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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魔法] [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第十章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閃,沖在最前面幾個侍衛還沒搞清楚什麼會事,已整齊地倒飛而回,連續撞倒了身後的幾排侍衛,才止勢跌下,每個人的下巴竟然都整整齊齊地踢得歪成一團,而無一人斃命。

一陣慘呼聲中,無人再敢向前一步,並非因為眼前這位大叔的武技驚世駭俗,而是阿倫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已在瞬息間飄回到憐雲飛身邊,這時腳腕剛剛脫臼的憐雲飛還尚未站穩,阿倫的食指已頂在他咽喉上,指甲因為微微刺入了他的皮膚,殷紅的血液頓時緩緩滲出,在脖子上畫出一條血線,流淌而下。

“憐雲飛先生,如果你還想談談的話,就快叫你的敢死隊退回原來的位置!當然,如果你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本人也不介意玉石俱焚!”阿倫的平靜地微笑著,語調平緩無波,絲毫不像正主宰著他人生死。

生死之間,憐雲飛到底是經歷過無數風浪的人物,他強忍疼痛,勉強單足立地,沖那群蠢蠢欲動的侍衛喝道︰“退回百步以外,我要和這位先生談判!”

侍衛們如臨大敵的緩緩後退,盡管神色猶豫,但最終還是沒敢違背命令,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阿倫沖憐雲飛嘉許地笑了笑,轉頭往鳳慕雪望去,心頭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那面跌落在地的鏡子,化作萬千碎片,鳳慕雪跪倒在地,低頭看著地下萬千個蒼老得無以復加的自己,竟像雕塑一般怔住了,只有眼角默默墜落的淚水,提醒著人們她依然生存。

一個曾經絕色傾城的女人,一個曾經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女皇,現在只是一個不能接受轉瞬紅顏的可憐蟲。

阿倫從內心深處涌起一道深切的哀傷,這哀傷正用最陰柔的力量沖擊著他的靈魂最深處,他分不清楚這是憐憫,還是兔死狐悲的悲哀,或是同病相憐,他腦海難以抑制地升起這樣一個念頭︰到將來有一天,我銀灰色血液也到達沸騰點的時候,是否是也會像她那樣悲慘……

阿倫沉重地合起了眼楮,緩緩將頭轉了回來,才重新將眼楮張開,恰好踫上憐雲飛那對精光閃閃的細長眸子,看樣子就知道他又想借機反擊了,但最終還是沒有那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這令阿倫柔和地笑了笑,說︰“憐雲飛先生,我很遺憾你始終沒有做出錯誤的決定!”

憐雲飛勉強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說︰“祖賓先生,你的武技已經到了我所能想像的極限,我想閣下就算在絕世強者當中,也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了,我又豈敢輕易造次呢?”

這頂高帽多少也包含有憐雲飛的真實心情,阿倫牽了牽嘴角,滿是苦澀,數一數二的佼佼者,那可未必?但就算到了自己這個地步,又如何?這個過程付出的代價是何其的沉重,失去了親情,接受過背叛,靈魂和肉體都遭受過無窮無盡的洗禮……

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地晃動著鳳慕雪那滄桑、淒涼的身影,這更是未來一天,他很可能要面臨的同樣事情,這是將靈魂交給魔鬼,套上銀灰色的沉重枷鎖,才能換來的驚世艷才,這,是輝煌的代價!

憐雲飛見阿倫黯然不語,不禁又試探道︰“祖賓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告訴我,你需要什麼,或者,我能幫助你什麼?”

阿倫淡淡一笑,說︰“憐雲飛先生,我想要的,你永遠都給不了我。假如你不想立即與死神見面的話,請安靜地站在原地吧!”

他探手進腰間的布囊,取出一個藍色的煙花筒,高舉過頂,手腕一抖,一道艷麗的焰火直沖雲霄而去,在蔚藍天空上綻放出一個絢麗的圖案,經久不息。

憐雲飛不禁重重地皺起了眉,但他的目光很快又落在阿倫的手腕上,一只烏黑光亮的手鐲正緊套其上,但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更像是一個被切斷了鏈子的鐐環。

憐雲飛立即聯想到了一個最驚人的可能性,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你…是約翰?”

阿倫也不掩飾,淡然自若地將手腕收回到袖子里,但另一只手始終緊緊地指在憐雲飛脖子的動脈上,淡淡地說︰“親王大人好眼力。”

憐雲飛立即加快了語調,說︰“約翰,我自問一向待你不薄,現在你為何要置我于窘迫之中?”

阿倫嘲諷一笑,說︰“憐雲飛大人,你確實是個珍惜人才的伯樂,而且表面人情做得十分到位,說句實在話,過去我並不討厭你,不過我在涅之地,曾經遇上過前所未有的危機,大概,是大人你暗中下的命令吧?”

憐雲飛急道︰“約翰,竟然發生過這樣的事,我是毫不知情,你切勿誤會!”

阿倫觀顏察色,發覺他說得真切,不像虛偽,心里懷疑的名單中便暫時劃去了他的名字,口中又道︰“不過親王大人,你不要忘記,你在不久前還曾說過要殺死你的親生女兒的,我想我並沒有听錯的。”

憐雲飛臉色黯淡了一下,沉聲道︰“約翰,我知道雅玲在你的心目中的位置,我也承認為了計劃,曾打算將她犧牲,但假如能爭取到你,我願意完全改變原來的計劃,保全雅玲,我雖有豺狼心腸,但說出的話,一定算數,假如約翰你能加入到我的陣營,任何條件,都可商量!”

阿倫哈哈一笑,說︰“憐雲飛大人,你的心腸狠毒至此,假如我真成為了你的左右手,有哪一天我遭遇了不幸,大概就會像垃圾一樣,被你狠狠拋棄吧,我可不願意冒這個險呀?”

憐雲飛深吸一口氣,真誠道︰“約翰,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的誠意呢?”

阿倫微笑不答,抬頭望向天邊,一大團烏黑的濃雲正向他們的方向翻滾而來,本是風和日麗的天氣立即染上一份陰霾,眼看一場暴風雨將襲至此地。

他輕輕感嘆道︰“風雨將至啊……憐雲飛大人,一切都太遲了,煙花噴出後,誰也無法改變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正如誰也無法改變這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憐雲飛疑惑道︰“煙花?”

阿倫說︰“對,那是代表神龍里發生叛亂的煙花。”

憐雲飛皺眉道︰“約翰,你憑什麼知道我會叛亂?”

阿倫淡淡笑道︰“憐雲飛大人啊,當我遇上過不少挫折後,人就學得聰明多了,我這次可是帶了不少的煙花筒,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個可能,有被神龍軟禁、挾持、武斗等等可能,神龍內部叛亂,那是最壞一種可能,畢竟神龍皇帝隨時駕崩的,誰知道那個不幸的消息會不會恰逢貿易會議期間,從而引起內斗的,當然是作好這個準備為好……我只是沒想到,局面竟然是這樣,幸好,這束煙花將會改變結局。”

憐雲飛沉聲道︰“那道煙花代表什麼?”

阿倫說︰“它將命令塞木家族附近的駐守人手,立即到十里以外的唐氏軍營里報信,就說皇帝垂危,需要唐氏立即勤王!”

憐雲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問︰“唐氏家族憑什麼就相信你?”

阿倫柔和一笑,迎上憐雲飛的目光,說︰“他們會相信的,因為報信者將使用自由天堂守護者的名義!”


最壞的可能出現了!阿倫這句話幾乎摧毀了憐雲飛的意志,他腳下一軟,再也無法憑單足站立,狼狽的跌倒在地,剛好看見淚流滿面的鳳慕雪仍怔怔趴在原地,他內心深處莫名地閃過一絲歉悔之意,但很快又抬起了頭,無比怨毒地瞪向阿倫。

阿倫將憐雲飛的神態一一收進眼里,恰逢暴雨劈里啪啦的落下,他迎著大風,感受著雨點在四周不規則的飄蕩,淡淡道︰“憐雲飛大人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為何人在沒落的時候,才會想起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唉,如果你不選擇提前動手的話,說不定一切都按你計劃進行,但你偏要親手報復,硬要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受盡肉體和精神折磨才肯罷休,才會落到不可收拾的下場。喂,你不要這麼盯著我,我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一個沖動就會忘記你曾經的恩惠,將你折磨至死。”

他抬眼望著濃雲翻滾的天空,又道︰“我老師曾經對我說,世界其實是由無數偶然構成,人們常常說,‘當時如果不是......,就不會......’,如果長久觀察歷史,我們將會發現,所謂的湊巧是愚人安慰自己的謊言,無數偶然的沙土堆積在一起,必然的大廈就建立了!由此可見,本人恰好遭遇你逼宮是偶然,但如果沒有這個偶然呢,想必定會有另一個偶然出現,來導致你這次不能成功篡位的必然……”

憐雲飛怒道︰“你放屁!休得侃侃而談,約翰,難道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嗎?”說著說著,他猛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提高聲量說話了。

阿倫親切一笑,說︰“憐雲飛大人,你那群手下死忠于你,我絲毫不懷疑會出現玉石俱焚的可能,所以在你喝退他們之後,我指在你喉嚨的手指,已經順便破壞了你的聲帶,實在抱歉。”

憐雲飛眼中的憤然轉作決意,他暴喝一聲,忽然把脫臼的左手狠狠砸向地上,力量用得雖猛,但準確的使力方位,還是讓他脫臼的手撞回復位,但巨大的痛苦令他禁不住又慘哼了一聲。

目睹神龍親王做出如此剛烈的行為,阿倫微笑說︰“憐雲飛大人,莫非你還想拼死一搏,我很歡迎,反正還些許時間,我正愁不知如何打發呢……”

憐雲飛無比怨毒地瞪向阿倫,冷冷道︰“約翰,並不是封住了我的聲帶,就能控制我麾下的鐵衛!”

阿倫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暗叫不好,閃前一步,但已經慢了一拍。

伴隨著天空中道道閃電,憐雲飛的左手竟然狠狠地插向自己的心髒,不過死意並不夠堅決,也高估了自己的勇氣,只插進了少許,感受到那錐心的痛苦,死亡的壓力時,就再也不敢多用半分力氣了。

但僅僅這麼一下,也夠他好受了,洶涌而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巨大的疼痛令他緊緊地閉上了眼楮,癱倒在地。

巨大的雷聲中,阿倫憤然道︰“憐雲飛大人,你可真混帳,自己死定了,還想拖我一起下水,我現在這套衣服是花了上百金幣做出來的,等會鐵定要被鮮血染紅,你叫我以後還怎麼穿……”

听得憐雲飛怒急攻心,一口淋灕的鮮血從口中噴出,遠處的士兵終于騷動了。

“親王大人正被那個賤民折磨?”

“天啊,親王大人好像死了……”

“為大人報仇!”

“嗚……殺了那個該死的賤民!”

“沖啊……”

阿倫正想俯身看看憐雲飛到底有沒有死透,身後的弓箭已經密密麻麻地射了過來,他獰然一笑,听著哀兵們的呼喝聲,心中的暴戾之氣夾著憐雲飛的當面自殘,也隨之冉冉升騰而起,他右腳輕輕點地,身體已往後劃出一條弧線,恰恰避開第一輪箭雨,落在正往前沖鋒衛士的前面。

雙拳化成比雨點還要密集的攻勢,瘋狂地往憐雲飛的親衛隊攻去,最前列的士兵根本沒有機會還擊一下,甚至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拳頭已由小變大,正正砸在了自己的臉上,跟著發現自己已重重地往後跌去,從背後強大的阻力可以知道,一定是撞倒了不少的衛士,眼角的余光還可瞥到不少同伴正遭遇到和自己同樣的事情,接著才感受到鼻子崩塌掉的疼痛,臉部凹進去的痛苦,生命被死神漸漸抽離的剎那,只思考著一件事︰這是魔鬼嗎?同一時間內怎麼可能揮出這麼多拳,將這麼多人同時擊倒……

血花噴涌之間,阿倫靈敏的嗅覺為他點燃了最嗜血的一面,他沖進了這群不懂得愛惜生命、只知道愚忠于憐雲飛的抱亂者中間,用順手搶過的長刀隨意揮舞,一個個生命在刀鋒間被掠奪而去,欣喜若狂的死神感受到惡魔的暴戾之氣,飛奔追隨其後,用漆黑的鐮刀去驗證今天的收獲成果。

淋灕的鮮血如同噴泉,一道道噴涌而出,在風雨中射向四方,包圍在樓下的叛軍們終于嗅到了這不祥之氣,由他們隊長的帶領下,也如狼似虎地沖上了空中花園。

這時樓下會議大廳的自由天堂家族代表們,開始還在熱烈的討論,直到沖殺聲實在太大,凌蒂絲皺眉提醒,是不是神龍發生什麼變故了?一個大膽、年輕的代表才去打開門偷看,發現大隊大隊的衛士們正洶涌上樓,慌忙又關上了門,免得殃及池魚。

一听到確實是有變故發生了,凌蒂絲念及阿倫的安危,死活都要出去看看,但精明的自由天堂商人們趕緊將她拉住,下著暴風雨的時候,想觀望天色,最好還是等到停雨時。

在此同時,空中花園里的阿倫正殺得興起,眼見漆黑天空中的閃電不斷,而眼前的衛士又是源源不斷的涌上來,干脆使起了亞特拉克的絕技,將雷電召喚到此地,可是他學藝不精,沒有一道是能召喚到自己身上來使用的,但這也夠叛軍們好受了,因為道道閃電全部劈在空中花園的四周,大團大團的叛軍還沒來得及反映,就被雷電劈成了一塊塊焦炭。

阿倫嘴角邊的獰笑之意更深了,因為他發現這門元素學更具屠殺功效,更是發盡全力來演練獸人老師這門驚世絕技,可憐密密麻麻的神龍叛軍盡管有了心理準備,但因為站得太過密集,明明知道雷電就要往自己劈來,卻連閃躲的空間也沒有,只能在臨死前詛咒今天的雷神是不是發神經了,為什麼總劈在這一帶?

