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標題是浮雲
“是塔矢老師贏了，我們的老師現在已經是五冠王了。”從棋院的記者部走出來，木之內和葉看到了正迎面走來的緒方精次，她知道他的來意與自己一樣，於是揚了揚剛剛得到的棋譜。
“啊，塔矢名人這一局贏得乾脆利落。”接過木之內和葉手上的棋譜，緒方精次看著中盤獲勝的黑子，真不愧是塔矢名人。
“我會拿下本屆十段戰的挑戰權。”將棋譜還給木之內和葉，緒方精次信心滿滿地說。終有一日，他會坐在塔矢名人的對手席上，他會超越站在他前面的所有人，即使對手是自己的老師。
“嗯，緒方桑和塔矢老師的對弈，我很期待。”十段戰嗎？明年的三月份，對緒方桑來說不可避免的一戰終於要來臨了嗎？
“木之內君已經準備好了嗎？”緒方精次輕推眼鏡看著面前的木之內和葉。
多年的默契，木之內和葉豈會聽不出緒方精次的一語雙關，於是她揚起嘴角：“嗯，我的話，沒有問題。”
或者在緒方桑和塔矢老師對上之前，自己首先要面對的是和緒方桑的第一場堂堂正正的比賽。一月份的青年精英職業圍棋大賽，在和緒方桑對上之前，她絕對不允許自己輸掉。
“對了，緒方桑下個星期的對手好像是倉田君？今天早上看到他，跟他聊了幾句，說起來他上星期可是真的終止了小亮的連勝紀錄。”木之內和葉輕笑，她的這位同期，總是孩子氣得讓人不由失笑。想到他氣呼呼的神情，要報半年前慘敗在緒方桑之下的仇麼，現在對他來說似乎還是早了一點。
“啊，倉田君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對手，現在的亮君贏不了他也是自然的事。”雖然進入職業世界之後亮君的勢頭一直很猛，但現在就想要越過他站在身前的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呵呵，倉田君是我在一月份的青年精英職業圍棋大賽第二個最想對上的人。”第一個人是誰不言而喻。木之內和葉很清楚，如果想要和面前的這個人並肩，她就不能被他所打敗的人打敗，她必須超越倉田君，無論要花上多少的時間和努力，她都必須要做到。
“我相信木之內君如果對上倉田君的話，那一定是很精彩的對弈。”木之內不比倉田差，緒方精次一直堅信這一點。第二個最想對上的人嗎？呵。
記憶之中的木之內從來不會選擇逃避，總是自信得閃閃發亮，讓人移不開視線。
“呵呵，以我現在的實力，無論是對上誰，對我來說都是很好的磨練機會。”木之內和葉笑著上前兩步。的確，以她現在的實力，在一月份的青年精英職業圍棋大賽，她最多隻能對上緒方桑或者倉田君其中一個，單淘汰制的規則讓運氣成為了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但是那又何妨？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再好的運氣也是枉然。
“明天塔矢名人的研修會，木之內君去嗎？”緒方精次問了一個早已經有了答案的問題。
“當然，所以今晚要先做好功課。”木之內和葉再次揚揚手中的棋譜，這麼有價值的棋譜參透不出的地方明天可是可以直接問當事人，她怎麼可能不去？
“那研修會結束之後能陪我去一下水族館嗎？我想我需要木之內君的意見。”看到木之內和葉沒有遲疑地點頭，緒方精次勾脣，“明天我去接你吧。”
“嗯，好。”木之內和葉爽快地答應了，那麼正好待會兒就可以將愛車送去保養了。
下了電梯，告別緒方精次之後，木之內和葉忍不住低頭研究手上的棋譜，誰知道沒走出幾步就撞到人了。
“啊，抱歉！”木之內和葉低頭道歉，然後抬頭看向來人，“呃，是伊角君？”
“木之內老師！”伊角慎一郎微微鞠躬行禮。
