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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七五)展護衛,請留步!》作者:秋水晴【完結】

第58章 不可說(八)

  展昭一行三人翌日大早,就在張煜晨的帶領下,去了一趟方亮的家中。

  方亮的家中並無特殊的地方,扁擔落在門口,而裝著一些小貨物的籮筐則東倒西歪地在屋中放置著。

  「白玉堂的人是在他到家的時候把他帶走的。」皇甫楠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腳印,加上方亮,有三個不同的腳印,「來人有兩個,往裡的腳印有三個,朝外走的腳印只有兩個,方亮是被人打昏之後扛走的。」

  展昭將屋中的籮筐扶了起來,一邊打量的方亮屋中的東西,「根據嚴大人所說,方亮不是本地人,他因為家鄉鬧饑荒所以無奈前來陳州投奔親戚,誰知來到之後發現家中親戚早已搬遷,他那時饑寒交迫,昏倒在大路旁,被路過的好心人所救,事後他便留在了陳州。」

  「他留在陳州之後便是以賣這些小東西為生?」皇甫楠走過去,看著籮筐中的東西,風箏、紙糊的花燈、撥浪鼓……全部都是給小孩兒的玩意兒。

  方戒見狀,也在另一個籮筐裡挑挑揀揀,隨口問道:「方亮既然是外地人,來的時候也是貧困潦倒,那麼他住的這間屋子是誰的?」

  「這房子原本是廢棄的,方亮來到之後,大夥兒可憐他無處安身,便幫忙修葺了一下這個屋子給他。」張煜晨說道。

  皇甫楠點了點頭,將籮筐中的東西翻完,也沒見什麼特殊的,見另一個籮筐方戒還是翻,也沒去打擾他。而展昭則在裡屋裡,她想了想,也進了裡屋。

  她進去的時候,展昭正站在裡屋的床前,正打量著他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刀。

  皇甫楠走過去,「這刀是哪兒來的?」

  「是放在床頭上的。」

  「在床頭上放刀?」

  「嗯。」展昭應了一聲,將手中的刀放下,「床頭上放刀的原因不外乎兩種,一種是防身,一種是民間所說的辟邪。皇甫,你認為方亮是哪一種?」

  皇甫楠正要回答,這時方戒走了進來,「皇甫,你看。」

  方戒的掌心中,放著一隻打著瞌睡的貓。

  皇甫楠一怔。

  「我們在徐氏的遺物裡,也有一隻這樣的瞌睡虎。」方戒說。

  皇甫楠:「不是貓嗎?」

  方戒:「……是貓是虎都不重要,關鍵是徐氏的遺物也有一隻這樣的小木偶。」

  皇甫楠默了默,隨即慢悠悠地回頭,問展昭:「熊飛,我們昨個兒該不會是歪打正著,真的把兇手送給了白玉堂吧?」

  方戒一臉嚴肅地搭腔,「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糟糕了!」

  展昭若有似無地冷瞥了方戒一眼,淡定說道:「徐氏生前既然與方亮有過接觸,那麼她的遺物中有方亮所賣的木偶,有什麼不對,犯得著這麼大驚小怪的?」

  方戒愣了下,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展昭的目光再度落在皇甫楠身上,繼續适才的疑問:「據張捕頭所瞭解,方亮為人和善,並非是好與人結怨之徒,更何況他家徒四壁,是個賊都不會如此沒有眼光要進來光顧,他為何要在床頭放一把刀?」

  方戒回過神來,說道:「我聽風月樓的嬤嬤說過,床頭放刀,鬼魅就不敢靠近。」

  展昭:「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皇甫楠眉頭微皺,低聲說道:「有沒有人清楚方亮來陳州前的事情?」

  方戒:「你懷疑他是兇手?」

  皇甫楠:「他有嫌疑,我想知道他從前是否經歷過一些不好的事情。」

  與皇甫楠共事這麼久,展昭對皇甫楠思考問題的套路已經摸清楚了,尤其是這種兇手帶有明顯偏好的案子,她會習慣性地從嫌疑人從前經歷過的一些事情,來推敲嫌疑人是否有作案動機。

  他稍作沉吟,說道:「我明白你在想什麼,幾名死者生前都受過虐待,兇手應該是在她們死前的幾天對她們進行施虐,那幾天他將大量的時間放在對死者的折磨上,應該是很少出來的。方亮既然是小攤販,到處走動,若是有幾天見不到他,稍作打聽便能知曉。」

  略頓,他又與張煜晨說道:「張捕頭,這事就勞煩你了,除此之外,你帶人去查一下以前幾名死者的遺物,看她們所留下的遺物裡,是否有在方亮的小攤上所買的東西。」

  張煜晨抱拳,應了聲「是」,就轉身離開了。

  展昭又說:「待會兒你與小戒先回去,我還有事情。」

  皇甫楠看向他,隨即目光落在了他按在腰間佩劍的大手,展昭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長,骨節分明,而此刻他的大拇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花紋。這個動作皇甫楠很熟悉,每次展昭在思考問題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把玩自己的佩劍。

  展昭迎著她的目光,笑得一派溫文淡定地說道:「我去找幾個江湖朋友。」

  方戒:「你要帶著他們去跟錦毛鼠約架?」

  展昭眉頭微皺,隨即十分義正言辭地譴責方戒說道:「我等乃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又怎會打群架?你小小年紀,腦袋裡裝的是什麼玩意兒?」

  方戒:「……」

  果然,感情不順的男人最喜歡遷怒別人了!

  月黑風高夜,陳州某處樹林中,兩道身影倏地從樹頂上掠過,只見尾隨在後的人手中佩劍飛了出去,前方之人足下輕點樹冠,淩空而起,恰恰避開對方的攻擊。

  「閣下好功夫,難怪竟敢擅闖此地。」一道聲音響起,而原本飛出去的劍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再度回到他的手中。

  「在下開封府展昭,久仰白五爺的名聲,聽聞你在此地,特來拜訪。」

  尾隨在後的人,聽到來人的話後,身形稍緩。

  接著兩道身影便緩緩從樹頂上落下,相對而立。

  這兩人,正是白玉堂與展昭。

  習武之人,黑暗中視物並非難事。展昭看過去,只見白玉堂一身淺色長衫,雖是武生打扮,但劍眉星目,年少煥然,如此相貌及武功修為,也難怪他年少氣盛,行事乖張。

  白玉堂皺著眉頭,看向嘴邊噙笑的展昭,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手中長劍指向展昭:「久仰就免了,聽聞當今皇上封你為禦貓,如此想來,你定是自詡能耐在我陷空島五鼠之上。」

  展昭也不惱,笑道:「封號之事,乃是當今聖上一時興起,並無他意,區區小事,白五俠何必為此與展某過不去。」

  白玉堂聞言,那狹長的眼睛微微一挑,冷笑說道:「雖是區區小事,可我心有不甘,偏要在意。」說著,手中長劍指向展昭,「深夜來訪,非奸即盜,你來意為何?」

  展昭見狀,知道此人正在鑽牛角尖,陷在貓鼠的外號上出不來了,只好歎息一聲,說明來意:「在下前來想要問白五爺要一個人。」

  「哦?」白玉堂劍眉微挑,「你想要方亮?」

  展昭點頭,「正是,此人與展某正在追查的命案有關,展某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白五俠將其交給官府。」

  白玉堂聞言,微微笑著點頭,「哦,我适才便想到了你是為此事而來的,想要我將方亮交給官府……」他原本臉上還帶著笑意,說到一半,臉上笑意一斂,翻臉比翻書還快,冷聲說道:「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陳州命案一事,我既然已經管了,自然是要管到底的,至於如何找到兇手,你我各憑本事。」

  展昭對白玉堂的反應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微微頷首,隨即抱拳,「既然如此,展某告辭。」

  白玉堂看著展昭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他的視野裡,兩道劍眉忍不住微皺了起來,心裡直覺得不對勁兒。

  就在這時,一個腳步匆匆而來,「五爺,方亮不見了!」

  白玉堂聞言,登時氣沖鬥牛,「好你個展昭,竟然是調虎離山!」

  皇甫楠和方戒兩人神情十分微妙地看著眼前一身便裝的展昭,而在他腳下,正躺著一個人,躺在地上的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方亮。

  皇甫楠的目光從地上的方亮移到展昭身上,「他是你那些江湖朋友徹夜不睡幫忙弄來的?」

  方戒:「可展大人不是說朝堂之人與江湖俠士終究不是同一路,不好貿然去打擾嗎?」

  展昭點頭,氣定神閑地說道:「話是那樣不錯,但此一時彼一時,若方亮只是無關重要的人,落在白玉堂手裡倒是沒什麼要緊的。但今日在方亮住處發現的蛛絲馬跡,雖不能確定他是否與命案相關,但幾位死者都與他有過接觸,甚至徐氏的遺物中還有他所賣的東西,為謹慎起見,我還是將他帶回來較好。」

  皇甫楠:「……」

  她已經可以想像錦毛鼠渾身毛都炸成個毛球的畫面了。


第59章 不可說(九)

  展昭彎腰,邊將地上仍舊昏迷不醒的人雙手綁了起來,邊問皇甫楠,「你們昨個兒可有什麼發現?」

  皇甫楠:「方亮的祖籍在洛陽,路途遙遠,要查他從前的事情需要時間。根據張捕頭帶回來的消息,這半年來,除了有兩天他受了風寒沒有出門,其餘時候每天都挑著他的籮筐賣東西,他雖然有嫌疑,但卻並不是兇手。不過我倒是聽張捕頭說方亮饑寒交迫瀕臨至死時,是被一個名叫李涯的男人所救。李涯是鰥夫,有一對子女,女兒從小病弱。一年前,他的兒子調皮淘氣離家出走隨後在暴風雪中凍死,一個月後女兒也病死了。」

  皇甫楠的話讓展昭眉頭微蹙了下,他隨即問道:「如今這李涯人在何處?」

  皇甫楠搖頭,「張捕頭去他家裡找過,他不在家。我與小戒走訪了李涯的鄰居,兒女死了之後,他便性情大變,變得沉默寡言並且暴躁易怒,從前他與鄰居相處融洽,自從一對兒女去世後,時常跟鄰居有言辭上的衝突,久而久之,除了方亮常去看望他之外,鄰居與他也無甚來往,因此並沒有人曉得他去了哪兒。但我想……」皇甫楠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方亮身上,「他應該是知道的。」

  方戒忍不住伸腳踢了踢方亮:「展大人,他為何一直不醒?」

  展昭這才想起來,只見他伸出兩指,快速地在方亮身上輕點了幾下,那方亮就輕咳了兩聲,皺著眉頭,卻還沒有轉醒的跡象。

  展昭站起來,解釋說道:「看來我那幾個江湖朋友不止點了他的睡穴,還喂了他一些蒙汗藥。」畢竟是去劫人,錦毛鼠的地盤不說高手如雲,但是弄出點什麼動靜,那都是不好脫身的。江湖中人,做事情講究乾淨俐落,先禮後兵那套對他們而言絕對是多餘的,不如直接弄暈帶走來得高效。

  皇甫楠又說:「我打聽了一下李涯的一對兒女,他的女兒自幼多病,所以甚少出門。小兒子屬虎,小名小虎子,若是沒有遭遇不幸,今年該有六歲了。」

  展昭問:「他的兒子是因為調皮淘氣離家出走後在暴風雪中凍死?」

  皇甫楠點頭,「這正是我要與你說的,張捕頭說小虎子是因為打碎了家中的一盞煤氣燈,怕被父親打罵,所以離家出走。他離家的當天晚上,就遭遇了暴風雪。三天后,他的屍體在離家不遠的後山處被發現。」

  幾人才將方亮帶至府衙,張煜晨便神色匆匆地前來,告知展昭,适才有人鳴鼓,說家中妻子昨日外出,至今未歸。

  展昭問:「如今那鳴鼓之人呢?」

  張煜晨:「嚴大人正在盤問他妻子失蹤的細節。」

  展昭心中暗罵了聲,真是防不勝防,案子才算是有了些眉目,又有人失蹤。

  失蹤之人,名叫劉金蟬,夫家是在城東黎村,劉金蟬平常為人潑辣,與街坊時有口角,昨天是十五,她說要到村外的百年柳樹上香,結果一夜未歸。

  嚴均看著堂下之人,沉聲問道:「既然她徹夜未歸,你為何等至天亮才來?」

  劉金蟬的丈夫如今正站在堂前,雙目通紅,「我的弟媳住在村外,我的弟弟在外從軍,弟媳獨自一人住,內人有時怕她孤獨,因此經常去她家中留宿。草民以為內人昨個兒上完香便到了弟媳家中,今早讓孩子去找她,誰知弟媳竟告知內人昨個兒並未去過她的家中,才知道事情嚴重了。」

  嚴均臉色凝重,讓人將劉金蟬的丈夫帶下去,便問展昭:「展大人,你怎麼看?」

  展昭回道:「嚴大人,我适才帶回了一個與幾名死者都有過接觸的人,他與此案或許有關係。」

  嚴均有些氣急敗壞:「那還等什麼,還不快將他傳上來嚴刑逼供!」嚴均也是一夜沒睡,眼睛通紅,聽到有人跟案子有關係就壓不住心中怒火,當真是豬狗不如的東西,竟然還在作案!

  展昭見狀,劍眉微挑了下,隨即溫言相勸:「嚴大人,切勿自亂陣腳。事到如今,不如兵分三路,由我與張捕頭去一趟黎村劉金蟬失蹤的地方,看是否有發現。與我一同前來的皇甫姑娘,乃是審訊的好手,嚴大人不妨讓她與方亮談談,看她是否能從方亮處問到一些事情。」略頓,他又續道:「皇甫姑娘懷疑兇手有可能是一年前救了方亮的李涯,但如今李涯不知所蹤,請嚴大人立即派出人手追查李涯的下落。」

  原本氣急敗壞的嚴均聞言,有些目瞪口呆。不過才一個晚上,這事情似乎變化得太快了些,怎麼憑空就冒出來個李涯來?可展昭一臉篤定的神色,嚴均即便心中有一肚子的疑問也只能暫時按捺下,趕緊加派人手,分頭行事。

  皇甫楠見到方亮的時候,方亮被關押在牢房中,手腳都被鎖著。

  畫像上有著和善笑容的方亮此時在牢房中,十分安靜地看著到來的皇甫楠和方戒。

  皇甫楠對於這樣的方亮,有些意外,她示意外面的牢頭解開方亮手腳上的鎖鏈,方亮揉著手腕,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方亮。」皇甫楠首先打破沉默。

  方亮看向她,並未搭腔。

  「你曉得我是為何而來嗎?」

  「不管你是為何而來,我這裡都不會有你想要的答案。」大概是因為整整一夜沒說話,方亮的聲音有些嘶啞。

  皇甫楠打量著方亮的神態,他像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但又似乎是因為想到了什麼,瞳孔微微收縮了下。皇甫楠不可避免地想方亮被白玉堂捉走之後,是不是曾經被逼供過?不過看他一副毫髮無傷的模樣……皇甫楠隨即又想起當初自己被何遒那群少年捉走的時候,不過就一粒藥丸,讓她吃盡了苦頭,可見這些古人要是想要逼供得不露痕跡,大概也多的是方法。

  「難道在我之前,有人問過你什麼嗎?」皇甫楠問。

  方亮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方戒:「問你話呢?」

  方亮依然是不合作的態度。

  皇甫楠見狀,緩步走了過去,一隻手伸至方亮的眼前,在她白皙的掌心中,一個瞌睡虎的木偶在裡面,「這只睡著的小老虎,是你雕的嗎?」

  方亮一怔。

  皇甫楠笑了笑,輕聲說道:「其實這只小老虎並不起眼,即便是讓人帶回家了,旁人也只想到這是給小孩兒的玩意兒,不會多想些什麼,即便是官府在查案的時候,也不會留意這麼個小木偶。」

  方亮抬眼看向她,那目光似是在問,既然這樣,那麼為什麼你們會留意呢?

  「徐氏不小心將這個小木偶放在了她在寺廟中求回來的一堆東西裡面,後來我們在你家裡,看到了有一樣的木偶。」

  方亮仍舊沒有說話。

  皇甫楠繼續說道:「李涯的兒子屬虎,兒子遭遇不幸,接著女兒又病死了,他心裡一定十分痛苦,並且十分思念自己的兒女。痛苦和思念無處排解,所以他就開始雕這種睡著的老虎,因為他的兒子屬虎,對嗎?小孩子淘氣調皮是常有的事情,我聽說小虎子從小就是個活潑淘氣的孩子,大概從小就被李涯教訓慣了,又怎會因為打碎了一盞油燈而離家出走?」

  方亮低垂著雙眼,無動於衷的模樣。

  皇甫楠微微一笑,直接說道:「行了,別瞞了。陳州府不大,想要知道什麼事情,並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

  方亮抬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皇甫楠,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

  一年前的小虎子,是因為一時淘氣,拿出油燈跟小夥伴兒們,幾人在嬉鬧中不小心將油燈打碎。一群小孩兒見油燈碎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怕被大人責駡,就一窩蜂地散了,只留下小虎子一個。小孩兒正在束手無措還有些害怕的時候,一個大嬸經過,看見小虎子,又看到地上的油燈,登時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不僅沒有安慰小孩兒,反而說了一些幸災樂禍的話。

  「等你爹回來,肯定會氣得要打死你!」

  那個大嬸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幸災樂禍恐嚇小孩子的話之後,扔下了最後一句話,就走了。

  後來,小虎子就不見了。

  「所以……第一個死者,是那個跟小虎子說話的大嬸嗎?」得知小虎子離家出走原因的皇甫楠,輕聲問方亮。

  方亮一言不發地看向她。

  小虎子的事讓皇甫楠想起從前她在現代看過的一個案例,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從八樓跳樓自殺,原因無他,只因為她的母親懷孕了,鄰居一句戲言說以後你的父母只會愛你的弟弟妹妹不會再愛你,小女孩就將鄰居的話信以為真,認為自己從此就沒人疼愛,直接從樓上跳了下去,當場死亡。

  方亮的動機很簡單,一切都是為了報恩。一個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被另一個人所救,還被對方像是兄長一樣照顧,感激之情無以為報,甘願為其做牛做馬做任何事情。他所做的事情,不過就是在李涯的授意下,與那幾名死者交談,然後將李涯給他的木偶送給她們,如果她們收下了,那就是她們該死。李涯相信他死去小虎子魂魄就附在木偶上,接受了木偶的人,就是被小虎子選定的該死之人。

  「李大哥說,這些人口業太多,根本不該活在世上。」

  皇甫楠:「……」


第60章 不可說(十)

  當皇甫楠從關著方亮的地方出來,回到陳州府辦事的小屋子裡狂喝水,一會兒循循善誘一會兒綿裡藏針給人下套,問到最後,總算是問到了想要知道的事情。

  方戒站在她身側,有些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覺得兇手是李涯?但是因為有人可以證明方亮一直在外面賣東西,而李涯是救了他的人嗎?」

  皇甫楠手裡還拿著陶瓷杯,望著窗外的陽光,微微眯起了眼睛,淡聲說道:「我覺得兇手是李涯,並不是因為他和方亮的關係,而是李涯一年前經歷過的事情。」

  方戒一怔,「我不明白。」

  皇甫楠聞言,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了一個弧度,「你看這樁命案的死者,她們都是同一類型的人,她們被虐待至死,死後甚至被擺成懺悔的姿勢,這說明兇手痛恨這類型的人。這或許可以說明在兇手的生活中,曾經有一個這樣類型的女子出現,並且給他造成了巨大的痛苦,而這種痛苦在他心中無法排解,久而久之,會讓他心中萌生一些從前從未有過的念頭,甚至會讓他產生幻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和行動。」

