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小瞳,發生什麼事了?”
“沒……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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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颼颼,天空不知何時開始飄雨,新年的氣氛依然強烈,行人肅穆著表情沿著通往神社的河岸通去乞求神明給疲憊了一整年後的自己些許的安慰,聽不到鞭炮聲,亦找不到一片紅色碎屑,沒有清潔工人跑出來清掃,什麼都已經不一樣了。勉強對因為回過頭發現他們不在而折回來看的手塚彩菜微笑,在告白之後季瞳沒有再說任何多餘的話,拖著千斤重的腳磨蹭著地面向前走。
節奏被控制在無限的沉默裡,不知發生何事的手塚彩菜或許在她離開以後詢問了情況,但手塚國光似乎是不想多提及剛才的一幕沒有開口,她只聽見身後傳來微小的一聲歎息,而後便是一對腳步緩慢的靠近了自己。故意走的匆忙,但和服實在是不怎麼配合,在這個節骨眼裡只會拼了命的礙事,季瞳越走越覺得有摔倒的危險,可一旦感覺到身後的人又變近了就會本能的加快步伐。拿著某間早餐店贈送的氣球的小孩從前方跳躍著跑過來,邊跑邊對他的小夥伴做鬼臉,他沒有注意到四周潛伏著的危險,他正忘乎所以的快樂著,所以當他快要撞上同樣心不在焉的季瞳時,反映比他要快的季瞳自然是退讓的一方。
“小心啊!”耳邊是手塚彩菜的驚呼,與此同時她的半個身體也終於失去重心的向側倒下去。靠手去支撐,手心裡立刻傳來麻而次的疼,沒有在意,起身,拍拍衣服,發現手心裡的皮被搓掉小小的一塊,翻出了粉色的揉和絲絲的血,只是甩了甩就裝的若無其事,抓住一旁嚇壞的小孩問,“有沒有受傷?”
小孩的父母出來道歉,手塚彩菜已經追上她問她,“痛不痛?”季瞳面無表情的搖頭,對所有人說,“沒事的。”然後還是走開,心裡被點擊鑽一下下的搗鼓,她是真的不痛,因為別的傷口要比它巨大的多,怎麼可能還能感受的到小小的皮肉苦。手塚國光走上前,不由分說的攤開她的掌心皺起眉頭,說,“回家後幫你清理。”季瞳有一秒的失神,雖貪戀他的溫度還是抽了回手,告訴他,“謝謝。”
季瞳不敢去想他究竟對自己是何種情感,是兄妹也好,是疼惜也罷,甚至是萍水相逢都不重要,因為反正不會是喜歡,季瞳也是個經歷過的不少事的人,沒道理連這一點都感覺不出。
回家以後她和手塚國光坐在客廳裡相對無言,他用棉簽沾著酒精替她消毒,她看著自己的膝蓋沉默,手塚彩菜和手塚大叔或許明白了什麼故意避開留給他們空間,手塚爺爺忙著別的事根本不在家裡,只剩他們,這環境應該是把一切都攤開說清楚的最佳時刻,但似乎兩人都不打算先開口。手塚國光肯定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季瞳也不是第一次向人表白,可他們都顯得像是從未經歷過的模樣,彆扭拘謹的厲害。傷口處理完畢後手塚國光在季瞳身邊坐下,沒有離開,或許是在醞釀著什麼。
“我喜歡你。”倔強的又一次說了這四個字,只這一回情緒完全不同,酸澀又無奈,純粹的想要表達而已,她出乎自己預料的沒有哭,說完對自己來講幾乎沒有什麼觸動可言的日語的發音,切換成中文字正腔圓的繼續道,“很喜歡很喜歡。”
“季瞳。”手塚聽了她的話後淡淡的叫道,聲音語氣表情已經告訴了她一切,但季瞳沒有阻止他往下說,輕閉上眼睛,在絕望裡接受了他的,“對不起。”
