門前不停地照鏡子就怕有哪裡不好, 會小心翼翼地輕聲細語地藏起壞脾氣。
但是, 似乎還是差一些。
還不足以到，長生能夠將自己最最隱秘的真實告知他的地步。
因為啊, 長生其實完全不瞭解轟焦凍這個人啊，她所知道的一切, 都來源於這寥寥幾次的碰面。
她感覺得到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因為不善言辭, 不太會應付人情世故, 對於感情有些笨拙, 所以常常會顯得很冷漠。
但是真的很溫柔很善良。
是那種，只要稍微感受到一點點他的好, 立刻就會被他吸引住全部目光的那種, 超級超級帥氣的男孩子。
長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慢慢能夠走到他身邊來的, 非常不可思議。
她的隱瞞與拒絕，會讓他生氣麼？
應該是不會的……但是，會失望麼？
長生不安地揪了揪手指。
「久等了。」
這時，服務生小姐姐走了過來，她微笑著將兩份甜點與果汁端了過來，「這是你們點的東西。」
她用帶著細微調侃與了然的目光掃了一眼這邊卡座裡略有些尷尬的氣氛，眼中透露出對這種情態的見慣不慣，於是將兩份的果汁與甜點都放在了少年的手邊，朝著正要有禮道謝的男孩子意有所指地一眨眼，「對女朋友要多點耐心才行啊少年，就算再嘴笨，用實際行動來彌補一下唄~」
轟焦凍一愣，錯愕之後立刻回答，「不……那個，您誤會——」
服務生小姐姐驚訝地看了看他略微發紅的臉，又一臉古怪地瞅了瞅那邊聽到她的調侃之後把頭壓得更低，連耳根都紅透了的少女，頓時恍然大悟地捂住嘴，「誒呀，原來你們還沒到那種關係麼？」
「……」
「嘛嘛~」
小姐姐完全不認生，抬手一拍少年肩膀，大咧咧的，「那你要加油了啊小帥哥，看好你哦！」
「……」
「說起來，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呢？」
小姐姐摸摸下巴，「總覺得很眼熟的樣子。」
「……」
轟焦凍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僵硬著身體低頭坐著，上身一動不動挺得筆直筆直的。
「呀，店長叫我了，那我先告辭了哦，輕慢用~」
回應了一聲廚房方向傳來的呼喊，小姐姐笑眯眯地朝著轟焦凍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就抱著託盤哼著小調離開了。
長生明顯感覺到對面，轟君像是長長松了口氣放鬆下來的姿態。
很不合時宜，但是她忽然覺得有些想笑。
嘛，雖然她自己現在還頂著個大紅臉呢，完全沒資格笑話別人就是了。
唉，為什麼一遇上轟君，她就這麼容易害羞呢，真討厭。
感覺到小碟子與桌面的摩擦聲，長生抬起頭，正看到轟將一杯橙汁與一個裝著咖啡布丁的小碟子輕輕移到她面前來。
長生盯著那塊Q彈瑩潤，在移動中還不時扭來扭去的布丁愣了一下。
她剛才，沒有點這個吧？
那就是說……她眨了眨眼，看向對面，轟不動聲色地垂著眼，沒有與她的目光接觸，只有嗓音聽起來依舊沉穩淡定，「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所以——」
長生立刻搖搖頭，「謝謝！」
「沒關係。」
轟將點的食物都移到桌子中央不礙事的地方，才抬起眼來，「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
在他的注視下，長生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瞬，原本有些緊張拘謹的神情，因為那一瞬的失神，透出不易查見的虛弱，像是忽然被一棍子敲碎了自以為牢不可破的圍牆，完全的猝不及防。
「……謝、謝謝。」
長生動了動嘴唇，卻只吐出這幾個字，她想了想，堅定了眸光，重新看過去，「我會期待著的。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轟君。」
轟回應著她像是做出重大決斷的神情，異色的眸中，透出淺淺溫和，「好，我也期待著。」
「開始複習吧。」
「好~！」
……
安靜的週末午後，透過窗玻璃灑下的日光微亮，咖啡店裡播放著悠揚動聽的鋼琴曲，時不時能聽到一兩聲書頁的翻動聲。
暫時應付完客人的服務生小姐姐，撐著下巴趴在櫃檯後邊，眼含笑意地看著坐在咖啡店角落裡的那對少年少女，看著他們默契安靜的看書寫字，偶爾地低聲交流，在目光相觸時流露在臉上的青澀情愫，外人只要看上一看，就會忍不住露出會心一笑。
年輕真好啊。
她搖搖頭，如此感慨。
……
時間緩緩流轉而過，杯子裡的果汁也快見底了，窗外的陽光也有明黃變成金色，長生從書本當中抬起頭來，忍不住伸展了一下手臂。
一下午都在看書，脖子都有些僵硬了，她決定稍微休息一下。
於是便端起玻璃杯，用吸管將剩下的果汁全喝完了。
一邊喝果汁，一邊眼神四處轉著，桌子上，攤開著各種書本與題集，幾個小碟子已經被挪到了角落裡，她的咖啡布丁早就吃光了，轟君的草莓起司蛋糕只被切了很小的一個角，幾乎沒怎麼動過，上面點綴著的新鮮草莓和奶油也還在。
她剛才還很意外，以為轟君喜歡草莓呢，原來不是麼？
不過，紅色的草莓果醬和白色的芝士乳酪搭配在一起看起來鮮明又可愛，是那種一看就會覺得很好吃的類型。
嗯……就和轟君一樣。
等等啦，什麼鬼啊……
對面，轟微低著頭，正在給她看之前她做的那套從綠穀那裡借來的雄英高中的試題。
他坐姿端正，背挺得很直，由於低著頭，紅白色的額發微微垂下，卻還是能看到那雙眼睛當中專注認真的色彩。
真的長得很好看啊，和草莓蛋糕一樣。
不知不覺的，長生也托著下巴盯著對面發起了呆來。
轟握著筆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後寫字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咳。」
他忽然輕輕咳嗽了一下，立刻把長生給驚醒了，她一怔，下意識收回目光乖乖坐好。
轟將改完的試題本遞還給她，然後端起果汁杯挪開眼喝了幾口。
長生看了看試題，發現自己大部分都做對了，但是還是有幾題或者是解題過程中不當心寫岔了或者是連著題目裡的數字都抄錯……反正都是一些，非常低級的錯誤。
她一敲額頭，暗怪自己粗心大意。
應該多檢查幾遍才對，考試的時候要是再這麼馬虎，那就慘了。
本來她參加轉學考試就不怎麼名正言順的，所以更加要在成績上讓人信服才行。得讓大家都認同，她是有能夠進入雄英英雄科的實力的。
轟看著對面長生低頭認真改錯的樣子稍微出了一下神，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長生已經放下了筆，他連忙收回目光。
這時，一直被安放在長生座椅旁的貓包裡，傳出小貓又開始鬧騰的聲響，長生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快下午五點了。
時間過得好快啊。
「今天就到這裡吧。」
她撓撓頭，道謝道，「非常感謝你陪我。」
轟搖搖頭，收拾起課本來。
長生將書本和文具放回到書包裡，小貓在貓包裡叫個不停，她只好將貓包抱到膝上。
原本是想要安慰一下咖啡果凍的，但是她看了看對面已經收拾完畢在等她的轟，忽然就決定要做一件事。
「轟君，」
她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有些許不好意思又有些不明所以的緊張，「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轟愣了一下，「什麼？」
長生拉開了貓包，將咖啡果凍小心地抱在懷裡，一邊輕輕撫摸著它身上順滑的皮毛，一邊按捺住緊張的心情，「一會兒發生什麼，都不要驚訝哦。」
轟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我可能……會變得有點奇怪，那個，因為很容易被影響啦……」
她再一次解釋說明，似乎在擔心什麼一樣，見轟君雖然疑惑但是點了頭，她深吸了口氣閉上眼，身體往邊上一歪，額頭靠在窗玻璃上，像是忽然就睡著了。
轟奇怪地看著她，然後覺得有點不對，正要叫她，卻見小小的白色.貓咪從長生懷裡輕盈一躍跳上了桌子，然後朝著他喵嗚了兩聲。
「？？」
他與那雙藍色的眼睛對視了一下，驟然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小貓走了幾步然後跳到了他懷裡，轟下意識伸手接住，就見它用爪子扒拉著他的襯衫外套，腦袋在他胸口一蹭一蹭，一副黏糊糊非常親人的樣子。
「你……」
他微微皺起眉，看向對面失去意識的少女，又低頭看著懷裡，此刻正揚起小腦袋，眼睛直勾勾看著他仿佛在極力用眼神表達什麼的小貓，他想起長生剛才說的話。
——發生什麼，都不要驚訝
「長生？」
他慣來平直淡定的語調終於有了起伏，滿是詫異。
「喵~」
小貓非常人性化地點頭，藍盈盈的雙眼中仿佛還有細碎的亮光。
轟還在發愣，小貓已經從他懷中又跳到了桌上，躍起的過程中，轟下意識伸手接著怕它摔下來，見它安穩著陸才松了口氣。
竟然，能夠變成貓麼？
這麼說的話，那天他在醫院裡看到的，其實是長生？
轟還在思考，目光已經跟著小貓轉到了桌面上，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它在桌上轉了兩圈東看看西看看一副很好奇的樣子，還伸出爪子扒拉了兩下插在花瓶當中的幹花。
——似乎，不止是變成了貓，連同性情也有些變化。
這就是她之前說的，會變得有些奇怪的意思？
小貓晃著細長的尾巴，又踱回到他面前，在他意外的目光下，低頭嗅了嗅那塊因為太甜所以沒怎麼動過的蛋糕，然後……
啊嗚一口，連著奶油一起啃了。
「……」轟呆了一下。
貓……可以吃奶油麼？
轟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就見小貓歪了歪頭抬起腦袋來，一張貓臉上沾滿了白色的奶油。看起來很滑稽。
它像是覺得對蛋糕味道不太滿意，賭氣地用爪子把蛋糕碟往前推開，尾巴一甩，任性地丟開了被它啃過的蛋糕，又興高采烈地跳回到他身上。
「喵嗚！~」
「？？」
無法理解貓咪語言的轟抱著小貓有點無措，他看看對面還是一無所覺的少女，又低頭看看用爪子往他身上爬調皮鬧騰的小貓。
他現在有點懷疑，那是不是真的是長生了。
性格好像變化有點太大了。
完全，就是一隻普通的黏人的小貓啊。
「小心——」
小貓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前爪搭到他肩膀上，很黏糊地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脖子，溫溫軟軟的，如果只是普通的小貓，大概會覺得很可愛吧。
但是，轟卻是全身都僵硬住了，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能感覺到頸側小貓軟乎乎的觸感。
直到——
小貓忽然湊過來，在他臉頰邊啾了一下。
然後，少年沾著奶油還竭力維持鎮定的臉，完全紅了。
第76章
「主人？」
加州清光喊了一聲筷子伸到一半就不動了原地發呆目光無神的審神者。
「誒？」
長生立刻回神應道。
「您……」
加州清光細眉微蹙, 紅紅的眼中滿是關切。
「什麼事也沒有！」
長生坐得板板正, 字正腔圓地搶答。
「……」
加州清光斜眼，單手支著下巴, 拖長語調, 「什麼嘛, 我明明什麼都還沒問。」
「……」
長生語噎，乾笑兩聲。
「主公大人臉紅了to~」
博多藤四郎盤腿坐在位子上, 壞笑著揭穿她。
長生拋過去一個「要你多嘴」的瞪視，收回目光, 這才發現大家似乎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只有她慢吞吞地還剩下半碗飯, 歌仙他們還等著大家吃完收拾呢。
她趕緊低頭扒飯。
「慢一點也沒關係, 」
歌仙兼定一副操心的樣子搖頭。
「唔沒事啦，」
長生飛快地咽下嘴裡的米飯, 然後說道，「一會兒我有事情要說。」
「嗯？」
燭臺切訝異地挑了挑一側的眉尾, 轉頭去看對過的一期一振，一期一振也顯得有些意外, 朝他小幅度地搖搖頭以示自己也不清楚。
長生乾淨俐落地吃完飯, 又一口幹掉了湯, 拿手帕擦過嘴，這才咳嗽一聲擺正了姿態。
「事情是這樣的, 」
長生望向周圍一雙雙顏色各異卻透出同樣好奇神色的眼睛, 咽了咽口水, 雙手按上案台站起身來，語速飛快，「明天一期你們參加地下城的挖寶活動我也去不准反駁不准有其他意見好了就是這樣大家晚安明天見！」
說完，一溜小跑竄出了房間還不忘帶上門，像是一隻正被追著跑的兔子一樣。
「……」
「……」
「……」
廳室一陣安靜，良久加州清光才愣愣把目光從門上收回，轉而望向正一臉傷腦筋表情的一期一振，「一期先生，剛才主人——」
一期一振無奈地點頭，「就像你聽到的那樣。」
「誒？？！！！」
原本還在發愣的幾振刀立刻都反應過來，「不行，我也要去！」
「怎麼能讓主公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一期殿，請務必帶上我！」
「一期哥……」
「一期先生！」
唯一被審神者指定了的一期一振瞬間變成了香餑餑，裡三層外三層被圍了個徹底。
……
第二天一早，長生收拾妥當，從手合場裡扛了把木刀，興致盎然中甚至是帶著幾分像是要去郊遊踏青的興奮出現在了後院羅盤附近，沒等一會兒，整裝待發的出行隊伍就到齊了。
雖然長生幾乎是沒怎麼真的向他們下達過什麼命令，大多數時候，更像是一個小輩一樣被大家照顧教育，但是審神者就是審神者，是本丸的主人，如果她真的決定要做什麼事情，向他們明確表達了指令的話，刀劍們也是無法拒絕的。
所以燭臺切他們雖有不贊同，但是依舊只能儘量勸說，卻無法真的違逆。
「主上，請再考慮一下！」
在等待出陣部隊的時間裡，長穀部一直緊跟在長生身後極力遊說，銳利的眉眼中透出真切的焦慮，「地下城地形複雜而且敵人——」
「安心啦！」
長生回身，踮腳一拍他肩膀，握了握拳，「我又不是真的去打架。」
「咦？」
因為不放心，所以齊齊聚在一起的刀劍們中間，大和守安定有些訝異，他原先還以為，自家主公打算就那麼扛著木刀用那堪堪只能挨打的劍術沖上敵陣去呢，原來不是麼？
「什麼啊，」
和泉守兼定插著腰一副很不滿的樣子，「不要隨便嚇人啊主公。」
「誒~~」
亂藤四郎穿著一身出陣服，漂亮的小裙子還帶著花邊，和那一頭明亮鮮豔的長髮特別相稱，他歪了歪頭，「主公大人不是要跟我們一起上陣麼？」
長生撓頭一笑，舉著木刀蹬蹬蹬跑到了帶隊的一期一振身旁，伸手揪住一期的披風一角，然後看向因為擔心她而跟出來的剩下幾振刀們，「放心，我保證會乖乖躲在一期身後的！我發誓！」
地下城挖寶的活動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日，長生每天也都在聽近侍關於進度的彙報，所以她知道最近一期他們一直徘徊在三十層到四十層中間，因為遲遲沒有找到新的粟田口短刀，因而暫時不打算繼續前行下去。
對於總層數有99層的地下城來說，三十幾層的危險度並不算高，即便是帶上了剛化形不久的博多藤四郎，因為裝備了足夠的遠端刀裝，加之隊伍組成除了一期之外都是些高機動的脅差和短刀，所以基本都能做到全員無傷返回的。
所以啊，長生真的是在認真考慮過之後，才做出這個決定的，絕對不是自說自話的任性。
燭臺切從她雖然有些心虛但是足夠堅定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決斷，微微歎氣之後，露出無奈的笑容，「真是拿您沒辦法呢，那麼……」
他用手按上胸口，俯身行禮，「祝您武運昌隆。」
「一定要安全回來哦！」
「好~」
長生在一眾刀劍後頭，看到了躲在角落裡的不動行光，於是笑得異常燦爛地朝他揮揮手，白光閃現，人影晃動，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身處在一個陰森幽暗的環境當中。
「這裡……」
她下意識揪緊了一期一振的衣服。
「主殿，這裡就是地下城。」
一期一振聲音溫潤如舊，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安撫，「請別害怕。」
「我才不害怕，就是有點不習慣而已。」
長生嘴硬道。
這一次和她一起出行的隊伍，依舊以粟田口刀派的短刀為主，除了帶隊的是太刀一期一振之外，剩下的還有脅差骨喰藤四郎，短刀亂藤四郎、短刀博多藤四郎、短刀藥研藤四郎以及打刀鳴狐。
地下城自然是位於幽深的底下，密道狹窄閉塞，兩邊有火把照明，身處其中會有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感，不時還有水滴從頭頂落下，長生剛開始被水滴到的時候嚇了一跳，是真的差點跳起來那種，後來再有水珠落下來的時候，骨喰及時把她往旁邊拉了一把，然後長生就打定主意跟在骨喰藤四郎身邊了。
——一期一振是隊長，需要走在最前面負責偵查，雖然太刀的偵查值稍有欠缺，但是經驗彌補一切。
「呀呀呀~主公大人別擔心。」
鳴狐示意小狐狸跳到了長生肩上，柔軟的小動物像是一條長圍脖環繞在脖子邊，讓不時因為隧道之中吹來的陰風感覺後頸發涼的長生頓時覺得安全高暴增，小狐狸笑眯眯地說道，「這裡我們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被照顧著走在隊伍中間，一左一右又有骨喰和鳴狐陪著，長生倒是完全不擔心，到了一個路口，一期停下腳步，似乎在猶豫往那邊走。
「右邊。」
長生閉了閉眼，然後很果斷地指著那個方向。
「是。」
一期一振完全沒有猶疑地朝著所指方向前行。
「等等，在這裡停下。」
走了幾步，長生忽然出聲。
「主公大人發現什麼了麼？」
亂好奇地眨巴著眼睛，以短刀的夜視能力，即便是他四處張望著也沒察覺出有什麼異常情況。
長生閉著眼睛感覺了一下，然後往前走了三步，停下腳，拿木刀往腳邊一個地方一戳，睜開眼，「挖這裡。」
她的眸子亮閃閃的，在幽暗的環境當中依舊神采奕奕，很是妥定的樣子。
博多藤四郎立即挽起袖子，幹勁滿滿，「呦西~小判小判~」
於是剩下幾振刀也立即行動起來，就著長生先前指點的地方開始挖掘。
長生倒是想幫忙，但是沒有多餘的工具了，她這才想起當初自己異想天開說是想要給一期他們買台挖掘機的事情。
——嘛，還好沒買，就算真買了，這種地方也開不進來吧？
「嗚哇，貓糞！」
博多一陣歡呼，隨即幾振刀一起努力，把一個大大的寶箱從底下抬了上來。
「真的挖到了誒！」
亂藤四郎拍手，「主公大人好厲害！」
「大將是如何知道這裡有東西的？」
縱然是淡定的藥研也忍不住問道。
「嗯……」
長生正跟博多一起蹲在寶箱邊數金燦燦的小判呢，聞言兩手還抓滿了金幣，抬起頭露出一個頗為洋洋得意的笑容，「這也是我的能力啊~有沒有很厲害！」
那一副快來誇我的表情，讓藥研忍不住好笑。
這是長生第一次主動嘗試這種使用方法，雖然她一直是覺得可行的，但是由於一些並不怎麼讓人覺得愉快的回憶，讓她下意識地很抵觸。
她為自己的個性命名為[侵佔]
何為[侵佔]？
自然就是[侵入] [佔據]啦~
過去不怎麼美好沒關係，她現在，也可以用它做一點讓人開心的事嘛！
第77章
長生為自己的個性取名為[侵佔], 即簡單的[侵入] [佔據]。
她是在經過了無數次DNA匹配，以採取自擁有各種各樣個性的精子與卵子進行結合試驗之後, 所誕生出來的那不計其數的成果中, 具備了最接近試驗目的、狀態最穩定的[個性]的胚胎。
在生理上能夠被定義為她「父母」的兩者, 即分別擁有著[侵入]和[佔據]這兩個個性。
[侵入]所指, 是能將意識進入其他包括生命體與非生命體的體內。
若為非生命體，則能瞭解內部結構構造，在現代社會這是一個相當實用的技能, 比如在災難現場準確尋找被壓在廢墟或者山石之下甚至是落入水中的遇難者, 能快速從壞掉的機器當中找出損壞部位等等。
而當目標為生命體時，不止能夠像X光一樣發現病人病變部位, 內臟問題, 甚至能夠侵入意識領域, 瞭解目標記憶，並針對性地做出相應心裡輔導, 不管是作為普通醫生還是心理醫生, 都是一項實用性非常廣的技能。
當然所有的個性都有其相應的缺點, [侵入]的目標構成越複雜, 範圍越大，能夠成功的概率也就越低, 尤其是當目標為人類的大腦時, 若沒有當事人自己的同意, 一般情況下都是無法[侵入]的, 這也是這個個性能被人們接納的原因之一, 若隨時隨地都會被別人窺伺到自己的記憶，也實在太讓人沒安全感了。
同時，[侵入]只能作為一種輔助手段，就像是隔著監控器監察，能夠看到目標構造，但是卻無法改變，無法實質性地進行操作。就像在災難現場找到遇難者的位置，隨後所能做的就是告訴負責挖掘救助的英雄那些人的位置情況，自己卻無能為力一樣。侵入他人的意識，也同樣無法對其意識進行干擾操縱，只能像是一個旁觀者，維持著安全距離看著那些如同影像般的意識記憶。
如果[侵入]更多的是瞭解目標狀態的輔助手段的話，那麼[佔據]則恰恰相反。
這一個性一直被用於對他人個性的暫時性「借用」，必須是在明確精准地知道對方所使用個性的內容與缺點，並且在對方發動[個性]之時與之進行身體接觸時才可使用，也就是說，對於「異型性」的個性無效。持續時間視個人身體狀況而定。
就是這兩個個性的結合，成為了長生這種，能夠侵入他人體內清楚瞭解對方身體與意識構造的同時，又能將她所瞭解的這具身體的一切進行操縱的複合型個性。
簡單的說就是，先侵入，再佔據，事實上是兩種個性。
長生為何會這麼清楚這些類似於實驗機密的東西？
那就是她一直不願意回想起來並使用它們的原因……
那天，在被歐爾麥特找到之前，在她看著長生的媽媽被殺害之後，她失控了。
即便是現在忍住恐懼去回想，她也無法確定那時候做出那件事的，究竟是她還是「長生」，又或者說，是她們一起做下的。
她只知道當她回過神來，意識回歸之時，面前已經滿地都是殘肢血肉，只有她獨自一人完好地站在中間。
她其實是記得發生了什麼事的，但是她不願意仔細去回憶，所以在事後幾乎是強迫性地讓自己忘記了這一段記憶。
事實上，在前幾天與歐爾麥特的談話當中，當她將能夠記起來的關於實驗室，關於從侵入那些人大腦後所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了歐爾麥特之後，歐爾麥特也告訴了她一些事。
關於ALL FOR ONE的。
長生於是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那些人的目的了。
他們是想要再度製造一個能夠被.操控的all for one出來。而長生只不過是中間的一個環節而已。也就是一個中間產物，還不到完成品的程度。
他們留著她，是準備等她再大一些，將她的穩定DNA與其他個性再度進行結合試驗，以獲取更加接近傳聞中all for one的能力。
嘛，反正那種事情，已經結束了。
所有的電腦資料，全部都被暴走的「長生」給毀掉了。連那些參與了實驗的人員也——
……
「審神者大人。」
骨喰藤四郎忽然輕輕拽了她一把，將她往後推了推，「敵人來了。」
「啊？」
長生一怔，連忙回神，抱緊木刀左右望瞭望。
陰森森，黑漆漆的隧道深處，只有涼風絲絲縷縷像是從土壤縫隙間滲透進來一樣無孔不入，長生凝神望進那處黑洞洞的幽深，不一會兒，幾道猩紅色的暗光一閃即逝。
長生深呼吸了一下，看看分佈在自己四周的幾位付喪神。
「主殿，還請安心待在原處。」
一期一振按上刀柄，凝目望著前方，神色淡定如常，「亂，博多，留在這裡保護主殿。」
「主公大人就交給我吧~」
「好嘞~」
溯行軍自黑暗之中顯出了身形，陰暗的光線下還有奇怪的黑霧包圍在他們身周，只有幾雙猩紅色眼睛異常醒目。
「一期一振，參上！」
刀光一閃，原本守在四處的付喪神們已經沖上前去。
乒乒乓乓的刀劍相擊聲刺耳非常，長生幾乎看不清楚他們的動作，只能無意識地跟著將腦袋轉來轉去。
不過，倒是完全不擔心呢。
有種莫名其妙地信任，相信他們才不會被這種小角色打敗。
「餒主公大人。」
袖子忽然被扯了兩下，長生詫異地低頭，就見戴著紅框眼鏡的小男孩正雙目發亮地看著她，那晶亮的小眼神裡，像是盛著滿滿都是快要溢出來的小判。
「……幹嘛？」
長生斜眼。
博多藤四郎嘿嘿一笑，兩個小拳頭揮舞得可帶勁了，「今天，我會好好努力的！」
所以，一定要繼續挖好多好多小判出來！
博多仰著腦袋，從頭到尾都透出一股期待，眼巴巴盯著她的樣子，就像一隻拼命搖著尾巴期待撫摸的小狗一樣，可愛得不得了。
你看，她的個性，明明也可以讓大家這麼高興的不是麼？
並不是非要那麼藏著掖著，像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一樣不安定的危險存在。
長生一揚眉梢，雙手往這活潑的小短刀肩頭一搭，舉起拳頭，「好！今天就讓那些溯行軍和其他本丸的刀劍們知道——」
「這個地下城，被我們給承包了！」
「呦西！幹勁滿滿！」
「還有我還有我！主公大人~下次去萬屋我也要買好看的裙子！」
「好！亂想買幾條裙子咱們就買幾條~一個月不重樣地換都可以！」
長生一拍胸口，說話間滿是暴發戶的口吻。
等到一期一振清理完溯行軍回來，正想著如何安慰受驚的自家主殿時，抬眼卻見三個小傢伙都是一臉打了雞血的亢奮神態，忍不住搖搖頭，無奈。
有了長生這麼一個人形寶藏探測儀在，自帶GPS精准定位，加之刀劍們高效率的挖掘行動，上令下達，指哪兒挖哪兒，可以說是一個寶箱一個坑，一路過去，藥研藤四郎都有種，其實他們正在行走的這塊地下，是鋪了一整層寶箱的錯覺。
因為數量太多，中間鳴狐和骨喰往回運送了好幾次，差不多中午的時候，又從本丸那裡打包帶了燭臺切準備的便當過來。
大家挑了塊相對平整寬闊的地面鋪好布，亂和博多一左一右膩在她身邊不停說著話，小狐狸也開開心心地抱著油豆腐啃，熱鬧的簡直就像是在野餐了。
——雖說這環境確實不怎麼風雅就對了。
藥研藤四郎收拾好自己吃完的便當盒，一邊飲茶一邊眼中閃過幾分含蓄的笑意。
嘛，雖然吵鬧了些，畢竟這樣的時候也很難得。
大將總是很忙碌，喜歡撒嬌親人的弟弟們，雖然一直很想陪在她身邊，但為了不打擾她都只能遠遠看著。每天等待大將放學歸來，就是大家一天之中最開心的一件事。
難得有一天可以這麼長時間和她待在一起，是真的很高興吧。
不過……
他輕輕放下茶杯，拍了拍正自顧自很開心地在說最近研究的股票行情的博多。
小短刀疑惑地看向自家哥哥。
藥研唇角微微上揚了些，指指那邊已經腦袋一點一點，眼睛半睜半闔，看起來馬上就要睡過去了的審神者，然後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啊啊，大將果然還是這麼讓人操心啊。
不過，這樣能夠為自己的主人而操心的感覺，也不錯不是麼？
他起身，放輕了腳步走到努力撐起眼皮的審神者身後，半跪著蹲下身來，「大將，累了的話就睡吧。不過別著涼了。」
長生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然後感覺身上一暖，她遲鈍地垂眸看了看，是一件粟田口家標誌性的軍裝外套。
「謝……」
話未說完，已經撐不住精力的消耗，在身體歪斜著倒下途中被人及時接住了。
「睡吧。」
有人低低地說道。
長生蹭了蹭臉頰邊溫暖的體溫，徹底睡著了。
第78章
長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睜開眼看著眼熟的天花板還愣了一會兒, 猛地坐起身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抓著一件粟田口家的軍裝外套。
「啊，真是的……」
她一敲額頭, 「半道上睡著也就算了, 死死抓著人家衣服幹嘛啦——」
而且, 藥研也太縱容她了吧, 都把人送回來了，直接把衣服拿走不就好了，居然就這麼任由她抓著不放。
沒有護甲就剩一件單薄襯衫的話, 萬一被攻擊怎麼辦啊？
而且就算沒受傷, 那種陰森森的地底下，也很容易感冒的啊。
長生抱著衣服急匆匆要推門出去, 結果才拉開門, 就正撞上了站在門口要來敲門的藥研藤四郎。
藥研怔住, 淡紫色的眸子裡閃過幾分詫異，「大將有急事？」
長生也愣了一下, 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他, 看著少年完好站在面前, 一身白大褂單手插在兜裡, 搭配著無框眼鏡一副沉穩淡定的樣子，頓時安了心, 「我要去找你啊。」
「找我？」
藥研訝異, 目光掃過被長生抱在懷裡折疊整齊的外套時, 了然了過來, 他伸出手來, 笑道，「那麼請還給我吧。」
長生把衣服遞到了那雙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中，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回來的時候，有受傷麼？」
「放心，大家都很好。」
藥研藤四郎很可靠地如此回答，低沉的嗓音有著讓人全心信任的韻調，他微微側過頭，細碎額發微微晃動，顯得心情很好，「托大將的福，在回程當中，我們找到了新的弟弟。」
「誒？！真的麼！！」
長生立刻高興起來，興奮地拉著藥研的手就要往外跑，「快帶我去！」
被迫拉著往前跑的藥研藤四郎一邊加快腳步一邊騰出手來推了推眼鏡框，無奈，「大將，慢點也沒關係。」
「可是我想快點看到啦！」
長生催促，回頭看過來時的眼神，藥研恍惚覺得看到了自家弟弟博多藤四郎，「還有！今天的收穫統計好了麼！有多少呀？」
……
「我是信濃藤四郎。是藤四郎兄弟中最被秘密珍藏著的孩子。」
紅發的少年有著很好看的雙色瞳，彎唇而笑的時候看起來特別乖巧可愛，有種異常乾淨純粹的感覺。
他眨了眨眼，看向正好奇看自己的少女，眼睛一彎，笑得特別可愛，聲音都甜甜的，「大將，我可以鑽進你懷裡麼？」
「誒？可以是可以啦……」
長生拿手比劃了一下身高，稍微有點苦惱，「不過好像有點難的樣子……」
她看向露出失望表情的小短刀，想了想，往前一步，張開手，「那？抱一下？」
信濃立刻很開心地往長生懷裡一鑽，腦袋湊在長生脖子邊親昵地蹭了蹭，用像是撒嬌一樣的語調軟乎乎地感歎，「大將的懷抱好溫暖！」
毛茸茸的短髮擦過頸側的皮膚，癢癢刺刺的，長生伸手揉了揉。
「啊，我也想要主公大人抱抱！」
亂藤四郎捧臉，滿懷期待，「Neinei，主公大人~~」
「我、我也想……」
五虎退眼巴巴地看著，聲音小小的。
於是長生一個接一個把幾振小短刀都抱了一遍，連著藥研藤四郎都沒放過，雖然藥研本人拒絕了，不過長生沒管他的反對直接上手抱住，嗯，還別說，雖然個子不算高，但是藥研身上那股淡淡的藥味特別好聞，有著一種讓人覺得非常安心的味道。
「還有我還有我！」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鯰尾從門外探進來一顆腦袋，長長的發尾和頭頂呆毛一晃一晃，笑嘻嘻地舉起手報名。
於是長生很慷慨地跑上前去也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從鯰尾身上退開之後，長生就注意到了被鯰尾拉過來，正站在後邊的骨喰藤四郎。
「咦？骨喰！」
長生一看到他，心情立刻就又好了幾分。
「……審神者大人。」
骨喰迎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怔了一下，垂眸。
「嗯！」
長生笑眯眯地應聲，似乎只是被對方這樣簡單的打了招呼，都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情一樣。
「主公大人今天心情很好啊？」
鯰尾歪頭琢磨。
「是啊，超~開心！」
長生用力點頭。
因為啊，就好像被人從滿是泥淖的沼澤地當中拉了出來，躺倒在草地上曬著太陽，看著那些附著在身體上的泥漿被日光一點一點曬乾，然後她只要輕微地動一動，那一層土殼就從她身上徹底碎開脫落，如同蛻去一層死皮後獲取了新生，滿身滿心的輕鬆愉快。
「那……為了慶祝，我們來舉辦派對吧？」
鯰尾很適時地豎起食指提議。
「又舉辦？」
藥研愣了一下。
前幾天，為了慶祝博多和膝丸的到來舉辦過一次，後藤來的時候也舉辦過一次——
「嘛嘛~有什麼關係啦~」
亂張開手在原地轉了個圈，笑嘻嘻地道，「主公大人也很開心啊！」
藥研又看了一眼毫無反對意願的自家大將，聳聳肩，表示妥協。
……
雖然鬧騰得有點晚，但是第二天又是一周的開始，即便已經決定要轉學了，但是在那之前，該上的學依舊還是得上，該考的期中考試還是得考。
——而且如果在原學校的考試中能獲得足夠優異的成績的話，也能提高後續的印象分嘛。
長生上完一天的課，正要離開的時候，見到了在教室外等著她的水野修。
水野看到長生下意識皺起眉的表情，連忙解釋道，「長生，我沒別的意思，就是——」
他神色猶豫，最後還是歎氣，「我從主任那裡知道了，你要轉學的事情。」
長生愣了一下，輕「哦」了一聲。
「恭喜你。」
水野像是鼓起勇氣一樣，重新抬頭看過來，神色堅定，「聽說雄英那邊很看好你。」
「……謝謝。」
長生點點頭。
「你以前總是說，以後要去雄英念書，」
水野嘴角邊溢出幾絲苦笑，「太好了……」
長生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只能再度說了一聲「謝謝」。
少年的目光像是留戀和不舍，又像是釋然，他低頭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過來。
「這個是？」
長生遲疑著沒有接。
「生日禮物。」
水野笑了笑，又將禮物往前遞去，「請一定要收下。」
長生愣了一下，她這才想起來，確實……她的生日快到了。
但是水野的禮物……
長生想要拒絕，但是當她看著他笑得比哭還難看的樣子，恍惚中總覺得他手上拿著的東西似乎有千斤重的樣子，明明是在送她禮物，看起來卻好像在進行無言的告別。
以至於讓長生都說不出拒絕的話，於是她伸手將那份淡藍色的小禮物收下，並說了今天的第三聲「謝謝」。
「那麼，再見了長生。」
水野如此說道，眸光溫潤柔和。
「……再見。」
長生心情複雜地如此回答。
水野微笑了一下，輕輕一彎腰，轉身離去的動作毫無留戀遲疑。
長生低頭看著拿在手上的小禮盒，心情有些百味陳雜，忽然感覺到一束目光，她轉頭看去，卻見是先前向她發出挑戰書的同班女孩。
「火野同學？」
長生看她。
紮著馬尾的少女板著臉在她面前站定，「既然你要走了。那麼以後，水野同學就歸我了！」
長生眨了眨眼，沉默了一會兒，隨即笑道，「那麼還請加油。」
火野一撇嘴，雙手叉腰，瞪她，「雄英沒那麼好進的，你也給我加把勁，快點離我的水野君遠遠的，那我就放心了！」
長生歪了下頭，「你是在給我加油？」
「誰要給你加油了。」
女生哼了一聲，馬尾一甩就要走，往前走了一步，才像是想起什麼了，回頭彆彆扭扭的又說了一句，「算了，既然都聽到了那就勉為其難地也跟你說一聲好了，生日快樂。不用謝我！」
說完，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跑了。
長生聳聳肩失笑。
校門口，堀川依舊等在對街，兩人匯合之後往回走的路上，長生決定去買個蛋糕，在等候的過程中，她好奇地拆開了水野送給她的禮物。
那是一個被裝在透明玻璃罩裡的蝴蝶標本，顏色鮮豔漂亮，看得出來保存得很好，但是能感覺得出，這個標本距離被製作出來，應該已經過了很多年了。
她端起玻璃罩舉到眼前，有些疑惑地看著那只像是展翅欲飛的蝴蝶。
似乎，有那麼一些些的模糊印象。
好像曾經有個男孩子跟她說過，要去給她捉蝴蝶的。
是誰呢？
第79章
說不上是私心還是什麼, 長生買的是個大大的草莓鮮奶蛋糕，紅豔豔的草莓點綴在雪白的奶油上，襯得蛋糕格外鮮豔可口。
「主公？」
堀川好奇地看著店員在麻利地給蛋糕裝盒打包, 一轉眼就看到自家主人那微妙的神情變化, 他疑惑地看了看吹出冷氣的空調，「您很熱麼？」
「……沒有。」
因為想起某件事而忍不住心虛的長生眼神飄了一下, 果斷地搖頭。
「謝謝。」
堀川從店員手上接過蛋糕盒很有禮貌地道了謝, 在繼續往回走的路上，好奇問，「今天又有什麼要慶祝的事情麼？」
對於自家本丸幾乎隔三差五就算沒理由也要找出理由來舉辦派對, 堀川已經非常習慣了, 大家都那麼有活力讓本丸每天都充滿了歡笑聲，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所以每次這種時候, 他都會開開心心地跑去幫忙。
不過, 昨天才剛剛慶祝過新成員的到來, 今天難得又有什麼好消息了麼？
「因為啊, 」
長生笑眯眯地將拿在手上的小禮盒晃了晃, 「今天是我的生日哦。」
「誒？！」
堀川國廣一怔。
……
抵達本丸之後, 蛋糕由堀川拿去廚房讓燭臺切和歌仙看著收拾，長生自己換了一身運動服, 照例先去繞本丸跑圈熱身, 準備一會兒去手合室找安定。
跑到中途休息的時候, 遇到了與往日沒什麼差別正坐在回廊邊喝茶賞景的太刀鶯丸。
咖啡果凍正仰躺在他腿上, 露出白白的肚皮睡覺。
長生遲疑了一下還是停下腳步往長廊邊走去。
鶯丸毫不意外，笑吟吟地將另一隻空茶杯注滿水，然後遞了上來。
長生道謝接過，一邊喝茶一邊依靠在高起的木廊上，望著頭頂廣闊高深的藍天出神。
已經是六月初了，天氣漸漸升溫，雖還不至於到盛夏的酷暑，卻也很明顯比早些時候要更熱，尤其是下午的時候，被日光照著，很容易就會有種昏昏沉沉的感覺。
就連身上的制服都已經換成了夏裝，間或，已經能聽到蟬鳴聲。
「鶯丸先生，」
因為是本丸當中年長高輩分的刀，所以其他刀劍們總會對鶯丸更多些尊敬，長生在稱呼上也會不自覺地加上敬稱，不過事實上按照輩分與年份來說的話，其實今劍獅子王他們被鍛造出來的時間也不比鶯丸短，不過由於外表以及性情的關係，總之還是很難將他們當做前輩來看待就是了。
長生欲言又止了一下。
鶯丸捧著茶杯側目看看她，若有所悟，「就這樣開始麼？」
「誒？」
長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說得沒反應過來，正疑惑著，卻見這位性子恬淡做事總是不急不慢地付喪神，將手上的茶杯放回到了託盤上，然後轉過頭來，唇角上揚著，嗓音一如既往的輕細溫柔。
「那麼，我是古備前的鶯丸，」
他如此說道，眼眸中透出笑意，翠綠的頭髮在日光下是一種盛夏的顏色，「關於名字的由來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嘛，總之請多關照。」
「主公。」
「……」
長生刷的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瞪著面前這振刀，下一秒就覺得心口一陣抽搐，眼前發黑，然後……
鶯丸從容地站起身接住了倒下的少女，神色有些無辜，「嘛。我應該……沒有領悟錯？」
「雖然是沒領悟錯……」
站、不對，是飄在旁邊的黑髮少女久違的感覺到了一種名為「崩潰」的情緒，她有些心有餘悸地按著胸口，「但是太突然了啦！鶯丸先生！」
至少！讓她把話說完有個心理準備啊！
「主上！您在這兒麼？主——」
由遠及近的奔跑呼喊聲猝不及防地停了，一路找過來的長穀部看著眼前這場景給愣了一下，「這是？」
「如你所見。」
長生撇撇嘴，「我又死了。」
長穀部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嘛，等等就好。」
她歎了口氣。
鶯丸已經將她的身體抱上長廊讓她平躺下來，在先前被驚醒的咖啡果凍好奇地湊在長生的腦袋邊喵喵叫了兩聲，見她沒回應，又伸出肉墊按在她臉上小小推了推。
還是沒反應。
於是小貓看起來有些慌了，可憐巴巴地望向鶯丸，軟軟叫了幾聲。
「嘛，別擔心。」
鶯丸伸手將小貓抱起，輕輕揉了揉，「我們的主公，很快就會回來了。」
小貓的目光轉向飄在半空裡的長生，爪子一抓一握地想要夠到她，長生彎下腰，隔空用手指點了點那只白乎乎的肉爪，「是了，很快就回來了，再等等吧。」
「主上，您這是要——」
長穀部眉頭緊皺，眼中閃過遲疑。
「嗯~」
長生把手一拍，超級認真，「我決定，在我又要長大一歲的時候，把所有能解決的事情都解決掉。」
這件事，已經拖了很久了，說不上來是自信還是什麼，長生覺得，現在本丸當中剩下的幾振刀，應該都已經……不再對她有所猶疑了。
長穀部神色有些複雜地看向躺在那裡氣息全無的少女身體，又看了看托著下巴盤腿坐在半空裡等待的自家主上。
「如果是您的意願。」
他垂下眼。
長生看看他，飄過去，伸出手來，仗著地理優勢做出摸頭的動作，「其實沒怎麼痛啦，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
長穀部身體明顯震了一下，抬起頭來。
「真的，畢竟我那麼怕疼，你看我都沒有哭是不是？」
長生用手指按在眼睛下邊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因為我學乖了啊，感覺不對勁，就立刻把靈魂脫離出來了~這樣的話，就沒那麼難忍了，是不是很聰明？」
她很得意地歪著頭。
漆黑長髮飄散在身後，無光的瞳眸幽深無底，那是一張很冷淡蒼白的臉，可是當被如此搞怪的表情佔據之時，卻比原來長生可愛清純的樣子，更多了幾分反差的呆萌意味。
長穀部忍不住後退兩步，「您是在安慰我麼？」
「誒？」
「竟然……還要讓主費心，我實在——」
那張老是很嚴酷鄭重的臉上，眸子裡居然飄出了淚光，高高大大的付喪神青年低下頭去，用胳膊擋了臉，聲音哽咽，「太失職了！」
「……哈？」
身體的自愈重生需要一個過程，在長生的身體恢復到能夠自主呼吸之前，她是沒辦法以那具身體來進行活動的。就如同她無法附身到蝴蝶標本上讓它重新振翅而飛一樣。
不過因為並不是什麼破壞性很大的死因，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嗯，就是鶯丸的那一盞茶，長生試了試，已經可以了。
「喲西~」
她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擼了一把聞聲蹭過來的小貓，「接下去——」
先把比較穩重可靠的那幾位給解決了吧！
長生扳著手指數了數，「還剩下，數珠丸……太郎太刀……笑面青江……大俱利伽羅……不動和骨喰？」
也就是六振！
「很好，長穀部，陪我先去找太郎先生吧！」
「謹遵主命！」
看著一高一矮活力滿滿跑遠的身影，鶯丸的目光悠遠淡定。
「嘛，這樣也好。」
與本人性格極不相稱的暗紅色眼瞳裡，過於鮮豔了的色澤正在慢慢褪去，他微笑了一下，以手遮了遮眼，再鬆開時，那雙眸子裡已經是與發色同樣的青翠，映照著光影，有種歲月靜好的恬淡。
……
等到長生又死了幾輪回來，天也暗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有幾振刀沒去找，但是她忽然想起今天好像興奮過頭不小心放了安定鴿子，瞬間就有種汗毛倒豎的感覺。
她匆匆忙忙跑去手合室一看，裡頭漆黑一片，壓根沒有半個人影。
完蛋了三個大字如同利劍穿透過心臟，讓她感覺比先前死掉的感覺還要來的讓人窒息。
沒辦法，安定的懲罰方式，不是死亡模式，而是生不如死的地獄模式啊……
她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去，拉開燈火通明的廳室門前，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壓下那股子膽戰心驚的情緒，結果一開拉門。
砰砰砰的巨響，五顏六色的紙花落了她一身。
她愣了一下。
「怎麼樣，被嚇到了麼？」
鶴丸揮著紙筒笑嘻嘻的一眨眼。
「你們——」
長生看了看被裝飾一新，掛了各種橫幅彩帶的房間，有點呆。
雖然知道應該會給她慶祝，但是沒想到他們效率這麼高呀？竟然這麼一點時間，就把這裡裝飾地完全變了個樣子，氣球彩帶蠟燭鮮花的……
「來！這是主公大人的！」
亂藤四郎拿起一個紙質的小王冠給她戴在頭上，然後推著她來到用小桌子拼起來的長桌邊，「吹蠟燭許願吧！」
長生被推著往前走了幾步，好奇問，「你們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習俗的？」
「電視上有演啊~」
加州清光正在小心翼翼地點蠟燭，轉過頭來抱怨道，「主人，您應該早點說今天是您生日的啊，結果大家都沒時間準備。」
「就是就是。」
亂藤四郎插腰，嘟了嘟嘴，「本來啊，我們可以把整個本丸都佈置一遍，還可以把桌子都移到外面去的嘛~我們想要讓主公大人能更加開心一點啦。」
「啊抱歉，」
長生撓撓頭，「我不太記得這個，以前也都是朋友提醒我才想起來的啦。」
「好了，來吹蠟燭吧！」
加州清光笑眯眯地退到一邊。
長生眨眨眼，看了一圈圍在大桌子邊上的刀劍們，「大家都來了麼？」
「那~當然！」
和泉守兼定很理所當然地說道，「這可是你的生日啊。」
長生一個個看過去，發現果然真的都到齊了，就連大俱利伽羅都靠在牆邊，一副完全不想湊熱鬧卻又無可奈何的彆扭表情。
「那，我的願望，你們不可以拒絕哦。」
長生深吸了口氣，「我想要，不動行光，骨喰藤四郎和大俱利伽羅都能叫我主公。」
「我希望，不管是我，還是你們大家，這個本丸的所有一切，都可以擺脫過去的陰影，重新開始。」
「我希望，小坡上的那棵櫻花樹，可以重新生長，重新開花。」
「我希望明年的生日，大家可以在櫻花樹下賞花喝茶。」
「我希望，大家可以一直這麼開心熱鬧下去。」
第80章
長生按了按門鈴, 不一會兒，擴音器中傳出熟悉的聲音。
「您好，哪位？」
「光己阿姨, 我是長生。」
「是長生啊, 快進來吧！」