  方戒皺著眉頭,沒接話。

  皇甫楠終於轉頭,那雙清亮的眼睛看向他,「我這樣問你吧,你從前在風月樓的時候,見到那些尋歡作樂的達官貴人,有什麼感覺?」

  方戒並沒有因為皇甫楠提起風月樓而覺得不快,他回答:「偽君子,噁心。」

  「當你心情十分不好的時候,見到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方戒撇了撇嘴,倒也沒有隱瞞自己心裡頭的想法,在他心裡,就沒有過要在皇甫楠面前隱瞞些什麼的念頭,直接說道:「我會想,那種酒囊飯桶活在世上有什麼好,死一個算一個,死一雙算一雙,死了才乾淨。」

  皇甫楠聽到他的話,秀眉微挑,「所以你大概也能明白李涯對那些死者的感覺了。」

  方戒沉默了片刻,問:「難道只是因為恨這樣的人,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將她們殺了嗎?」

  皇甫楠:「或許,並不只是這樣。我問過紀姑娘,她說死者臉上的傷痕是在死前一至兩天形成的,那麼在死者被害前的那段時間,她們到底還經歷過什麼?」紀蓉也說了,死者身上並沒有受到性侵害。

  方戒問:「你覺得她們經歷了什麼?」

  皇甫楠:「不知道。」

  方戒:「……」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皇甫楠覺得兩人這樣互瞪似乎顯得很苦大仇深,於是沒話找話地說道:「不知道展護衛和張捕頭在黎村的現場有什麼線索。」

  方戒側頭,那雙好看的鳳眼帶著幾分探究望向皇甫楠,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你真的不知道嗎?」

  皇甫楠愣了一下,「什麼?」

  方戒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姿態,「你不是跟我說過,既然結義為姐弟,有什麼事情就不需要藏著掖著嗎?」

  皇甫楠還是沒反應過來。

  「你難道真的感覺不出來展大人對你的特殊嗎?」方戒一直覺得皇甫楠心思敏捷聰明,而且她總是很容易就能察覺到別人的情緒波動,甚至有時候像是會讀心術一樣,能洞悉別人心裡的想法。這樣的皇甫楠,有可能會不知道展昭的心意嗎?方覺表示很懷疑,此刻,他終於忍不住將這個開封府人人都想問的問題,拎了出來問皇甫楠。

  皇甫楠笑了笑,沒有接話。

  「皇甫——」

  「噓——」

  方戒正要說話,卻被皇甫楠一個動作制止了。

  她食指放著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操心。」末了的語氣,像是在安撫小孩子一般。

  方戒聽到她的話,額頭青筋歡樂地蹦了一下,反駁:「誰是小孩子了?!」

  去了黎村的展昭剛好回來,一進門就聽到他們的後兩句話,笑問:「誰又在操心什麼事情啦?」

  方戒回頭看了展昭一眼,沉默。

  皇甫楠將手中的杯子放下,看向臉上還掛著汗珠的展昭,例行關心問道:「用過午膳了嗎?」

  展昭將手中佩劍往桌面上一擱,拿起茶壺倒一杯茶咕嚕咕嚕往下灌,「路上啃了點乾糧,你可有在方亮嘴裡套出點什麼?」

  於是皇甫楠簡要地將從方亮那裡得到的消息都跟展昭說了一遍,展昭想了想,拿起佩劍又往外走,「我先去看看嚴大人派出去的衙役回來了沒有。」

  話音剛落,就不見了人影。

  皇甫楠坐下來,一隻手揉了揉額頭,笑歎著說道:「這人真是……」

  方戒斜睨了她一眼,還不死心地再度問道:「其實你是知道的,對吧?」

  這次皇甫楠沒有笑,抬眼跟方戒對視著,這回她沒有否認:「我知道。」

  方戒張了張嘴,正要問皇甫楠對展昭的想法到底是怎樣的,但還沒張嘴就被皇甫楠提前截胡——

  「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所以你別問了。」

  皇甫楠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呆子,身邊有個人噓寒問暖,目光還時不時停駐在自己身上,說沒感覺,那都是騙人的。她如今雖然已經完全適應開封府的生活,可她卻從未有過要嫁給一個古人為妻的念頭。適用于現代的戀愛觀並不適合古代,一旦她接受了那樣的心意,就意味著從此她的生命就和另一個人交纏在一起了。她覺得展昭很好,可她……還不能理清心中的感覺。在弄不明白自己的感覺和想法之前,貿然回應別人的心意,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

  方戒見皇甫楠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順勢轉移了話題。

  「不知道嚴大人派出去找李涯的衙役有沒有消息帶回來。」

  皇甫楠沒有搭腔,潔白的牙齒咬了咬下唇,一臉的心不在焉。她在想,白玉堂有心要和展昭鬥,李涯的事情,大概從嚴均派衙役出去找人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風聲了。

  要是白玉堂先一步找到李涯,他會怎麼處置李涯?

  方戒看皇甫楠半天沒有反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皇甫,你在出什麼神呢?」

  被打擾的皇甫楠有些惱怒地將他的手拍下,「皇甫也是你叫的嗎?沒大沒小,就不告訴你!」

  方戒:「……」

  展昭去了一趟嚴均那裡,嚴均派出去找李涯的衙役都沒有消息回來,展護衛已經暗咒著將那兇手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大步流星地回去。

  「根據紀蓉姑娘對前幾名死者的驗屍結果來看,死者真正遇害是在失蹤後兩三天的時間。如果兇手沒有改變他的作案手法,那麼劉玉嬋應該還沒遇害,我們必須得儘快找到她。」展昭坐在皇甫楠對面,手裡還在剝著橘子。

  案子很重要,可肚皮也很重要。展護衛就啃了點乾糧當午膳,見到屋中的水果,當然也就很順手。

  皇甫楠說:「我套過方亮的話,他只是在李涯的指示下將小木偶送給那些婦人,至於事後李涯是怎麼處理那些人的,他卻並不曉得。」

  「李涯既然將方亮當成夥伴,那對他自然是十分信任的,他竟然不知道李涯會在什麼地方折磨這些人?」展昭皺起了眉頭。

  皇甫楠:「李涯並未刻意隱瞞,是方亮刻意不想知道。」

  方戒不解問道:「為什麼?」

  皇甫楠垂下雙眼,笑了笑,語氣有些複雜,「大概,是以為愧疚。」方亮心中認為那些人雖然不修口德,但罪不至死,但面對李涯的要求,他又無法拒絕,只好刻意不想知道李涯行兇的現場在哪兒,好像這樣掩耳盜鈴,就能讓他心裡好過些似的。

  方戒撇嘴,「偽善。」

  展昭莞爾,把話題轉移到李涯身上,「你适才跟我說起李涯的時候,似乎還有話沒說完。」

  皇甫楠點頭,「嗯,我懷疑李涯有病。」

  展昭側頭看向他。

  皇甫楠問:「你還記得錢琰嗎?」那個妄想症患者。

  展昭一愣。

  皇甫楠以為他忘了,於是又說:「就是在杭州的錢琰,喜歡上哥哥未婚妻的木雕師,丁月華當時還被他挾持了的。」

  這個人展昭當然不會忘,就是那時候,他開始發現皇甫楠的能幹絕對不止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少。

  「你覺得李涯得了跟錢琰一樣的病?」展昭問。

  皇甫楠搖頭,「不是一樣的病,是他們或許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展昭沉默了片刻,又說道:「你曾經說過,他們之所以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都是有誘因的。這麼說來,李涯的誘因便是小虎子,他殺的這些人也是為了小虎子。他為什麼要那些女子自摑嘴巴,是不是要她們向小虎子賠罪?」

  皇甫楠一愣。

  展昭繼續說道:「如果他是要這些死者向小虎子賠罪,那麼死者們是不是曾經去過埋葬小虎子的地方?」

  方戒:「可小孩子夭折之後,一般都是以席裹屍,不入墓地。」

  皇甫楠站了起來:「方亮說雖然幼兒不入墓地,可李涯卻將小虎子埋在了他祖母祖父的墓地旁。。」

  展昭收起了一臉神色狀的神情,風馳電掣地走了出去,「那還等什麼!」

  方戒和皇甫楠對視了一眼,連忙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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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不可說(十一)

  李涯的父母墓地在陳州東南面的一個山上,據說這山居於陳州的東南面,是風水好地,因此許多人家都會將家中去世的長輩安葬在此。雖然是風水好地,但總歸到處是墳墓,因此除了清明重陽,山上鮮有人跡。畢竟,誰都有時運低的時候,誰都怕自己跑到山上會看到一些不該看的事情。

  展昭帶人去李涯父母的墓地時,意外地發現荒郊野外的,居然有一件搭建得頗為敷衍的木屋,木屋只有門沒有窗戶,在山林之中,閑得有些怪異。

  展昭和皇甫楠對視了一眼,隨即示意皇甫楠等人留在原地,而他則足下輕點,悄無聲息地飛上了屋頂。到了屋頂,展昭發現這木屋不止搭得十分敷衍,屋頂也做得十分敷衍,因為沒有窗戶透光的緣故,搭建木屋的人在屋頂留了很多小洞,可以讓光透進去。展護衛非常不合時宜地想了想,這麼一個破木屋,下起雨來怎麼辦?

  不過也得益於這些小洞洞,展護衛看到屋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地上鋪著乾草,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屋中有人沒人,也一目了然。

  他躍下屋頂,「裡面沒人。」

  皇甫楠走了過去,和他一同進了屋裡。

  皇甫楠四下看了一眼,屋裡鋪著乾草的地方大概是給人睡覺的,那堆乾草前還有一些木屑。展昭走過去,俯身將在木屑中的一個小木偶撿了起來,轉身遞給皇甫楠,「這是李涯的地方。」

  皇甫楠將那只木偶接了過來放在掌心中,這是李涯要方亮送給死者的那只瞌睡虎。

  展昭看著木屋的牆,說道:「牆上有血跡。」

  皇甫楠:「都是那些死者的嗎?」

  展昭:「或許不止是死者的。」展昭在屋內轉了一圈,然後與皇甫楠並肩快步走出屋子,「如果這是他對死者施虐的地方,劉玉嬋不在意味著什麼?」

  展昭走路就跟風似的,走得很快,皇甫楠有些吃力地跟上他的步伐,「我想他應該是將劉玉嬋帶到埋葬小虎子的地方去了。」如果李涯認為受害者都是小虎子認為該死之人,那麼他最有可能是在埋藏小虎子的地方對這些受害者動手。

  展昭眼睛微眯:「李涯父母的墓地應該就在附近,時間緊迫,我們分頭找。張捕頭——」

  「我和小戒從東邊開始找。」不等展昭說話,皇甫楠就說道。

  展昭瞪了皇甫楠一眼,「想都別想,你們倆都給我安分點。」上次皇甫楠的事情展昭仍然心有餘悸,如今這個李涯也是個心狠手辣的,而且荒郊野外可隱藏的地方太多,萬一不小心……不管怎樣,展昭覺得這兩對不讓他省心的姐弟最好是擱在他眼皮底下。

  皇甫楠掃了展昭一眼,笑道:「別擔心,我武功不如你,可也並不是那麼不濟。」說著,直接就拉著方戒離開大隊,從東面的小路飛快地走了。

  展昭:「……」

  被皇甫楠拖走的方戒回頭看了展昭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老實閉嘴。說實話,方戒覺得展大人可能會炸毛,但是皇甫楠可能也要被展大人收拾了。

  沒看展大人臉都黑了嗎?

  方戒第一次覺得皇甫楠的行動力非常驚人,而且對一個隻稍微懂點拳腳功夫的姑娘而言,皇甫楠在山林中的動作可謂敏捷。

  但當他們找到李涯父母的墓地時,似乎已經比別人慢了一步。

  在他們的對面,是當日他們遇見的白玉堂,一身月牙色長身,劍眉入鬢,眉宇間帶著幾分英氣,他手中的劍並未指向那個劫持著劉玉嬋的李涯,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李涯,然後也十分不經意地掃過離李涯有一段距離的皇甫楠和方戒。

  皇甫楠對著他的視線,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對方不要聲張。

  白玉堂劍眉微微挑了一下,嘴角若有似無地噙著玩味兒的笑意,只聽得他清越的聲音響起——

  「李涯,我既然已經在此,便說明你已經插翼難飛,放了劉玉嬋。」

  李涯背對著皇甫楠和方戒,因此皇甫楠並不能看到他的神情,只聽到李涯的聲音顫抖著,說話的語氣顯示出他整個人處於一種失常的狀態:「你……你、你不要多管閒事,她們都該死!你看到了嗎?小虎子正站在你身旁,仰著頭看你,他不明白你為什麼想要放過她?」

  白玉堂眉頭微皺,一副「你有病」的神態看向李涯。

  皇甫楠看到白玉堂的神情,默默地汗了。

  李涯繼續神神叨叨:「那天雪很大,天都黑了,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只好在大雪裡一直走一直走,可是走著走著,他走不動了,身上又變得很熱,他說他害怕,想要回家,可是他要是回家了,害怕我會打死他。可我怎麼打死他呢?我從小就疼他,什麼事情都想順著他,就算有時候打他也是為了他好,可就是這些女人!」李涯的聲音忽然提高,「就是她們這些長舌婦,將小虎子嚇得不敢回家。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可他卻不願意跟我回家了。」

  白玉堂:「……」被李涯挾持在手裡的那個女人,顯然已經很虛弱了,可是因為對方手中的匕首一直卡在她的脖子上,所以只好緊閉著眼睛動也不敢動。

  白玉堂牽了牽嘴角,覺得跟這麼個神神叨叨的人講話實在沒什麼意思,於是冷笑一聲:「怎麼?被我抓了個正著,所以打算裝瘋賣傻?你想殺了她?去,殺了她你也一樣跑不掉,你不是說什麼小虎子就在我身旁嗎?就讓他看看你是怎麼殺人的,動手吧,趕緊殺了她。」

  方戒:「……」

  皇甫楠:「……」

  見過囂張的,但沒見過白玉堂這樣囂張的,他到底是來添亂的還是怎麼搞?皇甫楠皺了皺眉頭,覺得照這樣下去李涯手中的劉玉嬋性命堪憂,於是悄無聲息地將背上的弓箭取下,正要拉開弓箭,忽然有一隻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地回頭,只見是板著個俊臉的展昭,只見手指微彈,兩根細如毛髮的銀針已經射了出去。

  展昭聲音平板地說道:「這是你以前塞給我的細針,說公孫都在上面喂了迷藥,足以讓一隻大象睡上一天的。」

  果然,只聽到李涯悶哼一聲,整個人晃了晃,而前方的白玉堂身影一閃,及時將已經嚇得腿軟的劉玉嬋拉開,避免她不小心被李涯手中的匕首錯傷。與此同時,展昭的身影也已經飛掠至白玉堂跟前,兩人相對而立。

  白玉堂:「……」

  展昭:「……」

  皇甫楠和方戒對視了一眼,很有一種一個不小心前面兩人就要開始一場貓鼠大戰的感覺。

  白玉堂將手中的劉玉嬋一放,雙目冷冷地看向展昭,然後目光落在已經躺平了的李涯,目中盡是不屑。

  「非常時候非常手段,慚愧。」嘴裡說著慚愧的展昭臉上的神情並不慚愧,,他甚至還說:「人命關天,相信白五爺定能理解展某情急之下的舉動。」

  白玉堂目中的不屑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高冷的模樣,然而周身的低氣壓則讓人無法忽視,「這一局,你贏了,但我也沒輸!」語畢,便已經拿起佩劍,頭也不回地離開。

  皇甫楠眨了眨眼,「這一局?難不成有下個案子的話,他還要來攪局跟你分個高低?」

  展昭回頭,看了皇甫楠一眼,沒有理她。

  皇甫楠愣了下。

  展昭覺得從剛才皇甫楠拉著方戒先行動的時候,自己心中就有一把無可名狀的火在燒著,於是他強壓著火,將昏迷不醒的李涯綁了起來,然後問旁邊那個嚇得腿軟,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的劉玉嬋:「能自己走嗎?」

  好不容易從鬼門關裡轉了一圈兒回來的劉玉嬋顯然七魂六魄還沒完全歸位,愣愣的沒有搭腔。

  展昭眉頭微皺,正要說話,這時皇甫楠上前,一張清麗的臉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劉大嬸大概還沒緩過來呢,她就交給我吧。」

  展昭面看見她的笑容,心底微微動了一下,隨即又唾棄起自己來,一見到她的笑容就要毫無立場地繳械投降了嗎?可是,不繳械投降難道要跟她論個對錯不成?展昭心中搖擺不定,他對著這樣的笑顏心根本就無法硬起來,但隨即又想到剛才皇甫楠帶著方戒理都懶得理他的神情,覺得就算是他想跟皇甫楠較真論個對錯,皇甫楠大概也覺得他很無聊……於是,心中一陣失望之情的展昭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將綁起來的李涯丟給隨後跟上來的衙役,轉身離開了。

  皇甫楠看著那個消失在她視野裡的頎長身軀,徹底愣住:「……」

  展昭好像是在生氣……是她的錯覺嗎?

  方戒的語氣無限同情,「皇甫,你好像不小心捅馬蜂窩了。」


第62章 不可說(完)

  皇甫楠覺得自己陷在一片蒼茫的白霧當中,眼前什麼也看不到,在她前方有一個背影,她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可是那個人卻越走越快,越走越遠。 她心裡一急,忍不住喊:「等一下。」

  前方的人腳步一頓,並沒有回頭,接著不為所動地往前走。

  皇甫楠見狀,心裡一陣驚慌,眼淚毫無預警地流下來,大聲質問:「為什麼不等我?」

  那個人沒有回頭,背影消失在蒼茫白霧中,只留下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因為你任性妄為,從不顧及別人的心情,所以不值得讓我等。」

  皇甫楠醒了過來,望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半晌,才回過神來。深夜的陳州安靜極了,月光從窗戶灑了進來,於是屋子裡有了一點微弱的光,皇甫楠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腦袋空蕩蕩的不知道有什麼可想,但卻已經沒有了睡意。

  她坐了起來,陳州府的命案已經解決。兇手李涯在一對兒女去世後得了妄想症,根據劉玉嬋的描述,那些被李涯抓走的女人,一開始全部被帶到陳州東南面山上的木屋裡,李涯就是在裡面對那些女人進行施虐,讓她們自摑嘴巴,是因為恨她們口無遮攔,所以逼著她們承認自己的過錯,在她們承認了過錯之後,李涯開始逼著她們向小虎子承認過錯,真正的小虎子早已死去,如今李涯口中的小虎子,是他妄想出來的。

  「大人,他是個瘋子!他身邊分明什麼都沒有,可他表現得好似真的有一個小虎子,他甚至要我對著沒有任何東西的方向跪下磕頭,如果我不按照他所說的去做,他就對我拳打腳踢,那個瘋子,他就這樣折磨我,等他認為可以的時候,他便將我帶到那墳地裡,若不是你們及時趕來,我恐怕已經——」

  劉玉嬋沒有再往下說,一把鼻涕一把淚,模樣十分淒慘。

  皇甫楠想起白天的事情,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源于李涯的想像。

  當初李涯見到自己的兒子被掩埋在雪地中時,心中的感覺是怎樣的?

  小虎子那麼小,他在大雪中迷路了,那時候他害怕嗎?他找不到回家的路,那麼餓那麼冷,為什麼沒有人去救他?他只是淘氣了一點,身為父母從未嫌棄過他,而那些總是喜歡用言語找存在感的婦女,為什麼要那樣恐嚇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孩兒?

  一對兒女的去世,讓李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又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所以病情就越發嚴重,最終無法控制。

  皇甫楠捧了杯熱茶走出房間,她坐在院子中的涼亭裡,想起剛才的那個夢。

  夢的解析有很多種,人們最喜歡說的,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的那個背影,穿著寶藍色的長衫,她知道那個背影是誰,也知道自己看著那個頭也不回的背影為什麼心中會難過。

  可是她甚至都還沒開始擁有,為什麼已經開始害怕失去?