連名字都吝嗇的不可改變的人,怎麼又會對她存有哪怕一丁點兒的好感呢。季瞳想我是傻,傻的不分場合不分青紅皂白不自量力,明知道了結局還要往裡走,非得才把自己逼到犄角旮旯了才甘心。腦海把她帶回他們初次見面那天的,走投無路的她選擇了投奔手塚家,他來接她,說自己叫手塚國光,她的鼻尖無意磨蹭到他的胸膛,或許從那一秒起她就掉進了圈套,喜歡上了他,從來不笑,從來不失控,從來不會的懦弱的他。只是當時她未曾發覺,想著來到這世界以後即使是個乞丐,一樣的找得到依靠,找的到叫家庭的東西,儘管手塚大叔冒然的接受她這個來歷不明的人令她匪夷所思,但她就是甘願沉浸在這樣的自我欺騙裡。季瞳一直都告訴自己不要後悔,後悔也是於事無補的,但此時此刻,她只能後悔,後悔自己提前結束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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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去了,生活並沒有多大改變,還在按原軌道進行,除了她和手塚之間已經喪失掉交流,其他還能算得上平淡。去上班,忙的焦頭爛額,因為草薙嵐的店知名度提高,生意越來越好,讓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傷心,通常是剛開門就會迎來客人,一直到忙到下午兩三點才有時間喘口氣。季瞳想或許這樣最好了,可以不知不覺的就淡忘掉手塚國光。然後到了一月中旬,草薙嵐出國,把看店的重大責任交給了季瞳,她變得更加忙碌,什麼事都的花精力去管,一天下來,累的回家倒頭就睡,話變少,笑的次數也變少,和手塚國光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時候她甚至連頭都不抬。手塚彩菜和手塚大叔對此沒有表態,因為是年輕人的感情問題他們即便干涉也起不了作用。季瞳很慶倖他們的尊重,否則她可能會把憋著的眼淚全部一次性的倒出來。
跡部碩也忙得失去蹤影,倒是跡部景吾來過幾次,大概是受了委託,來看看季瞳能不能應付的過來。可兩人的交流也只限於草薙嵐和店鋪,不會有別的內容,跡部景吾貌似就是看不慣她,總對她迎接客人的表情指指點點,說,“笑的太假。”“不想笑就不要笑。”她也能很快找出話回擊,“管你什麼事?”“你如果把商品全包了我肯定笑的特別真。”
她和跡部相處總是比較自然的,但也奇怪,說朋友也不像,說認識又似乎要近一點。有一天她問跡部,“你新年的時候去哪了?”她對他沒有回消息有點在意,但跡部的回答讓她有那麼點難過,他說,“我在家一個人吃飯。”表情一如既然的驕傲,像是習以為常了。有錢人家必定存在的缺陷,就是聚少離多,有錢人家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幸福的,人通常缺少什麼就想要什麼,季瞳想跡部說不定內心是個孤獨的人。
然後一月快過去,季瞳也對管理店鋪駕輕就熟,一天下午她收到跡部景吾發的郵件,說小碩今天難得有空,要找她吃飯,她的心情頓時陽光了一半,想總算有了工作以外調試心情的機會。六點不到一些的時候她就開始整理店面,準備打烊,順便等著跡部景吾的駕到。可意外總是始料未及的,老天或許就是不給她再一次幸福的機會,她在清帳的空擋聽到西川尤娜對著店門口哎了一聲,問,“誰啊?”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個帶著墨鏡的女人從名貴轎車上走下來,走進店鋪,藏在褐色鏡片後的眼角來回掃射著整個店的佈置。