如果亞特拉克在此觀望,肯定會無言以對,阿倫這樣的使用方式完全違背了他所創這門元素學的原則。

仿佛是理解到亞特拉克的心情,一道巨大的閃電劈過漆黑的天空,阿倫終于成功將它召喚到武器上,閃出無比絢麗奪目的光華,但這無比巨大的元素力量,他不敢再按老師的方法去慢慢消化了,立即就全部釋放了出去,以自己為中心,飛速旋轉一圈,雷電的威能頓時向叛軍狂涌而去。

攻得最近的叛軍踉蹌後退,但根本沒有延緩他們的死亡時間,電能穿體而過,而叛軍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加上暴雨滂沱,雷電的威能以阿倫為中心,傾灑而出,空中花園中的所有叛軍,無人能夠幸免,全部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導電,在瞬息間變成段段黑碳,層層疊疊地鋪在了阿倫四周。

眼見如此,阿倫忍不住哈哈地仰天狂笑起來,沒想到亞特拉克這門元素武技竟然強勁至此,可能他老人家也沒有發現,雷電技是最適合用于被千人圍毆的情況,但他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都身份高貴,哪有機會去體會被圍毆的滋味呢……

空中花園入口處還站著一群神龍叛軍,他們親眼目睹了這個惡魔大叔竟然秒殺了好幾百人,一個個口瞪目呆,停住了思考,誰也不敢再越池半步了。

阿倫樂呵呵地踏過段段黑碳,步回到憐雲飛身邊,笑道︰“憐雲飛大人,不要裝死了,剛才我看到你有睜開眼楮看的啦。”

“喂,你再裝死,我可要你生不如死了!”阿倫斂住笑容,獰然的神色浮上臉龐。

憐雲飛艱難地睜開眼楮,里面滿是驚懼地望著阿倫,顫聲道︰“你不是人,你是惡魔!”

阿倫牽了牽嘴角,銀灰色的血液因為過分的殺戮,終于開始慢慢平靜,他淡淡道︰“呵,惡魔嗎?你也不是第一個這麼稱呼我的敵人了,我並不喜歡這個稱號,但如果你確實在贊美我,那我說聲謝謝。”

他留下滿臉怨恨和恐懼的憐雲飛,大步往鳳慕雪的方向走去,這個神龍皇帝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蒼老至極點的老婦人,她在阿倫殺戮間,終于恢復了神智,離開了那滿地的玻璃碎,以無比蹣跚的步子,走進了近處的一個小亭,取出一片白布,一盒小胭脂,以手沾胭脂,在白布上書上一份殷紅色的遺詔。

漆黑色的天空閃過一絲曙光,雷電慢慢平伏,雨點漸小,這一場暴風雨,來勢凶猛,但去也匆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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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集

第一章

德薩雷納,一個注定被寫歷史的名字,因為這里發生了一場神龍歷史上罕見的叛亂,並且將有一位神龍國君暴斃于此,最為重要的是,德薩雷納這個名字,本來並不屬于神龍。

天空的烏雲仿佛被一雙神秘的手慢慢撥開,露出仿如藍絲絨一般美麗的面目,遠方傳來了鳥兒的鳴叫,歡頌著暴風雨的離去,撲面而來的涼風清新自然,無奈其中夾雜著一份濃濃的血腥味,提醒世人此地不久前發生過的慘劇。

對于這份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息,阿倫不以為然,他依舊平靜的呼吸,踏過叛軍的尸體,來到鳳慕雪的身畔,女皇這份遺詔已寫到結尾,她用顫抖著的左手慢慢探進胸口,又在顫抖中慢慢伸出,手中已經多了一個小小的印章,印章雖小,但它代表著神龍最高的皇權。

阿倫看著那印章沾上胭脂,重重地往遺詔上蓋去,無奈鳳慕雪的體力已經到了透支階段,手又是一顫,本該蓋到落款處的印章,最後只落在整篇遺詔的開篇處。

做完這件事,鳳慕雪仿佛已經用光了畢生所有的力氣,身體一軟,重重坐倒在石椅上,急促且毫無規律的呼吸著,讓人絲毫不懷疑,任何一個瞬間,都將是這位神龍君主生命里的最後一秒。

隨著鳳慕雪身軀的顫抖,阿倫內心也不由得顫動了幾下,面前這個女人,畢竟同樣是流淌著銀灰色血液的同族,畢竟是同一個老師的弟子,畢竟同樣經歷過心靈上的無數次煎熬……但現在,她將永遠消逝在自己的生命里,從此以後,她的音容笑貌,只能在記憶中去尋覓。

無聲嘆息間,鳳慕雪艱難地穩住了呼吸的節拍,以無比老邁的聲線,顫聲道︰“約翰,朕要死了……朕這一生,還沒求過什麼人……但,朕現在求你,求你答應,遵從遺詔上的內容……”

阿倫的目光慢慢從鳳慕雪那張蒼老得無以復加的臉孔上移開,移到那份由胭脂書寫的遺詔上,那殷紅的色彩,仿佛是鮮血涂抹上去一般。

朕,駕崩前立詔。
將神龍皇座傳位于大公主鳳雅玲,任命祖賓,即藍雪雲,為攝政王,輔佐君王,領導群臣,振興神龍。
新皇未正式登位之前,神龍國事,改攝政王之藍批暫代帝皇之朱批,由攝政王決策一切國事。
雅玲已到大婚之期,朕欽定藍雪雲為神龍親王,與雅玲結成連理,新任皇帝與親王,必須繼承朕之遺志,對疾風之戰爭進行到底,務必要將疾風忘義之旗幟,自阿蘭斯抹去,將其土地,納入神龍之版圖。
另,二公主鳳雅煙犯下叛逆之罪,立即賜死,不得有誤!


遺詔的最後,筆鋒已遠遠不如開始般順暢,可見鳳慕雪已到油竭燈枯的地步,或許,也與最後那句話不無關系,那可真是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啊……

阿倫迅速閱覽完畢,不由得為之震撼,這位神龍女皇,就算到了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時候,仍不忘對土地的野心,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曾經對自己猜疑至此的神龍皇帝,如今對己信任至此,竟然在臨終前,將自己推到神龍自皇帝以下的最高地位。

不過,最令人難以相信的是,她竟在臨終前賜死鳳雅煙,難道雅煙不是她和老師的親生女兒嗎?神龍皇帝是不是在臨終前看穿了什麼,想明白了什麼……

她是打算犧牲雅煙來保證雅玲的皇權,還是因為老師的存在……

再或是,她正用另一種方式來保護鳳雅煙的周全,賜死鳳雅煙,老師就會出現將她帶走,讓她永遠離開皇權的漩渦……

他心潮起伏間,身後傳來了陣陣騷動聲,遙遙已可听聞兵刃相撞的搏擊聲,看來唐氏的救兵,已經適時趕到了。

嘈雜的聲浪之中,阿倫迎上鳳慕雪無比期待的目光,暗暗嘆了口氣,輕輕道︰“陛下的遺詔,我可以答應的地方,實在不多啊……”

鳳慕雪的听力已大幅度下降,她仿佛听到的是另一個答案,竟欣然一笑,頭慢慢垂下,目光最後自然而然又落回到憐雲飛所在的方向,這位神龍君王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眼神中已沒有了任何的怨恨,在雙眼合攏前的一剎,剩余下的,只是深深的嘆息,隱約間,還有一絲絲說不清的抱歉。

相比而言,憐雲飛的眼神就豐富多了,他至死雙目仍未閉上,緊緊盯著對面這位曾情濃半生的妻子,道不盡的愛與恨,完全凝固在這剎那的眼眸之中。

阿倫又再苦澀地牽了牽嘴角,緩緩地搖了搖沉重的頭顱,盡力將心底那份惆悵揮去,抬眼望天,天色已萬里放藍,身後的喊殺聲也漸漸低沉,可見這場忽然而來的叛亂,也如同不久前那場暴風雨般,轉眼即逝。

他低頭重新看向那殷紅遺詔,腦海忽然轟了一下,這里並沒有第三者見證皇帝書寫遺詔,假如自己將其更改,那神龍的歷史,甚至整個阿蘭斯的歷史,將因此改寫!

阿倫側耳聆听,身後遠方的腳步聲重新整齊,可見皇室護衛軍的秩序正在重新建立,假如自己這個大膽的念頭真要實行的話,那必須當機立斷了。

剎那間,阿倫的腦海里掠過了無數人的影子,掠過無數往事的畫面︰在疾風的歲月,平原上世代在此耕作的人們,那一張張淳樸得不帶一絲一毫雜質的臉孔;鳳雅玲傾城絕色的一顰一笑;鳳雅煙那雙仿佛被鋪墊上層層煙雲的眼眸……

仿佛之中,他發現自己的指尖已落在“雅玲已到大婚之期,朕欽定藍雪雲為神龍親王,與雅玲結成連理,新任皇帝與親王,必須繼承朕之遺志,對疾風之戰爭進行到底……”這句話上面,它輕輕劃過,直到白布的末端。

手指再重重一轉,女皇遺詔中最重要的一段,已經斷裂出來,接著隨風而起,在藍天白雲下,化成萬千碎片,飄向遠方。

阿倫用力抿了抿嘴唇,心里重重的悸動了一下,畢竟這一段內容里,曾經有他最甜最美的夢想,娶到那位夢寐以求的美麗妻子,成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這個夢想從當年的遙不可及,到今天的觸手可及,由他親手編織,也由他親手粉碎。

神龍皇座的主人不可能與別人分享同一個丈夫,但他已經對怒浪和愛莉婭許下了最為鄭重的承諾。

將來有一天,美夢的碎片或許有機會能重新拼湊在一起,但或許,這永遠也只是一個“或許”。

鳳慕雪已經永遠閉上了雙眼,嘴角邊掛著永遠凝固了的欣慰笑意,阿倫卻不得不撬開她的手,用她的手指點在那盒用來書寫遺詔的胭脂上,不輕不重地抹在了“藍雪雲”這個名字上,還沒到恰當的時候,他並不願意讓世人知道祖賓和藍雪雲是同一個人。

雖然這個名字具有相當的震懾力,但也會為他帶來許許多多不可預測的麻煩。

“陛下,雖然我不能長期呆在神龍,甚至不知道會在攝政王這個位置上呆多久,但我一定盡我所能,保護神龍新皇帝的安危,讓神龍子民安居樂業……其余的,只能對你說聲抱歉了!”阿倫慢慢放下那盒記錄歷史的胭脂,輕輕地向鳳慕雪的遺體躬身,致上歉意。

花園大門外已經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阿倫轉過身,便可看到護衛軍長長的隊列,他們的兵刃上,尤掛著未干的鮮血,一個個神情肅穆,似乎已經隱約感覺到了某些重大不幸的發生。

令阿倫意外的是,領頭的竟然是光海庭,這位神龍皇室近衛軍的軍團長之一,難道他並沒有加入到憐雲飛這次叛亂,反倒成為了臨危護國的救國功臣?

作為保護皇帝親征的近衛軍大頭目之一,今日又是留守在此地,憐雲飛並沒有收買他?還有以他和鳳雅煙的關系,此人不參加叛亂的幾率,實在微乎其微……

不過很快,阿倫心中便一片雪亮,跟在這隊近衛軍後面的,正是以忠誠聞名于阿蘭斯的唐氏軍團,相貌威武的唐磺此時臉上一片凝重,遠目眺望間流露出的憂慮,可見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因為發現唐氏軍團的疾速趕至,光海庭敏銳地發覺到憐雲飛大勢已去,立即倒戈陣營,想必還使用不光彩的方式偷襲了別的叛軍,才令亂局這麼快穩定了下來。

阿倫自問這個猜測離真相十之八九,心中不禁默默冷笑,好個光海庭,不愧是光悅影這老狐狸的嫡孫啊,能在瞬息之間,看清形勢,馬上從罪臣變回功臣。這樣一個人,假如在和平時期,他能成為光氏一族的領導者,確實夠格制衡其他勢力,但在非常時期,以此人的心機、眼光、野心,勢必成為未來皇帝的絆腳石,遲早總會鬧出亂子啊……

一念及此,深沉的殺機頓時從他腦海一閃而過。

皇室和唐氏的軍團分別列隊,唐磺和光海庭相互點了點頭,在平亂的戰斗過後,他們也是首次照面。

阿倫慢慢迎了上去,以很平淡的語調,向他們大概述說了這次叛亂的經過,只是省略掉了皇帝的銀灰色血液,將驚雷剛好完全打落到這一帶的現象描述成天象奇跡,這是天佑神龍的神跡。

話畢,他就避開皇帝的遺體,遠遠站到花園的另一角,憑欄觀望,由得他們去調查、去分析他們想像中的真相。

只听身後的將領軍人嚎啕大哭,哭得驚天動地,也不知幾人在虛偽做作,幾人真正傷心。

身後的哭聲隨著時間的推移,還越來越大,看來附近駐扎各大營的將領都紛紛問訊趕來了。

阿倫不由得捏了捏眉心,站在現在的位置,實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良久過後,以唐磺、光海庭為首等一眾高級將領慢慢向阿倫圍了過來,人人神情悲戚,隱約中還透射出對阿倫的隔膜和戒備。

阿倫體會他們的心情,遺詔竟然要一個外來者來當神龍的攝政王,而這個外來者在今年以前,還是一個聞所未聞的中年人,而在未來,卻要成為他們的上司。最可恨的是,遺詔上的筆跡確實是鳳慕雪的筆跡,難以偽造,他們不得不去遵從先皇的意願。

唐磺無聲地嘆了口氣,率先單膝跪下,用沙啞的嗓子說︰“屬下唐磺,拜見攝政王大人!”

這個以忠義聞名的唐氏家主第一個承認了阿倫身份,立即有好幾人也跟著單膝跪倒,和聲參拜,但仍有不少人面帶猶豫,一位陌生的外來者忽然成為他們的攝政王,一時半刻難以接受,阿倫細心地留意到,其中就有眼神閃爍的光海庭。

這時,一陣涼風拂過,仿佛已經提前帶上了幾分秋天蕭索的寒意,他們當中立即有人縮了縮脖子,顯然正聯想到逆旨的後果,稀稀拉拉地又跪倒了好些人。

對峙間,終于有一人鼓足勇氣,顫聲道︰“敢問祖賓先生,先王遺詔上為何有個地方模糊不清,而且……而且遺詔的言辭……最後似乎意猶未盡,我懷疑……懷疑先王遺詔曾有被篡改過的可能!”

這幾句話頓時令整個氣氛變得凝重冰冷起來,每個人都死死盯著未來的攝政王,看他如何應對。

阿倫淡淡看著那人,看服飾,他應該也屬于皇室親衛隊派系的將領,真要細分,相信是光海庭派系的吧。

阿倫平靜的問︰“這位將軍,你剛才這句話,不單是在質疑本人,也是在褻瀆先王啊,在先王尸骨未寒之際,你說這話,恰當嗎?”