  在皇甫楠的房門有動靜的時候,展昭便已經醒來,習武之人,警惕性極高,稍有異樣的聲響就能醒來,這幾乎是一種本能。他皺了皺眉,起來,透過窗戶看出去,卻見皇甫楠手裡捧著一杯熱茶坐在涼亭裡。

  她的頭髮沒有像白天那樣高高地束起來,身上披著一件披風,長長的頭髮順著肩膀蜿蜒而下,螓首低垂,顯得安靜而孤獨。

  展昭感覺自己的心裡微顫了下,眸中帶著微微心疼。他心中暗歎一聲,走出去,放輕了聲音:「案子破了,應該能安心睡個好覺才是,你大半夜的怎麼跑出來了?」

  正在出神的皇甫楠被展昭嚇了一跳,見到是他,隨即放鬆下來。

  展昭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有些無奈地再次問她:「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兒發什麼呆呢?」

  皇甫楠抬眼看向他,輕聲反問:「那你呢?你怎麼也不去睡覺跑出來?」

  展昭無語,我這不是看你跑出來了嗎?我這不是因為關心你在意你,所以特地來陪你嗎?然而不管展大人心裡有多少話,他覺得都不適合在這個時候這樣貿然地說出來,於是千言萬語,最後就變成一句話:「因為沒有睡意。」

  皇甫楠笑了笑,再度低頭。

  兩人之間安靜得有些詭異。

  展昭一隻手擱在欄杆上,姿態有些慵懶,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皇甫楠身上。展昭一直以為自己是有耐性的,可是就在今天,皇甫楠拉著方戒一意孤行的時候,他驚然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無條件的包容和耐心。原來他不是聖人,因此無法隱忍,面對皇甫楠,他心中會焦慮會失控,會有想要狠狠揍她一頓但又萬分捨不得的矛盾心情。

  「你今天,是在生氣嗎?」皇甫楠忽然打破沉默。

  展昭一愣,「嗯?」

  皇甫楠抬頭,那雙清潤的眸子望向他,「今兒在山上的時候,我沒有聽你的,是不是讓你生氣了?」

  展昭聞言,有些啼笑皆非,他心中確實有生氣有失望,可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後背靠在欄杆上,眼睛鎖在皇甫楠的臉上,不放過她的每一絲神色變化,「你覺得我是為什麼生氣了?」

  皇甫楠:「因為我沒有聽你的安排,這會讓你在別人面前很難做。如果人人都像我這樣不服從安排,大家會很難配合。」

  展昭笑了笑,語氣有些古怪地問她:「如果我真的在生氣,你覺得會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嗎?」

  皇甫楠愣了下,抬頭迎著展昭的視線,然後就無法移開了。

  她想起自己剛到開封府的時候,那是小七的案子,當時她覺得展昭讓她看不清深淺,於是本能地覺得他具有威脅性。可是後來相處下來,她又覺得展昭為人沉穩顧大局,對開封府的眾人十分信任,與他搭檔,他會是那種毫不猶豫地將後背交給你的人。於是,開始心中那種本能的威脅感逐漸淡去,可是如今對上他那雙如同被墨渲染了一般的眼睛,心中那種危險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展昭看著近在眼前的皇甫楠,覺得自己實在無法退一步。好不容易才遇上的一個人,怎麼能退一步呢?

  「皇甫,其實——」

  皇甫楠卻搶先他一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其實當初收養我的人,他並不是雲遊四海的老爺爺,他並不老,他年紀與我義兄差不多,只是我喊他義父。」

  展昭挑了挑眉,「我知道他不老。」

  展昭的話讓皇甫楠有些驚訝,她眨了眨眼,隨即將捧在手中的茶杯放在身旁,睫毛低垂,「我小時候被父母拋棄,是他收留了我。他是個很棒的人,雖然對我很嚴厲,但很疼我,許多我父母從沒給過我的東西,他都給了,後來有一次我與他一起辦事,我不小心被人暗算,他為了救我重傷不愈。」

  長長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了一道陰影,她的聲音很平靜,可展昭卻覺得她很難過。他擱在欄杆的手動了動,想要伸過去拍拍她的肩膀,但最終還是按捺下來,沒有伸出去。

  皇甫楠說:「我從前的時候想,我被父母拋棄,然後被本是陌生人的他收留,經歷了那麼多磕磕碰碰,後來終於可以融洽相處,真是件幸運的事情。可後來,我會想,這並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展昭:「是幸運還是不幸,都不是你能決定的。」

  皇甫楠終於抬頭,看向他的眼裡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但又夾雜著些許感傷。

  展昭只是看著她,沒有說話。

  皇甫楠說:「我很少提起他,是因為我不願意想起過去的那些事情。可是我最近經常會想起他,我也在想,我有沒有成為他曾經所期望我能變成的那種人。」

  展昭意味深長地望了皇甫楠一眼,說道:「人只應該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模樣,而並非是為了他人。」

  皇甫楠聞言,輕笑著點頭,「你比我想得明白。」

  展昭沒有再說話,他對皇甫楠的過去,並非是不好奇。但直覺告訴他,皇甫楠的過去並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的明白的,而她本人對過去雖然有懷念有眷戀,但卻無意將那些懷念眷戀與人分享。他嫉妒那個叫皇甫靖的男人,不論皇甫楠對他的感情曾經是怎麼樣的,可他從過去到現在,都在皇甫楠心中有著別人不可替代的位置。

  雖然皇甫靖的存在讓展昭感覺到嫉妒,但心中也感激他,因為有皇甫靖,才有如今讓他心動的皇甫楠。他無法在皇甫楠的過去占一席之地,所以不會吃那種幹醋,因為他想要的,是皇甫楠的如今和以後。

  皇甫楠想了想,又說:「其實最近我也會想到你。」

  原本還十分淡定的展昭聽話皇甫楠的話,差點蹦了起來,然而不管什麼時候,展護衛都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雖然皇甫楠的話有讓他心跳加速,但他表面上依然十分鎮定。

  皇甫楠的視線與他的對視著,笑容情淺,「我想,無論在任何時候,我都願意將我的後背交給你。」

  展昭:「……」


第63章 太陽鳥(一)

  「老爺!老爺!」李氏手中端著一杯茶,皺著眉頭不滿地看向手中正拿著一本書冊的包拯。

  目光盯在書冊上的包拯抬眼。

  李氏走過去,將手中的杯子擱在書桌上,再將包拯手中的書冊抽了出來,「我在跟你說皇甫的婚事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包拯瞥了李氏一眼,端起剛才李氏端過來的被子喝了一口熱茶,慢悠悠地說道:「唔,我有在聽。」

  「那你到底什麼想法?」李氏問道。

  包拯無奈,「夫人,這種事情,莫非不是皇甫的想法比較重要嗎?」

  李氏聞言,睜大了一雙杏眼,瞪了包拯半天,隨即臉就黑了,「皇甫的想法當然重要,可老爺當初不也說從陳州回來之後,聖上要給皇甫和展護衛賜婚嗎?」

  包拯淡瞥了李氏一眼,糾正她的說法,「皇上的意思的,若是陳州之行讓皇甫的清譽受損,便為他們二人賜婚,並不是說待他們從陳州回來之後,便要賜婚。而且這話說不定便是皇上一時興起說的話,如何能當真?」

  李氏咬牙:「你明知那或許是皇上一時興起的話,還與我說什麼?」

  包拯自知理虧,於是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不早說好了,不用太為皇甫的婚事著急麼?」

  李氏一聽他的話,抬手便將他的手打下去,有些惱怒地說道:「怎麼能不著急?都怪你,整日給她安排那麼多事情做,讓她都沒心思想自己的事!」

  古人不都說了麼,知好色則慕少艾,皇甫都快是雙十年華的姑娘的,怎麼一點這樣的跡象的沒有?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李氏雖然口頭上經常說即便是皇甫楠一輩子不嫁待在包府裡也沒關係,有時候被包拯勸慰兩句,也暫時不那麼操心。可她總歸是一個傳統的女子,在她看來,嫁人生子,相夫教子,那便是女人的天職。於是皇甫楠的婚事,就像是她的心病一樣,一會兒輕一會兒重,一會兒急一會兒緩。雖然不至於對她的生活造成什麼重要影響,可一旦想起來,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躺著也中槍的包拯無語,只好端起杯子,繼續默默喝茶。

  李氏皺著眉頭,又是歎息又是走來走去,最後乾脆在包拯身旁坐下。

  包拯不解:「怎麼了?」

  李氏雙手放在膝蓋,瞅了包拯一眼,「長兄如父,你若是連自家妹子的婚事都無法解決,如何當好開封子民的父母官?」

  包拯揉了揉額頭,「夫人,這事真不是你我說了算,即便是皇上賜婚,若是皇甫不願意,你也無可奈何,何不讓他們順其自然?」

  李氏:「當日你我成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何如今到了皇甫身上,便要順其自然?我不管,你找展護衛也好,公孫先生也成,或者是開封城中哪個青年才俊能與皇甫相配的,你總歸是要將她的終身大事解決了才行。」

  包拯皺眉,看向李氏,感覺最近此人越發地不講道理。

  而被議論的皇甫楠,自從陳州回來之後,包拯說一路奔波路途遙遠,便給她放了個長假,長假到底是多長,皇甫楠也沒個概念,反正她義兄沒說放她多少天假。皇甫楠想了想,覺得自己義兄的意思大概可以翻譯成這樣:你這趟陳州之行,我將你嫂子惹急了,日子不太好過,所以只好放你假,等什麼時候我日子好過點,就會讓你回來的。總之,先緩一段時間再說。

  李氏端莊體貼,一般情況下不會為難包拯。皇甫楠想來想去,想到自己的陳州之行是和展昭一起去的,又想起李氏對她的終身大事似乎十分關心……於是,皇甫楠明白了她的義兄為什麼日子不太好過。

  於是,皇甫楠也安心地放起假來,開始的時候在瀾風苑裡帶著,待得感覺自己快能長蘑菇了,就帶著墨雨去李氏的院子轉一圈。到了李氏那裡,無外乎就是陪李氏喝喝茶看看花再聊一會兒家常。大概李氏真的很希望她能早些將終身大事解決了,所以近日來的聊天內容一般都是城裡哪個大人的女兒或者是孫女又或者是妹妹嫁了哪個才俊,兩人錦瑟和絃,日子好不美滿。

  於是皇甫楠徹底無語了,無語過後,她也開始在想自己以後將是怎樣的?

  她帶著墨雨在開封府的街道上漫不經心地走著,春日的陽光十分溫暖,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想起以前的這種時候,她會在陽臺上放兩張籐椅,中間放上一張小桌子,她和某人一人拿著各自的資料,各據一方邊曬太陽邊看資料。

  春日靜好。

  可如今的現實是,她在一個全新的世界活著,那些曾經熟悉的人和事,在這個世界沒有一絲痕跡。

  皇甫楠想起在離開陳州前一個晚上和展昭說的話——

  「無論在任何時候,我都願意將我的後背交給你。」

  她的本意,是希望展昭再給她一點時間想清楚。古人說起這種事情來,總會十分含蓄,皇甫楠自覺入鄉隨俗,也應該學幾分這種含蓄。

  她的意思應該是,其實我對你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但我暫時無法確定這種感覺足不足以支撐我給你一個承諾,一個關於一輩子的承諾,所以我需要時間來想清楚想明白。然而……皇甫楠感覺展昭好像誤會了她的意思。

  這話怎麼說呢?

  就是那天皇甫楠和展昭說完自己在任何時候都願意相信他,願意將後背交給他之後,展昭愣了好一會兒,隨即笑了起來。

  展護衛當時心中的那個滋味,可甭提了。他感覺這一天的心情頗為刺激,一會兒被皇甫楠氣得七竅生煙,一會兒被她弄得心中七上八下,好不容易夜深人靜,以為是個交心的好時機,但有交心意圖的好似只有他,真是應了一句什麼話來著?

  襄王有心,神女無夢。

  從來沒有書包可抖的展護衛,難得抖出了這麼一句話。

  「唔,你願意將後背交給我,也很不錯。」他說。

  展護衛其實更想跟皇甫楠說我不想要你的後背我想要你的心,但他也明白,這並不是一個好時機。展昭覺得皇甫楠看起來是很隨和的一個人,想跟她說什麼,她都願意傾聽,即便是他們曾經捕捉過的罪犯,那些在旁人眼中是十惡不赦的人,她在傾聽的時候,都沒有流露出不屑之意;可與此同時,展昭又覺得皇甫楠是個特別難靠近的人,因為無論離她多近,都看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怎麼也抓不住她的心。

  但不管怎樣,她願意將信任交付,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碰了個不輕不重的軟釘子的展昭只好這麼安慰自己,但心中又難免有其他的猜測,因為皇甫楠說那句話的時候,很明顯是為了打斷他將要說出來的話。展昭很明白當時自己是想要說什麼的,而皇甫楠急匆匆地打斷了他的話。

  這意味著,其實皇甫楠知道他的心意。

  展昭忍不住抬眼,去看皇甫楠。她臉上笑容雖然清淺,卻絕不敷衍,只是並沒有任何的羞澀或是屬於姑娘家的那種軟態……所以,先前的刺激還是太少了,如今這下才刺激大發了,展昭仰頭看著天上的那輪明月,無語凝噎,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不得不承認:皇甫楠對他並沒有任何曖昧的情愫。

  這麼一想,展護衛覺得自己好似吃了一肚子的黃連,不止嘴裡苦,心裡也苦。

  所以她在任何時候都願意把後背交給他,是在隱晦地告訴他,他們是可以相互信任並肩作戰的同僚而已麼?

  展護衛心中拔涼拔涼的,臉上笑意依舊,望向那個笑容清淺的姑娘,卻發現她雖然是在看向他,可目光更像是透過他在看什麼人似的。

  那一瞬間,他很想問,你到底是在看誰?

  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變得有些怪異,一路奔波趕路,兩人中間帶著個方戒,一直沒有機會再度單獨相處,於是那種怪異一直維持到他們回到開封。

  當時的皇甫楠沒有意識到自己弄巧成拙,可她本來就是敏感的人,路上展昭雖然態度還是和從前沒什麼兩樣,但她總覺得不對勁,後來想了想,大概就想明白了。她有些哭笑不得,有生以來還沒做過這種事情,第一次就失手,真是……她尋思著是不是找個機會跟展昭說一下這事兒,但才回到開封府就被放了放假。

  皇甫楠在感□□情上本來就溫吞,這假一放,她對展昭雖然有些感覺但離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還八竿子都打不著,於是想要解釋的衝動就暫時擱下了。

  擱下了好一陣子,今天出來晃悠,終於又想起來了這麼一樁事。

  皇甫楠想待會兒回府之後是不是要去問包拯她什麼時候可以回開封府,和展昭的事情總不能就這麼吊著,不然就太不像話了。只是她走著走著,就覺得不太對勁,即使她走得漫不經心,長期養成的警惕讓她感覺到有人在跟蹤她。

  她側頭與墨雨說了句話,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一個大概是十二三歲,衣衫襤褸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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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太陽鳥(二)

  皇甫楠微微一笑,又和墨雨說了幾句話,墨雨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皇甫楠走進了一條巷子,少年也跟著走了進去。

  那個少年拐進了巷子,然後一看,巷子中空無一人。

  他愣了下,然後一個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小兄弟,你一直跟著我意欲何為?」

  少年猛地轉身,只見他一直在跟蹤著的皇甫楠站在他面前,相貌清麗,眉目間帶著淡淡笑意,好似是在逗弄著他玩似的。

  「我沒有跟著你。」少年說。

  這時墨雨從少年的身後出來,兩人一前一後斷了少年的退路,「呸,你一路上鬼鬼祟祟的,還敢狡辯。」

  少年看了看兩人,眼珠有些不安分地亂滾。

  皇甫楠見狀,笑道:「別想什麼藉口了,誰讓你跟蹤我的?」

  少年微微一怔,看向皇甫楠,然後十分嘴硬,「我只是路過。」

  皇甫楠點了點頭,語氣輕描淡寫,「這樣啊?可我覺得你一路上鬼鬼祟祟,行蹤可疑,聽說最近有鬼祟之人想要拐賣孩童,我覺得你就很像這種人。」

  墨雨臉一板,說道:「我家姑娘是開封府的捕快,你若是想要有好果子吃,便快些從實招來。」說著,她聲音一沉,「說,你為何要跟蹤我們?」

  皇甫楠思前想後,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麼仇家,今天雖然帶了墨雨出來晃悠,可說實話,渾身上下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那名少年跟著她肯定不是為了錢財,然後說到色……囧,皇甫楠看了看自己,覺得那名少年大概不會看上她,因為相對而言,她已經太……老……了……

  這個念頭對皇甫楠而言,簡直是會心一擊,讓她莫名悲憤。

  就在皇甫楠默默悲憤著的時候,少年瞄了一眼皇甫楠,又瞄了一眼墨雨,忽然拔腿就跑,墨雨想將他攔住,卻被他狠狠地撞了肩膀一下。

  皇甫楠眉頭皺了下,快步上前,已經好多年沒有派上用場的擒拿術這回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然後巷子裡傳出了一聲頗為淒慘的痛呼。

  自從陳州一行之後,公孫策就沒有見過皇甫楠了,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皇甫楠的。

  不止公孫策沒有想到,王朝馬漢等人也沒想到。

  公孫策看著抱著手腕嗷嗷直叫的武攸,然後再看面無表情立在他身旁的皇甫楠,笑道:「多日不見,皇甫你擒拿術練得不錯啊。」

  皇甫楠沉默,她其實也沒覺得自己出手有多重,但這個少年武攸一下子就抱著手腕叫得驚天動地,原本沒什麼人的巷子愣是被他叫來了不少人圍觀。為了避免這個鬼哭狼嚎的少年真是廢了一隻手腕,皇甫楠只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情,將武攸帶回了開封府,讓公孫策來替他驗傷。

  公孫策俯身,看著武攸伸出來的手腕,上下看了幾遍之後,說道:「只是扭傷了,沒什麼大礙。」

  大概是公孫策溫文儒雅的氣質讓武攸覺得很安全,武攸指著皇甫楠,控訴說道:「她無緣無故將我堵在巷子裡,說我跟蹤她。我想要走,她就對我動粗!」

  墨雨見狀,跺腳,為自家主子正名:「是你鬼鬼祟祟一直尾隨在我們身後,被我們逮著了還想逃,四姑娘才動手的。」

  「胡扯,我只是碰巧與你們同路而已!」武攸瞪大了眼睛,嗓門陡然拔高。

  墨雨:「你惡人先告狀!」

  皇甫楠皺了皺眉,「墨雨。」

  墨雨回頭瞅了皇甫楠一眼,見自家姑娘眉頭微蹙,似乎是頗不贊同她的言行,低頭,抿了抿嘴,有些不甘不願地回到了皇甫楠身後。

  皇甫楠看向那個武攸,說道:「既然你說是與我們同路,那我問你,你要從那條巷子去往何處?」

  武攸說:「那條巷子叫花雨巷,李奶奶就住在花雨巷的盡頭,我每天都會去那兒去看望她的!」

  皇甫楠揚眉,沒有說話。

  而一直在旁觀的王朝馬漢對視了一眼,隨即馬漢說道:「我說小兄弟,你別胡亂掰個人來忽悠人。」

  武攸反駁:「我說了李奶奶就在那地方,有沒有這個人,你們去瞧瞧不就曉得了,怎麼說我忽悠人?」

  然後他又跟皇甫楠說:「你將我的手扭傷了,我後面幾天都不能幹重活,也不能替李奶奶做飯,你要對我負責!」

  皇甫楠說:「那我讓人給李奶奶送飯。」

  「不行!」武攸十分義正言辭,「我要你親自去替李奶奶做飯。」

  皇甫楠聞言,笑了起來,說道:「我可以去陪她吃飯,但替她做飯,大概是我願意做,老人家也不會願意吃的。武攸,我好像從不認識你。」

  武攸一愣。

  皇甫楠說:「可你好似很討厭我,為什麼?」從一開始鬼鬼祟祟的跟蹤,到後來刻意惹來那麼多人的圍觀,雖然這個少年有要趁機脫身的意圖,但更多的,似乎是想讓她難堪。

  武攸:「你無緣無故扭傷了我的手腕,難道我不能討厭你?!」

  皇甫楠被他一噎,好吧,雖然在眾人看來很有欺負未成年人的嫌疑……但至少說明她身手還是不錯的。皇甫楠噎歸噎,但每次她要較真的時候,旁人也沒那麼容易蒙混過關,皇甫楠笑著說:「當然能,但俗話說得好,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你如果沒有跟蹤我,被我發現的時候,你跑什麼?」