長生才推開院外的鐵門，主屋的房門也被人拉開了, 看起來還很年輕的爆豪家女主人笑盈盈地推門出來朝她招手, 「長生好久沒來玩了。」
等到長生走過去，她很親切地搭上她肩頭，然後注意到跟在她身後那個高瘦帥氣的年輕人, 「這位是？」
「這是膝丸。」
長生立刻介紹道, 「是我的朋友。」
源氏的寶刀在自家主人的介紹之後很有涵養地行了禮。
大概是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奇怪，爆豪光己又打量了一眼這外表出眾的年輕人。
進得屋裡，似乎是剛剛吃過晚飯的樣子, 爆豪家的男主人正在電視機前喝茶, 看到他們進來, 性格超好的爆豪叔叔也和他們打了招呼。
長生從膝丸幫忙拎著的袋子裡取出了三份蛋糕, 有些不好意思, 「叔叔, 阿姨，這是給你們的蛋糕, 今天……」
爆豪阿姨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 她搖搖頭, 「今天是長生的生日, 本來應該是要給你慶祝的才對。不過那死小子說你今天不會過來。」
她走到電視櫃前，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粉色包裝紙和綢帶包著的小禮盒，微笑著遞過來，「本來打算讓小勝過幾天帶給你的。」
長生愣了一下，雙手接過抱在胸前，眼圈微紅地俯下.身，「謝謝您。」
因為長生沒有父母，她自己總也記不住自己的生日，往常到了這個時候，爆豪阿姨都會讓自家兒子把長生帶來家裡幫她慶祝生日。
——爆豪雖然每次都表現得很不情願，但是也差不多習慣了。
爆豪家女主人溫柔地摸了摸長生的頭髮，然後神色一改，朝著樓梯口的方向吼了一聲，「臭小子！聽到聲音了就給我滾下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上面偷聽！」
下一秒，樓梯那裡傳出砰砰砰踩得巨響的腳步聲，和火.藥味超重的大吼，「誰要偷聽你們說話了啊！」
然後，穿著一件黑色T恤的爆豪勝己同學，頂著懶洋洋的一張臉和一雙三角眼慢吞吞走了過來，他下巴微抬地瞥了一眼長生，語氣很不耐煩，「你這傢伙不是說不考上雄英不出現了麼？」
語氣裡，滿滿都是嫌棄。
砰——
爆豪阿姨收回拳頭，一臉溫和微笑地看向長生，「別理他。」
長生見怪不怪地朝著正抱著腦袋忿忿不平的爆豪勝己扮了個鬼臉。
熟門熟路拉著有些拘謹，尤其是在爆豪勝己出現之後，臉色就古怪起來的膝丸跑去二樓爆豪勝己的房間裡，長生打量了一圈跟以前沒什麼變化的房間，看到還攤開在書桌上的那些課本。
看起來，之前是在複習。
爆豪勝己也沒管這個毫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的傢伙，走到桌邊，從那一疊書冊裡拿出了一本看起來很新的筆記本，頭也不回地朝後丟了過來。
長生連忙接住，疑惑地看了兩眼，面色古怪，「禮物？」
爆豪回頭，斜眼看她，「白癡。」
長生撇撇嘴，一邊嘟囔著諸如早知道不會那麼體貼了，反正認識到現在小勝都沒給我送過東西之類的話，一邊低頭翻開了筆記本。
然後聲音就消失了。
筆記本上是長生很熟悉的那種看起來不羈狂放，卻並不淩亂，反而很好看的字跡，上面詳細地寫了很多公式和注意點，還摘了不少重要類型的題目，這是一本，與本人性格行為截然相反的，非常細心詳盡的筆記本。
長生眨巴眨巴眼睛，「特意給我的？」
爆豪走過來，那拳頭往她頭頂一敲，嫌棄道，「誰要那麼閑啊，看完了記得還我！」
「誒？」
長生揉揉腦袋，「看起來很新啊，明明就是剛整理出來的嘛！而且我看到了，好幾道題都是你們以前做過的，小勝你才不會浪費時間把那種肯定作對了的題目再記錄到筆記本上吧？」
長生瞟了一眼一時沒答上話來的爆豪，總結，「口是心非。真彆扭。」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鬼！」
「明明就是要對別人好，幹嘛非要用那麼難聽的話來說啊。」
長生朝他一吐舌頭。
「信不信把你炸飛出去！」
「略略略！」
「長膽子了啊你！」
長生一看不好，連忙躲到自家刀劍身後，「膝丸救我！」
高個兒的付喪神明顯是看出自家主公是在跟小夥伴鬧著玩的，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苦惱地喊了一聲，「主上——」
那邊，爆豪忽然啞了火，一臉古怪地瞪向了這個他一直沒怎麼留意的青年。
「喂，這傢伙怎麼回事？」
他的臉黑黑的，透出一股子暴風雨前的平靜。
長生眨巴眨巴眼，可無辜了，「這是膝丸啊，是我的刀。」
「我問的是這個麼！！」
爆豪伸手，一把拽起長生後衣領，身後像是有火山即將要爆發了，「該死的！這混蛋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竟然用跟他一樣的聲音對她喊出「主上」這種噁心的話。
故意的！
絕對是故意的！
爆豪勝己舉起拳頭，磨了磨後槽牙。
膝丸有些傷腦筋地按住額頭，他算是明白了，出門之前自家主公盯著他露出的壞笑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的聲音跟主公的朋友這麼像。
「有什麼關係啦，小久和今劍的聲音也很像嘛，你看他都沒怎麼樣。」
長生伸手拍拍瀕臨爆發邊緣的爆豪。
「別把我跟臭久混為一談！」
爆豪丟開她，火氣很大地抱手側開頭去。
「嗯？」
長生一看他這臉色，就知道最近這倆一定又發生了什麼衝突，不過從爆豪這裡，她肯定是打聽不出來的，於是她拍拍手，「好吧，那我和膝丸今天就先走啦，一會兒還要去小久家。」
爆豪往椅子上一坐，翹著腿切了一聲，一副恨不得他們早點走的嫌棄表情。
長生皺皺鼻子走出房門，給他帶上門之前，歪頭朝他揚了揚手上的筆記本，很可愛地笑道，「小勝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會好好保管的~謝啦~」
說著，在一本厚重字典砸上臉的前一刻啪地闔上了門。
聽到那咚的一聲巨響，長生縮縮脖子，忍不住發笑。
……
告別爆豪阿姨和叔叔出來，膝丸問她要不要幫忙拿東西的時候長生搖頭拒絕了，抱在懷裡的筆記本和小小的禮盒很輕，但是貼上胸口卻有一股熨燙到心底的感覺。
「膝丸。」
長生看看走在身旁的這位付喪神，「有家人的感覺，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膝丸怔了一下，看向自家主公雖然帶著笑，卻透出幾許落寞的眉眼，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長生看出他的無措，又笑了笑，好奇地扯扯他的袖子，「那，你跟我說說，你哥哥髭切是什麼樣的？」
提到阿尼甲這個詞，耿直老實的膝丸立刻眼睛都亮了幾度。
他立刻一扶本體，挺胸收腹，聲音清亮，「我和阿尼甲可是感覺非常好的兄弟！阿尼甲他雖然性格有點……」
長生歪著頭看他眉開眼笑的樣子，忍不住自己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嘛，那種自豪和與有榮焉的驕傲感，其實，長生也能感同身受哦。
真的啦，那時候小久在校門口被她的同學們圍著讚歎，還有小勝出現在體育祭領獎臺上，被刀劍們誇讚厲害的時候，她也覺得，特別特別的驕傲。
什麼時候，她也能為，讓他們感到驕傲的存在呢？
第81章
長生學校的期中考在週三, 而雄英的考試則定在週四，正好是隔天。
所以週三考試結束放學後她就去向老師請了假。
那個一貫愛壓榨人指揮著學生幹雜活的班主任，這會兒倒是好聲好氣地叮囑了她明天考試的時候審題一定要仔細些, 擔任了長生半個學期的老師，對於她粗心大意的毛病也可以說是很瞭解了。
長生非常耐心地聽完了他的嘮嘮叨叨，在拿了請假條出辦公室之前，朝他彎腰道謝, 「這些日子, 非常感謝您的教導。」
早就習慣因為自己的嚴厲而被學生們在背後吐槽的班主任愣了一下, 推推眼鏡，語調一如既往的古板, 「等你拿到了雄英的通知書再來跟我說這些吧。」
長生很乖地笑了笑，「是！我會努力的！」
「那麼老師再見。」
……
走出校門見到今天等候著的付喪神時，長生愣了一下。
「笑面青江？」
藍衣的青年點點頭, 走上前來，微笑道，「在等著你哦。」
長生眨了眨眼，好奇地又四處望瞭望，「今天堀川有事麼？」
「啊~」
微笑著的年輕人點點頭，朝她伸出手來，「是對我有什麼不滿意麼，主人？」
「誒？沒、沒有啦。」
長生乖乖把書包交到他手上, 「就是稍微有點不習慣。」
她又看了看他沒有被長髮遮擋的那一側眼睛, 是金綠色的。
「這不正是您自己說的麼？」
笑面青江溫柔的語調最後尾音輕輕一勾, 連同他含著笑意淺淺斜睨過來的那一個眼神，就像一隻小鉤子一樣能將人的心都給勾起來，「說『想要我』這種話呢。」
長生被他這像是意味深長的語氣給說得臉一紅，忍不住嘟囔，「不要用這麼奇怪的說法啊！」
笑面青江揚了揚眉梢。
長生敗下陣來。
完全應付不來嘛，笑面青江這樣的類型。
順著走熟了的街道往前而去，周圍擦肩而過的路人也好，呼嘯著離去的車輛還有街邊櫥窗裡擺設精緻的各種服裝，都在視野當中逐漸靠近又逐漸遠去，長生忽然有些感慨一般地歎了口氣。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這座城市待上很久的，沒想到那麼快就要走了。初來此地還人生地不熟地辨不清方向迷了路，現在好不容易把周邊都熟悉了又要走了。
長生望了一眼對面已經修繕完，完全看不出曾經被撞塌過的那棟大樓，上個月被敵襲的痕跡也已經看不出來了。
速度好快。
長生歪了歪頭。
不止是修整的速度，還有普通人們從恐慌當中脫離出來的速度，從周圍人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那時候的驚懼了。大家依舊在為平凡的生活而努力加快腳步。
真的好快啊，那些匆匆而過的腳步，飛快旋轉的車輪，一點點西斜下去的日光，還有不知不覺裡前行著的時間。
長生有點好奇，在人類沒有覺醒[個性]的時候，他們的社會是什麼樣的。
她出生成長在這個時代，所見所聞便是這樣，國小的時候，她曾經一度覺得那些被記載在歷史書本上的人們很可憐，因為他們都像小久那樣沒有[個性]，只是一兩個人也就罷了，可是，所有人都沒有[個性]呢，實在太難想像了，不是很可怕麼？
他們要建造房子的話，就得花費上比現在多好多倍的時間，還有遇到天災的時候，沒有身懷[個性]的各種職業英雄前去救助，被困的人要怎麼辦才好呢？
有壞人的話，又由誰去抓捕？員警麼？那不是很危險麼？
可是，在國中某一節歷史課上，那位歷史老師如同歎息一般地說，如果當初人類沒有經歷覺醒[個性]的時期，那麼現在的他們也許已經可以在太空遨遊了。
那句話給長生帶去了很大的震撼。
太空和宇宙，多可怕啊。
原來沒有[個性]的人類，可以做到這麼厲害的事情。
而擁有[個性]的他們，卻反而還無法做到呢。
好奇怪。
所以，覺醒[個性]這種事情，難道反而是對人類社會的一種倒退麼？這原來，不是一件如她一直以為的那樣，很好的事情麼？
長生並沒有將自己小時候的遭遇全部歸咎於這個社會現狀就是如此上，也從未真的討厭過[個性]這種東西的存在。雖然從它身上蔓延開了那種暗無天日的陰影，但是同樣誕生了屹立不倒的光明，不止是現在有歐爾麥特，在未來，還有綠穀、爆豪、轟，還有那麼多滿心正義光明的少年少女。
這才是常態。
就是偶爾，長生還是忍不住會想像一番，如果當初人類沒有覺醒[個性]，那麼現在的她會在做什麼。
……不，如果沒有那個如果的話，「她」也就不會存在了吧。
不知道是因為對於明天的緊張還是什麼，長生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著奇怪的東西，走進自家公寓樓的時候，還要往前走的她忽然被笑面青江單手從背後摟住腰一拽。
「哎呀呀，真是傷腦筋呢。」
鋥——
長生看到笑面青江鋒利的刀光劃破了忽然出現在面前的黑霧，有一隻手突然從被化開的霧氣當中伸出，指節凸出而蒼白，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隻活人的手，反而像是一具只剩下白骨的骷髏。
看到那五根手指握上刀身，長生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
她撿起掉在地上的一本書就扔了過去，「青江讓開！！」
書本沒有砸中那只手，笑面青江立即抽刀後退了兩步重新回到她身邊。
與此同時，那只手剩下的部分，也慢慢從黑霧之中顯露了出來。
「那個人，」
長生努力抑制住發抖的身體，壓低了聲音，「被他的五根手指碰到的東西都會崩壞。」
絕對、絕對不可以再被他碰到青江的本體刀。
會死的。
長生咬緊嘴唇。
快想辦法。
「喂黑霧，」
黑色緊身衣的男人整張臉都被一隻詭異的斷手擋住了，只有一雙猩紅色瞳眸從指縫當中顯露出來，盯著面前的兩人，「我現在很不爽啊！」
他抬起剛剛那只手，正有鮮紅血液滴落下來。
「冷靜點，死柄木吊。」
那團黑霧流動到一起，慢慢依稀有了一個人的輪廓。
「我討厭這個小鬼，」
看起來還很年輕的敵聯盟首領，語調裡滿是惡意和任性，「我要殺掉她。」
長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她偷偷將手伸向口袋，原意是想要去摸手機的，但是手一伸進去卻驀然發覺不對。
「長生小姐，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黑霧如此說道。
長生瞪大了眼睛看著憑空出現在面前空氣裡的霧氣和那半截手指。
——指尖還細微的顫抖了兩下。
那是她的手。
她連忙把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下意識用另一隻手緊緊握在胸前，心有餘悸。
是了，那團黑霧的[個性]是傳送。
「如您所見，如果想要對你做什麼，我們早就動手了。」
黑霧的語氣很禮貌，像是個商人一樣，用著和氣生財的態度和微笑來降低對方的警惕心。
長生的眼睫抖了兩下，伸手一指不知道被黑霧在耳邊說了什麼之後就強行按捺下來，顯得很焦躁的死柄木，「那個人，他剛剛說要殺我。這還不算要對我做什麼麼？」
「我最討厭的一類人，就是這種臭小鬼……」
死柄木說得陰森森。
「既然討厭的話幹嘛還老是盯著我？！」
長生抱起手，「你是跟蹤狂麼？」
她在心底死命地告訴自己穩住穩住一定要穩住。
死柄木吊盯著她看了會兒，從那雙陰翳的眼睛裡，長生什麼都看不出來。
他朝她走了過來。
長生一把按住笑面青江的手，「不要動。」
長生直勾勾的，沒有絲毫退縮地看著那個恐怖的人來到她面前，然後緩緩伸出那只能帶去毀滅的手。
「死柄木——」
黑霧的語氣有些著急，似乎是想要阻攔。
長生沒有動，死死抓著青江的手也沒讓他輕舉妄動。
那只手毫無溫度，確實就跟死人的手沒兩樣地掐住了長生的脖子，只有中指微微向上翹起沒有接觸到長生的皮膚。
長生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停滯。
她幾乎已經做好了隨時把笑面青江傳送回本丸去的準備，也做好了隨時脫離開身體的準備。
但是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讓他們發現這些事情。
她覺得，這些人，應該不是要殺她才對，否則，他們早有數不清的機會可以動手了。
「這樣不就好了，」
死柄木吊手指微微收攏，語調懶洋洋的，「邀請什麼的，我為什麼要那麼客氣？」
第82章
「請。」
黑霧伸出手來, 還是一副彬彬有禮的姿態。
「放、放手，我自己會走啦！」
長生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但是喉嚨的細微起伏也讓那塊皮膚更加貼近了還松松掐在脖子上的手。
死柄木弔直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冷笑著松了手。
長生拉著笑面青江，她能感受到黑霧和死柄木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於是努力挺胸抬頭做出凜然不懼的姿態走到黑霧面前。
「你們想要我去哪兒？」
她如此問道。
黑霧的身體忽然再度化開，變成了一大團像是黑洞一樣的東西, 中間的漩渦在長生面前緩緩旋轉著, 其意味不言自明。
長生回頭看向冷眼站在後邊的死柄木, 撇撇嘴，有點氣鼓鼓意味地哼了一聲, 轉回頭來的過程中，目光在笑面青江臉上一觸即分。
長生能感覺到在那一瞬間，被她死死抓握著的那只手僵了一下隨即用力回握住了她, 但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帶著笑面青江一起踏進了黑霧當中。
身體被空間阻斷的一瞬間，在死柄木和黑霧都沒能做出反應之前，長生調動了所有的靈力把笑面青江送走了。
她看到這振一直保持著微笑模樣的脅差終於收了笑容，金綠色的眼裡透出一股沉鬱的寒氣，但是刀劍付喪神是無法違逆自己主人的命令的。
他消失在了驟然亮起的靈光當中。
當她從黑霧之中跌到地上，正舉目四望一片茫然之時，後頸被人用力掐著整個人被迫站了起來。
「死小鬼，你做了什麼？」
死柄木那雙眼睛裡滿是怒火, 「你是在耍我麼？」
他神經質地用另一隻手撓著自己的脖子, 發出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的聲音, 長生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他脖子上被他自己撓出來的抓痕。
「放開我。」
她一胳膊揮開了他的手，抱著自己的書包跳到了看起來像是酒櫃的旁邊。
死柄木的個性能力很可怕，但是他本身的力氣並不大，猝不及防之下還真被長生給打開了手。他一抿唇張開五指就往長生的方向撲過去，以他的速度，長生站在酒櫃旁被擋了路完全無法躲開。
她也壓根沒有要躲的意思。
在死柄木的手按上長生臉的前一刻，黑霧再度出現，把他的手引渡到了另一個方向。
長生憋著的那口氣這才完全松了，她有些後怕地往旁邊挪了兩步，揉了揉自己的臉蛋。
差點就毀容了啊。
太過分了，打人不打臉是基本素質吧！尤其還是女孩子的臉！居然想都不想就抓過來！
真可怕！
黑霧走到長生面前，語氣雖依舊還算禮貌，但聽得出來他並不覺得愉快，「長生小姐，你的那位朋友呢？」
長生把眼睛挪到一邊，「回去了啊。」
黑霧沉默了一下，「你身上，除了再生力和關於侵佔的個性之外，還有能夠進行空間傳送的個性？」
「……」
聽到對方如此準確地就說出了自己的個性，長生心一沉，卻還是梗著脖子抬頭看過去，「是又怎麼樣？」
砰——的一聲巨響把長生嚇了一跳，她側頭看去，是死柄木被黑霧第二次阻攔之後，正踹翻了沙發發洩怒氣。
黑霧也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對於這種情況已經很習慣了，他並沒有顯露出什麼異樣神情，好吧，就算是顯露出來了，從那張都是霧氣的臉上長生也看不出來。
「喂！」
長生抬頭瞪他，「你們把我拐來這裡到底要幹嘛？」
傳送回本丸的羅盤一直都被放在書包裡，在剛才把青江送走之前，長生已經拿回了自己的書包。
「為了你自己的安全，還請不要做出衝動的事情。」
長生感覺到黑霧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下，「如果你不希望雙手被綁起來的話。」
他伸出手來。
「幹嘛？」
長生抱緊書包。
黑霧不動聲色地繼續維持著那個姿勢。
長生咬了咬唇，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機遞了過去。
黑霧又看了一眼被她抱在懷裡的書包。
「你是我班主任麼什麼都要查煩不煩啊！」
長生生氣了，當著他的面打開書包，「裡面都是書和文具！我是剛從學校回來又不是才搶完銀行！！你是想從我身上找什麼啊！！」
黑霧沒有預料到明明是被綁架到了敵聯盟總部，但她居然比他們脾氣還大，一時沉默了下來。
「看什麼看啦！」
長生拎著書包氣鼓鼓地走到吧台邊上坐下來。
黑霧看著她從書包裡拿出了筆袋和書本筆記本，他一直盯著她的動作，只要稍有不對就能阻攔下來。
剛才把那個青年傳送走的能力他還有些疑慮，如果她真有這個個性，應該連同自己也一起逃掉才對，但是很明顯她做不到。
「她在幹什麼？」
終於發完脾氣的死柄木恢復了死氣沉沉的樣子走了回來，他懨懨掃了一眼長生攤了一桌子的書本，語氣滿是嫌惡。
「複習功課！」
長生也用很嫌棄的語氣回敬，「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死柄木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臭……」
「閉嘴好麼，吵死了。」
長生是真的看出來，他們不會對她怎麼樣了，就算她刻意地鬧成這樣，黑霧都在時刻提防著不讓死柄木對她下手，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顧忌什麼事，但是看起來暫時是安全的。
大概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吼，死柄木詭異地安靜了一下，竟然沒再理他，自己冷笑了一聲轉開身去，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樣子。
長生在這種時候怎麼可能真的能夠靜下心來看書，她不過就是存心在氣他們順帶讓自己冷靜而已，她捏著筆在稿紙上塗寫，爆豪給她的筆記本攤開了一頁，上頭熟悉的字跡，讓長生有種只是這麼看著也能鎮定下來的安心感。
笑面青江回去的話，一定會立刻把她被抓走的事情告訴其他刀。付喪神在現世的活動其實有很多不便，一期他們知道消息應該立刻會去找在現世當中能幫上忙的人。
歐爾麥特不好找，刀劍們也不知道雄英高中在哪裡，但是膝丸前兩天才剛跟她一起去過小勝和小久家裡，只要能找到他們當中任何一個，就能聯繫上歐爾麥特了。
倒不是說長生自己不想逃，而是現在的情況並不允許，雖然看起來好像沒怎麼管她，但是她才不會這麼天真地以為真的是在放任她，萬一她在使用傳送羅盤的過程中沒把握好時機失敗了，其他也罷，但是羅盤被毀掉的話……
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而且老實說，她也確實是有點好奇他們這樣把她弄來，卻又把她擱在一邊不處理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答應過自家的刀劍們，不會隨便讓自己遇到危險的。所以在大概知道他們的底線之前，不能胡來。
真到了萬不得已……
歡快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長生的筆一頓，立刻扭過頭去。
她的那支手機，正被擺在吧台另一側，此刻隨著音樂螢幕一閃一閃的。
那是她給轟君設置的鈴聲。
嗚，好想接啊。
自從週末之後他們就沒聯繫了，連個資訊都沒發過，她之前還在糾結，是不是自己那天胡鬧過了頭讓他生氣了的，可是又不敢直接去問，每天在資訊介面打字刪掉再打字再刪掉地重複著。
現在，好不容易，轟君給她打電話了。
可是……
討厭的敵聯盟！
她忿忿看向那邊同樣瞪著手機的死柄木弔，然後就見他忽然伸出手去拿起了那只手機。
！！
「你要幹嘛！」
長生急了，也不管崩壞不崩壞的個性，伸手就要去搶。
看到她著急的樣子，死柄木弔顯得很愉快，他舉高了手機晃了兩下，語調依舊陰森森冰涼涼的，「很重視的人麼？」
「還給我！」
長生咬牙。
哢嚓——
死柄木弔把最後那根手指也搭了上去。
音樂聲突兀消失了，這個小型酒吧陷入了難捱的寂靜。
長生看著如同沙子一樣從他手裡碎裂滑落下來的手機殘骸，怔了一下，然後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死柄木弔歪了下頭，語氣不鹹不淡，「啊，手滑了。」
長生看向死柄木，蜜色的眸子在酒吧昏暗的光線下，有種黑沉沉透不進光的錯覺，一直在觀察著她動靜的黑霧，在某一個瞬間，仿佛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和死柄木弔類似的氣息。
那是那個瞬間非常短暫，仿佛就像是錯覺一樣，下一刻，長生已經憤怒地指著死柄木的鼻子，「你故意的！」
死柄木弔冷哼了一聲。
「賠我！」
「呵呵呵。」
黑霧感覺自己在照顧兩個幼稚園的小孩，有種莫名的心累。
長生氣鼓鼓地坐回了位子上，「死變態！」
「……」
死柄木弔眯了眼，陰惻惻的，「你在說誰？」
「誰應了就說誰。」
長生也冷哼。
「……」
死柄木的五指張開又合攏，一副想要動手的樣子。
黑霧連忙咳嗽一聲，「今天晚飯要吃什麼？」
「義大利面。」
「咖啡果凍！」
死柄木弔沒忍住斜眼看過去。
「呵。」
第83章
晚餐的時候，長生還真的吃到了咖啡果凍。
那是黑霧打了個電話叫來的外賣, 長生當時正低著頭做習題, 然後就見換了一身調酒師襯衫跟西裝馬甲一副斯文敗類模樣的黑霧掛掉電話拉門走了出去。
她倒是很想跟出去看看的, 但是眼角一瞥就看到那五根搭在吧台桌面上，像是閑極無聊輪流敲著桌子的手指。
她撇撇嘴切了一聲, 繼續低頭用功。
黑霧幾乎只用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回來了, 看起來似乎是很擔心在他離開的時候長生會被喜怒無常的死柄木給幹掉。
他手上提著一個大袋子，透出食物的香氣。
那就是他們仨的晚餐了，義大利面、披薩, 還有額外加的咖啡果凍。
長生接過咖啡果凍的時候特意掃了眼包裝還有那個塑膠袋, 是手制甜點的話, 應該是從某家西餐廳定的外賣, 但是上面沒有明顯的店名標誌, 不知道是不是黑霧提前跟他們囑咐過的。
死柄木弔拿叉子卷了意面吃了兩口就放下了，一副完全沒胃口的樣子。
長生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把那麼一大盤面都給吃掉, 還有空餘的慢條斯理地挖了果凍吃，優哉遊哉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被人綁架到了敵人總部。
老實講，這家店的食物味道真的還不錯，就算是被燭臺切養刁了嘴的長生，也不得不如此讚歎。
黑霧看看她那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披薩, 然後拿了一塊遞過去。
長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搖搖頭, 「我吃飽了！」
這小姑娘，除了脾氣大了點之外，倒是挺省心的。
黑霧看著她不跑不鬧，給啥吃啥，也不亂打聽的樣子，暗暗松了口氣。
死柄木弔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他無法理解這女孩的思維方式，也無法體會這種，因為口腹之欲的滿足而露出的放鬆神態。
咖啡果凍那種東西，有那麼好吃麼？
是習慣了那種虛假的和平，所以連身處敵對陣營的警覺心都完全沒有的蠢貨才對。
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讓他厭惡至極的鬆懈感。
為什麼不恐懼，為什麼不尖叫，為什麼不仇恨。
他很想再度掐住她的脖子，看著她因為窒息的痛苦而流露出絕望的神情。
那樣才對。
……
長生猛打了個噴嚏，下意識搓了搓手臂有些茫然地望瞭望四周，這裡沒有冷氣，在初夏的溫度裡，完全不至於會感覺到涼意，難道有誰在罵她？
嗯，不管是誰，反彈反彈！
她繼續低頭用配套的小勺子挖果凍，小口小口地吃著，她倒是很想問問這家店到底叫什麼，有空的話她是真想下次親自光顧一下的，不過想想也知道他們肯定不會回答了。
唔……
說到咖啡果凍，長生立刻想到了另一個人。
說起來，之前她把青江送走的時候，所考慮到的一直都是之後本丸的刀劍們應該會去現世找小久他們傳信的事情，但是如今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主要也是因為近期她總是來往於本丸和自己的世界的關係，所以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歐爾麥特，但是對於刀劍付喪神們來說。
如果長生遇到了危險，讓他們找人幫忙的話，他們第一個想到的，會是誰？
那還用說，當然是那個人啦！
齊木君的話，最近忙著考試的關係長生確實有快半個月沒見到他了，因為長生總是想著要避免去打擾他的日常生活，所以只偶爾會用咖啡果凍的樣子叼著咖啡果凍去他家門口蹲點。
哈？安普？
那是誰？不認識~
哦，你說那只笨蛋橘貓啊？
哼，齊木君家門口可是她的地盤，別的貓來一個撓一個！
就算是齊木君的爸爸求情也沒用！
雖然每次這種時候齊木君都會拎著她的後頸毛一臉無語，但是比起面對她本人，齊木君好像確實更加適應被小貓親昵對待。
以及，他都已經放棄每次要提醒她其實是個人類的事情了。
齊木君確實很厲害沒錯，在長生看來，他強大得幾乎無所不能。
但是，他能找到她麼？
雖然她一直刻意表現得很輕鬆無憂的樣子，但是多少還是有點憂慮的。
她是被黑霧用空間傳送的個性憑空傳送出來的，但是對於這個個性她完全不瞭解。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地，是還在原來的城市還是說也許已經隔了大半個日本。從她來到這裡開始，她一直都在這間小小陰暗的酒吧裡，裡面只有酒櫃，沙發，電視機，和一台電腦，別的什麼也看不到。
連窗子都沒有，所以她也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的。
手機被死柄木弄壞了，所以指望他們利用GPS定位來找到她也不可能。
在這種完全無跡可尋的情況下，他們能找到她麼？
長生慢吞吞的吃完了咖啡果凍，還很乖地把餐具都給收拾好扔到了垃圾桶裡，這才走回來，抬頭看向還蠻好說話的黑霧。
「我肚子痛，要上廁所。」
她抬了抬下巴，如此說道。
……
轟焦凍看著提示被掛斷的手機，微微皺了下眉。
正是放學時間，A班的學生們有的已經收拾好東西飛快沖出了教室，有的還留在教室裡跟同學討論習題，明天就是雄英高中的期中考了，他本人雖然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但是卻能很明顯地感覺出其他人的緊張情緒。
這幾天長生也一直沒有跟他聯繫，轟以為她在準備考試所以不想打擾她。只是才想起來要跟她說一聲加油的，沒想到電話撥通之後沒人接，之後更是直接就斷掉了，再打過去，卻是提示已關機。
這個時間點，應該已經放學了。
他隱約覺得有點不對。
「轟君？怎麼了？」
綠穀出久剛給麗日禦茶子講解完一道題，正收拾著書包，就見坐在後排的轟一臉凝重地來到了他的座位邊，雖說轟君一直是這麼一個寡淡沉默的表情，但是有了共同對敵的經歷之後，他們幾個的關係確實近了許多。
綠穀從轟的眼睛裡，明顯能夠感覺出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綠穀，」
轟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怎麼說，但是遲疑之後他還是直接把手機拿給他看，「長生，你能聯繫上麼？」
對於從轟君的嘴裡聽到「長生」這麼親近的稱呼，綠穀很是震了一下，但是立刻，他的注意力就被轟後面的話以及語氣裡的凝重給吸引走了。
「長生她怎麼了？」
綠穀有些詫異。
「手機關機了。」轟說得很簡略。
綠穀的眼睛卻是倏地睜大了。
綠谷作為歐爾麥特的接班人，已經從歐爾麥特那裡知道了關於長生被All For One給盯上的事情，雖然後來歐爾麥特和長生都安慰過他，但是他始終有著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
他確實不知道長生現在的能力到底有多可怕又是為什麼會被All For One給看上，他也不知道長生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自己能夠自保的時候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因為在他的心中還有眼裡，長生一直都是他自小一起長大的那個小夥伴，是個嬌滴滴的很任性的女孩子，膽小怕疼又愛哭。
這樣的她，在知道自己被那種可怕的存在給盯上的時候，沒有躲進絕對安全的時空夾縫當中，而是鼓起勇氣來到了雄英高中。
長生之前說，小久長大了變得很厲害了。
其實她自己也在長大才對。
綠穀一直看著她，所以更加清楚這一點。
長生曾經為了安慰綠穀，答應過他不會把手機關機，他如果覺得不安隨時都可以找她的，有危險她也一定第一個來尋求他幫忙。
他們交換過約定，誰也不能做那種衝動又冒險的事情，不能讓對方擔心。
所以綠穀幾乎可以斷定，長生一定出事了。
他是從座位上彈起來的，「我去找歐爾麥特！」
他如此說著，不顧其他同學驚詫的目光沖出了教室，才來到走廊，忽然聽到了樓道外傳來的熟悉爆破聲，回頭看去，就見之前已經回家了的爆豪正以爆炸產生的衝擊力從走廊的另一端飛過來，從他身旁掠過的那一刻，爆豪攥住了他的領子，「快去找歐爾麥特！」
「小、小勝？」
綠穀幾乎是被拎著在飛，他愣了一下。
「那什麼丸的傢伙跑來說，」
爆豪咬牙，「長生那蠢貨被人抓了！」
「！！」
跟著跑出來的轟焦凍臉色一變。
……
與此同時，某醫院住院部的三樓，那間從未有人探視的病房裡，幾乎如同死去一般昏睡了十年的少女慢慢睜開了眼。
瞳孔漆黑無光，幾乎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與被映照出來的事物，與鋪灑在身下那漆黑的長髮一起，透出陰鬱與死亡的氣息。
她醒了。
第84章
寫完今天份的作業，齊木楠雄下樓來到廚房倒水, 順便打開冰箱拿了一個果凍出來。
腳邊忽然有東西蹭了蹭, 他面無表情地低下頭, 與正仰著脖子膩在他腳邊的白色.貓咪來了個對視。
那只貓通體雪白，腦袋很圓, 叫聲非常特別, 軟綿綿的。
非常有心機的樣子。
被他爸爸取名叫「旺普」，是目前他們家養的寵物，很受兩位家長的寵愛。
齊木挪開眼, 就像是沒看到它的撒嬌一樣把冰箱門給關上, 走了出去。
是的, 是他們家的「寵物」。
齊木的母親對寵物過敏, 所以他們家一直以來都不養任何寵物, 齊木爸爸很喜歡貓，不過為了齊木媽媽, 他每次都只能偷偷把貓罐頭放在門外, 然後扒著門縫可憐兮兮地看著貓咪來吃。
不過這種現象在一個星期之前停止了，因為他們家來了一隻貓。
旺普不是普通的貓，而是齊木楠雄的哥哥——智商高達218的天才抖M（劃掉）齊木空助製造出來送給自家父母的一隻機器貓。
其產品說明書之厚堪比最強版的JUMP，功能之全，從鬧鐘到DV播放, 從測量血壓心跳到驗血, 唱歌跳舞防水防雨, 又撒嬌粘人, 總之很令人咋舌。
而最關鍵的是，它是機器貓，擁有軟萌的外表的同時，還不會讓齊木媽媽過敏。
對於貓奴齊木爸爸來說，簡直完美。
旺普一路跟在他腳後頭，一邊喵喵喵的叫著。齊木目不斜視地走上樓梯進了房間，在旺普要跟進來之前砰地關上了房門。
他就是感覺有點傷腦筋。
因為下一次那傢伙看到旺普，絕對會鬧起來。
想像一下就覺得很麻煩了。
呀嘞呀嘞，又不是他想養的。
想起齊木空助那一臉得意笑著說「楠雄不是很喜歡這種樣子的貓麼」的表情，齊木就覺得很無語。
隨便想想就知道他一定在那只機器貓身上裝了很多無聊的東西。
他對這種樣子的貓一點興趣也沒有。
剛打開咖啡果凍的蓋子，舉起勺子的動作做了一半，他忽然頓了頓。
下一秒，齊木楠雄出現在了距離他家一百多米外的一條無人的小道上。
[怎麼了？]
他看向面前神情凝重的軍裝少年。
藥研藤四郎屈膝單腿跪地，低頭道，「大將出事了。」
……
由雄英所在的城市前往保須市有相當一段距離，因為作為學生並沒有能夠參與到解救工作中的身份，綠穀他們幾個從學校出來之後，都只能老實地回家了。
倒不是說這幾個少年想要衝動地去做什麼危險的事，在經歷了先前英雄殺手的變故，尤其是差點被處分的轟、綠谷以及飯田，面對這種情況他們也算是吸取了教訓。
況且，他們目前根本不知道長生被帶到了哪裡，即便想做什麼也做不到。
前來向他們求助的那位付喪神青年所知也不多，爆豪依稀從他嘴裡聽到的說法，是長生在放學回家的時候，在公寓樓裡被突然出現的黑霧和死柄木弔給帶走了，在帶走的途中，長生想辦法讓同伴逃走，這才讓其他人知道了確切情況。
但是從上一次襲擊雄英USJ的事件當中，他們已經知道敵聯盟的黑霧擁有能夠進行空間傳送的個性，他們逃走之後，警方和職業英雄們聯手，過了這麼久還是沒能查到他們的確切位置，現在的話就更難了。
不過倒也不是全無線索。
長生的手機有定位功能，雖然那附近好像被裝了GPS干擾器的樣子沒辦法確切定位，但是轟恰好在那時候給她打過電話，附近的基站也接收到了信號，接通時間雖短無法定位到準確位置，但是大致的範圍卻有。
至於究竟是哪裡，警方也沒有要告訴這幾個少年的意思。
歐爾麥特只是拍著綠穀的肩膀讓他放心，然而如此情況下，要怎麼才能放心呢？
好友生死未卜，自己卻完全無能為力。要不是長生自己想辦法放跑同伴，他們或許連她遇到危險的事情都不知道。
而且，敵聯盟那裡發現她做了這種事情會有什麼反應？
他們又想要對她做什麼？
一旦安靜下來，綠穀就忍不住開始各種胡思亂想。
在對著書本發了十分鐘的呆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之後，他毅然背起背包，在媽媽一臉愕然著詢問他要去哪兒的時候，匆匆丟下一句「我去一趟保須市」就沖出了家門。
然後他就在車站檢票處，遇到了因為趕上下班高峰而一臉看起來要殺人表情的爆豪勝己。
……
轟焦凍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明白為什麼長生會被敵聯盟的人抓走，就像之前她忽然說要轉學來雄英的事情，他不是爆豪和綠谷跟長生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深厚情誼，他其實完全不瞭解她。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從似乎知道些什麼的綠穀臉上看出他的恐慌。
在離開學校回家的路上，他維持著自己一貫沉默冷靜的心緒，回想了一遍認識長生至今所發生過的事情，然後腳步猛然頓住。
他想起上一回見面時，長生告訴了他的秘密。
她可以進入一隻貓的體內。
如果這也是她的個性的話，在此基礎上，再度回憶起保須市動亂那天晚上發生的異常情況，昏迷的她，還有行為反常的腦無就都可以解釋了。
以及當她醒過來之後委屈地說著什麼他的火焰很可怕的事情，因為他確實曾經打算朝著那只腦無放出火焰來。
所以，當時那只腦無是被長生給控制了，或者說，當時的腦無，其實就是長生。她忍著劇痛幫了他們。
然後，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所以她才會被敵聯盟的人發現。
轟的臉色如同浸入冰窖一樣，全身都是一股寒氣。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來電。
他的心一跳，立刻接通了電話。
「你好。」
「請問是轟君麼？這裡是XXX醫院住院部。」
轟聽到自己母親所在醫院的名字時愣了一下。醫院那裡從未給他打過電話，有什麼情況一直都是直接聯繫家裡，在醫院留下的聯繫方式是轟的姐姐的，他雖然給媽媽留了自己的號碼，但是因為她的病情原因，醫生一直不建議她接觸手機，所以接到這樣一通電話讓他覺得很奇怪。
「是。」
「如果方便的話，能請您來一趟醫院麼。您的母親說想要見您。」
轟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謝謝。」
他放下手機，腦海裡不知為何，忽然閃過第一次見到那只小白貓時的場景。
……
同一時間的本丸
在笑面青江被強行傳送回來的時候，大家都意識到出了事情。
除了被派遣出去的一支出陣隊伍和一支遠征隊伍之外，剩下的刀劍付喪神們都急切商量起對策。在聽完笑面青江冷著臉的訴說之後，一期一振幾乎是立刻就下了決定。
以笑面青江的說法來看，他們的主人是被敵人進行了空間傳送，但是地點與目的都未知，距離過遠的話他們就無法感知到自家主人的位置。
而且刀劍付喪神因為政府規定的關係，是不能經常性往來於審神者所在的現世世界的，雖然因為長生自己不怎麼在意這個規矩，而且之前他們由於擔心她所以一直有安排付喪神陪同她放學，但是真的說起那個世界的瞭解，本丸當中的刀劍付喪神們其實幾乎是一無所知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憑藉他們自己去找尋自家主人，不但耗費時間與精力，更加可能一無所獲。
所以一期一振決定，讓膝丸去找主人現世的朋友報信求助，長生在之前曾經跟他們說起過，在現世當中有一個很厲害的英雄是她非常崇拜的人，如果拜託他的話，說不定就能有辦法找到她，而且比起對現世不甚瞭解的他們，本世界的人應該更加知道要如何進行搜尋。
膝丸會暫時留在現世協助那些人，如果有消息也能夠及時向本丸傳送彙報情況。
同時，一期一振又讓藥研去了異世界找那位齊木君。以主殿與齊木君的交情，加上先前他也好幾次幫助過他們，雖然主殿不願意打擾他，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只要是對救回主殿有幫助的人他們都不能錯過。
再者，他又讓燭臺切和長穀部去了一趟時之政府的總部，希望能夠向他們申請到對於審神者所持羅盤的定位。這一點上，因為涉及到審神者所在現世的事情，希望有些渺茫，而且申請過程與等待批准的時間也無法確定，但是不管怎麼說，還是要盡力一試。
最後，他帶著強烈要求同行的不動行光以及對主殿現世相對最瞭解的堀川國廣和笑面青江一起前往了她在現世的家中。
不論如何，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
……
神奈川縣神野區
「喂，」
死柄木弔翻了兩頁那原本攤開在吧臺上的書就無聊地把它們丟開了，他斜過眼看向正擦著玻璃杯的黑霧，「你不覺得那個臭小鬼離開的太久了麼？」
第85章
因為距離醫院並不是很遠, 轟焦凍在十分鐘之後就趕到了醫院。
走到他母親的病房前, 在敲門之前下意識看了一眼另一個方向，那時候他就是在那個牆角邊，看到了探出頭來的小貓。
但是現在長生下落不明，那裡怎麼也不可能再竄出一隻會忽然跳到他懷裡來的小白貓了。
他敲響了病房門, 也聽到了裡面傳出母親熟悉的應答聲，於是他推門就去，看到了正坐在病床邊上他的母親。
「媽媽。」
他叫了一聲，帶上門去, 「發生什麼了？」
母親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醫院給他打過電話，正是因此, 他才會覺得詫異而儘快趕了過來。
「焦凍！」
轟的母親從床邊站起身來，神情看起來有些奇怪，她走了兩步, 攤開手, 「剛才，有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她眉頭微皺著。
轟疑惑地從母親手裡接過那張字條攤開, 上面寫了一行字，看起來像是某個地址。但是字跡非常的淩亂，若不是他覺得有幾分眼熟努力進行了辨認, 一下子真的看不出上面寫的是什麼。
但是在現在這種特殊時期, 收到這樣一張字跡熟悉的字條, 他立刻反應了過來, 猛地抬起, 眼神銳利，「她去哪兒了？」
「她，爬回去了……」
母親說這話的時候很遲疑，「好像行動很不方便的樣子，也沒辦法開口說話，穿著病號服——」
轟愣了一下，幾乎是立刻地沖出了病房。
他想起了那間，長生曾經待在外面沒有進去的病房。他曾經詢問過護士，據說那間病房裡住著一個身份不明已經昏睡了十年的少女，而當初送她來到這裡，以及在這麼多年裡一直為她支付著住院和治療費用的人也一直未曾露面過，醫生們都覺得，這個少女應該永遠都不會醒了。
轟轉過拐角，幾乎是沒有遲疑地拉開門闖了進去，然後他的眼眸倏然睜大了一瞬。
一個女孩正趴在病床邊的地板上，一隻手吃力地想要握住床沿往上爬，聽到動靜驚慌地轉過臉來，從那頭長而淩亂的黑髮當中露出了一雙黑黝黝的無光的眼睛。
她的膚色幾近透明的青白，毫無血色可言，臉頰消瘦得幾乎要凹陷下去，身形也非常瘦小，抓握著床單的手因為抬起的動作使得病號服衣袖滑了下來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臂。
看到他推門進來的一瞬間，女孩的眼睛瞪得很大，在那張消瘦到極致的臉上，看起來尤其有些驚悚的效果。
「……」
青白色的嘴唇開合了幾下，聲音幾乎無法被辨析出來，轟卻能從她的口型上，看出她是想要叫他的名字的。
「我在。」
轟快走了兩步蹲到她身邊，伸手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非常輕，輕得幾乎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哪怕一眼看到這具身體就能猜到，但是真的抱起來時依舊會覺得，比想像當中還要來的輕。
女孩的手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服，被抱在懷中的時候，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直看著他。