他的語調平靜得仿佛是閑話家常,眼神平和得仿如友鄰,但出言質疑內容,還有眼前這位祖賓嘴角邊詭異的弧度,都令將領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就像有一盤冰冷無比的水從他頭顱灌溉而下,令他遍體發寒,他強挺了一下胸膛,提高聲量,說︰“祖賓先生,末將只是說出心中疑惑,沒有褻瀆先王的意思,你……你休得胡言!你……”

“閉嘴!”唐璜喝道,“王雷,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竟然敢在先王遺體前肆意放言!先王如此器重祖賓大人,臨危前將重任托付,以先王之睿智,必有她的道理,又豈是你我可以輕易猜度的……”

說到此,唐璜忍不住望了阿倫一眼,察覺對方平靜得就像一個毫不相關的外人,實在難以看穿,而對望間,阿倫也能從唐璜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惑,可見那個叫王雷的家伙所提出的疑問,同樣存在于唐璜的心中。

阿倫想,他此時全力支持自己,不單因為遺詔確實是鳳慕雪的筆跡,一切當以大局為重,更因為此人的胸襟氣魄,還有流淌在唐氏一族身體里的忠誠熱血,只要能讓正統登位,現在一切,都是其次的。

唐璜移回目光,重新盯向王雷,繼續道︰“祖賓大人或者另有身份,但先王既然抹去了那一筆,我們任何人都不該再質疑,至于你說遺詔尚有另外內容,根本是妄自猜度,褻瀆先王,這可是死罪啊!你還不快快跪下向祖賓大人謝罪!”

面對唐璜的嚴厲言辭,還有唐氏一族將領的冰冷注視,王雷的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他此時已經將自己和光海庭的結盟關系遠遠拋到腦後,心里只想著自己的身家性命,顫聲道︰“祖賓大人,末將失言了,請大人恕罪。”

阿倫溫和一笑,很仁厚地說︰“雖然我心里不太樂意,但恕你無罪就是。”

听得眾將不禁面面相窺,這位大人說話,還真夠直接的,完全不加修飾。

得到唐氏的承認,也就是獲得神龍最大一個派系的支持,就算事實不是如此,那都將成為事實。

眼見一向硬朗的王雷都屈服了,光海庭派系的將領一個個暗自分析個中利害,紛紛跪下,阿倫這個攝政王的位置,是基本定下來了。

在此過程,阿倫相當留意光海庭的表現,他雖然也磨磨蹭蹭地跪下了,但他游移的目光,低垂的眼皮,著實令阿倫感到一陣不舒服。

記得老師東帝天曾經這樣問過他︰“一個封閉的密室里,一頭凶猛的魔獸被人用鐐環禁錮,而你剛好也被關在這間密室中,你會怎麼做?”

“我會嘗試和它接觸,說不定能降低它的敵意……”

“阿倫,你的想法太純樸了,把你邊緣養成的劣性思維給收起來,最好的做法應該是馬上干掉它!與其提心吊膽,時時警惕,倒不如直截了當的解決問題!”

“可是……”

結果當晚,阿倫用身體去驗證了東帝天的正確,那一間密室,他也終生難忘。


阿倫心不在焉地接受眾人的正式參拜後,他親自將唐璜等重臣扶起,權當做做表面功夫。

唐璜借機沉聲說︰“祖賓大人,先王已經走了,國喪需要籌備,雅玲陛下尚未歸來,新皇登基需要籌備,還有與疾風家族的戰爭到底是戰是和……遵先王遺詔,新皇未正式登位之前,神龍國事,改攝政王之藍批暫代帝皇之朱批,這些大事,都等待攝政王來決策了……”

他看了看阿倫的反應,恰好踫上這位新任攝政王心不在焉的眼神,還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只好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不過祖賓大人,現在你要處理的第一件事,便是叛軍俘虜,共三千余人……”

阿倫腦筋頓時醒了醒,他捏了捏鼻子,心想怪不得這麼人喜愛權力,竟然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幾千人的生死。

他沉吟道︰“唐璜大人,關于此,你有什麼建議嗎?”

唐璜微微垂下頭,沉聲道︰“按照慣例,叛亂犯上者,該處以極刑……”

對于這個建議,阿倫立即搖了搖頭,鳳慕雪在暴風要塞已經埋下了禍根,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久經訓練的老兵,死一個就少一個了,他稍稍提高聲量,說︰“唐璜大人,現在是非常時期,當用非常處理方式,將這三千多叛軍全部分到暴風要塞的各個隊伍里面去,讓他們戴罪立功吧。”

“攝政王仁義處事,屬于遵命。”唐璜等將領立即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阿倫淡淡地環視周圍每一個正細心聆听的眾將,又道︰“先王已逝,國喪當前,雅玲陛下又尚未正式登基,國內外的一切事務,當穩妥處理。第一,暫時不能泄漏先王的死訊,直到雅玲陛下平安回國;第二,立即與疾風家族談判,停止戰爭;第三,我將親自帶領精銳,前往星雲,將雅玲陛下迎接回神龍繼位……”

他眼角瞥過光海庭,閃過不易察覺的森嚴殺機,淡淡道︰“光海庭大人有勇有謀,迎接女皇陛下歸來一事,當陪我一同前往,其余精銳,將在唐氏家族中挑選!”

阿倫不理面色變得十分難看的光海庭,又轉向唐璜,鄭重道︰“唐璜大人,在此期間,由你負責神龍的外務了!”

“是,大人,屬下定不負你重托……”


交代完具體事務後,阿倫一陣疲憊,權力在手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為什麼這麼世人熱衷其中……

他走回一樓的會議廳,自由天堂的各代表一個個誠惶誠恐,正望穿秋水地等待他歸來。

祖賓大叔漫不經心地告訴大家,停止與神龍的貿易戰,一切經濟秩序,回復以往,但大家還沒來得及歡呼,祖賓大叔又補充說,女皇已經反悔,許下的條件,一條都不能實行。

這令自由天堂的商人們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失望的神色,有人還暗自猜想,祖賓這老家伙自個爽完了,肯定因為兒女私情就不理會大伙的利益了。

祖賓大叔可不會理會他們的感受,再簡單交代幾句,便表示各位可以自便了,最後對凌蒂絲打個眼色,徑自走出門外。


大樓外的廣場一角,阿倫回頭仰望,視線剛好觸及到那充滿古典風情的空中花園,心中不禁一陣感傷,因為鳳慕雪,這里勢必將被歷史記住,千百年後,人們只會知道這里的凶邪,而無法了解到這里的美麗。

這時,廣場邊緣上剛好有一群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的游蕩者路過,他們用沙啞的嗓子歌唱著阿蘭斯中西部的一首古老民謠︰

苦難是一種力量,
是千錘百煉後提煉出來的力量!
它給予我們踏平陰森荊棘的勇氣,
它給予我們翻越陡峭山崖的魄力,
它能令我們走過血雨腥風也能保持從容,
它透析出人類的千姿百態!
如果幸福可以品嘗,
十個人能品出一百種不同滋味,
如果苦難可以品嘗,
一百個人也只能品出一種味道,
那就是痛苦!
哎呀喲,痛苦何時才是盡頭?
哎呀喲,苦難何時才是盡頭……

韻曲悲涼,這種富有感染力的歌唱方式,令阿倫心神不禁為之仿佛,他淡淡苦笑,輕聲自言︰“你們的苦難快要告一段落了,而我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再回首,發覺凌蒂絲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正和自己看著同一方向,聆听著同一首疾風民謠。

漸漸遠去的歌聲中,兩人仍默默聆听,內心又一次因為音樂而無聲共鳴。

每個人心里面都有一根弦,它能彈奏出令你靈魂也為之顫動的樂韻,只可惜它並不輕易彈動。

阿倫望向凌蒂絲時,恰恰迎上她溫柔如水的目光,阿倫心中一動,他忽然意識到,她的手,正按在自己內心深處那根心弦上。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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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涅之地,一片永遠只代表孤寂和絕望的土地,最近卻添上了生機。

只因新任監獄長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是蓄謀已久的一個主意,全體犯人停止了白玉礦坑的開采工作,全部統一進行軍事訓練,原來各個大隊現在改編制為各大軍團。

腦瓜不笨的人都聯想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像他們這樣一群強人假如訓練成軍隊,那是何等可怕的一種戰斗力。這位監獄長大人到底想干嘛啊,難道他想造反……

但沒有犯人敢公開怨言半句,除了因為伙食改善了,衣物比過去充足,更因為這位監獄長有著出奇驚人的戰斗力和極為喜怒無常的個性。

在過去短短的半個月,他放倒了十幾個涅之地里的著名老大,其中兩人死亡,通常起因往往是一言不合。

最可怕的是,這些涅出了名的強者,通常在他手下都是被一擊則倒。

原來監獄長那張“我代表最高法律”的字條已被他撕毀,他在內部會議里公開表示,認為這句話太霸道了,做人應該寬容一點,所以,現在辦公室門口換成了“本人可隨意秒殺任何絕世強者,歡迎同僚囚徒上門挑戰。”

對于自己實行大規模的內部軍訓,這位膽子不是一般大的監獄長還公開放言︰“訓練過程中,表現好的,可獲減刑!”

他沒有空口說白話,確實以實際行動來證明了他的豪言,而且很豪爽,每次都為你減十年八年,盡管對于總刑期過百年的犯人們來講,意義不算太大,但始終還是多了一分希望。

有個別年長的官員暗中向他進言,勸他不要玩過火了,讓上面知道,後果難料啊。

對于此,監獄長大人只是淡淡回應,涅之地不是對外封鎖的嗎?除了部分高級官員之外,誰有資格對外通風報信,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你老小子是不是打算去告密了?不要用這麼畏懼的眼神看著我,我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殺人滅口的!哈哈……

另外,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什麼身份了,鳳凰城的大王子,大王子呀!知道這個餃頭有多大了吧……好了,不多說了,出事前會拉你墊背的。

官員們都會立即乖巧地閉上嘴巴,皇族見多了,張揚的不少,但像他這麼張揚的,動不動就把自己身份掛在嘴邊的,確實罕見。

監獄長辦公室已經改造過一番,遠比過往舒適豪華,剛剛檢閱完犯人操練的怒浪,正打著呵欠坐在寬大的軟椅上,隨意批閱著監獄相關文件。

這時,屠里奧送來了遠方寄來的書信,他在敬禮後,眯起小眼楮辨認一下監獄長大人此時的情緒,才嚴肅地報告︰“報告大人,第四軍團有兩個小隊長又打起來了,禍及雙方士兵,不過這次參戰人數不算多,僅僅是兩百人牽涉進來。”

“屠里奧啊,為何由你報告的消息總能令我虎軀一震呢?那些士兵感受不到我的王者之氣就罷了,但你可是長期感受的,應該在呼吸間把我的王者之氣吸收一點,用來震懾那班該死的犯人,哦,不是,是那群桀驁不馴的士兵……嗯,這一次,我交給你全權處理,要狠狠地修理他們……好了,把信件放下,你出去吧。”

揮退了滿臉興奮殘忍之色的屠里奧,怒浪很是慎重地拿過那疊信件,這是涅之地監獄長的特權,每個月只能對外聯系一次,以此保證涅之地正處于正常運作中,不過怒浪已經把這特權無限放大,隨時對外聯系。

“狂風這小子,總算明白我的心思了……”怒浪一邊讀信,一邊喃喃地自言自語著,他緩緩轉動椅子,面向南方,低聲道,“那麼,衷心祝願你們能幸福啦……”

他翻到了下一封信,上面署名是希拉女巫,怒浪辨別了一下信封的形狀和上面的圖案,便把那封信放到了一邊,自嘲般笑了笑,自語道︰“希拉女巫啊,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加入了這個見鬼的神聖聯盟,自然竭盡所能,要不為何要這麼辛苦去訓練這幫亡命之徒呢,梅琴查這個婆娘這麼有錢,該贊助點軍費了……”

看了看信封上的日期,怒浪忽然心中一動,撥開了排在上面的幾封信,便發現墊在最低的一封信箋上面,赫然烙印著黑夜星星的圖案,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那是暗夜調查者協會的標記,退會前他曾和會長交涉過,如無緊急情況,不再和他進行任何聯系。

現在對方來信,只能說明一件事,有緊急狀況發生,並且來信的還是知道他身份的會長。

他切開了信封的封口,一張血紅色的信紙迫不及待地從中滑出。

這一種比任何血液都要鮮紅的顏色,那是SS級危險信號!

暗夜調查者協會,在他們近千年的歷史里只出現過兩次,一次要追溯到幾百年前,他們滅會前的求救信,另一次,就在面前!

怒浪不禁屏住呼吸,按捺住加速跳動的心髒,慢慢翻開那血紅信紙,上面只簡簡單單地寫了幾句話︰

九月十四日,獸人大軍忽然出現暴風要塞城樓下,人類第一要塞,驚惶!同日,獸人大軍聯合黑夜人軍隊,駕千萬船只渡過沉寂之海,第一站目標,星雲山脈,不朽之峰!全民戒備!

“轟——”怒浪只覺自己的腦海中仿佛響起了一聲驚雷,仿佛看到了暴風城樓下看不到盡頭的獸人軍隊,還有在沉寂之海上,那不計其數的獸人和魔獸正駕船而來的瘋狂畫面。

獸人第二次戰爭,竟然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突然爆發了……

“一個時代結束了……”

當他緩住呼吸時,發覺自己已經站了起來,正用雙手撐住桌面,八月十四,兩天前的事情,可見暗夜已經第一時間通知了他……

怒浪沖出門外吼道︰“全軍集合,我要訓話,準備加大訓練強度!”

聆听著門外忙亂的腳步聲,怒浪調整著呼吸,望向南方,暗道︰“狂風,時代已如暴風山脈里的氣候,瞬間變幻,你可得要撐住了!”

寂靜時代晚年的鐘聲,終于響起!

大時代,已經來臨了!