  武攸抬眼,看向皇甫楠。她臉上雖然帶著淡淡的笑意,可那清潤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地望著他,愣是讓他生出了一種壓迫感。

  「我……我忽然被人堵住了,心裡害怕也很正常啊。」少年嘴硬。

  皇甫楠又說:「我與墨雨出去,是為了開封府的案件。你忽然出現,擾亂了我的計畫,雖然我扭傷了你的手腕,但你卻壞了我的大事。武攸,你要我對你負責,那你要怎麼對我負責?嗯?」末了,皇甫楠的那個語氣還帶了幾分不善。

  公孫策手中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自己的掌心,不得不歎息一別數日,皇甫楠睜著眼睛說大話的本領那是越發地純熟。

  武攸的臉色一白,他雖然機靈,但到底是個少年,被皇甫楠一嚇,心中所想便脫口而出,「呸,你有什麼好值得讓人念念不忘的?!」

  武攸的話一出,皇甫楠和公孫策等人都愣住了。

  公孫策眸中帶著幾分趣味兒看向皇甫楠,「你又招惹了什麼人?」

  皇甫楠對武攸的話,也很意外,她眨了眨眼,正想細問,那個武攸就抿著嘴別開臉,一副就算被打死也不會再吭聲的模樣。

  什麼亂七八糟的……皇甫楠抬手揉了揉額角,覺得這事情再往下扯並不是什麼好事,管什麼誰對誰念念不忘,快刀砍亂麻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皇甫楠說:「我不管你怎麼說,公孫說你的手只是輕微扭傷,你的手腕休養期間我會讓人送飯去給你,至於李奶奶,我會去花雨巷看看,真有其人,我也會讓人送飯去給她。」

  武攸抬頭,正想說什麼,卻被皇甫楠十分霸道地制止。

  「你對這個處理不滿意,我就去狀告你妨礙官差辦案。」

  「……」

  「還有,剛才你說的什麼誰對誰念念不忘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不許亂傳,否則我還用适才你的妨礙官差辦案之事,將你綁回開封府大牢關著。」

  武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狐假虎威!」

  皇甫楠乾脆破罐子摔破,「對,我就是狐假虎威。」

  武攸:「……」

  公孫策:「……」

  「你這段時間真的沒招惹什麼人麼?」

  手中拿著好幾本冊子的公孫策看向尾隨在他身後的皇甫楠,皇甫楠尚未銷假回開封府,雖然假還沒銷,但人是回來了呀,公孫策秉承著不用白不用的原則,將皇甫楠請到了平常他們辦公的屋子。

  皇甫楠淡瞥了他一眼,「沒有。」

  公孫策微微頷首,將懷裡的冊子全部放下。

  皇甫楠上前,拿起其中一本,問道:「這是什麼?」

  「最近移交到開封府的命案,死者全部是四至七歲的幼童,身上除了胸前的一個小指般粗細的小洞,沒有任何其他傷口。」公孫策說著,從冊子中抬頭,看向皇甫楠,「至今為止,已經有五名幼童被害。」

  皇甫楠翻開冊子,十分自然地問道:「展護衛最近是為了這個案子奔走嗎?」

  皇甫楠一邊一目十行流覽著冊子上的資訊,一邊等公孫策的回答,等了半天沒有下文,只好抬眸,卻見公孫策用十分微妙的目光注視著她。

  「公孫?」皇甫楠有些不解。

  公孫策沉吟了一下,便笑著說道:「嗯,展護衛最近確實也在為了這個案子奔走。」

  皇甫楠默了默,她既然問起展昭,心中當然也是想起他了的。總覺得……她一直將對展昭的解釋擱了這麼久,有點不像話。皇甫楠心裡默默地唾棄了自己一下,馬上又恢復正常狀態,打算要要一鼓作氣將公孫策給她的冊子全部看完。

  「皇甫。」公孫策忽然又喊她。

  皇甫楠一愣,很少聽到公孫策用這麼鄭重其事的語氣喊她的。

  公孫策問:「如果皇上為展護衛賜婚,你心中有何感想?」


第65章 太陽鳥(三)

  如果皇上為展昭賜婚,她心中有什麼感想?

  皇甫楠第一個反應是:到底是誰看上了展昭?

  第二個反應是:她是不是得馬上將手頭上的冊子全部扔下,趕緊去找展昭解釋一下她先前含蓄到令人誤會的話?

  第三個反應才算是比較正常的反應:情敵來襲,趕緊瞭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比較重要。

  皇甫楠從公孫策那裡得到的版本是這樣的:某日從陳州歸來的展大人在出公務的時候,在路過某個地方的時候,剛好碰上了某個被地痞流氓調戲的年輕姑娘,展護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為那個年輕姑娘解圍了,年輕姑娘含羞問恩公何許人也?展昭抱拳說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便離開了。誰知那個年輕姑娘竟是范宗華的女兒,范宗華是誰?范宗華是從前太后流落民間時,侍奉太后的年輕人,而他的父親范勝,更是在當年太后遇難的時候,冒著生命危險將太后救了出來。

  此女的父親與祖父對於太后最後終於能與皇上相認,是何等的功勞?太后自然對他們十分優待,如今此女恰好已至適婚年齡,范宗華便婉轉暗示太后,希望太后能為他的女兒選擇一個好夫婿。

  皇甫楠聽了公孫策的轉述,想了想,問道:「所以如今皇上只是在試探展護衛的意思?」

  公孫策點頭:「沒錯。」

  皇甫楠眨了眨眼,神情相當放鬆:「既然只是試探,自然是以展護衛的想法為重,若是他當真喜歡那個范姑娘,我還能有什麼感想,自然是祝福他們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皇甫楠的話說完,還不等公孫策說什麼,就有一個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是嗎?」

  背對著門口的皇甫楠身體一僵,想咬舌頭的心都有了,怎麼……就這麼倒楣呢?她覺得這樣為了維護面子的話當著公孫策說是沒問題的,但如果是讓展昭聽到了,她又是十分不願意的。

  公孫策想過皇甫楠會這麼說,但是沒想過皇甫楠的態度會這麼輕飄飄的,而且還被抓包,愣了一下,既無奈又好笑地看向站在門口的那個頎長身影。

  公孫策:「有什麼線索嗎?」

  展昭走進去,「幾個孩子的父母都是開封城中普通的老百姓,為人和善,身家清白,可以排除是仇殺。而且這幾個孩子的父母素不相識,平時並無往來。」

  公孫策微微皺眉,「不是仇殺,幾個孩子既有男童也有女童,除了年齡都在四至七歲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相同點。兇手的動機,都底是什麼?」

  皇甫楠只是大概是知道案子的情況,其中細節並未深入瞭解,所以也不便討論,只是在一旁安靜地聽這兩人的分析。

  展昭長腿一伸,勾來一張椅子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這幾個孩子被殺的時間相隔七天,這好似有些邪乎。」

  公孫策歎息,「我也知道邪乎,但不曉得為何邪乎,大人認為可能與一些邪教的祭祀之類有關。」

  「大人呢?」

  「皇上召他進宮,說有要事商討。」

  展昭的臉瞬間黑了,「又進宮?」

  公孫策見狀,神情有些莞爾,笑道:「是啊,又進宮。」

  其實不能怪展昭那樣的反應,因為上次包大人進宮,回來之後竟然笑眯眯地跟展昭說展護衛啊,皇上想給你賜婚哪,對象還是當初侍奉太后有功的范氏之女。

  展護衛當場就蒙了,他想就算是皇上要替他賜婚,對象也應該是大人的義妹皇甫氏才對,怎麼能變成範氏呢!雖然說那時候皇甫楠在陳州的反應讓展昭有些黯然,但後來他想了想,那甚至不算是反應,不算反應的反應……又讓展護衛的心生起幾分希冀,就是心總是死不透。

  然而,展護衛想到剛才聽到皇甫楠那番輕飄飄的話,原本還十分希望的心情頓時又興意闌珊。他想,她還不如直接拿刀子捅我心窩算了。

  但是想歸想,展護衛的目光還是忍不住看向皇甫楠,見她氣色比在陳州的時候好了許多,螓首低垂,手執案卷,眉目如畫。他心中欣慰之餘,難免有些自暴自棄,他想算了吧,這樣近在眼前的求而不得對他而言是一種煎熬,對皇甫楠而言或許也是一種困擾。

  這麼一想,展護衛的心情豁然開朗。

  當然,失戀了沮喪是有的,但是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失戀什麼的,不是病,不用表現得病懨懨的招人嫌棄。

  於是,瞬間就把亂七八糟的心情收拾得妥妥當當的展護衛目中含笑,看向皇甫楠,問道:「皇甫,你覺得這個案子有什麼蹊蹺的地方嗎?」

  因為說錯話而有些心虛的皇甫楠聽到展昭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抬眼看向他,「什麼?」

  展昭見她有些犯迷糊的模樣,有些莞爾,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皇甫楠搖了搖頭,「我還沒將這些冊子看完,暫時也沒什麼頭緒。」

  公孫策看看展昭,又看看皇甫楠,忽然說道:「皇甫,不如你與大人請示,回來隨案調查罷?」

  皇甫楠歎息,「我倒是想,但我怕嫂嫂不願意。」最近李氏的情緒有些反復,好似身體也不太好,聽墨雨說李氏最近胃口也很差。

  公孫策瞥了皇甫楠一眼,語氣帶笑,「我想夫人會願意的。」說著,轉而問展昭,「對吧,展護衛?」

  李氏一直都想把皇甫楠和展昭拉成一對,可惜當事人皇甫楠溫溫吞吞的態度又模糊不清,導致包大人在皇上要他幫忙試探展昭是否願意娶範氏之女的時候,都不好拒絕。畢竟,展昭也是到了適婚的年齡,相貌堂堂又一表人才,一直孤家寡人也怪可憐的。開封府的人都知情的人,李氏還能不知情嗎?說不準現在的李氏就跟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團團轉,想著怎樣才能將皇甫楠趕回開封府來。畢竟,近水樓臺先得月啊,展昭婉拒了這一次,還有下一次怎麼辦?公孫策對李氏的心態那是拿捏得相當准的。

  展護衛聞言,笑著站了起來,說道:「我可沒有你那般的聰明才智,我去看看張龍趙虎那邊的進展如何。」說著,人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皇甫楠:「……」

  皇甫楠的神情落入公孫策的眼裡,公孫策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皇甫楠問。

  公孫策文言,笑得更歡了,「我笑你。」

  皇甫楠一怔,笑她?為什麼?

  公孫策又接著說道:「皇甫,人哪,都是這樣的,有時候身在泥潭中不得抽身,越掙扎便是陷得越深。可若是放棄掙扎了,或許便能脫身而出,從此海闊天空。」

  皇甫楠一聽公孫策的話,就明白他的意思。公孫策在跟她說展昭的事情,事到如今,再裝糊塗那可就太不是東西了。

  她默了默,輕聲說道:「我並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但那時我還沒想好。」她那時候有很多事情放不下,也有很多事情毫無心理準備,要給出一個承諾,對她而言,太艱難。即使是到如今,她認清了自己心中的感覺,可也還是弄不准自己能否給出一個承諾。

  公孫策倒是沒想到皇甫楠這麼坦白,但不管怎麼樣,坦白是好事。於是他接著問:「那你如今可想好了?」

  皇甫楠沉默。

  公孫策見她眉頭微蹙的模樣,心裡也有些無奈。但他可是擔著包夫人對他的期望,要在展昭的事情上敲打皇甫楠的,心軟那可使不得。

  「皇甫,人非草木,但凡付出心中必然也會希望有所回報,你我都不能例外。有的事情,你稍一猶豫,或許就會錯失良機。」再接再厲。

  皇甫楠聞言,那雙明眸看向公孫策,「誰讓你來跟我說這事兒的?我義兄?」

  公孫策愣了下,笑歎著坐下,說道:「大人可不會為這種事情操心,他向來不都是隨你的麼。但我日前聽大人說夫人近些日子身子不太舒坦,聽到展護衛要被賜婚的事情,心中又十分焦急,我想了想,便自告奮勇說前來問問你的想法。」

  略頓,公孫策又說道:「我明兒要去府裡替夫人把脈,到時候她定然會提及此事,你心中想法如何,倒是給個准話。」范勝對太后侍奉有功,可包拯在太后和皇上的相認之事上,功勞不小。如果皇甫楠與展昭當真是兩廂情願,那麼包拯在皇上與太后面前推脫自己不能為展昭與範氏做媒之事,也合情合理。

  皇甫楠沉吟了片刻,看向公孫策,直接問道:「若是我給了個准話,皇上原本要為熊飛與範氏的賜婚,是否就改為我和熊飛?」


第66章 太陽鳥(四)

  皇甫楠想,賜婚這種事情,在彼此都明白自己心意的情況下,那叫錦上添花。 而在彼此都不明白心意的情況下,那叫瞎折騰。但是公孫策的話也是道理,她一直這麼含含糊糊的,展昭心裡肯定也不好受。

  皇甫楠默默地檢討了自己三秒鐘,然後又開始琢磨著這兩天趕緊把李氏哄高興了,讓李氏不要為她和展昭的事情煩惱了。展昭和範氏的事情,她義兄也早就知道了,既然還能按捺住沒有來問她到底什麼想法,那麼大概還能周旋一二,既然是這樣,她還是先跟解釋一下陳州的事情比較好。

  別問皇甫楠為什麼覺得只要包拯沒說話,就肯定暫時不會有變數。她的義兄雖然平時不怎麼管這些事情,但是心如明鏡,開封府裡的大小事情都裝著呢,她和展昭的那點事兒包拯大概也早就曉得了。

  她思前想後,然後跟公孫策說:「明兒你替我嫂嫂把脈的時候,我與你一起去,那樣她就不會當著我的面提起此事。」

  公孫策:「你還要繼續當鴕鳥嗎?」

  皇甫楠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閉嘴,這個事情我心中有數。」

  公孫策歎息,「我就怕你太有數了。」

  皇甫楠覺得數日不見,此人竟然搖身一變,變成了這麼囉嗦的模樣,當下將适才他給的基本冊子全部抱起來,往外走。

  公孫策見她抱起一摞冊子就跑,有些莫名其妙,「皇甫,你要去哪兒?」

  皇甫楠頭也不回,「我把冊子帶回去,明兒再把冊子帶回來。」

  公孫策趕緊制止:「那個不許帶回去!」

  皇甫楠說:「你一直在說這事兒我看不下去,就算我帶回去了,我義兄也不會拿你怎麼的,頂多就是罵我一兩句,反正又不是罵你。」

  公孫策被她的話噎了一下,無奈投降「我怕你了,我不說話行了吧?」

  皇甫楠這才又抱著那一摞冊子回來坐下。

  公孫策又暗歎一口氣,這兩個人真的是身體力行地告訴眾人什麼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而皇甫楠雖然手執案卷,可也不知道走神到哪兒去,半天也沒翻一頁,等她回過神來,公孫策已經離開了。皇甫楠將手中的案卷放下,趁著私下無人伸了個懶腰,她走到屋中的那面大木板上,木板上釘著幾張紙,全部是關於幾個幼童相貌、身高、性格的一些資料,生辰八字還特別寫在了同一張紙上。

  她想起公孫策說她義兄說不定這事兒跟一些歪門邪道的事情有聯繫,因為這樣,才將幾個孩子的生辰八字拎出來的吧。古代的一些邪術,總是不可避免地需要孩子的生辰八字。

  幾個孩子的拋屍地點並不一樣,皇甫楠轉而看向大木板的另一邊,木板的另一邊釘著的,是開封府的地圖,地圖上有幾個標識,是兇手的拋屍地點。

  皇甫楠側頭,眉頭微皺了起來,低喃了聲奇怪。

  「哪裡奇怪了?」忽然,一個聲音從她耳畔響起。

  雖然聲音很好聽,也很熟悉,她也正愁著到底要怎樣才能跟這個聲音的主人打破目前兩人的局面,但皇甫楠還是被悄無聲息就出現在她身側的展昭嚇了一跳。

  她本來想橫展昭一眼,可這時候又忽然想起自己對他七轉八拐的心情,忍住了。她側頭,打量著站在她身旁的展昭,一身官服的展昭器宇軒昂,怎麼看怎麼帥氣。這樣的人要擱在現代,說不定要被萌妹子們戲稱是國民老公的。

  皇甫楠的心神晃了一下,隨即拉了回來,偶爾花癡可以,但不能老花癡。

  她抬手,蔥白的食指從第一個拋屍的地點開始描繪,一直到最後的拋屍地點,整條路線呈現的是之字形,「我覺得拋屍地點間的距離似乎都差不多。」

  展昭目光落在她描繪過的路線上,雙手環胸,不徐不疾地說道:「他的路線由東向西,我倒是覺得他的路線像是要通往什麼地方。」

  黃昏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夕陽的光線柔和了他的五官線條,這時候的展昭,側顏無限美好,看得皇甫楠片刻失神,只是下意識將心中所想說出來:「目前看來,兇手定然是長期待在在開封城中的人,他的拋屍地點都選得很好,拋屍的時候沒有被人發現,但當人們發現孩子屍體的時候,孩子才剛斷氣。這說明他對整個開封城相當熟悉,甚至連什麼時候沒人什麼時候有人,都瞭若指掌。可再怎麼瞭若指掌,應該都有意外的時候,尤其是在第三個拋屍地點,那裡可是市集,他居然選在那裡拋屍,暴露的風險是相當大的。如果是要通往什麼地方,他完全可以在同一條路徑上稍微偏僻的地方。」

  展昭偏過頭,與她的目光相迎,「嗯,然後呢?」

  「你們認為那些孩子們胸前的那個小洞,是什麼武器所致?」

  「應該是十分鋒利的鋼管。」

  皇甫楠低頭,想了想,實在也沒想明白兇手要拿這個小鋼管戳小孩子的心臟位置到底是什麼用意,於是她將話題拉回剛才所說的拋屍距離,「兇手冒著被暴露的風險,也要在市集的地方拋屍,有沒有因為他想要保持拋屍地點的距離是一致的?」

  「只是為了保持拋屍地點的一致所以不管自己暴露的風險,腦子有毛病麼?」

  皇甫楠很想說,他可能就是有病啊,強迫症也是一種病。皇甫楠想了想,說:「每個人都會有一些習慣,不做就不舒服、然後就強迫自己必須去做的習慣。可能,兇手也有這麼一個習慣。」

  展昭挑眉:「拋屍的距離必須相同的習慣?」

  皇甫楠抬眸,笑著說道:「就像你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會不經意手握劍柄的習慣。」

  展昭:「……」

  皇甫楠還繼續說:「嗯,還有你走路的時候,必須要先抬右腳的習慣。」

  展昭:「我真的有這種習慣?」

  皇甫楠眨了眨眼,點頭。

  展昭:「……其實這些你知道就好,可以不用說出來的。」

  皇甫楠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人有時候是很奇怪的,沒有異樣的心思時,與對方怎麼相處其實都覺得沒什麼,但是一旦生出個異樣的心思來,就好似做什麼事情都帶著一種不明不白的繾綣柔情一樣。於是如今的皇甫楠看著展昭,心中不自覺的軟了一片,她放柔了聲音,「熊飛,其實——」

  「展護衛,公孫先生說他那邊有發現。」

  還不等皇甫楠說話,趙虎的大嗓門就傳了過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展昭聞言,轉頭。

  皇甫楠忍不住扶了扶額頭,古人常說什麼天時地利人和,可見都是有道理的!