木之內和葉看著面前這個垂頭喪氣的少年，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今年通過職業考試的名單裡沒有他的名字。明明他才是那三人中最有實力通過考試的人，而現實卻偏偏只有他落榜了。說起來今天好像不是院生的學習日，那麼他這個時候過來，再估量一下他的年齡，大概已經到了院生的年齡上限了，所以他今天是來辦離開手續的吧？
“伊角君現在有時間嗎？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可以陪我研究一下棋譜嗎？”木之內和葉將棋譜放在伊角少年的面前晃了一下。
“對不起，木之內老師，我……”伊角慎一郎下意識想要拒絕，現在的他真的沒有心情去研究棋譜什麼的。
“是王座戰第五局的棋譜，我剛才跟天野先生要的，伊角君有興趣嗎？《圍棋週刊》應該最快也要後天才能看到哦！”木之內和葉直接將棋譜放到伊角慎一郎的手中，然後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只要面前的人沒有打算放棄圍棋，就沒有可能不被這張棋譜所吸引。說到底她也不過是想試試他的反應，雖然無權干涉，但她還是想知道這男孩的選擇。因為她還記得去年小亮新初段聯賽之後她問三人要不要跟著一起去幽玄之室復盤，當時他的答案是“下一年再去”，她記得他那一刻堅定的眼神，所以她現在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堅持是不是將要終止於現在的這個“下一年”。
一直的堅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對早已將所有寄託於夢想之上的人來說，放棄又怎麼可能談得上是輕鬆？她是沒打算干涉，但只是單純地想知道他的選擇。
木之內和葉靜靜地凝視著對方，等待她想要的答案。
“那麼，打擾木之內老師了。”伊角慎一郎輕聲而堅定地說。
原以為自己真的只有好奇，但在少年低頭鞠躬的那一剎那，木之內和葉的嘴角還是忍不住泛起一絲笑容——能夠堅持下去，真好。
“呵呵，那走吧，我們去二樓的對弈室！”
這個時候對弈室裡面的人並不算多，木之內和葉找了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手持新鮮出爐的王座戰最新棋譜，她可不想太過招搖。
木之內和葉一言不發地拈子還原棋局，伊角慎一郎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即使發現木之內和葉偶然出現的不自覺停頓也沒有出聲，只是耐心地等待，在這個安靜的角落裡只能聽到棋子擊落棋盤之上發出的清脆聲響，直到木之內和葉將最後一顆黑子放上棋盤。
“伊角君覺得黑子的這一手怎麼樣？”木之內和葉指著她第一次停頓的地方。從這裡開始，黑子進行了第一次擴張。乍眼看起來好像不太冷靜，但是其後的大收穫卻奠定了黑子的勝勢，於是看似稍顯急進實際卻是深思熟慮的一手成功瞞過了不少的人，包括他的對手座間老師。
“嗯，如果白子下在這裡的話應該可以破解，但是最關鍵的是要先發現黑子的意圖。”伊角慎一郎的見解同樣一針見血。
木之內和葉滿意地點頭，這男孩的洞察力一點都不賴。“啊，黑子的破解方法雖然有很多，但這都只能是事後的事情，這大概就是我們和塔矢名人之間的差距吧。”知道解決問題的辦法又如何？如果沒能發現問題，那麼一切都是枉然。
“其實座間老師的這一手也很有味道，不過顯然是塔矢老師略勝一籌。”木之內和葉比劃了一下中腹的陣地，黑子落下這手的時候座間老師大概會忍不住咬扇子吧？
“白子落在這裡是為了防止黑子的控斷吧？但是隨後這一手我不是很明白……”黑子明顯在大局上占了優勢，這個時候白子不可能還會繼續退讓，伊角慎一郎想不通座間老師為什麼會平白將進攻的機會讓給了黑子。