九月十四日,一個過去任何一年看來都是平凡無奇的日子,卻在這一年,成為阿蘭斯人們永遠銘記的一天。

作為獸人入侵的日子,作為第二次獸人戰爭的開端,這一天也用最大號的字體刻進歷史。

在這一天,暴風城樓上出現了千年來罕見的慌亂。最先發現地平線盡頭出現獸人的偵察兵隊長,從本來挨著石頭打瞌睡到連爬帶滾翻身上馬,射出第一道戰爭煙花。

接下來,潘多拉平原上綻放出朵朵詭異的煙花,很快,這些煙火延續到暴風城樓的上空,沉寂千年的戰爭烽火終于點燃了,連綿不絕的戰爭號角聲中,大群的信鴿紛紛振翅而起,每一個士兵急促的腳步聲中,還伴隨著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都習慣了和平,但戰爭卻選擇了他們,時代也選擇了他們。

與此同時,星雲學院也轟然炸開了,最先騷動起來的是靠海那一側的課室,一個女生的一聲尖叫劃破了本來的寧靜,本想責罵的導師還沒來得及責備,卻在轉頭的剎那,張大了嘴巴。

沉寂之海的海平線,那層層霧氣的盡頭,一列漆黑的巨艦正緩緩駛出,但這僅僅是開始,在它們身後,無窮無盡的巨艦緊隨其後,伴隨著無盡的震撼力,沖擊進人們的視野。

驚慌的疑問在星雲之巔上傳播開了,沉寂之海根本無法行駛任何船只,哪怕一根小小的羽毛也無法在它上面浮起來,這已經是人類根深蒂固的共識,就像白天會出現太陽,晚上會出現月亮一樣,是最自然不過的事。

但現在這樣“規律”似乎已經被完完全全被打破了,數之不盡的船只正穩穩當當的駛于海面上,這對于人們的沖擊,無疑白天出現月亮,黑夜出現太陽。

難道這是星雲最大的奇觀——夢幻仙境,可是夢幻仙境這一個太古時代被成為海市蜃樓的奇觀,這可是四年才出現一次的啊,難道今天它提前出現了?是真實,還是我的眼楮欺騙了我?

騷動的星雲之巔尚未完全平伏,新的一輪騷動又從北面響起了,神龍東南方的防御站,烽火台上竟然點燃了烽煙,點燃了平息千年之久的烽煙。

那只能說明一件事,人類與外族的戰爭,已經爆發了!

夢幻仙境,不會提前出現,海市蜃樓,也不會同時出現在兩個不同的方向,既然眼前的都是事實,那結合起來,只能得出一個最合理的答案,獸人入侵了!在人類已經完全適應了和平那份恬靜時,他們帶著萬千大軍,浩蕩地闖進了人類的視野,以它們特有的囂張氣焰,沖擊著人類脆弱的心靈。

他們的出現,會使每個人的命運,都將與這場改寫寂靜時代的戰爭,緊密相連!

當星雲的學員帶著慌張和彷徨,迅速逃離課室,洶涌趕向下峰地點時,卻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下峰管理處已經人去房空,星雲巨臂本來的位置只剩下空蕩蕩的一片,探頭望下去,僅有絕望的白雲在團團飄蕩。

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星雲巨臂就是下山的唯一通道,一時間,怒罵聲、吼聲、哭聲等等聲響混雜在一起,匯聚成一首絕望的交響曲,響徹不朽之巔。

而在這個時候,阿倫正帶領著神龍的衛士,剛剛進入星雲山脈的地帶。

為了避免有意外發生,從今天開始,我們斷絕與外界的聯系,不再放出任何信鴿,不能使用任何通訊工具,直到將女皇接回神龍為止。”阿倫以懶散的語調下達著命令,他一啃著干糧,一邊有意無意地看向光海庭。

表面看來,他和其余三十神龍精銳並無二樣,轟然應諾,一副忠心耿耿、惟命是從的模樣。

臨別前唐璜的話語不禁浮現出阿倫的腦海︰“……光氏一族是神龍老牌家族之一,歷來忠于皇室,表現十分良好,到了這一代,本來的家主光悅影是個人物,只可惜心眼太多,不為先皇所喜,最後更是死于非命,現任家主是光海庭將軍的父親,只是個平庸之人,歷來身體不好,相信整個光氏家族,很快就會交到光海庭將軍手里……”

當時阿倫淡淡地說︰“唐璜大人,有事不妨直言。”

唐璜抬頭看了一眼阿倫,又垂首道︰“光氏一族的族人、門人分布神龍各地,勢力可算根深蒂固,假如光氏未來家主發生什麼意外,整個光氏一族將會分崩離析,整個神龍的政治勢力,都將會重新洗牌,勢必造成混亂,對于現在極為不穩定的政治局勢,是件相當不利的事情!此地與不朽之峰旅途遙遠,屬下只是希望女皇陛下、攝政王大人、光海庭將軍都能平安歸來,那可真是我神龍之福了!”

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他點名要光海庭隨行,肯定被唐璜留上心了,這場叛亂來勢洶洶,以唐璜的老練,哪會沒想過光海庭也曾是叛亂者中一員的可能性,所以唐璜專程提醒自己,就算猜想是事實,哪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可是他想到的僅僅是目前的局勢穩定,自己著眼的是神龍未來的局勢平穩,以光海庭的心機野心,總有一天會成為掙脫枷鎖的凶獸,禍起蕭牆。切膚雖疼,但卻能根除毒瘤。

不過,唐璜說得也不無道理,除掉光海庭一事,倒可以留到雅玲回到神龍之後,現在的局勢,確實不適宜更亂了。

于是,阿倫正面回應了唐璜請求,正容道︰“唐璜大人,你對神龍的忠誠,天地可見,祖賓在此向你致上最深的敬意!”

“……”


“攝政王大人,今天的信鴿似乎比以往多了許多啊……”衛士長唐仁的低聲稟告,將阿倫的思維拉回星雲山脈。

阿倫抬眼望天,陰霾的午後無一絲陽光,恰好又有兩只雪白的信鴿結伴從上空掠過,他點了點頭,此事他也早已留上心了,甚至開始思慮是不是該射一只下來看看到底有什麼緊急事件發生。

“我們和總部最後一次聯系是什麼時候?”他低聲詢問唐仁。

“半小時前。”

阿倫暗想,難道真有什麼了不得的緊急軍情發生了,差不多每只信鴿的腳上都多綁了一條紅繩,以防紙條脫落,莫非,是獸人戰爭爆發了……

他為這個想法而戰栗了一下,不禁瞥了一眼光海庭,光海庭同樣眉頭深鎖,或許也正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光海庭現在與唐仁幾乎形影不離,顯然對這位新任攝政王大人提防至極,即使自己遭遇不測,也有個目擊者作證明,阿倫對此報以冷笑,假如真想現在對付光海庭,他做什麼防衛自我保護措施都是徒勞的。

阿倫又啃了一口干糧,沉聲道︰“唐仁,射一只信鴿下來。”

沒用多久,綁在某只不幸信鴿腳下的紙條已經交到阿倫手上,阿倫迅速攤開,上面寫著一行細字︰神龍與疾風今日議和,神龍大軍即日撤出疾風國土,皇帝鳳慕雪不見蹤影,綜合近日種種,初步疑為暴斃。——楓葉調查協會

阿倫不禁輕輕松了口氣,只要不是獸人入侵,那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沉聲下令︰“繼續前進,六小時後務必進入到星雲山脈中段,再作休息。”

命運,是由無數個偶然組成的,沒有偶然,那就不叫命運。

假如唐仁射下的是另一只信鴿,阿倫看到的是另一張紙條,那麼,或許,命運就會走向另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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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出遠門中~~

sorry~我要到寒假末才會繼續貼 我要去一個根本沒電腦的地方過節

所以如果各位看到這的話 還想看下面的 就要自己去找文或是等我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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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分享..
好好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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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爭秋奪暑的時節,星雲的氣候會分外的潮濕和悶熱,仿佛空氣中也滲滿了煩躁的氣息。

由攝政王大人率領的衛隊另闢途徑,走進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山道。

這條路,阿倫曾經走過一次,那時背著高燒中的艾波琳,身後還有十姐妹軍團的追殺,獸人強者亞特拉克的出現,領著他們走出了一條並沒有畫進星雲山脈地圖的捷徑。

現在,阿倫準備再走一次,看著四周印象模糊的景物,他不由得輕輕感慨世情變幻,物是人非,當年世人眼中嬌滴滴的女生,現在已經變成位高權重的中老年男子……

穹蒼中的神靈仿佛感受到阿倫的觸動,適時降下一陣小雨,洗去星雲山脈不少落寞和壓抑。

阿倫仰天感受著雨絲的清涼,輕聲下令道︰“加快腳步,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個山洞,我們到那里再暫作休息!”


星雲山脈的夜,寧靜而空靈。

雨點剛剛停歇,點點星光就已靜悄悄地爬上了漆黑的夜空,更為這一個古老的所在添上一份神秘。

阿倫踏足山洞外那片小平台上,仰望星空,回憶著當年的歲月,就是在同一個地方,他曾因為艾波琳而天人交戰,就是在這塊平台上,他曾一人獨對十姐妹軍團的千軍萬馬……

身後傳來陣陣均勻的呼吸聲,衛士們大多已熟睡,經過特殊訓練的他們,並沒有發出令人難以容忍的呼嚕聲。

光海庭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慢慢向阿倫靠近,這多少令阿倫有點意外,難道他忽然放下懦弱,改為主動出擊了?

他故意不動聲色,甚至連眼楮也不眨一下,令他更意外的是,光海庭走到他身畔就停了下來,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大人,來根煙嗎?”

這多少勾起了一些往昔親切的回憶,阿倫很自然便笑了笑,說︰“好。”

光海庭為阿倫把煙點上,阿倫注意到,光海庭今夜收起了平常的拘束謹慎,神色動作都自然了許多。

光海庭似是看穿了阿倫的想法,平和一笑,說︰“下官平常恭謹是裝給他們看的,既然大人不是平常人,那我大可真情流露了。”

他用同一根火柴也為自己點燃了一根煙,補充道︰“這是獸人帝國里偷運過來的煙,味道特別濃,也特別辣,另有一番風味。”語態就像和友人交談般平和,沒有刻意的奉承,也沒有特別的恭敬。

阿倫深吸了一口煙,默默聆听,忽然間,他有了剎那的錯覺,站在身邊的並不是光海庭,而是友人波特,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把波特和光海庭比較了一下,拋開實力,但就心機而言,這兩個人都擅長利用混亂的局面來上位,隨機應變,並不會特別忠誠于某一個人。

他們確實有相像的地方,只可惜,光海庭踫上的對手是自己,他勝出的機會微乎其微。

光海庭並沒有因為阿倫的沉默而沉默,他繼續道︰“攝政王大人,下官自小就在爾虞我詐的家族環境中長大,心機深沉者確實見過不少,但從未見過像大人這樣無從猜測的。”

阿倫不禁為之苦笑,從來只有他默默評價別人的心機,沒想到在別人心中,自己同樣是個心機深沉的人。

光海庭頓了一頓,又說︰“我唯一能猜出的一點,便是大人打算殺我,而且是下定了決心,定要置我于死地。”

阿倫終于回應,微笑道︰“既然是這樣,貴官還敢站在這里,要知道,他們都睡著了,貴官意外垂崖的可能性可是相當高的。”

說出這話的時候,阿倫的心已躍躍欲試,把這心術厲害的家伙干掉,倒是一了百了,無需再諸多煩惱。

光海庭平靜分析道︰“但大人連續幾天都沒有任何動作,只能說明大人只是動了殺機,還沒到動手的時候,我想我們將雅玲陛下接回神龍,等到局勢穩定下來後,那就是我光海庭必死無疑的一刻吧。”

此人的語氣平靜得根本不像是在分析自己的生死,難道,這才是光海庭的真正面目,怪不得他能和鳳雅煙走在一起,因為,她也是那種能直言生死的人。

光海庭又停頓了剎那,為阿倫點上第二根煙,才繼續道︰“大人,光海庭在此請求,請大人不要殺我!”

面對光海庭忽然而來的直率,阿倫滑稽之余也不無警惕,他也不再修飾,淡淡問︰“理由呢?”

光海庭迎上阿倫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理由,就和當年先皇不該對付約翰一樣……”

阿倫的心不由得為之顫動了一下,當年鳳慕雪傾盡全力也要殺死自己,是畏懼自己的能力會令神龍易姓,現在光海庭拿他和自己比較,難道想表明他也不是那種會謀朝篡位的人,最關鍵的是,難道他已經看穿約翰和祖賓是同一個人……

面對阿倫疑惑不定的眼神,光海庭坦然道︰“因為雅煙的關系,皇室系統已經視我為一分子,所以我認得神龍元氣鎖,也知道它是絕無僅有的唯一。”說著這話時,他的手有意無意地指向了阿倫的右手,那里還有元氣鎖的一個扣環並未脫落。

阿倫牽了牽嘴角,喃喃道︰“這鬼東西還真多人認識,可不能再把它當超昂貴裝飾品來看待了……”

光海庭又道︰“我只想能在盛世神龍下好好生存,在未來的日子,不會威脅到神龍的統治,也不會影響到大人的利益……為了更能坦誠相對,我要向大人道歉一件事,在去年,我曾偷偷潛進先皇的書房,利用魔法烙印向涅之地發送過不止一條命令,都是要求對方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要誅殺大人!”

阿倫早就懷疑此事是光海庭所為,沒想到他自己先把這件事坦白了。

光海庭繼續說︰“我不求大人原諒,只希望大人能明白我當時的立場,雅煙假如能登上神龍的皇座,我的生存就有了最大的保障,但假如大人能逃出涅之地的話,那將成為雅煙登基的最大障礙,我們就會被視為叛逆……很顯然,事實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大人已經改寫了歷史!但既然這一切都已經成為事實,我向大人保證,我會安分守己,同樣是為了好好生存!”

話末,光海庭為阿倫點燃了第三根煙,阿倫默默吐出幾口煙末,再次仰望星空,群星一眨一眨,似在友善微笑,又似眯起眼楮,嘲弄著人世間種種爾虞我詐。

無可否認,光海庭是個出色的說客,為了自己小命,他使出了渾身解數,但假如他說的一切都是違心之論呢?那滔滔不絕的謊言也無法改變真正的事實啊……

阿倫牽了牽嘴角,淡淡說︰“我覺得,我很難信賴你。”

光海庭苦澀一笑,說︰“下官明白,我說了這麼多,僅僅希望大人不要這麼快殺我,就算回到神龍後,也給予時間來考察下官,下官所渴望的,僅僅是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說︰“為了爭取到更長的活命時間,我告訴大人一個從未對人言的秘密!”

阿倫見他說得慎重,不禁勾起些許好奇,應道︰“哦?”