  趙虎進來,看到皇甫楠,有些意外:「皇甫,你還沒回去?正好,公孫先生說他在一本古籍裡看到一個殘缺不全的故事,可能跟案子有點關係,你和公孫先生向來最喜歡這種玩意兒了,剛好也去與他研究一下,省得你這陣子閑得長蘑菇。」

  皇甫楠被他說得哭笑不得,「我哪有閑著,我今個兒不是來埋頭研究案情了麼?」

  展昭側頭,問皇甫楠,「一起過去麼?」

  皇甫楠點頭,「好。」

  展昭見皇甫楠點頭,抬腳就想往外走,然後在抬腳的時候,忽然想起剛才皇甫楠說他走路的時候,必然是要先抬右腳的。他才想到這個,身體已經早於他的思想行動了,果然是先抬右腳,他頓了頓,剛要踏出的右腳愣生生地收了回來,然後改先抬左腳。然而,走了一路,心裡就不舒坦了一路,恨不得時光能倒流,讓他先抬右腳。

  展昭的舉動自然也是落在皇甫楠的眼裡了,她雖然沒有笑出聲,但眼睛都快彎成了一條橋。她忽然發現,一向都走酷帥路線的展昭,竟然也有這種能稱上是……可愛的舉動?這麼一想,快彎成一條橋的眼睛這回真的彎成了一條橋。

  其實每個人都有強迫症,只是輕重程度不同而已。

  而展昭一邊走一邊飛快地看了皇甫楠一眼,見她彎著眼眸情緒似乎還不錯的模樣,臉上的神情也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原本心中那股難受勁好像也緩和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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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太陽鳥(五)

  皇甫楠和展昭一起去找公孫策的時候,公孫策手中拿著一本泛黃的書冊,那本書的封皮殘缺不全,書名也沒有,皇甫楠只看到了奇聞兩個字。

  展昭陪著皇甫楠一道走進了屋裡,「趙虎說你這邊有發現一些線索。」

  公孫策抬眼,「線索倒是算不上,但我看到一個頗有意思的民間故事,在想有沒有可能我們如今正在調查的命案,作案者是不是與我一樣,同樣看到了這個故事。」

  展昭劍眉微揚,沒有說話。自從杭州那次調查的命案,皇甫楠發現兇手按照陳湘榆所寫的故事順序和手法殺人之後,展昭對這種事情忽然就免疫了。天下無奇不有,還沒證實之前,他都比較傾向於保持觀望的態度。

  皇甫楠朝公孫策伸手,「拿來我看看。」

  公孫策將手中的冊子遞給了她。

  皇甫楠拿過冊子,手中的冊子翻頁的速度快得讓公孫策和展昭對視了一眼。展昭早就聽說皇甫楠的閱讀速度,如今一看,才知道當時公孫策跟他讚歎著說皇甫楠看書速度跟翻書的速度一樣是真的。

  沒一會兒,皇甫楠就將手中的冊子合上,神情若有所思。

  展昭看向她,「說了什麼?」

  皇甫楠迎著他的視線原本有些凝重的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將她所看到的故事轉述了一遍。

  傳聞許久之前,有個書生要上京考試,可家中有個病重的母親,書生為了照顧母親想要放棄考試的機會。母親為了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安心上京,就與郎中兩人商量好,騙書生說她的病已經好轉,讓書生不要顧忌她而錯過了考試。書生信了母親和郎中的話就帶了書童上京赴考,他果然不負母親的期望進士及第,可當他回家的時候,卻發現母親已經病死在床榻上。書生見到母親病死,在床前痛哭失聲,後來更是因為傷心過度暈厥了過去。他在暈厥的時候做了個夢,有人與他說人死並非不能復活,只要他每隔七天就能取一個七歲以下幼童的心頭血給死去的母親服下,在連續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他的母親就可以復活。書生對那個夢境將信將疑,最後還是相信了夢境,他果然取了七個幼童的心頭血給他的母親服下,他的母親果然活了過來,並且身體健康。那個書生侍奉母親壽終正寢之後,受不住良心的譴責,便將事情寫在遺書上,然後書生就自縊謝罪了。

  展昭揉了揉額頭,「這樣荒謬的事情,竟然也會有人相信?」先不說這個故事裡面漏洞百出,最明顯的是哪有人的屍體經過了幾十天還能完好如初的?

  皇甫楠對此深以為然,但古人向來迷信,而且對於處於極端痛苦不願意面對現實的人而言,這樣的一個故事,有時候或許恰好會成為他們的救命稻草。

  公孫策:「大人先前懷疑這幾樁命案是跟邪教祭祀之類的事情聯繫,因此我便搜羅了一些書籍回來看,看到這個,愣是覺得十分巧合。」

  展昭坐了下來,手指輕巧著桌面:「幾個幼童遇害的時間間隔恰好是七天,這個倒是一樣。」

  公孫策點頭,接著說道:「我先前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麼作案者要用空心的鋼針作為兇器,如果作案者當真是與我一般看到了這個奇聞,那麼我想他選擇鋼針作為兇器的理由應該是要用那根鋼針取血。」

  皇甫楠皺眉,有些猶豫地說道:「但我們無法確定作案者是不是真的看過這個故事。」

  展昭:「案子調查至今一直毫無頭緒,既然有這樣的巧合,不妨就當作案者真的與公孫一般,看到了個奇聞並且信以為真。」

  皇甫楠想了想,覺得對於這個毫無頭緒的案子而言,為今之計,也只好是這樣死馬當活馬醫了。

  展昭又說:「迄今為止,已經有五個幼童遇害,那麼對於作案者而言,他應該是在一個多月前失去了對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不如派人將一個月前辦過白事的人家查出來,等大人從宮中回來後,我們便將目前的線索歸集看是否有什麼發現。」

  公孫策點頭,「也好,那我去安排一下。」

  公孫策一邊說著一邊就離開了,屋裡又只剩下皇甫楠和展昭兩人。

  展昭看了看天色,覺得如今也不早了,就跟皇甫楠說:「天色不早了,你是要回府嗎?」

  皇甫楠:「不,我先不回去。」

  「你不回去還想去哪兒?」展昭皺眉。

  皇甫楠側頭看向他,「我想去一趟花雨巷。」

  展昭一怔。

  皇甫楠低頭笑了笑,說道:「我今天不小心惹了點小麻煩,如今想去花雨巷看看。」她不小心將武攸的手腕傷了,他既然說花雨巷那裡有個老奶奶需要有人幫忙做飯,她當然得過去看看。皇甫楠想了想,然後抬眼看向展昭,帶著幾分希冀問道:「唔,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嗎?」

  展昭又愣了下,心裡難免生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但表面不動聲色地看向皇甫楠。

  皇甫楠:「……」

  找藉口要人陪什麼的,她也是頭一回,見展昭這個好似八風不動的反應,她心裡也開始七上八下,他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就在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皇甫楠心裡一驚轉了七八個念頭,最終她想要不還是算了吧,她還是打道回府算了。

  「我看——」

  「可以。」

  就在皇甫楠打算說我看還是算了的時候,展昭回答說道。

  皇甫楠眨了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看向展昭。

  展昭跟她對視著,嘴角揚起一抹笑,「再不走,就真的要天黑了。」

  「嗯……啊,那我們走。」皇甫楠有些倉促地轉身,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心裡在暗歎,看來這人是真的不能對別人起異樣的心思,她以前對展昭沒有那方面的想法時,只覺得這男人長得好看,往哪兒一站都賞心悅目,但可從來不會有失神或者是不自在的時候,現在對他有了別樣的心思之後,只覺得這個英俊帥氣的男人好像是毒罌粟一樣,往她身旁一站就能散發毒素,一不留神就不自覺地陷了進去。

  皇甫楠摸了摸自己蠢蠢欲動的小心臟,覺得自己有些不爭氣但又無法控制地有種愉悅的心情。

  雖然如今已經是夏天了,可她感覺到的卻是春天。

  皇甫楠好展昭去了一趟花雨巷,少年武攸果然沒有欺騙皇甫楠,那裡確實有個老奶奶,需要有人前去為她做飯。於是皇甫楠回到了包府之後,就交代墨雨每天要定時送飯去花雨巷給那個老奶奶。

  翌日,皇甫楠就起了個大早。

  一夜都沒睡得怎麼安穩,因為今天公孫策要來府裡幫李氏把脈,還因為皇甫楠在想展昭的事情。

  談個戀愛真是麻煩……麻煩的是如果她真的要和展昭挑明瞭,那可就不是戀愛了,那是訂下終身之盟。皇甫楠整個晚上一會兒夢到自己跟展昭在一起了,成親了,過一輩子了,一會兒又夢到自己當了逃兵,而展昭譴責的目光一直跟著她,如影隨形,讓她心裡梗著梗著,難過到不行。

  皇甫楠掀了被子起來,洗漱了之後,又心不在焉地倚著窗臺。

  墨雨見狀,有些不解,「姑娘?」

  皇甫楠回頭,「我沒事,有沒有說公孫先生什麼時候來?」

  墨雨:「今日大人休沐,早膳過後,公孫先生大概便會前來。」

  皇甫楠:「那擺飯吧,我用過早膳便去嫂嫂那裡。」

  皇甫楠去到李氏那裡的時候,公孫策還沒來,李氏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總是食不下嚥,動輒便是反胃,也打不起精神。」李氏和皇甫楠一起在花園裡散步,語氣有些疲憊地跟皇甫楠說起她最近的情況,「你義兄還說我最近脾氣也不好,閒暇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在打瞌睡。」

  皇甫楠輕聲安慰,「可能是這陣子開始變熱,夏天本就容易讓人心煩,嫂嫂別多想。」

  李氏聞言,回頭有些嗔怪地看了皇甫楠一眼,「怎能不多想,這麼大個家,事事要打理,事事要操心。你義兄還說如今聖上希望他能為展護衛牽紅線,我想到此事便覺得心裡煩的很。」

  皇甫楠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要說話,就有人來說是公孫策來了。

  皇甫楠只好先陪著李氏回去。

  回去的時候,公孫策也是一身白袍正在跟包拯談論著公事,見到李氏和皇甫楠到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噤聲。倒不是說怕李氏聽到什麼話,而是包拯不論他自己是怎麼忙開封府裡的事情,但不論是憂國憂民的大事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極少在李氏面前提及。而且最近李氏身體不太好,他也不想讓她跟著瞎操心。

  公孫策替李氏把脈,包拯示意墨雨去陪著李氏,讓皇甫楠留下。

  「義兄?」

  包拯:「你明日開始,便可以回開封府了。」

  皇甫楠聞言,微微怔楞了下,然後笑著說了聲好。

  包拯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又說:「如今開封府裡不止一個案子在忙,人手不太夠,你剛好可以回去替他們分擔一下。」

  皇甫楠十分隨和地「嗯」了一聲。

  包拯轉頭,臉上的神情忽然有些高深莫測地看向皇甫楠,問道:「聽說昨個兒展護衛陪你去花雨巷了?」

  皇甫楠本來覺得讓展昭陪她去花雨巷沒什麼,可是被包拯這麼高深莫測地瞥了一眼,忽然就覺得有什麼,於是就乾巴巴地解釋:「其、其實就是天色已經不早了,剛好熊飛也要回家,順道。」

  包拯又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嫂子最近身子不好,你少讓她操點心。有的事情瞻前顧後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即便是事事考慮周全也有天不遂人願的時候。」後面的那句話,完全是另有所指。

  皇甫楠剛才在院子裡才被李氏敲打了一頓,又怎麼會不明白包拯這句話的意思。

  她想了想,然後神色十分鄭重地跟包拯說道:「義兄說的,我都明白。我只是……」皇甫楠語氣一頓,又續道,「在熊飛的事情上,我確實是過於多慮。但我如今都想明白了,也想好了自己該要怎麼做比較好,以後不會再讓義兄和嫂嫂為此事操心。」

  包拯聞言,不苟言笑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微笑,「你能想明白便是最好。」

  皇甫楠自嘲地笑了笑:「自從義兄認了我這個義妹,你與嫂嫂便總是為我的事情操心。我平白無故地為義兄添了許多麻煩,平日也得你與嫂嫂的照拂,說起來我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這話皇甫楠倒不是在客套,而是真心這樣認為。她來到開封,無端端認了個包大人當義兄,在這個世界有所庇護,後來又能進去開封府隨案調查,學有所用,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說她和包拯的義兄妹感情有多深厚,皇甫楠倒是沒感覺,但包拯對這個平白無故多出來的義妹,算是頗有兄長愛的了,而李氏對她處處關心,幾乎無微不至,皇甫楠心中是十分感動的。

  做人總是要識得好歹,皇甫楠覺得這種時候她還要在自己和展昭的事情上模棱兩可,那就太不像話了。

  包拯側頭,望向皇甫楠,他對女子的容貌向來不放在心上,所謂美醜也沒有特別明顯的界限,但是包拯想,他的這個義妹,應該算是頗為好看的。

  包拯:「既然是一家人,便不要說這等見外的話了。」

  皇甫楠一愣。

  包拯的話裡難得透出些許溫情,說道:「既是家人,便永不言棄,何來添麻煩這種說法?」

  皇甫楠聞言,笑了起來,「嗯,義兄說的是。」

  一直都不太踏實的心,好似在此刻終於安定了下來,她終於感覺自己在這個世界,原來也有家人。


第68章 太陽鳥(六)

  李氏的身體沒什麼問題,而是有喜了。 這樣包府的眾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十分高興,整個包府都籠罩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當中。

  李氏有了身子,那麼就得少操心,皇甫楠和包拯一席話之後,也去跟李氏聊了好一會兒,將李氏哄得心花怒放之後皇甫楠就回開封府隨案調查了。

  公孫策已經派人將一個月前辦過白事的人家都調了出來,開封府眾人都聚在平日討論案情的屋子裡,皇甫楠看著為數不多的幾戶人家,眉頭微皺,「我覺得這幾戶人家的人沒有任何嫌疑。」

  包拯:「怎麼說?」

  皇甫楠一頁一頁翻著他們調查所得的資料,「這一戶人家,是家中祖父去世,並且祖父已經久病在床,家人都有心理準備,即使傷心難過但也不會極端傷痛至病急亂投醫,另外幾戶人家都是差不多的情況,並沒有人是猝不及防地去世。」

  眾人聞言,都一陣沉默。

  包拯:「作案者每七天就殺害一個幼童,如今離上一個幼童遇害已經第五天了。」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再不加緊調查這件事情,很快就會有第六個遇害的幼童。

  展昭雙手環胸,斜倚在牆上,說道:「若是作案者當真如同我們所猜測的那般,是取了這些幼童的心頭血,那就意味著他是想要已經死去的人復活。死而復生,那是何等驚世駭俗的事情,他自然是不願意聲張,我倒是覺得即便人死了,作案者也只會將屍體藏起來,而不是舉辦喪事。」

  也就是說,他們一開始要查辦過喪事的人家這個方向,並不可行。

  包拯沉吟片刻,「先將如今的線索理一下。」

  公孫策點頭,將大概的情況說了一遍,「幾個幼童的父母並未與人結怨,家中背景也各不相同,基本可以排除仇殺。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線索可以確定作案者的動機,暫時只能推測作案者每七日便殺害一個幼童是因為他聽信了一些民間傳聞,認為已死之人每隔七天便服下幼童的心頭血,如此連續四十九天,便能復活。」

  展昭接過公孫策的話,「若是這般,按照第一名幼童受害的時間,可以推測作案者的生活是在一個多月前發生巨變。他的兇器是極為鋒利的空心鋼針,鋼針一旦刺入幼童的左胸,便能刺入心臟,而幼童的心頭血便會從空心的鋼針中流出。這種兇器十分特別,應該是要訂做的。」略頓,他又說,「並且價格不菲。」

  包拯聽了,微微頷首,然後看向皇甫楠,「皇甫,你怎麼看?」

  皇甫楠站了起來,走至張貼了不少東西的那面牆前,輕聲說道:「我倒是有一些其他的發現。」

  眾人看向她。

  皇甫楠看著牆上的那幅地圖,輕聲說道:「雖然已經有五個幼童遇害,可我總感覺這個作案者,他的本意並不想讓他們死。」

  展昭:「怎麼說?」

  皇甫楠伸手,指向幾處拋屍地點,「你們有沒有發現,他拋屍的地點並不是在偏僻的地方,相反,這些地方人來人往,平時都是十分熱鬧的。即便是在清晨,也不乏有人來往。」

  展昭看向她姣好的側臉,說道:「你也說過,你覺得那或許是這個作案者有一些必須要做的習慣導致的。」

  眾人聽了,一頭霧水。

  趙虎一個沒忍住,就問:「展護衛,什麼必須要做的習慣?」

  展昭回頭,跟趙虎笑道:「就像是你拔刀之前必須要大吼一聲那樣的習慣。」

  趙虎:「……」他確實是有這麼個習慣,偶爾要去伏擊別人的時候必須要安靜以方便隱匿,回來之後渾身不舒坦。

  皇甫楠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每個人都會有一些習慣,有的人比較嚴重,若是事情沒有按照他一貫的習慣去做,便會坐立難安,有的人甚至會將事情重做一遍,就是為了事情能夠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進行。我看到作案者的幾個拋屍地點的距離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我覺得他或許有這方面的習慣。」

  確切來說,應該是個十分嚴重的強迫症患者。

  包拯輕咳了一聲,將快要跑偏的話題拉了回來,「即便是作案者有這樣的習慣,但你從何推斷他並非是要殺害這些幼童?」

  「他想要的,只是這些幼童的心頭血。」

  「傷在旁的地方能不能活我是不清楚,但若是從左胸刺入,取了心頭血,那是必死無疑的。」王朝說道,「以此來說他並不想取這些幼童的性命,並不足以讓人信服。」

  「公孫說過,每個幼童的屍體被發現時去世的時間並不長,第三名幼童被人發現的時候甚至還沒斷氣,只不過因為那是致命傷,大夫也回天乏力。這些孩子身上也沒有任何被虐待的痕跡,甚至連掙扎的痕跡都沒有,這可以說明幼童在受傷前,對作案者是十分信任的。若作案者的本意是想要取這些幼童的性命,即便他在拋屍路線上必須要有相隔距離一樣的習慣,那麼他大可避開這些人來人往的地點。」

  皇甫楠說著,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個頗為複雜的笑容,「或許對於作案者來說,取這些幼童的心頭血是他不得不為之的選擇,但他還是希望這些幼童可以被人所救,所以他才會選擇這些地點將已經受傷的幼童的拋下。我覺得,作案者並不是在拋屍。」