季瞳疑惑的盯著她,覺得很不對勁,這女人像是故意來找茬的,她的眉毛細而斜,太有距離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可一世的嬌貴。
“請問找哪位?”說了與以往不同的開場白,看著穿著高級皮草的皮女人警惕的問。女人摘下墨鏡藐視的看了她一眼,什麼也不回答,兀自走到貨價處拿起一瓶香水,眼底的嫌棄一覽無餘。
然而半天之後季瞳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只見那女人一揮手,便甩下一整排的香水,五彩繽紛的瓶子立刻碎了一地,濃烈又刺鼻的氣味讓人窒息。季瞳不由得回想起草薙嵐昏倒的那一天,也是一樣的。她一個激靈,空白過後忽然猜到了什麼,趕緊大步的跨過去,試圖制止女人再一次的破壞。可惜她的力量根本抵不過女人身邊跟著的隨從,他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就跌坐在地,手臂被玻璃渣子劃過,血水湧了出來,和地上的液體混在一起。她痛得齜牙咧嘴,卻還是憤怒的用眼睛剜著女人,女人哼笑一聲,不屑一顧,示意隨從看好她,自己則繼續砸看到的一切東西,又興奮又氣惱,十足的變態。西川尤娜嚇的臉色慘白,躲在收銀台底下嚶嚶哭泣,季瞳被她的哭聲弄得愈發煩躁,爬起來趁隨從不注意抄起收銀臺上的釘書機就往女人的頭上敲,女人來不及閃躲結結實實的中招,尖叫一聲轉過身來扯著她的領口就是狠狠兩巴掌,季瞳的臉頓時又紅又腫,血腥味也充斥整個口腔。
季瞳被打的呆立在原地,捂住半邊臉既委屈又不可置信,她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她憑什麼要遭受這份屈辱,眼裡噴射出火花,季瞳這一秒只想殺了這個女人。只可惜她現在被兩個隨從一左一右的固定住,連挪動都做不到,更別提打回去了,她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女人發瘋一般的行為,咬著牙在心裡將女人千刀萬剮。
跡部景吾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女人早就帶著他的隨從揚長而去,留下一片狼藉和受傷的季瞳,即使是跡部,面對這樣的殘局還是無法做到淡定的,他站在門口定了好久都沒有回神,看著愣愣的季瞳小心翼翼的問,“發生……什麼事了?”
季瞳朝他看過去,強忍著疼痛和眼淚氣的渾身都在顫抖,血從她的手臂上不斷的湧出,順著指尖滑落,溫熱又麻木了神經。
西川尤娜哇的一聲哭喊出來,斷斷續續的解釋,“剛來了個女人……把店砸了……”
跡部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冰冷,提高了音量問,“誰!”問完之後可能是注意到季瞳擰起的眉頭,就放軟了語氣說,“先處理傷口。”
Chapter.30