“唔，座間老師大概是在忌憚這裡的黑子吧，”木之內和葉指了指，她也不甚確定，“這顆黑子的位置太過獨特了，如果真的是陷阱的話白子可能會得不償失，但是塔矢老師的用意，可能要等明天問一下他本人才知道，畢竟直到最後這一手還是沒有發揮任何的作用。”那只是幌子嗎？大概真的只有塔矢老師自己才知道。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如果白子下在這裡會造成怎麼樣的局面。”如果執白的人是自己，木之內和葉相信她一定會這樣下。截斷兩片黑子之間的聯絡，為接下來的進攻而鋪路。
“但如此一來這裡的黑子不就不再受牽制了嗎？”伊角慎一郎不用細想便能看出這種著法最大的缺點。
“但同樣白子也無需再因為顧及這片黑子而束手束腳了，就算剛才那顆黑子是陷阱，也可以無所畏懼地進攻。”聞言，木之內和葉及伊角慎一郎皆驚愕地看向來人。
第29章 萌芽
“倉田君怎麼突然過來這邊了？”木之內和葉率先站起來打招呼。
“我是來找木之內小姐的。”倉田厚那張胖嘟嘟的笑臉總是充滿朝氣。
“哈？”木之內和葉疑惑。
“我去記者部找天野先生，但是他不在，不過古瀨川君說天野先生複印了一份棋譜給你。”倉田厚將視線放在棋盤之上，“這就是王座戰第七局的棋譜？”
“嗯，倉田君要坐下來一起研究一下嗎？倉田君總是有很獨到的見解，如果倉田君能加入我們就太好了！”木之內和葉微笑，她知道以倉田厚的性格，他會答應她的。
“哈哈，是嗎？”聽到這樣恭維的說話，倉田厚也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然後順勢坐下，“木之內小姐也太謙虛了，說起來我還沒恭喜你成功升入五段呢！”
“呵呵，謝謝倉田君，和葉不過是運氣比較好而已。”寒暄到此為止，指尖落下，“說起來，倉田君覺得白子的這一手如何？”
“唔，”倉田厚考慮了一下：“座間老師應該是打算強攻吧，不過似乎沒有把握好時機，如果將這兩顆白子交換一下次序的話，威力應該會增強不少。但如此一來，就勢必要犧牲這片白子，衡量一下全局，得失也不太好說。”倉田厚沉吟，也難怪座間老師會選擇如此保守的著法。
“嗯，從這裡開始局勢的確不好把握，但這一顆至關重要的白子如果下在了別的地方，整個棋局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吧？”聞言，倉田厚陷入了沉思，他明白木之內和葉的意思，對於黑子近乎壓倒性的勝利，她要找的是能讓白子扭轉局勢的一手。
同樣低頭苦思良久的木之內和葉不經意地抬頭，她卻發現了將位置讓給倉田厚之後便站在一旁的伊角慎一郎臉上一副欲言欲止的表情。
“伊角君呢？如果不麻煩的話能告訴我伊角君的看法嗎？”木之內和葉微笑地鼓勵對方。如果只是她和倉田厚，思路的確是有點狹窄了。
“呃，我……”突然被點名的伊角慎一郎顯然被嚇了一跳。
聽到木之內和葉的詢問，倉田厚也把注意力放到了這個並不算顯眼的少年身上，自己剛進來的時候木之內是在和他研究這張棋譜吧？面對兩名職業棋士或期待或探究的目光，伊角慎一郎顯得有點侷促不安。
“伊角君？”木之內和葉故意催促他。他應該是想到了什麼吧？
“呃，我覺得白子如果走這裡應該不算壞棋。”遲疑了一下，伊角慎一郎還是略帶窘迫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裡嗎？”看著伊角慎一郎指尖落下的地方，木之內和葉及倉田厚皆眼前一亮，這何止不是壞棋，它絕對是絕妙的一手：不僅摧毀了黑子的意圖，贏得了大片實空，對接下來的強攻來說更加是如虎添翼，如此下去，白子無論如何都不至於中盤認負。
“你叫什麼名字？”倉田厚轉頭問道，身旁這男孩的棋感絕對是職業是水平的，是新晉的職業棋士嗎？
“我叫伊角慎一郎。”關於這個問題，他的回答確實毫不猶豫。
“呵呵，我一直都覺得伊角君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職業棋士。”雖是微笑，但木之內和葉的語氣卻分明是十分認真。
聞言，對面的二人皆是一怔。