  展昭那雙如墨的劍眉微微皺起,「你的意思,是這些幼童被拋下的時候,尚未身亡?」

  皇甫楠點頭,「對。」

  趙虎雙手一拍,說道:「若是這般,按照作案者一路將那些幼童拋下的路線,我們便可以推測出下一個幼童將會被拋下的地點。」

  這時,一直坐在主位上的包拯站了起來,雙手背負在後,在屋裡來回走了兩圈,說道:「推測出下一個幼童有可能被拋下的地點守株待兔是下下策。」他腳步一頓,回頭看向眾人,「此案說起來也沒個頭緒,我先前懷疑大概是與邪教祭祀之類的有關,如今又發現有民間奇聞說服下幼童的心頭血可以起死回生,雖然毫無根據,卻有巧合之處。」

  展昭:「大人的意思下一步該要如何行動?」

  包拯想了想,歎息一聲,說道:「此事聽來雖然十分荒誕,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眾人聞言,皆看向包拯。

  包拯:「如今已是夏天,若要保持屍身不爛,便得有極寒的地方可以儲藏屍身。」

  王朝眉頭皺了起來,「開封城中達官貴人頗多,富貴人家府中有冰窖,並非是什麼稀罕事,別說我們無憑無據無法去搜尋,即便是這些人家讓我們進去,我們還能每一戶都進去搜尋嗎?」

  包拯搖頭 「不需要去搜,一個活生生的人憑空不見了整整一個多月,總會有人議論。張龍趙虎,你們稍後便帶一些人去開封城中頗為熱鬧的茶樓坐一坐,看是否能聽到一些離奇的傳聞。」

  張龍趙虎兩人對視一眼,抱拳,「屬下領命。」

  公孫策上前說道:「大人,我還曾聽說有一種千年寒石所製成的石棺,將人的屍體放在裡面,便可永久保存屍身。」

  皇甫楠愣住:「千年寒石?」

  展昭解釋說道:「我也曾聽說過這種寒石,據說是在極北苦寒之地的冰川下挖出來的石頭,冰凍徹骨。」

  皇甫楠恍然點頭,問道:「這種石頭應該很貴?」

  展昭莞爾,點頭說道:「聽說價值千金。」

  皇甫楠側頭,那雙盈盈的雙目瞅向展昭,「可誰會如此財大氣粗地買了幾塊這樣的石頭?」

  展昭露出一個笑容,「你也說了這等行為財大氣粗,若是有人買,自然是稍作打聽,便能曉得的。」

  包拯看著那對你問我答的男女,乾脆把這個任務丟給了他們,「既然是這般,你們二人便負責前去打聽開封城中是否有人家中有這種千年寒石。」

  展昭點頭,「屬下領命。」

  皇甫楠則眨了眨眼,一雙明眸看向包拯,然而包拯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臉上的表情是十分凝重的。

  公孫策這時也十分自覺地說道:「皇甫既然說作案者並非是要去這些幼童的性命,如今這些孩童卻無一活命,作案者說不準會因為良心的譴責而對這些人家有一些補償的行為,我組織人手去私訪這些人家,看他們近日是否有獲得一些意料之外的好處。」

  包拯叮囑:「吩咐底下的人是私訪,切勿聲張。」

  公孫策點頭,「學生明白。」

  包拯長歎了一聲,「幼童何罪之有,卻無端遭此無妄之災,但願我等這回不是白忙一場。」

  皇甫楠垂下了雙眼,心頭萬種思緒。

  眾生百態,哪一種都不是區區個人所能左右的。


第69章 太陽鳥(七)

  「果然這大門上的牌匾都與主人的性格如出一轍。 」

  皇甫楠仰首,看著眼前高掛在大門之上的牌匾,牌匾黑色為底,兩個金色的丁府二字那是寫得龍飛鳳舞,頗有風骨。只是主人大概嫌自己金子太多,以黑色為底的部分還都灑了一些金粉,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簡直能閃瞎眼。

  皇甫楠望瞭望那張財大氣粗的牌匾,忍不住又說了句,「如此審美,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展昭對此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我去敲門,看主人是否在家。」

  展昭和皇甫楠要去打聽開封城中是否有人買過千年寒石,果然不出展昭所料,稍一打聽,便打聽到一個名叫丁景的商人,曾經花天價買了一塊足以做成一個石棺那麼大的寒石。

  皇甫楠看著展昭站在大門前那個挺拔的身姿,敲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來應門,他倒是十分有耐心。

  皇甫楠正想著,「吱呀」的一聲,門開了。

  還不等展昭說話,來應門的僕人便說道:「主人到南方做生意去了,不知道何時會回來。」說著,便想將門關上,卻被展昭制止了。

  「請問你家主人是何時到南方去的?」

  僕人眉頭一皺,想說與你何干?可他一見展昭此人言行氣度都異于常人,舉手投足間似乎都帶著幾分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於是僕人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臉色雖然說不上多和善,但還是回答了展昭的問題,「我家主人是昨個兒去的南方。」

  展昭聞言,與皇甫楠對視了一眼,又與那僕人說道:「我曾聽說你家主人曾經買了一塊從極北苦寒之地運回來的寒石。」

  僕人神色警惕地看向展昭。

  站在展昭身旁的皇甫楠笑著說道:「小哥切莫多心,我與兄長前來,乃是因為家中母親得了怪病,十分怕熱,後來聽聞丁爺幾年前曾得到一塊寒石,夏天酷熱的時候,只要將那寒石往屋中一放,便是清爽宜人,所以特來拜訪丁爺,看他是否願意割愛。」

  僕人聽到皇甫楠的話,臉上警惕之色消去,然後擺手說道:「主人不在家,怕且你們是白跑一趟了。」

  皇甫楠臉上繼續掛著像是春日暖陽一樣的微笑,問道:「不知小哥能否告知你家主人何時回來?」

  僕人的目光帶著些許同情地掃過皇甫楠和展昭,「即便是我家主人回來,你們也買不到那塊寒石啦。」

  展昭一愣,「為何?」

  「我家主人在去南方前,便將寒石賣給了旁人。聽說那人為了買我家主人的寒石,將家中所有家產都變賣了。說起來那塊石頭表面既不光滑,花紋也不好看,夏天抱著那塊石頭都嫌冷,我家主人將它買回來之後便十分懊惱,剛好兩個月前有人前來說他想買那塊寒石,只要我家主人願意割愛,多少銀子都好說。我家主人不指望能還本,但也說了個價格,那可是夠我們這些人過不知道多少倍的銀子了,那人二話不說,三天之後便拿著一堆銀票前來將那寒石拖走了。」

  僕人大概也不明白,那塊破石頭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夏天抱著睡還嫌冷,冬天靠近它便冷上加冷,讓人冷得直哆嗦,有什麼好的?怎麼這兩個月前前後後就來了兩撥銀子多到沒處使的人要來買?

  展昭:「已經被人買走了?小哥可知道那人是何人?」

  僕人看向展昭,這回不止是目光十分同情,語氣裡也十分同情,「那人是何人我倒是不曉得,但你們二位要是希望他割愛,是不大可能的啦。」

  皇甫楠見狀,語氣有些莞爾,「你又不是那個人,你又如何曉得他不願意割愛?」

  被質疑了的僕人有些不快,說道:「那位爺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個侍從,聽說他是變賣了家中的產業來跟我家主人買的寒石,你們二位雖然一片孝心,但那位爺對寒石情有獨鍾,斷然是不願意割愛的。」

  變賣了家產?

  三天之內就能變賣完家產,怎麼說也是離開封不遠的地方。

  皇甫楠又問:「不知小哥是否曉得那位爺是來自什麼地方?」

  僕人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想不起來,不過倒是聽到他的兩個侍從悄聲討論說什麼祖傳的牡丹園,為了寒石便賤價賣了十分可惜。」

  皇甫楠和展昭對視了一眼,跟僕人道謝之後就離開了丁府。

  「西京盛產牡丹,那個人可能來自西京。」展昭說道。

  皇甫楠問:「我們要去西京嗎?」

  展昭稍作沉吟,說道:「我們先回去稟告大人此事,若是前去西京,最好還是帶了大人的書信前去。西京河南府的顧大人與咱們大人頗有交情,帶了大人的書信前去,自然事半功倍。」

  兩人回開封府的時候,張龍趙虎已經從茶樓回來,王朝馬漢則跟他們換班,輪流著去聽八卦;公孫策安排去查探的幾戶人家也得到了一些進展,他們近期不約而同地得到了一些幫助。

  公孫策將幾戶人家的情況都說了一下:「這些人家的需要都各不相同,但都不約而同地得到了解決,這些人家都以為是因為大夥兒同情他們失去了孩子,所以才如此好心給他們一些幫助。雖然一戶有難百家幫,但那些人家似乎並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幫了他們,只說是鄰居好心,我總覺得這其中有著說不出來的蹊蹺。」

  包拯不緊不慢地在屋中邁著四方步,跟公孫策說道:「繼續追查,看能否查出什麼端倪來。」

  公孫策點頭,「是。」

  包拯看向張龍趙虎,「你們在茶樓有何發現?」

  張龍說道:「屬下等並沒有聽到談論什麼怪異之事。」倒是哪家的夫人好嫉妒,哪個大人是個妻管嚴這種事情聽得比較多,短短一天,過得比一年還漫長,張家長李家短,沒完沒了,耳朵都快生繭。

  包拯看向皇甫楠和展昭:「你們說丁府的寒石被人高價買走?」

  展昭點頭,「那人是在兩個月前將寒石買走,離第一個幼童被害的時間只隔了幾天,時間十分巧合。寒石的體積並不小,若是要運離城中,必然會引人注目。而且幼童命案是發生在開封城中,若買走寒石之人有可能是作案者,那麼他定然是留在了開封城中。」說著,他瞥了一眼正低著頭,似乎是有些神遊的皇甫楠。

  包拯:「可知買走寒石之人背景如何?」

  展昭:「丁府的主人並不在家,我與皇甫與留守在家的僕人交談了片刻,聽他所言也無法確切得知那人來自何處,但家中有祖傳的牡丹園,西京盛產玫瑰。」

  包拯隨即會意:「你懷疑那人來自西京?」

  展昭點頭。

  包拯聞言,稍稍思索片刻,「丁景當日高價運回寒石,在開封城中曾引起轟動,如今寒石變賣了,竟毫無聲息?」

  先前不知道神游何方的皇甫楠此時回神,聽到包拯的話便笑著說道:「義兄有所不知,那丁景是好財愛面子之人,大概是當日高價將寒石買了回來,後來竟發現一塊寒石除了冰冷徹骨之外毫無用處,因此也十分懊惱。我瞧那留守的僕人說起此事的神色,便是覺得高價買走寒石之人做了什麼愚蠢的事情一般,大概便是丁景不喜別人說起此事,因此他在家時家中僕人不敢妄言。」

  公孫策聞言,有些好笑地說道:「大概是所謂高價,也並不比當初丁景從極北苦寒之地將那寒石挖出來又運出來花費的銀兩多。」所以丁景才不喜僕人談及此事,他在家時,僕人就對他賣寒石還虧了本錢的這種事情當然是噤口不言,如今已經兩個月後了,家中僕人談論此事的新鮮勁早就過了。而且主人昨兒個才走,要知道,流言蜚語也是要時間傳播的。

  趙虎忍不住吐槽:「不就是一塊冷冰冰的石頭麼,有什麼好寶貝的?」

  包拯歎息一聲:「不論如何,此事總是有待查證。買走寒石的到底是何許人,寒石對他而言到底有什麼用處,他竟然能為購買寒石而變賣祖業。」

  展昭說道:「或許前去西京稍作打聽便能曉得。」

  包拯聞言,立即會意,「我修書一封,你即刻帶著我的書信前去西京找河南府顧大人,他尚未調去西京時,與我交往甚多,看到我的書信,自會全力協助你。」

  皇甫楠見狀,主動請纓,「義兄,不如讓我與展護衛一同前去。」

  包拯側頭,望向皇甫楠。

  如果如今是午前而不是將近黃昏,皇甫楠要和展昭一起去西京一點問題都沒有,因為必然會在天黑前抵達西京。但如今已經是黃昏了,要在天黑前到達西京似乎有困難。案子之事刻不容緩,能爭取多少時間便是多少時間,展昭不可能等明日才趕路。

  包大人默了默,手一揮,准了。

  那什麼,天要下雨義妹想跟著展護衛跑這種事情,誰也無法阻止,更何況是樂見其成的包大人。

  當然,皇甫楠跟著展護衛到處跑去查案也不是頭一遭了,當初南下查帳在杭州遇上的奇案,還有上一陣子的陳州命案,不都是皇甫楠與展昭一起去調查的麼?

  包大人覺得這種事情一回生兩回熟,有個第三第四回感覺就跟家常便飯一樣。

  嗯……不需要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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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太陽鳥(八)

  「明日一早,我便前去拜見顧大人。 」

  一身寶藍便服的展昭立在廊道前,雙手背負在後,與身側的皇甫楠溫聲說道。

  他與皇甫楠快馬加鞭,已經到達西京,人雖然到了,但已經是月上中天的時候,自然是不能去將西京府的顧大人從被窩裡挖起來的。

  皇甫楠點了點頭,「那我與你一起去。」

  展昭側頭看向她,一雙眸子似是潑了墨一般,漆黑的眸深不可測但又透著幾分溫柔如水,但這樣的眼神不過是驚鴻一瞥,他姿態語氣隨即變得與平常無異,笑著說道:「若是你不嫌今日趕路太累,自然是可以的。」

  站在他身側的皇甫楠笑了笑,沒有搭腔。她仰頭,看著紫黑色天空上的一輪明月,忽然問:「熊飛,還記不記得去年我們跟隨義兄南下杭州的時候?」

  「記得。」

  「那時義兄手中無人,無奈之下只好讓我與你一同前去蘇州一帶調查幾名死者的背景,後來趕回杭州別院之時,似乎也是如今這個時候,是嗎?」

  「嗯。」那時她還因為在路上淋了雨受寒,所以一路上都在起燒,然而越是生病越是倔強,非得要人帶著她一起趕路不可,最後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後來是他與她共騎一匹馬回到了杭州別院。

  皇甫楠側頭看向展昭,忽然笑了起來。

  展昭有些不明所以,側首瞥向她。

  皇甫楠迎著他的視線,神色有些無辜地問道:「那你可記得丁月華,丁姑娘?」

  展昭一愣,不知道她為什麼無端端會提起這個話題,但也回答說道:「自然是記得的。」

  皇甫楠低頭,抿著嘴笑了笑,說道:「丁姑娘人長得漂亮,武功又好,她的兩位兄長都與你有交情,我還記得那時丁姑娘的大哥去找我義兄,希望我義兄能為你和丁姑娘牽紅線呢。」說起來她還真是有些弄不明白了,她義兄雖然是黑臉,可渾身正氣凜然,怎麼看不像是好為人做媒的人,偏偏總是有人找上他希望通過他來與展昭說婚事。之前丁月華的兄長是這樣,現在的當今天子也是這樣。

  展昭:「……」這樣的話題讓她繼續下去,似乎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我記得那時候丁姑娘被錢琰挾持,錢琰要你自斷右臂才願意放她,她卻哭得十分難過,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意你那樣救她。」

  展昭聞言,感覺眼前有一個坑在等著他跳,他到底是跳,還是不跳?稍作沉吟,心中便油然升起一股英勇就義的氣概,就算是坑,也得跳,誰讓這個坑是皇甫楠挖的。

  於是他笑了笑,四兩撥千斤地說道:「丁姑娘並非一般尋常女子,她心中清楚即便是我自斷右臂,錢琰也不會放了她。」

  皇甫楠轉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展昭低頭看著她一雙眼睛,只見那瞳仁好似在水中浸潤過的墨玉般溫潤流轉,說不出來的清澈純粹,展昭對著這樣的一雙眼睛,心中既是期盼,又是忐忑。想了想,他又覺得自己十分好笑,因為他此刻竟然也像個毛頭小子站在意中人跟前那樣,般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展護衛對自己這樣坐立難安的情況唾棄了一下,隨即腦袋中飛快地琢磨著皇甫楠的用意。

  既然問,那代表她心中一直都記得這件事。為什麼皇甫楠會記得這件事情呢?展護衛覺得那是因為皇甫楠在意這件事。至於皇甫楠為什麼在意這件事請……展護衛覺得自己先前已經有些心灰意懶的心,此刻好似是被春風吹拂夠的大地一樣,不能說長滿了春天的野草,但十分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又在蠢蠢欲動。

  皇甫楠頭微微一側,那雙清潤的眼眸卻並未移開,皇甫楠本想問,既然在你心中她並非一般尋常的女子,那麼你當時為何沒有答應與丁家結親?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既然早已明白展昭的心意,這樣問倒是顯得自己十分虛偽。

  皇甫楠覺得有點頭疼,又覺得有點麻煩。

  明明和展昭之間的事情已經呼之欲出了,可到底要怎樣,才能比較順理成章地比較自然並且不會覺得尷尬又不會覺得害羞地開誠佈公呢?

  要她直接跟展昭說展護衛我都知道你的心意了,我也心悅你?

  這樣也太不矜持太過直白太過突兀了!

  皇甫楠抬手揉了揉額頭,也是糾結得有點累。

  展昭見她揉著額頭,又見她臉上是掩不住的倦意,「皇甫。」

  「嗯。」

  「早些去歇下吧,明日一早,我們還有正事要忙。」

  皇甫楠心裡暗歎一口氣,乖順地點頭,「也好,你也早些歇息。」先辦完正事再繼續糾結好了。

  展昭站在原地,目送她回房後,也沒有離開,只在原地裡又站了良久,才轉身回房。

  西京盛產牡丹,各種各樣的牡丹都有,當然也不乏有養殖牡丹的人家。兩個月前,西京當地有名的丹園被變賣,大家都有所耳聞。

  「在西京,有許多人家都種植牡丹,丹園是西京當地最有名的牡丹園,是花商孫令群的產業。」一名穿著官服,身材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捋著鬍鬚與站在他跟前的一男一女說道,「孫令群在兩個月前已經將他的丹園變賣,離開了西京。這位孫令群,是否就是你們想找的人?」一邊說,那位中年男人一邊指著旁邊的一本大冊子,「本官已派人將孫令群在西京府中的戶簿翻了出來,你們大可看看。」

  皇甫楠聞言,移步至那本大冊子前,翻著孫令群的資料,也沒交代什麼,只是孫令群家中的戶口本而已,大概就是知道他們家有幾個人。

  皇甫楠將冊子合上,看向顧大人,「顧大人,孫令群家中從祖上開始便是種植牡丹的嗎?」

  這位顧大人,便是與包拯私交甚篤的西京府大人,顧敏之。

  顧敏之搖頭,「並不是。」

  孫家本來是名門望族,後來家道中落,到了孫令群的祖父那一輩,忽然對種植牡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先是在家中的後花園裡種植各式各樣的牡丹,後來因為牡丹種類繁多並且不乏稀奇品種而慢慢聞名於西京,名望雖不能和從前相比,但好歹也是衣食無憂,並有結餘。孫令群的父親從小體弱,對種植這些花花草草也並未表現出什麼興致,後來孫令群出生,自幼便對花草情有獨鍾,甚得祖父的歡心。後來孫令群的祖父去世,他的父親兩年後也去世了,孫府只留孫令群當家。半年前,孫令群的愛妻染上了怪病,找遍了西京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兩個月前,孫愛群將家中的丹園變賣,帶著兩名忠僕與他的愛妻,離開了西京去尋找名醫。

  展昭:「也就是說,如今孫府尚有人留在西京?」

  顧敏之點頭,「不錯。」

  怪病?求醫?