像是想起了什麼,光海庭肩膀輕微顫抖了一下,低聲說︰“鳳雅煙,神龍二公主,是一個幻術師,或許,還是阿蘭斯大陸上最強的幻術師!”

阿倫見他說得神秘,結果這個秘密听起來卻如此荒誕,不由得啞然失笑道︰“啊!真是一個驚人的秘密啊……”

光海庭微微提高了聲量,不無惱怒道︰“大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她當日這樣對我說的時候,我也和大人一般反應,但她讓我親身體驗過之後,我才了解,世上竟有人能使用出強大如斯的幻術。她能令人完全混淆時間、空間,迷失在真實與虛幻之間!”

阿倫細察光海庭的神色,確實不像作偽,當他把話說到後面時,表情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份不易察覺的旖旎,旖旎過後又有一份道不清的深深顫栗,阿倫心中一動,假如光海庭所說的話是真實的,那就耐人尋味了!

那麼,相關鳳雅煙的種種信息,都有可能是虛假的!無論光悅影,再或是憐雲飛,都以為牢牢掌握住的一顆棋子,說不定一早已在棋盤之外,成為鳥瞰一切的旁觀者!

亡靈惡魔血液會帶來無盡變化,鳳雅煙算是個純種的亡靈惡魔,她能使用幻術,就血統而言,倒是一件有可能的事情……

等等,假如憐雲飛看到的銀灰色血液也是幻術的一部分……

一陣夜風拂過,已夾雜有秋的寒意。

阿倫沉聲問︰“光海庭大人,依你看來,鳳雅煙是個怎樣的人,具體來講,她有野心嗎?”

光海庭說︰“回大人,下官看來,雅煙根本不在乎平常人所在乎的權勢金錢,她更喜歡研究一下虛無縹緲的理論,譬如時間,又譬如生命……嗯,按照我們常人角度,她是一個根本沒有野心的人!”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但阿倫還是皺眉再問︰“你確定,假如……”

光海庭馬上領會到阿倫的意思,苦澀笑道︰“大人,和雅煙相處,根本無從分辨那一刻是真實,那一刻是虛幻,剛才下的定論,僅僅是我一直以來的感覺……”

意猶未盡間,可以清楚嗅到光海庭對鳳雅煙的敬畏和仰慕,阿倫心中一動,假如和一個人相處,根本無從分辨什麼時候是真實,什麼時候是虛幻,那這樣的幻術,也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了……

兩人默然了一陣,阿倫嘆了口氣,淡淡說︰“光海庭大人,休息一會吧,到黎明時刻,我們還要繼續出發。”

“是,大人,那麼……”光海庭望著阿倫,欲言又止。

阿倫終于點了點頭,微笑道︰“是的,你已經贏得了生存的時間,不過,僅僅是暫時。”


本該寧靜的夜晚,卻在黎明前奏響了插曲。

啟明星尚未閃耀夜空,而星光正漸漸黯淡下去,天地最漆黑的時分,遠方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如此輕微的聲音,平常人很容易就忽略過去,但守夜的是阿倫,他立即從假寐狀態中驚醒過來,在黎明前也趕路的人,除了有了萬分緊急的要事,還說明這些人很可能是見不得光的。

曾在暴風山脈里狩獵的經驗告訴阿倫,這些腳步聲是如此的熟悉和刺耳,又有獸人出現在星雲山脈了?

他在地上輕輕敲響了兩短三長的聲音,這是告訴同伴,有敵人正迅速靠近。

神龍的精兵都養成了側躺的習慣,耳朵貼近地面能令他們可以迅速捕抓危機和第一時間收到同伴的信息,他們立即從熟睡中驚醒,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一個個悄然無聲地拿起武器,向阿倫靠攏。

遠方腳步聲更近了,阿倫打出手勢,讓眾人潛伏到各個伏擊點。

赤色的月亮,墨色的星雲山脈中,一聲慘叫劃破了深沉的寂靜,接著更為慘烈的叫聲、兵刃踫撞聲交替響起,但很快一切又嘎然而止,一切重新歸于寂靜。

阿倫清楚地看到了整個過程,確實是兩個獸人士兵潛伏進了星雲山脈,其中一人中箭後,另一獸人立即搶過中箭同伴的包裹,接著才和人類兵刃相交了幾下,獸人們發現箭頭上有麻藥,搶過包裹的獸人竟然突襲中箭的同伴,一刀將對方的腦袋砍了下來,然後自己一縮身體,就這麼滾出山道,往深淵翻落下去……

“報告大人,有兩獸人出現星雲山脈,與我隊遭遇,一獸人被當場擊斃,另一獸人已翻出山道,掉落懸崖,相信也不能幸免……”唐仁第一時間跑到阿倫跟前報告。

“了解了,清理現場吧。”

士兵們打起魔法燈細細地上那具獸人的尸體,獸人的模樣對于他們而言,還是首次看見,一個個好奇地弓下身子,有個士兵更是把玩著手上的匕首,躍躍欲試,大概沒有攝政王大人在場的話,他立即就當場解剖這個獸人了。

“為了保住那個包裹不落入敵人手里,不惜馬上把同伴殺掉,包裹里面一定是十分重要的情報資料吧……”光海庭低聲分析。

阿倫先是點點頭,接著又皺起了眉,緩緩地搖了搖頭,也不知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唐仁虛心請教道︰“大人,莫非你已經看出關鍵了,你的意思是?”

阿倫曲起食指頂了頂鼻子,將自己從思考中跳出,平靜道︰“里面,說不定是滿滿一代紅寶石。”

光悅影為之無言,攝政王荒謬的一面又表現出來了。

唐仁卻疑惑道︰“那他為何要殺死同伴呢?”

阿倫沒想到真有人和自己認真討論,沒好氣道︰“那他就可以確保少分一份了!”

“但是……”

“別羅唆了,再喋喋不休就派你下去搜尋那具獸人尸體來確認我的觀點!全體集合,準備出發!”

“……是,大人!”


星雲山脈中遭遇獸人的事件,或許觸動了人類士兵的神經,也提高了阿倫的警惕,但過往相似的經歷令他認為,這兩個獸人只是個別偵察兵小隊,無關大局,雖然他也曾聯想到最壞那個可能,但很快又否決,卻沒料到,最壞那個可能,已經成為了現實。

于是,他走進了命運安排的圈套,繼續按照原定路線走進星雲山脈。

但,偶然永遠與命運相隨,當年拜訪希拉女巫的那次偶然,令他提前見過一次所謂的命運,于是,命運的軌跡就會變得多元化起來。

或許,命運的軌跡本來就是多元化的,能不能改變,一直都在一念之間。

當阿倫帶領神龍精兵,從山道攀爬,繞向另一邊山洞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的事情,士兵們都想不明白攝政王大人為何要走這麼一條偏僻、雜草叢生的道路,只有阿倫明白,但他無法說明。

他們的腳下確實有一條貫穿群山的甬道,但在這一邊山洞是無法打開的那條甬道的,而只有到達另一邊山洞,才能走上亞特拉克曾經帶走過的捷徑,這也是阿倫真正用心記憶過的一條捷徑,它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到達不朽之峰。

“大人,隊伍已經連續前進超過十二小時了,我們午息就在前面的峽谷吧,你看如何?”唐仁恭敬的請示。

看著前方那條仿佛被蒙上一層灰蒙蒙煙塵的峽谷,阿倫沒來由地涌起一股涼意,血液中似乎有一絲絲冰涼的氣息正洶涌而起,令他感到心慌和急躁,他控制住自己的心神,細察四周,從戰略上講,那個峽谷並未半點問題,隱蔽于群山之中,罕有人跡。

他隨口應了句︰“原來走這麼久了,雖然還不累,不過還是休息吧。”

唐仁已經習慣了阿倫的說話口吻,應諾一句,就去安排。

看見前方偵察兵打出安全的手勢,唐仁回頭說︰“大人,可以前進了。”

但阿倫心中那份莫名的恐慌卻更甚了,他甚至涌起了一陣令他惶恐的似曾相識,前方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呼喚著他,而他自己的內心深處,正奮力抵抗。

“大人,你怎麼了?”光海庭見阿倫停下腳步,疑惑的問。

“沒什麼,陽光有點刺眼……”阿倫一咬牙,大步往峽谷走去。

但來到峽谷口,阿倫又一次停下了腳步,理智戰勝了那無比強烈的好奇,他抬眼望了望天空中盤旋著的幾只烏鴉,揮手招下了那個探路兵,沉聲問︰“峽谷里面有什麼?”

“回大人,里面沒什麼。”

“我是指,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譬如說,奇怪的樹,或者石頭什麼的……”

“……對了,峽谷中央有一棵出奇高大的楓樹,長滿了紅色的葉子,遠看火紅火紅的一片。”

阿倫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知道他遭遇上什麼了,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棵巨木他曾經見過一次,那是在希拉的水晶球里,今年十九歲,正是希拉口中無法看清他命運的那一年,難道這老巫婆真的預言中一次了……

不能落入命運的陷阱,聰敏的逃避並不是懦弱的行為,還是我忽然逃避,才正是恰恰落入到命運的圈套之中……

阿倫飛速運算著命運和自身偶然行為的邏輯關系,忽然發覺,唐仁等人都關切地注視著自己,光海庭低聲問︰“大人,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很難看……”

阿倫深吸一口氣,用力的捏了捏眉心,咬牙切齒地說︰“各位同仁,我想我中暑了,我選擇在峽谷上方一側的岩石群里避暑!”

面對阿倫的口不擇言,唐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愕然問︰“大人,既然里面有樹,不是正好遮陰嗎?”

攝政王橫蠻的回應︰“因為老子喜歡曬著避暑!”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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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上面的路會難走許多,尤其頭上還頂著下午的太陽,但士兵們並沒有怨言,只是臉色有點異樣,因為號稱中暑的攝政王大人無需擔抬,還一馬當先地走在最前面。

光海庭緊隨其後,小心翼翼地問︰“大人,下官見你不斷眺望,是不是發覺到什麼不妥之處?”

阿倫的動作凝了一凝,以罕見的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擔心看到一棵更高更大的、火紅色的巨木,正生長在岩石群的一側。”

但面對攝政王嚴肅的回應,光海庭為之默然,他感到自己又被這位大人愚弄。

阿倫又回頭補充了一句︰“因為這一次,我的對手是命運,我已經聆听到他毫無節奏的呼吸聲。”

光海庭只能苦著臉回應︰“明白了,大人。”


深褐色的岩石群一側,並沒有想像中的參天巨木,只有許多高大的雜草生長其中,令人不得不感嘆野草生命的頑強。

阿倫神經質的松了口氣,揮手示意原地暫休,自己便走向崖邊,小心翼翼的往峽谷深處看去。

體內的血液,也頓時凝固剎那。

在正下方的峽谷中央,一棵火紅巨木佇立其上,它曾經在阿倫腦海里盤旋過千百回,它曾經令阿倫對命運的力量感到彷徨,它恰恰正是曾在希拉女巫水晶球里看見過的那棵,代表死亡,充滿絕望的氣息。

以鳥瞰的角度,能看見它火紅色的樹冠,有大群的烏鴉正棲息其上,偶爾發出一兩聲淒厲的鳴叫。

如果按照原來的步伐,他們此時已經來到巨木下,驚動棲息中的烏鴉,令它們滿天盤旋淒鳴,在這一個瞬間,阿倫忽然有了種時空錯亂的幻覺,曾經在希拉水晶球里看見過的畫面是如此的真切,完全烙印進了他的腦海里,現在這畫面已活生生的呈現面前,讓他親臨其境,區別只在于,他本來應該在下面,現在卻跑到了上面。

思索間,光海庭已來到他身旁蹲下,好奇心令他又一次出言詢問︰“大人,你心緒好像有點不穩,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直覺或者預感,下官也很相信人對危機的預感,所以,大人不妨對我直言,下官雖才智淺薄,但願為大人分擔……”

阿倫撫摸著下巴,轉頭看了看光海庭,目光又投向了峽谷的另一個方向,肅容問︰“那好,以你的淺薄才智看來,那邊忽然出現大群獸人的幾率有多少?”

光海庭為之一窒,哪有人將對方的謙詞不加修飾地反彈回來的,但一想起這個攝政王對自己的利害關系,他沒半點脾氣的回應︰“大人,我看機會實在微乎其微啊……是不是前兩天遭遇獸人的事件,令您……”

阿倫毫無表情的揮了揮手,一副跟你無法溝通的樣子,光海庭馬上乖巧的閉上嘴巴。

鑒于他的乖巧表現,阿倫牽了牽嘴角,又石破天驚的爆了一句︰“光海庭,我說,你仔細听,我懷疑,獸人戰爭已經爆發了!”

“……”

光海庭無言以對了,他有點後悔走過來和阿倫拉關系,攝政王現在確實不在正常狀態中,或許應該想想,他是不是真的中暑了……

但就在他這個想法剛剛升起時,視野所及的盡頭、遠方的叢林中驚起了群群鳥兒,緊接著,火紅巨木上的大群烏鴉也在一片片呀呀聲中驚起,峽谷另一邊的盡頭處浮起一層淡淡的塵埃,仿佛間,已可隱約听見遠方傳來的腳步聲。

這代表,那個方向有起碼過萬人正在行進才能造出的聲勢。

很快,這陣帶有壓迫感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正布置簡易帳篷的神龍精兵們紛紛停下動作,不無驚惶地看向同一個方向,星雲山脈里罕有出現正規軍的時候,尤其這里還是一處特別荒涼的地帶,出現正規軍可能性近乎是零,來的到底是什麼人?

阿倫回身低喝︰“馬上把東西收拾好,不要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再過來我這邊!我們極有可能,遭遇獸人大軍了!”

盡管攝政王大人的話听起來有點危言聳听,但沒有人敢輕忽半點,畢竟在這個地帶遭遇友軍的可能,同樣接近零!

阿倫選的位置不錯,背後有幾塊特別高大又往外傾斜的褐色花崗石作為遮擋,四周有到膝蓋高的雜草,眾人匍匐下來,並不輕易被發現,換而言之,正處在正常人視線的盲點。

從他們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對方到底是哪路人馬。

當真的看清對方長相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都倒抽一口冷氣,祖賓先生竟然不幸言中了,獸人!

有大規模的獸人軍隊進入星雲山脈,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暴風城破,另一種是他們渡過了傳說沒有任何船只可以渡過的沉寂之海,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令人不寒而栗!