轟將她放回到了病床上，她似乎是完全沒有力氣，肌肉也根本做不到意識想要傳達的動作，在他稍微退開些許的時候，她的手指松松地就落了下來。
轟看出她臉上的失落，主動握住了那只骨節凸出到幾乎只剩一層皮膚包著骨頭的手掌。
然後那張青白的臉上，浮現出了很淺很淺的粉色，無光的瞳眸也像是有些無措一般微微挪到了一邊。
這樣的反應轟很熟悉。
「現在，我來說，」
他看向女孩，語調冷靜但是語速很快，「如果是的話動一動手指。」
女孩被他握住的手指輕輕在他掌心動了一下。
「你是長生麼？」
是。
「那個地址，是你現在被關著的地方？」
是。
「有沒有受傷？」
不。
轟稍稍松了口氣。
他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一隻手依舊保持著握著長生手的姿勢，單手撥號碼一邊向她說道，「我去告訴歐爾麥特。他們正在追查你的下落。」
長生表示明白，又輕輕動了動手指。
這具身體已經昏睡了十年了，即便是醫療技術發展到今天，身體機能還能正常運作，但是極度缺乏鍛煉的肌肉要再度使用實在非常的困難，她花了很長的時間從床上翻下來一路爬到了記憶中轟君母親的病房，雖然很抱歉她那仿佛從恐怖片裡爬出來的樣子好像嚇到了那位元夫人，但是因為情況特殊，她實在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這具身體從誕生至今，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因而聲帶根本無法發聲，她一遍一遍無聲地念著「焦凍」這兩個字，才讓那位夫人明白她的用意是想要請她代為傳達給轟君。
長生的身體還留在那裡，她以上廁所的藉口靈魂出竅搞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點是在神奈川縣神野區的一棟廢棄大樓裡，但是附近並沒有可以讓她進行侵佔的合適人選，她唯一想到的能夠通知到他們的方法，就是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當中。
因為是意識回歸到自己的身體，所以根本沒有距離限制，只是意念一動就回來了。
然而如此一來，再想要去到長生的身體當中，就不行了。
這具身體太過虛弱，哪怕只是蘇醒了這麼短短的時間，長生已經感覺到非常難受。長期靠輸液維持身體機能，已經是饑餓這種感覺也完全感受不到了，所有的感官都遲鈍得要命。
就連在先前的爬行當中，手肘與膝蓋的擦傷，也是直到這會兒，才開始有火辣辣的痛感。
她的身體和長生不同，是無法那麼快進行自我癒合的，所以她只能自己忍著。
轟掛掉了電話，安慰她道，「歐爾麥特說已經知道了，立刻就會趕過去。」
長生眨眨眼表示明白。
轟微微俯身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在這過程中，他注意到了長生病號服褲子上，膝蓋處滲出的血漬，他皺了下眉，「受傷了？」
回想起剛剛所見以及母親說的長生是一路爬過去的話，他臉色一凝，伸手撩開長生的衣袖，然後果然看到她手肘部位的青紫淤血。
肌肉無法使力所以只能靠爬行，那麼最開始從病床上下去，很明顯就是直接以摔的方式落到地上的。
長生用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掌心，想要傳達出自己一點都不痛的意思，不過這種複雜的表達完全無法靠眼神來說明。
轟垂下眼，換了左手繼續與她交握著，右手輕輕貼上她瘀傷的手肘。
長生看到一層淺淡的白色霧氣升騰起來，然後才遲鈍地感覺到手肘那一塊冰涼涼的感覺。
這是在給她冷敷麼？
身體實在太過虛弱了，完全維持不了長時間的蘇醒，尤其是在終於安心之後，長生躺在床上，側著臉看著近處的轟焦凍，眼睛不受控制地閉上，又努力睜開。
轟注意到了，輕聲道，「睡吧。」
……
綠穀和爆豪來到長生家門外的時候，正好遇上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一期一振帶著堀川他們出來，兩方碰面之時都愣了一下，隨即就明白他們的意圖是一致的。
「喂，你們這些傢伙，不是說得很好聽麼？」
爆豪一臉怒容，手掌上火光劈裡啪啦地亂響，冷笑，「結果她人呢？！」
一期一振神色嚴肅，與前一次那溫和淺笑的模樣不同，雖然依舊保持了謙和有禮的姿態，但是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也非常不好。
笑面青江更是從始至終都寒著臉，金綠的眸子像是結了層霜。
堀川國廣左右看看，努力維持住了笑容向自家主公的兩位朋友說明了一下他們目前採取的行動。
正準備商量下一步行動，冷不防屋子裡又是一陣白光閃過，一期一振意外地看到原本應該和那位叫做歐爾麥特的職業英雄在一起的膝丸，正一臉著急地從屋子裡沖出來。
「一期殿，主公的位置找到了！」
他才沖到他們面前，聽起來像是帶著一股哭腔的語調忽然停住，衣領已經被一隻手給攥住。
「那傢伙在什麼地方？！」
爆豪的聲音聽起來很狂躁。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聲線，但是因為兩個人性格完全不同，表達出來的時候也完全不會被搞混。
「小勝，先放開膝丸君啦。」
綠穀乾淨上來拉開爆豪，然後眼巴巴地看向那位薄綠發色的付喪神。
膝丸在短暫的驚愕之後立刻回過神，注重禮儀外表的源氏重寶這會兒也顧不得再關注被弄亂的衣服，而是望向一期一振，省掉所有的前因後果，直接報出了地名，「主上她親自傳達回來的消息，她就在那個地方！」
他的話音未落，原本站在面前的兩個少年已經動作一致地幾乎同時轉身沖了出去，對與現世地點並不瞭解的一期一振他們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上。
就在這時——
[呀嘞呀嘞。]
一身綠色制服的少年毫無徵兆幾乎是憑空突然出現擋在了所有人面前，綠色眼鏡片後，是一張神色寡淡又懨懨的臉，[為什麼我總要做這種事。]
第86章
爆豪勝己雖然立刻就想問這個頂著一頭騷氣粉毛的傢伙是誰, 但是比他更快一些的, 卻是看起來斯文爾雅的軍裝青年。
「齊木先生，」
一期一振看起來相當尊敬這位年紀不大的少年，戴著白手套的手掌按上胸口俯身，言辭懇切, 「可否請您帶我們一同前往主殿所在之處？」
與這位名為齊木的少年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個穿著跟一期十分相似的少年人，此刻站到了一期一振身旁，與剩下幾位付喪神一起朝著他彎腰請求。
「還、還有我們！」
不知是出於直覺還是什麼, 綠穀出久立刻出聲，握緊拳頭, 「也請帶上我們。」
[呀嘞呀嘞，你們兩個是人類吧？]
粉毛少年略顯冷淡的目光在爆豪與綠穀身上掃過，那不帶什麼情緒的眼神, 看在爆豪眼裡莫名覺得有種被輕視了的感覺。
[不, 並沒有人有輕視你的意思，這位……爆豪君。]
齊木歎氣, [真是麻煩。準備好了。]
他如是說道，還沒等爆豪勝己反應過來他那句話的意思，就覺得眼前一晃, 下一秒, 他們已經出現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光線陰暗, 空氣窒悶, 一股煙草與酒精混合的氣味。
是一家小型私人酒吧。
爆豪勝己幾乎是立刻, 就看到了被平放在沙發上的少女，他皺起眉毛，惡狠狠瞪向坐在吧台邊，因為他們的忽然出現而面露詫異的兩人。
他們曾經都在襲擊雄英USJ的事件當中出現過，而且那個全身都是黑霧的傢伙把歐爾麥特坑慘了。
綠穀雖然也很想跟一期一振他們一起立刻沖到長生身邊看看她的情況，但是在目前，當著敵人的面他不敢放鬆心態。
「那個全身都是霧氣的人，能夠進行空間轉移，」
綠谷向明顯不是他們這個世界的齊木君和那幾位刀劍付喪神們說明道，在此同時，雙眼一直死死盯著緩緩站起身來的淺發年輕人，「另一個叫死柄木弔，被他的五個手指接觸到的東西會立刻崩壞，請一定要小心。」
綠穀出久不知道這位元齊木君的情況所以不好判斷，但是那幾位刀劍付喪神們的戰鬥力他大概瞭解，刀法非常精湛，十分擅長物理系的體術攻擊方式，但是近身戰鬥的話，面對死柄木弔就會很危險。
尤其是他知道，這些付喪神們用作武器的刀劍正是他們的本體，一旦被死柄木弔接觸到被毀的話，他們本身就會死掉。
那是長生重視如同家人的存在，不能讓他們遇到危險。
但是以他和小勝兩個人的戰鬥力，要正面硬扛黑霧和死柄木弔的話，勝算實在不大。
不知道這位齊木君是不是還能夠再帶著他們離開。
[瞬間移動能力需要三分鐘的調息時間。]
少年平靜無起伏的聲音忽然從他腦海當中出現，把還在進行思考的綠穀出久給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看向他，同一時刻爆豪也一臉詭異地看了過去，顯然他也是「聽」到了那句話。
[呀嘞呀嘞，如你們所見，是我直接把想法傳達到你們的大腦了。]
齊木楠雄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然後像是完全沒看到那邊神色危險的敵人，自顧自朝著沙發邊走了過去，[怎麼樣？]
一期一振已經將長生抱了起來，他視線低垂著落在昏睡過去的少女身上，神色恭順，「應當無礙。」
齊木點了點頭。
「真是大膽啊，」
死柄木弔冷著聲音，五指張開，「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裡麼……」
爆豪勝己的手掌上，爆炸聲劈啪作響，他肌肉緊繃著，全神戒備，臉上卻露出一股狂暴與興奮交織的勃勃戰意。
[膝丸君知道這裡的地址，也就意味著歐爾麥特他們肯定也已經知道了，他們應該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但是從雄英來到這裡就算是最快的交通方式也要兩個小時……]
綠穀出久一邊緊盯著他覺得最棘手的黑霧，一邊忍不住思考，[沒有臨時執照的學生是不能在校外發生戰鬥的，齊木君的能力需要三分鐘的休息時間，我和小勝最優先的應該是避免戰鬥拖延時間……]
「閉嘴啊臭久！嘰嘰咕咕的吵死人了！」
爆豪忍不住吼了一聲。
「誒？」
綠穀愣了一下。
[我剛剛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並沒有，]
綠穀還在詫異，齊木的聲音又出現了，他慢吞吞解答道，[是我把你們的想法進行心轉心的傳遞了，不用開口說話。]
綠谷張了張嘴，一臉不可思議。
[搞什麼鬼這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爆豪狐疑地看了看齊木。
[小勝，我真的能聽到你的想法誒！好、好厲害！]
綠谷完全沒看到爆豪開口，但是真的聽到了他的聲音，不由驚歎。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麼白癡！？]
爆豪一拳頭敲了上去。
對面的死柄木冷眼看著忽然像是默劇表演一樣表情豐富的兩個雄英學生，忍不住不斷用手撓向脖子，顯得很不爽很煩躁，「這是在忽略我們的，可惡啊，臭小鬼們……」
「沒想到，你們竟然這麼快就能找來。」
黑霧表現得比死柄木要穩重很多，他自吧台之後走了出來。
下一秒，機動值很高的不動行光立刻將一期一振往旁邊一拽，同時藥研藤四郎抽刀出鞘刺向從忽然浮起的黑霧當中伸出的那只手的手腕部分。
死柄木的手掌方向一轉以抓握的姿勢迎向短刀，藥研立刻回身退開。
[要小心黑霧！他的弱點，在沒有被霧氣覆蓋的地方！]
綠穀出久的心聲被齊木傳達到了剩餘幾人的腦海當中，藥研收起短刀回防到一期一振身邊。
綠穀與爆豪也有意識地往一期一振身旁靠攏。
[還剩一分鐘了。]
綠穀咽了咽口水，覺得希望就在眼前。
一期一振蹙眉有些在意地看了一眼被擱置在吧臺上的長生的書包。
[主殿傳送回本丸的羅盤還在那裡，得把它一起帶走。]
[嘖。]
爆豪有些不耐煩，[我沖過去！]
[等等小勝！別衝動！]
綠穀連忙拽住他，慌張阻止。
既要時刻提防著不知會從哪裡出現的黑霧，又要想辦法靠近吧台拿回長生的書包，綠穀的大腦飛速運轉著，連綿不絕的思路像是浪潮一樣在傳心術的作用下撲了剩餘幾人一臉。
爆豪差點又要忍不住一巴掌拍過去的時候，齊木慢吞吞從後頭走了出來。
因為一直刻意保持著低調，而且所表現出來的能力也幾乎都是非常厲害的輔助技能，綠穀之前以為這位齊木君也許並不擅長主動進攻，所以他也努力在想方設法地不讓齊木君被死柄木他們注意到。
然而現在，這位年齡看起來跟他們差不多的少年，竟然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最前面，綠穀有些錯愕，他還拉著爆豪不讓他衝動，卻沒想看起來內斂淡定的齊木君反而是第一個跑出來的。
「齊……」
[呀嘞呀嘞。]
齊木歎了口氣，語氣裡有些無奈的樣子。
然後平靜地抬起手，做了一個讓綠穀和爆豪都很詫異的動作。
他把自己臉上戴著的那副綠色鏡片的眼鏡給摘了下來。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一雙在這之前一直被遮擋著的毫無波動，淡定如死水一樣的深紫色眼睛。
不過齊木並沒有看他們，而是朝著那邊的敵對方的兩人看了一眼。
「……？？？」
「……！！！「」」
什麼情況？
爆豪勝己的表情空白了一下。
綠谷張大嘴巴，呆呆地望向那邊被真正意義上的石化了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一樣立在原地的黑霧與死柄木弔。
他咽了咽口水，措辭艱難地看向正重新戴上眼鏡的少年，「那個，齊木君，他們……」
他忽然有些不敢直視這位少年的眼睛了，這就是傳說故事裡，美杜莎的眼睛麼？
難怪，要用這種顏色奇怪的眼鏡擋著。
好可怕！！
「你這傢伙，是怪物麼？！」
爆豪勝己不可思議地道。
齊木轉眼看他，爆豪反射性抬手遮住自己的臉，齊木聳了聳肩。
[24小時後就會恢復，能逮捕他們的人馬上就到了吧，交給他們好了。]
他看了看手錶，[快點收拾完回去，我明天還要上課。]
「好、好的！非常感謝！」
綠谷連忙應道，然後急急地跑到吧台邊收拾起那攤了一桌子的書和文具，中間路過死柄木的石像時還有些戰戰兢兢的，生怕他忽然動起來。
爆豪不耐煩地粗魯地一把拎起書包把那些書本都給塞了進去，最後看到了擱在桌子上唯一攤開著的那本筆記本，他看看亂七八糟的書包又看看那本筆記，最後還是把它好好地平整地給放進了書包夾層裡。
「好了！」
綠穀和爆豪回到刀劍們身前。
「他們不用處理麼？」
不動行光看起來一臉不滿。
綠穀遲疑了下，搖搖頭，「歐爾麥特他們已經過來了。我和小勝還是不要被他們撞見的好。」
他在石像邊留了字條告訴了他們24小時後死柄木他們就會恢復，所以員警們應該會做好防範措施的。而他和爆豪兩個人，作為學生這樣自己行動，被知道了的話絕對會挨處分被批評的。
[走吧。]
齊木點點頭。
綠穀本來還想問他們先去哪兒的，但是還來不及開口，周圍的環境又是一變。
陰暗晦澀的酒吧，一下子變成了四面皆白，透著一股消毒水氣味的醫院病房。
「轟君？」
「陰陽臉？！」
「……綠穀？」
第87章
自從身體因為太過虛弱而昏睡過去之後, 長生就飄了出來, 晃蕩著雙腿坐在床沿邊，笑眯眯地捧著臉看著平常冷淡的少年在她睡著後，溫柔地為她撩開額前頭髮時的模樣，他的手指擦過她臉頰邊, 長生都感覺自己臉上好像真能感覺到那種觸感一樣，忍不住捂上發燙的臉，卻抑制不住嘴角高高的翹起。
反正，現在轟君也看不到她嘛，臉紅的什麼，才沒有關係呢！
那根修長乾淨的手指在她臉頰邊停留的時間有些長，長生疑惑地歪了歪頭，放下還捂在臉上的手湊近去看了一眼, 結果就看到轟的臉也超紅的。
明明在他看來, 長生都睡著了誒, 他居然還會臉紅！
長生眨了眨眼，忍不住抬起半透明的手，虛虛地戳了戳他泛紅的臉。
轟的神情怔忪了一瞬, 異色的眸子略顯迷茫地稍稍抬起看了過來，長生心裡一緊張就忍不住心虛。
難、難道，能看到她麼？
但是轟只是有些困惑地微微皺了下眉，就重又垂下眼去, 同時也收回了手。
他安靜地坐在病床邊, 維持著單手與她交握的姿勢, 從書包中拿了本書翻閱了起來。
長生有些無聊，於是也飄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看了起來。
就這麼兩廂無語間，病房裡忽然人影一閃，毫無徵兆地憑空出現了幾個人。
轟焦凍的身體緊繃了一瞬像是警覺起來，但是在看到幾個人中的綠穀出久和爆豪勝己，立刻又放鬆了下來。
「轟君？」
「陰陽臉？！」
綠穀和爆豪同時詫異地叫出了聲來。
「……綠穀？」
轟雖然放鬆警惕，但是顯然也有些疑惑。
「這裡是……？」
綠穀還有些茫然地四處望著眼前類似醫院病房的擺設，那邊已經傳來幾位付喪神激動的喊聲。
「主殿！」
「主公！」
一期一振還抱著長生，長腿邁了幾步就來到了病床邊上，但是他看著的方向並不是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金色的眸子卻是望著一處在綠穀他們眼裡什麼都沒有的空蕩蕩的地方。
「一期！你們來啦！」
長生很高興地跳起來飄到他們面前，當即就摟著一期的脖子熱情地給予了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才從他身上下來，眼睛一轉看到了那邊的粉毛少年，於是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更加開心，「齊木君也來了！」
「主殿。」
一期一振終於完全放下心來，溫雅的面容上原先如同攏著層寒氣的緊繃感也消失了，如同春暖雪融，洋溢起絲絲縷縷的溫暖，「您無事就好。」
長生有些抱歉地撓撓頭，「對不起呀，讓你們擔心了。」
「主公，說好的不會讓我們擔心呢？」
有著小天使性格的堀川國廣都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不可以再有下一次了啊。笑面先生可是到現在都還在生您的氣呢！得好好道歉哦！」
他說著往一旁退了退，讓出了站在他後頭正一臉溫柔過了頭微笑的脅差青年。
「啊……那個……」
長生有些心虛地往一期身後躲了躲。
「喂，你們在跟誰說話啊？」
爆豪皺著眉，不管怎麼用力瞪也完全看不出那團空氣裡有什麼東西，可是偏偏這幾個付喪神確實好像正在跟誰在交談的樣子。
綠穀當然也一樣，不止是他，還有轟，甚至是連現在的齊木，他們都是看不到靈魂出竅狀態的長生的。
長生吐了吐舌頭，連忙鑽到了身體當中。
一期一振見狀，屈膝小心將她的身體扶正，在她的雙腳落到地上的同一時間，長生也睜開了眼睛自己站穩了。
「謝謝，辛苦了~」
長生朝著一期一振甜甜一笑，又歪過頭去看那邊面露驚訝的綠穀和爆豪，笑眯眯地朝他們倆揮了揮手，「還有小久和小勝，真是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看到她完全沒事精神十足的樣子，綠穀終於松了口氣，肩膀一垮，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聲音哽咽，「太、太好了——」
爆豪冷哼著一聲，走上前來，抬手就狠狠往她腦門上錘了一記。
「啊痛！」
長生抱著頭，臉立刻皺成一團。
「白癡麼你這笨蛋！」
爆豪罵了一句。
「罵就罵嘛，幹嘛還動手打啦。」
長生嘟囔了一句，然後又拍拍眼淚稀裡嘩啦像噴泉一樣的綠穀，「好啦，小久你也別哭了嘛，你看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的。」
綠穀用力點頭。
「而且我也做到了哦，沒有冒險呢。」
長生揮舞了兩下拳頭，笑嘻嘻的，「看，一點傷都沒有受，還在那邊蹭了晚飯和咖啡果凍~」
綠穀呆了一下，爆豪為她這粗大的神經忍不住又捏了捏拳頭。
但是長生才沒有再管他們，而是笑得超級開心超級可愛地蹭到了一言不發站在最開外位置的粉毛少年那裡。
「齊木君！！」
她一臉乖巧聽話地站定，眼睛亮晶晶地抬頭看他。
就像一隻仰著脖子等投喂的小貓一樣。
「……」
齊木沉默著與她對視了兩秒。
[呀嘞呀嘞，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誒？這就走了麼？」
長生有些小遺憾，用手指揪著他衣角，眼巴巴一副要被拋棄的可憐樣兒。
齊木又看了她一眼，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在她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妥協地抬手擼了把長生的頭毛。
於是長生立刻又笑了起來，還主動蹭了蹭他的手，一副乖巧粘人的貓咪模樣兒，看得後頭幾人一陣無語。
齊木收回手準備離開，臨發動超能力，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兒，默默看向她。
[我家上個星期開始養了一隻叫做旺普的小白貓。]
長生先是一愣，然後臉色立馬就變了，從笑眯眯的樣子瞬間變成了烏雲罩頂，然後嘴巴一扁，眼看著就要哭了，齊木又接上了後頭的話，[不是我要養的。]
長生扁扁嘴，「可是還是養了！」
[……]
就知道會這樣的齊木感覺有點傷腦筋，他下意識抬手揉了揉額角，[是齊木空助做的機器貓給媽媽他們當寵物。]
「就是齊木君的那個哥哥麼！」
長生氣鼓鼓地抓握了一下五指，一副爪子蠢蠢欲動準備撓人的樣子。
決定了，見一次撓一次！
齊木君家是她的地盤！
哪裡來的野貓居然就登堂入室了！
超過分！
而且居然走後門靠關係！
不要臉！
哼，比關係她就沒怕過誰！她可是有齊木君撐腰的！
完全能夠聽到她都在想些什麼的齊木有點心累，他已經不想提醒她關於她其實是一個人而不是一隻貓的事情了。
他覺得，他大概真的有什麼奇特的氣場，總是能吸引一切性格奇葩的人圍到身邊來吧。
乖巧地目送齊木君離開，長生後知後覺地發現病房裡頭的氣氛有點奇怪，她眨了眨眼，回過頭，就見後頭一眾人神色各異的目光全都盯在她身上。
長生捧臉，有點不好意思，「那個，不要都看著我啊，好奇怪！」
你也知道很奇怪麼！那你剛剛那副德行是怎麼回事啊！
「那個粉毛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龍套啊？」
爆豪的語氣有點怪怪的，像是在跟誰鬧彆扭一樣。
他倒是想理直氣壯地像他平時diss那些垃圾一樣diss這個叫齊木的混蛋，可是他又不能不承認，那傢伙的實力確實很強大，目前的他比不過。如果他喊他垃圾的話，那他自己豈不是連垃圾也比不上了。
好氣！！
「齊木君？」
長生鼓了下臉，「齊木君才不是龍套嘞！如果是漫畫的話，他肯定是主角啦！」
「……」什麼鬼。
爆豪不想理她，嘖了一聲扭開頭去，結果眼角瞥到站在病床邊上的轟，以及躺在那張床上的……
說起來他們好像都忽略了一件事。
綠穀有些遲疑地看看那邊，又看看長生，不知道現在該不該問出來。
長生的目光順著爆豪意有所指的一瞥看向病床方向，臉上的笑容稍微淡了些，隨即又好像什麼變化也沒有，步伐輕快地走了過去，撓撓頭，「那個，反正你們也都知道了，這個就是我原來的樣子。」
「是不怎麼好看，所以就不要多看了啦……」
她的目光四下遊移，然後撞上了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轟焦凍的眼睛，長生稍有些躲閃，但是遲疑之後還是認真地回望了過去。
「轟君……這就是之前我那個不能說出來的秘密。」
長生垂下的眼，眼睫微微顫了顫。
轟焦凍平靜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一時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忽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長生。」
長生愣了愣，抬頭看他，「誒？」
轟焦凍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言語也少，他朝她伸出了手。
長生的眼眸微微睜大，看著那只手。
指節修長，關節突出，很明顯的男孩子的手。
長生忍不住又看了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的轟焦凍，然後咬了咬唇，遲疑著慢慢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下一刻，她的手被握緊了，轟略顯冷淡的眸子裡，閃過非常淺淡的笑意。
「我知道了。」
他如此說道。
砰——的一聲，爆豪踹了一腳病床邊的櫃子。隨即，刺耳的警報聲瞬間響徹了整個醫院。
！！！
一臉懵逼的幾人互相對望，同時做出反應。
——快跑！！！
第88章
一行人像是做賊一樣在轟焦凍的掩護之下偷偷溜出了醫院, 身後住院部大樓裡的警報聲總算停了下來, 但是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和保安還是讓長生忍不住有點心虛。
「真是的，小勝你幹嘛要踢那個櫃子啦……」
她哀怨地看了一眼抱著手黑著臉的爆豪，「我好不容易侵入醫院系統沒讓監控記錄下來的。」
結果被這麼一攪和，肯定會引起注意的啦。
「誒？侵入醫院系統？」
綠穀呆了一呆, 「還可以做到那種事情麼？」
長生點點頭，有點不情不願地說道，「可以是可以啦，可是超難的，我現在的樣子沒辦法控制好。」
只有回到原來的身體裡才稍微好控制些，畢竟是基於她身體的個性，自然也只有在她自己身體當中時才能發揮到最好。
況且，她的個性從小到大就沒有進行過系統地訓練和培養, 甚至連她自己對自己的個性都沒有特別全面地進行過瞭解, 完全都是長生自己隨性發揮胡搞亂來, 能夠做到現在這種程度其實已經算不錯了。
先前她從醫院病房爬出去又爬回來的那一段過程，走廊監控上肯定被記錄下來了，所以她當然得把那些給銷掉才行, 還有原本連接著她身體的心電監控設備等等，否則，一拔掉那些貼在身體上的設備，醫生肯定立刻就會知道了。
「你想的還真是周全呢。」
綠穀撓撓頭, 掛著冷汗感慨。
「喂, 我說你們兩個。」
爆豪斜斜地睨了一眼, 語氣很沖，「準備拉到什麼時候？當我們死人麼？」
長生順著他的目光，猛然發現原來她跟轟君的手還緊緊牽在一起，她臉一紅，連忙松了手哈哈乾笑兩聲。
轟倒是一臉淡定，完全沒有任何窘迫，一點都不像之前在長生面前時候那麼容易臉紅的模樣了。
「接下去什麼打算？」
他如是問道。
「得像歐爾麥特說明一下今天的事情吧。」
綠穀有些遲疑，看看長生又看看爆豪，「雖然可能會挨駡，但是……」
長生點點頭，又轉而看向一直跟隨著的一期等人，「你們先回本丸吧，我得和小久他們一起去向歐爾麥特先生說明一下情況。」
「主殿……」
一期看起來並不放心。
「沒關係啦。」
長生很大意地墊腳拍拍他的肩膀，歪頭道，「敵聯盟那邊都已經被齊木君搞定了，不是你告訴我的麼？」
一期斟酌片刻點了點頭，轉而往向剩餘三位少年，「那麼，我家主殿還請各位多加照顧了。」
「嗯，請放心吧一期先生！」
綠穀用力點頭。
「不勝感激。」
對這幾位少年還是很有好感的一期一振微笑著致謝。
……
四個少年少女一直在警察局等到歐爾麥特他們回來，因為怕妨礙工作中的歐爾麥特，所以綠穀他們也沒有在中途打電話過去，只是一行四人乖乖坐在接待室裡等候，順便還湊在一起看了會兒書複習了一下。
畢竟明天就是期中考了，今天還經歷這種事情，對於應考的心理刺激實在太大了些，還是多看看書冷靜一下的好。
於是當歐爾麥特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四個小傢伙埋頭在書堆裡的樣子，轟正在給長生講解，綠穀湊在一邊旁聽，爆豪一個人離得稍遠些，拿著一根筆以要把紙張穿透的力度在那裡奮筆疾書，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對著課本反而像是對著十惡不赦的敵人一樣。
歐爾麥特咳嗽了兩聲，引起他們幾個的注意，隨後嘴角上提，擺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臉，「不錯啊少年們，作為老師看到這樣的場景真是令人欣慰！」
他豎起大拇指。
「歐爾麥特先生！」
長生立刻站起來，眼睛也亮了幾分。
那表情，就跟她見著那位齊木君沒兩樣，除了少了幾分親昵之外，連臉上無意識的幾分紅暈都幾乎一模一樣。
「喲千葉少女，看到你安全回來，真是太好了。」
歐爾麥特寬大的手掌按上長生的腦袋輕輕拍了拍，動作力度明顯放輕很多。
「既然你們主動來了這裡，想必也是有話要交代的。」
跟著歐爾麥特一同進來的，還有一位穿著一身風衣長相普通的男人，他摘了帽子微笑了一下。
「塚內先生。」
綠穀顯然是認識這位元警官的，立即上前打了招呼，然後脫口問道，「敵聯盟……」
「啊，果然是你啊，」
歐爾麥特在旁邊歎了口氣，一副傷腦筋的樣子把手一攤，「字條上的字跡，一看就是你寫的啊綠谷少年。」
「呃……」
綠穀有點尷尬，「抱、抱歉……」
大家麻利地把桌子上的東西都給收了起來，然後跟著塚內警官進了會議室。
鑒於綠谷和長生兩邊的行動都是錯開進行的，所以在訴說上也需要都同時進行補充，而且這一次的事件當中又摻和進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在解釋起來的時候不免會顯得有些荒誕。
長生相信歐爾麥特，而既然是連歐爾麥特都報以信任的塚內警官，長生便也選擇相信他，所以將關於齊木君和刀劍付喪神的事情也一併解釋了一遍。
聽起來雖然有些荒謬，但是有綠穀他們的佐證，以及歐爾麥特也表現出對此的知情，塚內臉上的疑慮總算打消，就是在記錄的時候稍有些不知從何下手的無措感。
「事情已經瞭解了。」
他合起記錄冊，然後歎了口氣，「看起來你們確實沒有隱瞞。」
他略顯煩惱地微微皺著眉，一看就知道還在被什麼事情困擾，綠穀猶豫之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請問……」
塚內似乎在斟酌是否應該告訴他們，一旁的歐爾麥特已經抱著手臂語氣嚴肅地說了出來，「我們到達的時候，黑霧和死柄木弔已經失蹤了。」
「什麼？」
四人俱是一驚。
「可是，他們不是應該被石化了麼，齊木君說得過24小時才會恢復，那麼就一定得過24小時。」
長生對齊木保持著百分之兩百的信任度。
「也有可能是在綠穀君你們離開之後，我們趕到之前，他們就被人帶走了。」
塚內如是說道，「不過從週邊調查來看，周圍的人並沒有在那個時間段看到有人進出那棟大廈，樓內也沒有找到暗道，除非是用了我們不知道的隱藏方式，否則的話應該是在敵聯盟內部，還有能進行空間傳送的敵人存在。」
而且，這麼說的話，在那段時間，其實一直有人在監控著酒吧裡的一切，否則，又怎麼能夠恰好知道發生了什麼呢？
可是既然當時齊木君在那裡，以他能夠聽到周圍200米範圍內所有人的心聲這一點來說，他不可能會察覺不到附近還藏了人的。
所以那個人當時並不是真的在那裡，而是以監控器在觀察他們麼？
長生把這一猜測說了出來，歐爾麥特的神情顯得越加凝重了起來，他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綠穀，卻沒有說出口。
長生立刻知道，那個人，大概就是歐爾麥特所說的，叫做ALL FOR ONE 的可怕敵人了。
可是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塚內對此也顯得有些不解，在他先前對長生的詢問當中，他已經知道在長生被帶去敵聯盟總部的那段時間裡，她既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也沒有被刑訊逼問什麼，更加沒有被引誘勸說讓她投入敵聯盟一方。
她說，雖然死柄木是很想殺她，但是礙於什麼不得不顧忌的原因，黑霧一直在讓他保持冷靜。他們基本就沒有怎麼管她就把她丟在了一邊，還滿足了她一切需求，就連她假借上廁所的名義躲進了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他們好像都沒有在意，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地允許了。
真的非常奇怪啊。
或者說……
他們是有意如此？
那麼他們到底想要達到一個怎麼樣的目的？
「總之，最近一段時間，千葉小姐最好還是要注意安全，一旦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還請立刻通知我們。」
塚內叮囑道，同時又轉而望向站在她身後的三個雄英少年，「爆豪君和綠穀君也是，雖然這次事件當中你們沒有受什麼傷，但是在情況不明的前提下擅自跑去敵人總部這種事情，以後還請再多斟酌考慮一下。鑒於此次情況特殊，而且歐爾麥特也知道了，那我們就暫時不通知雄英的老師，希望你們吸取教訓。」
「是——」
綠穀低下頭虛心應答。
爆豪切了一聲，扭開了臉。
「不過轟少年這次做得很好！」
歐爾麥特用力一拍轟焦凍的肩膀，讚揚道，「沒有自己行動而是第一時間通知了老師，考慮得很周全了！」
轟垂下眼沒做聲。
爆豪的臉卻更加黑了些。
第89章
三個少年將唯一的女孩子送到了家門口——嗯, 就是那個海濱公園啦。雖說長生是很想能請他們一起進去坐坐喝杯茶嘗嘗燭臺切特製點心也看看她現在的家，可惜, 除了本丸的主人長生自己之外，也就只有齊木君能突破次元空間來到這裡了。
超可惜的，畢竟現在的本丸，長生覺得足夠她驕傲得展示在自己的朋友們面前了。她去過綠穀家，也去過爆豪家, 小的時候她會羡慕, 後來偶爾會有嫉妒, 再往後，便只剩下了憧憬。
而如今她已經不必再憧憬羡慕了, 因為她也有自己值得驕傲的家園了, 而且一點都不會輸給任何人！
「那麼，明天見啦~」
長生揮揮手。
「明天見長生！」
綠穀一臉笑容，「要加油啊！」
「嗯！」
長生握拳，然後白光驟起, 人已經消失了。
……
回到本丸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雖然有一期一振回來報過平安, 但是一直沒能見到自家主公回來, 刀劍們多少還有些放不下心來, 三三兩兩不定時就要往後院那裡晃一圈。
直到熟悉的白色靈光閃過, 原本就眼巴巴盯著那處的刀劍們對望一眼, 呼啦一下全都沖了過去。
然後長生就被圍堵住了。
在她忙不迭應付著大家的追問焦頭爛額之時, 還是最穩重體貼的燭臺切跑來暫時穩下了擔驚受怕的同伴, 讓長生得以喘口氣。
「真是多謝了啊~」
她垂下頭，乖乖跟在燭臺切身後，自知理虧地連嗓音都不像平時那麼精神了，「說好了不讓你們擔心的。」
雖然一直沒做表示，但是長生很明顯地能夠感覺到，笑面青江還在生她的氣，哪怕他依舊在笑，可身上絲絲縷縷的寒氣離得近了都能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那可是傳說中斬殺過幽靈的靈刀哦！
所以就連生氣起來，都非常可怕呢！
得乖乖去道歉才成。
燭臺切倒是能夠理解她那麼做的原因，尤其是在之後瞭解到當時他們所面對的敵人的情況。
對方能夠將接觸的東西毀壞掉，這種能力對他們來說確實相當棘手，稍有不慎就會無法挽回，在瞭解到自身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前提下先將笑面送回來從而得以向他們報信求助，聯繫之後的一應發展來看，主公其實是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
但是不管理由是什麼，丟下自己的主人獨自面對危險，身為刀劍，總歸是無法接受的。
笑面青江與其說是在生主公的氣，不如說是無法原諒自己。
但是主公偏偏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單純的將一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燭臺切猶豫著是否應該出言解釋一下，跟在他後頭一路走的少女已經率先停下了腳步。
「燭臺切，我這次有做錯麼……？」
她仰著頭看向他。
燭臺切回過神來，與她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兒，隨後唇角略微彎起，「那麼主公您有感到後悔麼？」
長生搖搖頭。
於是燭臺切便道，「那便好了。既然您不曾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後悔，那麼就不必為此而遲疑迷茫……」
他停了停，而後搖搖頭，「況且，您其實也並沒有感到迷茫。」
「話是這麼說啦，」
長生垮下肩，「可是還是會有點覺得抱歉的。」
燭臺切笑了笑，廊上紙燈籠昏暗的光線下，眼罩外的眸子閃爍著溫潤如燭火的光澤，「如此的話，身為您的刀劍，反而覺得很是欣慰和開心呢。」
「誒？」
長生抬頭看他。
「能夠時刻被自己的主人顧慮著心情是一件很讓人覺得幸福的事不是麼？」
燭臺切如是說道，笑著歪了歪頭，明明一副穩重成熟的樣子，竟然也因為這個動作而突然顯得有些可愛起來，「如此的話，反而能夠讓人覺得放心啊。」
「這樣麼？」
長生眨了下眼，有些不解地撓撓頭，「因為家人的話，不都是這樣的麼……」
雖然她沒有家人，但是她見到過引子阿姨為小久擔心的樣子，而且就算並不是家人，在小久衝動亂來的時候，她也會為他而揪心的。
所以當別人也同樣為她感到擔心的時候，她並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心情，正是因為理解，所以才更加覺得於心有愧，哪怕重來一次依舊會做同樣的事情。
燭臺切愣怔了一瞬，然後像是無奈一樣輕輕歎氣。
「笑面他現在，應該在房間裡。」
長生懵懵地看他。
燭臺切帶著黑手套的手指點了點下巴，心情很好似得提議，「正好做了一些牡丹餅，主公替我帶些過去給他如何？他之前可是連晚餐都沒吃。」
長生眼睛立刻亮了，用力點頭，「好的！交給我吧！」
……
站在房間門外，端著託盤的長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自己，確保沒什麼不對勁之處，這才抬手叩上了門扉。
裡頭安靜了一陣，隨後有輕微的腳步聲，門開了。
來開門的，是穿著內番服，長得有些誇張了的漸變色頭髮一路快拖到地板上了的天下五劍之一的數珠丸恒次。
見著杵在門口的審神者，這位太刀略一點頭，平靜地朝她問好，「主公，請進。」
「晚、晚上好……」
走進房間，看到正盤腿坐在小桌旁背對著她的那個人影時，長生咽了咽口水，有點心虛了。
數珠丸恒次半闔著眼，若有所悟地看看他們，撚起佛珠，「我去尋山伏國廣殿討論佛法，主公還請自便。」
「誒、誒？好的……」
長生連忙點頭，然後眼巴巴看著數珠丸走出去還帶上了門，於是，房間裡就只剩下了她跟終於肯轉身看過來的笑面青江兩個人了。
嗯……氣氛怪怪的。
「那個……」
長生吸了口氣，尷尬地揚起笑容，示意性地舉起拿在手上的託盤走過去，「燭臺切說你沒有吃晚飯，所以托我給你送過來的。」
她將託盤在小桌上放好，然後順勢屈膝在一旁坐了下來。
笑面青江手上抱著一個圓球狀的刀裝，金燦燦圓滾滾的，像是暖手爐一樣。但是他本人就那麼安靜地看著長生走過來到坐下的動作，始終一言不發面無表情。
長生有點慫了，像是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一般，腦袋越壓越低，眼看著都要碰上桌板，才忽的聽到一聲輕笑。
她都要以為自己出現幻聽，偷偷抬起眼瞄了瞄，就見笑面青江已經伸出手拿過了一塊牡丹餅，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注意到她偷看，他揚了揚眉梢，「這麼在意我麼？」
長生很耿直地用力點頭，並且還一副狗腿子模樣地殷勤給他斟了茶水遞過去。
笑面青江垂著眼看了看被遞到面前來的那杯茶，茶湯澄澈，燈光映在裡頭晃蕩，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水還是熱燙的，隔著瓷杯熨上皮膚，也是熱熱的。
他一開始沒接，看起來似乎出神了一下，長生有些疑惑地多看了他兩眼，這才讓笑面青江回過神來，他伸手端過杯子卻並沒有喝，而是將杯子握在手中慢慢轉著。
長生看著茶杯，臉上溢出失望。
「對不起……」
良久之後，她才悶悶地出聲道。
被握在修長手指間的杯子停止了轉動，笑面青江抬起眼，依舊眸光帶笑，「為何要向我道歉？」
「讓你擔心了。」
長生揪著手指頭，「而且，不應該問都不問一聲就擅自為你做出決定。」
「您沒有錯，」
笑面青江語調平靜得很，慢悠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將之放回了桌上，「不必如此。」
他越是這麼平靜地回答，長生越覺得不安，這種不安與無措的急切已經自眼底深深地投射了出來，以至於看著她的笑面青江都無法裝作看不到了。
他沉默片刻，忽而將手上抱著的金球遞了出去。
「？？」
這出乎預料的動作把長生弄得一頭霧水，但是還是乖乖地伸手接了過來。
但是，他為什麼要把刀裝給她啊？
不，說起來，笑面青江為什麼要抱著一個特上刀裝？
「感覺如何？」
他問。
「誒？」長生一愣，猶猶豫豫地低頭又看了眼被她拿在手上的刀裝。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拿到金色刀裝呢，鑒於她臉黑手黑，刀裝製作的時候十次裡能灰掉六七次，就算是剩下那三四次出來的也大多是綠色和灰色的刀裝，所以在他們本丸裡，金色刀裝可以說是很稀少的東西了，好不容易製造出一個，她都會站得遠遠的，生怕把它給磕壞掉。
畢竟，這些可都是用來給刀劍們防身加攻擊的好東西，她自己又用不上的。
要說對這個刀裝的感覺……
長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懷裡這個圓乎乎光溜溜的東西。
「暖暖的……」
她歪了歪頭，「而且要很小心一點，很珍貴啊。」
笑面青江薄薄的唇角上揚起幾分魅惑笑意，眼眸深邃，「就是這樣。」
「嗯？」
長生一臉迷糊。
笑面青江單手支下巴，用眼尾幽幽一瞥，「您啊，就跟這個小東西一樣，讓人不知所措呢。」
第90章
長生最後是紅著臉落荒而逃的。
她發現自己果然臉皮還是不夠厚，完全應付不來笑面青江這種類型呢, 一被調侃就完全手足無措了。
回到房間, 最後又把書給看了一遍, 好好冷靜了一下, 這才跑去洗漱睡覺了。
唉, 說起來，還是有些沒底啊。
英語數學國文之類的基礎必修課她還是蠻有信心的，可是有些是英雄科才教授的類似乎英雄基礎學以及戰鬥與救護相關的書面上的課程, 她原先完全就沒有上過，全靠這一個星期的臨時惡補，她又不是真那麼天才，也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要完全趕上小久他們根本不可能。
但是, 盡力而為吧。
至少別讓分數太難看。
尤其是雄英對她已經足夠寬容了，事先都將實技測試內容告訴了她, 也沒有禁止她向參加過考試的學生詢問相關資訊，雖說也許這也是對情報探查能力的一種考驗, 但是不得不說相比於當初參加入學考的其他學生來說, 她是絕對占了便宜的。
總之, 加油吧！
……
第二天一早, 長生是在自家刀劍們整整齊齊目光歡送和那一聲聲「祝您武運昌隆」的祝福聲中離開的。
他們都知道今天長生要去參加一場非常重要的考試，而這段時間以來她的辛苦努力也全都是為了這一場考試, 因而一個個的全鼓足了勁兒為她加油。
嘛, 雖然對長生來說, 只是感覺更加緊張了。
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出現在海灘上的，然後抬頭就見著了正等候在不遠處的綠穀。
「小久？」
長生驚訝了一下。
現在才七點多，海灘上沒什麼人，但是夏日天光亮得早，太陽懸在東邊天空，明亮的日光映照在海平面上，一眼望去盡是燦爛明亮。
「長生~」
綠穀出久背對著朝陽朝她揮手，笑容燦爛地有些晃眼，讓長生忍不住用手遮擋了一下。
「又能一起去學校真好呢！」
綠穀握著拳頭，滿臉興奮。
長生原來住的地方距離綠穀家不遠，前往學校也都是順路的，所以過去他們經常一起上學放學，綠穀有時候還會幫長生帶早餐或者午餐的便當，都是綠谷媽媽親手做的。
這種感覺還真是非常久違了呢。
長生覺得心底那種忐忑，因為此刻熟悉的日常而慢慢開始消減了下去。
她沒有問綠谷明明並不順路為什麼要特意在這裡等她，因為即便不問她也知道原因。
因為不放心她啊。
畢竟敵聯盟的人還在暗處呢，誰也不知道他們下一次又會在何時出現。
深深吸了一口由海面吹來的鹹澀涼風，在肺部被空氣充溢得鼓脹的同時，心也漸漸安穩了下來。她緩緩呼出氣，然後提起嘴角用力一握拳，「嗯！真好！以後一定也能像以前一樣一起上學的！」
……
雄英高中建設在城郊的一座小山上，當他們抵達的時候，門口已經陸陸續續有穿著制服的學生在往裡走。
長生還不是雄英的學生，身上穿的是便服，但是有特別允許所以在步入校門的時候並沒有被自動屏障給阻攔，不過倒是受到了很多路過學生的注目。
綠谷陪著長生找到了考試地點所在教室這才放心離開，離去之前還大聲說了加油，並且囑咐她午休的時候會來找她，長生乖乖應下，看著自家小夥伴開開心心離去的身影，頓覺自己心情也變得非常好。