我真的會成為職業棋士嗎？伊角慎一郎忍不住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眼裡依然帶著一絲迷茫，社會考生的通過率有多低他不是不清楚。
這男孩竟然還不是職業棋士嗎？倉田厚感到很意外，畢竟這少年的實力應該不差。
“今天謝謝木之內老師和倉田老師的指導！”捏緊拳頭，伊角慎一郎低頭深深鞠躬。 無論如何，他還是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圍棋。
“呵呵，去年伊角君在小亮的新初段聯賽的時候所說的話我一直都印象深刻，期待下一年你在幽玄之室的表現，我會去觀戰的！”輕拍對方的肩膀，木之內和葉便越過錯愕的伊角慎一郎瀟灑地離去。
未來的日本棋壇，總少不了這少年的位置。
那自己呢？呵呵，誰知道。反正她絕對不會輕易認輸。
……
塔矢宅。
“明子夫人，讓我來端茶吧！”走出對弈室，木之內和葉自動自覺地來到了廚房幫忙端茶。
“和葉怎麼出來了？裡面已經結束了嗎？”塔矢明子深知拗不過她，便將盤子放到木之內和葉的手中，“那就麻煩和葉了，和葉等一下留下來吃飯吧？”
“呃，抱歉明子夫人，我和緒方桑……”木之內和葉的身形頓了一下，然後轉身欲禮貌地拒絕，卻被打斷了。
“和葉跟緒方君有約？呵呵，那我也不留你了，其實我覺得緒方君挺不錯的，對吧？”塔矢明子打趣地說。
“明子夫人！”木之內和葉只得無奈地面對長輩別有含義的調侃。
“呵呵，說起來不止緒方君早到了成家的年齡卻完全沒有結婚的打算，這些年來也不見和葉有談過戀愛，連小亮也是一天到晚只知道下棋……”塔矢明子忍不住開始抱怨，還有自家丈夫也是這樣，但是在小輩面前當然不好說他。
“呵呵，明子夫人……”木之內和葉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打算藉著送茶去對弈室開逃。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若是有事的話送茶過去之後跟你們老師說一下就先走吧，等一下到了下班的高峰期也不好。”塔矢明子見狀，也揮手放她離去。
半個小時之後，木之內和葉與緒方精次一同踏出塔矢家。
“木之內君怎麼了？”緒方精次轉頭詢問明顯有點心不在焉的木之內和葉。今天研究棋譜的時候她不是一直都很活躍嗎？“是累了嗎？”
“啊！沒事，剛才在想別的事情。”木之內和葉心虛地低頭，她只是不小心想起了剛才明子夫人說的話而已。
是的，他們的世界都是圍繞著圍棋轉動，他們的生命都離不開圍棋。只是除了圍棋之外，他們還剩下什麼？木之內和葉不知道。
她以為她要做的不過是一直努力往上爬，成為頂尖的女棋士，追上緒方桑，達到和他並肩而走的高度，成為他認同的對手，僅此而已。這是她拜師第一天輸給緒方桑之後就許下的誓言，一直都沒有變。
明子夫人的話讓她突然驚醒：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圍棋，她和緒方桑似乎也不可能一輩子維持這樣類似“紅顏知己”的關係，這樣的關係在緒方桑決定定下來或者自己有了男朋友之後就會面臨破裂。只是如果她的世界沒有了緒方桑，到底會變成怎樣呢？她一時之間似乎怎樣也沒有辦法想象出來。
“如果木之內君覺得累的話我直接送你回家吧？”緒方精次對於變得有點異常沉默的木之內和葉不是很放心。
“我沒事，只是有點餓，緒方桑我們先去吃飯吧？”木之內和葉打起精神，也覺得自己剛才是有點杞人憂天了，與其想這種只會越想越煩卻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事情，倒不如多點思考剛才大家一起研究的那張棋譜。
“啊，木之內君想吃什麼？”綠燈亮起，緒方精次轉動方向盤，在還沒等木之內和葉還沒開口，他已經很有默契地向著目的地駛去，他知道她的答案。
夜色漸漸迷濛，車內的兩人各有所思。