一路走,一路流血,風吹到紮著碎玻璃的肉都是疼的。引來無數圍觀的人,看到她整個手臂的鮮紅幾乎都驚叫著閃躲開,交頭接耳的討論她的傷勢。跡部見狀只得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然後將她打橫抱起,急急趕往車停靠的馬路。坐到車裡後還是止不住的流血,傷口太深以至於把跡部家的高級轎車弄得像是罪案現場,司機大叔嚇的不輕,每隔幾秒就要從透視鏡裡看看她的情況,踩油門的力度也越來越大。連著過了幾個路口都沒有吃到紅燈,想來上天還是比較會救人於危難的,季瞳靠著椅背感覺到臉頰處的肉在不停地跳動,那兩巴掌仿佛就一直都停留在臉上,又屈又辱,手臂與它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跡部給忍足打了個電話,考慮到她身份不敢貿然帶她去別的醫院,季瞳知道的,所以覺得在焦慮中也能冷靜處理的他,也算是個心細的人。電話收線後跡部也沒問她店鋪被砸的任何細節,手死死的抓著手機努力壓著火,眼神不帶一點兒的溫度,高傲,自信,早已失去蹤跡,剩下的或許只有找出真相的勢在必得。
借忍足侑士的光,什麼手續都沒有辦理就接受到了快下班的主任醫師的治療,取嵌在肉裡的玻璃渣子,止血,消毒,包紮,這一個過程中季瞳始終都不支一聲,不說關於情緒的話,只是用深呼吸來緩解劇痛。醫師見她滿額頭的汗水卻強忍著有些不忍心,對她說,“孩子,難受就喊出來。”季瞳彎起嘴角蒼白無力地笑笑,安慰醫師也安慰自己,說,“我不痛。“
我只是有點想一個叫手塚國光的傢伙,想聽到他的安慰罷了。
站起來的那一秒天地都在旋轉,搖搖晃晃的差點兒又摔跤,跡部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把她帶到走廊上的休息區,讓她坐下。血流的太多需要補充營養,跡部懂得這點醫學常識所以跑去自動售貨機買了熱牛奶,暖暖的包裝從他手裡移交過來時,季瞳的眼淚也一觸即發的傾瀉而出,抓住站在面前的跡部的衣角把腦袋都埋進了他的衣服裡。跡部這次沒有推開,感覺到懷裡的人著像只怕冷的小貓一樣在顫抖,就本能的想要去摸摸她的頭髮安慰幾句,可惜他在指尖離她烏黑的髮絲還差幾毫米時停下了動作,別過臉去壓低嗓子說,“對不起,連累你了。”
跡部景吾的對不起十足的珍貴,季瞳當下就刹車了,仰起臉,和他對視,跟著拆開牛奶的包裝盒邊吸邊告訴他,“受寵若驚啊,你也會說這三個字。”
跡部彆扭的轉過臉,說,“本大爺又不是魔鬼。”
季瞳吸吸鼻子笑開,真誠的說,“嗯,預料外的溫柔。”她說完就專心致志的喝牛奶,沒有注意到跡部景吾變紅的耳朵。
走出醫院的時候正巧撞見迎面趕來的跡部碩,對方一看到她紅腫的臉頰和纏了紗布的手機頓時就紅了眼,抓住她的肩膀就搖晃著問,“到底怎麼回事!誰幹的!”季瞳木訥地搖頭,摟住跡部碩的脖子又一次流淚,並且這回是難以刹車了。她會哭,不是因為懦弱,只不過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看到跡部碩的第一秒就知道他以後會在她的生命中扮演親人的角色,她只是把他想成了自己的哥哥,在被人甩了巴掌後,宣洩滿腹的委屈。
跡部碩拍拍她的背低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乖乖的,別哭,都過去了。”說著抬起她的臉,看到她原本粉嫩的皮膚上清晰的幾條紅印,五官扭曲著,梨花帶雨,頭髮被淚水黏住,嘴唇微微顫動,眼神裡有乞求憐憫的渴望,於是他又不舍的再一次將她擁入懷裡,說,“你哭的我心都疼死了。”
跡部景吾也看到她的模樣,胸口處竟輕輕晃蕩了一下,莫名的覺得欺負她是該死的罪孽。他握起拳頭又鬆開,打破正在旁邊上演電視劇的兩人,拉過季瞳,說,“我送你回家。“
季瞳抹了一把臉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拼命搖晃腦袋,“我這樣子回去手塚阿姨會擔心。”
“你的傷需要很久才很好,不回去你難道要露宿街頭?”