  皇甫楠和展昭對視了一眼,展昭說道:「顧大人,我與皇甫姑娘想前去孫府拜訪,不可是否方便?」

  顧大人聞言,笑道:「這個我早有準備。」說著,招來了一個年輕的捕快,「這是吳浩,你們在西京期間,便由他陪同你們二人。」

  吳浩先是朝顧大人行禮,隨即朝展昭與皇甫楠抱拳。

  展昭微微頷首,隨即與顧大人說道:「事不宜遲,顧大人,我與皇甫姑娘即刻便前往孫府。」

  孫府在西京的東南面,環境清幽,吳浩前去敲門,皇甫楠與展昭一同立在離大門不遠處的一顆杏樹之下。

  皇甫楠伸手輕觸著杏樹的樹幹,神情有些漫不經心。

  展昭的視線從孫府的大門上收了回來,忽然說道:「孫家到了孫令群這一代,就只有他一個兒子,他雖然已經娶親,可並無子嗣。」

  正在樹幹上遊移著的白皙素手微微一頓,然後收了回來,皇甫楠轉身,與展昭相對而立,「你覺得我們此行可能不順利?」

  展昭微微一哂,沒有搭腔。

  其實展昭說的沒錯,古人重視血脈的傳承,孫家到了孫令群這一代,也就只有他了,他又並沒有留下子嗣,而且即便是他留下了子嗣,孫府如今除了孫令群,就只剩下一些老弱之人了。宗族之中,或許還有其他的堂兄弟,但若是孫令群當真有個什麼行差踏錯或是三長兩短,大概宗族中的兄弟只等著來接管他的產業而已。

  果然不出展昭所料,孫府一行,並不順利,孫老夫人推說生病了不宜見客,只派了個管家出來。管家又是個經驗老道之人,不論皇甫楠與展昭如何旁敲側擊,他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兩人無奈,只好先行告辭。

  不順利並不代表沒有收穫,至少,孫令群帶著愛妻離開西京,卻當真只是如同顧敏之所說的那般,只是帶了兩個忠僕,並未帶任何婢女。


第71章 太陽鳥(九)

  「既然孫夫人身染重病,她身邊必然要有伺候的人,可孫令群只是帶了兩名忠僕,那兩名僕人是男的,不可能伺候孫夫人。 」

  皇甫楠坐在一個茶樓的雅間,望著底下街道上來來去去的人群,說道:「孫夫人從娘家帶回來的婢女,是嫁給了什麼人?」

  吳浩:「聽說是嫁給了孫府的一個管事,那位管事在西京城外不遠的莊子管事。」

  展昭臉上的神情波瀾不興,時間緊迫,然而急也沒有用,越是緊急,便越是不能自亂陣腳。他拿起放在桌面的茶壺,倒了兩杯茶水,並將其中一杯推向皇甫楠。

  皇甫楠一怔,輕言道了聲謝謝。

  展昭將茶壺放下,徐徐說道:「除了婢女,我還想去拜訪一下曾經幫孫夫人開藥方的大夫。」

  皇甫楠看向展昭,「不如你我分頭行事。」

  「也好,那就讓吳浩帶你前去城外找孫夫人的婢女,我去找大夫。」

  皇甫楠點頭,將捧在裡的熱茶一飲而盡,就與吳浩一起去了城外。展昭倒是不急,因為孫夫人病了已經有一段時間,替她看過病的大夫定然是有很多的,哪個才是主要的呢?他想了想,長腿勾來一張椅子,一雙大長腿就擱在上面,姿態隨意又不失瀟灑。

  他招來店小二,「你是新來的嗎?」

  「小的剛來這做事,但是土生土長的西京人。」

  展昭劍眉微微一挑,「既然這樣,你定然也曉得孫令群此人了?」

  店小二殷勤地上前倒茶,「自然是曉得,孫爺家中祖傳的丹園在西京可是赫赫有名的,可惜兩個月前變賣了,當時還不少人惋惜。說起這個丹園,原本在孫太老爺那時候已經頗有名氣,但到了孫爺,尤其是在孫爺娶妻之後,更是名聲大噪。」

  「這是為何?」

  「大夥兒都說孫夫人從小便是愛花之人,不禁賞花,也種花。她精通種植牡丹之術,嫁給了孫爺後,夫妻同心,將丹園打理得是井井有條。兩年前孫爺與夫人種植出一株新牡丹,牡丹花開,竟比園中其他的牡丹更為妍麗,雍容華貴,孫爺為此還特地將那牡丹起名為國色。可就前兩個月,那株名叫國色的牡丹也枯死了。大夥兒都說,大概這國色便是倚著孫夫人的精神氣活著的,她一生病,精神不濟,血氣不行,自然養不活國色。」

  說著,店小二又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誰曉得,可小的曾經聽說兩個月前孫夫人起燒,昏迷不醒,過了幾日之後,孫爺便帶著她離開了。他們離開之後,國色便枯死了。有老人家說,說不定孫夫人乃是牡丹花神轉世,自從她嫁給孫爺後,這丹園裡的牡丹是一天長得比一天好看,後來她生病,孫爺最後為了替她治病,連孫老太爺傳下來的丹園也賣了,這不是好兆頭。老人家們說如今國色枯死,說不定便是說孫夫人已經在路上病死了。」

  「朗朗乾坤,哪來那麼多的神怪之說可信?」

  店小二早就注意到眼前的這位展昭生得好看,坐得雖然十分隨意,可舉手投足看起來卻不是可以輕慢的人,眉間英氣勃勃,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之人,早就有了討好的心思,聽到他在打聽孫府的事情,都恨不得一股腦的將自己所聽所聞全部和盤托出。

  「這位爺,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小的曾聽說孫夫人病重昏迷不醒時,一度氣絕,後來也不知大夫是使了什麼法子,她又活過來了。爺可曾見過有人死而復生的?這事情啊,可邪門著呢。」店小二神秘兮兮地說。

  展昭瞟了他一眼,道:「死而復生?」

  店小二點頭,「這可不是小的胡說,小的弟弟便是在為孫夫人開藥方的杜大夫手下做事,那天杜大夫恰好帶著他前去孫府,他親眼所見的。可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孫夫人又活過來了。可沒幾天,孫爺又帶著夫人離開了西京。」

  已經氣絕了,還能重新活過來?

  展昭看向店小二,也不橫眉豎目,目光冷冷,愣是帶了幾分威儀。

  店小二被看得心裡一驚,連忙說道:「小的絕非是胡言亂語,爺若是不信,大可前去找杜大夫求證此事是否當真。」頓了頓,店小二又討好說道:「此事說來奇怪,弟弟曾囑咐我千萬不能與外人說,如今小的與爺說了,爺您看——」

  展昭站起來,拿起桌面上的佩劍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隨手丟給他一些碎銀,「這些是賞你的。」

  店小二接住展昭丟給他的銀子,臉色大喜,「多謝爺的賞賜!爺您慢走!」

  明月當空,在西京的官道上,兩匹馬一前一後疾奔著。

  皇甫楠與展昭兩人白天的時候,分頭行事,找到了當初替孫夫人開藥的大夫以及孫夫人的貼身婢女,並從兩人的交談中,發現原來孫夫人在離開西京的時候,已經身亡。

  「我們家夫人從小愛花如命,為人溫柔善良,後來嫁給了姑爺後,兩人感情日漸深厚。夫人染病時,姑爺時常陪伴左右,伺候夫人用藥。他們本該是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可天公不作美,夫人染上怪病,找遍了西京的大夫都沒法子治好。那天晚上,夫人昏迷不醒整整三天,姑爺十分著急,找來了城中最有名的杜大夫,可杜大夫到的時候,夫人已經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沒一會兒,夫人就已經——」

  「姑爺當時好似得了瘋病一般,將屋中的人都趕了出去,只留杜大夫一人,過了好一會兒,我們便聽到杜大夫喊著說夫人活過來了。可那天晚上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夫人,姑爺帶夫人離開西京前,特別將我叫了過去,說他要帶夫人離開西京,待病好了才回來,讓我先回家中等候他們的佳音。」

  以上的話,是皇甫楠在見到孫夫人的婢女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口水說幹耐心告罄快要暴走的時候,那位婢女說的。

  事情是不是如同婢女所說的那麼單純簡單,皇甫楠已經無暇再去求證了,只趕緊與吳浩一同回了府衙,剛好碰上見過杜大夫的展昭,兩人將各自得到的消息一匯總,心中當下明瞭——孫令群很可能就是開封城中殺害幼童的兇手。

  兩人當下就與西京府顧敏之告辭,快馬加鞭趕回開封。

  趕回開封府的時候,當值的是王朝馬漢,兩人正在開封府外頭巡行,見到風塵僕僕的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下。

  「展護衛,皇甫,你們這是——」

  展昭翻身下馬,將手中的韁繩朝馬漢一扔,說道:「有線索了。」

  馬漢接住韁繩,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此時已經從馬背上下來的皇甫楠笑道:「馬漢大哥,幼童被殺這個案件,咱們或許很快就可以抓到兇手了。」

  王朝聞言,神色大喜,「皇甫,有什麼好消息。」

  「不急,容我與展護衛將手中的線索梳理一番,等明日我義兄前來,便可定奪。」說著,她腳步一頓,「公孫今晚可在當值?」

  王朝:「不在。」

  馬漢湊過來,「不然我去將公孫先生叫來?」

  皇甫楠沒有推辭,點頭,「也好,麻煩馬漢大哥了。」

  展昭回頭,忍不住望了皇甫楠一眼,恰好對上了皇甫楠的視線,皇甫楠迎著他的視線,不僅不躲不避,反而朝他露出一個可以說得上是溫柔的笑容。

  展昭:「……」

  王朝沒有察覺這兩人之間的異樣,叮囑兩人說道:「大人早有猜測這兩日你們有可能會連夜趕路,屋裡晚上備有點心熱茶,我先去巡行,你們先進去喝點熱茶墊墊肚子。」

  展昭回神,笑道:「你忙,不用操心我們。」

  王朝點了點頭,繼續巡行了。

  皇甫楠緩步走到展昭身邊,「熊飛,我們先進去?」

  展昭:「……好。」

  昏黃的燭光中,皇甫楠坐在一張圓桌前,一隻手捧著熱茶,另一隻手正在拿著點心秀氣地啃著。

  正在美夢中被人挖起來的公孫策則是立在貼著密密麻麻紙張的牆前,看著其中的一副畫像。那副畫像,就是公孫根據展昭轉述的孫令群的長相特徵,所作的畫像。

  展昭手中拿著茶杯,站在公孫策身旁,「孫令群大概就是長成這模樣麼?」

  「只要你沒記錯杜大夫的話,大概是差不了多少的。」公孫策說道。

  皇甫楠將手中的點心啃完,看向那副畫像,有些意外,「他倒是長得意外地好看呢。」

  公孫策:「……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要怎麼找到他。」

  皇甫楠將手中的杯子往桌面上一擱,走到公孫策的右側,揉了揉因為這兩天日夜兼程而有些昏沉的腦袋,問道:「離最後一名幼童被害,到如今已經多久了?」

  公孫策默了默,語氣有些沉重,「今日是第六日,今日我們若還是無法找到兇手,或許明日的淩晨,開封府便會又多出一名無辜死去的幼童。」


第72章 太陽鳥(十)

  屋內一陣沉默,皇甫楠打起精神看向牆上的那幅人像。

  「他讓我想起一個人。」皇甫楠說。

  公孫策和展昭看向她。

  皇甫楠頭微仰著,水綠色的發帶垂在身後,側頰的幾縷青絲此時也不聽話地在她的耳畔散落,在燭光的輝映著,在她姣好的側頰留下幾縷陰影,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從前曾經見過一個人,他喜歡盜取別人的屍體,那些死去還不到三天的人的屍體。」

  盜屍者?

  展昭眉頭輕皺,「人死便該入土為安,那人為何要盜別人的屍體?」

  皇甫楠轉頭,朝他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為了他的妻子。」

  展昭一怔。

  「他是為了他的妻子,他希望可以在這些死去不到三天的人身上,找到生命的奇跡,或者說是製造生命的奇跡,然後讓他死去的妻子復活。」

  那是她所看到的一個訪談,一個關於精神病人的訪談,那個男人與妻子從認識開始至他妻子死去,已經十二年,在他的妻子病逝前兩個月,男人就開始盜取屍體,他在那些已經死去不久的屍體上做實驗,希望可以看到生命的奇跡,並希望可以借此讓他的妻子復活。

  「那個人緝拿歸案的時候,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很瘋狂,可他忍不住想要去嘗試,他希望他的妻子可以活過來,不論是什麼模樣,只要她依然是他的妻子,那就什麼都好。」皇甫楠看著牆上的圖像,喃喃說道:「你們說,如果孫令群當真是兇手,如果他害死那些幼童是想要他的妻子復活,他是不是就與我适才所說的那個人一般?」

  可憐又可恨。

  公孫策默了默,隨即說道:「雖然他們的動機都是為了妻子,可做的事情卻太不一樣。你所說的那個人,不過是擾了死者的安寧,可如今孫令群,卻是害死了天真無辜的幼童。」

  展昭點頭,沉聲說道:「公孫說的極是,無知幼兒,何罪之有?」

  皇甫楠回頭,目光掃過兩人,語氣有些莞爾,「我並沒有為此人開脫。」

  公孫策:「……」

  展昭:「……」

  皇甫楠的目光從孫令群的畫像上轉移到那個標記著那些幼童被拋棄的地點,「如果我們沒辦法在天黑前找到孫令群,是不是就必須得走我義兄所說的下下策?」

  公孫策:「你是說按照他先前拋下幼童的距離和特點,找到下一個他有可能會拋下第六個幼童的地方?」

  皇甫楠眼睛盯著地圖,「除此之外,我們似乎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不是嗎?」時間緊迫,找到孫令群的可能性並不大。

  展昭側頭,看向皇甫楠,只見她眉宇間是掩不去的疲倦,「皇甫。」

  「嗯?」

  「不如我送你回府歇息罷?」展昭說。

  皇甫楠一怔。

  公孫策聽到展昭的話,點頭贊同說道:「你看起來很累,這個案子到此為止,你能做的都已經盡力,大人明天到來之後,定然是依據你與展護衛在西京得到的消息進行定奪,在城中搜尋孫令群那定然是免不了的,但除此之外,除非有人前來主動將孫令群的下落舉報,否則一天之內在開封城找到他,也並非是易事。」

  皇甫楠這人,從來都不會認為地球缺了她不轉,也從來不會認為她的地位是無可替代的。所以她聽到公孫策的話,又實在是感覺自己此時已經力不從心,於是爽快點頭,朝展昭說道:「那就麻煩熊飛了。」

  展昭送皇甫楠回包府的時候,皇甫楠已經是到了站著都能睡著的境界了。

  展昭正要敲門,忽然發現皇甫楠已經倚在一邊的牆上閉上眼睛了,他一愣,原本已經舉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頓,終究是沒有敲下去,轉而伸手碰了碰皇甫楠的肩膀,「皇甫?」

  皇甫楠閉著眼睛,被他一碰,原本倚在牆上的身體忽然往後一倒,展昭心裡一驚,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將她接住,她那個搖搖晃晃的腦袋一轉,頭一歪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展昭的身體微微一僵。

  一向正人君子慣了的展護衛,此時得了意中人的投懷送抱,在抱著意中人翻牆進屋和抱著敲門兩者之間斟酌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抱著意中人翻牆進屋比較好一點,反正又不是沒抱過……這麼一想,展護衛就不再猶豫,彎腰將皇甫楠橫抱了起來,繞到包府的另一側,那一側的院子連著的,就是皇甫楠瀾風苑。展護衛打量了一下周圍,見四周無人,就施展輕功,抱著懷中人淩空而起,翻過了圍牆。

  展昭將皇甫楠抱進房中的時候,恰好碰上了半夜醒來無事跑到皇甫楠房中去的墨雨。

  她見到抱著皇甫楠的展昭,雙眸睜圓了,「展、展大人?!」

  展昭朝她微微頷首,然後抱著皇甫楠越過她,將皇甫楠放倒在床上。那動作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是他懷裡的是個什麼稀世珍寶一樣。

  墨雨:「……」

  展昭挑來薄被蓋在皇甫楠的身上,隨即示意墨雨一同出去。已經被驚呆了的墨雨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出去了之後才恍然大悟,不對啊,這展大人算是擅闖民居啊!

  「她這幾日一直為案件奔波幾乎沒有睡覺,你就不要吵她了。」展昭說。

  墨雨:「可、可是……」可是展大人您這樣將我家姑娘抱了回來,於禮不合啊!

  展昭淡瞥了她一眼,說道:「我心中自有分寸,待皇甫醒來,我自會與她解釋。」

  墨雨被展昭理直氣壯的神態鎮住了,默了默,然後才輕聲說道:「展大人,咱們姑娘是值得讓人放在心尖上的。」

  展昭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然後又來無影去無蹤地不見了。

  獨自一人留在原地的墨雨無語凝噎,半晌之後忍不住跺腳,忿忿不平地說道:「什麼嘛,就算你是展大人,也不能這麼、這麼目中無人啊!」一逞口舌之快之後,鼓著腮幫的墨雨按轉身進去房中,只見原本應該已經睡著的皇甫楠已經坐了起來。

  「姑娘?」

  皇甫楠看向她,「墨雨,我想洗漱。」

  墨雨:「姑娘原來並未睡著,那剛才為何——」

  皇甫楠微笑著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語氣有些俏皮:「噓,不可說。」

  墨雨忍住翻眼的衝動,「姑娘,您這樣是不對的。幸好是奴婢瞧見了,若是其他人瞧見了,姑娘的名聲是要受損的,那可如何是好?」

  「若是我名聲受損,那邊直接找展護衛負責便是了。他既然敢做,莫非還不敢負責?」

  墨雨瞠目結舌,萬萬沒想到自家姑娘竟然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洗漱後的皇甫楠躺在柔軟的床鋪當中,她的眼睛很累,可是思路仍舊很清晰,這是一個人在極度疲倦後的精神亢奮。

  皇甫楠翻了個身,將臉埋入枕頭當中。

  關於幼童案子的人物一個又一個在她的腦海裡閃過。

  那些無辜死去的孩子。

  愛妻如命的孫令群。

  雖然死去但丈夫卻一直試圖讓她復活的孫夫人。

  還有,展昭。

  皇甫楠覺得開封府人才濟濟,又有她義兄坐鎮,明日的事情有她沒她都是一樣的,於是她的思緒很理所當然地停留在了展昭身上。

  她今晚的手段雖然有點不太高明,但這麼明顯地對展昭表現出信賴,展昭應該是會明白她的吧?

  會明白的……吧?

  皇甫楠抱著展昭到底明不明白的疑問睡著,然後在自己被一隻狸花貓追著狂奔的噩夢中醒來。

  皇甫楠抱著被子,看著外頭的天色,才濛濛亮而已,她的義兄說不定上朝都還沒回開封府呢,奔波勞累那幾天還要為感□□情煩惱的她為什麼要醒來得這麼早?!