呦西，接下去就是她一個人的戰場了，加油吧！
「打擾了！」
走進教室，裡頭空蕩蕩的，只有一位戴著眼鏡的性感女老師手上拿著一根皮鞭斜倚在講桌邊上，看到長生進來，她勾起唇角，眼神曖昧，「真是年輕呢~」
長生一下就認出了這位極具個人特色的女英雄，非常有禮貌地彎腰問好，「午夜老師，我是今天來參加考試的千葉長生，請多指教。」
現雄英高中一年級任課老師，極度出名的18.禁英雄午夜將眼鏡推上額頭，精巧的眉梢微抬，拿皮鞭一指底下的課桌，「去坐下吧，今天負責為你監考的就是我了。」
「是。」
長生很乖地坐好，拿出文具，雙手規規矩矩地擺在桌面上。
她的考試和一年級英雄科的期中考試是同時進行的，因為有好幾門科目，所以會一直持續到下午。
上午四門科目結束之後就是午休時間，長生送走午夜老師之後沒等多久，就等來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綠穀。
「久、久等了長生。」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沒事啦。」
長生好奇地看他，「倒是你，怎麼這麼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剛才被歐爾麥特叫去說話了，所以……」
綠谷的眼神微妙地挪開了。
長生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有事瞞著，不過既然他不說自然有他的理由，她也不會去追問就是了，於是她用力一拍小夥伴的肩膀，「那麼，走吧~」
「嗯！」
綠穀立刻很興奮地點點頭，然後開始極力向她推薦介紹起了雄英的食堂。
長生一邊聽他說一邊忍不住有些發散了神思。
說起綠穀的秘密，總覺得，每次提到歐爾麥特的時候，他就會變成這樣了。而且長生有種不知道該說是直覺還是什麼的感覺，小久他好像跟歐爾麥特關係特別好的樣子？
要說是學生的話，轟和爆豪也一樣是歐爾麥特的學生嘛，可是他們相處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呀。
嘛算了，總歸和歐爾麥特有關的話，肯定也不是什麼壞事了。
……
就如同一路上綠穀喋喋不休地讚揚那樣，雄英高中的食堂真的非常棒！
哪怕是吃慣了燭臺切手藝的長生，都忍不住要為之豎起大拇指來。而且不同於燭臺切擅長的日式傳統料理，烹飪英雄Lunch Rush精通世界各地的美食，學生們在這個大食堂裡可以以低廉的價格吃到非常美味的食物。
真的超級棒了。
「雄英真的很棒誒。」
長生笑容滿面地吃著飯後甜點的咖啡果凍，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是吧是吧！」
麗日禦茶子坐在她身旁，合著雙手笑眯眯地推薦，「還有其他很多好吃的呢！以後可以一點點嘗試過去呢！」
「在其他方面，雄英也是當之無愧的最高峰。」
已經吃完午餐紳士地等著其他人的飯田推了推眼鏡，開始講述起他認為的雄英各項頂尖設施與師資力量，把長生聽得一愣一愣的。
感覺真的非常厲害了。
她想。
「考試感覺如何？」
坐在她對面的轟焦凍淡定問道，他點的是蕎麥面，和飯田一樣早就已經吃完了。
「嗯……怎麼說呢，」
長生皺皺鼻子，「大部分都答出來了，救護知識因為之前也知道一些所以感覺還好，但是英雄基礎學最後兩道自由論述不怎麼有把握。」
「誒！只有最後的論述麼？」
麗日禦茶子表情空白了一下，然後在對面三個男生疑惑望過來的目光中，略顯心虛地把眼睛挪開了。
老實講，她前面的題目裡就有很多題根本無從下手。
「沒關係的！下午還有兩門，長生你都有認真複習，要有信心！」
綠穀很有幹勁地鼓勵道。
「嗯~」
長生點點頭。
「千葉醬之後還有實技測驗吧？」
坐在麗日禦茶子另一邊的蛙吹梅雨拿著調羹好奇地歪了歪頭，「想好應對方法了麼？」
「叫我名字就可以哦~」
長生眨了下眼，疑惑道，「為什麼你們都知道……」
關於她參加轉學考試的事情，原先知道的只有綠穀爆豪和轟他們，因為長生覺得在沒有得到結果之前說出來很不好意思，但是剛才小久帶著她來到食堂的時候，麗日他們一點都不意外，而且閒聊中也明顯透出他們早就已經知曉了關於她來考試的事情了。
尤其是蛙吹梅雨的話中，顯而易見地表明就連她的個性情況他們也已經知道了，所以才在為她擔憂，因為就表面上來看，長生的個性在應對機甲型的假想敵人時是真的很棘手了。
被她這麼一問，餐桌上安靜了一瞬，然後長生茫然發現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對過忽然嗆住了的綠穀出久。
他原本實在吃豬排飯，這一下咳得臉都漲紅了，長生連忙把他手邊的果汁杯遞過去。
綠穀喝完飲料這才緩過氣，但是臉上的紅色絲毫未消。
「那個……」
他眼睛左右飄著，腦袋壓得低低的。
麗日禦茶子搞不明白他在心虛什麼，一臉疑惑。
「嘛，因為綠穀醬課間的時候一直在寫計畫書，」
蛙吹梅雨很可愛地歪了歪腦袋，用手指點著下巴，「關於『用精神控制類個性對付機甲』這個題目。」
「誒誒！那個等等！」
綠穀紅著臉慌慌張張地擺手試圖阻止。
蛙吹梅雨眨了下眼，「不能說麼？」
「可是……爆豪君跟出久君吵架的聲音，全班都聽到了呢。」
麗日禦茶子捂嘴，「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誒？」
長生聽得愣了會兒，「小勝會什麼要跟你吵架？」
看到瞞不過去了，綠穀耷拉下腦袋，坦白道，「因為小勝覺得我太多管閒事了。」
爆豪的原話是：這點場面都應付不來還上什麼雄英！儘快滾回去才好！！
綠穀之前一直在為長生考慮著考試的應對策略，但是不管想出什麼辦法最後結合長生本身的身體素質的話成功率都不高，他抓耳撓腮了好幾天也沒想出辦法來，在課間休息的時候正苦惱著，就被坐在前排的爆豪給瞅到了。
然後就吵起來了。
雖說是單方面的，畢竟綠穀在爆豪面前氣勢一向比較弱。
不過從昨天的情況來看，綠穀忽然覺得，長生自己也許已經有自己的應對方法了，他確實不應該事事都為她打算好，這是長生自己要面對的考驗，只能由她自己來完成才對。
「這樣啊。」
長生恍然大悟，然後彎起眼睛笑道，「謝謝你啦小久，但是，偶爾也相信我一次嘛。」
第91章
短暫的午休時間之後, 是還剩下的幾門考試, 等到鈴聲響起，長生第三遍檢查完試卷確認應該是沒有遺漏以及那種低級錯誤了，這才蓋上筆帽長松了口氣。
「辛苦老師了。」
長生禮貌地彎腰致謝, 「今天麻煩您了。」
收起卷子的午夜揚唇而笑，舉手投足間滿是風情嫵媚, 只是淡淡一瞥, 勾人的視線就能讓人忍不住面紅起來。
「接下來換了衣服去實技測驗場地吧。」
她看著眼神躲閃臉紅起來的小姑娘, 忍不住又是一笑, 輕輕一拍肩膀, 搖曳生姿地走出了教室。
「是、是！」
長生立刻應聲。
借了雄英的女生更衣室換上方便行動的運動服，長生根據之前收到的通知搭上巴士, 在過了五分多鐘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望著面前占地面積巨大跟現實城鎮沒兩樣的模擬街區訓練場，長生想起之前聽他們說起的, 這樣同款的訓練場在學校裡還有另外好幾處, 不由再次感到咋舌。
好厲害。
「準備好了麼？」
一旁小高塔上的喇叭裡傳出一個男聲，高亢嘹亮, 很有辨識度, 「既然已經知道考試規則, 那麼就往前沖吧！限時十分鐘，Ready？Go！！」
長生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面前的大門已經緩緩向兩側開啟了。
都、都不帶給人準備的啊？就這麼開始了？
長生猛一激靈, 連忙用力一拍自己的額頭, 抬腳沖了進去。
……
「開、開始了！」
綠穀看起來比身處考場當中的長生看起來還要緊張，手指握得死死的，眼睛一眨不眨。
「吵死了！」
爆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可是爆豪君的聲音比出久君大多了啊。」
麗日禦茶子很正直地說道。
「哈？你想說什麼？」
爆豪眯著眼，語氣很差，「所以說你們幾個也要跟來幹嘛啊？！」
麗日禦茶子下意識往蛙吹梅雨身後縮了縮，然後撓撓頭笑容很天真，「我和梅雨醬也想要來給長生加油嘛~以後就是同學了哦！」
爆豪切了一聲，翻了個白眼，「你倒是有信心啊。」
綠谷詢問了歐爾麥特是否可以讓他們旁觀，在得到允許之後，他們幾個就來到了這間裝了好幾個螢幕的轉播室。
因為不想影響到長生讓她緊張，所以他們旁觀的事情並沒有人告訴她，幾個少年少女都乖乖站在那裡仰頭看著螢幕裡獨自跑進街區的少女。
「長生醬在幹什麼？」
蛙吹梅雨看著螢幕裡，正屈膝半蹲著用一隻手按在地面上閉著眼睛像是感受著什麼的長生問道。
綠穀也一臉迷茫的搖搖頭。
就見長生在蹲了一會兒之後站起身來，然後端著下巴一臉凝神思考的樣子。
「已經一分鐘了！」
麗日禦茶子看起來有些著急。
總計十分鐘的考試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之一，但是長生從門口跑進來之後就停住沒再動了，攝像頭拉近之後的特寫能顯現出她平靜的面色，好像並不是很慌張的樣子。
「長生在想什麼？」
因為熟悉和瞭解，所以知道她現在的樣子表示還是有把握的，綠穀並不擔心，只是很疑惑。
轟焦凍全程一言不發抱臂看著。
「她動了！」
麗日禦茶子激動。
「安靜點！！」
爆豪瞪了她一眼。
麗日禦茶子立刻捂住嘴。
長生看起來深吸了口氣，然後目標明確地朝著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出現了！是2分！」
明明捂著嘴但是忍不住依舊叫出來的麗日禦茶子抓著蛙吹梅雨的手看起來超緊張。
「跑過去了？」
蛙吹梅雨淡定地被抓著手，歪了歪頭。
螢幕裡，長生遇到從前頭拐角忽然沖出來的2分假想敵，幾乎沒做任何猶豫地直接繞過它繼續往前跑。
「假想敵人會自動鎖定目標，」
飯田端著下巴皺眉，「不解決掉會一直追上去。千葉小姐在想什麼？」
並沒有人回答他。
「又出現了！」
麗日禦茶子眼睛睜得老大，「2分！」
「咦？！又是2分！」
「……好厲害……」
三分鐘過去了，長生身後已經跟著了一大群2號假想敵，密密麻麻地都要塞滿馬路，全都目標一致地跟著頭也不回跑在前面的少女。
「這傢伙……」
怎麼做到的？
爆豪都忍不住呆了一下。
「長生醬最開始那個動作，」
蛙吹梅雨想了下，猜測道，「是在偵查地形和敵人分佈麼？」
當時她以手按地，那動作現在回想一下的話，確實很像。而且中途她也經常會停一下重複這個動作。
「原來如此，所以千葉小姐才會那麼清楚街區道路和假想敵人的位置，她在行動之前規劃好了路線，」
飯田天哉點點頭，「特意避開速度A級最高的1分假想敵和擁有遠端火力武器的3分假想敵，挑選分值中等速度只有C級的2分機，考慮到自身速度所以以此入手麼。」
「計算很精准而且也很瞭解自身缺點，沒有去挑戰不擅長的1號和3號，以最短時間達到最高效率。」
歐爾麥特點點頭，「幹得不錯啊千葉少女！接下來就看你要怎麼解決了。」
畢竟，三個機型當中，1分假想敵速度最高，3分攻擊值最優，而2分的特點，就是防禦值最高了。
……
光把2分機都吸引過來當然是不夠的，最後成績的分值是以毀壞假想敵的數量來算的，而且以她的體能和耐力來看，斷斷續續跑了三分鐘之後，看起來已經有點氣喘了。
長生回憶了一下記在腦海裡的地圖，又掃了一眼手錶。
開始考試到現在已經五分鐘，過去一半了。
以目首碼在後頭的假想敵數量來計算，分值應該已經差不多，剩下的就是把他們都解決掉。
因為是單人考試，所以長生完全不指望能夠在特別救助分這一項上有所收穫，有得必有失，她比那些考生們多了事先斬獲情報的優勢，自然在其他方面也得有所缺憾才正常。
另外，考慮到是模擬街區的演習，長生想，對於街道與建築物的破壞應該降到最低才行。
所以在最開始規劃路徑時，目的地的選擇也很明確。
是一處稍顯空曠的公園廣場。
多虧了近來堅持鍛煉，體力比從前好了很多，要不然長生這會兒多半已經累趴在地上，就算還能跑也絕對會被後頭的假想敵給追上。
再度沖過兩條街，因為要避開在考試時間過半之後就被釋放出來橫衝直撞的0分，她臨時繞了一下路，終於抵達目的地的長生扶著花壇感覺嗓子裡一股濃濃的鐵銹味。
真累。
她飛快從口袋裡拿出一顆薄荷糖剝了糖紙塞進嘴裡，清涼沖鼻的味道一直溢出來，大腦頓覺精神一振。
而那一大群2分假想敵此刻也已浩浩蕩蕩逼至眼前。
……
「好壯觀……」
麗日禦茶子忍不住感慨。
當日參加入學考的時候，考生們都是爭分奪秒地搶著與假想敵對戰，所以即便原本分佈數量很多，但是在一擁而上的考生們如狼似虎的圍堵之下，基本都是見一台滅一台，哪有機會看到它們聚在一起的樣子。
而此刻螢幕之中，身形嬌小的少女在夕陽余暉之下獨自面對浩浩蕩蕩來襲的機甲群體，簡直就跟曾經在電影院裡看的人類與機器人大戰的電影尾聲一樣。
莫名悲壯。
……
當然，長生才不會真的上演一齣悲壯的末日尾聲。
她抬起雙手用力往自己臉頰上一拍，「冷靜，放空。」
摒除掉雜念，集中精神。
她如同這場考試剛開始時那樣，屈膝半蹲下來，雙手按上地面，雙眼緊閉。
……
2號假想敵們已經近在咫尺，離得最近的那台高高抬起機械臂眼看著就要砸上一動不動蹲在地上的少女。
綠穀眉毛皺得緊緊的，臉色因為緊張而不由得泛白。
「那傢伙在搞什麼鬼！」
爆豪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怒目圓睜地瞪著螢幕，看起來恨不得沖進去把人給拽出來。
「長生醬……」
蛙吹梅雨認真看著。
轟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冷靜，異色的瞳孔映著從螢幕裡顯現出來的少女的身影，就如同她此刻一樣不慌不忙。
……
機械臂在碰到長生的發頂之前停住了。
裝載在假想敵頭部位置的攝像頭在閃爍了一下紅光之後倏然黑了下去。
如同連鎖效應，自最前排的幾台機子開始，橘紅色夕陽餘暉中，機甲的紅光一路消退，機械臂同時無力垂落髮出砰砰砰的響聲。
像是忽然被切斷了動力，一時之間，滿屏寂靜。
只有少女急促的喘息聲。
顯然，這不是什麼悲壯的尾聲。
她用手撐著從地上站立起來，踉蹌兩步才堪堪站穩。抬手擦過額頭滿布的汗水，她腳步堅定地走上前，目標明確地來到那些2分假想敵身後，毫不遲疑地一個個抬手掀開機甲人的某一處金屬板按下隱藏其中的緊急按鈕。
這樣才算完。
當然，考試還沒結束。
第92章
「哇, 這不是很厲害嘛！」
剛走進來的切島銳兒郎一看螢幕上那壯觀景象，不由立馬發出驚歎。
「切島君？」
綠穀回頭, 「你也來了？」
「哦！」
切島笑嘻嘻地一指那邊抱著手一臉老大不高興的爆豪, 「放學以後沒見著你們, 八百萬說你們來這裡了。」
他說著，絲毫不在意爆豪的臉色, 拿胳膊一勾他脖子一臉哥倆好的熱情，「現在怎麼樣了？還剩多少時間？」
「還剩三分鐘。」
蛙吹梅雨看了眼時間, 又大概估算了一下那些失去行動能力的2分假想敵數量, 「長生醬現在的分值, 不算特別救助分也已經達到合格了。」
「太好了！」
還在一個個數過去的麗日禦茶子立刻跳起來歡呼了一聲。
「但是長生醬好像並不打算停下。」
蛙吹歪了歪頭，雖然面無表情但語氣裡還是有著淡淡疑惑。
「真的呢，她這是要去哪兒？」
切島伸著脖子指螢幕問爆豪。
「滾開！」
爆豪粗魯地丟開他的胳膊，一臉嫌棄, 「我怎麼知道那笨蛋在想什麼！」
……
還剩三分鐘。
長生想試試看。
她探測了一下目標現在所在位置, 根據它的移動路徑選擇了最短的路線, 然後用了一分鐘的時間跑進了附近一棟大樓，又用了一分鐘跑到了六層樓頂天臺。
還剩一分鐘。
巨大的0分假想敵正好從樓前經過, 哪怕長生站在六樓天臺上，視線平行之處也只到它的腰部位置。
轟隆隆的巨響之下, 街道煙塵滾滾, 它行經之處兩旁建築都遭到了破壞。
確實是不分目標地在橫衝直撞。
長生爬上凸起的圍牆, 不敢去看遙遠的地面, 一咬牙跳了下去。
……
「誒？！」
麗日禦茶子驚叫著捂住嘴。
「竟然跳到0分背上了！真有勇氣誒！」
切島銳兒郎不由瞪大了眼。
……
長生緊緊抱住了0分假想敵背面凸起的機械體, 咬著牙手腳並用地爬到還算平坦的一塊地方。
由於感應到了生命體特徵，0分假想敵開始狂暴地轉動身體企圖把攀附在身體上的長生給弄下去。
長生被顛得眼睛都要花了，死死咬著嘴唇用疼痛維持大腦的清醒。
「就是那裡！」
因為近距離地直接接觸，所以能夠清楚直接地侵入機械體內，「給我停下！」
轟——
巨響之後，0號假想敵突兀地停止了動作，仿佛突然被按下暫停鍵，機械臂揮舞到一半便停滯在了空中不動了。
原本不停閃爍著的指示燈紅光也像是靜止了下來，維持在紅色狀態不再明滅不定。
很好，第一步完成。
舌尖嘗到了血腥味，但是反正很快就能癒合了，長生無暇顧及這種小傷口。
還有半分鐘。
[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
她緊閉起雙眼，努力想像出自己就是這台龐然大物。
但是超難。
假想敵畢竟不是生物，她無法像每次變成小貓或者其他人類時那樣，只是用意識大腦就能控制身體行為，要怎麼控制無生命的東西動起來她從未嘗試過。
但是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否則，平日裡她哪有可能輕易接觸到這種規模的機器人？
況且，機器人已經是無生命體的機甲當中最接近人類身體形態的東西了，從這裡入手正是最合適不過。
再說，阻止0分假想敵雖然並不能得分，但是也算阻止了它對街區的破壞，如果是以一個職業英雄的心態去思慮的話，必然是應該挺身而出才對。
不過她不是小久，沒辦法擁有能將這種規模的機甲打飛的暴力，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行動。
嘛，也算一舉多得了。
[給我動起來！！！！]
她幾乎是以尖叫的形式在腦海中發出的指令，聲嘶力竭地感覺這一聲吼出來好像視線都黑了一瞬，力氣如同被抽幹了，整個人非常的疲累。
轟——
停滯在半空裡的機械臂落了下來，滾輪開始轉動著緩緩前行。
長生皺著眉，努力忍耐著因為暈眩而翻湧上來的嘔吐感。
好難受！
[目標……]
她用指甲掐住掌心，眯著眼睛盯著不遠處毫無目的亂轉著的機甲人，[3分假想敵！]
唔，真的不行了……
她一下完指令就覺得眼前發黑，冷汗直冒，就連指甲掐在掌心當中的疼痛感都感覺不到了，轟隆隆的巨響仿若隔著什麼屏障遙遠得不得了。
果然到極限了。
「時間到！！」
擴音器裡傳出的高亢聲音為這場考試劃上句號，所有的假想敵同時停止了活動。
結束了。
長生不知道該說是遺憾還是說松了口氣。
最後那個指令，她都不知道有沒有成功，而關鍵問題時，現在的她四肢無力眼神發直，根本沒辦法靠自己從這高高的機甲人身上下去。
嘛，真要跳下去也不是不行，但是頭破血流可是很痛而且很醜的，她才不要，哪怕能夠痊癒也不要。
所以要怎麼下去才好呢？
她翻了個身仰躺，望著空曠高廣的藍天出神。
話說，她應該是通過了吧？
「長生。」
底下傳來一聲呼喚，長生以為自己精神力透支出現幻覺了，卻也沒忍住翻過身扒著身下機甲探頭往下看，結果就看到……
「轟？」
她愣了一下。
來得很迅速的轟焦凍瞬間在腳下造出冰牆將自己高高托到半空，正落到長生所在平臺的下方，然後朝她伸出手來，目光中隱隱帶著細微笑意。
長生眨了眨眼，一抿唇也笑了，手臂撐著身體往前一使力便撲了下來，正被穩穩接了個滿懷。
這還是第一次明目張膽地擁抱，長生勾著轟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看他，雖說她撲下來的時候完全沒多想，但是真的這麼近距離接觸著，立刻就覺得臉上火燒火燎了。
於是本來就暈乎乎的腦袋更加像是被蒸汽又給蒸了一通，完全分辨不清東西南北。
她是被轟給帶下去的，過程應該很簡單，就是他把腳下的冰給融掉了。不過因為長生現在的大腦已經無法支持她去對某件事表達關注，不能集中精神，所以在她的感覺裡，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綠穀和麗日他們就已經都站在了他們面前嘰嘰咕咕地說了很多話。
但是她好像暫時，沒辦法理解他們在說什麼。
CPU被燒壞的感覺啊……
長生迷迷糊糊地想起，之前小久好像跟她說過，他們班上有一個個性是電的男生，似乎一旦電擊幅度過大就會忽然變傻……
她不會，也變傻了吧？
到底有沒有變傻，長生也不知道，因為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
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頭脹痛得厲害，像是有成千上百個架子鼓在她腦袋裡齊齊被乒乒乓乓地敲響，還是用得爆豪那種狂暴的氣勢在瘋狂地敲。
好可怕。
一旦出現這種聯想，長生就覺得頭更痛了，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屋子裡沒有開燈，她感覺了一下.身下躺著的床鋪，立刻就知道不是在本丸了，在勉強適應了黑暗之後努力分辨一下，才發現是在綠穀的房間。
看樣子，他們後來把她帶到綠穀家了啊。
也對，他們也沒辦法直接把她送回本丸的。
門縫裡投進橘色的溫暖燈光，隱隱有飯菜的香味飄進來，咕嚕嚕的一聲，長生按住肚子，發現自己餓了。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腳步聲，然後房門稍稍開了一隙，探進來男孩子半個腦袋。
當他的目光與長生對上時他似乎被嚇到一樣跳了起來，隨即才反應過來，把房門打開按亮了牆上的電燈開關。
「長生你醒了呀。」
綠穀撓撓頭。
「唔。」
長生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隨即又因為這個動作覺得頭晃得難受忍不住用手捧住腦袋，真是的，後遺症也太厲害了吧……
「很難受麼？」
綠穀看她的表情，忍不住走上前來擔心問道。
「頭疼……」
長生皺眉。
「恢復女郎說你是個性使用過度了，」
綠穀從書桌上拿了一杯水給她，解釋道，「得休息幾天才能恢復，因為是精神類個性所以就會頭痛，而且體力也消耗過度了。」
「這樣啊……」
長生咕嘟咕嘟喝完水，把杯子遞回去，扁嘴，「好慘啊，這麼點時間就到極限了。」
幸虧她沒有高估自己，在一開始的策略當中就選擇一次性解決掉大部分2分機了，否則如果一台一台去控制的話，估計根本撐不到考試結束。
「但是最後你還是亂來了啊，」
綠谷有些無奈，「明明分值已經夠了，為什麼還要去挑戰0分呢。」
「就是想試試嘛……」
長生嘟囔，因為一陣陣疼痛翻湧，頭疼得感覺越加難忍，她覺得還不如不醒過來繼續睡呢。
簡直恨不得把腦殼劈開來。
而且這種精神上的疼痛，不像生理傷口能因為超再生力而自動癒合，只能用時間來慢慢緩解，對長生來說真的是超級痛苦了。
綠穀見她一副忍痛的模樣，在床邊坐了下來伸手幫她按住太陽穴的位置，「這樣會好點麼？」
「嗯，好一些了。」
不輕不重的力道緩緩揉著，暫時緩解了幾分疼痛感，長生緊皺的眉頭也松緩了些，她歪頭看著靠得很近的綠穀的臉，眨巴了一下眼睛。
綠谷原先正努力控制力道的，忽然就看到長生盯著自己的目光，他現是愣了一下，隨即不明原因地挪開了目光。
「……」
長生疑惑地問，「小久，你臉紅什麼啊？」
第93章
長生被轟拉著站在病房門前時超級緊張，她還只是聽到裡頭傳出轟媽媽的那一聲「請進」, 臉就已經飛快地紅了起來。
「不用害怕。」
看出她的無措, 轟稍稍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嗯。」
長生點頭, 努力做心理建設。
本、本來嘛, 就是她自己說想要跟轟媽媽道歉的。因為她那天的樣子回想一下就覺得挺嚇人的, 轟的媽媽原本就因為精神壓力才患病，再這麼刺激一遭, 無論如何想都覺得好像很過分了。
所以在長生小心翼翼地問轟，轟君的媽媽後來是否有什麼不適的時候, 轟看了她半天, 就忽然提出週末要不要一起去醫院的提議。
然後, 她現在就站在這裡了。
當時只覺得是想來道歉, 但是這會兒猛然醒過神來。
這是轟的母親誒！！
不是隨便什麼路人配角！
是、是……
轟已經拉開了病房門, 帶著她走了進去。
「媽媽。」
轟的聲音沉穩淡定, 夾雜著面對親人時的溫柔。
「你來了呀，焦凍, 」
面容非常美麗的女人笑意溫柔, 雖然穿著病號服身形略顯消瘦, 卻更加襯出幾分柔弱的纖美，她帶笑的目光微轉，停留在落後了轟半步此刻低著頭耳根通紅的少女身上，「這位是？」
轟拉著長生走上前, 側眸看她, 「長生。」
長生深吸了口氣, 一彎腰，「阿姨您好，我是千葉長生，請多指教！」
轟媽媽看看自家兒子，又看看這個女孩，目光若有所悟地落在他們握著的手上，隨即忍不住抬手至唇邊輕聲笑了出來，「你叫長生麼？真是個好名字呢。」
長生臉頰通紅通紅的，垂在另一邊的手無意識抓緊裙擺。
「別緊張，坐下來陪我聊聊吧？」
轟媽媽很親切。
長生看看一旁的轟，轟拉著她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然後才問道，「媽媽，之前醫生檢查怎麼說？」
「醫生說，情況越來越好了，」
轟媽媽回答道，聲音輕柔，「不用擔心。」
轟點點頭，神情越加松緩了些。
他看看長生，又看看自己的母親，想了一下，「我出去買點東西。」
「誒？」
長生一愣，抬頭看他，轟媽媽臉上也有些驚訝。
就這麼，讓還完全陌生的她們單獨相處麼？
轟垂下眼，安撫似得抬手摸了摸長生頭髮。
「長生，可以這樣叫你麼？」
還愣愣按著腦袋出神的長生立刻回過神來，連忙坐正了身子用力點頭，「當、當然可以的！」
轟媽媽看著她緊張到有些結巴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笑，「長生可以跟我說說，焦凍平時的樣子麼？」
「誒？轟君麼？」
長生呆了一下。
「是啊，」
轟媽媽望了一眼病房窗外透亮的天空，唇角邊的笑容稍顯透明，「那孩子雖然也經常說起學校裡的事情，可是——」
是在擔心轟君報喜不報憂只說些開心的事情麼？
長生一時無言，良久才低下頭看著自己因為無措所以下意識揪在一起的手指，「我、我不太清楚轟君的過去，也不是特別瞭解他平時的模樣……因為我還不是雄英的學生，和轟君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少。」
她抬起頭，看到轟君的媽媽已經將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便接著道，「可是，轟君是個很好很溫柔的男孩子，所以我才……」
她抿了下唇，臉又忍不住紅了一下。
「我、我才……」
她支吾半天，實在是因為太害羞而沒辦法接著說下去，轟君的媽媽卻完全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焦凍他有時候看起來會冷淡，」
她說道，「性格上也有些像他的父親，我原本有些擔心那孩子是否能交到朋友……」
「當然能的！」
長生立刻說道，神情相當認真，「轟君他非常好，所以大家都願意在他身邊和他做朋友的，而且他很優秀很強，經常幫助別人……」
在轟媽媽的溫柔注視下，長生的聲音一點點小了下去，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對不起……」
居然越說越激動起來，有點反應過度了啊……
好丟臉……
轟媽媽搖搖頭，目光慈愛，「我很高興哦，焦凍能被你這樣維護著。」
「那、那個，還有……」
長生忽然站起身來，又是一個大大的鞠躬，「我今天來這裡，是想向您道歉的。」
「道歉？」
轟媽媽愣了一下，面露疑惑。
「前幾天……」
長生簡單提了一下那天的事情，然後有些尷尬，「因為事出緊急，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但是那種樣子實在不太好看而且就那麼來到您的面前，非常失禮了……」
轟媽媽恍然大悟，隨即輕聲笑了起來，「原來那天的那個孩子就是你麼？確實嚇了一跳呢。」
長生稍微有點窘迫。
「因為那孩子一直念著焦凍的名字，」轟媽媽掩唇，笑容中帶著幾絲調侃，竟有幾分俏皮的味道，「我還在擔心，要是長生知道的話會不會不開心。」
「什麼？」
長生沒反應過來，呆愣愣的。
轟媽媽也不說，只眉眼含笑地瞅著她，於是長生慢慢就反應過來連忙捂住臉。
——完蛋了，從見到轟君媽媽開始，她臉上的溫度就沒降下來過。好失禮啊！！
「在說什麼？」
推門進來的轟疑惑地看著她們。
「沒、沒什麼！」
長生連忙搖頭。
於是轟只得茫然地看向自己母親，卻也只是得到一個含笑點頭的表示。
他走回來，遞給長生一盒從自動販賣機那兒買的草莓牛奶。
「謝謝。」
長生接過，看了看轟自己拆了包裝喝著的牛奶，好奇問，「你喜歡草莓？」
轟遲疑了一下，眼神不自覺稍有些閃躲的樣子，敷衍地嗯了一聲。
長生沒注意他的異常，只低頭把吸管插進去乖乖喝了一口。
甜甜的，帶著草莓的清香。
說起來，轟君原來還是喜歡甜味的食物的嘛？
倒是旁觀著的轟媽媽，若有所悟的眼神看向自家兒子，把轟給瞅得越加不自在了。
……
告別了轟君的家長，出了病房門之後，長生偷偷瞄了一眼牆角的攝像頭，拉著轟君躲過時不時轉個向的監控蹭著牆角快速溜進了她自己的病房。
關門上鎖一氣呵成，她拍拍胸口，覺得還真是有點刺激……
轉過頭就見被她拽進來的轟焦凍正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嘛，病房很安靜，除了隔了道簾子躺在那裡昏睡不醒的少女之外，就只有不時傳出規律聲響的醫療器械的聲音。
就是氣氛不知道為什麼怪怪的。
長生收回目光往裡走去，拉開了那道簾子露出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的身影。
她還是那副消瘦不堪的模樣，呼吸微弱到幾乎讓人懷疑下一秒就會徹底停止下來，輸液管插在皮膚裡，正是因此才維持住了她微弱的生命體征，也才能讓她現在還能安穩待在「長生」的身體當中。
如果這具身體徹底死去，那麼她也無法繼續存在。
自從上次被敵聯盟綁架的事情發生之後，長生一直有種隱隱的不安感，所以她想試試看是否可以將這具身體一起帶回本丸。
對她來說，沒有比本丸更加能夠讓人感覺安心的地方了。
審神者與本丸的身份契約是以靈力制定的，靈力既是靈魂之力，那麼從字面上來看，只要是同一個靈魂應該就能通過對審神者開放的時空通道。
而在此之前，有些事她想先做完。
將尚未喝完的草莓牛奶放到一邊，長生看向站在旁邊的少年，「轟君，上次我沒有說完……」
上一回在這裡，她只含糊不清地說著這就是她原來的樣子，卻沒有將詳細的前因後果告知過，即便如此轟君依舊選擇了接受她的說法。
「因為……」
因為今天轟君甚至都將她帶到了他的母親面前，這樣的舉動更加讓長生下定了決心，她咬了咬唇，認真望向少年那雙異色眼眸，「我想要和轟君繼續在一起。」
轟看向她。
「所以必須告訴你才行……」
「就算你從來沒有說過——」
雖然從來沒有明確表達過，他們兩個人都是這樣誰也沒有先說出口來，但是從彼此的言行目光之中卻也都能瞭解到對方的意思。
長生雖然覺得這樣想有點自作多情的意味，但是她還是覺得轟君應該也是和她一樣的想法。
如此的話就更加無法隱瞞了。因為連戀人究竟長什麼樣子是什麼人都不知道的話，以後又要如何繼續在一起呢？
「我不是長生，我只是一個取代了原本的長生活下來的沒有名字的人，」
她垂下眼望著病床上的少女，「那才是我真正的模樣。」
「我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工具，在十多年前被歐爾麥特從實驗室救了出來，因為我的個性，所以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我想讓長生繼續活下去，所以取代了長生。」
「雖然，有點奇怪，這樣的話……」
她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那只幾乎皮包骨頭的纖細手掌，「長生根本就不是真的長生了，可是我已經沒辦法從『我就是長生』這樣的意念當中脫離……不，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
她頓了頓，轟焦凍一直在旁認真地看著她。
「如果我不再是長生的話，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了。」
如果她不是長生，那麼她就會變得完全茫然無措，無法找到自己的存在，無法明白自己生存于此的意義，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
代替長生活下去，是她唯一的存在意義，她是為此而留存在這裡。
她從長生那裡學會語言和情感，也是從長生那裡獲取了記憶中與人相處時的種種感觸，是長生讓她明白生而為人天生就擁有的各種各樣的喜怒哀樂和這世間雖不算完美卻足夠溫暖的風景與人情。
可是如今，她忽然有些……
第94章
長生在病床邊跪坐下，下巴枕著胳膊望著躺在床上的那具身體, 然後閉上眼睛。
一息之後, 轟焦凍看到病床上的少女睜開了眼，黑黝黝的雙目如同無法映入絲毫亮光的古井, 深不見底地死寂。
她側頭望向床邊少女的時候，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與迷茫，隨後便以手肘支撐似想要坐起來。
轟焦凍沉默著從另一邊上前抱扶起她, 因為身體過於無力的關係，連保持住坐姿似乎都稍有困難，於是他便讓她靠坐在自己身上。
距離靠得過近了些, 而且是一具完全陌生的女孩的身體。
與長生原來的模樣完全不同, 沒有那樣鮮活生動的氣息, 也不似溫香軟玉在懷的柔軟，她的身體冰涼涼的, 氣息也是冰涼涼的, 長長的黑髮鋪了一背, 因為先前的動作淩亂地落在他的手臂與頸間, 輕得過分，觸碰時能清楚地感受到骨骼的觸感。
由於自幼時起便昏睡，因此身體較之同齡人更顯瘦小，長生靠在轟的肩膀上, 側過臉來歪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臉。
眼睛顏色雖然暗得有些滲人, 但是她唇角彎起時, 看上去依稀仍舊帶著平日的幾分俏皮。長生稍顯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然後眨眨眼。
轟稍微茫然了一下，猜測著她想表達的意思，隨後遲疑，「是有點不習慣。」
長生有點洩氣似得撇了下嘴。
話說，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誒……
想想覺得有點不甘心的長生，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抬手拽住轟身前的衣服，雖然使不上力氣的關係所以力道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是轟焦凍還是順著她稍稍俯下.身。
然後她一抬下巴，像是蓋印章一樣飛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快得幾乎就像是錯覺一樣。
長生明顯能感覺到轟的身體震了一下，他神色意外地看過來，「長生？」
長生本來稍微有那麼點不好意思的，但是又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憋屈感，使得她心底略有酸澀，故而並沒有移開視線倔強地同他對視上。
長生不知轟是如何理解她的舉動的，只是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他垂下眼，竟就著此刻的姿勢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也是一觸即分快得跟錯覺一樣。
長生愣了好一會兒。
缺乏水分的唇瓣乾裂又無血色，蒼白得跟她如今的臉色一樣，但是在那樣一個輕輕的觸碰之後，長生卻覺得嘴唇上有種火燒火燎的炙熱。
她的眼眸睜得很大，訝異地看著耳根略紅卻神色淡定的轟。
轟焦凍垂眸看她，語調平靜，「這樣會覺得好點麼？」
長生咬著唇，嘴角卻忍不住還是翹了起來，黑黝黝的眸子裡流露出笑意，仿若古井中泛起波瀾映出細碎光點。
那是一個蒼白又虛渺的微笑，完全不似原先那種朝氣滿滿的青春活力。
卻有一種別樣的美麗。
轟焦凍目光溫和了下來。
隨後，長生讓轟幫忙拿出了背包裡的羅盤，調試之後將連通到本丸的通道暫時性地開啟，她剛把插在身體上的各種管子拔掉，一直等候在另一端的一期一振已經從通道中走了出來，向轟焦凍問候之後，從他懷中接過了自家主殿的身體。
轟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白光之中，轉而安靜地將還靠坐在病床邊的長生的身體抱到了床上讓她躺好，還沒來得及鬆手，閉著眼的少女忽然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隨後一雙明眸含笑地睜了開來。
「我回來了~」
她眨眨眼，抱怨，「不能說話的感覺好糟。」
轟的手還墊在她背後，聞言輕輕彎了下嘴角。
「轟君。」
長生歪頭看他，「剛才，你親我了？」
轟焦凍垂著眼嗯了一聲。
「可以……」
長生眨了下眼，「再親一次麼？」
……
下午，長生拉著轟在購物中心逛街，主要是為了買手機，她原來的手機被敵聯盟的死柄木弔弄壞了，連同電話卡都一起碎成了渣渣，而先前雄英的考試結果，因為長生目前沒有固定居住地也沒有聯繫方式，所以位址填的是綠穀家，雖說對結果已經十拿九穩，但是在還沒有切實得到通知之前，就無法真正安下心來。
而且雄英一年級的英雄科有AB兩個班，她還不一定會被分到哪個班去呢，哪怕她個人是更希望去有熟人在的A班，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是她自己可以決定的。
總之，就是只能乖乖等著了。
「這個！」
長生很快挑中一個手機，拿著它在轟眼前晃了晃，「看，是不是跟你同款？」
除了顏色不同之外，確實是同一個機型。
轟有些無奈和遲疑，「我對電子產品不在行，店員推薦就買了。」
長生恍然，「我就覺得，轟君似乎意外的有點老派呢……那你平時打電動麼？」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長生腦海裡滿是爆豪捏著遊戲手柄吼「死ね！！！」「死ね！！！」的狂暴模樣。
轟焦凍默然一會兒，搖搖頭。
「看漫畫？」
綠谷平時還蠻喜歡看漫畫的，尤其是以歐爾麥特為原型改編的漫畫。
搖頭。
「音樂呢？聽麼？」
「……偶爾會聽些古典樂。」
「誒~~」
長生忽然湊過去，盯著他看了會兒，好奇問，「那，轟君平時休息的時候都做些什麼呀？」
轟微妙地想了一陣，才不確定地回答，「……看書？」
「哇，那也就是說，沒有課的話，轟君不是在訓練就是在看書了？」
長生驚歎，「難怪你那麼強了！好厲害！」
這種自製力，長生真的有些望塵莫及。
她可是連週末早睡早起都做不到呀，要不是本丸裡有一尊大魔王打壓著，光靠自覺的話，她是真的沒有那種毅力和恒心的。
被長生用那麼讚歎崇拜地目光盯著看，轟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視線，他遲疑了一陣，才像是想到，「也不全是……」
「嗯？」
長生看他。
轟很淺地笑了一下，看看她，「還有陪你。」
長生猝不及防，臉一下紅了。
最後長生買了兩個手機，一個準備留在本丸方便刀劍們能夠跟她保持聯繫，當然，手機的具體使用方法還得慢慢教他們才行，但是有通訊工具的話，以後有什麼事情聯繫起來也就會方便很多了。
可惜的是無法在刀劍們的出陣時空中使用，不過聊勝於無就是了。
買好手機，第一個存下的號碼就是轟焦凍的，隨後她又給綠穀跟爆豪他們發了消息，小夥伴們的手機號她都能倒背如流，劈裡啪啦打字飛快，顯然也是個經常抱著手機不放的年輕人。
一起吃過晚餐，轟將長生送回了本丸，由於先前轉學考時長生個性使用過度所以頭疼得厲害，她向學校請了一天假，正好是週五，加上之後的週六周日就可以連著休息三天，從第二天開始頭疼就已經緩解了很多，雖然個性使用上還有些困難，但是正常生活完全沒問題，這才跑了出來。
然後周日一大早，她就從綠穀那兒收到了好消息，雄英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而且正是英雄科一年級A班！
長生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轟，然後沖去綠穀家拿通知書，為了慶祝，綠谷媽媽還準備了豐盛的午餐。
下午的時候，在刀劍們的幫忙下，長生把她在保須市租下的屋子裡的東西都搬回了本丸，因為沒有住到合同規定的時限所以沒辦法從房東那兒拿回押金，但是好在現在長生也不缺錢，就是這麼搬來搬去的略有些麻煩而且浪費，所以她決定暫時不在現世裡再找居所，而是在雄英高中附近的樹林中找了一個隱蔽處作為本丸連通現世的新通道。
當然這一行為是在經過了歐爾麥特的同意之後才確定的。這片樹林就在雄英高中的警戒防護範圍之內，有敵襲之類的事情發生會第一時間被警衛發現，又不至於直接把傳送通道連通到校內對內部防護產生威脅，而且也縮短了長生每日上學的路程，減少了上下學途中遇到未知危險的可能性。
週一早上，長生換上了與錄取通知書同時寄來的雄英高中制服，走進了這所著名高校。
在踏入校門的那一刻，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後，總覺得這一步邁出之後，她已經將什麼晦暗沉重的東西都丟棄在了身後。
六月日光明晃晃的，天空寬廣，有飛鳥掠過，樹影晃動。
「長生~！」
等候在教學樓外的綠穀出久笑容燦爛地朝她揮手。
長生握緊書包肩帶，唇角上揚腳步輕快。
看吧，她也追上來了。
她如此想到。
第95章
「我回來了——」
是日傍晚, 乖巧等候在穿越器旁的加州清光一聽到自家主人那拖長了調子的嗓音，立刻從回廊上蹦了起來, 「主人！歡迎回來~」
他開開心心地蹦躂上前, 很熟練地從長生手上接過書包，瞅著自家主人那一臉的疲累頗為心疼道, 「主人今天也這麼累啊。」
長生有些懨懨地「嗯」了一聲, 一邊往裡走一邊道, 「因為實在落下大家太多課程啊，所以得一點點追上去才行啊。」
不止是理論課得補上，還有各種體能訓練, 之前相澤老師可是對著她的體質測試結果一臉的無語，隨後就決定讓她每天放學後都要增加各種訓練。
長生倒不是抱怨, 她是完全能夠理解的啦。因為跟A班的其他同學比起來，她的體能真的可以說是墊底。英雄科的學生們都是從小就勵志於在長大後成為職業英雄的, 因而也是從小就有自覺地進行著各種鍛煉，而她懶懶散散地過了那麼多年, 現在要追上大家，當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聽說在開學第一天相澤老師的課上，小久就因為體質測試成績最末而差點被老師給開除了，超可怕！
除了補課補訓練量之外, 還有就是長生本人的個性掌握情況也是, 從小缺少對自身個性的掌控和瞭解, 所以對於自己的極限、能做到的程度與方式的運用等等都全然處於照著自己感覺胡來的狀態, 因而也需要從頭開始熟悉跟適應自己的個性然後以此慢慢鍛煉拓展起來。
總而言之, 作為雄英高中的英雄科學生，長生還差得遠就是了。
「山姥切他們回來了麼？」
走上回廊，長生順口問道，「我記得他們這次的出陣時空是本能寺之變？」
「啊對~」
加州清光點點頭，笑眯眯的，「不過還沒回來哦，倒是藥研帶領的遠征部隊已經回來了~還給主人帶了手信~」
聞言長生眼睛一亮，合掌感歎，「藥研真好誒！」
加州清光忍不住扁了下嘴，嘟囔道，「我要是出門的話，也會給主人帶禮物的啊。」
長生撲哧笑了一下，點頭，「嗯，清光也超~級好呢！而且還超可愛！我可喜歡清光啦！」
加州清光細長的眉尾一揚，斜斜看過來，拖長了尾音，「主人真的那麼喜歡我麼？」
「當然啦~」
「那和那位轟君比呢？」
紅豔豔的眸子裡閃過調侃的笑，加州清光看著啞然無語的長生，握拳到唇邊咳嗽一聲忍住了笑。
「好啦好啦~主人就不用害羞了，反正我們都知道的嘛~」
加州清光雙手按著長生的肩膀把她往前推，「快點抓緊時間休息吧，一會兒安定又要來催了哦！」
一提到這個，長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趕緊加快了腳步。
訓練完之後修整洗漱然後用餐，體力被壓榨到極限之後就是精神力的考驗，長生現在每天晚上都會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當中，一旦可以自主進食，加上有歌仙兼定和燭臺切光忠他們細心調配的飯食，那具消瘦不堪的身體狀況也慢慢得到了改善，至少不會像最初時那樣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晚飯後，她甚至已經能夠被人扶著站起身在庭院裡慢吞吞地散步了。
但是肌肉與四肢的恢復依舊需要很長一段時日的適應，就算著急也沒用，不過臉色已經好看多了也有了血色，雖然依舊無法完整發出聲音，但是偶爾有幾個音節還是能夠勉強從喑啞的嗓子裡擠出來，難聽是難聽了點，而且就像牙牙學語的幼童似得常常讓人聽不明白，不過也是在慢慢進步就是了。