“可我不想她難過……”
跡部碩聽了他們的話後低頭沉思,許久之後才啊了一聲提議道,“要不先去嵐那裡吧,她這幾天剛好不在。”
跡部景吾沒有反對,季瞳想了想覺得只有這個辦法了,於是便答應,說,“那我先打個電話回去。”她說著走去一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在[冰山]這一欄上停留了好久,一閉眼,視死如歸的通了出去。
可是她怎樣都無法料到的是,在她懷著複雜的心情告訴他自己要在朋友家住一陣子後,手塚的回答居然是,“也好,家裡有些麻煩,母親現在很生氣,等她平靜一點我去接你。”
手機滑落到地上,啪的摔飛了電池板,季瞳撐大了雙眼無神的盯著空氣中某個點,心裡不好的預感吞噬掉她僅存了一點欣喜。
她告訴自己,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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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嵐的家還是亂的驚天動地,甚至比上次過來的時候還要讓人汗顏,季瞳左腳剛踏進去,就被茶几上的壯觀搞的倒退三步。跡部碩默默的開始收拾殘局,把雜誌和書本歸置到一塊,又翻出黑色垃圾袋將煙蒂,竹簽,空便當盒之類的東西一股腦的解決,紮好口,丟去廚房,又取了抹布弄濕回來清理桌面。他對家務活的熟練程度讓他看起來像個家庭主夫,完全不似一旁窩著的跡部景吾般一看就是個大少爺。季瞳忽然覺得草薙嵐很幸福,覺得兩人簡直是絕配,性格,品貌,習性,愛好,如果結了婚一定是令人羡慕的一對,雖然現在也算。
跡部碩忙完後帶她看了草薙嵐家的客房,邊推開房門邊解釋說嵐不喜歡別人進她的房間,所以只能委屈你住這兒了。季瞳瞅了瞅裡頭的佈置,暖色調的,乾淨又溫馨,設備一應俱全,就想這那是委屈啊,這根本是享受,她說,“不要緊,有的睡有的吃有的住已經很好了。”越過跡部碩撲到在大床上,滾了滾眯眼讚歎,“太軟了!”
閉著眼睛的時候眼前立刻浮現出手塚國光的臉,耳邊也有久久不散的他的聲音,手塚彩菜正對著她微笑,表情卻突然扭曲成憤怒,指著她罵,“小瞳我對你視如己出你竟然騙我。”季瞳猛地睜開眼翻坐起身,扯到傷口疼痛不已,心裡的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講的清的,她該如何去贖罪。
叫了外賣當做過點的晚餐,季瞳吃著嘴巴也不得閒,嚷嚷,“不是要吃大餐的嘛!”跡部碩笑笑,把盒中的鰻魚夾給她,說,“行了,下回補償。”
下回,人能有多少個爭取下回的機會。
是不是把握不好直接就跳成大結局了。
她咬下一塊魚肉咀嚼,腦子裡的容量大部分被手塚的話沾滿,雖然裝的若無其事,嬉皮笑臉,誰都明白她遇到了麻煩,她是希望不給別人添麻煩的,事實上她從來就沒有不麻煩別人的時候,前世也好,今生也罷,習慣了開朗的應對挫折,要的就是在難過時用笑搪塞不讓在乎的人跟著一起難過。但時間久了,又願意一直看著這樣的她,她比跡部他們都大,現在看著,她反倒像個孩子,幼稚的不行。
“嵐為什麼出國?”還是問出了這一個月來最想問的事,季瞳吞下最後一口飯儘量不讓自己顯得八卦。
跡部碩抿了一口茶,清清嗓子道,“辦點手續,她的大學讀到三年級時就停了,忙著到世界各地旅遊,找靈感,寫小說,給雜誌社照片稿,這次回去估計直接就退了不讀了,回來專心的開店。”
“寫小說!嵐是作家……”出人預料的答案。
“嗯。”跡部碩點頭,跟著離開桌子朝房間的方向走,走了一半回頭對她說,“我去拿一本她的著作給你看。”
跡部碩進房後一直沉默的跡部景吾就將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看了許久,似乎是想看透她。季瞳縮縮脖子不敢抬頭,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臉上弄髒了,用手去擦,發現沒有,就自言自語了一句,“奇怪。”