吃過晚飯之後，緒方精次將木之內和葉帶到了他常去的那家水族館，說是想再挑幾條熱帶魚養在家裡，希望木之內和葉能給他一點意見。
“緒方桑，這種魚叫什麼名字？看起來好漂亮。”眾多色彩斑斕的魚群，木之內和葉一眼便看中了那條顏色相對單調，呈菱形，極其側扁的游魚，看起來應該是比較常見的品種吧，但是木之內和葉就是覺得莫名的喜歡。
第30章 算是番外吧
柔和的晚風催人昏昏欲睡，沐浴過後的木之內和葉撥通了一組熟悉的號碼。
“莫西莫西，木之內君？”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低沉而惑人。
“晚上好，緒方桑。”拉開窗簾，木之內和葉抬頭向著天空之上的月亮，它的光芒越盛，四周便越少星星，這樣的孤獨真不知道是何種味道。
“木之內君從韓國回來了？”左手拿著電話，緒方精次用空閒的右手悠閒地為水箱中色彩斑斕的各色熱帶魚喂食。看到水箱內優雅地暢遊的燕魚，他內心有那麼一刻的恍惚：曾幾何時，他漸漸察覺自己和電話那頭的人之間似乎也開始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三年前她回國第一個通知的人是自己；而三年後她回來了，而自己居然全然不知。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才愕然發現，木之內對自己的依賴好像變得越來越淺了。
“嗯，回來幾天了，但是下個月又得再去一次了。”木之內和葉假裝抱怨地說，目光依然放在那明亮的月亮之上，明知無法觸及，卻還是忍不住伸手想要靠近。
“呵呵，整個日本棋壇誰不知道木之內君最喜歡往外跑？”緒方精次投放魚食的手指依然不緊不慢地細細研磨，只是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對了，緒方桑，我兩天前和那個叫彌月見的新初段下了一局。”似是不經意地提起，但這樣的話題絕對不會冷場，只要與圍棋有關。
那與圍棋無關的事情呢？木之內和葉對著月亮微笑，這種事情——誰知道。
“哦？如果有讓子的話，木之內君怕是贏得不輕鬆吧？”指尖研磨的速度稍稍一頓，然後繼續喂食。
“嗯，差一點就輸了。”依然是輕鬆的語調，木之內和葉一手拿著電話，另一隻手無聊地把玩著自己的發絲，然後話鋒一轉，“吶，緒方桑，我好像感覺到了……”
“嗯？什麼？”仿佛感覺到魚群的雀躍，緒方精次也不覺勾起了嘴角。
“你說的那股由年輕棋士掀起的浪潮。”木之內和葉有些感慨：“本來還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但是現在發現好像不行了，如果繼續逍遙下去的話，可能很快就會被那個女孩超越了呢。”輕快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苦惱，反而更像是飽含著期待。
這個猶如一潭死水的日本圍棋界，終究還是要掀起風浪了嗎？她也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定下來的理由了，甚至是一個讓她定下來的對手。
“吶，緒方桑，如果我說，我突然也很想像你一樣，以頭銜持有者的身份迎擊這片巨浪，你說怎樣？”木之內和葉輕聲地問。
你會接受這個“如果”嗎？如今我也終於有了能與你並肩的實力了。跟上你的腳步，是否就能得到你的承認？這樣的話，木之內和葉沒敢說出口。
雖然軟綿綿的聲音似乎聽不出任何決心的味道，仿佛就像是一個一時興起的玩笑，聽起來並沒有任何說服力可言，但緒方精次知道，木之內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啊，以木之內君的實力，只要肯放多點時間留在日本參加大手合和頭銜戰的話，應該不是問題吧？”指尖研磨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放慢，緒方精次的思緒不知飄向何方。