一邊是加州清光一邊是今劍攙扶著，腳下咖啡果凍跟著他們跑來跑去的玩，看得長生都有些羡慕那種活力，每次回到這具身體當中，她都會特別想要跑跑跳跳試試，不過總覺得真那麼幹的話說不定骨頭都能散架……
咳，誇張是誇張了點，但是也並不完全是多慮啦。
長生正聽著加州清光在跟她講述白天她不在本丸時這裡發生的有趣的事情，一邊發動自己的個性，以偌大的本丸為基準，把個性運用到極致，將包括草叢中的細小昆蟲的動靜，露水自花瓣滑落的響聲，還有鳥雀停留在枝葉間的位置都感知得清清楚楚。
因為在原來的身體當中，所以個性的使用會更加順暢，她每天都會將精神力運用到完全耗盡的程度，就像體力能夠在極限中得到最快的增長一樣，精神力也是同理，只要不是過渡消耗，就不至於對身體產生負擔出現頭疼之類的後遺症，不過也不好受就是了。
她若有所感地朝著一個方向望去，注意到她的舉動，今劍也順著她的視線墊腳張望了一下，隨即就看到後院方向有光芒閃爍。
「是山姥切先生他們回來了！」
小短刀立刻開心地道。
長生眨眨眼，看清光，然後用手指了指那個方向。
「喲西，那我們往那兒走吧！」
加州清光立刻表示瞭解，勾著唇角鼓勵道，「主人要加快腳步試試看了哦，要不然等我們走到那兒大家說不定都已經離開了呢！」
長生用力點頭。
幾天前大阪地下城寶藏的活動已經結束了，鑒於那段時間粟田口刀派的刀劍們幾乎天天不間斷地出陣迎敵非常辛苦，而且不但帶回了粟田口的三把小短刀，還收穫了很多的物資與小判，為了獎勵他們，長生特別撥出資金還給他們放了假，讓一期一振帶著自家的弟弟叔叔們去海邊度假玩幾天，因而近幾日裡本丸沒了那些活潑愛鬧的小傢伙，難得顯得有些冷清下來。
雖說他們原本是希望自家主公可以跟他們一起去玩的，但是長生每天忙著上課即便週末的時間都被額外的訓練給占滿了實在抽不出空來，所以也沒辦法。
現在本丸的日常也基本恢復到了往日的時候，出陣遠征還有參加演練等都有條不紊，就是長生經常會覺得有些抱歉，因為她幾乎是把很多工作都交給了燭臺切他們來做，整日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連陪伴在他們身邊的時間都很少。
她有一次偶然聽到亂的小聲嘟囔，說在演練場的時候看到別的本丸的審神者都會在場外看著他們對練，覺得被主公那樣看著會很幸福，而且一定會特別有幹勁。
小短刀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嚮往與羡慕，雖然一期很快就注意到她然後笑著安慰她說不必在意，但是長生依舊覺得很歉疚。
所以其實長生如今的努力，並不僅僅只是因為自己要趕上其他人的步伐，更多的也是希望能夠快點追上去，然後才能有更多的時間陪在大家身邊。
稍微，再等她一下，她保證很快就能穩定下來了。
而現在她可以做的，就是儘量在出門的刀劍們回來的時候，可以讓他們第一時間看到她。
來到後院附近的時候長生能聽到說話聲，可見山姥切他們還沒離開，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主人？」
加州清光疑惑地看她。
長生那頭長長的黑髮綁成了辮子垂在身前，過長的劉海也讓清光幫忙修剪過不再淩亂擋住眼睛，加之比過去生動了很多的神態與紅潤的臉色，已經完全沒有那種陰鬱的氣質了。
但是不知為何，這會兒加州清光卻從自家主人身上，隱隱又感覺到了一種寒涼冰冷的氣息。
長生覺得似乎有哪兒不太對，她閉上眼，本丸的一草一木她都了若指掌，她的靈力充斥著這裡的每個角落，她的個性也感知著這裡的每一寸土地。
是某種，她的靈力無法感知，卻在個性的覆蓋下被隱隱窺到的東西。
「主公大人，您怎麼了？不舒服麼？」
今劍仰著頭，略顯擔心。
長生搖搖頭，這時，從後院而來的那一支出陣部隊也已行至面前，見到他們三個，刀劍們齊齊愣了下，隨即恭順行禮，長生注意到山姥切和膝丸衣服上都有破損和血跡，像是受了傷的樣子。
「……不用管我。」
被長生盯著看，山姥切扯扯頭頂的白布遮住臉。
「不用擔心，對源氏寶刀來說，這種小傷沒什麼的。」
膝丸笑得輕鬆。
「你們啊，如果不想主人擔心的話就快點去手入室嘛。」
加州清光一手搭在腰間，語氣無奈，「藥研現在還在那兒哦。」
「我們……」
長生用手勢示意自己也一塊兒過去，加州清光立即點頭表示明白，於是出陣隊伍之中沒有受傷的其餘刀劍各自回去休息，長生帶著膝丸和山姥切改了方嚮往手入室而去。
正如清光所說，這會兒藥研還在旁邊的實驗室裡研究新藥，他沒有跟自家兄弟們出去度假而是留在本丸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近期長生過於忙碌，手入室需要人留守。
偵查能力出眾的短刀聽到動靜探出頭，看到他們的時候毫不意外。
「大將也來了啊。」
長生彎起眼睛笑著點點頭。
穿著白大褂戴一副無框眼鏡的短刀神情柔和了一些，他一邊吩咐受傷的同伴先去手入室稍等一會兒，自己則是走到櫃子邊上。
加州清光好奇地看著，「你是在找東西麼藥研？」
藥研嗯了一聲，然後拿出了一個用布匹包裹著的小物件來到他們面前，推了推眼鏡，「之前去遠征的時候考慮了一下該給大將帶什麼禮物才好，後來看到這個，希望您喜歡。」
哇，果然有禮物呀？
長生立即眉開眼笑。
藥研打開布匹，托在他手掌上的，是一把做工精巧的短刀，雖然沒有出鞘所以無從知曉其鋒利與否，但是長生想，既然能被藥研看中，肯定不會差就是了。
她伸手想去拿，忽然覺得眼前寒光一閃。
她被人用力推開，血花在眼前飛濺。
第96章
伴隨著清光的驚叫聲, 長生被反應速度很快的今劍一把推開，因為還無法完全控制身體的關係，所以她被絆了一下摔坐在了地上。
眼前有血花四濺, 長生顧不得忍耐被磕到的手肘, 震驚地看著面前這一幕。
今劍作為短刀機動值很高, 但是藥研不管是等級還是機動數值都比今劍還要再高些, 在小天狗推開長生的同時，藥研已經橫過手臂擋在她身前, 於是那把被他自己抓握著的短刀就那麼深深紮進了他自己的左手小臂之中, 完全貫穿。
「藥、藥研……？」
加州清光擋在長生身前, 臉上同樣滿是不可思議的震驚。
聽聞動靜從隔壁手入室趕來的山姥切和膝丸就那麼停在了門口。
室內一片寂靜，只有血珠落到地板上發出滴答的響動，藥研藤四郎微微皺著眉, 白大褂袖子上滿是擴散開的血液。
長生在短暫性地驚愕之後立刻用手撐著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 正要過去, 卻被藥研嚴肅的一聲「大將！」給叫得愣是停在原地。
短刀少年淺紫色的眸子鎮定坦蕩，「請先離我遠一些。加州，今劍, 保護好大將。」
他說完, 很謹慎地往後退了幾步走到櫃子邊翻出急救箱, 然後俐落乾脆地右手一使勁就將還插在左臂中的短刀給拔了出來，血液四散飛濺, 他臉色都不帶變地丟開那把短刀, 從醫藥箱裡找出紗布按住了傷口。
「這是怎麼回事？」
膝丸神色肅穆。
藥研黑色的手套上看不出血跡, 但是白大褂卻到處是血，他淡定地單手脫下扔到一邊，這才維持著與他們的距離，「我剛才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舉動。」
「……沒辦法控制？」
加州清光立刻將目光落在那柄被藥研丟開的短刀上，「那把刀有問題？」
「可是，為什麼要刺向主公大人啊！」
小天狗還有些後怕，一想到以藥研藤四郎的速度，如果不是他自己先行反應過來用手擋了一下，今劍可能都來不及做出推開長生的動作，「好危險！」
藥研搖搖頭，垂眸看向那柄刀身上沾滿他自己血液的短刀，眸色深了一深。
但是長生無法對藥研藤四郎手臂上那塊已經滲滿紅色而且還在不住往下淌血的紗布視若無睹，她伸手拽拽旁邊山姥切的白布，在山姥切愣怔望過來的時候，很乾脆的眼睛一閉身體一歪就倒了下來，把連忙伸手接住她的付喪神給嚇得白布單都要掉下來了。
「主人？」
加州清光連忙轉過身來，這時走廊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隨即，穿著家居服剛完成百米衝刺的長生就沖了進來。
她直接越過門口幾個停到藥研身前，拉起藥研沒受傷的右手就要把他往隔壁帶。
「大將。」
聽出藥研語調中的制止以及感覺到他想要抽回去的手，長生手上用力，扭過頭來瞪他，「別廢話，過來！」
藥研看著她眉頭微擰不容置喙的表情，沉默之後選擇了順從，不再試圖反抗，「我知道了。」
長生滿意地一點頭，「膝丸山姥切也一起過來。」
「還有，清光去把那把短刀，扔刀解池去。」
她語氣憤懣，像是很惱火的樣子。
……
長生給幾振刀一一手入治療了，看著被放到一邊丟棄掉的染血紗布和藥研的手套，長生鼓著臉很不爽。
「所以說，那振短刀是怎麼回事嘛！」
她看著藥研低頭整理袖子，忍不住嘟囔道，「難道是什麼傳說中的妖刀麼？村正？」
說起村正，刀帳手冊上還真有兩振已經實裝的村正刀派的刀劍付喪神，不過目前他們本丸都還沒有就是了。也沒聽說村正當中有短刀啊？
藥研藤四郎整理好衣物起身後退一步，忽而單膝落地，垂下頭來。
「誒？你幹嘛啊！」
長生被他的舉動給嚇了一跳。
「非常抱歉，大將。」
藥研藤四郎聲線原本就較為低沉，此刻越加壓低了嗓音。
「又不是你的錯，快起來啦！」
長生連忙將他拉起來，「而且是藥研保護了我啊。」
藥研藤四郎臉色依舊相當沉重，聞言絲毫沒有松緩。
長生小心地瞅了瞅他，「我又沒事，反而是藥研自己受傷了。」
「我可是知道的啊，關於藥研藤四郎的故事，」藥研抬頭看過來，長生伸手把他臉上那副無框眼鏡給拿了下來，笑眯眯地對上他那雙很好看的淺紫色眼睛，「據說，是異常鋒利卻絕對不會弄傷主人的刀啊。」
藥研藤四郎眸光微動。
長生已經好奇心滿滿地把藥研的眼鏡架到自己臉上，還想問藥研自己戴著怎麼樣的，結果立即就感覺暈得不行，連忙把眼鏡拿了下來吐吐舌頭，「哇，你原來是真的近視麼！我一直以為這副眼鏡是平光鏡誒！」
不過說得也是啦，藥研藤四郎又不是會特意戴一副眼鏡來凹造型的性格。
藥研看著她震驚的樣子，忍不住揚了揚唇角，伸手拿回了自己的眼鏡。
加州清光把長生原來的身體送回去之後急匆匆地跑了回來，長生得知那把短刀已經被丟進刀解池融掉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看樣子，以後不能隨便帶武器回來了。」
加州清光嘀咕，「真是的，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
……
「有什麼心事？」
「誒？」
正拿著兩罐貓罐頭發呆的長生猛地回過神，搖頭笑道，「昨天晚上發生了點事，不過不是什麼大事啦~」
她將選好的罐頭放進購物推車裡，「轟君有什麼要買的東西麼？」
少年正推著推車，他搖搖頭，隨後才道，「有事的話隨時找我。」
長生眨眨眼，「那沒事的時候呢？」
轟一頓看向她，很正經地點頭，「也可以。」
長生看著他那認真得如同在許出承諾的樣子，忍不住噗的笑了一聲。
本丸裡給咖啡果凍備下的貓糧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所以長生順道又買了好些貓砂，東西比較多她原本還想是不是週末的時候讓刀劍陪著一起過來買，結果放學的時候，轟問她要不要一起在外面吃飯順便做作業，長生當即就很開心地向本丸的刀劍們知會一聲就跑了出來。
「因為，很難得嘛。」
被問到為什麼這麼高興的時候，長生是這樣回答的，以至於轟停下腳步，神情有些細微的窘迫和鄭重，「抱歉，我是不是太冷淡了，總一直是讓你主動……」
長生歪頭，手指點著下巴，「也沒有啊，相比起轟君對待其他人，我可以感覺到轟君對我已經很熱情啦~」
熱情二字用在轟焦凍身上似乎有種微妙的違和，顯然轟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
「不過嘛，」
長生踮起腳，在轟側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眨眼，「偶爾還是會想要更貪心一點的。」
轟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紅色，但是他維持了臉上的鎮定，認真地點點頭，「可以的……我會努力做到。」
話尾聲音放得很輕，似乎是因為不好意思的關係，但是眼神卻溫柔又專注，讓被注視著的長生有種想要一頭撲進他懷裡的衝動。
由於前一天晚上在本丸發生的事故所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地恐慌，但是經此一行，那種擔憂與無名的不安就像被陽光照射到的泡沫一樣，統統都化為水汽消失了。
長生帶著大袋大袋的貓糧與貓砂回到本丸，見誰都一副像是笑容裡摻了蜜一樣甜美的姿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大家都覺得昨天的事情也許只是一件意外，雖然都將它放在心上防備著，卻也沒有擺出特別緊張的姿態來打破本丸裡輕鬆愉快的氣氛。
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容易就結束。
當長生例行以原本的身體從院子裡散完步回房間的時候，很震驚地發現，小貓咖啡果凍四肢抽搐著倒在她的杯子旁邊，她跑上去查看時，發現小貓四肢發涼，嘴邊有一小灘嘔吐物，連呼吸都變得很微弱，像是隨時都要斷氣一樣。
長生心一緊，來不及考慮再三，換了身體抱起它就跑了出去。
時間已經很晚了，跟著她一起來到現世的是今天的近侍小夜左文字，小短刀也很擔心小貓，緊緊跟在自家審神者身邊。
長生打了車前往最近的24小時營業的寵物醫院，坐在車上，她輕輕摸著小貓努力安撫它，自己卻急得直掉眼淚。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把小貓送去搶救，長生靠著牆滑坐到地上，臉上還帶著淚珠，眼神卻發直地盯著手術室的燈看。
小夜左文字用手帕為她擦掉眼淚，安靜地陪在她身旁。
第97章
「長生？長生？」
「啊？」
長生茫然望向對面。
「你為什麼……對著雞腿發呆啊？」
綠穀一臉擔憂, 小心翼翼地看她, 「遇到什麼麻煩事了麼？」
「沒……」
長生支吾了一下, 注意到旁邊其他幾位同班同學關切的目光, 終於歎了口氣，神色憂鬱, 「咖啡果凍昨天晚上生病了送去搶救，醫生說再晚些就會沒命……現在還在留院觀察沒脫離危險——」
「咖啡……果凍？」
麗日禦茶子迷糊了一下。
「那是長生養的小貓的名字。」
綠谷為他們解惑, 隨後才了然道，「所以長生一晚上都在寵物醫院陪它麼？」
長生點點頭, 神容懨懨的, 眼下黑眼圈也相當明顯。
「原來如此, 難怪剛才課上……」
想起上午英語課時長生被麥克老師點名提醒的事情, 麗日禦茶子拍拍長生的肩膀笑著安慰，「沒事的，小貓一定能夠挺過去！它知道長生在等它的，要相信咖啡果凍！」
長生點點頭，但是對於雄英食堂裡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午飯，卻第一次失去了胃口, 完全食不知味無法下嚥。整一上午她都時不時關注著自己的手機，稍有動靜就緊張得要命, 生怕是守在醫院裡的刀劍們來給她傳達噩耗。
本來就睡眠不足，又精神緊繃著, 上課的時候神思完全沒辦法集中起來, 雄英的課程並不輕鬆, 要不是長生平時認真學習的態度老師們都有目共睹，今天一天裡她的狀態很可能就要被叫去辦公室問話了。
「長生，午休的時候去小睡一會兒吧？」
綠穀建議，「下午有歐爾麥特的英雄基礎學，體力不夠的話沒辦法應付。」
「說得沒錯，長生醬本來對上這節課就已經很吃力了。」
蛙吹梅雨直白地說道。
長生看向就算吃飯的時候也一直捏在手上的手機。
旁邊伸過來一隻手，長生愣了一下，抬眼去看寡言的轟。
「給我吧。」
他說道，「有消息我會叫醒你。」
長生抿抿唇，嗯了一聲。
「真好呢~」
看著吃完午飯後相攜離去的兩人背影，麗日禦茶子捧著臉感歎了一聲，「轟君竟然那麼體貼。」
……
長生在保健室小睡了一會兒，期間轟一直陪在她旁邊看書，時不時的，他會聽到長生在睡夢裡發出低低的嗚咽與夢囈，看起來非常不安。
直到看時間午休快結束了，轟才低聲叫醒了她，看著她剛從睡夢中醒來，眼神裡還未散去的恐慌與無措，轟焦凍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下午的課程依舊繁重，尤其是對於缺乏體能的長生來說，這種實戰訓練簡直就是噩夢，雖說歐爾麥特的教授方式比大和守安定要溫柔得多，但是架不住有其他同學作對比，長生這樣的體能廢就更加醒目了。
今天是週六，雖然雄英是國立學校，但是每週都要上六節課，尤其是英雄科，其他班週六只要上完上午的四堂課就結束了，英雄科的班級卻是連週六都要上到第六堂課才放學，不過較之週一至週五還是要早一些。
一放學長生就火急火燎要去醫院看望咖啡果凍，麗日禦茶子問她可不可以一起去看望，長生當然說可以，隨後又有幾個或好奇或同樣關心的同學也說想要一起去，於是一行幾人一同前往了寵物醫院。
小貓被放在吸氧倉裡，很沒精打采的樣子，但是已經醒了。早上替換了小夜左文字守在這兒的宗三告訴長生，醫生表示咖啡果凍已經脫離危險了，就是還要再留院幾天。
長生這才長長松了口氣。隔著透明玻璃，她把手按上去，眼巴巴瞅著趴在裡頭的小貓。
小貓也看到了她，努力往前蹭了蹭，用小爪子扒拉著玻璃，眼睛水潤潤可憐兮兮的，奶聲奶氣地喵了兩聲，卻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別怕，再過幾天就帶你回去了。」
長生心疼得很，「快點好起來，乖乖的。」
「好可憐啊小貓咪……」
麗日禦茶子合握著手湊在一旁看著，「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呀。到時候我們一起玩！」
「口田君可以和小動物交流吧？」
綠谷看向被蛙吹梅雨一起拉過來的同學，立刻提議道，「你替我們告訴咖啡果凍吧，我們都很希望它快點好起來！」
「對，口田君，幫我們傳達給小貓吧！」
麗日禦茶子請求。
靦腆害羞的口田君在A班一直很少有主動說話的時候，雖然在班裡身材最為高大，實際但卻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他的個性是與動物交流在聲音上附加意識來操縱動物與昆蟲，本人也非常喜歡小動物以及被動物們喜歡。
被同班同學，尤其是小貓的主人長生用那麼充滿期待的目光注視著，相當害羞的口田君臉一下子就漲紅了，雖然很無措與不習慣，但是當他望向吸氧倉內的小貓時，卻又表情堅定了下來。
他走到吸氧倉前，這是長生第一次聽到這個同學的聲音，與高高大大的外表不同，口田甲司同學的嗓音意外的溫柔可愛。
嗯，雖然用可愛來形容一個男孩子的聲音有點奇怪，但是長生一下子實在無法想出別的形容詞了。
因為咖啡果凍的情況好轉，長生總算松了口氣，趁著有人陪護，她去找醫生具體詢問了一下情況，昨天太著急只顧著看小貓了，醫生跟她說了什麼她都有聽沒有懂，這會兒得了空也放了心，這才敢去找醫生。
……
「中毒？」
長生驚了一下，「怎麼會……」
「可能是貓咪玩耍的時候不小心吃了什麼強效除蟲藥之類劇毒的東西吧，下次要注意一點，不要讓它隨便去草叢裡玩。」
醫生叮囑道，「毒性很強，幸虧發現得早程度也不深，及時洗胃搶救了回來。」
「可是，我們住的地方並沒有那種毒.藥。」
長生皺眉，很是不解，「而且咖啡果凍平時也不會隨便吃東西的，除了我們喂的貓糧和罐頭……」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臉色卻瞬間白了一白。
「怎麼了？」
陪她一塊兒過來的轟察覺異樣，問道。
長生目光閃爍了兩下，看向醫生，「那種毒，如果被人誤食會怎麼樣？」
醫生愣了一下，他又看看她，推了推反光的眼鏡，「要看具體劑量，但是……如果你有什麼懷疑的話，我建議你報警比較好。」
「……」
長生抿了抿唇，彎腰致謝。
出來之後，轟看著她眉頭緊鎖面色凝重的樣子，正想詢問，長生已經朝他搖頭示意不要問。
「這件事，我會自己解決的。」
她笑了笑，眉宇間有著揮散不去的陰影，仿若霧霾籠罩，愁雲密佈。
……
咖啡果凍平時很少會貪吃東西，本丸的刀劍們也不會給小貓餵食除了貓糧之外的食物，那麼它中的毒又是從何而來？
長生想起昨晚上發現它時的樣子，不由感覺心底一沉。
回到本丸之後，她表現得與往日並無異常，照例訓練寫功課吃飯然後散步，回到房間，待一直陪在身旁的清光與小夜離開之後，她這才沉下臉色換回了身體，再三確認門外無人之後，她拎起放在書桌上的茶壺走到了門外的院子裡。
茶水傾倒下來，全數灌進了花壇邊長著野草的一塊空地上，長生蹲在一旁，還在想是不是該等明天這個時候再來看看結果的，就聽到不遠處走廊上傳出急匆匆的奔跑聲和長穀部焦急的大叫著「主公！！」的聲音。
她眨眨眼，擱下茶壺慢吞吞回到走廊上，正看到長穀部和燭臺切以及歌仙他們心急如焚的樣子。
「怎麼了？」
看到她，三位付喪神才停下來，長穀部表現得尤為明顯，一臉失而復得的後怕模樣，臉上的肌肉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地抽搐了兩下，然後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太好了，您沒事。」
歌仙兼定綁著額發的小蝴蝶結都在奔跑中被風吹歪了，顯然剛才是跑得很著急，燭臺切的臉色也不太好。
「您……」
燭臺切欲言又止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要如何說才好。
「主公，您房間當中的茶水請千萬不要碰。」
雖自詡文系刀，但耐心不好脾氣其實也不好的歌仙兼定已然沉了臉，「最近幾日在本丸中，也請萬分注意您的飲食……」
「不，您的三餐，最好還是在現世解決為好。」
燭臺切光忠垂眸，長生注意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掌緊緊握攏著，但他的語調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親切，似乎是極力想要掩蓋不安不想驚擾到她，「廚房……最近稍微出了點狀況。」
長生看著他們，眸色漸深。
第98章
「死ね！！！！！」
爆豪一頓操作, 很快電動遊戲裡長生的角色倒地, 螢幕上出現大大的GAME OVER字樣。
爆豪勝己明明是贏了，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像是一個勝利者，他把手柄一丟，抱臂斜眼看向旁邊輸了之後居然一言不發很反常的長生, 「喂，你這副鬼樣子是要給誰看啊？」
長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輸掉了，她訕訕地把遊戲手柄放回去，垂頭喪氣的, 「我也不想的啊, 但是都被趕出來了還不能讓我傷心一會兒啊？」
「趕出來？」
爆豪眉毛一皺，語氣古怪, 「就那群付喪神？」
長生悶頭吃餅乾不出聲。
「他們不都把你跟個祖宗一樣供著麼？」
爆豪滿臉不信, 「你當我瞎麼？」
就早上那個叫壓切什麼什麼的男人把長生送到他們家樓下時候那副樣子, 鬼才信她是被趕出來了呢。
「雖然不是趕出來, 但是也差不多了啊，我無家可歸了啦……」
長生撇嘴, 忿忿地哢嚓哢嚓咬著餅乾, 也不知道是把餅乾想像成誰了。
今天是周日，而且一期一振和粟田口家的刀劍們也說好要回來了, 長生本來還計畫好機會難得要在本丸裡好好陪他們過完一天的, 結果啊……
也不知道一會兒他們還會不會有人來接她回去, 這會兒都晚上了。
她憂鬱地望了一眼窗外高懸的月亮, 歎氣。
然後後腦勺就被一本厚厚的書給砸了。
「嗚哇你幹嘛啦小勝！」
長生揉著後腦勺怒瞪兇手。
「有時間抱怨你給我好好把書看完吧！」
爆豪冷哼了一聲。
「期中考不就是比我高了五分嘛那麼趾高氣昂的幹嘛啦……」
長生扁扁嘴抱怨了一句, 被惡狠狠瞪了之後，不甘不願地抱起書包挪了挪位置。
「喂誰准你到我床上去了！！給我滾下來！」
「我又沒爬你床上只是靠了一下而已啊！趴地板上看書多難受，你書桌又不肯借我！」
爆豪乾瞪眼了一會兒，隨後氣衝衝地跑出去又很快一陣風似得回來了，迎面就丟了好幾個沙發抱枕過來，顯然是剛從樓下客廳裡拿上來的。
長生被砸了幾下，頭髮都亂七八糟地翹了起來，她鬱悶地看了一眼爆豪，撇撇嘴，忿忿地把幾個抱枕堆砌起來靠在牆邊，把書包和文具也一起挪了過去坐到牆邊上看書。
但是越想越覺得憋屈，書本上的字跡看著看著就模糊起來，眼淚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下來。
爆豪勝己本來已經坐到書桌邊複習起了功課，冷不防聽到一聲壓低的抽噎聲，他皺著眉頭扭頭看去，粗聲粗氣地，「你又幹嘛？」
長生用手背抹了下臉，豎起課本擋住腦袋，只有聲音傳出來，「別理我。」
誰要管你。
爆豪不屑地收回目光繼續看課本。
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時不時傳入靈敏的耳朵，爆豪捏著筆的手冷不丁一個握緊，啪的一聲就把塑膠筆殼給捏爆了。
他煩躁的一把推開椅子走到牆邊，抽走長生擋臉的書，居高臨下的冷眼看她，「再哭信不信我揍你？」
長生仰著腦袋看他一會兒，嗚哇的一聲哭得更加明目張膽了。
「……」
爆豪無語，他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很暴躁地蹲下來吼，「你夠了沒有啊！！」
「沒有！」
長生一邊哭一邊吼回去。
「啊！！真的是麻煩死了！！！」
爆豪用力抓了把頭髮，「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混蛋！」
長生低頭把臉埋在手臂間，聲音低低的，「都說了啊，別理我讓我哭一會兒就好了。」
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說話也含糊不清，「小勝當我不存在就好了。對不起……」
爆豪皺著眉頭盯著她發頂看了會兒，忽然很粗魯地伸手一把按住她腦門把她的腦袋給強行拎了起來，右手刷刷刷抽出幾張放在書桌邊的紙巾一股腦地拍到她臉上。
「你幹嘛啊……」
長生掙扎了兩下才拍開他的手，把亂七八糟貼在臉上的紙巾給揭下來，紅紅的眼睛凶巴巴地瞪他。
「你還問我幹嘛？」
爆豪的語氣收斂了很多，沒再像剛剛那麼暴躁跟不耐煩了，「你這窩囊樣子是要給誰看，不想被趕出來就自己再找回去啊，這種事情很難麼？！」
長生正用紙巾擦臉，聞言哼了一聲，「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啊，我又沒說我不回去！就是覺得不開心所以想哭一下而已啊。」
她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看得爆豪額頭青筋一跳，「小勝果然一點都不會哄人。」
「哈！哈！」
爆豪捏起拳頭冷笑，「哄人是麼？我當然會啊！哄死你怎麼樣？要試試麼？」
看著他火冒三丈就快火山爆發的樣子，長生冷不丁就撲哧笑了出來。
「好啦，就知道你嫌棄我一直在這裡，」
她聳聳肩，收拾了一下書包拍拍裙子站起身來，「差不多我也該走了。」
爆豪勝己仰著下巴看她，「下次再這麼要死不活的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把你跟臭久一塊兒炸飛。」
長生愣了一下，下意識歪頭，「關小久什麼事啊？」
「……」
爆豪頓了頓，蠻不講理，「老子愛炸誰炸誰！」
「……」
長生抽了下嘴角，小小聲嘀咕，「小久真可憐。」
爆豪媽媽都已經在給長生準備睡衣跟毛巾了，見她從樓上下來，驚訝，「這麼晚了長生還要走麼？」
「嗯，」
長生笑得跟往常沒什麼差別，依舊一副乖孩子的樣子，「今天打擾了。」
爆豪媽媽有些在意地看了看長生發紅的眼睛，但是沒有再多追問，而是語氣一轉看向自家兒子，「臭小子，給我把長生好好送回去知道麼？！」
「她自己又不是不認路——」
爆豪哼了一聲。
眼看著爆豪媽媽又要一拳砸過去，門鈴適時的響了起來，三人同時一愣。
「都這時候了還有誰會過來？」
爆豪媽媽要去開門，長生已經搶先上去，笑道，「應該是來接我的。」
她打開門，果然在院門外看到了一身白衣在黑夜裡格外醒目的白髮付喪神正笑眯眯地站在那兒朝她揮手。
「果然是。」
長生朝他招招手，然後回身向今天招待了她一整天的爆豪媽媽道別，「那麼我先走了光己阿姨，小勝也不用特意送我了。」
爆豪媽媽看看院外那個陌生人，稍微皺了下眉，「那路上小心，到家了打電話給我們。」
「好~」
長生乖乖點頭，又轉而看向後頭的爆豪，「小勝，明天學校見！」
爆豪翻了個白眼，「快滾……嘶幹嘛又揍我！」
「臭小子你怎麼說話的！」
……
「怎麼樣，看到是我有沒有被嚇一跳？」
蹦躂著走在旁邊的鶴丸問。
「確實是沒想到。」
長生點頭，但是與鶴丸輕快的腳步與歡脫的神情不同，她微微垂著眸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然後就覺得面前白影一閃，兩根微涼的手指按上她的嘴角輕輕扯了起來，長生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著近處那雙亮閃閃的金眸子。
鶴丸從頭到腳都是白得像是會發光，就連長長的睫毛都是銀白色的，長生有些迷茫地看著他的眼睛。
「今天呢，一期殿他們已經回來了。」
鶴丸收回手，歪了歪頭，「您不高興麼？」
長生彎了彎嘴角，「高興啊。」
鶴丸斂了眸子，安靜地站在她面前盯著她的雙眼看了會兒，俯下.身來，「如果主公真的想要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哦。」
長生愣了一下，遲疑著抬頭，「我想……」
熟悉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長生的話，她疑惑地拿出手機，卻發現是從放在本丸的那個手機上打來的電話。
「莫西莫西？一期？」
長生聽到熟悉的溫潤嗓音，眼睛立刻亮了幾分，隨後卻歪了下頭，「誒？讓鶴丸接電話？好……」
她把手機遞給了鶴丸國永，鶴丸在從她手上接過手機的時候很顯然地愣了一下，神情都微妙地變了變，快得長生覺得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再去看他，這位付喪神臉上仍舊是那笑得很不著調的樣子。
「喂？一期殿麼？」
鶴丸不著痕跡地側了側身沒讓長生看清楚他的神情避開了她，「哦這樣啊，好的，我會轉告主公的，交給我吧~你們……」
他的嗓音沉了一沉，壓著尾音像是漫不經心地提醒，「注意安全。」
「怎麼了？」
從鶴丸那裡拿回手機，長生看向止步不再往前走的付喪神，疑惑問。
「主公，」
鶴丸撓撓頭，一臉輕鬆地問，「您說，如果我要跟著您一塊兒借宿到您朋友家裡，會被那位爆豪君轟出來麼？」
長生安靜了幾秒，垂下眼，「本丸出事了？」
鶴丸不說話。
「一期他們讓你看著我不讓我回去？」
她很平靜。
鶴丸聳聳肩，「嘛……」
「你說我想知道的話你都會告訴我，」
長生看向他，「還是因為詛咒麼？」
鶴丸眨巴了兩下眼睛，忽而哈哈哈的笑了兩聲，撓撓臉一副開朗的樣子，「什麼嘛，主公這不是很聰明嘛！」
長生呼出長長一口氣來，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那，您知道，」
鶴丸彎下腰，將臉湊得很近，眼睛直直盯視著長生的眼睛，「在您的水杯之中下毒的是誰麼？」
長生不閃不避，「我不想知道。」
鶴丸彎了彎唇角，伸手揉了把長生的頭毛，「看樣子，您已經知道了啊。」
長生拍開他的手，「帶我回去吧。」
「總歸，還是要有一個了斷。」
……
長生確實不知道下毒的是誰，而她也確實不想知道。因為她覺得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反正不是出於他們本心，真正要追究的是這一切沒完沒了的源頭才對。
不受控制的短刀也好，還是毒.藥或者說以後也許還會無休止下去的各種危險，早在她剛接任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之時就已經有所覺悟了。
但是這回針對的不是「長生」而是她，她和「長生」不一樣，並沒有那樣的自愈重生能力，她若死了，就是真的徹底死了。
是因為，她才是真的本丸審神者，「長生」只是她所借用的肉身而已。
所以當她也在本丸的時候，詛咒所針對的目標就會集中在她身上，因為她的回歸，再度開啟了沒有徹底解開的詛咒。
長生猜測，那個下了詛咒的前任審神者，應該在最近徹底死去了，所以以她施下的詛咒才再度充溢了亡者的怨念。
咒術並不是施術者死去就可解開的，最高深的咒術，除了施術者本身是沒有人能夠破除掉的，除非讓詛咒完全應驗。
但是前任審神者的詛咒，是讓刀劍們殺死被他們愛戴的主人。「長生」雖然死過很多次，但是「她」事實上卻一次都沒有死。
長生原來還想，對她來說，只有本丸是絕對安全無虞的避風港，可是她忽然發現，對她來說，似乎不論是現世還是本丸，都沒有她的立足之處。
這個念頭才是最讓她覺得難過到忍不住哭出來的原因。明明，她不該覺得難過，她都說了自己要做長生，又為什麼要因為那個從來沒有存在過的自己而難過？可是無法忍耐啊。
「我們，回去吧。」
長生看向鶴丸。
「您準備好了麼？」
鶴丸眸光平靜，全不似平日跳脫，「也許，我也會對您拔刀相向。」
長生彎了下嘴角，「不會的。你們都是我的刀，那裡是我的本丸，我才是你們的主人。」
第99章
空間傳送的白光在夜晚格外刺眼, 光芒閃爍之後，長生與鶴丸一同來到了本丸。
熟悉的後院與長廊, 熟悉的草木與建築，可是本丸一片安靜, 安靜到連同蟲鳴聲都絲毫聽不到了，這對於夏日的夜晚來說是一件多麼奇怪的事情。
明明前幾日，螢丸和愛染還很高興地拉著她過來說在草叢裡發現了螢火蟲，這會兒, 不止是螢火的微光, 就連往常這個時間點裡必然燈火通明的廳室都融進了漆黑的背景之中。
長生抬頭望了一下夜空, 月光被厚重烏雲遮掩, 星子黯淡。
她是這裡的主人，她可以改變控制本丸的天氣與草木生長, 但是她現在沒有心情。現在她的心，正砰砰砰的劇烈跳動著, 在這漆黑無人的寂靜之中格外的響亮驚悚。
長生膽子一直很小，也很怕黑, 她下意識轉身想去找和她一起過來的鶴丸, 但是轉眼間, 那位應當在夜晚很醒目的付喪神竟然不知在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鶴丸？」
長生喊了一聲，顫抖的尾音在黑暗中悠長回蕩。
長生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黑暗中忽然伸出一隻手拍到她肩上, 長生幾乎是尖叫著跳了起來。
「喲~」
笑嘻嘻的鶴丸國永一臉惡作劇得逞的模樣, 「怎麼樣, 有沒有被嚇到。」
長生氣悶，幾乎就想要一腳踹上去了。
「他們都去哪兒了？」
有鶴丸在旁邊陪同，長生一下子就不怕了，她一路走一路點亮屋子裡的燈，一間一間尋找過去，可是走遍了大半個本丸，卻依舊連一絲人影都沒發現。
「也許那些傢伙在跟您玩捉迷藏。」
鶴丸語態輕鬆。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麼？」
長生瞪了他一眼，然後才停下腳來，「鶴丸，你是不是知道他們去了哪兒？」
鶴丸國永眨巴了兩下眼睛，「或者，集體出去度假了？」
「……廚房裡燭臺切他們做飯才做到一半，院子裡晾曬的衣服都還沒有收起來——」
以歌仙和堀川他們的性格來說，若不是忽然出了什麼事，他們怎麼也不會把晾曬著的衣物就那麼丟在院子裡。
就連身為本丸主人的長生都無法在這裡感應到刀劍們的氣息了，她幾乎就要相信他們離開了這裡，可是冥冥之中卻又有一種直覺讓她覺得，大家並沒有離開。
長生抿唇看了看不肯老實回答的鶴丸，閉上眼發動了自己的個性。
然後，她找到了他們……不，是它們。
一振振大大小小的刀劍淩亂地散落在本丸高地的那棵花樹下，草地上有濃郁的血腥味，刀身殘破損傷，幾乎沒有一振是完整的。
「這裡……發生了什麼？」
長生震驚地望著這一幕，她咬著唇蹲下.身去將離得最近的一把短刀撿起，輕輕拂過表面碎裂的紋路，「……藥研？」
短刀無聲無息地靜靜躺在她的手中，長生鼻子一酸，再去看，「……亂、後藤、不動……你們……」
她把刀一一撿起來抱在懷中，「鶴丸，你幫我把大家一起帶去手入……」
她轉頭，發現白衣的付喪神再一次不見了。
「鶴丸？別鬧了，快出來！」
她著急地喊著，可是這一次，過了許久鶴丸都沒有出現。長生的心一沉。
她把受損情況最嚴重的幾振刀撿起來，有壓切長穀部、不動行光、山姥切國廣、笑面青江、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五虎退、藥研藤四郎……還有幾振傷勢較輕的太刀，但是其中長生沒有找到一期一振。
她也不及多想，匆匆忙忙地把刀劍們帶去了手入室，恐懼與慌張縈繞在心底，卻又被強行壓制下去，她熟練的拿出打粉棒細緻地工作起來，靈力滲入，刀身得以慢慢修復，可是直到手入結束，刀劍們依舊沒有蘇醒。
長生看著靜臥在桌上的刀劍，第一次在這裡感覺到一種深刻的孤獨。
「你們醒醒，別不理我啊！」
她幾乎是用著哭腔在請求，可是沒有人回應她，往日裡會哄她對她的任性都給予寬容的付喪神們，看著她哭卻一個都沒有出來安慰她。
長生抹掉眼淚，起身準備去把剩下的刀劍們一起帶回來，走出去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裝著手入工具的木箱子，嘩啦啦地一聲工具掉了一地，她蹲下.身去撿，卻從木箱中看到一張字條。
——儘快離開這裡，小心鶴丸先生。
長生的心一沉。這是藥研的字跡。
長生閉上眼，瞬間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當中，眼前一片漆黑，空間非常狹窄，她不知道她現在躺在哪裡，手指微微一動，就觸到了原先被放在她手中的一振刀。
長生的心一跳，她輕輕撫過刀身，是一把太刀，刀鞘上繞有繩結，前端有兩條後端有一條。
——是一期一振。
她握緊了它，然後抬起稍有些無力的手，推開了身上那塊板，直到坐起身來，借著紙門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才看清楚自己正躺在一口棺材當中。
是很久以前，刀劍們為她打造的那個棺材。
明明很不合時宜，她卻忍不住捂著臉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裡是倉庫，她扶著棺材站起身，藥研說讓她儘快離開，雖然沒有明說，長生卻知道他的意思是讓她帶著自己原本的身體離開這裡。至於小心鶴丸……
長生停下了踉蹌的腳步抬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投影在紙門上的那個熟悉剪影，長袖落在兩側，身姿瀟灑俐落，如同翩翩白鶴獨立。
門扉被緩緩拉開，白衣的付喪神露出了原貌，他一張臉上面無表情，直到見著她，驟然露出相當開朗的笑靨。
「這可真是嚇到了我，主公你還真是會亂跑。」
他將抽出一半的本體刀又送回了刀鞘，緩步上前。
長生盯著他金燦燦的眼眸看了一會兒，然後松出一口氣，默默朝他張開雙手，於是付喪神聳聳肩，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我看我們還是先走吧，再待下去的話，我可控制不住自己了，」
雖然說著這種危險的話，但是鶴丸的腳步依舊輕快迅捷，直接朝著後院羅盤的方向而去，目標明確，「雖然說白衣染上血會更加像鶴，可如果是你的血，那可就一點都不有趣了。」
長生一隻手抱著他的脖子，一隻手牢牢抓著一期一振的本體刀，腦袋靠在鶴丸胸口，聽著他平穩的心跳。
「鶴丸，」
她聲音又輕又弱，還很喑啞難辨，「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會等你回來。」
鶴丸如此說道，語氣很輕鬆，「呀嘞呀嘞，就是可能會無聊死呢。」
長生仰頭看他，「我是不是，不當你們的主人會更好？」
那樣，雖說詛咒依舊還在，可至少他們也能安安穩穩地生活著，不必到了如今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為了讓她活著，與同伴刀刃相向。
長生在為藥研他們手入的過程中，侵入了他們的記憶，看到了發生在本丸的事情。
付喪神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一期一振將她藏了起來，努力維持自主意識的幾振刀為了阻止其他同伴被迫對他們刀刃相向。
在清醒的同伴們努力呼喚下，終於恢復了意識的刀劍們全部選擇了回到本體之中沉睡，因為唯有這樣失去自主行動能力，他們才能保證自己無法做出傷害主人的行為。
親手傷害她是比讓他們死去還要更加惡毒的詛咒。
到底還能有什麼辦法，可以了結這種無休止的痛苦？
長生知道只要自己徹底死掉就可以了，可是如果她死了，她很擔心刀劍們即便詛咒解除，也再不會願意醒來，只會陷入更深切的痛苦之中。
還有什麼辦法……快點想一想……
鶴丸已經將她帶到了羅盤附近讓她自己站好然後轉動起了羅盤，長生站在旁邊看著他的動作出神，就在最後按下按鈕的時候，那只手忽然停在了半空。
？
長生抬頭，卻見鶴丸眸子裡的亮色消失了，正混沌成一片霧霾一樣的灰暗。
「鶴丸？」
長生抱著一期一振後退一步。
鶴丸的眼中閃過掙扎，「快走——」
長生一怔，咬唇跑到羅盤邊，伸手去按按鈕，但是在快接觸到的時候，一道刀光劈了下來，還好她及時收手，否則手臂很可能當即就要被斬斷。
不等她喘息，下一刀又來了，長生現在的身體根本跑不動，只能下意識舉起一期一振擋在頭頂，但是那力道依舊讓她覺得雙臂發麻。
長生看著鶴丸無神的眼睛，目光堅定。
「鶴丸國永！」
她忽然喊了一聲，鶴丸正要往下砍的動作頓住。
長生立即握住他的手腕，發動個性侵入他的意識，但是瞬息之間就被強行驅逐出來，她臉色一白踉蹌兩下，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某個瞬間，她好像聽到了有人朝著他們跑來的聲音，但是下一秒，鶴丸的刀就落了下來。
長生躲不開，也不想再用一期一振去擋，剛剛那一下已經把一期的刀鞘劈裂了，她很怕下一次一期會直接斷掉。
但是刀停住了，然後砰的一聲掉在一邊，長生幾乎以為看到了希望，結果就見鶴丸這傢伙不知道從哪裡撈出來一根長長的金色鏈條，上頭還追著一塊小圓牌，長生看著眼熟，似乎是很久以前他拿來逗過變成貓的長生。
他想幹嘛？
長生手撐著地往後挪了兩步。
橫刺裡忽然有一隻手，從鶴丸背後伸出重重拍上了羅盤的按鈕，時空轉換器啟動了。
長生震驚地睜大了眼，但是在消失之前，也沒能看到手的主人從鶴丸身後出來。
可是那只手腕上戴著的紅線手繩她很熟悉，是上次逛街的時候，她和轟君一起買的。
白光乍現，然後消失，進入時空通道的感覺她很熟悉，但是那種震驚卻一直縈繞在她心底令她完全無法思及其他事情。
……
「哦呀這裡不還有一個麼？」
長生還在發怔，完全沒意識到不知何時已經從時空通道出來轉移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忽然就聽到了一個極為陌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緊接著，一隻手突然飛伸而來緊緊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帶著往前。
長生用力掙扎著但是礙於身體無力無法掙脫，轉眼間那只手已經接回到了斷開的手臂間，她勉強抬頭，看到了近處一個醜陋男人的臉。
「是個小孩子，」
男人嘴角咧得很開，露出超開心的笑，「普通人類？普通人可沒有存在價值。」
手指收緊，長生一陣窒息，幾乎能聽到脖頸處骨骼扭曲的聲響，她低垂的視線裡，流淌著一地的鮮血，餘光裡是堆積著的屍體。
會死的，再不反抗的話。
長生抬起眼，黑黝黝的眸子定定望住男人瘋狂的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映出冰涼透骨的寒意。
第100章
抱著太刀腳步虛浮地走在陌生街頭, 長生幾乎每走上一小會兒就得停下來喘口氣休息。
陽光灰濛濛的, 街道兩邊的建築與長生原來世界差別不大, 但是略顯衰敗陳舊, 打量間長生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迎面走來的男人，她還沒來得及道歉, 男人已經迅速後退了一步，臉上滿是警惕地看她一眼, 就像是避之不及一般匆忙走開了。
一樣的眼神。
她一路走來，見得最多的就是這樣滿是猜忌與不安的眼神和麻木漠然的神情, 並不是針對她一人而已，而是這裡的人們互相之間都是這種神情。
整個社會都好像陷入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與壓抑之中, 壓抑到極致, 卻又有一種即將爆炸的冷冰冰的感覺。
很微妙。
長生其實在歷史書上讀到過這個時期的許多事情, 但是親眼所見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走得實在有些累，她看到街邊開著的一家咖啡店，便推門進去在臨窗邊坐下, 她能清楚意識到在她拿著菜單點餐時, 侍應生警惕打量觀察她的目光。
似乎是在辨認她是不是某類不受歡迎會帶去災難的異物。
長生點了一杯果汁和一塊草莓蛋糕，她雖有心想要詢問, 但是礙於聲帶還未恢復無法多說話，加之看侍應生的神情也像是並不會跟她多說的，只好作罷。