在戰爭年代,每個人都會被卷入顛沛流離的時代之中,更何況他們這些軍人,一時間,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比紙還要蒼白。

三個獸人偵察兵先後從對面的山上穿過去了,最後一個還指向他們的方位比著各種手勢,但沒有人敢動彈半分,因為稍稍回頭,就能看到他們這邊的岩石群高處,也正站著另一個獸人偵察兵,以手勢回應著對面同伴。

沒過多久,在峽谷的另一端,人數約五百人的獸人重甲兵正隆隆踏進,一直來到他們下方那棵火紅的參天巨木下,其中過半人卸下行李,開始搭建篝火堆,另一半人小踏步往峽谷的另一方向,布陣守衛。

阿倫不禁咬了咬下唇,有一支數量驚人的獸人部隊竟然看中這里作為臨時據點了,如果按原計劃進入到峽谷,那麼他們將陷入死戰之局,希拉沒騙我,她預言的東西,總算有一次是真的了……

相比起阿倫還算鎮靜的心情,士兵們的心情就起伏多了,他們是唐氏一族的精英士兵,在神龍與疾風的戰爭里,他們只需要筆直站在後方,就能平安渡過了,但現在,只要一個差錯,那每個人都要面對千軍萬馬。

沒有人敢喘半口大氣,眼楮更是半開半合,避免敵人中有強者高手發覺。

士兵們也第一次對阿倫產生感激之情,幸好攝政王說中暑硬要到上面來,不然真在下面樹蔭下休息,後果已不堪設想了。

“大人,看陣勢,這些只是先行部隊,趁他們大部隊沒到之前,我們是不是該離開這里?”唐仁低聲請示,畢竟是和平年代里成長的將領,一聯想到未來會有一場種族大戰即將在阿蘭斯展開時,他連聲音也變得沙啞了。

阿倫緩緩摘下了那副厚厚的茶色眼鏡,用蔚藍色的瞳孔默默將四周一切收進眼里,這個時候,任何一個視線的盲點,都可能造成他們全員的死亡,他不可以有半點疏忽了。

“大人,你的眼楮……”光海庭注視著阿倫的雙眼,低聲道。

這樣純淨的蔚藍確實罕見于阿蘭斯人類世界,阿倫計算著對面山頭獸人哨兵的動作,口中隨口應道︰“怎麼?”

光海庭輕聲贊嘆︰“很漂亮,這是我生平見過最美麗的一雙眼楮,比雅煙的眼楮還要漂亮……”

阿倫沒好氣道︰“光海庭大人,這個時候你仍可以保持一顆平常心來拍我馬屁,這份功夫也是我生平罕見呀。”

光海庭訕訕一笑,還沒答話,阿倫已低聲下令道︰“我們的偵察已經告一段落,現在是離開的時候!各位注意了,對面山頭有七個哨兵,他們所在的位置,估計和我們這邊山頭哨兵所在的位置相差不遠,要離開這里,首先就要考慮如何引開他們的視線!”

他從唐仁箭囊中抽出一支弓箭,低聲說︰“我把箭點燃,射向樹冠,當他們忙著救火,最混亂的時候,就是我們離開的時機!”

“這樣,他們會發現我們的位置嗎?”唐仁謹慎的提醒。

“只要箭的速度夠快,沒有人知道它是從哪里來的?”

“……”

“大人,你不需要用弓嗎?”

但很快唐仁便發現自己這句問話是多余的,攝政王手中的半截斷箭已經猛然出手,速度驚世駭俗至極點,幾乎是剛一離手,那支帶著烈火的利箭已經射進了火紅色的樹干之中。

天氣本就干燥,又是下午時分,一點點火星就能釀成火患,更何況是一團烈火撞進了干燥的枝葉之中,火紅色的樹冠很快就變成了火紅色的烈焰,四周的獸人立即騷動了起來,唧唧呱呱的獸人語在下面此起彼落,亂成一片。

眼見對面山頭上的哨兵也跑了六個下去救火,剩下哨兵也低頭觀望時,阿倫沉聲道︰“獸人的警惕防御已經降到最低,走,就在現在!”

眾人彎著身體,慢慢往後移動,直退到岩石處,才敏捷翻上,阿倫的身形驀然一閃,已射到某塊不顯眼的岩石後,躲在那里的獸人哨兵還沒反應過來,已永遠停止了呼吸。

看見獸人脖子上流出的鮮血,阿倫不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頭揮手︰“快,馬上離開這里!”

士兵們先是一呆,但馬上跟上阿倫的腳步,弓身迅速前進,他們大多數人腦海中都浮現出這樣一個問題︰擁有這麼驚人的速度,攝政王大人到底是人還是鬼……

“停下,對面的哨兵看過來了。”阿倫領著眾人躲到一塊巨岩背後,壓低聲音命令。

唐仁等人用力的深呼吸著,不但因為前一刻的劇烈運動,還因為他們首次離死亡如此接近。

阿倫牽了牽嘴角,說︰“緊張只會令你們和死神拉近距離,過分的恐懼只會把你們投進死神的懷抱,跟隨我,我必能帶領你們遠離死神!”

這平淡的語氣中包含有深深的自信和過人的傲氣,目睹過阿倫實力,現在得到他的激勵和承諾,士兵們都挺了挺胸膛,多多少少回復了一點士氣。

“大人,你認為獸人大軍從何而來呢?” 光海庭輕喘著氣問,他的表現勝不了唐仁多少,就武技而言,他恐怕也只是個普通的高手。

阿倫觀察著眾人的表現,發現這個問題令所有人都盯了過來,這問題關系到整件事的嚴峻程度,盡管大多數人都絕望的認為暴風城樓已破,但仍是期望著看這位攝政王,希望這位與眾不同的祖賓大人能說出一個與眾不同的答案。

在這一點上,阿倫倒沒有令他們失望,口中隨口答道︰“十有八九是沉寂之海,他們渡過了沉寂之海,現行部隊急行軍,來到了這里。”

這個說法就如以往任何一次說出那樣石破天驚,沒有人質疑,只有更為急促的呼吸聲,他們都在聆听。

光海庭皺眉思索,又問︰“大人,那麼獸人大軍忽然出現星雲山脈,你認為他們的目標是?”

阿倫答道︰“不是你們神龍,就是自由天堂!前者可能性最大。”

“我們的神龍?”唐仁奇道,在他心目中,祖賓大人不正是神龍的統帥之一嗎。

阿倫顯然還沒習慣將自己和神龍綁在一起,尷尬一笑,幸好光海庭為他解除的窘境,問︰“為什麼呢,大人?從這個方向過去,也有可能是疾風平原的。”

阿倫苦笑道︰“因為他們真的是從沉寂之海過來,首先要佔領的,肯定是神龍,肯定是暴風要塞,因為那里能和他們國土接壤,可以大大拉短軍隊的補給線!那麼,為什麼還有可能是自由天堂呢,那就是另一種可能,我們遭遇的這支部隊是專門去牽制人類其余各國勢力的敢死隊,為的就是讓暴風城樓得不到及時的支援,盡快被攻破。自由天堂是人類的經濟中心,與各國命運息息相關,它被侵略的話,很多人都會很頭痛啊……”

“唉,再或者,現在已經不止有一支獸人部隊潛進了星雲山脈,他們身負著不同的使命,最好希望不要是這樣,要不然,我們恐怕……”阿倫沒把話說下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還有一個更壓抑的問題他並沒有說出來,獸人如果渡過了沉寂之海,那麼不朽之峰肯定成為前哨站,身在星雲學院的鳳雅玲,此時恐怕正處于極大的危機之中。

他探頭出岩石邊瞥了一眼,喝醒仍在思考的眾人︰“繼續前進!”


繞過這一隊獸人軍隊後,已是黃昏時分,絢麗的晚霞飄逸在西面的天空,但這種迷人的絢麗,此時對于眾人來說更像是一塊妖異的畫板,尤其天空深處那份嫣紅,更令他們聯想到無窮無盡的鮮血。

站在高峰回頭俯瞰,那群起碼超過五萬人的獸人部隊仿似螻蟻一般鑽進星雲山脈,但阿倫很擔心,這群螻蟻鑽進人類世界後會化作洪流,將狠狠地將整個人類世界的文明作一次殘酷的清洗。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個極為古怪的念頭,獸人入侵人類世界,他完全可以站在一個人類的角度去思考,去捍衛人類的尊嚴,但假如是亡靈大軍入侵呢,他將如何應對,一邊流淌著銀灰色血液,一邊和另一群同樣流淌著銀灰色血液的亡靈惡魔去戰斗嗎?哈,那未免也太過諷刺了,當戰斗雙方都看到自己血液的顏色,恐怕他永遠也無法站立在任何一個種族陣營之中,人類視他為可恨的敵人,同類視他為可恥的叛徒……

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唇,將這些惱人的雜思揮至腦後,舉起水囊灌了幾口水進喉嚨,恰恰看見西面的天空正變幻著屬于它自己的魔術——迷離的晚霞正如他迷離的過去,正映照著他的臉龐,他未來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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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哲人曾經說過,命運就像家里被寵壞的孩子,當它執意要與你開玩笑的時候,你是怎麼躲也躲不過的。

阿倫正是踫上這樣一種情形,當他們的暫休還沒結束,又有一隊人數更為龐大的獸人大軍正往他們的方向行進而來,而且,先行的千人部隊,恰恰選中了他們休息的那座高山作為臨時指揮部。

于是,厄運在他們剛剛逃過大難後靠近,並且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晚霞尚未散去,夜色正悄悄降臨時,兩隊八人一組的獸人偵察兵,分別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往他們所在的位置靠去。

阿倫第一個從假寐中驚醒了過來,他迅速警醒剛剛進入睡眠狀態的同伴,打手勢喚回仍茫然不覺的哨兵,心中暗暗叫苦,自己竟然選中了一條獸人大軍的行軍路線,這麼快就迎來了獸人的第二路軍隊,而且看這批哨兵的質數和陣容,很可能還是踫上獸人指揮官之類大人物,將進駐這一帶。

呵,如果有一支敢死隊在手,現在又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辦,刺殺這個獸人指揮官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這個充滿殺氣的念頭才剛剛閃過腦海,阿倫立即感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了他們的方向,雖然相隔很遠,但阿倫感應到了對方的存在,正如對方感應到了他的剎那殺機。

阿倫趕緊收斂氣息,現在與這個獸人強者沖突,並非什麼聰明的做法。

“大人,怎麼了?”

“壓低聲音,有十六個獸人偵察兵來了,不過他們只是幌子,還有一個真正的高手躲在他們後面。”阿倫緩緩解釋,對于大多數人類而言,根本還沒听到任何異樣的聲音,他們僅僅是茫然的隨著阿倫看向同一方向。

“我們要立即走了!”阿倫低聲下令,偵察兵里面也隱藏有獸人的絕世強者,恐怕等會上來的是獸人世界里重量級的大人物。

他們從另一個方向輕手輕腳地下山,現在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令他們置身于被兩支獸人部隊夾擊的險地。

夜色已經悄悄降臨在他們頭頂,月亮擦著惺忪的睡眼爬上了天空,一陣輕風吹過,帶來了初秋的寒意,阿倫皺了皺眉,那個獸人強者竟然是個擅長跟蹤的獵人,竟然從後面追了上來。

但他顯然沒弄清楚自己的實力,竟然妄圖想憑一個人來擺平這里所有人。

阿倫停下了腳步,沉聲道︰“那個獸人高手追上來了,你們繼續前進,我留下殿後,我會盡快追上你們……假如我掉隊了,你們不需等候,按照原計劃,由唐仁指揮隊伍,將女皇接回神龍!”

“大人,這樣……”光海庭痛心道,仿佛生離死別。

“走,立即!”阿倫沒好氣地淡淡道,“要不,留你來殿後!”

“是,攝政王大人!我等定不負使命!”一听有可能換人殿後,大伙立即沒有了扭捏的作態,唐仁帶領所有軍人鄭重行軍禮,轉身繼續前進。

阿倫目睹著他們的身影迅速消失的夜色之中,心中默默評估著雙方實力,如果留下唐仁他們,像對方這個級別的強者,勢必發現己方的埋伏,而自己獨立面對他,會增加風險,但卻更有可能無聲無息的干掉他。

對方或許是一個出色的獸人追蹤者,但自己卻是一個屬于黑暗的暗殺者,命運的天平上,阿倫放下了自己的籌碼。

他輕輕躍到旁邊一棵槐樹的樹枝上,樹枝輕輕晃動了一下,並沒有驚醒鳥巢里熟睡的鳥兒。

阿倫將呼吸放到最慢,將自己和四周的樹木、石頭、泥土溶為一體,緊緊盯著漆黑的下方。

沒過一會,一道魁梧的身影從遠而近,仿佛一陣風似的,不作任何停頓,已迅速從阿倫腳下掠過。

阿倫暗贊一聲,這個獸人的速度在獸人里應算數一數二了,想必在他們的世界里,應是個名動一方的狠角色。

阿倫上身一側,已落到樹下,那根樹枝又是輕輕一晃,始終沒有驚動過那幾只熟睡的小鳥。

他完全屏住呼吸,身形緊貼地面,如閃電一般追在那獸人身後,每一步都剛好與獸人同時起腳,又同時落地,區別是阿倫每一步都跨得更遠,迅速拉近著雙方的距離。

阿倫默默計算著對方的呼吸節拍,要麼不動手,一動手務必是雷霆一擊,不能讓對方發出任何求救的信號。

絕世強者間的對決罕有出現秒殺,但阿倫相信這會是其中一次。

但那個獸人強者顯然也是個習慣漆黑的暗殺者,單憑本能的直覺就察覺到來自身後的危險,他並不敢回頭察看,而是選擇忽然加快腳步,擠盡全身所有力氣猛地往前疾沖。

阿倫雖然意外這個獸人的機靈,但他毫不猶豫地跟上了對方腳步,如果這樣都讓對方跑掉,那他在暴風山脈的日子算是白混了。

四周的樹木山石見證著這兩個種族強者間無聲無息的較量,他們像風一樣在漆黑中穿梭,穿過任何障礙和羈絆,不作絲毫停留。

阿倫不禁有點佩服這個獸人的心智,死亡的陰影已經完全將他籠罩,但他仍能保持鎮靜,腳步不見絲毫慌亂,最難得的是,他始終沒有回頭看過一眼,甚至沒有發出任何求救的信號。

只要他敢稍稍放緩一下速度,阿倫都有信心立即將他置于死地。

兩人的距離再次慢慢拉近,其實那獸人的內心遠不如阿倫想像中那般鎮定,他額角已經滲出了冷汗,但無數次出生入死的經驗告訴他,現在絕不能露出絲毫破綻,不然很可能會倒在死神的懷抱中,盡管對他而言,他听不到身後有任何的呼吸聲或者腳步聲,不過經驗告訴他,死神正緊緊尾隨在身後。