跡部景吾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掰過她的臉強迫她看自己,季瞳跟他對視了一秒就垂下眼睛,聽到他自嘲般的哼笑,說,“我大概是和碩待久了。”
季瞳還來不及細想他話的意思,就在拿著書回來的跡部碩中得到救贖。
《浮游》
簡介處只寫著一行話——拋棄上帝所賜予我們的最根本,所謂的情感是否能依存著世間不變的定律存活下去,你能忍受多少輿論和蔑視的眼神,就能鼓足多麼大的勇氣去讀完它。
入夜,在跡部兄弟離開以後,季瞳躺在陌生的臥室裡,翻閱起這本小說。她才讀了兩頁心就開始隱隱絞痛,很多次都覺得沒有辦法再看下去了,實在太虐,虐的昏天暗地天崩地裂。難怪簡介上會有這麼一句像是提醒的話,看完它除了需要勇氣,還得做好想要撕爛它但又捨不得的準備。
書是用第一人稱的日記形式來寫的,沒有對話,全是敘述,內心獨白沾了大部分的頁面,一字一句,都如同插入胸膛間的匕首,像堵住口鼻的濕海綿,讓人不知不覺的掉進去,再逐漸溺斃。
LES,GAY,絕症患者,變性人……
每個人都有一段故事。
草薙嵐寫的實在太好,簡直就跟自己經歷過這一切一樣,把心理狀態刻畫的入木三分。大概在60頁的地方季瞳就停下來合上書本,倒在枕頭上深深地吐了口氣,變性人的她唯讀完一半,而剩餘的她也實在沒能量再看,她不敢想像一個陰陽人會有怎樣的經歷,想來該比先前的都還要痛苦。
因為世人愚昧,大部分的光聽到這個詞就會毛骨悚然,皺起眉頭,齜牙咧嘴的嫌棄,少部分才會去同情,去憐憫,去接受。
但這少部分人當中,又有多少人會去愛上他們,去跟他們廝守終生……
季瞳翻了個個,抱著被子自我檢討。
自己不過失個戀就難受成這樣,何必呢。
不該如此的,不該被小小的挫折就打垮。
她得慶倖和感激,雖然她也算上帝開的玩笑之一,但至少身體沒有殘障,皮囊也算是優良,她有條件去改變太多東西,也有條件去追求很挽留,更何況她穿越到萬千人都夢寐以求的漫畫,經歷了不同尋常,她沒有資格去難過。
這樣想著,思緒便被一陣陣的震動聲給攪亂,季瞳伸手去取床頭櫃上的手機,看見跡部景吾的名字微微一愣,跟著點開,徹底呆住。
“小熊的項鍊我定了一條新的,過幾天就能拿到,做為弄壞你原先那條的補償。但你必須告訴我,你是誰。”
Chapter.31
冰冷的氣氛猶如北極結凍的海洋,窒息的情緒像是拷問室裡等待宣判的囚徒。
兩個老人坐在棋盤前,一樣的不同聲色,四周散發出來的,卻是還不相同的磁場。大家長手塚國一對著佈滿陷阱的棋局微攏眉心,表情威嚴冷靜,而另一個老人始終在笑,笑得人雞皮疙瘩都能掉一地。就是這樣的對持,使得手塚家其餘三人在相撞的水火中苦苦掙扎,連咳嗽的勇氣都喪失。
手塚國光正襟危坐,從來沒有這般不自在過,他看著爺爺對面的老人在贏了三局之後端起熱茶細抿一口,聽著他說,“怎麼,年紀上去連棋藝都跟著退步了?”真想離開這是非之地。他想或許這個世上敢開自己爺爺玩笑的只有這個叫上杉橋樹的老人,還一點都不懼怕,永遠笑著,溫和有禮,但在笑容底下掩藏的,是誰都看不出的真實情緒。
手塚國光在很小的時候,小的記憶都模糊不清了,大概4歲,有幸見過這老人幾次,印象裡就只有他摸著自己頭時的大笑聲,還有滿院的花花草草。
後來長大些才從父親這邊得知,上杉橋樹是很有名的藝術家,經他親手塑膠的陶器或國畫或書法,都可以賣出嚇死人的高價,有錢人也以掛著他的作品為榮,為耀。但他的本人卻極其低調,從不抛頭露面,神秘的很。他的父親曾是他的學生,在他這邊學過幾年的書法,因為某些他也不清楚的原因最終停止學習,父親告訴他,這輩子除了爺爺,只有上杉橋樹值得他敬重。手塚國光對這位老人並不瞭解,但多多少少受了感染,他覺得連爺爺都要退讓三分的人物,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母親從上杉橋樹進屋後便默不作聲,低著頭坐在沙發裡一臉壓著的憤怒,手塚國光應付不來這樣的局面,連安慰都開不了口,因為上一輩的事情他從未去試圖關心過,他想既然大人們不願意提,自己也沒必要去探究太深,可這一刻,他卻希望有誰能把真相原原本本的道來,別讓自己看著母親猜的難受。
“丫頭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自己的孫女自己不知道?”