在等候餐點被送上來的這段時間裡, 她依舊緊緊抱著太刀, 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來往的行人。
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如果只是看周圍的一切，長生都無法相信自己真的來到了百多年前的世界，若不是在侵入控制先前那個男人的大腦的時候順帶讀取了他的記憶，長生也不敢相信她竟然會跑到這裡。
雖然自從成為本丸的審神者之後，對於各種時間空間上的穿越她不會再感到大驚小怪，但是因為刀劍們的堅持，她從來也沒有被允許過和他們一同出陣，所以即便一直很好奇於那些已經湮滅在歷史中的人與事，但是她也從未有過真實的穿越時空的嘗試，沒想到因為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意外，她就出現在了這裡。
而且，孤零零的，只有化作原形的一期一振陪著她。
離開得太突然了，她身上除了穿著的這身衣服就什麼也沒有了，包括回去本丸的羅盤也一併留在了「長生」的身上，所以現在，她回不去了。
雖然著急，但是並沒有意義，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即便想盡一切辦法，以目前的處境來說，單單憑藉她自己是完全沒用的。
不過本丸的異常，時政應該早晚會注意到，以他們對審神者的重視，或遲或早還是會將她找回去，只要調查一下本丸時空轉換器的使用記錄很容易就能找到她所處的時空，所以長生並沒有真的那麼絕望，另外雖說是身無分文來到的這裡，不過從最初那個想要殺她的男人和那一地屍體上「搜刮」來的錢財數量來說，也足夠她安穩地在這裡度過不短的時日。
——就是沒有身份證明這一點稍微有點傷腦筋，不過問題不大，因為目前這裡正處於法律癱瘓社會制度崩塌的階段，沒有人會那麼在意一個黑戶的。
「您好，這是您的餐點，輕慢用。」
侍應生有禮的用詞與冰冷公式化的微笑打斷了長生的思路。
長生看著被端至面前的那塊小小的蛋糕，紅色的草莓與白色的奶油放在一塊兒，鮮豔漂亮，很容易就讓她想起了某個人。
於是她笑了起來，並且朝侍應生也很有禮貌地微笑道，「謝謝你。」
侍應生很明顯愣了一下，面色變得有幾分古怪，她點點頭離開了。
長生並不在意，拿起小銀叉準備去插那顆紅豔豔的草莓，忽然感覺到一束目光，她疑惑地順著望過去，就撞上不遠處隔了兩個桌子的一個男人的視線。
他看到長生望過去，立刻慌慌張張地低下頭躲開了她的視線，偏長的頭髮有些淩亂地從額頭落下來，遮擋住了小半張臉，只露出纖瘦蒼白的下頜。
看起來，是個矮小瘦弱的年輕人，坐在光線充足的窗邊，看起來卻好像在陰影當中一樣，透出一股消極陰鬱的感覺。
給人的感覺也很奇怪。
一直盯著別人看很不禮貌，所以長生收回了視線，專注於自己面前的食物。
但是只吃了一口蛋糕她就放下了叉子，因為味道有點太過甜膩了，奶油感覺也不是很新鮮。咖啡店冷冷清清的，整個店面裡，除了侍應生和那個低著頭的男人之外，長生就沒有再見到其他人了。
她於是趴在桌上出了會兒神。
她稍微有些在逃避回憶起之前的事情，關於差點被鶴丸殺掉，還有後來出現的那個……
那只按上傳送羅盤按鈕將她送走的手，不管怎麼想也都是長生本人的手。那時候她以為錯覺聽到的奔跑聲，應該也是長生的腳步。
那麼說的話，就是長生救了她。
長生……一直還活著麼？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從未醒來從未出現過，以至於讓她一直以為，她已經消失了？
而且現在，將她送走，獨自留在那裡面對失控的鶴丸的長生，又怎麼樣了？
鶴丸，會對長生出手麼？
只要想到這些，她就滿心不安，可是事實是現在不論她怎麼焦慮，也無法回去，只能徒增恐慌。她只能夠相信鶴丸，相信其他的刀劍。
是吧，大家一定都會沒事的。
她握緊了一直未曾離手的太刀，只是這樣一個動作，就仿佛能夠安定下心緒來。至少在這裡並不是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一期一振也在這兒。
喝完果汁休息結束，她去收銀台結帳，付錢的時候沒留神遞出去一張染到血的紙幣，順手接過的侍應生在看到那張紙幣時，臉上原本松緩過來的表情一下子又蒼白僵硬了起來，望向長生的目光甚至比剛開始還要來的充滿敵意。
長生不太明白其中緣由，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從那冰冷視線中離開。
她從咖啡店出來之後，原本打算先去找一個住處，但是礙於對這裡人生地不熟，在亂走了一會兒再度氣喘吁吁準備停下休息時，聽到不遠處傳來人群激昂沸騰的喧鬧。
喧鬧聲由遠及近，隨著亂七八糟混亂的腳步由街道另一端傳來，她皺眉看了會兒，就看到了一大群人高舉著各種寫有標語的木板與橫幅，臉上身上塗繪著文字，一邊大聲呼喊一邊一路走近。
看起來，是遊.行示威活動。
剛開始離得遠加上人聲嘈雜，長生沒搞明白他們在抗議什麼，待離得近了，她才看清楚那些標語。
【保護人類！！】
【人類的危機！！】
【排除他們！！把他們趕走！！】
【隔離！！】
【滾出去！！】
人群從她面前的街道走過，長生立刻往旁邊退開，鞋子絆到不平整的路邊踉蹌了兩下。
「小姐姐，你沒事吧？」
一個小女孩跑過來扶了她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漂亮，「要小心一點哦。」
長生朝她笑了笑，「謝謝你。」
「明子！不是說了別亂跑麼！」
一個女人匆匆忙忙跑過來把小女孩拉走，她手上還拿著一張大大的寫有【怪物滾出去！！】標語的紙板，望向長生時的目光裡滿是打量與不信任。
「姐姐再見~」
叫做明子的小女孩被拉走之前還回頭朝長生揮揮手，笑得很可愛，但是她的母親卻警惕地將她還在揮舞的小手給按了下去，「什麼姐姐，小小年紀一個人古古怪怪的在路上走，十有八.九是那種怪物，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跟那種東西打交道麼！？」
「可是，姐姐她長得跟我們一樣啊，她還對明子笑了。」
「那種怪物不是靠外表就能分辨的，看起來無害小心她一個轉身就把你抓走殺掉！」
「媽媽你騙人。」
「……」
那對母女走回了遊.行隊伍，但是獨自站在路邊的長生卻引起了那支遊.行隊伍裡剩下人的注意，當長生意識到他們朝她投來的目光越來越不友善甚至滿懷憎恨的時候，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喂小鬼！」
走在前頭一個肌肉鼓脹的光頭男人狐疑地來到她面前，「你怎麼一個人在街上？」
「……我，」
確實在如今這個動盪不安充斥著犯罪與邪惡的社會之下，外表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一個人出現在街頭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情，除非——
「你是不是——」
男人的身體上，肌肉顫動了兩下，後頭又走出來幾個壯實的年輕人。
長生的瞳眸漆黑無光，透出一股暗沉的色調，尤其是面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尤為滲人，她看著眼前漸漸將她包圍的這些人，抱緊了懷中的太刀，一邊努力思考要如何應對。
這時，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小莓！原來你在這兒！」
急切的腳步聲，然後一個瘦小的年輕人從人群外擠了進來一把握住了長生的手腕，他額發略長地遮擋在臉上，長生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卻見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轉身看向那幾個男人，「你們圍著我妹妹要幹什麼？」
「你妹妹？」
光頭男人皺起眉頭懷疑地看看被年輕人擋在身後的長生，「那她怎麼一個人走在路上？」
「我們剛才在那家咖啡店吃東西，她跟我鬧脾氣所以先跑出來了。」
他語氣輕鬆隨口便道出緣由，末了回頭看向聽得一愣一愣的長生，唇角一彎，「是吧妹妹？」
長生看向他從額發間露出的眼睛，雖然整個人給人以陰沉的感覺，但是那雙眼睛卻很明亮，是一個只有非常正直的人才能擁有的眼神，於是長生點了點頭。
光頭男人眯了眯眼，擺手，「那好吧，以後注意點，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期麼？」
他轉身作勢要走，卻冷不防忽然回轉身體一拳頭揮了過來，停在了年輕人眼前幾釐米處。
年輕人睜大了眼露出驚嚇的表情，嘴巴張的老大，臉色都白了幾分，一副被嚇到不能動的樣子。
於是光頭男人切了一聲，招呼其他人一起回到了遊.行隊伍當中繼續往前而去。
長生在剛剛一個瞬間緊繃了身體差點就想要去控制那個光頭男人，但是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收緊了一瞬阻止了她。
看著那群人浩浩蕩蕩遠去，街道上徒留下一地清冷紙屑，年輕人這才鬆開手，整個人都好像鬆懈下來，背脊不自覺地都有些佝僂著。
長生看看他，半晌才低低地道了聲謝。
「沒事就好，現在……」年輕人歎了口氣，轉頭望向她，眼神有些複雜，「你，不是普通人類吧？擁有個性？」
第101章
這是距離長生出生百多年前的超常黎明時期, 個性還尚未普遍出現, 大部分人並不具備後世那些千奇百怪各種各樣的超能力。但也是因此，個性這種存在無法被大眾所接納，整個社會也還不足以很好地適應這種突然出現的巨變，因此普通人類與個性擁有者之間出現了很大的矛盾與衝突, 甚至是關於人類的定義上也出現了分歧。
普通人中, 有相當一部分並不認為那些擁有個性的人還能被概括進入「人類」的範疇，也不認同他們作為自己的同類生存於世。
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思想太過極端，而是在忽然擁有了超越凡人的超能力之後, 出現了一部分藐視法律，肆意妄為的惡徒, 他們公然破壞社會制度，做出無數令人髮指的惡行，深深激怒了大部分普通人類。
仇恨厭憎以及同時存在的嫉妒和忌憚，加深了同為人類的兩者之間的衝突, 這種衝突從個別人身上逐漸蔓延至兩個群體, 漸漸就演變成了無法共存的現狀。
長生在歷史課上聽老師講述過這個混亂的年代, 但是因為太過黑暗晦澀，老師們也大多只是語焉不詳地概括而過, 即便如此, 稍有瞭解便也能想像出這是怎麼樣一個局面。
法律失去意義，文明止步不前, 整個社會都荒廢了下來。
就是因為這個混亂的時期, 才導致了人類社會的倒退, 曾經有偉人說過，如果不是經歷了這番變動，人類也許已經能在恒星之間遨遊了。
長生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雖然他剛才救了她，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此能對他放下心防，畢竟這個年代對她來說其實也不安全。
在問出問題之後沒有得到回答，年輕人看起來並不介意，「你是剛來這座城市不久吧，我沒見過你。」
長生看了看他。
聽他的意思，似乎對於出現在這座城市當中的個性擁有者，這個人都很熟悉一樣？
「你，什麼人？」
她問。
「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他笑了笑，垂下眼，「總之，小傢伙，小心點吧，不論是哪一邊的，尤其是最近。」
長生略微疑惑地打量他。
注意到她疑惑的目光，他伸手拍拍長生的腦袋，然後手指按在嘴邊向上提起做了個類似鬼臉的動作，「看到這麼笑的人，立刻逃得越遠越好。」
長生愣了一下，看著他那個古怪的笑，有種越看越眼熟的感覺，「這個人……誰？」
年輕人壓低了聲音，像是講鬼故事一樣刻意營造著某種氣氛，「殺人不眨眼，連小孩子都不放過的壞人。」
長生默了好一會兒，倒不是忽然被這傢伙變臉搞怪的舉動給幼稚到，而是因為想到了在她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笑得很奇怪的人。
「嘛，以後不要一個人走出來了，你家人呢？」
年輕人問。
長生搖搖頭。
於是年輕人臉上閃過幾分憐憫，「有住的地方麼？」
長生再度搖頭。
他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長生剛想說不用管她的，卻在這時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巨大的喧鬧和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她立即朝著聲音源頭望去，正是先前那支遊.行隊伍離開的方向。
年輕人與她幾乎同時看了過去，他臉色瞬間變了。
「該死！」
長生只聽到他這麼罵了一句，「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別隨便出來！」
丟下這麼一句話，他拔腿跑向那個方向。
長生看著他並不高大的背影，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很強烈的矛盾與奇怪之處。明明很瘦弱矮小，而且看起來並不具備個性，但是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沒搞清楚就那麼不管不顧地沖出去了，一點猶豫都沒有。
長生不擅長正面迎敵，她躲進了街邊的小巷子裡，將手按上地面探查了一下前方道路的異變。
這種探查方式並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大概地探查出物體移動軌跡與位置。前方人群混亂堆疊在一起四散奔逃，還有幾道人影飛快穿梭其中，所過之處就有人倒下，情況很顯然，是遊.行抗議的民眾被襲擊了。
長生想起先前扶了她一把的小女孩，忍不住握緊了手上的太刀。
要出去麼？
敵眾我寡，實力懸殊，出去的話簡直就是送死。她現在不是長生，沒有超再生力讓她能無所顧忌，她還要回去，不能死在這裡。
「媽媽！媽媽你在哪兒！」
小女孩的哭聲響亮，越來越近，長生愣了一下，探頭望了一眼，混亂的戰局已經蔓延至了她所在的巷子外。
原先領頭的光頭男人正抱著小女孩奔跑，結實肌肉上遍佈鮮血，左手小臂整齊斷掉缺失，血流如注。即便如此他依舊用右手牢牢抱緊著哭鬧不休的小姑娘。
他們身後不遠，幾個起起落落的身影在街道上肆無忌憚地飛簷走壁，所過之處一陣慘叫。
長生咬了咬唇，努力抬高聲音朝著他們招手，「這裡！」
光頭男人看到她愣了一下，隨即立刻調轉腳步躲進了小巷子。
長生拉著他們走到巷子深處一個垃圾桶邊讓他們躲起來，小姑娘依舊吵著要找媽媽不肯安分。
「明子，姐姐去幫你找媽媽，你乖乖跟叔叔在這裡不要出聲好不好？」
長生蹲在小姑娘面前，低聲道，因為不能長時間說話，這麼長一段話說完之後，就因為嗓子不適而咳嗽了起來。
小女孩抽噎了幾下，眼睛紅彤彤地，「真、真的麼？」
「嗯。」
長生揚了揚唇角，伸出小手指，「拉鉤。」
小女孩立即伸出手指拉住，「拉鉤！」
長生拔出一期一振的刀身，把一邊袖子上的布條割下來給光頭男人的手做了緊急處理，作為雄英英雄科的學生，救護知識她學得還算不錯，這種應急處理措施她做起來很是熟練快速。
處理完之後，她沒去看光頭男人複雜的眼神，搬過旁邊的廢棄紙箱把他們蓋住，這才抱緊太刀朝著巷子外走去。
一路上，光頭男人留下的血腳印很清晰，所以如果真的有人追上來，那種藏身地點很容易就會被發現，長生深吸了口氣，抱著太刀站在了巷子口的陰影處，將手按在一期一振的刀柄上。
外頭的嘈雜聲響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長生閉目側耳，聽著寂靜街頭上，若隱若現的腳步聲。
心臟砰砰砰的跳得劇烈，在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之中，長生握緊刀柄，將鋒利的刀刃一點一點拔出。
「夠了！」
熟悉的聲音阻止了腳步聲的靠近，長生愣了一下。
「喲？這不是……」
「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您是在命令我們麼？」
「……」
「您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呢？繼續這樣搖擺不定，那位大人可是會傷心的。」
「不關你們的事！」
「喂，大人下命令了，我們走吧。」
「嘁。」
長生確定那些人都走遠了，這才松了口氣，她探出頭去看，就見狼藉一片的街頭，只有那個瘦小的年輕人站在路中間低著頭，神情寥落。
發現了她，年輕人勉強揚起一個笑容。
他們一起把受傷的人都送去了醫院，還有不少人死在了這場突然的襲擊當中，明子的媽媽就在其中，長生無法面對明子，只能站在病房外聽著裡頭的哭鬧。
這次事件在社會上引起了相當大的反響，對個性擁有者的仇視與排斥越加嚴重激烈，長生待在暫住的地方，從電視新聞裡每天都能看到越演越烈的衝突與緊張局勢。
關於此次事件的導.火.索，她是從那個年輕人處聽到的。
是一個叫做笑臉人的個性擁有者，殺了數十人，其中甚至包括了好幾個孩子，但是在幾日前，笑臉人被他的同伴發現慘死在某個小巷子裡，屍體被橫七豎八得分割成了無數塊，死狀慘不忍睹。
這座城市裡，大部分個性擁有者都屬於同一個團體，由一個神秘人在背後領導著他們的行動，笑臉人的陳屍方式，被他們認為是對這個團體的挑釁與蔑視，大大的激怒了他們，由此他們決定出手震懾一下如同螻蟻般弱小卻囂張的普通人類們。
這才有了這次的事情。
笑臉人死亡的那天，正是長生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她沒去問年輕人關於笑臉人的長相，因為長生心裡明白，應該跟襲擊她的是同一個人。
至於年輕人的身份，長生也沒有問，連他的名字她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畢竟這裡不是她所處的時代，審神者的職責她多少還是知道的，維護歷史，所以她不可以進行干涉改變，雖然她其實對這個歷史時期瞭解得也不多。
她住的地方是那個年輕人給她找的，不算偏僻，他似乎是將她當做了無家可歸的小孩子，不但收留了她，還每天給她帶食物。
長生雖然事實上已經是個高中生，但是因為長期昏迷的關係，外表上看起來也就十歲出頭的樣子，他也不問她的來歷和名字，就將她當做普通的小女孩一樣照顧。
長生看得出來，最開始他好像對她有些懷疑，就是從那天咖啡店相遇開始的，那麼巧在遊.行隊伍前幫了她，是因為他當時應該一路都在跟蹤她。
他經常會消失個幾天不見人影，再度出現時神情就會變得越加灰暗消極，心情很差的樣子，但是在她面前，他還是會表現出溫和的態度。
然而長生自己心情也很糟。
因為一轉眼，她已經在這裡待了快一個月了，再好的耐心也要被消磨光，更何況她原本的耐心就不怎麼樣。
直到某個早晨，她還在睡覺的時候，屋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長生警覺地坐起身，發現不大的屋子裡闖進來好幾個變形系的異能者。
「大人請你走一趟。」
領頭的人戴著黑色的工業面具，聲音從厚厚的金屬之後傳出來都失了真。
第102章
作為一個英雄科學生, 經過這幾天從電視新聞和報紙上的情報搜集，長生已經獲取到足夠她做出一個認知判斷的資訊。那就是收留她的年輕人所說的，統領著這座城市內大部分個性擁有者團體的神秘人, 應該就是曾經歐爾麥特告訴過她的, 被稱為All For One的人。
關於All For One，歷史書上從未有記載，但是在後世的網路與各種小管道裡卻經常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傳聞，大部分人都認為那只是個類似于都市怪談的虛構人物, 長生也是因為歐爾麥特的告知，才知道原來那個人是真實存在的。
而且已經活了非常非常久的時間。
All For One活躍于超常黎明時期, 通過自身擁有的能夠掠奪與給予他人個性的能力, 有計劃地控制操縱他人不斷犯下罪行，很快成為了邪惡的支配者, 君臨於整個日本。
不過就目前看來，他的勢力才剛剛開始擴張，還局限在這座城市當中。
長生看著突然闖入的這幾個人不說話, 剛剛睡醒過來, 黑黝黝地眸子無甚表情地觀察著。
她當然不能跟著他們走, 在明知道All For One擁有能夠奪取他人個性的能力之後，好不容易逃脫過一次，怎麼能在這裡再次被盯上？
在未來世界當中, 她因為用著長生的身體, 即便All For One想要奪取她的個性也辦不到, 因為個性因數是基於人體基因, 只能作用在個性擁有者本體之上的。但是現在她在自己的身體當中，那麼就不得不注意……
她忽然愣了愣，腦海裡一個念頭飛快地閃現過去……
這麼說的話，那時候，就是因為知道她不是在自己的身體當中，所以他們才沒有對她做什麼麼？
如果說，當時將她綁架走，後來又放任她逃跑是故意為之，目的是為了讓她主動逃回自己的身體……
長生有點細思恐極。
但是目前不適合思考這些，她抓緊了一直擺在身旁的太刀，冷冷看著逐步逼近過來的人。
嘭——
半關著的房門再度被人踹開，熟悉的青年氣喘吁吁地出現。
「住、住手！」
他跑得很急，滿頭是汗，「不准對她出手。」
來人都戴著金屬面罩僅露出眼睛來，因而無法從他們臉上看出表情，長生瞅著他們停住的動作，抱起太刀一溜小跑跑到了年輕人身後，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她發現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也很不一般，明明看起來瘦弱無力，也不像是擁有個性的樣子，但是這些危險的傢伙都挺顧忌他的。
年輕人安撫似得拍拍她的腦袋將她擋在身後。
「大人想要見她。」
領頭的人語調平直不帶感情。
「她還只是個孩子！」
年輕人憤怒。
戴著面罩的幾人緩步走近，「還請您不要讓我們為難。」
年輕人伸開雙臂護著她，語調堅定，「我不會讓你們把她帶走的。」
「那麼，還請原諒我們的無禮。」
面罩男說完，地板忽然被一根粗藤給掀起，細軟的藤條如有生命一樣迅速上前纏繞住了年輕人的身體，嘭的一聲將他禁錮在了牆上。
「老實說，您也該任性夠了。」
站在後頭的一個人發出聲音，是個女人，她不知何時蹲在地上，一隻手按上地板，手腕處很明顯已經變成了樹藤的模樣，看起來是跟植物有關的個性，「若不是因為您是大人的親弟弟，大人怎麼會容忍您胡鬧這麼久，我們都快看不下去了。」
另一邊有人發出怪笑，「要是我們說，在追捕這個小丫頭的時候遭到您的激烈反抗，然後一不小心把您給……想必大人也不會怪罪吧？」
「住、住手……」
年輕人奮力想要掙脫樹藤的桎梏，但是顯然力所不及，「不許對無辜的孩子……」
「都這種時候了，您還要堅持那種可笑的正義感麼？」
女人語氣無奈。
年輕人無法掙脫，只得望向長生，滿臉焦慮，「快跑！」
緊接著他的嘴也被樹藤覆蓋住無法再發出聲音。
長生看著他從額發間露出的那雙眼睛，忽然感覺在他身上看到了小久的影子。
小時候，在她被小勝欺負的時候，小久就是這麼沖出來擋在她身前的。明明自己很弱小，面對小勝根本無還手之力，還是想都不想就沖出來。
後來也是，小久似乎總是能夠在危急時刻做出那種出人意料的舉動。
真是沒辦法啊……
她想。
……
再度醒來的時候，長生發現自己又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中間桌子上點著一根蠟燭，熟悉的人影坐在桌邊，低垂著頭似乎在出神。
長生慢吞吞爬起來，過程中忍不住捂住腦袋，還覺得有些頭昏腦漲。
「你醒了。」
注意到她的動靜，年輕人發出一聲類似歎息的低語，「餓麼？我買了麵包。」
長生從床上趴下來，赤著腳走到桌邊坐下，看看他，「謝謝。」
她接過麵包，低頭小口小口吃起來，一會兒之後，他又拿了盒牛奶給她，吸管已經插上，她看看他，乖乖喝了，是草莓口味的。
他什麼時候注意到她喜歡草莓的？
「我十五歲了，是高中生，不是小孩子。」
吃飽喝足之後，長生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年輕人愣了一下，眼睛微微張大，看起來稍微有點蠢蠢的，「十五歲？」
似乎很難以置信。
長生點頭，「那個大人，是你的哥哥？」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抱歉啊，讓你遇到這種事情。」
長生覺得這個道歉有些莫名其妙，「跟你沒有關係吧？」
年輕人的神情在微弱的燭火光下不甚明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你小小年紀，為什麼一個人來這裡？」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在等人來接我。」
長生如實回答。
他盯著她看了會兒，似乎是在判斷她是否有在說謊，隨後又松了口氣，「這樣啊。不是來投奔他的話就好。」
「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他手下了，再這麼下去……」
「你沒有個性麼？」
長生忽然問。
年輕人皺了下眉，搖頭。雖然很不明顯，但是長生從他那一晃而過的眼神中，看出幾分憎惡。
她意外，「你也討厭擁有個性的人？」
「不，我不討厭你們，」年輕人連忙解釋，他眼神轉開，像是在回避什麼，「我討厭那種突然出現的異變。」
「如果不是忽然出現了這種叫做『個性』的東西，這個世界就不會變成這幅樣子，」
他下頜收緊，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握拳，「那個人也……」
長生明白了，他討厭的，是個性本身。
因為個性的出現，打破了日常，突如其來的巨變與龐大力量，也激發了部分人類心底的惡念，無法跟上巨變的社會制度於是就此傾塌，整個世界陷入混亂當中。
他討厭個性，所以，他才沒有讓他的哥哥給予他個性，他不想要擁有那種超常的能力。
雖然，從先前看，他哥哥似乎挺關照他的。
「你還是儘快離開這座城市比較好。」
他說道，語氣沉重，「你的個性很強，一定會被那個人注意到。」
「那你呢？」
長生問。
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問，年輕人怔了一下，他垂下頭去，想了好一會兒，「我還不能走。如果我走了，就真的沒人能阻止他了。」
「你要怎麼阻止？」
長生困惑。
年輕人搖搖頭。
長生盯著他看了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遞過去，「給你。」
年輕人愣了一下，疑惑看她。
「是你昨天給我的，」
長生彎起眼睛，「還蠻好吃的。」
他低眉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拿過了糖。長生歪著頭想了會兒，才說道，「我覺得，個性這種東西，也並沒有真的那麼糟。」
「至少如果不是它的話，我大概就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長生雙手托著下巴，「而且它其實也有很多好處的。在以後。雖然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沒有個性這種東西存在，人類就不用面對出生之時起就不平等的人生。我沒有經歷過這裡這麼混亂的情況啦，所以只能用我自己看到的來說。」
與其說是在闡述觀點，不如說是長生自言自語地發表感想，所以邏輯什麼的她並不在意，也沒去在意唯一的聽眾是否明白她在說什麼，「存在本身並沒有善惡吧，就跟刀劍一樣，錯的是使用它們的人。因為意志不夠堅定所以無法抵禦強大力量的誘惑，本身的貪欲和掌控欲才是源頭，歸根到底，是人性使然……」
「人也分好人壞人的嘛，用個性做壞事的就是邪惡，一定也有那種，會用它來保護大眾的英雄的……」
在後世，這才是主流啊。
她嘀咕了一陣，忽然後知後覺地按住脖子，睜大了眼，「誒？我好像能正常說話了？」
雖然聲音還有些粗啞，但是沒有特別不適的感覺了。
旁邊傳出一聲輕笑，長生正要扭頭去看，就覺得一隻手再度按上她的頭頂輕揉了兩下。
「我現在相信，你不是小孩子了。」
……
第二天，在給她留下了足夠的食物與錢之後，他就消失了。
長生稍微有些在意，所以每天都會偷偷下樓去買報紙看，一開始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但是漸漸的，她發現發生在這座城市裡的犯罪事件，正在逐步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出現了一位神秘的「英雄」。
這是長生第一次在這個時代的報紙上看到「英雄」這個詞彙，她有些驚訝，更多的是對於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英雄身份的猜測。
但是她並沒有能夠驗證自己猜測的機會了，因為不久之後的某一天，一隻花臉小狐狸出現了。
第103章
長生跟隨著狐之助踏入了臨時開闢出來的時空通道, 據花臉的小狐狸說, 時政為了尋找她花了好一番功夫，因為長生身上沒有攜帶任何與未來世界相關的東西, 連穿著的衣服都是萬屋出售, 要從那麼多的時空當中尋找一個沒有明顯標誌、連身體外貌都變了個樣的審神者實在太難為時之政府了。
不過好在，長生來到這裡的時候把一期一振也帶來了，所以最後還是靠著一期一振找到了她的位置。
小狐狸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長生一邊走在漫長的時空通道之中，一邊忍不住打斷了它, 「我的本丸現在怎麼樣了？」
她對於時政究竟如何找到自己的過程一點都不關心, 她最最掛心的就是本丸的現狀了，從她離開之後，在這個世界她度過了快有兩個月的時間, 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時間流速差異，但是想必也不會差得太多，這麼長的時間，本丸當中的刀劍們，還有「長生」究竟怎麼樣了？
「啊，關於這件事……」
花臉小狐狸原本歡快擺動著的大尾巴忽然停了停，它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一看它這糾結的樣子, 長生就覺得心底咯噔一聲, 有些慌了。
於是她很不客氣地立馬拎起小狐狸晃了兩下, 睜大了眼睛盯, 「長話短說，快回答。」
「……」
小狐狸嚇了一跳，倆前肢抱頭，哭喪著臉，「審、審神者大人……其實……」
它結結巴巴說到一半，忽然，長生感覺到一陣暈眩，腳下的時空長廊如同地震了一般劇烈晃動起來，她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了，急急放下了狐之助，壓低身子撐住地面保持平衡，「怎麼回事？」
長生迄今為止不知道多少次走過時空長廊了，對周圍的景色早就很是熟悉，但是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
「是、是時間壁障！」
狐之助緊緊抱住長生的腳，聲音驚慌。
「時間壁障？」
長生疑惑地看它，結果卻見小小的狐狸式神像是信號接收不良的電視畫面一樣，身體虛晃了兩下，「那不是保護歷史時空的結界麼？」
「時……打破……快……」
狐之助的聲音變成斷斷續續的電子音，長生伸手想抱住它，卻在伸出手去抓的時候，握了個空，隨即小狐狸就那麼在她眼前消失了。
？？？
什麼情況？
震動停止了，時間長廊恢復了安寧，但是一片寂靜之中，長生有些不安地抱緊了一期一振。
狐之助最後是說，時間壁障被打破了？
有溯行軍出現在附近的時空了？
可是就算溯行軍打破了時間壁障，也不至於嚴重到讓整個時空長廊都出現震動了，難道距離非常近？
長生一時間也無法瞭解更多，皺眉之後，卻是加快了腳步。
因為是臨時開闢的通道，出入口已經被設定好了，所以中間完全沒有任何岔路與迷路的可能性，即便沒有狐之助帶領長生也可以繼續往前走去。
而且在那個世界休養了兩個月，這幅身體已經恢復了很多，哪怕稍微小跑一段路也已經沒有問題了。
長生按捺下複雜的心緒，朝著已經隱隱在望的亮光出加快了腳步。
……
在一路上，她想像了很多種出去之後會看到的景象，不管是糟糕的還是讓人鬆口氣的，她碎碎念著鎮定鎮定冷靜冷靜，可是真的從通道中踏出來時，面對眼前的場景她還是忍不住愣了好一會兒。
她以為她會回到本丸的，就算一片漆黑寂靜。
可是展現在面前的，是朝陽初升的海平面，是嘩啦啦拍打著沙灘的海浪，是迎面吹拂而來，帶著鹹澀味道的海風。
溫涼的海水漫上來，拂過長生還穿著拖鞋的雙腳，不冷不熱。
她有些傻乎乎地看向四周，覺得面前的景象有點熟悉，但是又有點不同。
很像現世的海濱公園，但是海濱公園中應該有一座延伸出去的棧橋和亭子，而且那裡也沒有這許多供人休息的長椅。
最關鍵的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回過頭去，將她送至此地的通道已經關閉再尋不到痕跡了。長生茫然地抱著太刀走過沙灘，路上遇到幾個晨跑的人，他們還朝她熱情地打了招呼。
……
長生如同失魂落魄的幽魂一樣走在路邊，她四處張望著周圍的建築，不管是哪裡，都有一種很似曾相識但又很不一樣的感覺。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個世界，和她的現世很像，可又不同。
「小妹妹，你迷路了麼？」
跟著她走了好一段路的少女終於忍不住跑上前來，擔憂地問。
那樣無措著四處張望的小女孩，看起來確實就像是跟父母走散了一樣。
聲音超熟悉，長生猛地抬頭。
「怎麼了？別害怕~」
少女有著一頭茶色的波波頭，眼睛圓圓的，很可愛，她歪著頭臉上帶著非常開朗的笑容，「我不是壞人哦？」
「麗日醬？」
長生驚訝地睜大眼。
「咦？你認識我麼？」
麗日禦茶子手指抵著唇，一臉迷糊。
「我、我是長生！千葉長生！」
長生急忙拉住她的手。
「誒、誒？……長生？」
麗日禦茶子似乎是嚇了一跳，她呆呆地眨了下眼睛，「那個、請問……」
從她那陌生的眼神當中，長生發現了一件事，麗日不止是對現在的她感到陌生，而且似乎連長生的名字也沒有聽說過。
怎麼會這樣呢？
長生糾結地低下頭去。
似乎看出她的失落，善良又熱心的女孩急忙拉住她的手安慰，「是認錯人了麼？沒關係的，我帶你去附近的警亭吧？一定能幫你找到！」
長生一怔，她忽然回握住麗日禦茶子的手，然後將她的手心翻轉過來。
「怎麼了？」
她疑惑地看她。
沒有了……
在少女古怪的目光中，長生用指腹輕輕觸摸過麗日禦茶子的手指。
麗日禦茶子的個性是無重力，十個手指前端都長有軟乎乎的肉球，能夠讓被五個手指上的肉球都接觸到的物體漂浮起來。
但是現在，麗日的手指和其他人並沒有差別，上面沒有肉球。
長生咬了下唇，她又望向四周來往的路人。
沒有一個身上帶有變異的器官，外貌上都是非常正常的人類形態，這在她所在的現世是很不正常的。
「請問，」
長生用一雙黑沉沉霧濛濛的眼睛，看向麗日禦茶子，「你認識名綠穀出久，和爆豪勝己麼？」
長生心底發沉。
「咦？你竟然還認識出久君和爆豪君麼？」
麗日禦茶子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長生也怔了下，「你認識他們？！」
「嗯、嗯……」
麗日禦茶子似乎是被她的激動給嚇住，「他們是我的同班同學呀。你難道是從出久君他們那裡知道我的麼？」
少女自動幫長生圓過了先前的怪異言行，然後雙手捧臉，露出些許羞澀的表情。
但是長生沒有閒暇注意到她的神情，她只是覺得很荒謬。
這裡，真的也有小久和小勝？
「你們還是在雄英？」
長生忍不住追問，「英雄科A班？」
麗日禦茶子歪了下頭，「英雄科是什麼……？」
……
長生從熱心的麗日那裡借了一些零錢坐車，站在那棟熟悉的，門牌上寫著「爆豪」二字小別墅前，卻不敢按下門鈴。
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
她從開在商業街數碼店裡的電腦上，用搜尋引擎搜索了「英雄」二字，可是出來的全是一些不相干的影視音樂作品或者文學類的科普，而以往這個詞彙底下，第一條就是「歐爾麥特」。
但是「歐爾麥特」這個詞條也沒有了。不止是「歐爾麥特」，包括她所能想起來的所有那些職業英雄的英雄名都沒了，就連雄英高中，也變成了一所教授正常學科的普通高中，只不過因為入學分數線較高以及師資力量雄厚，同樣是許多少年少女的夢想。
這裡沒有「個性」沒有「英雄」，犯罪事件全部由員警接手，當然也沒有那些能力異于常人的惡徒行兇，整個社會看起來和平又秩序井然，正常得不像話。
如果是異世界的話，長生還能夠接受，可是她在這裡遇到了麗日禦茶子，還知道了這裡也有綠穀與爆豪的存在，那麼這裡對她來說就不是異世界那麼簡單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長生第三次縮回想要按上門鈴的手，低落地握著自己的手指蹲到院門邊上。
如果正如她所預料的，那麼即便光己阿姨他們出來見到她，應該也不認識她了。
怎麼辦才好？
低頭沮喪間，視野裡忽然踏進來一隻穿著運動鞋的腳，緊接著，是熟悉，好像隨時隨地動充滿了火.藥味的嗓音。
「喂！你這傢伙，蹲在我家門口幹嘛？啊？！」
第104章
傍晚, 爆豪宅。
「非常感謝。」
長生從椅子上站起來，朝著坐在餐桌邊上的男女主人躬身致謝。
「哎呀這孩子, 真有禮貌。」
女主人爆豪光己連忙起身，笑容親切, 「只是一頓飯而已。」
翹著腿坐在旁邊的爆豪冷哼了一聲, 「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就往家裡帶。」
砰——
一拳頭捶上自家兒子腦袋, 面對陌生少女時，卻依舊維持著和藹可親的面容的爆豪家女主人, 語調溫柔, 「長生醬也不容易，小小年紀一個人來到這裡找不到親人, 怪可憐的。」
抱著腦袋的爆豪似乎還想說什麼, 被自家暴力的老媽暗中瞪了一眼，扁扁嘴切了一聲就挪開了眼。
長生看著眼前熟悉的母子互動，覺得既溫馨, 又有種莫名的酸澀感。
小時候她第一次見到光己阿姨，也是差不多這樣的場景。
那時候她才五歲, 寄住在遠房親戚家裡，那時候他們出門了，只給她留了飯錢和鑰匙，還在上幼稚園的路上被她給弄丟了。放學後無處可去的她在小公園裡跟朋友一起玩，還被小勝推到了沙坑里弄得一身髒。
後來大家都被爸爸媽媽接走, 就連小勝都大搖大擺地回家去了, 當時的長生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結果就跟條小尾巴一樣，一路跟著小勝走到了他家門口，遇到了正要出門的光己阿姨。
然後，她一邊哭一邊指著旁邊臭著臉的爆豪勝己，例數他的惡行，一抽一抽地哭得超悲慘。
在光己阿姨教訓了小勝然後安慰她的過程中，她知道了長生沒地方可以去的事情，就將她收留在了自己家裡。長生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跟爆豪一家變得親近熟悉起來的。
如果說，在現世當中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被長生當做家來稱呼，那麼應該就是這裡了。
此時此地，總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可是現在的長生，沒辦法當著他們的面再哇哇大哭出來指責小勝了。
「咦？這孩子怎麼了，別哭呀……」
爆豪光己驚訝地看著眼圈不知不覺紅了起來的女孩，急忙掏出手帕來，「怎麼了？被欺負了麼？是我家臭小子幹的好事？」
「喂老太婆！別有事沒事往我頭上扣啊！」
爆豪怒道。
「閉嘴！」
……
第二次被善良又熱情的爆豪夫婦收留，長生很感激，這種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客房在二樓，就在爆豪的房間旁邊，也是長生從前留宿時固定會住的地方。
她站在房門口，猶豫了好半天，直到裡頭有人忽然打開了門，於是大眼瞪小眼地對上了。
「你又想幹嘛？」
拿著個水杯看起來是打算去樓下接水的少年，眉頭皺得緊緊的，神色很不耐煩。
長生對這堪稱兇惡的表情早已有了免疫，就是爆豪眼中的陌生警惕稍微讓她有點無奈。
「我有事想跟你說。」
她直視回去，非常認真。
「哈？」
爆豪露出狐疑的表情。
長生彎起眼睛笑了笑，在爆豪看起來幾乎是有些挑釁意味地指了指他的房間，「我可以進去麼？」
砰——
爆豪勝己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房門當著長生的面給關上了，然後抬著下巴俯視她，拒不配合。
長生眨巴了一下眼睛。
好吧，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她完全沒有被打擊到，依舊笑眯眯的，「不方便的話，那你來一下客房吧？」
說完，都不等他回絕，伸手拽了他胳膊就往旁邊拖。
爆豪當然不是那種會乖乖跟著別人走的人，他當即就要往回抽手，結果也不知怎麼的，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回頭看了一眼之後，思維忽然遲鈍迷茫陷入了空白，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正盤腿坐在客房的地板上，而對面，那個可疑的傢伙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爆豪幾乎是在回過神來的一瞬間就跳了起來試圖跟這個古怪的傢伙拉開距離。
「小勝！」
長生趕緊大聲，「你要是再躲我的話，下一次我就讓你去給小久端茶遞水賠笑認錯！」
「！！！」
爆豪眼睛立刻瞪得老大，怒到極致，反倒聲音冷靜了下來，「呵呵呵……你這傢伙……」
「去死吧——！！」
下一秒，少年就沖了上來。
長生被他給嚇了一跳，沒想到沒有個性的情況下，小勝還是這麼容易炸啊。
她立刻抬手擋住他的拳頭，一來一去，兩人就在房間裡打了起來。
長生當然是學過格鬥的，而且還在安定大魔王的培訓下學過不短時間的劍道，也經常跟刀劍們切磋，不過因為身體的關係無法發揮出足夠的力道，爆豪現在沒有個性，看起來也沒有從前那種實戰經驗豐富的格鬥技巧，但是氣勢超足還一點不留手，招招都是全力。
要是在原來，光憑藉體術，長生根本不可能在爆豪手底下撐過這麼長時間。
不過現在久違的，長生倒是覺得有種隱隱扳回一局的暢快。
一時之間兩人竟然打得難解難分。
哇這小子，真的超危險啊，和平社會裡怎麼給他練出這種身手的？
長生忍不住咋舌，一個閃神加上體虛，腿腳軟了一下，立刻就被抓住了空隙。
當聽到樓上動靜的爆豪光己推門進來的時候，正看到爆豪壓在長生身上冷笑著說，「有本事繼續喊啊！」
「……」
「臭小子你想要幹什麼！！！造反麼！！居然沖到人家房間裡去了！」
……
被光己阿姨拉著好一頓安撫，長生哭笑不得地稍微解釋了兩句，看著傍邊黑著臉的爆豪腦袋上兩個腫起的大包，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光看著都覺得疼啊。
表示其實是自己有事情想要請教爆豪君，這才把光己阿姨送走的長生走回來，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表情不善地叉手站著的爆豪。
「小勝，很疼麼？」
她指指他腦袋。
咯嘣，肉眼可見，爆豪勝己的腦門上的青筋跳了兩跳。
「誰准你這麼叫的，噁心死了！」
他目露凶光。
雖說語氣依舊很差，但是熟悉他性格的長生卻知道，比之先前，這傢伙的態度似乎有所緩和啊？
果然，要跟他搞好關係，最快速的方式就是打架麼……
嘖。
「我都這麼叫了你快十年了，也沒見你不准啊。」
長生嘟囔了一句。
「哈？你在說什麼鬼話？」
爆豪皺起眉頭，「你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長生盤腿在地板上坐下來，然後拍拍面前的地板，「小勝也坐吧~我接下去要說的事情，可能你會覺得更加像是鬼話的，但都是真的。」
爆豪半信半疑地瞪了她半天，隨後才切了一聲坐到了她對過，「廢話少說。」
「事情是這樣的，其實，我從四歲的時候就認識小勝了……」
長生慢慢講述起了自己和爆豪勝己認識的全過程，又大概簡略地說明了後來發生的一些事，在其中還間或講到了個性、英雄等等的事物。
爆豪一開始滿臉都是「你特麼在逗我？」「你當我白癡麼？」之類的表情，但是隨著長生說起關於他自己的一些情況和事情時，反而慢慢安靜了下來。
他皺著眉，面無表情的樣子還是凶巴巴的，但是眼神中卻透出疑惑。
「然後就是這樣啊，不知道為什麼，我回來的時候，這裡完全變了個樣子。」
長生無奈地攤了攤手，「你們也都不記得我了。不止是你，我剛才還給小久家裡打過電話，但是引子阿姨也是從來沒聽說過『長生』這個名字。」
爆豪勝己臉色有些古怪，「你找我幫忙？」
長生不明白他那表情是什麼意思，理所當然地回答，「是啊，因為小勝很可靠又很強，人也超聰明的。」