獸人想,恐怕只能驚動他們了,雖然一定會被他們恥笑,但總好過莫名其名地送命……

阿倫袖子里的匕首已經無聲無息地滑落到手中,他已經到了可以勉強出手的距離,但他仍在等待,等獸人換氣的那個剎那,面前這個獸人強者催逼自己的潛力來狂奔,氣力衰竭那一刻很快就會來臨。

他打算跑回到山頂找救兵嗎?太天真了,上坡路段更能消耗體力,他這樣做是提前自己的死亡時間……阿倫牽了牽嘴角,嘲諷的想著。

但很快,他嘴角邊的嘲笑消失了,前方不遠處竟然有極為輕微的氣息,大約有兩個人,但竟然能令自己來到這麼近才發現對方,這兩個人恐怕也在絕世強者的行列之中。

準備到那山頂上駐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獸人大人物啊,竟然有這麼多獸人強者保護在他周圍……

還有,面前這個獸人一舉一動都落在我眼中,他到底什麼時候發出求救信號了,甚至還能做出了溝通,十分合理地做出了反伏擊計劃。

阿倫十分清楚面前已經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拼著受傷也要宰掉這個獸人,另一個選擇就是馬上轉身離去,以他的速度,沒人能追上來。

他很快就選擇了前者,前面這個獸人是個罕見出色的追蹤者,說不定他們這群人類的氣味已經落進他的鼻子里,被他牢牢記住,萬一他尾隨追來,恐怕只有自己一人能生離星雲山脈。

利用獸人薩滿的心靈捆綁,獸人之間的心靈可以進行簡單的溝通,但這一項發明于寂靜時代的咒語會耗費大量的能源石,並不輕易使用,但阿倫很不幸地遇上了曾被心靈捆綁的對手。

那獸人感覺到同伴的心跳,很明顯的松了口氣,心想終于進入安全區域了。

但他這個想法才剛剛升起,後面死亡的壓力驀然大漲,原本無聲無息的殺氣猛地驚人膨脹,清晰地听到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這說明身後的死神不再按照自己的步伐來隱藏聲音,對方出手了,身後的死神一直隱藏著實力,現在才是他真正的速度。

這個死神太自大了,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獸人強撐著不換氣,往同伴所選擇的兩個伏擊點之間射過去。

兩道同樣魁梧的身影分別從兩個方向射出,勢必要攔截對手于出手之前。

生死只在瞬息之間,他們都低估了這個敵手的機動性。

阿倫手中的匕首已經飛甩了出去,直指獸人背心的要害,那獸人強行在高速行進中橫移,恰恰避開了這把暗器,身形終于停頓了下來,但另一把匕首已經立即滑落到阿倫手中,他整個人更是化為一道離弦後的利箭,徑直射向獸人,腳下滑過沙土時順便踢出兩道沙塵,分別掃向那兩個妄圖突襲的敵人。

獸人終于在整場對決中首次回頭,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可怕對手的容貌,那蔚藍色的瞳孔倒影著天上黯淡的月色,其中不帶任何生命的感情,這樣的深邃,或許就是死神的眼眸……當獸人還想再細看這死神的五官時,一道寒光已經劃過了他沒有任何防御的脖子,緊接著,無窮無盡的深藍洶涌而來,將他淹沒其中,令他在窒息中,不甘心地合上了雙眼。

他的兩個獸人同伴驚呼一聲,他們已經充分預計這個對手的強大,但還是沒料到竟然強至可以秒殺絕世強者的境界,血統中勇悍的個性支撐著他們的意志,兩獸人僅僅是稍稍一窒,馬上就回過了神,更為凶猛地向阿倫撲去。

只需剎那,阿倫已能全身而退,他身子往後一傾,以極為匪夷所思的角度轉過了身,幾乎是無需起步,就能保持來時的速度,急速退去。

于是,只在瞬間,原來的追逐者變成了被追逐者,區別只是原來的距離是越來越近,現在的距離是越來越遠。

那兩個獸人強者追在身後也暗暗心驚,獸人世界里一直流傳著山妖的傳說,傳說山妖們專門在夜間活動,行動的速度比任何鬼魅還要驚人,莫非眼前這只就是傳聞中的山妖,不然哪來這麼驚人的速度?

如果讓阿倫了解他們的想法,肯定是哭笑不得了。

忽然間,遠方一團烏雲涌來,不需片刻,就已掩蓋住了月亮的光華,本就陰暗的荒野山道,忽然間完全陷入進一片漆黑當中,阿倫心中警兆響起,仿佛前面漆黑的世界正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正滿懷敵意地等待著他。

這種極玄的直覺竟然令他自心底打了個冷戰,差點忍不住要停下腳步,抵擋住這種妖異的感覺,阿倫悶哼了一聲,腳下用力一蹬,非但不作停留,還以更為驚人的速度,往前方那漆黑的位置撞去。

當快要接近這股凶邪的力量時,阿倫涌起了似曾相識的感覺,這股類似凶獸般的強悍力量,他曾在不朽之巔見過一次,那是星雲流血夜的屠殺過後,有所不同的是,面前這股力量比起上次所見,它沒有那麼霸道和張狂,更為內斂和陰柔。

他們不是同一個人,但相互間一定有相當緊密的關系!

阿倫心中大罵,進入星雲山脈後,運氣真是好極了,竟然踫上了獸人皇族,說不定就是猜測中那個獸人指揮官,如果被對方攔截下來,一人面對三個獸人絕世強者,恐怕就得向漢弗里學習了——死是死定了,不過一定會拉上一個來墊背。

漆黑中,兩人已無聲無息地交上了手。

阿倫裝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硬是從正面撞了過去,但雙方的力量剛一接觸,他就像泥鰍一樣滑開,然後身形一晃,利用折射身法從對方右側穿過去,獸人皇族處變不驚,巨掌一曲,往阿倫折射的方向擊去。

眼看就被這千斤巨力擊中時,阿倫身形再次折射,已閃到獸人的左側,為了以防不測,他還故意稍稍放慢速度,避免獸人還能反擊,他就再換回到原來的方向。

獸人皇族眼見自己竟然被完全騙過了重心,也不慌亂,長腿一伸,憑方位向阿倫小腿踢去,不求斃敵,只求把對方給留下來。

來得好!阿倫愉悅地牽動嘴角,腳下一躍,恰恰踏在那獸人的腳腕上,打算借力一蹬,往遠方彈去。

意料中骨折聲出現了,但阿倫嘴角邊嘲諷的笑意卻消失了,他發現自己非但沒能借到半分力氣,使出去的力氣像是落入了大海之中,瞬間無影無蹤。

他雖然踏斷了獸人的腳腕,但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那部位產生,牢牢吸住了阿倫全身,將他本該前沖的身體倒扯而回。

阿倫暗罵一聲,這個獸人皇族的打法真是損人不利己。

他勉強穩住重心,低吼一聲,反手往獸人的頭顱拍去,那獸人竟不避不讓,抬起另一條腿直直向阿倫的心髒踢去。

同歸于盡的打法是阿倫最為擅長,他知道現在只要一變招,鐵定被留在原地。

阿倫一咬牙,用深邃的蔚藍迎上那片陰沉的漆黑,掌上加大力量,更快更猛地向那獸人的頭上擊落。

眼看雙方就要同歸于盡,那獸人低吼一聲,面對死亡的壓力,他終于勉強變招,肩膀一側,堪堪避過要害,但出腳的方位也因此走樣,于是,“ 嚓”一聲過後,阿倫擊碎了獸人的肩膀,而獸人也踢中了阿倫的腰間上側的痛處。

撕心的痛苦撕過阿倫的神經,一股陰柔的力量滲體而入,他感到自己的意識也模糊了剎那,那獸人皇族顯然也並不好過,兩人幾乎是同時噴出一口鮮血,但沒有人因此倒下,一個仍佇立原地,而另一個繼續極速狂奔。

從照面到交手,再到擦身而過,前後不過兩、三秒光景,但雙方都心知肚明,只要哪一方稍弱一點,或者反應稍慢一點,恐怕此時已經變成一具毫無生命的尸體。

這時,從後追來的兩個獸人才匆匆趕到,烏雲恰恰繞過了月亮,令天地恢復了少許的光明,他們看到那獸人皇族臉色如白紙般蒼白,慌忙拜倒請罪。

那獸人皇族擺擺手,表示並不要緊,他轉過頭,立即銳利地發現地上不遠處的地上有一灘銀灰色的液體,在月色下熠熠發亮,他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看向阿倫離去的方向。


朦朧月色下,阿倫卻感到陣陣漆黑正向他不斷襲來,身軀仿佛要在這無盡的漆黑中下沉,被它漸漸吞沒。

從肉體到靈魂都似乎虛脫了一般,周圍的一切仿佛變得朦朧起來,他用力晃了晃腦袋,令視覺恢復清晰。

他默默強忍著暈眩,暗自分析,這個獸人的武技一定溶入了異族的邪術,攻擊中竟隱藏有詛咒的力量,老子親切的問候他獸族全家大小,荒山野嶺的,哪里能找到牧師給我解除詛咒……

假如要等詛咒自動解除,恐怕也是後天以後的事,這段時間就得靠意志來抵擋持續不斷的暈眩感了……

阿倫計算了一下距離,自問除非是速度如自己一般驚人的強者狂追半個晚上,不然休想到達現在的位置,他又側耳聆听了一陣,確認並沒有獸人吊在身後,才坐倒在一棵老樹下面,那陣令人產生朦朧感的暈眩立即以更為強烈的節奏向他襲來,他勉強調整著內息,但手腕上的元氣鎖扣環卻控制住他的力量,讓他不能過分催動力量來壓制詛咒的反噬。

終于,他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慢慢垂下,意識慢慢向模糊的深處中游去。


黑夜已在不知不覺間悄悄離開,耀目的陽光刺激著阿倫的雙眼,令他終于從昏昏沉沉的睡眠中清醒了過來,他仰頭望天,枝葉間的間隙正閃爍著舞動的陽光,從葉子上未干的雨露可以看出,現在應該是剛剛過了清晨時分。

阿倫牽了牽嘴角,清晨的陽光是美好的,假如它不是那麼刺眼的話。

接著,他垂下頭時便驚訝地發現,在不遠處竟然堆有篝火堆,上面還飄動著裊裊青煙,說明它剛熄滅不久。

詛咒發作的後果確實嚴重,竟然有人曾經來到這麼近的距離,我也渾然不覺,幸好運氣不錯,對方似乎並沒有對我怎麼樣……想到這里,阿倫很是保守地檢查了自己的衣裝,嗯,應該沒有被人佔過便宜。

他檢查了一遍內息,發覺詛咒的力量狂亂發作過一次後,已經減退了不少,以自己的實力,應該能控制住它下一次反噬了……

這時,遠方傳來了人聲,幾個一臉稚氣,卻又裝出一副剽悍模樣的年輕人從樹林的另一邊走了過來,他們各自提著幾袋清水,看來正是篝火的主人,剛才打水去了。

他們徑直來到了阿倫面前,其中領頭的那人扔了一個水袋給阿倫,粗聲粗氣道︰“大叔,你口渴了吧?”

“謝謝!”阿倫親切的笑笑,接過水袋,仰頭就灌了幾口。

“喂,對于你的救民恩人,就這麼說聲‘謝謝’就算了?”另一個年輕人裝出很凶的樣子。

“啊……救命恩人?”阿倫心想你們頂多沒有傷害我,怎麼變成救命恩人了。

想到這,他不由得細心觀察著這幾個年輕人,整齊的服飾,講究的衣著配搭,不過看布料的顏色,已經很陳舊了,那麼,估計他們應該是落魄的貴族吧,在這個非常時期,跑來星雲山脈干什麼呢,踫踫運氣去獵殺獸人,證明自己的勇敢?

“喂,大叔,你看人的眼神很好色呀,這不太禮貌呀!我們昨晚在這里為你守了一夜,沒讓野獸傷害你,還不算救命恩人嗎?”領頭的年輕人很是理直氣壯地告訴阿倫。

阿倫苦澀一笑,這是星雲山脈中段,罕有特別凶猛的野獸,如果有野獸,那只能是獸人巡邏兵,畢竟現在星雲山脈里,到處都有可能遇見他們的大軍,那假如是獸人的話,他們的存在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恐怕是立即丟下自己這位沉睡中的大叔,他們就落荒而逃了吧。

畢竟對方看起來並不算是太壞,阿倫只好回答︰“那麼,你們想怎麼樣呢?”