  整個人都不太好的皇甫楠半閉著眼睛站了起來,既然醒了,就繼續回開封府吧。王朝馬漢他們大概又得是在通宵之後,今天繼續忙活兒,每次開封府辦案的時候,都差不多是這個樣子,那些熊漢子們早就習慣了。

  皇甫楠起來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出門了。

  正準備進來伺候的墨雨見到皇甫楠已經準備出門的模樣,愣了下,「姑娘,您要走了嗎?」

  皇甫楠一邊低頭綁著腰封,一邊點頭。

  墨雨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活,「奴婢在廚房準備了早點,姑娘用過了再走?」

  皇甫楠搖了搖頭,「不了。」說著,整了整墨雨替她綁好的腰封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唔,你還是將廚房的點心包好,讓我帶走吧。」

  墨雨在自家主子的叮囑下,花了心思用一個食盤將早上準備的點心裝了好,還擺出了花色,然後再放進籃子裡讓皇甫楠帶走。

  皇甫楠去到開封府的時候,公孫策和展昭兩人正在各忙各的,皇甫楠也沒問他們,只將自己從府裡帶來的各種點心一一拿出來。

  「桂花糕,蘿蔔酥,芙蓉卷……你想要什麼?」皇甫楠的目光從桌面上掃過,一邊點著桌面上的點心一邊問離她比較近的展昭。

  展昭抬眼,那潑了墨似的黑眸看向她,神色似笑非笑:「莫非我想要什麼,你都給我?」

  正在前方桌案處拿著毛筆打算寫字的公孫策聽到展昭的話,手一抖,一滴墨就從筆尖滴落,好生生的一張白紙中央已經染上了一滴墨水。

  展護衛,亂說話前先招呼一聲啊,這年頭,紙很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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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太陽鳥(終)

  展昭一向是個得天獨厚的人,俊眉朗目,又有一身好武藝。 在江湖闖蕩的時候,得了南俠的名聲,後來又遇見包拯,封為五品帶刀侍衛在開封府當差。

  這麼個得天獨厚的人,自然從來也是不缺桃花的。

  但大夥兒都曉得,展大人是有風流的資本,然而人家並不風流,展大人是個說起成親就要嫌麻煩的人。

  從前的時候,包括公孫策,都認為展昭這樣的性子,只會是在認為年齡到了的時候,就定下一門親事,然後娶個妻子放回家裡就可以了。

  誰知包大人憑空冒出個義妹來,不能說皇甫楠什麼地方都特別好,只能情人眼裡出西施,皇甫楠什麼地方都特別讓展大人傾心,於是破天荒的,展大人今天就說了這麼一句驚人的話。

  那話擱在各種各樣的點心上並沒什麼問題,可公孫先生是對展護衛和皇甫姑娘這兩人之間的事情是心知肚明的,差點被閃瞎眼了還不要緊,要緊的是公孫先生猶豫著他得找個怎樣的合理藉口離開這個屋子,省得他這個旁觀者尷尬得快要冒汗。

  當然,公孫先生沒有機會找藉口溜出去,因為包大人回來了。

  包大人回來了,自然就是得開始佈置正事了。而且這天也大亮了,找人也好打聽消息也好,也該是要開始的時候了。

  公孫策將目前得到的所有線索重新梳理了一遍。

  為了讓死去的妻子復活而取幼童的心頭血讓其服下,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荒誕不已。但就目前所有的線索而言,無一不指向孫令群,包拯看著牆上的那幅畫像,沉聲說道:「這個畫像放出去,但凡有此人下落前來舉報的,重賞。」

  包拯翻著公孫策給他的冊子,除了皇甫楠和展昭去了一趟西京之外,眾人這幾天在開封城中也有所收穫。在幼童被殺案發生前半個月左右,開封城中有幾戶人家在郊外的宅子都變賣給別人。幾處宅子都在郊外,平時人跡稀少,偶爾會有人來住上兩天,然後就又走了,到底誰來誰走大夥兒都不會太在意。

  包拯合上冊子,「孫令群既然帶著他妻子的屍身前來,還有寒石做棺放置她的屍身,他定然不會在城中落腳,那樣便太引人注目了。你們分頭行動,先去這幾個地方看是否有發現。」

  皇甫楠點頭,然後看著在地圖上標出來的幾處宅子,幾處宅子跟拋下幼童的地點都不近,皇甫楠想了想,指向地圖上位於開封西面的標識,「義兄,我想到這兒看看。」

  包拯隨即看向展昭。

  展昭立即會意,「大人,屬下與皇甫一同前去。」

  包拯微微頷首,然後繼續交代生下來的部署。

  「我倒是從來不曉得,原來在開封的西面,還有這樣的地方。」

  皇甫楠走在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小道上,這裡是一個小樹林,雖然什麼特別的地方,可環境清幽,鳥語花香。小道蜿蜒,隱約可見小道的盡頭豁然開朗,應該便是主人所居住的宅子,就是包拯所說的兩個月前變賣的地方。

  展昭走在她身邊,一邊留意周圍的動靜,一邊還不忘幫她將路旁的枝丫拂開,「別說是你,即便是我,也不曉得。」

  走到路的盡頭,果然便是主人家所居住的宅子,只是宅子大門緊閉,應該是主人不在家。

  皇甫楠立在原地,轉頭看向展昭。

  展昭無奈,上前裝模作樣地敲了敲門,見沒人應門,直接伸出長臂攬住皇甫楠的腰身,兩人已經越牆而入。扶額,自從皇甫楠來到開封府之後,與她一同辦案的展護衛時常會有一種他們不是在辦案而是在偷雞摸狗的錯覺。

  這個宅子是個三進的宅子,並不小。

  皇甫楠沿著路一直走到後宅,走到最後一個院落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展昭跟著停下腳步,環視四周,並沒什麼異樣的地方。

  皇甫楠:「你有沒有覺得涼颼颼的?」

  展昭:「沒有。」

  皇甫楠有些無語地望了他一眼,然後走到前方的屋前,剛推開門,門才開,忽然一支箭已經從裡面射了出來。

  「小心!」

  展昭手中佩劍往皇甫楠前方一擋,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響起,皇甫楠已被展昭拉至身後。

  差點被暗箭戳了的皇甫楠愣了下,見前面不再有動靜,又想往前,然而這回手腕卻是被人扣住了。

  展昭被剛才的暗箭嚇了一身冷汗,心頭無端火起,如今又見她不安分,只好扣住她的手腕,勉強壓著怒火,「皇甫,你別亂跑。」

  皇甫楠見他黑著個臉,一怔。

  展昭放開她的手腕,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仍舊是心驚不已。他暗中深呼吸,然後放輕了聲音,「這地方古怪得很,可能有機關,你別貿然進去。」

  皇甫楠默了默,然後伸手扯了扯展昭的衣袖,「我不懂機關,可你別板著臉,你看前面。」

  展昭順著她的目光看進去,只見偌大的廳中,中間有一個石棺,而在石棺的兩旁的石凳上,還有兩個人躺在上面一動不動,陣陣陰森森的冷意從裡面傳出來。

  「那兩人,到底是死是活?」皇甫楠問。

  展昭搖頭,「我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大概已經死了。」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為了避免展護衛再度炸毛,很想進去的皇甫姑娘決定還是先問他的意見。

  展昭望了她一眼,「別亂動。」說著,轉身在院子中拾起幾塊石頭,只見幾塊石頭從他手中飛出,分別落在屋中的空地的地方,並且還像是打水漂一樣在地面上彈跳了好幾下。

  皇甫楠還沒見識過古人的機關之術,好奇問道:「這是做什麼?」

  「你适才開門時飛出來的暗箭便是機關,我不過是想看地上是否有什麼陷阱。」

  展昭一邊說一邊緩步走進屋裡,屋中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分別在石棺兩旁的兩具屍體看得出來是年紀大概四十左右的男人。

  皇甫楠走至其中的一具屍體前,伸手摸了摸他躺著的石凳,冰冷徹骨。

  「這個棺材,便是用千年寒石做成的棺材嗎?」

  她又伸手輕觸了一下那個石棺,果然不出所料,觸感跟石凳一模一樣。

  展昭俯身,查看了一下那兩具屍體,說道:「他們身下躺著的,是寒石,所以無法判斷他們是什麼時候死去的。不過他們臉上神色安詳,應該是被人下藥在睡夢中死去。」

  皇甫楠歎息,「這種時候,如果公孫在就好了。」驗屍什麼的,公孫策是最在行的。

  展昭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搭腔,只繼續說道:「這個宅子大概便是孫令群在開封落腳的地方。」

  「這麼說來,石棺中的人,便是孫夫人?」

  皇甫楠伸手想將石棺的蓋子推開,就在此時,忽然一道黑影從她眼前掠過,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住手!」

  還沒等皇甫楠回過神來看對方的模樣,她已經看見幾枚銀光朝她射來。

  「皇甫!」展昭飛身過來,長臂攬住她的腰身,兩人一同往後退去,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方本來就是偷襲,展昭帶著皇甫楠才避開了暗器,對方手中的利劍又已經朝他的眉心刺來。

  展昭一驚之下,只好將皇甫楠一推,想要將她送出門外。

  那人見狀,冷笑:「想走?擅闖者,死!」

  聲音剛落,原本大開的門已經轟的一聲關上了,而剛才展昭對皇甫楠的那一送,是暗含了內力的,此時大門關上,皇甫楠那小身板要是撞上了大門……展昭將手中的劍一丟,瞬間已經到了皇甫楠跟前,一把將她撈入了懷裡,還來不及問她有沒有被內力震傷,身後已經一道淩厲的掌風逼近,胸口一陣翻湧,他悶哼了一聲。

  忽如其來的變故讓皇甫楠心中一驚,抬眼看向前方,只見一個神色陰鷙的黑衣男人朝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感覺到腳下一空。

  她與展昭所站立的地方忽然踩空,兩人直直往下掉。

  擦,又是機關。這麼個小小的屋子裡面,到底是有多少破機關!

  陷入黑暗的時候,她感覺到那雙抱著她身體的雙臂收緊了,似乎是想要將她密密地納入懷中護著。

  「別怕,我與你一起呢。」

  展昭的聲音在她耳畔這樣說。

  皇甫楠是被冷醒的,那股冷意似是要透進她的骨頭一般,十分不舒服。

  她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張開眼睛,發現周圍一片黑暗。她有些恍惚,好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和展昭找到孫令群放置他夫人的地方,然後一時不察,被對方用機關算計,兩人十分狼狽地掉進了……地下室?

  皇甫楠想著,正要起來,手一撐地下,發現掌下的地面凹凸不平,還有許多碎石,這些碎石冷得就跟冰塊一樣。

  還不等她反應,一隻溫熱的大掌已經覆上她的手背,「我們應該是掉進了對方的機關裡頭,你如今感覺怎樣?胸口可有覺得悶?」

  皇甫楠一怔,搖頭,隨即又想到黑暗當中,展昭看不見,於是輕聲說道:「我沒事,你呢?」

  展昭的呼吸聽起來有些遲緩,他低聲說道:「我沒事的,你先別亂動,這底下許多碎石,我過一會兒應該就好。」

  過一會兒應該就好?

  皇甫楠反手抓住他溫熱的大掌,「你受傷了?」

  展昭:「皮外傷,沒事的。」

  皇甫楠一愣,黑暗當中,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感覺展昭此時的呼吸似乎是在忍痛一般,隨即順著他的手往上摸索,「你哪兒受傷了?」

  「皇甫。」

  她的手又被他握住了,「我适才已經探過這周圍了,這裡沒有任何出口,想必開啟機關的東西是在外面。你別急,我只是一點皮外傷,沒事的,絕對可以等到公孫來。」他們天黑之前如果沒有回開封府,包拯和公孫策等人必然會明白他們應該是遇到了意外,一定會前來查探的。公孫策雖然武功不行,但見多識廣,機關之術難不倒他。

  手被人握住,皇甫楠卻沒有掙扎,她側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此時眼睛似乎已經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些東西的輪廓,「你到底是哪兒的皮外傷?」

  展昭是習武之人,習武的人在黑暗中也能視物,所以自然也就看到了皇甫楠的神情。從一開始的迷糊到清醒,再到此時擔心的神態,皇甫楠所有的神色都落在了他的眼中。他舔了舔因為乾燥而有些開裂的唇,低聲問道:「皇甫,你是在擔心我嗎?」

  皇甫楠聽到他的話,心裡微微一顫,

  「皇甫,你心裡,是有我的吧?」展昭問。

  皇甫楠:「……」

  怎麼有人會這麼不懂風情,非要在一個烏漆墨黑什麼都看不見的地下室裡表白。

  她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展昭以為她要掙脫,五指微隴,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但又不至於弄疼她。

  皇甫楠低下頭,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快要跳出來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你……在握著我的手。」

  「你為什麼要握著我的手?」

  「姑娘家的手是不可以隨便握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展昭完全沒想到皇甫楠會這麼說,以為她在生氣,抬眼看向她,卻見她臉上未見慍色,反而是抿著紅唇,低著頭,那模樣……似乎好像是還有些羞澀?

  展護衛有時候是不解風情,還有很多時候也確實是比較遲鈍,然而在關鍵時刻,展護衛那是從未掉過鏈子的。這時候見到皇甫楠的這般神色,心中當下明瞭,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氣,「嘶,好疼。」

  皇甫楠一聽他說疼,顧不上緊張害羞了,也顧不上手還被人握著,整個人靠近他,「你哪裡——」

  然後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因為一個溫熱的唇抵在了她的唇上,只是這樣和她的相貼,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四唇相貼,微微一瞬,隨即退開,溫熱的大掌輕觸上她的側頰,低聲問道:「為什麼不打我?」

  「我這般登徒子的行徑,你為什麼不打我?」

  「我這樣觸碰你,你為什麼不避開?」

  皇甫楠:「……」

  展昭看著她染上紅暈的臉蛋,覺得自己的耳根也有些熱,然而在這種時候,心上人紅著臉的風情實在是十分可愛,展護衛那顆流氓的心忍不住暴露了,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俊臉再度逼近皇甫楠,兩人額頭相抵,呼吸交纏,他的一隻拇指還在人家姑娘的臉頰上輕輕摩挲著,「皇甫,可以嗎?」

  平常像是個木頭的男人忽然開竅了,皇甫楠覺得真是要命。

  她深吸一口氣,正想要說話,唇就再度被吻住了。

  「皇甫,你就別再折騰我了。」膠合的唇分開,展昭強壓下躁動的心緒,將眼前的姑娘抱進了懷裡,「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所以你才會與我一同去西京,才會願意讓我在深夜送你回府。皇甫,等我們出去之後,我便向大人提親,好麼?」

  皇甫楠聽到展昭的話,心裡又是害羞又是甜蜜又是好笑,萬般滋味,最終緩緩在她心中化作一股繾綣之意。原本一直放置在兩旁的雙手,悄悄地換上了男人的腰,她仰頭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好疼,是哪裡疼?」

  一般情況下,男人的疼可以分為三種,要對心上人用苦肉計的時候,那是十分疼;要對心上人討甜頭的時候,那是一般疼;而美人在懷的時候,那必須得是一點都不疼。

  所以此時的展大人笑了笑,將懷中地姑娘抱得更緊,說道:「輕傷,不礙事。」

  皇甫楠想了想,覺得這種時候他還能這麼抱著她,想來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她的頭輕輕地枕在展昭的肩膀,「我們掉下來多久了?」

  展昭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大概已經大半天了吧。」

  「在屋中攻擊我們的那人,便是孫令群麼?」

  展昭聞言,苦笑著說道:「大概是的。如此身手,也難怪他敢將已經被取了心頭血的孩子放在人來人往的地方。」那樣的武功修為,即便是有人看見他,大概也只是匆匆一瞥,根本就看不到本尊長什麼樣。

  皇甫楠覺得身上陣陣冷意,於是又往展昭懷裡縮了縮,「熊飛,你覺得孫令群為什麼要將那兩名僕人殺了?」

  「因為活人嘴裡永遠沒有秘密可言。孫令群既然已經變賣祖業帶著妻子離開西京,便是打著永不回去的念頭,西京人的傳言根本不會對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威脅。而在開封,除了他自己,還有他的兩名僕人知道孫夫人已經死了的事情,他既然抱著等妻子復活後過著正常生活的希望,便不會允許任何會破壞這種希望的存在。那兩名僕人,大概便是在他們將寒石造成石棺的當晚被他殺的。」

  他的一隻手輕撫著她的秀髮,輕笑著說道:「在辦案的時候,誤落陷阱等人來救,這對我來說還是生平頭一遭。」

  皇甫楠忍不住輕笑,說道:「等我們出去的時候,孫令群應該已經捉拿歸案了吧?」

  展昭點頭,「肯定的。孫令群每七天便要取幼童的心頭血給他的妻子,你我天黑前未回去,公孫等人自會察覺不妥,只要他們來到此處,便能明瞭一切。只要他們守住孫夫人的屍身,便不怕孫令群不自投羅網。」

  皇甫楠聞言,有些複雜地歎了一口氣,「也是個情癡,不曉得孫夫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不論她是個怎樣的人,他們定然曾生死相許,並此生不悔。」

  「情根深種,竟似走火入魔。」

  展昭一隻手觸碰她的臉頰,側頭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個輕吻,「皇甫,情至深處,便難自已。他的心情,我倒是明白幾分,但無論如何,將那些荒誕的傳聞作為救命稻草並因此而傷害無辜之人,卻是不可饒恕的。」

  當天午夜,公孫策等人在孫令群要取出一名孩童的心頭血前將其制止,孫令群見妻子復活無望,當場自盡。

  皇甫楠看著在夜色中正在善後的開封府眾人,又看向幾個時辰前才在暗室裡與她定下一生之盟的展昭,忽然問道:「若是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你當如何?」

  展昭微微一怔,隨即溫聲說道:「你又怎會離開我?因為……我將永遠屬於你。」

  君子一諾,必守一生。

  不論生死,他都會在她身旁,不離不棄地陪著她,就站在她伸手可觸的地方,提醒她,這世間雖有生離有死別,但也有一種情感,穿越生死,永遠與她同在。

  ====全文終===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嗷,我終於完結啦啦啦啦啦啦啊!【累得趴下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寫這種懸疑題材的,說是懸疑,可能還是勉強了些= =

  花了很多心思準備這篇文,每個單元故事也花了很多心思,我自己從中也得到了很多心得體會,也非常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持。【鞠躬

  這篇文我看到了很多不同意見,有的人對包大人在這裡面的角色失望,覺得包大人不該是這樣一個分配任務的領導者角色,但是在本文裡面,我是將包大人設定為知人善用,他官居高位,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操心,案子這樣具體的事情,我認為他只需要起到一個統籌的作用就很好,至於怎麼鬥智鬥勇出風頭,我就交給兩個主角和公孫了。

  這是我出於本文的角度而設定的,沒辦法面面俱到,希望大家原諒。

  然後關於犯罪心理,這個其實已經跟大家解釋過,我只是將女主的學科背景設為犯罪心理,可是在古代而言,現代的理論是不適用的,所以每個單元案件,我單純地將他們定義為是精神異常者的故事,是從講故事的角度出發,而不是從心理分析的角度出發,這可能也讓很多人失望,請包涵。

  嗯,其實這篇文我開始設定是十個故事,但是寫到第五個故事的時候,覺得這樣寫十個故事也並沒有什麼意思,大家有沒有發現,其實本文的每個故事,似乎都是開了掛一樣的破案?

  沒錯,我就是想寫他們像是開了掛一樣破案,一旦有什麼困難,又得多死一個人我心裡就難過到不行【喂!你前面都死了那麼多人

  可是這樣一直開了掛一樣的破案,寫十個就沒意思了,琢磨了半天,最後決定砍掉四個,只停留在男女主角表白在一起就OK啦~【機智如我 = =

  這篇文到此為止啦,我一向覺得腦補是好物,所以不會再有番外。

  非常感謝一直陪我到現在的你們,愛你們! =3=

  這篇文結束之後暫時不開同人,新開了一個古穿,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

  古穿新坑求包養~戳右邊的按鈕就可以穿越啦^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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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呢
為什麼沒有番外
我想看他們結婚的時候和婚後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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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完之後一切就結束了!???
認真的!?
沒有甜蜜蜜沒有有愛相處沒有糖
就這樣結束了!?




我只能說
雖然精彩是精彩
但是略坑😂😂😂
誰膚淺地叫嚷 痛批太荒唐
我同情他從未 被真愛看上
不怕對抗 警告只讓我更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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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了?
有點突然⋯
感覺不過癮
希望有番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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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包大人只做領導人也很英明神武啊~
雖然劇情分配得不錯,不過總是有點虎頭蛇尾的感覺
我想...如果世界上這麼多案件都是精神病患者的話,這個世界就太亂了
而且這些事件本質上都是人為造成的傷害,原本不會發生的
但我們能做的也就是默默為執法者祈福吧
謝謝分享
PS 有番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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