她頓了頓，然後笑起來，「雖然總是很狂暴又兇殘的樣子，但是我和小久都知道啊，小勝很好的。」
想到物是人非，長生略微有些傷感，「我剛去保須市迷路的時候，也是小勝明明不耐煩還給我在電話裡指路陪我回家，後來遇到危險大老遠跑過去看我，入學考還特意給我做了筆記，就算老是吵架，我也知道的，小勝對我很好很溫柔。」
所以啊，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也萬分確信著，哪怕沒有了十多年的羈絆與感情，你也不會拒絕我，會相信我所說的一切。
說不上來為什麼，只是一種無言的默契與信任。
因為陷在回憶當中，長生一時沒注意，等到發現房間特別安靜而抬頭的時候，她卻發現對面少年的面色變得相當古怪。
「喂，你說你十五歲了？」
他語氣有些微妙，三角眼上下打量她，「怎麼看起來跟小學生一樣？」
不太清楚話題為何會跳躍到這種地方的長生愣了愣，一撇嘴，「我以前不長這樣……這個身體，反正說來話長。」
「哦，就是說，你以前不是這麼矮？」
爆豪抱著手臂揚了揚眉毛，「我就說麼。」
「哈？」
長生疑惑地看他。
「我就說以我的眼光怎麼能看上你這種豆芽菜。」
爆豪勾著嘴角冷笑。
「哈？」
長生腦海空白了一下，只下意識地發出一聲疑惑。
什、什什麼？
爆豪起身握了拳，拳頭上還有青筋在跳，「你白癡麼？你看我是那種會隨便對人好的慈善家？我有那麼空麼？啊？！」
「……啊？」
長生傻乎乎地仰頭。
「啊什麼啊啊蠢貨！」
爆豪一拳頭落了下來，正砸在長生腦袋上。
「小勝你的意思……」
長生抱著腦袋，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偷眼看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你想說，你其實暗戀我？」
「……那個爆豪勝己一定瞎了眼了。」
爆豪對她的用詞顯然覺得很不爽。
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是長生先前為了取信於他，說了很多很多關於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與各種互動，對自己還是比較瞭解的爆豪，在確定她說的那個人應該的確是自己之後，就不得不承認，那個爆豪勝己，大概也許可能應該確實……對眼前這個白癡很上心。
「可、可是……」
長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語氣弱弱的，「我有男朋友了……」
她的嗓音，在爆豪恐怖的目光下，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哪怕很適應他這種死亡瞪視了，但是不知為何，有種莫名心虛感的長生就覺得底氣不足。
因為被當事人這麼一說，再仔細想想過往的事情……她發現，小勝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然無法反駁。
爆豪黑著臉，伸手一把拽了她領子，「那傢伙叫什麼？」
「轟、轟焦凍……」
長生尷尬地抽了下嘴角。
很好，他記下了。
爆豪鬆開手，笑容冰冷，轟焦凍是吧，他倒要看看，在另一個世界裡贏了他的人，長得什麼鬼樣子。
別說，不止是那個爆豪勝己瞎了眼，面前這白癡眼光也一定有問題，居然看上別人？
呵呵。
長生整個人還處在懵逼狀態當中，完全沒辦法適應，明明是青梅竹馬的小夥伴，怎麼忽然就告白了呢，雖說不是那個熟悉的小勝親自說的，但是也是作為本人來說……
不行了，腦子好亂。
長生還抱著腦袋在糾結，那邊爆豪已經再度坐下啦，一臉淡定。
「聽說過平行世界麼？」
第105章
平行世界？
作為優等生的長生當然聽說過也知道那是什麼。
據說, 在同一個時空當中存在著千千萬萬個或相似或不同的平行世界，同一個人在不同的世界也許就會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與經歷。
在某一個時刻, 面對某一件事做了兩個不同的選擇就會出現兩種完全不同的後續，衍生下去之後, 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也會讓世界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像那只亞馬遜森林裡振翅的蝴蝶。
所以……
「你的意思是, 這裡是平行世界，我回錯了地方？」
長生鬆開了抱著腦袋的手, 也沒再去糾結先前的事情, 微微皺起眉。
爆豪抱著手臂，一臉篤定。
要不然呢，以他的眼光，怎麼都不可能看上這種蠢貨的。
長生琢磨了一會兒。
確實，如果真的是平行世界的話, 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這個世界對她來說熟悉又陌生了, 明明還是那些她認識的人，卻沒有一個認得出她。
因為這個世界的歷史, 在過去的某一個節點上與她的世界發生了分歧, 然後就衍生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裡沒有「個性」這種東西，所有的一切秩序與人類的生命活動，都是基於這一前提之下。
既然沒有「個性」，那麼當然也就不會有「她」的存在了。
很順理成章, 但是長生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以及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可一時之間又無法理清楚究竟哪裡不對。
她想了一會兒, 忽而抬頭望向爆豪，「小勝，你的歷史書能借我麼？」
爆豪斜眼看了她一會兒，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大搖大擺地拉門走出去，砰的一下關上。
長生托著下巴等了一會兒，果不其然地就聽到房門再度被拉開的響聲，抬起頭，還沒看清楚呢，一本厚重的日本發展史就迎面砸了過來。
她連忙伸手接住，沉重的力道砸在手上還有點疼。
長生放下書，下意識甩了甩手，抱怨道，「小勝，你就不能溫柔點嘛……手都要斷了。」
爆豪一副嫌棄的表情，「喂你給我搞清楚了，我不是你那個噁心的哢醬，別一副熟人的嘴臉來跟我說話。」
長生「哦」了一聲，撓撓頭，「那，謝謝你啦，爆豪君。」
爆豪低聲切了一下，手插著褲兜轉身要走，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來，回過頭，「你說在那個世界，我輸給臭久了？」
長生怔了一下，正想著難道明明不存在個性了，也沒有所謂的先天優勢與不平等了，小久還從小被小勝壓著欺負麼？
她有些猶豫，「也不是輸……旗鼓相當吧。」
爆豪臉色很差，顯得相當不滿這個答案，「陰魂不散的傢伙。」
他撇嘴，然後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
長生盤腿坐在地上，歪頭想了想。
如果不存在個性之說，以這個社會的現狀來講，比如說考上雄英高中這件事情，看的就是個人的文化課成績了，如果只看這個，小久確實不一定會輸給小勝的，至少在她的記憶當中，國小時候他們的文化課成績一直不相上下，小久輸就輸在沒有個性以及體能方面。
不過這麼說的話，這個世界的綠穀出久，應該也跟她所熟悉的那個，從小就愛哭，性格稍微有些軟乎自卑的少年不太一樣吧？
好像，有那麼一點點想看看這個世界的小夥伴又成長成了什麼樣呢？
長生搖搖頭，暫時撇開忽然冒出來的念頭，低頭翻閱起了爆豪拿來的那本厚厚的歷史書。
……
自詡記憶力還算不錯，平時上課也足夠認真，長生對照著印象裡能記得的歷史內容，翻找著與這個世界記載有相左的地方，一直往前一直往前，直追溯到了百年之前。
然後戛然而止。
關於超常黎明時期的那段歷史，居然是完全空白，什麼都沒有提到，只一句話概括「那是一個黑暗的時期」。
關於「個性」的誕生與消失，竟然隻字未提。
長生簡直一臉愕然。
她下意識想要去找爆豪求助，後知後覺發現已經淩晨兩點了，這種時候當然不可能去打擾人家，別說現在她對他來說就是個陌生人，就算在原來的時候，她也不敢大半夜去叫醒爆豪。
——小勝的起床氣不是「有點」可怕可以形容，要有人敢半夜把他弄醒，絕對會直接被炸飛出去。
嘛，要是找他的話，還是明天去問吧。
把書放在床頭，長生揉揉酸澀的眼睛在床上躺下。
這個房間的一切都很熟悉，倒不至於讓她產生陌生感，這一整天的經歷雖不能說跌宕起伏，也沒有讓她歷經艱險危機，但是給她造成的打擊，卻是比之前意外誤入百年前還要來得沉重。
親近之人都用那種陌生的目光看著自己，落差實在有點大。
唉……
想著想著，長生閉上眼睛，慢慢的睡了過去。
……
第二天長生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下樓遇上正要來喊她起床的爆豪光己，她稍微有點不好意思，作為一個外來者，借宿在別人家裡還起得這麼晚，實在是很失禮了。
不過爆豪光己卻相當寬容，親切地問了她昨晚睡得如何，絲毫沒讓她繼續窘迫。
然後她就在餐桌邊看到了一臉嫌棄地戳著煎蛋的爆豪。
他也一副剛睡醒的樣子，穿著簡單的白T恤頭髮亂糟糟地翹著，瞅見了她也不打招呼，繼續瞪著裝牛奶的玻璃杯。
原來，今天是週末麼？她看了一眼掛在客廳上的時鐘。
長生乖乖吃完了早餐並再次道謝，然後回二樓拿了書再度敲響了爆豪的房門。
這一次那小子總算是讓她進門了。
「這個，謝謝了。」
她把書放到書桌上，然後問道，「爆豪君，你知道『超常黎明時期』的事麼？」
正翹著腿坐在旋轉椅上的爆豪側了下臉，眉頭皺起地看了她兩眼，隨後晃了兩下滑鼠喚醒了休眠狀態的電腦顯示幕。
長生立刻就知道他要幹嘛，趕緊湊過去。
就見他劈裡啪啦地在搜尋引擎當中打下了「超常黎明」這幾個字，回車，然後就出現了非常多的結果。
不過一路看下來，都是一些虛擬作品，傳說故事，和以此為原型改編的影視作品，偶爾有一兩篇看起來學術意味的「考據」點進去，也是看得長生直撇嘴。
跟真實的歷史完全南轅北轍。
好奇怪。
就是關於「個性」的出現與消失這一段時期，就好像被刻意抹掉了存在一樣，全都不見了。
所謂分叉點，就是這裡麼？
「喂，你發現什麼了？」
爆豪像是很嫌棄她一樣把椅子挪開了些。
「我覺得，歷史分叉點應該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
長生很肯定地說，然後又有些無奈，「可是知道了這一點對於我來說也沒什麼幫助啊。」
她現在還是無法打開時空通道，就算知道了也沒用。又只能乖順聽話地待在原處，等著時政派人找來麼？
「對了，哢……咳，爆豪君，」
長生歪了下頭，「你真的不認識一個叫做長生的女孩子麼？千葉長生？栗色頭髮的。」
爆豪挑了下眉，「不認識。」
他看向長生露出失望的臉，然後才想起來，「這個世界的你？」
長生搖搖頭，「不是我，是真的長生。我在這個世界應該是不存在的……」
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了頓，「那個，電腦可以借我一下麼？」
爆豪不耐煩地站起身讓開了椅子，長生笑著謝過，然後用鍵盤在搜索介面打了「轟焦凍」的名字。
很快就搜索到了，名門之後，成績優異，保送生之類的詞彙還有一張熟悉的證件照。
外貌一點都沒有變化，依舊是紅白雙色的頭髮與異色瞳孔，神情寡淡著。
長生稍微有點晃神，然後聽到旁邊一聲不爽的「嘖」。
一根手指不客氣地戳到螢幕上，爆豪的語調像是壓抑著什麼情緒一樣，冷笑，「你說的『轟焦凍』？嗯？」
長生面對他的眼神，忍不住縮了下脖子，連忙關掉了流覽器乾笑了兩聲，「那，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哈、哈哈哈……」
在那恐怖的目光之下幾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客房的長生關上門，這才長松了口氣，隨即卻皺起了眉頭。
總覺得，好奇怪啊——
這個世界上沒有她的話很正常，因為她的出生原本就是那些人為了研究「個性」而人為製造出來的。
長生知道關於轟的一些事情，那是之前他自己告訴她的，也是因此她才知道為什麼轟一直不太待見他的父親，而他的母親又是為何會一直在醫院裡。
因為就誕生的意義而言，他們倆在一定程度上很像，都是為了獲取更加完美強大的「個性」。
可是現在這裡是沒有「個性」之說的，按照常理而言，她就不會出生，轟君應該也……
然而他還在，和她認識的那個轟君甚至長得也是一模一樣，名字都——
長生有一個很荒誕的想法，難道，在這個世界，也有一個她麼？
第106章
午餐之後, 長生向好心收留了自己的爆豪一家提出了告辭, 雖然依舊處於無家可歸的境況裡, 但是總也不能一直叨擾他們。
如果還是在原來的世界, 長生不會有這樣生疏的念頭，因為那裡對她來說就像自己的家一樣熟悉，可是畢竟這裡不同，這裡的光己阿姨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光己阿姨，這裡的爆豪君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小勝。
她無法把他們當做自己一直以來視為親人的存在, 哪怕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確實是同一個人，但是過往相處的記憶與情誼造就的羈絆，在長生的心裡終究是無可替代的。
告別之際, 爆豪光己詢問了長生接下去的打算, 長生含糊其辭地表示了自己大概知道要去哪裡，見她語焉不詳不願直說, 爆豪家的女主人也十分貼心地沒有追問, 而是偷偷給她塞了些錢並告訴了她自家的電話號碼，表示如果依舊找不到人和可以待的地方，隨時都可以再來。
長生走出院門時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二樓, 果不其然地與正一臉酷拽地抱臂立于窗邊的傢伙視線對了個正著, 她笑容輕鬆歡快地抬手沖他揮了揮, 而對方的回應則是毫不留情地拉上了窗簾。
「……」
長生撇嘴, 「真彆扭。」
……
抱著在別人看來大概是道具的太刀, 長生再度一個人穿行於街道之中, 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長長的黑髮紮了個高馬尾，腳上也踩著一雙嶄新的坡跟小涼鞋，看起來精神爽利了很多。
衣服都是光己阿姨細心為她準備的，因為長生昨天出現時那一身裝扮，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出門時會穿著的衣服，尤其是腳上還蹬著一雙居家拖鞋，簡直是好像在家睡到一半忽然被人給趕了出來一樣。
某種意義上來說，長生的遭遇也確實如此沒錯了。
接下去要去哪裡，長生大概有一個想法，不過因為對於目前這個世界交通線路與城市佈局不甚明瞭，所以首先要做的是先去買一份地圖……
她找了好一會兒才在一家書店裡買到了地圖與交通線路圖，大概流覽之後發現其實與她原來世界差距不大，更有甚者，在前往有些偏遠地區的交通方式，似乎比她的世界要來的更加方便些。
果然，個性這種東西，對整個社會文明的進步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的作用，反之，也許還有一定的阻礙也說不定。
因為，有了個性，很多方面就會變得特別方便，能用個性完成的事情就不會特意再想其他方法借助協力廠商的力量去完成了。
長生一邊研究著手上的地圖一邊出神地思考著，沒注意到自己越走越偏，然後被人堵在了半道上。
雖說比起熱鬧的商業街，這條路確實稍微冷清了些，但是再冷清，周邊還是不時有行人經過，可是對於一個小女孩被三四個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人攔住拉進旁邊的小巷子，路人裡更多的選擇了明哲保身假裝沒看到。
……
長生仰著頭看著站在面前的四個人，因為個子矮的關係，必須把脖子仰得很高，所以稍微有點累，這讓她覺得微妙地不爽，黑沉沉無光的眸子在略顯陰暗的巷子裡看起來，無機質得比最角落處的陰影還要來得暗沉。
「什麼事？」
她膚白發黑，聲音與外表不太相符地有些過分沙啞冷漠。
「小妹妹，一個人出來逛街麼~？」
領頭的人挑染了幾絲黃毛，笑嘻嘻地語氣還挺好，「借點錢給哥哥們怎麼樣？」
「……敲詐？」
長生歪了下頭。
「哎喲怎麼說得這麼難聽，是借啦借！」
黃毛俯下.身來，他個子挺高，就是體態不大好有點佝僂駝背的樣子，「怎麼樣？」
「借的話可以，」
長生點點頭，很平靜，「借多久？利息怎麼算？」
她說得一本正經，認真的樣子把壓根沒想過「利息」或者說「還錢」的幾個不良少年給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
當一頭綠蓬蓬短髮的少年氣喘吁吁地沖進來張開手擋在長生面前吼出，「你們要幹什麼！？」的時候，長生愣了一下。
相當熟悉的場景和背影，以至於她下意識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小久？」
少年聽到身後女孩的稱呼，愣了一下，轉過頭來，清澈乾淨的眼眸裡滿是疑惑，「你認識我？」
長生啞然了一下，搖搖頭。
「總、總之，你別怕！」
綠穀出久沒有多想，轉回頭去看向面前人高馬大的幾個人，面色堅定，「我來之前已經報警了！」
長生瞅了一眼他還在打顫的膝蓋，眨眨眼，忍不住彎起眼睛伸手拍拍他的後背，「沒事的。」
「？？」
迎著少年迷茫的目光，長生笑著歪頭看向對過幾人，「對吧，大哥哥們？」
然後綠穀出久就看到那幾個明明不像好人的傢伙居然都忙不迭地點了頭，臉上還都露出微妙到有點噁心了誇張笑容，仿佛真的很高興一樣。
「那，我們就告辭了，拜拜~」
長生熟門熟路地拉起綠穀的手光明正大地離開了，綠谷原本想問什麼，但是手上那軟乎溫熱的觸感讓他一下子臉爆紅心狂跳，緊張地思維都要驟停了。
……他、他竟然跟女孩子牽手了！！
「嗨？嗨？莫西莫西？」
直到長生拿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半晌，綠穀才猛然回神，眼神飄了飄，「是、是？」
「謝謝你願意幫我。」
長生笑了笑，「我叫長生。」
「……綠、綠穀出久。」
綠穀結巴了一下，紅著臉撓頭，「那個，剛才在書店就看到你了，後來聽別人說……」
他今天來書店買輔導書，偶然看到長生在尋找地圖之類的東西，他也沒在意，但是離開書店之後聽到擦肩而過的路人說有個小姑娘好像遇到了麻煩，綠穀立刻就想到了她。
長生在尋找地圖，而且在收銀台前還問了店員一些問題，明顯是對這裡很不熟悉，身邊也沒有朋友親人陪同的樣子，怎麼想都覺得好像有點不放心的綠谷少年，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攔住了路人問了具體位置然後一路跑了過來。
他倒是對自己的能力還算清楚，硬碰硬就是找死，所以理智地先打了報警電話，不過當他沖進來之後看到的場景，不管怎麼想都覺得有些詭異。
長生意外，「原來如此，還是謝謝你了，綠穀君。」
「剛剛那幾個人……」
綠穀出久還是覺得無法理解那一出是鬧哪樣。
「他們說想要問我借錢。」
長生很無辜地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寫著大大「借條」字樣的紙，「看。」
「……哈？」
綠穀懵逼。
「綠穀君認識爆豪君麼？」
長生問，在對方傻乎乎的目光下，「那個，昨天爆豪夫人收留了我，我從爆豪君那裡聽到過你的名字。」
「誒、誒？哢醬？」
綠穀震驚了一下，他臉色有點怪異，因為他很好奇小勝究竟會在何種情況下提到他的名字，不管是哪種都覺得不可思議。
「嗯，這個借條，可以麻煩你交給爆豪君麼？」
長生彎著眼睛笑。
就算是，她對爆豪一家收留她還對她如此好的回禮吧。
那些人，是一定會還錢的。對絲毫沒有「個性」基礎，精神意志軟弱的人來說，她的個性簡直可以為所欲為。
擁有個性的人，不論個性種類與強弱，對精神類控制的免疫天生就比無個性者強得多，所以在原來的世界當中，長生是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
綠穀出久有些不明所以地茫然，但還是接受了對方的拜託，雖然對於告別時，這個陌生女孩看著自己時那複雜的目光有些疑惑。
而且不知為何，總覺得，對這個明明應該是第一回見到的女孩子，莫名的，竟然會有一種久違的熟悉與親近感，一點隔閡與生疏都沒有。
好奇怪。
他看著朝他揮手作別然後離去的長生的背影，不解地撓撓頭，然後又後知後覺地盯著自己的右手看了會兒。
說、說起來，真的牽手了誒……
他眼神飄了兩下。
……
竟然真的如願見到了小久，這讓長生很高興，而且她發現，果然不論客觀環境如何變化，小久還是小久。
真好。
她搭乘上前往保須市的新幹線，望著外頭飛馳而過的風景發呆。
在從網路上搜索到關於轟君的資訊時她很意外，她倒是也想查查自己的，但是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要在搜尋引擎裡輸入什麼才好，「她」這個人，要如何描述其存在，又要如何尋找？根本毫無頭緒。
千葉長生這個名字，不是屬於「她」的。而是另一個女孩的。
按照原理來說，相同的兩個人是不能同時存在于同一個時空之中的，而現在她安然無恙地出現了，就代表這個世界應該是沒有她存在的才對。
即便有，要尋找「她」也太難了，根本毫無頭緒。
因為她完全無法想像，如果她出生在一個無個性存在的世界裡，會是什麼樣。
她也會有爸爸媽媽，會有家，會有名字，和屬於她自己的人生麼？
長生有點迷茫。
第107章
長生從車站裡出來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茫然無措, 雖然她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來這座城市看看並且也覺得是有必要這麼來一趟的, 但是到達保須市之後具體要做什麼, 要往哪裡去, 她還是毫無頭緒。
在原來的世界當中，她在這座城市待了幾個月的時間，雖不能說閉著眼都能認路的程度，但還是算得上是熟悉，哪怕現如今這裡的這座城市與原世界當中有那麼些差異, 但是完全不至於出現她當初誤入百年前時所感覺到的那種完全的陌生感。
「接下來，去哪兒呢……」
坐在麥當勞臨窗邊的座椅上，剛吃完一個漢堡的長生, 咬著吸管, 托著下巴看著窗外發呆。
正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陽光金燦燦的落在來往行人身上, 給觸目所及的一切景物都鍍上了一層溫暖又好看的金色, 週六下午，正是忙碌了一周的人們放鬆著呼朋引伴約會逛街的時候，所以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快樂與輕鬆的笑容。
麥當勞店裡, 也有很多看起來學生年紀的少年少女談天說笑, 一副愜意閒適的樣子。
融入這種氛圍當中, 就會覺得自己也好像是其中的一份子。
在這樣的社會中長大的孩子, 應該很幸福吧？
長生忽發奇想。
他們只要好好念書就可以了, 煩惱的事情, 大概就是成績不好, 戀愛不順，或者喜歡的明星爆出黑料之類的事情，他們有很多很多空閒的時間可以與朋友待在一起玩鬧，他們的學生時代，是和平而安穩的。
有人推門進來，長生順勢看了過去，是一個女孩子，長生看著她進門之後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然後像是找到了朋友一臉開心地朝著一個方向揮了揮手走過去。
長生的目光無意識地隨著她而動，思緒卻還沉浸在個人世界當中。
但是雖說如此，長生卻也並不是特別羡慕。
這個世界挺安穩的，大家的生活也平靜又和順，不過長生覺得，她自己的世界其實也很好啊。
無論她從前是有多不滿與回避著那個充斥著英雄的社會，但是此時此刻，她很想念那個熟悉的地方。
其他世界再好，終究不是她的歸處。
那個女孩子走到了進門另一個方向的窗邊某桌，長生原本只是隨意地一看，但是在當她的視野中出現某個熟悉的人影時，她倏地睜大了眼睛。
那張桌邊還坐著另外兩個少女，看起來均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個一頭火紅色的長髮高高紮了馬尾，眸子靈動如同火燒雲般燦爛，是個明豔張揚如同火焰般的女孩子，而另一個……
長生的目光有些呆滯，從那頭栗色微翹的短髮，到棕色的眸子。
那張臉，她太熟悉了。
在過去的十年間，她每天都能從鏡子裡看到它。
……長生……
長生下意識收緊了手指，結果軟軟的塑膠飲料杯立刻被捏變了形，可樂全灑了出來。
她不得不去洗手間清洗，然而洗手間裡，也有一面巨大的，無比清晰的鏡子。
但是此刻那裡面映照出來的，已經不是那個栗色短髮的女孩了。
而是一個有著漆黑雙瞳與長髮，容色蒼白冰冷的小女孩。
她怔怔望著鏡子裡的那個女孩，她看到那雙冰冷得幾乎毫無情緒的眼睛。
很陌生。
可是這才是她，是真的她。
哪怕她沒有名字，沒有身份，也沒有過往，正是這樣毫無存在感的存在，才是她。
「你不是長生。」
她看著鏡子裡那個黑髮黑眸的女孩對她如此說，神容清冷，眼神淡漠。
她的心一跳，打開水龍頭接了水就想往鏡子上潑。
但是最終還是停住了動作。
自欺欺人是沒用的，她不是長生，這不是事實麼？
她取代了長生，擁有了她的身體，可是歸根到底她並不是她。
不管她怎麼模仿長生的性格與喜好，真正的長生會走出的人生與她都不可能是一樣的。
……
她回到臨窗的桌邊，抱著太刀出神。直到那邊的三個少女一邊說笑一邊離開，她也幾乎是有些神經質地猛然站立起來，把端著餐盤路過的小孩兒都給嚇了一跳。
她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然後遠遠地跟在那三個說說笑笑的女孩子身後，像是個跟蹤狂一樣偷偷摸摸地隨著她們逛了購物中心，看著她們一人手上舉著一支霜淇淋。
她們就像再尋常不過的少女一樣度過著自己的假日，說說笑笑間臉上全無陰霾，只有屬於這個年紀的青春活力。
夕陽緩緩下沉，金色的日光逐漸褪去，在黑夜侵染上這座城市之前，五彩斑斕的燈光已經逐一點亮。
在購物中心門口的噴泉廣場，她看著長生與另外兩個女孩揮手告別，然後獨自坐在廣場長椅上像是在等人。
栗色短髮的少女戴著耳機聽歌，雙腿伸展出去，小幅度地左右晃動著腳尖，像是在跟著音樂的節拍擺動，廣場上變幻的彩燈光影投射到她側臉上，顯得朝氣而美麗。
她望著她，看著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然後努了努嘴像是很不開心的樣子。
然後，遠處匆匆忙忙跑來一個少年，遠遠地看到他，她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邊拿下耳機一邊快步迎了上去。
那是……
她看著長生親昵地挽住了少年的手臂，側過頭像是跟他在抱怨著什麼的模樣，少年撓頭一臉歉意，那靦腆害羞的模樣很熟悉。
水野君。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雖然害羞，但是眼神溫柔又明亮的水野修。
她看著水野動作嫺熟地為長生整理微亂的額發，看著兩人默契又親昵的舉動，只是遠遠地看著，都能感覺到一種溫馨又溫暖的感覺。
如果長生一直活著，在那個世界裡，她也會這樣長大吧？
「她」如此想到，眼神卻越發迷茫了。
……
「她」看著他們手牽手走進影院，於是便獨自抱著太刀坐在售票廳的椅子上發呆。
「她」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又或許是什麼也沒有想，直到有影院的工作人員問「她」是不是與人走散了，「她」才回過神來搖搖頭，表示自己在等人。
等誰呢……
電影散場，「她」看著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出來的長生，她身上還披著水野之前穿著的外套，水野一臉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路過「她」面前時，兩人都絲毫未做停留，眼中都只有彼此。
「她」看著他們走出影院大門，出了會兒神才猛然驚醒連忙追出去。
已經是晚上了，街燈雖然依舊明亮，但是仰頭望向天空時，繁星卻更加燦爛些，她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動用了個性能力才找到兩人離去的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執著于跟隨在長生的身後，也說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態究竟是怎樣的，這種仿佛變態一樣的跟蹤行為，實在有些太過頭了，她現在要做的，應該是趁著時間還不算太晚，趕緊去找個過夜的地方才對。
可是就算理智不斷地在勸說，身體卻好像完全脫離了大腦的控制，就像被她用個性控制了的那些人一樣，違背著內心的意願不停地往前奔跑。
不，也許她真正的意願，就是如此。
她想要看看長生真實的樣子，想要知道真正的她應該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會怎麼樣待人接物，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然後呢……
她停下了腳步，氣喘吁吁地看著少年少女走進了一座小公園，然後停在了樹下。
兩人似是道別，長生拉住了水野的手踮腳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一下，少年看起來愣了愣，隨即俯下.身於她眉心輕輕回吻。
透過路燈投下的影子交疊在一起，看過去的剪影溫馨又美好，讓人無法忍心去打破那樣的氣氛。
然後長生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個東西，明亮的白光乍現。
只有本丸的主人和其刀劍才能看到的時空通道，打開了。
人影晃動，一個少年從通道之中跑了出來，雖然距離稍遠，但是出現在路燈投射範圍內的那個少年的模樣，還是讓站在遠處黑夜中的她愣了兩秒。
黑髮細碎，小小的辮子垂在胸前，狹長眼眸如同紅寶石般熠熠生輝著，就連嘴角邊的小痣都在那樣可愛的笑容中讓人覺得美好精緻。
是個光是看著他笑，就會忍不住也想彎起嘴角來的，非常非常可愛的少年。
是她的加州清光。
她能認出來的，那個站在長生身旁，單手叉腰嘟著嘴像是在抱怨撒嬌著什麼的少年，是她的加州清光。
第108章
仿佛在落雪的冬夜被一盆冰水從頭潑下, 寒涼入骨, 她生生打了個激靈, 只餘本能地抱緊了唯一還屬於她的那把太刀一期一振。
可是, 清光……
正在抱怨著自家審神者每次約會都這麼晚害他等了好久的加州清光忽然愣了愣, 臉上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目光不自然朝著某個方向看去。
「怎麼了？」
栗色短髮的少女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扭過頭去，但是除了黑夜與路燈之外，小公園裡靜悄悄的，只有夏蟲的聲聲低鳴。
「啊？沒、沒什麼啦~」
加州清光有些莫名地收回了目光，他茫然了幾秒就搖搖頭沒再多想, 轉而插著腰瞪向人類少年，「還有啊, 你知不知道對於女孩子來說這個時間很晚了！就算是週末也不能這麼遲啦！」
「抱、抱歉——」
水野尷尬地笑了兩聲，但是眼角眉梢裡透出的春風得意與愉悅，卻還是讓一直盯著他的加州清光不爽地撇了撇嘴。
「好了清光，我們回去吧。」
長生笑著朝水野揮揮手，「再見。」
「明天見。」
水野點頭。
「哈？你們明天還要約會麼？！」
少年付喪神不滿的嘟囔聲漸漸消失在了關閉的時空通道之中, 光芒也逐漸消失了。
直到目送著水野離開，一直躲在樹林陰影下的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隨即慢慢靠著樹幹蹲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
她咬著唇，有眼淚在眼眶中隱隱浮動, 將落未落。
爆豪也好, 綠穀也好, 他們不認識她了, 她還可以用因為這裡是平行世界他們不是她認識的爆豪與綠穀本人來解釋，可是，加州清光呢？
處在時空夾縫當中的本丸付喪神們，怎麼可能也會在平行時空裡有另一個存在？
哪怕那麼多的本丸當中又有著許許多多長得一模一樣的加州清光，但是她的清光，她絕對不會認錯的。
與此同時，她也終於意識到原先那種隱晦微妙的感覺究竟源於何處。
她一直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但是始終沒記起來，直到看到清光從打開的時空通道之中出來，她才猛然意識到了。
那只花臉小狐狸將她帶回來的時候開闢的臨時通道，出入口都是一早就設定好的，時政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還出錯。
那也就意味著，她從通道之中出來，所能抵達的世界不會出現偏差。
哪怕不是回到她的本丸當中，也應該是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
所以，這裡不是小勝說的平行世界，而是切切實實的，她生活了十餘年的那個世界。
小勝和小久也是她認識了很久很久的小夥伴。
但是，他們不認識她了。
千葉長生這個名字，一開始就不屬於她，物歸原主她並無怨言，可是，她的朋友，她的本丸和刀劍，還有過去在這個世界當中的經歷與記憶，現在都沒有了。
她現在是真的真的一無所有了。
她不甘心。
為什麼會這樣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用力一口咬在自己手背上，用疼痛感強行讓自己擯除掉多餘的雜念，努力冷靜下來。
哀愁幽怨是沒有用的，她現在只剩下一個人了，就算哭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來幫她可憐她，她必須自己努力，想想現在的情況和自己要做什麼才是正途。
抬手抹了抹眼睛，她扶著樹幹重新站起身來，走到了先前時空通道打開的那個路燈旁。
通道消失之後就再也看不出分毫異樣了，不管怎麼伸出手去摸到的也只能是空氣，沒有穿越羅盤，哪怕是本丸的主人自己也是回不去的。
她首先要弄清楚的事情是，這個世界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目前已經不僅僅是只有她認識的那些熟悉的人記憶出現變化，而是這整個世界都不對勁了。個性消失在了遙遠的歷史之中，以至於從那以後延伸到現在的整個人類群體發展都出現了分歧。
然而與這個世界原來應有的面貌作對比之後就會發現，如今這個世界的變化顯得非常突兀與粗暴，好像臨時被人強行扭曲了一樣，根本沒有邏輯也不合理。
因為倘若個性早在遙遠的從前就已經不復存在，那麼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應該都會產生變化才對，不管是建築形式，服裝風格，科技發展還是人類的外貌形象，甚至於因為從久遠的過去就出現了變化，理論上來說很多人應該都不會出生在這裡了。
但是事實是，她能夠記得的人裡，每一個都還在，甚至連她自己都在。
這種現象太奇怪了。
與其說是粗暴又不符合邏輯，不如說更像是……
她想起先前在時空通道裡，狐之助消失之前斷斷續續想要說的話。
時間壁障，打破。
更像是，歷史發生巨變之後將影響擴大到了現在，卻又還沒有徹底適應這種轉變，從而出現的突兀又不自然的現狀。
她瞬間理順了思路。
是了，就是歷史書上那一段語焉不詳的過去，那時候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歷史發生了異變從而使得「個性」突然就消失在了人類文明的進程當中，而一直依賴於「個性」逐漸演變到現在的人類社會，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無法立刻就適應，所以只是簡單粗暴地將「個性」先從現有的生活當中剝離出來。
這才導致了這個社會變得有些不倫不類。
可是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樣的變故，才會嚴重到出現這種程度的異變？時政那裡難道就沒有派遣刀劍付喪神前去探查麼？不應該啊……
而且，她現在可以做什麼，應該做什麼呢？
凝眉思索間，冷不防眼前白光一閃，她霍然後退了兩步以手臂遮擋住眼睛，另一隻手卻下意識握緊了一期一振。
白色光芒在夜晚來說有些太多刺目了，她放下手臂，看到了去而複返的兩個人。
「你是什麼人？」
加州清光右手按住刀柄，眼睛微眯著，這樣一幅警惕的姿態，讓見慣了他哄人時溫柔模樣的她有些不適與難受。
但是隨後加州清光就注意到了被她牢牢抓在手裡的那把刀。
「誒？那不是……一期先生？他是怎麼了？」
少年付喪神愣了一下，很是詫異地又打量了一下她，「難道，您是其他本丸的審神者大人麼？」
同為刀劍付喪神，自然能夠從靈力中分辨出被她所持著的這把一期一振也是一振有著付喪神的刀，只不過加州清光總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子，雖說從未見過，但是隱隱總有種好像很熟悉的感覺。
不自覺地，他鬆開了按在本體刀上的手，神態中卻流露出幾許茫然來，「是主人您的朋友麼？」
她看向站在少年身旁的女孩。
「……長生？」
「嗯。」
栗色短髮的少女穿著一身白底碎花的連衣裙，微笑著歪了歪頭，短翹的發尾擦過臉頰晃動著，很是俏皮，她點了點頭，然後用那雙帶笑的眼睛望向她，「終於見面了。還好麼？」
她愣了一下，未等反應，長生已經走上前來，拉住了她的手，「一直在等你哦。」
「……什麼？」
出人預料的話語與舉動，讓她不知所措之餘，只下意識跟著長生往前走去，眼見著長生直接拉著她要踏入打開的時空通道，她猛然頓住了腳，「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生回過頭來，像是有些傷腦筋和無奈似得嘟了下嘴思考了會兒，忽的就湊近過來，嚇了她一跳。
「餒，你相信我麼？」
長生近距離地盯著她的眼睛，棕色的眸子清澈乾淨，能夠從中映出她那雙黑黝黝的眼睛。
她遲疑了一下，點頭，「相信。」
於是長生立刻露出了眉開眼笑的開朗神情，「那就跟我走吧！」
她垂下眼深吸了口氣，然後回握住長生的手，「好。」
「誒、誒？！」
看著兩個少女自說自話地就走進了通道當中，加州清光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直到白光漸暗，眼看著通道要關閉了，少年付喪神這才急忙沖了進去，一邊不滿地叫嚷道，「太過分了吧主人，怎麼能把我一個人丟下啦！」
熟悉的時空通道，以及熟悉的落腳點，視野中再度出現那方庭院時，她感覺眼睛都有些酸澀。
燭臺切和長穀部正等候在穿越器旁，見到她們立刻上前行禮。
「主公，您可終於回來了。」
戴著單只眼罩的付喪神青年笑容無奈卻又寬和，如同夜間燭火般跳躍著的眸光溫柔細膩，「下一回還請不要這麼晚了。」
「主上！下一次，請務必允許由我陪同！」
眉眼淩厲的打刀青年堅持。
超級熟悉的對話，然而此刻這兩位付喪神眼中的主人卻並不是她了。
「嘛~」
長生吐了吐舌頭。
「這位姬君，是您的朋友麼？」
燭臺切這才注意到了孤零零站在旁邊的她，疑惑地問道。
「不哦，」
長生雙手背在身後，歪頭露出一個很活潑俏皮的笑容，仿佛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語調歡快，「她啊，才是這裡的主人。」
第109章
長生輕飄飄如同玩笑似的話語立時讓整個後院陷入了安靜之中, 不僅是幾振刀劍付喪神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就連她也忍不住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長生。
可是處於所有目光焦點之處的少女, 卻依舊噙著甜美的笑容, 背著手, 一副輕鬆愜意的神態, 似乎完全沒覺得自己在剛才說出了怎麼樣的驚人之言。
「主、主人？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加州清光首先皺起眉頭，抿了唇，「開這種玩笑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燭臺切光忠的視線轉向站在長生旁邊的黑髮女孩，神情由原來禮貌性地溫和漸漸沉寂下來, 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冷意。
她自然注意到了，一想到這是從前對她那麼好的燭臺切, 她就不由地覺得有些憋屈。
於是，她一抿唇，氣鼓鼓地迎著他的目光又給瞪了回去。
哼！你生什麼氣啦！該生氣的是我才對！
超想哭的好麼！
被她著一瞪，燭臺切反而給愣了一下。
撲哧一聲，長生笑出了聲。
「我知道你們沒法兒接受, 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嘛，你們的主人看到你們這個樣子可是會難過的。」
長生聳聳肩，「等到你們想起來了，肯定還要再自責, 所以所有的抱怨和責問還是先緩一緩吧。」
「可是——」
壓切長穀部上前一步, 眉頭緊皺著, 一副無法認同的神情, 「請恕我無法接受，我所認同的主上只有……」
「不要再說了哦長穀部，」
長生像是知道他接下去可能會說出什麼話來，稍稍提高了一點音量打斷了他，「會後悔的。」
她的眼眸明淨清亮，如同清澈見底的湖泊，但是更深地看入進去，卻又驟然變得無比深邃驚人，長穀部不由怔住。
於是長生輕快地拍拍手，「好啦，清光，麻煩你把大家都叫來廳室吧，有些事該說清楚了呢。」
「是時候，」
長生閉了閉眼，再度揚起唇角，望向一直保持著沉默的黑髮女孩，眉眼帶笑，「該物歸原主了。」
……
她坐在從前自己的位置上，是作為本丸主人象徵的首座，也是所有人一抬頭就能看到的最為醒目的位置，長生坐在右下首第一位，陸陸續續的，大大小小的刀劍們從門外步入，然後依次入座。
她一個個看過去，發現他們都還好好的，看起來也都很健康，精神狀態也很棒。
那挺好的，她想。
先前她一直掛心的就是這個了，因為突然地詛咒爆發，大家都陷入了沉睡，現在他們都醒了也沒有受傷，精神狀態上也沒有再度被詛咒操縱的跡象，太好了。
她竭力忽略掉落在身上那些帶著警惕與敵意的目光。
她大概也能猜出他們在想什麼，比如說一定是她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用什麼東西威脅了自家主人，或者是操縱蠱惑了她之類的，否則好端端的主人，怎麼會忽然說出她這個陌生又可疑的人才是這座本丸真正主人的話呢？
直到最後姍姍來遲的石切丸也端坐好了，長生這才慢悠悠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
「大概的事情，清光叫你們來的時候應該提到了吧，就是那樣沒有錯哦，」
她彎著眼睛，用食指指了指自己，「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是其實啊，我呢，才是你們想像當中那個，用了某種方法蠱惑操縱了你們的那個人，是我在你們的主人不得不離開的時候，篡改了你們的記憶，讓你們以為我才是這裡的審神者。」
「所以，」
燭臺切光忠沉著嗓音，語調不辨喜怒，「您的意思是，這位姬君才是我們真正的主人？」
長生點頭，「沒錯啊~」
那輕輕鬆松的一句話落下，底下付喪神們的表情都出現了細微的變化，尤其是幾振還無法很好控制自己情緒的小短刀，尤其顯得無法接受。
「騙人！」
今劍蹭地站起來，紅紅的眸子瞪著她，「你到底對主公大人做了什麼！你這個騙子！我才不會承認你！」
「我、我也不相信你！」
最為膽怯溫軟的五虎退，咬著嘴唇，眼眶裡浮起淚光，但是卻死死盯著她，「主、主公大人那麼溫柔，不會隨便丟下我們……」
「我也不信！」
「說什麼鬼話啊！」
「太荒謬了，當我們白癡麼？」
……
「呀嘞呀嘞，還以為主公您又想出了什麼驚人的點子，難道就是這樣麼？」
鶴丸單手支著下巴，一臉無趣，半闔著的金色眼眸微微掃過沉默不言的黑髮女孩，有冷光一閃而逝。
「如果真如大將所言，」
淡定冷靜的藥研最後抬眼望過來，語調平靜，「那是否應當解釋一下，在審神者檔案上的照片又要怎麼說？」
「咦？原來還有那種東西麼？」
長生很粗線條地撓撓頭，「那個啊，解釋起來好麻煩呢……」
審神者檔案上的照片，那當然是長生的模樣，因為她一直都是在用著長生的身體啊。
藥研此言一出，其餘刀劍們像是立刻就找到了破綻一般，越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看向她的目光也更加不友善了。
她超級超級憋屈，還有點生氣，也不知道是氣誰，因為她也明白這其實不怪他們。
可是，超委屈的啊！