“嗯,就是知道,才怕她惹出亂子。”
執子,落下,抬起一隻眼睛,只是如此,上杉橋樹的氣勢便瞬間壓倒了另一邊的手塚國一。
“所以,帶她回去是你突然造訪的目的?”
手塚國一當仁不讓,將白子落到了缺口處,然後一顆顆的拿走黑子。
“嗯,玩夠了心都野了,再不回去我怕她忘了我這個爺爺。”
“沒什麼忘不忘的,你孫女在我家時,可一次都沒提起過你。”
話到此處手塚國光去給兩位老人家添茶,上杉橋樹見他過來,不明所以的笑開。
“孩子啊,你都長這麼高了?”他用手比了比高度,“上一回見你,你才這麼點……對了,你的網球打的怎麼樣了?”
手塚國光欠了欠身體,恭敬的回答,“謝謝您的關心,我要需要磨練。”
“呵呵,看來國一把你教的不錯。”上杉橋樹滿意的點頭,視線重回棋盤,思考了一會,岔開話題。
“小瞳不肯回去該不是因為你孫子吧?”
在場的人皆一愣,半天,手塚國一冷哼一聲,又吃了幾顆黑子答道,“別胡亂扣帽子,你自己惹的事情怎麼怪國光頭上了?”
“沒,我就這麼一說。”上杉橋樹毫不介意,笑得更開心,“要是能成為親家也不錯。”
“孩子們的感情我從不想干涉,我勸你也少管,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和世界。”
“哦,這樣。”上杉橋樹呐呐自語,撓了撓臉又看看棋盤,哈哈一樂,“啪”地落下白子,說:“我又贏了。”
手塚國一揮了揮和服的衣袖,從棋桌前起身,什麼話也沒留下就進了房間。上杉橋樹由於他的離開這才注意到一邊的手塚彩菜,就跟著起來,走過去,貌似關切地問,“彩菜,怎麼一直板著張臉?”
“老師,我看到你不知為什麼頭就暈,笑不出來……”手塚彩菜拉開和他的距離,故意裝出非常排斥的模樣,看著身後的手塚國晴接著道,“我想你和國晴還有事要談,我也不方便干涉,我先回房了。”
手塚國光閉了閉眼睛推推鏡框邊緣,感覺到一股寒意直逼父親而去,自己也跟著受到影響。他打從記事起,父母就從未在自己的跟前吵過架,哪怕有些小爭執也是轉眼就和好如初,他對父母間的親昵無力招架,也對結婚十多年還能不冷淡的感情由衷敬佩。父親穩重健談,母親溫柔開朗,兩人的個性很好的支撐起了家庭,並教育了他許多許多。可剛才,從母親的眼神中,他發現了有些東西似乎有了改變。他想,自己可能是可以見到父母吵架的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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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瞳在睡了並不舒坦的一覺後,萎靡不振的來到了她和跡部約定好的餐廳。昨夜她翻來覆去的思考著要不要把自己是穿來的真相告訴別人,幾經掙扎,終是敗給了心裡想傾訴的欲望,答應跡部她會把所有的事全盤托出,並讓他做好思想準備。
餐廳的裝潢是跡部大爺喜愛的華麗風格,季瞳穿著一千多日幣的一條破裙子和讓她顯得像倉鼠的大棉衣豪邁的踩進了軟綿綿的紅毯,門童來回打量她,任憑她怎麼解釋都不放她進去。無奈下,季瞳只好拿出手機,裝著給跡部打電話,把他的名字念得響亮又尖利,把待客之道描繪的聲淚俱下,門童驚訝的瞪著她,這才畢恭畢敬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囑咐服務生帶她去包廂。