“這個……”長期的貴族身份讓這個年輕人有點難以啟齒,但他還是鼓足勇氣,大聲說出要求,“大叔,看你衣服蠻光鮮的,應該是個有錢人吧,我們救了你,你應該有所回報吧,給這麼個一千幾百銀幣意思意思就好了,我們也不是什麼貪心的人。”

阿倫哈哈一笑,五百銀幣就足夠在自由天堂鬧市區買一個不錯的鋪位,他們的胃口真不小。

他摸了摸貼身的口袋,發現可以兌換金銀的票據竟然一張沒少,不禁對這幾個年輕人生出一點好感,明明想進入星雲山脈搶劫,卻又要守貴族規矩,堅持高貴的行事方式,確實令人哭笑不得。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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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叔,你的笑容很討厭啊,這可是很容易令我們憤怒的!”一個年輕人馬上聯想到阿倫其實正恥笑他們。

“對啊,你對你們的救民恩人也太沒禮貌了。”

“……”

幾個年輕人七嘴八舌地譴責阿倫,阿倫微笑應對,不用多久,他便已從這幾個毫無機心的年輕人口中探出他們的來歷︰

在疾風戰爭入侵自由天堂期間,疾風對自由天堂南部造成了嚴重的傷害,許多本來聲名顯赫的家族因為戰爭而一夜破產,面前幾個年輕人所在的家族,也是其中之一。

他們本來懷抱夢想,就讀阿蘭斯各大名校,但因為家族的不幸,不得不停止學業,回去振興家族,只可惜事與願違,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慢慢發覺世界並非他們所想像般簡單,時間證明了他們並非干商業的料子。

于是,他們感到懷才不遇,感到事不予我,總想振翅高飛,卻只能在低空徘徊……

年輕人當中有一個家族是干情報販賣的,當听到獸人已從沉寂之海入侵的消息,他們因為相似的身世,偷偷聯合了起來,打算潛伏進星雲山脈,干一番大事業。

他們說得很是堂皇冠冕,但阿倫很清楚的知道,什麼保護人類和平,誅滅獸人等等都是空洞無力了,他們只想發財,拿到一批可觀的錢財,然後風光地回到家族,告訴世人他們並非是敗家子。

從他們多次提起星雲學院,還可以猜出他們的發財計劃之一︰救出一些財大勢大的家族子弟,借此邀功,來獲取大量的回報。

阿倫不禁搖了搖頭,亂世當前,抱著同一念頭進入星雲山脈淘金的男兒們,恐怕不在少數吧,也不知有多少枉死在星雲的群山之中,不過面前這幾位的運氣相當不錯,所行走的路線已經和獸人大軍的先鋒在同一個平面上了,但幸好並沒有相交。

千古以來,能在戰爭年代里發財的,除了精明的計算,過人的實力外,恐怕最需要的,還是運氣……

他目光一一從這幾個年輕人臉上掠過,說︰“幾位都是實力非同一般的男兒,但星雲山脈此時藏龍臥虎,很容易就能遭遇上各種各樣的危機……我有一個提議,既能讓各位在這亂世中獲取財富,建立功名,也能為人類盡一分力……”

面對眾人期待的注視,阿倫笑笑,壓低聲音說︰“你們分成三組,分別前往天空之城,疾風家族總部,雷諾首都,通知愛莉婭小姐、波特副團長、拜倫王子,告訴他們,獸人大軍已經潛伏進星雲山脈急行軍,目標將會是神龍或者自由天堂,他們就會知道該怎麼做了……”

“大叔,你怎麼知道獸人大軍已經在星雲山脈急行軍了,根據我家族的情報,獸人大軍剛剛在沉寂之海靠岸歇息著呢!”

“對啊,大叔,你可不要支開我們,後世的史學家還得靠我們混飯吃的。”

“……”

阿倫由得他們七嘴八舌的發表完個人見解,才輕聲道︰“只要你們肯將消息帶到,他們將賦給你每人十萬銀幣!”

沒有任何聲音能比最後一句更具誘惑力了,但在這荒山野嶺听著一位老人家娓娓道來,總覺得缺少點什麼。

阿倫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可兌換現金的票據,向他們每人塞了一張,淡淡道︰“這是訂金!”

年輕人們看清楚票據上的數字時,個個瞪大了眼楮,商業世家的出身讓他們馬上分辨出這些票據的真偽,看向阿倫時立即換了一副表情,阿倫補充說︰“你們不用猜測我是誰,因為這不是重點!拿紙拿筆給我,他們只要看到紙上的文字,十萬銀幣將一分不少的放進你們口袋里……”

“……”

年輕人們以專業的眼光盯著阿倫的筆跡,喃喃評價︰“……大叔的字實在不怎麼樣啊!”

“這個更加不是重點……”阿倫大聲咳嗽了兩聲,又強調了一下他們的使命感,“人類的未來,就拜托你們了!”

年輕人們仿佛也被這句煽情的對白所感染,他們鄭重地點了點頭,沉聲說︰“大叔,讓我們拜過賢人藍雪雲,相互祝福對方,再告別吧!”

“拜藍雪雲?”自己這個名字從別人口中吐出並非第一次,但還是第一次和“拜”這個字聯系在一起的。

“對啊,拜祭我們自由天堂的守護者,人類歷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英雄人物!”年輕人們嚴肅地說,其中還有人不屑地瞥了瞥阿倫,仿佛不屑于他的無知。

“可是,他好像沒有死啊!”

“大叔,並不是死人才能拜祭的!你得尊重我們這一代的意願,而且我們相信,這個意願在將來,會成為傳統!”領頭那個年輕人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從懷中鄭而重之地取出一個帶底座的雕塑,又鄭而重之地放到一塊大石上面。

阿倫從未想過自己在民間的形象竟然已高大至如此地步,不禁滿懷期望地細看向那雕塑,卻猛然發覺,那雕塑除了底座寫有自己的名字,其余沒有一分和自己相像的!

嚴格來說,它制作得栩栩如生,但動作張牙舞爪,表情猙獰且張狂,那副大號墨鏡竟然架到了額頭上,露出一對微微凸出、又大如燈籠的雙眼,整個形象怪誕之極。

領頭那年輕人見阿倫瞪著藍雪雲大人的雕塑,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很不滿地說︰“大叔,這可是去年自由天堂僅僅發售一百個的珍藏版呀,你總不會認為有什麼問題吧?”

“不會,只是有點訝異藍雪雲賢人的頭為何會這麼大……”阿倫苦笑道。

“偉大的人物有偉大的智慧,偉大智慧因為大,所以得有一個碩大的頭顱才能放得下它們!”年輕人很認真的解釋,“好了,我們開始吧!”

阿倫不得不跟著他們將右手放到左邊肩膀,然後深深向自己的雕塑鞠躬,說出一番本該祭奠先人用的祭詞,再請賢人在天空深處中注視他們,祝福他們。

簡單而隆重的儀式過後,年輕人們才肯與阿倫揮手道別,並鄭重承諾,一定不負所托。

凝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阿倫想,在這個逐漸混亂的世界里,不可預測的事情將越來越多,或許,他們未必能將信送到,但畢竟現在多了一分打算,未來就多一分希望。

清晨的風,秋意更重了。

不朽之峰,終年環繞的雲霧仿佛少了以往的靈動,多了幾分揮之不去的惆悵。

正如阿倫當年所預言的那樣,獸人渡過了沉寂之海,並以此作為臨時基地,指揮全局,入侵人類的國土。

阿倫並沒有尋見唐仁他們,只好孤身上路,星雲山脈比起以往的混亂,現在蕭索了許多,一個個著名的盜賊團伙紛紛撤退,他們只擅長對付武裝度不足的商人,一听到獸人大軍來了,馬上集體西遷,誰也不想成為第二次獸人大戰中的人類烈士。

阿倫很有理由相信,這群惡棍進入正常人類世界後,會在獸人大軍到來前,提前就帶來混亂和災難,所以一路走來,他順手解決了幾個盜賊團伙,順便也補充一下自己的糧食。

不朽之峰下面的星雲巨臂已經被獸人軍隊重點守護,幸好上星雲之巔,還有很多種方法,阿倫很慶幸自己的未婚妻曾為自己提供過其中一種,而且,還是最迅速的那種。

他繞到了不朽之峰的另一側,這里獸人的防御系統薄弱了許多,只有幾個哨兵在外圍的暗處里放哨,阿倫沒花費多少勁便潛了進去,憑記憶來到愛莉婭當日帶他上下山的位置,在峭壁上尋見那塊一點都不顯眼的小石塊,用不同的手法擺弄了好一會後,一根繩子從空中高速滑落而下。

阿倫緊握繩子,再次轉動那石塊,繩子立即高速往上沖去。

順利來到星雲之巔,阿倫看著四周熟悉的事物,不由得輕輕感嘆了一句︰“久違了,星雲!”

不知不覺,從離開,到現在,前後已差不多有兩年,兩年時間,不長也不短,但足以令一個哇哇大哭的出生嬰孩,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也足以讓埋藏在土地深處的種子發芽,從破土而出,到長成亭亭玉立的小樹,地上的小草幾度枯榮,天空的大雁幾度來回,自己也從當年那個隨波逐流、沒有目標、也不希望有明天的無所事事者,變成今天身負重任、肩托兩個國家命運的權重者。

這一路走來,他感覺靈魂在這一次次變遷中沉澱不已,但底子里不屈的精神卻告訴他,不虛此行。

只要人在路上,旅程永遠不會停止……阿倫仰望湛藍的天空,收拾心情,加緊腳步,穿進星雲學院的宿舍地帶。

按照他原本的猜想,大多數學員發現獸人自沉寂之海而來,肯定第一時間逃到神龍尋求庇護,只有極少部分人被不幸捕獲,他希望鳳雅玲也是成功逃脫者的其中一員,他上來正是為了確認這一點。

但很快,他發現他猜錯了,星雲中心區域,大主教襖貝雕塑下面的幾大禮堂,全部有獸人重兵把守,那只能說明,有非常多的學員沒能逃出去,不然一個禮堂就足夠關大量的人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他們逃不出星雲呢?

阿倫想到第一個可能就是,星雲里面有獸人的內奸,控制住了星雲巨臂的使用,讓大部分人都無法及時逃離,被困在此地,直到獸人到來,成為俘虜。

當阿倫正思考著該如何混進去查探一下情報,其中一個禮堂里面走出了幾個獸人,他們驅趕著幾十女學員往東面走去,女生們的神情頹廢,一個個無精打采,好幾個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

獸人他們想干什麼,該不會是……那也用不著找這麼多人啊……阿倫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從後偷偷跟了上去。

當發現她們被驅趕進中區東側的大型公共衛生間時,阿倫眼楮頓時一亮,他找到如何潛進去的方法了。

躲過幾個潛伏在學院要點上的獸人暗哨,阿倫來到最近的宿舍,只可惜是女生宿舍,幸好星雲的秋季男女校服,乍看之下並沒有太大區別,他連續撬開了幾間宿舍的門,終于找了一件合自己身材的星雲校服,他迅速替換上,又抹掉了臉上的偽裝,對著鏡子一照,已變身成一個文質彬彬的星雲學員。

他潛回到禮堂附近,默默等待下一批被押送往洗手間的學員,但等了好一陣子,連續出來兩批都是女學員,阿倫不禁打起了呵欠,暗想,莫非男學員並非關押在此?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反正自己正身穿女裝校服……

衛生間的守衛遠遠沒有禮堂那邊嚴密,基本都是以四周的暗哨為主。

負責把守在衛生間正門的兩個獸人衛兵只覺眼前一花,仿佛有一陣帶著沙塵的微風拂過,阿倫已從他們的視線死角處插進了衛生間之中。

他們揉了揉眼楮,相互對望了一眼,茫然了一下,然後又聳了聳肩,完全沒有發覺有人類已經潛伏了進來。

阿倫面不改色就闖進了空蕩蕩的女衛生間,把綁起來的頭發松開,對著鏡子稍稍整理,再用衣物往胸部隨意填充一下,往昔那位艷麗動人的娜娜小姐,立即再現眼前。

他苦澀一笑,鏡中人馬上回以一個無比嬌媚的笑臉,阿倫不禁自言自語了一句︰“娜娜,你比以前更風騷了。”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再自我陶醉一番,門外已隱約傳來了人聲,他趕緊躲進了其中一格衛生間,接著沒過多久,四周就傳來了腳步聲、水聲、埋怨聲、相互安慰聲等等混雜的聲音,阿倫默數到六十,推門而出,本打算混在他們當中,混回到禮堂里面去。

但他不幸地遇上了當年同一個年級的女學員,同時,他也低估了自己的名氣,才剛一現身,對面那格洗手間出來的女生立即盯著她的臉,驚訝的叫道︰“娜娜?天啊,不是說你已經失蹤了嗎……”

這一聲立即引來了四周訝異的目光,全部鎖定在阿倫身上,娜娜這個名字,在星雲里代表著一個最為艷麗、高傲的傳奇,傳說至今還保持著單月收到情書數量最高的紀錄。

阿倫趕緊把食指放到嘴邊,做個噤聲的手勢,換回娜娜那把充滿磁性的女聲,壓低聲量說︰“不要吵,我是偷偷潛伏進來了……”

但外面看守的獸人已經警覺了,他們隆隆的沖了進來,惡狠狠地對著眾人掃視一番,似乎並沒有發覺什麼不妥之處,其中一個獸人才用極為蹩腳的人類語言說︰“你們,叫,什麼?”

無論人類還是獸人,對于外族,大多數人都有盲臉癥,人類覺得獸人差不多都長一個樣,獸人也覺得人類的模樣大同小異。

阿倫很清楚這一點,無論動作還是神態,都盡力做到自然,惶恐、不安地微微垂頭,不無恐懼地望著那幾個獸人。

一個稍稍機靈點的女生應了一句︰“我看到老鼠,嚇著了……”

獸人衛兵們也不知有沒有听懂,相互用獸人語低低討論了幾句,才惡狠狠地吼道︰“你們,最好,老實點!不要,打,歪主意!”

話畢,又凶狠地掃視一圈全場,對于阿倫那頭深藍色的頭發,他們多看了兩眼,但因為阿倫神態沒有什麼異樣之處,種族盲臉癥令他們對人類頭發的顏色遠遠沒有人類本身那樣敏銳的美感,所以沒多警覺,嘀咕著就走出去了。

獸人剛一離開,女學員們立即嘰嘰喳喳地吵開了,但他們很識趣地盡量壓低聲音︰“娜娜,你代表人類潛回來救我們了?”

“來了多少人,是人類聯合部隊,還是疾風的精英團?”

“快救我們出去吧,這幾天下來,我都快瘋了……”

“是啊,我幾天沒用護膚品了,皮膚開始裂開啦……”

“我被餓壞了,獸人對待俘虜的態度真差,伙食爛透了……”

“對啊,有時可以看到從飯團里看到拇指大的米蟲……”

“……”

面對每一雙充滿期待的眼楮,阿倫不禁有點羞愧,畢竟他原本壓根沒想過要把她們救出去,只得低聲應答道︰“各位,我潛伏進來是打探一下鳳雅玲的消息的,來的,只有我一個人……”

話音未落,失望聲、埋怨聲立即嗡嗡響起,無限希望才剛剛燃起,馬上又變成無限失望,只有一個人前來,就算有三頭六臂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啊……

最後那句話沖擊力太大,以至沒有人再留意到阿倫前面所提到的鳳雅玲,過度失望中,不少脆弱的女生又開始低聲飲泣了起來。

這時,不耐煩的獸人又闖了進來,大聲道︰“快點,人類,女人!”

阿倫垂下頭,沉聲說︰“大家先別急著哭,我們回去再說吧,一切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

于是,在獸人的押送下,阿倫混在了人群中,潛伏進了其中一個禮堂。

粗心的獸人並沒有專門清點人數,完全不知道人群當中已經多了一個出來。

對于此,阿倫立即敏銳地捕抓到一些相關信息,高層對于他們這群被俘虜的人類,肯定出現了不同的意見,不然在人數問題上,一定不會如此不重視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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