“緒方桑，不如我們再賭一次？看是我先拿到頭銜還是你先從桑原老師那裡奪下本因坊的位置？”木之內和葉輕笑，也沒有見過已經奪下兩個頭銜的緒方桑為其他頭銜如此執著過，看來他是定要和桑原老師扛上了。
“呵，本因坊的本戰是在今年6月份開始，而木之內君即使有心參加頭銜戰，最快也都得等到下一年才能進入本戰，看來如果要賭的話，勝算還是我比較大。”緒方精次停下手上的動作，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那麼，木之內君想賭什麼？”
“呵呵，緒方桑還真自信，那麼緒方桑是接受了吧？賭什麼啊，讓我想想看……”木之內和葉刻意拖長語調，卻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
賭什麼？真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她想賭的，卻說不出口。因為她知道，有些話說出來之後就再也收不回來了，就像某些關係，一旦改變了，可能就永遠都回不到從前了。
夜色迷濛，木之內和葉望著自己的手心，然後輕輕握住，她的未來掌握在她自己的手裡，但是她卻無法決定她的未來裡到底會有誰。
沉默了一會兒，木之內和葉突然笑得有點幸災樂禍，不算高明地轉移了話題：“聽說，小亮也進入了本因坊循環圈第十戰了，緒方桑如果太大意的話，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被他攔在了桑原老師面前哦！”緊跟其後窮追不捨的小師弟實力可一點都不簡單啊。
緒方桑的未來，只會更加精彩。只是，他的未來裡，又會有誰？
“亮君還遠不是我的對手。”緒方精次的語調似乎不以為然，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是再次在無意中停了下來。失去了魚食的引誘，幾條燕魚高傲地游開了。
“呵呵，但是上次緒方桑不是才被小亮逼得使出了全部實力麼？”毫不客氣地戳中對方心中的疙瘩，木之內和葉笑得非常愜意。
被逼得全力應對沒有什麼好難堪的，但如果真的在循環圈裡輸給了同門小師弟，那就太難看了，緒方桑。
晚風漸漸變涼，悄然滲入，木之內和葉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於是緩緩地關上窗戶，轉身離開窗邊。抬頭那一剎那，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緒方桑現在是在喂魚吧？”
木之內和葉太清楚電話那頭的人的習慣了。她看著自己房內的那個空盪蕩的水箱，當年一時興起買回來的那幾條燕魚，早就因為自己常年在外緣故，直接搬到緒方桑那裡代為照顧了。
“嗯，木之內君怎麼了？”緒方精次發現自己無法理解木之內和葉的跳躍性思維，但經她提醒，他才發現自己手上的魚食已經撒盡了，於是再拈起了一些繼續剛才的動作。
“沒有，只是突然想起我在韓國的時候看到有觀賞型的食人魚賣，本來想帶一條回來給你的，但是我記得這些東西不能帶上飛機，於是只好作罷了。”木之內和葉的語氣聽似非常惋惜。
竟然在和她聊電話的時候還在喂魚嗎？果然在這傢伙眼中圍棋第一，他的寶貝魚第二，其他的都是浮雲。不過這樣是緒方桑啊。
“食人魚……”被木之內和葉的囧囧有神的回答嚇了一跳，緒方精次的指尖微微鬆動，手中的魚食全都撒進缸裡。看著玻璃那頭歡快躍動的游魚，他隨即失笑，然後不覺回想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了電話那頭的人而不自知。
“呵呵……”銀鈴般的笑聲傳入緒方精次的耳中，同時也漸漸消散在這夜色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