她扁扁嘴，忽然雙手一拍桌子，憤而起身，撈起一直帶在身邊的一期一振，怒氣衝衝地走了下去。
眾人看到她的舉動，都有些驚訝與警惕，直到見著這個看起來相當年幼的黑髮女孩目標明確地走了過來，最後停在了一身藍衣的打刀少年面前。
「你，」
她揚了揚下巴，抬手一指大和守安定，眼神倨傲又任性，「跟我打一場。」
原本神情冷凝的少年聞言一怔。
……
手合室
「哦啦哦啦噢啦！」
「嘿呀——」
「去死吧——」
黑髮少女手上的木刀第三次被挑飛出去，脖子上也再度架上了刀刃。
她又輸了。
原本站在週邊圍觀的刀劍們，一開始還在竊竊私語著她找誰不好居然找安定大魔王手合，在前兩次看到她被毫不留情地擊敗之後，大家都是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但是漸漸的漸漸的，最為瞭解大和守安定的加州清光就發現有些奇怪了。
那個黑髮女孩的刀法很熟悉，尤其是進攻時那種淩厲得不像話的氣勢和狂暴感覺，雖然技巧上還差得遠，但是握刀的動作手勢，出擊時的些許小動作細節，簡直和安定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非常瞭解本人，光靠模仿是絕對模仿不到這種程度的。
大和守安定放下了木刀，有些困惑，「你的刀法……」
與他淡定從容的形象成對比的，是對面一下子卸了力道坐倒在地的女孩子，她額頭上佈滿了汗水正喘著氣，看起來累得不得行了，但是即便如此，那雙黑黝黝的眸子裡卻依舊充溢著某種不肯妥協的倔強。
「認、認出來了麼？」
她氣鼓鼓地瞪著略有些錯愕的少年，「是你教我的。」
雖然遠遠不及，但是為了達到現在的程度，她在這裡也是流淌過很多淚水和汗水的啊。
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抹消掉她的努力呢？
而且，不僅僅是這些……
她用手撐在地板上，努力站起身，環顧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刀劍付喪神。
「我知道清光的指甲油，藏在衣櫃第二層紅色的小盒子裡，那是我領了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去萬屋買的，我從來沒用過指甲油，但是你說想要我幫你塗……」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眼眸倏然睜大。
「我知道山姥切的酒量超差的，還老是被次郎他們拉著喝，上次我洗澡的時候你這個笨蛋居然就直接闖進來了！」
躲在白布底下的付喪神身體一僵，一臉愕然。
「燭臺切的料理都很好吃，可是只有蘿蔔我不喜歡，但是你說不能挑食，為了讓我喜歡上蘿蔔，你變著法子在我的便當裡摻進蘿蔔，別以為我沒發現！」
燭臺切光忠怔了。
「還有啊，不動，我明明都那麼說了，為什麼你還是不願意看著我呢……」
不動行光呆呆握著酒瓶。
「今劍，你的櫃子裡還有一張你給我畫的肖像啊，就是我現在的樣子，雖然看起來奇奇怪怪的，但是你自己去看一下嘛！居然說我是騙子……」
小天狗嚇了一跳，整個人呆住。
「小夜在我的房門口種了很多的薰衣草，因為我老是會做噩夢，螢丸拉我去看過螢火蟲，這座本丸沒有二樓，是我讓你們把天守閣給拆了……我們還一起打過枕頭大戰，鶴丸還把我當做貓一樣逗弄，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以後不會再嚇我了？你們還說，要一起看日出的……」
她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有些哽咽起來，周圍靜悄悄一片，「一期說過，不管我是什麼，幽靈也好，還是貓，我都是你們的主人，只有這一點，無論在何種前提下都不會改變……都是假的麼？！」
「我為了得到你們的認同，死了那麼多次，很痛的啊，超痛的！」
眼淚不停往下掉著，她也沒有壓抑，只是將委屈與不甘都宣洩出來一般，「我都說過了，再有下次，我一定會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
她乾脆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周圍刀劍們神情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動容，有幾人似乎下意識想要往前邁步，卻又遲疑著。
半天都沒動靜，她忿忿地瞪圓了紅彤彤的兔子眼，咬唇，「都這樣了，你們都沒人哄我一下的麼！」
這群傢伙，太過分了！
第110章
一時無人接話, 於是場面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刀劍們面面相覷, 加州清光的手抬起又放下, 眼神閃爍著遲疑。
「您……」
燭臺切光忠欲言又止。
先入為主的質疑與敵視, 被眼前這個陌生女孩的眼淚和一番憤怒控訴給擊敗, 完全潰不成軍。理智還在提醒他們那些都是假話，是故意演給他們看的，但是感情上，直覺上，還有某種無法言喻看不見摸不著的情緒, 卻在看到她哭泣的瞬間，牽動了他們胸口的某處, 連著一起微微抽痛和難過。
不想她哭，無法看著她傷心而不管，更加無法容忍是自己的言行給她造成這種傷害。
那是一種，寧願拔刀自戕來贖罪，也希望她能夠就此停止悲傷變得重新開心起來的感情。是作為冰冷的器物, 在擁有人身，被喚醒賦形之後才能體驗到的熾熱的情感。
「你別哭……」
不動行光前行了兩步，有些無措。
太過重要，反而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的小心翼翼, 在她看來, 卻顯得他們仿佛依舊對自己心有餘慮, 於是她超級超級憋屈, 憤怒地從蹲著的姿勢站起身，踏著重重腳步就往外走。
「好了，我決定了，我要離家出走！」
她氣鼓鼓地說，「再哄都沒用了！」
「誒？！」
「等、等一下……」
「主……」
眾刀劍悚然一驚，紛紛急了，雖說還有些糊裡糊塗地搞不明白，但是不希望她真的就此消失的心情卻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於是站在一邊看熱鬧看得興致勃勃的長生，就覺得眼前刷刷刷的掠過無數道黑影，再仔細看去，手合場中已經空蕩蕩了，所有的刀劍全堵在門口。
「你們給我讓開！」
她氣呼呼的提高了聲音。
「不行啦……」
加州清光期期艾艾的看她。
「對、對不起……但是，不要走……」
五虎退怯怯懦懦地仰頭。
她叉著手，別開腦袋哼了一聲，就不看他們。
「那個……」
和泉守兼定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似得，「你別走嘛，是我們不對，那個，我們慢慢把話說清楚——」
「兼桑說得對！」
堀川國廣連連點頭。
她依舊鼓著臉不肯看他們。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極為細微的喵嗚聲，她愣了一下，立刻循聲找去，卻見一隻白色的小貓，正奮力從被圍堵住的人牆之外擠進來。
「咖啡果凍！」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小貓的耳朵一抖，抬起那雙藍盈盈的眸子望過來，見到了她，忽然往後退了退。
就在她以為小貓也認不出來她了而失望時，小貓卻是一個用力跳了起來，她急忙伸手接住。
「喵嗚~喵嗚~~」
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的手臂，黏糊糊的姿態一眼就可看出對她的親昵。
「看，咖啡果凍都能認出我來！」
她氣哼哼地又瞪了眼前一干神色尷尬的刀劍們一眼，然後用臉頰蹭蹭毛茸茸的小貓，「還是你最好了！不枉費我一直給你買貓罐頭~以後一定再給你買個超級大超級大的貓爬架！」
「喵嗚~」
小貓像是聽懂了似得，主動蹭了蹭她的脖子。
啊，他們被一隻貓給比下去了呢……
刀劍們有苦難言，互相對望，不知所措。
但是咖啡果凍也認識她，小動物的感情最直接了，總不能連小貓都被騙了，所以果然是另有隱情麼？
就在大家暗自糾結的時候，一聲輕笑從不遠處傳來，於是所有人的視線都齊齊望了過去。
「長生？」
她忍不住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咖啡果凍還記得，是因為它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啊，所以才沒有被扭曲的歷史給影響到記憶。」
長生走近過來，一邊解釋，一邊伸手也摸了一把小貓的頭，「這座本丸雖然處在時空夾縫當中，但是主人所在世界的歷史發生了異變，以至於連同審神者一起被影響到了的結果，就是為了順應歷史與時間的洪流，連同刀劍付喪神們的記憶也被同化替換了。」
「什麼？」
燭臺切光忠愣了一下。
「這可真是嚇到我了，」
鶴丸摸了摸下巴，「您的意思是，我們的主人所在的那個世界，歷史發生了巨變？」
他說著，金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轉到她身上，然後就被她狠狠地給瞪了回去。
「溯行軍麼？」
大和守安定拄著木刀，眉頭微皺，「這是發生了什麼程度的異變，時政難道一直沒有派遣刀劍付喪神去糾正恢復？」
「嗯……這是個好問題。」
長生笑眯眯地捧臉，「其實吧，真相只有一個，不是溯行軍。」
刀劍們紛紛將目光望了過來，連她也忍不住側頭看向長生。
「兇手是我啊。」
長生再度用那輕飄飄的語氣投下了一顆炸.彈，「是我做的。」
「咦、咦？！」
「什麼！！」
「誒？」
她呆了一呆。
……
此事說來話長，但是總結之後其實也就一句話。
「我利用了本丸的時空穿越器回到了超常黎明時期然後想辦法把關於個性的DNA從人類的發展進化過程當中給剔除出去了。」
嗯，簡潔明瞭，一目了然，把事情經過結果全給概括了。
才怪！
起因呢？過程呢？
長生就算再聰明再神通廣大，歸根到底也就只是擁有超再生力這麼一個個性而已，甚至於因為原先使用這具身體的全部都不是本人，所以長生自己重新回到這個世界，能否適應與自然地操縱身體都不一定，這是要怎麼強大逆天才能做到這種事情？
那可是直接懟上了統禦整個日本暗黑界的強者，連歐爾麥特提起都要萬分警惕，一直從超常黎明時期活到了現在的All For One啊！
她不可思議地想。
而且，動機呢？
長生說她是兇手，作案動機呢？
「誒~~你也不相信我麼？」
長生眨了眨眼，看起來很無辜地望過去。
「……」
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長生就像是她的軟肋一樣，她可以對任何人生氣發脾氣，可以懷疑所有人，但是唯有長生是不同的，她看不得長生受一點委屈或者露出一點受傷的樣子，尤其是長生回來了，這樣面對面地相處著的時候，她無法拒絕反駁長生說的每一個字。
所以她搖了搖頭。
「可是……」
她忍不住追問，「這個過程，要做到這種事情……」
長生一定經歷了很多，光是想想就覺得很難啊，如果讓她想辦法的話，至少現在，她就全無頭緒。
把個性這種東西徹底湮滅在歷史之中，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麼？
她都沒有問長生為什麼要這麼做，也沒問怎麼做到的，只是下意識地擔心著長生在這一過程當中究竟經歷了怎樣艱難可怕的事情。
長生仗著身高大咧咧地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那種事情無所謂啦，反正你們只要知道，我很厲害的嘛是不是？」
「我呢，把個性全給弄沒了，然後歷史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長生眨了眨眼，「那時候你還被困在過去，對於這個時空來說就是完全不存在的人，刀劍付喪神和本丸自動調整之後，順勢就把我認作了這裡的主人，然後我就暫時替你看管了一陣子。」
可是，如此大費周章地一番折騰……
「你是想要做什麼？」
她皺了皺眉，忍不住問。
並非質疑與責問，只是純粹因為某種不太好的預感，尤其是看著長生這樣如同局外人一般笑顏如花地訴說這些事情的時候。
把個性消除掉，會有什麼有利的結果麼？
那個現世，已經成了一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過去的朋友也全部都不記得她了，人類社會雖說總體還算穩定尋常，但是即便不消除個性，大家也依舊生活得很好啊。
難道就是為了消除敵聯盟和All For One的威脅？
可是這樣的代價也太大了，她不信長生會用如此粗魯又不近人情的手段。
她不自覺擰起了眉頭，環顧四周。
刀劍付喪神們神色莫名，完全都是一副被搞糊塗了的樣子，由於記憶沒有回歸，他們無法記起過去的一切，但是情感與理智已經明白她才是他們真正的主人，所以與記憶產生衝突的後果就是陷入了一種自我矛盾的境遇之中。
長生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要說一切的開端……
她忽然愣住，隨即悚然一驚，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望向了眉眼彎彎的少女。
一切的開始，就是從那天晚上，詛咒突然席捲本丸，刀劍們不受控制，然後在奔逃之中，長生將她送走以後開始的。
因為個性的消失，歷史的變化給她帶來了太多震驚與思慮，所以她陷入了一個誤區，一直在這個誤區當中徘徊不定，但是如果忽略掉整個過程，只看開頭與結尾的話……
那就是，詛咒突發，長生醒來，將她送走，然後自己成為了本丸的審神者，而詛咒的目標……也進而轉換到了長生的身上。
第111章 正文完
夜晚的本丸靜悄悄的, 雖然燈火通明，夜蟲低吟，處處都顯露著生機盎然之意, 但是最大的廳室之中，此刻氣氛卻相當沉靜壓抑。
「你猜……」
大和守安定瞄了一眼門口，有些不安地推了一把旁邊的加州清光，「那兩位現在在說些什麼？」
全部心神都關注在門外的加州清光冷不防一個趔趄, 無語地瞪他，「我怎麼知道啦！」
「燭臺切先生……」
今劍扯扯最淡定沉穩的燭臺切, 討好地問, 「那個，我可以過去——」
「不行哦。」
燭臺切立馬就知道小天狗在打什麼主意, 他豎起食指立在唇前, 神色認真，「那兩位大人不想要我們聽到才出去的。」
應該說，是栗發的姬君單方面被黑髮的那位大人給拽出去的。
先前在手合室裡，他們也聽得一知半解雲裡霧裡, 只知道黑髮的那位大人忽然臉色大變, 冷聲讓他們全部人待在廳室裡不准出來，自己拉著栗發的姬君氣衝衝地走了出去。
唉, 說到底現在他們幾個心裡也完全都是七上八下的，連自己的主人是誰也認不出來, 更加不知道要怎麼來稱呼那兩位大人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燭臺切傷腦筋地撫上額頭。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門外傳來那位黑髮大人相當激動的一聲, 「我不同意！」
燭臺切怔了一下，房間當中所有刀劍都忍不住有些焦慮地望向了門外，由燈光投射在紙門上的那兩個纖細身影。
……
她本以為自己是絕對絕對做不到對長生生氣和大聲的，但是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她就完全忘記了自己原先的想法。怒火與惶恐一起沖上頭頂，一下子就將所有的理智與冷靜給全部沖刷乾淨，只剩下了漫無邊際的恐慌。
「沒有用的。」
長生依舊一臉平靜地帶著細微笑意，那張她都看熟了的臉上，流露出的神情讓她一下子覺得特別陌生，「現在這個本丸的主人是我，它所承認並與之結下契約的人也是我，羅盤也在我這裡，你不同意也沒有用。」
「即使你想要去請齊木君幫忙，或者跑去現世還是再回到歷史的開始，沒有審神者這一身份，你也使用不了穿越器。」
長生語調緩慢，嗓音溫和，一詞一句聽起來卻有種格外冷酷的味道。
但是她卻知道長生說的是事實。
就是因為是事實，所以她才害怕啊！
她竟然想不到任何辦法來阻止長生。可惡……
「會死的。」
她伸手拽住長生的衣袖，幾近祈求地望著她。
長生垂眸看向被扯住的衣袖，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抽回了手，「你啊，難道不想看到現世恢復原樣了麼？」
「讓現世恢復原樣的方法多得是！」
她提高了聲音，有些著急，「只要到過去讓一切回到原來的樣子就好了！」
況且，如果真的要選擇，非要長生死掉的話，那她寧願就這麼一直下去算了，所有人都不記得她了也沒關係，至少她知道他們都還好好的就行了。
反正，反正她本來也就不該存在的，應該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是長生才對。
「但是，不解除詛咒的話，我是不會讓你有機會回到過去的哦。」
長生歪了下腦袋，神態天真無辜，「畢竟，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把自己弄成這裡的審神者，你一定不會想要知道我試了多少種方法的……太累了。」
「所以，讓我休息吧。」
長生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我啊超累的。要知道，十年前我其實就應該死掉了。」
她怔怔看著月影下，少女熟悉的臉，那平和微笑的模樣當中，隱隱透出幾絲疲累。
「是真的，」
長生側了側臉，髮絲落到眼前，留下些許陰影，「我啊，早就應該死掉了，但是因為你在。你延續了這具身體的生命，所以我才能夠醒來啊。」
「可是……」
「笨蛋，真正沒有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是我才對，」
長生看著她，歎了口氣，揉了一把她的腦袋，「這十餘年裡，你明明在那麼多人心裡眼裡都留下了印象與回憶，怎麼還能覺得自己是長生的替代品呢？」
「我啊，就算醒來，也活不了多久了，雖然擁有超再生力，但是如果身體的主意識真的死去，身體也是無法繼續存活下去的。小時候的我精神太脆弱，面對那種場景……」
長生的眼神暗了一暗，唇微微一抿，有些悲傷地停頓了會兒，才繼續說下去，「無法支撐，是你的意識擋在了我面前，代替我去面對那一切，讓我可以蜷縮在你身後像是膽小鬼一樣躲起來逃避。現在，也該輪到我踐行小時候的承諾，讓我來保護你了。」
她愣了一下，然後被迎面擁抱住，那是長生仿佛要用自己的身體來為她遮風擋雨一般，無比安心溫暖的感覺。
她忍不住抬手回抱住了她。
小時候，是長生第一次讓她聽到了這個世界的聲音，是長生第一個跟她說話走入她的世界，也是長生教會了她什麼是喜怒哀樂，什麼是人類。
長生說她以後要成為像爸爸媽媽一樣的英雄，能夠保護弱小，不怕磨難艱苦。
長生說讓她別怕，她會保護她的。
「呐，現在，」
長生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在她耳邊響起，「我把長生這個名字送給你。但是我並不是讓你來代替我活著，其實，也沒什麼好代替的嘛，因為我都不算真正地活過……這是一種祝福哦，這個名字是媽媽給我取的，現在送給你，就跟媽媽希望的那樣，我也希望你，能夠真的快樂長久地生活下去。」
「長生……」
她聽著長生的嗓音，忍不住焦急地叫了她一聲。
「噓，乖乖聽我說下去，」
長生輕聲道，「一會兒，我的意識就會真的消失了，那樣，關於審神者死去的詛咒也可以徹底解開。到時候，齊木君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了，他會幫忙讓歷史回到原來的模樣。但是，我離開以後，這個身體就真的會死去，你也無法再使用了，所以……」
長生鬆開她，微笑道，「以後你必須好好吃飯勤加鍛煉，讓自己的身體努力變得健康起來了哦。」
「最後，這個還給你。」
長生從口袋中掏出一根紅線手繩，笑道，「我知道這對你很重要，所以我醒來以後就沒有再戴過了。」
那是轟君當初送給她的，她咬著唇接過，但是眸光微轉間，卻看到了長生手腕上，一串懸掛著蝴蝶吊墜的珠串手鏈。
發現她注意到了那串手鏈，長生縮了一下手，隨即又苦笑，「嘛，這個……總之，他也不會記得的，就這樣吧。」
蝴蝶……
她想起曾經收到過的那個蝴蝶標本的生日禮物，倏然明白過來。
「好啦，所有事情都交代完了，我也算是活了幾個月，該體驗地也都體驗地差不多，不算白白來這世上走了一遭。」
長生手插著腰，語態輕鬆，「那麼，要告別咯~」
「不行！」
她用力搖頭，「長生，你……」
「笨蛋，都說了你阻止不了我了。」
長生無奈，「總之，別哭哦。」
仿佛都不願意給她準備的時間，話一說完，少女的身體就軟軟地倒了下來，她一驚，連忙扶住，「長生！」
但是那具身體的氣息，已經消失了。
她閉上眼試圖再次以自己的意識去佔據維持它，但是沒有用，徹底死去的屍體是無法被使用的。
以往她可以使用這個身體，是因為屬於長生的意識並沒有真正地離開，而現在不同了。
哐當一聲，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枷鎖忽然碎裂，原本待在廳室中的刀劍付喪神們察覺異樣從裡頭沖了出來，看見的卻只有黑髮少女跪坐在地上，抱著已無生息的另一個少女。
「……大人……？」
加州清光試探著出聲。
黑髮的女孩靜靜抬起頭來望向他們，黑眸深邃平靜，並未哭泣，但是她的樣子看起來分明比哭還要悲傷。
……
歷史的巨大變動自然瞞不過時政的耳目，但是當他們派人前來此處時，卻被告知一切已經恢復了，等到他們再度前去相應時空進行查看時，很驚愕的發現，真的都恢復了原狀。
不止是過去，自然還包括被過去所影響的現世。
週一下午，保須市。
學校放學之後，說好一起來家裡打電動的水野修帶著幾個朋友走進家門，就被母親告知了有一份署名給他的郵包，落款人未知。
水野修一邊應付著男生們的玩笑跟調侃，一邊無奈地走進房間，拆開郵包。
他倒是挺習慣收到這種不明來歷的禮物了，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被放在學校的儲物櫃裡，直接寄到家裡的還是頭一次。
說起來，寄信人是怎麼知道他家住址的？
他拆開了郵包，裡面是一個手掌大小的小盒子……
盒子裡，是一串懸掛著一隻蝴蝶的紫水晶珠串手鏈，一看就是女孩子才會佩戴的飾物。
「什麼情況啊？是不是送錯了？」
石田原本興致勃勃地圍觀著，一看這手鏈，頓時悻悻。
「……」
水野拿起手鏈，紫水晶折射出窗外的日光，瑩瑩亮彩，很漂亮，那枚小小的展翅蝴蝶輕輕晃動，仿若即將翩翩起舞。
很好看。
但是不知為何，心口湧入一股無法言喻的酸澀，伴隨著空洞與失落，仿佛丟失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
「怎麼了？」
陪同長生走在回去的路上，轟問了一句。
長生搖搖頭，長長的黑發落在身後，她彎了彎嘴角，「沒什麼，就是覺得時間……很神奇。」
明明中間她發生了那麼多事，在她來看都經過了兩個多月了，可是當一切恢復原狀，她再踏足現世的時候卻發現，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夜晚，除了她恢復了原來的容貌讓大家都嚇了一跳之外，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那個名為千葉長生的少女，她醒來過，她活過，然後她又死去了。非常非常的短暫，但是她真的切實存在過了。哪怕沒有人記得她。
而現在，她才是長生。
不，一直以來，她就是長生。
「神奇？」
「是啊是啊，你看，明明昨天才好像剛剛考完期中考，馬上下周就要期末考了誒！」
「嗯……」
「聽說有實戰考試，不知道具體要考什麼內容，真可怕。」
「別擔心，多練習的話……」
「啊還有還有，我聽蘆戶醬說，暑假會有林間合宿誒？我從來沒參加過學校的合宿活動呢，好期待啊，轟君你參加過麼？」
「那個……」
「嗯，為了能順利參加林間合宿，期末考得加油呢！」
「……」
「轟君。」
「嗯？」
「你說，人死之後會有來世麼？」
「抱歉，我不知道……」
「嘛，不管有沒有——總之，我會好好活著的~」
第112章 番外
【所謂離家出走】
下課鈴響, A班眾人紛紛開始收拾書包並一邊討論著接下去的安排。
明天是周日，要在以往的話，大家一定會選擇出去逛街或者宅在家裡一整天休息放鬆的, 但是這次不太一樣，因為緊跟著下周就是期末考了，不同於期中考的時候因為只學了半個學期所以會考到的範圍較小，這一次筆試會涉及到的就是整一個學期的內容了, 對於平時就對文化課很苦手的幾個孩子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噩夢。
而更加讓他們覺得如同晴天霹靂的, 就是班主任相澤老師說, 如果期末考不合格就會取消暑期林間合宿資格這件事。
那怎麼行！
「誒？長生醬你帶了好多東西……」
蛙吹梅雨注意到長生除了背了雙肩包之外，還提了一個很大的旅行袋, 她歪了歪頭疑惑問, 「是要出門麼？」
聽到她的聲音，就在附近的幾人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長生一本正經地把旅行袋放到桌上，「不是出門，是要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
綠穀給嚇了一跳, 慌張問, 「發生什麼事了麼？」
長生撇撇嘴不說話。
轟看看她又看看那個袋子，「準備住哪兒？」
……轟君, 真是冷靜啊。
綠穀感歎了一聲。
長生彎起眼睛挽住旁邊乾笑著的麗日禦茶子的胳膊，「住在小茶子家！我們都說好了哦！」
「麗日同學？」
綠穀意外。
接觸到綠穀驚訝的視線, 麗日臉一紅，一邊撓頭一邊緊張地目光亂轉, 「那、那個！我反正一個人住嘛……長生說可以一起複習功課，那個，所以……」
「原來如此。」
蛙吹淡定點頭，她用食指抵著唇，「和朋友住在一起，真好呢，我也可以來麼？」
「梅雨醬也一起麼！」
長生開心問。
「正好可以一起學習。」
蛙吹梅雨點點頭，看向麗日禦茶子，「可以麼小茶子？」
麗日很開心地點了點頭，雙手一拍，「有梅雨和長生一起幫忙的話，那太好了！」
身為學渣，混跡在一群學霸之中真的很心酸……
「她們感情真好啊。」
綠穀看著說說笑笑走在前面的三個女生，忍不住感歎了一句。長生說要離家出走，綠穀第一反應是以為她會去小勝家裡呢。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長生終於也擁有了除了他和小勝之外的朋友，真好啊。
不過說起來，長生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這個問題，走在綠穀旁邊，幫長生拎著旅行袋的轟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綠穀一眼就看到了著裝風格明顯異於旁人的一紅一藍兩個少年正等在那兒，雖說沒見過他們，但是看到他們身側的佩刀，他立刻就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是那些，總是跟在長生身後的刀劍付喪神，一定是來接她回去的吧？果然是鬧彆扭了……
他正這麼想著，就見長生腳步不停，看都不看那兩個少年，逕自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了，紅衣的少年伸出到一半的手於是就僵在了半空裡，一旁藍衣少年露出無奈的苦笑。
於是跟在少女們身後的男生又多了倆。
「誒？長生在生你們的氣？」
綠穀驚訝。
「是啊……」
名為加州清光的付喪神是個仿若盛開玫瑰般明豔好看的少年，但是現在這朵玫瑰像被霜打了一樣懨懨的，「主人說要離家出走，不管我們怎麼勸說也沒用了。」
綠穀看他這垂頭喪氣的模樣，試圖去安慰，「沒、沒關係的，長生就是嘴硬心軟，雖然容易生氣，但是也很容易消氣的啦。」
「不不不，你不瞭解，這次情況不一樣，非常嚴重……」
加州清光捂臉，露出不堪回首的神態，一旁大和守安定拍拍他的肩膀，「主公都說了，等到合宿結束就會回來的，我們安心等著就好了嘛。」
「那怎麼行！」
加州清光激動反駁，「那可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誒！」
「要不然呢，」
大和守安定無奈，「主公自己說的，她要說到做到，說好離家出走就一定要出走，絕對不會被我們哄回去，要是真哄回去了，她說不定以後又要生氣了哦。」
加州清光當然知道他沒說錯，扁扁嘴不吱聲了。
綠谷張了張嘴，還是決定不插話為妙。
麗日和長生陪蛙吹一起回了趟家拿換洗衣服，就開開心心地去了麗日自己租的房子裡，少年們將她們送到樓下就回去了，加州清光是被大和守安定硬拖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的，那依依不捨的姿態看得麗日一愣一愣。
然後當天傍晚，小公寓的門鈴被人按響了，正在商量晚上吃什麼的三個女孩子好奇地望向門口，麗日打開門，結果就見到了一個陌生的青年，一身西裝革履，戴著單只眼罩站在那兒，神態優雅端正，彬彬有禮。
「……」
長生看向燭臺切以及站在燭臺切身後捧著一大堆便當盒的幾振小短刀。
「主公，雖然離家出走了，但是也請注意飲食才行。」
燭臺切微笑著如此對長生說道，隨後又向在場兩位女孩行了禮，非常有禮貌，「我家主公麻煩二位照顧了。」
長生氣鼓鼓地走上前，伸手拿過那些便當盒，然後不客氣地砰地一聲關上門，期間一句話都沒跟他們說。
哼，說好的離家出走，早一天回去她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所謂林間合宿】
林間合宿聽起來像是度假，但是一點都不輕鬆，幾天的強化訓練下來，大家幾乎都是晚上一沾枕頭就立馬睡過去的狀態，好不容易今天晚上負責的老師們開恩，說是組織大家玩遊戲，所有人都興奮地不得了。
長生一開始還蠻期待的，沒想到接下去就聽到了「試膽大會」幾個字，於是她的臉色刷的就白了。
看著因為先前期末考沒合格所以沒機會參加遊戲被相澤老師用繃帶強行綁走去補習的幾個同學，長生表示她此刻非常想要跟正在哀嚎的蘆戶同學換個位置。
她最討厭鬼怪了！
第一輪遊戲B班負責扮鬼，A班眾人抽籤決定兩人一組，長生和綠穀抽到了一起，是最後一組。
小久啊……嗯，小久的話，應該還是比較可靠的。
她歎了口氣，卻又有些殘念地望向那邊相看兩相厭的爆豪和轟。
不管是哪一個，這種時候都特有安全感，可是怎麼就讓那倆抽到一塊兒了？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吧？
長生和綠穀是最後一組，他們目送著前幾組同學離開，沒過一會兒林子裡就不斷傳出各種驚叫慘嚎的響聲。
長生光是聽著，就覺得身上汗毛直豎。
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她一遍遍重複這句話。
綠穀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那緊繃的樣子，班長飯田君好心地安慰了她幾句，也不知道長生有沒有聽進去，偏偏峰田還故意在旁邊搗亂說一些子虛烏有的怪談，把長生嚇得臉色都要青了。
異變發生得很突然，一股焦糊的味道從山林之中飄來，就在還沒輪到出發的幾人疑惑著四下張望時，敵人來襲，一擊就將負責合宿事宜的職業英雄pussy cat組合的北美短毛貓重傷。
長生一臉懵，說好的為了保密所以合宿地點只有內部幾個老師才知道呢？敵聯盟是怎麼知道他們的位置的？
曼德勒貓吩咐幾個A班學生回本部設施避難，自己與虎一起留下對敵。
因為尚未獲得臨時執照所以不被允許與敵人交戰，況且實力上來說，還只是學生的他們戰鬥經驗也確實欠缺，留下來隻會礙手礙腳的，班長飯田帶著他們幾個往回跑，綠穀提出自己知道小男孩洸汰在哪兒由他去尋找確保他的安全。
在跑到設施門口的時候，他們一行人正撞上班主任相澤老師與一個臉上縫著奇怪補丁的男人交戰。在擊退了敵人之後，長生看著相澤老師要去幫忙，急急叫住了他。
「相澤老師！等等！」
正一心記掛著學生安危的相澤消太一個急刹車，他雖心急，但還是回過頭來耐心問道，「什麼事？」
「這個，請帶上！」
長生將剛才跑回來的路上隨手塗畫出來的地圖遞過去，「這是敵人和同學們的分佈情況，我只能分辨出大家的身份和位置，但是敵人那邊就無法判斷了，很抱歉。」
相澤緊皺的眉頭一松，「幹得好。」
目送老師沖進林中，峰田實忍不住咋舌，「厲害啊千葉。」
「在逃跑途中還能分心用個性進行地形探測麼，」
飯田摸著下巴，「又有進步了呢。」
「沒辦法啊，我不是實戰派……」
長生歎氣，她倒是也希望能在這種時候多幫上一些忙的，然而她的個性實在不適合正面對戰，只能在輔助上多下些功夫。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加上回到自己的身體之中，精神力大漲的關係，對於侵入探查方面她有了長足的進步，不僅僅只能粗略瞭解地形與人員分佈，就連大概的身份外貌也能夠模模糊糊看清楚了，就像多了無數雙眼睛一樣，雖然有一定的距離限制。
另一方面……
「飯田君，我的身體麻煩你照顧一下。」
她坐在教室裡，偷眼看著B班班主任不時焦慮望向窗外的樣子，偷偷跟飯田叮囑了一句。
耿直的班長君立刻要反對問她想幹嘛，結果就見她直接趴在桌上就睡過去了。
「……」
飯田頓時有苦難言。
長生當然不是真的要去對敵，以她的格鬥術對上那種實戰系的敵人就是送人頭，只不過她探測到有幾個學生現在的情況不太妙，所以決定去幫一把。
她把意識覆到因為中了毒氣所以昏迷過去的耳郎同學身上，此刻她與葉隱透剛被八百萬找到戴上了防毒面具。
看到她毫無徵兆地睜開眼，八百萬嚇了一跳。
「我是長生。」
長生立刻說道，「跟我來，我知道昏迷過去的大家現在在哪兒，也知道避開敵人的安全路徑。」
同班也有一段時間了，對各自的個性也算有所瞭解，八百萬立刻點頭，同行的還有B班的泡瀨洋雪給開路，大家互相攙扶著一路撿人，直到每人背著一個最後實在無法空出手來了。
「……交給我吧。」
長生分出意念，因為大家都是昏迷無意識的狀態，所以只是控制行動的程度倒是還能應付，就是場面看起來比較古怪。
「總覺得……像在看末日電影。」
雖然情況危急，遠處還不時傳來巨大的爆破聲，但是泡瀨看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無意識搖搖晃晃往前走的那些同伴，還是忍不住吐槽。
看起來就像是喪屍一樣，而且為了減少毒氣危害，八百萬給每個人都戴上了防毒面具，看起來更加詭異了。
然後他們三個走在前頭，仿佛引領著一支喪屍部隊，真可怕。
……
他還沒吐槽完，迎面遇上了一隻造型詭異的腦無，它半邊胳膊直接變成了鋸子，毫無意識地往前行走，所過之處，樹木成片倒下，破壞力巨大。
仿佛有著人體感應裝置似得，當他們出現在它面前時，原本無甚反應的腦無瞬間朝著他們沖了過來。
「等、等等啊！A班的！你不是說路上不會有敵人麼！」
泡瀨看了一眼身後那麼多失去意識的同伴，心知不能丟下他們不管，但是真的與這傢伙對上勝算又很小，頓時急了。
「……腦無對我來說不算敵人。」
用著耳郎身體的長生臉色都不帶變的。
……
當長生和八百萬他們一起帶著同伴們順利回到設施的時候，戰鬥基本也結束了，除了因為吸入毒氣昏迷不醒的幾個同學之外，受傷最重的就是綠穀出久和北美短毛貓。
另外，布偶貓與爆豪勝己失蹤，確認被敵聯盟抓走。
林間合宿就此中斷。
第113章 番外二
【所謂營救行動】
爆豪勝己被敵聯盟擄走去向不明。
而自家學生在合宿期間遇襲, 也導致了雄英再度被社會輿論推上風口浪尖。
長生看著電視直播畫面裡，一貫最討厭新聞媒體與公眾採訪的相澤老師一改往日邋遢形象，以明明最不耐煩的那一身西裝革履的形象出現在發佈會上, 向著無數攝像頭彎腰致歉的模樣，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相澤老師是一個非常棒的老師，雖然有時候很嚴厲，但是對學生真的非常好。他是既歐爾麥特之後, 長生最尊敬的人了，她看不得相澤老師這樣。
後來, 長生跟著綠穀他們偷偷前往神奈川縣參加了營救爆豪的行動。
那一天晚上, 是長生永生難忘的一個晚上。因為那是她最尊敬的英雄，歐爾麥特的最後一場戰鬥。
All For One出現了。
為了消除歐爾麥特的後顧之憂, 並且同時也決不允許爆豪再度被抓走, 綠穀想出了一個可以不與敵人產生正面衝突的營救方案，在此基礎上，長生又進一步做了完善。
最後是由長生探查好合適的時機，綠谷、飯田利用腳下加速衝破圍牆帶著切島以勢不可擋的速度沖到了戰場上, 轟做出冰牆為他們開道順帶阻隔開敵人的圍攻, 同時長生迅速佔據昏迷過去的黑霧的身體，利用他的個性在綠穀他們往前沖的路上開出傳送通道一舉將四人迅速傳送走。
這次的事件, 以All For One的被捕為結局，看似成功, 但是正義的一方卻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其後, 歐爾麥特宣佈退役。
長生多多少少有些猜測到了綠谷和歐爾麥特的聯繫，她看著在群眾的歡呼聲中痛哭出聲的小久，忍不住感到了深切的悲傷。
【所謂住校】
林間合宿中斷之後，雄英高中提出制定統一的學生住校制度，在此之前，A班的班主任相澤老師和歐爾麥特一起負責前往每一個學生家裡進行家訪。
略過其他學生，輪到長生的時候，稍微遇到了點難題。
要說去本丸家訪什麼的，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把「家長」請來學校了。
然而，住校？
刀劍們當然不幹！
開玩笑！
主公本來白天就因為要上學不能待在本丸了，要是還得住校的話，那不是好幾個月都見不上一次？！
關於這一點，也確實傷腦筋，作為審神者來說一直不在本丸的話無論如何都是不行的，一應工作任務也就罷了，刀劍出陣萬一有受傷，審神者還必須第一時間幫忙手入治療，加之本丸的運作也需要依靠審神者的靈力來維持，長時間不出現很可能會出問題。
最後還是長生自己妥協了，住校還是要住的，但是本丸也不能不回，那就和從前一樣，放學之後就回本丸，等到睡覺了就回宿舍，另外節假日週末之類的，也可以待在本丸嘛。其實差別也不大。
商量來商量去，最後也只能這麼折中了，從辦公室裡出來，一期一振微笑著看向旁邊的長生。
「主殿，您的離家出走是否也該結束了？我們一直在等候您的歸來。」
這位謙和溫柔的付喪神，語調輕柔帶著笑意，神情間滿是包容寬和。
如同看著鬧彆扭耍脾氣的小孩子一樣。
長生撇撇嘴，「我會回去的啦。」
她如此回復，一期自然知道她是應下了，於是笑容越加深了些許，「本丸又有新的同伴了，但是因為您一直沒有歸來，所以無法被喚醒賦形。」
「誒？有新刀麼？是什麼樣的？」
對於長生這個臉黑到一定程度了的審神者，來新刀可是一件非常新鮮的事情，她立刻相當感興趣地睜大了眼。
「等您親眼看了，自然就會知道。」
一期一振語焉不詳
……
「Huhuhuhuhu……我是千子村正。對，就是被稱為妖刀的那個村正。Huhuhuhuhuhu……」
「Huhuhuhu……不管是誰，都沉醉在我妖豔的魅力之中。」
「怎麼了嗎？……要我脫衣嗎？」
……
長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捂住耳朵有點崩潰。
不行，完全接受不了！
跟相澤老師一模一樣的聲音居然說出這種沒節操的話！
過分了啊！
【所謂以後】
畢業之後，英雄科A班的學生們都分散在了不同的地方，但是即便見面機會少了許多，新聞上電視上卻總也能看到那些眼熟的名字與面孔。
「長生現在也是很有名的災難救援英雄了呢。」
好不容易得了空聚在一塊兒的幾個女生就像從前學生時代那樣，坐在麥當勞店裡咬著吸管聊天，麗日禦茶子看著正在給一個小姑娘簽名的長生，捧臉感歎。
「小茶子現在也很有名啊。」
長生微笑著揮別那個紅著臉的靦腆小姑娘，這才笑眯眯地說道。
「嘛，我們這一屆的學生，大家都很拼，」
蛙吹梅雨說道，「現在最有名的，果然還是No1的綠穀醬，還有爆豪君和轟君了。」
「啊，小茶子，你臉紅了哦。」
長生瞥了一眼忽然低下頭去不說話了的麗日，壞笑。蛙吹梅雨歪了歪頭，很天然很直接地問，「小茶子手上的，是訂婚戒指麼？」
「納尼？！」
長生忽然一拍桌子驚叫，引得旁邊好幾桌人頭來異樣目光，她後知後覺地壓低聲音，「小久那小子，偷偷摸摸的居然……」
「啊不是，那個……不是訂婚啦，其實……」
麗日禦茶子結結巴巴，然後嗚哇的一聲捂住了爆紅的臉，「……是求婚。」
「恭喜你小茶子！太好了呢~」
蛙吹梅雨由衷為她感到高興。
「謝、謝謝……」
麗日害羞地點點頭。
「說起來，連綠穀醬都有動作了，長生你……」
蛙吹看向長生。
後者氣鼓鼓地撇開頭去，一副完全不想提起的樣子。
「莫非……」
麗日驚訝，「吵架了？」
蛙吹手指抵著下巴，疑惑，「以轟君的性格來看，不像是會吵架呢。」
是啊，不是吵架，應該說是單方面的冷戰吧？
之所以說是單方面，因為長生覺得，轟那個呆子，估計根本沒發現她在跟他鬧彆扭！
告別了兩個好友，走在回家路上，嗯……就是回本丸傳送通道的路上，自從學校畢業之後，她又把本丸的傳送口放到海濱公園每天都會回去，她越想越覺得生氣。
畢業之後，轟在他父親的事務所實習了一段時間之後，就獨立出來自己開了一家英雄事務所，日常工作相當繁忙，加之長生自己工作也忙，所以兩人經常只能通過電話來聯繫，一個月碰不到一面都是常事。
雖說能夠理解吧，但是偶爾還是會覺得寂寞的啊。尤其是看到好朋友幸福的樣子。
話說，作為No.1的小久都能做到這種程度了，轟焦凍那個笨蛋，他們都在一起快十年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主動求婚啊！好氣！
從前告白是她先說的，第一次親吻也是她主動，總不能連求婚都她來說吧！過分！
越想越委屈的長生踢了一腳海水，發洩似得對著海面狂吼了一陣，這才覺得心口的氣稍微消下去了一點。
決定了！再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下個月她生日那天之前，要是他再沒反應的話……
分手！！
不帶商量的！！
哼！！！！
……
嗯……
什麼？後來分手了麼？
沒有啊……完全沒機會好麼！
因為就在長生這麼決定了的第二天，原本按照行程應該在日本另一端的轟忽然出現在了她面前，然後拉著她去役所領了婚姻屆……就那麼把她給拽進了婚姻的墳墓裡去了。
長生後來打聽到，據說是麗日禦茶子隱晦地跟綠穀提了她的事，然後綠穀為了自家小夥伴的幸福，尷尬卻又不失禮貌地聯繫了一下轟。
但是啊，既然這麼急不可待地跑過來，一起這麼久，早幹嘛去了嘛！
「抱歉，我以為……」
面對長生半委屈半質問的目光，轟臉色有些尷尬，「你不願意——」
「所以，這個，你準備了多久了？」
長生氣鼓鼓地抬手指了指那枚戒指。
「……」
轟遲疑了一下，然後被長生給瞪了，他妥協地老實道，「三年前你生日的時候，想給你的。」
「……」
這次換長生忽然頓住。
「那天晚上……」
轟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你喝多了，然後……」
轟原本是打算在三年前長生生日那天求婚的，但是沒想到那天來了很多過去的朋友，大家就一起聚在他的公寓裡（因為長生在現世沒有單獨的居所）開派對，結果玩鬧過頭，長生一個不小心就喝多了。
送走其他人，轟原本要送長生回去，結果長生抱著他就不肯撒手，後來嘰嘰咕咕說了一大堆。
類似于「轟焦凍你這個大混蛋」「要跟你分手！」「才不要嫁給你」「結婚有什麼好的，才不要呢。」之類充滿怨念的話說了一堆。
「……你是笨蛋麼！？」
長生聽到他的解釋，無語凝噎。
轟焦凍茫然看她，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我、我會那麼說，是、是因為！」
長生簡直一口血梗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於是她上前一把揪了這個呆子的衣領，怒道，「因為你這個笨蛋老是不肯向我求婚啊！」
轟焦凍順著她的力道彎著腰，聞言愣了一下。
「我要真想分手怎麼可能還要等這麼久啊！」
長生簡直要氣炸。
轟焦凍遲鈍地「啊」了一聲。
看著他這表情，長生感覺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憋屈，她哼了兩聲，松了手，氣呼呼地轉身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她忽然感覺不對，又轉身走回來，一臉狐疑，「奇怪，那天既然你以為我要分手，為什麼後來……」
她再度停住，臉色有些不自然，「後來讓我……留宿……」
留宿這個詞說得比較含蓄了，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意思都懂的。
雖說那天她是喝醉了，但是後來轟很細心地給她喂了醒酒湯，還給她擦了臉，她很快就清醒了，所以之後發生的事情她都記得，你情我願什麼的，正常得很。
轟倒是依舊很鎮定，「因為我不願意分手。」
長生懵懵地看他。
轟嘴角微翹，「再久也沒關係。等就是了，我想等到你願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