季瞳便唾棄他們狗眼看人低,邊徘腹這餐廳有那麼高級麼,她甩甩地攤貨的裙角,一昂脖子,扭著屁股向前行,她想輸人不輸陣,自己沒錢至少得擺出個過世面的樣子來,誰料服務生在她脫線的動作下,竟戰戰兢兢的問了句,“小姐您是不是想去廁所?“季瞳一咬牙,瞪著服務生小弟皮笑肉不笑,好半會兒,才點點頭,“是啊!我有膀胱炎!”一嗓子嚎的大堂中央的視線齊刷刷的射來,季瞳發洩完繼續扭著屁股前行,服務生跟在後面抽著眼角,只想提醒她走錯方向了……
包房的佈置像個客廳,有單人沙發和壁爐。跡部在她進來之前托著腮幫子凝視窗外,在她進來之後便皺起眉毛掩藏不住的鄙視。
當然的,他的開場白也沒比任何要好,對著她的衣服眯起眼睛,說,“你這是什麼不華麗的打扮……”
季瞳落座,脫了外套翻出牌子給跡部看,介紹道,“XX牌子的,四千多一件呢,您老眼昏花了吧。”說著就注意到了他黑襯衫的口袋處有個C嗶——的LOGO,於是輕咳兩聲,裝作不在意的替自己排解尷尬,“比你的少了個零而已……”
跡部不想跟她繼續這沒營養的話題,叫了服務員,直接點了兩人的餐,壓根沒詢問她的意見,估計是覺得她太令人頭疼,生怕她會要個拉麵,以防她丟自己的臉。季瞳聽到牛排眼睛亮了亮,本想誇獎一番他點了自己想吃的東西,但在看清他的眼神後立刻改變主意,舔舔嘴唇說了他最害怕聽到的話,“嘛,服務員有沒有炒年糕啊。”
服務員手一抖,功能表掉在了地上,剛要對季瞳說我們這是西餐廳就被跡部阻止,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理會,服務員如獲大赦,飛一般的開溜。
房裡出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跡部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長條形的盒子,遞到季瞳面前,打開,小熊項鍊閃亮亮的躺在裡頭,展示著它的可愛。季瞳愣了愣,反映過來後伸手去拿,只是指尖還未觸碰到,跡部就突然縮了回去,並看著她勾勒起嘴角,告訴她,“先說你該說的。”
“你做到心裡準備了麼?”
“本大爺不需要。”
季瞳抓抓頭髮,喝了一口果汁,翻著白眼想了想,“你喜不喜歡看科幻類的,恐怖類的電影?”
跡部被她的問題問的心生疑惑,但還是回答,“一般,被忍足侑士那傢伙逼著看過一些吸血鬼題材的,你問這幹嘛?”
“啊,就是看看有沒有必要說,如果你連鬼神的存都不相信,那我的身份之謎你可以當做浮雲。”
跡部聽了她的話撫摸著淚痣倉促地笑,身子朝她湊了湊,“你別告訴本大爺,你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那樣本大爺只會把你當做和冰帝的那些差不多的沒大腦的女人。”
話至此,季瞳一秒內喪失掉傾訴的興致,別過臉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沉默。服務生敲門送來餐點,季瞳拿到刀叉就開始吃不停,連頭都不願意抬起。她的反映讓跡部多多少少猜到了什麼,但他也不急著開口,和她比著耐性。
其實季瞳知道該怎麼讓跡部語塞,她需要說一點他國中時期的事,一句話,比如劇場版裡他跟忍足打電話時穿的拖鞋款式,就能讓他不信也得信,但她沒有這麼做,她不是想讓自己在他眼裡變得不同尋常才過來這一趟的。
“我就是穿越來的。”季瞳努力的咽下食物淡淡的說,說完抬起眼睛露出兩排貝齒,輕鬆的聳聳肩,“不管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