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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淺瞳深景》 作者:季水禪 【完結】

  Chapter.29

  “小瞳,發生什麼事了?”
  “沒……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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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颼颼,天空不知何時開始飄雨,新年的氣氛依然強烈,行人肅穆著表情沿著通往神社的河岸通去乞求神明給疲憊了一整年後的自己些許的安慰,聽不到鞭炮聲,亦找不到一片紅色碎屑,沒有清潔工人跑出來清掃,什麼都已經不一樣了。勉強對因為回過頭發現他們不在而折回來看的手塚彩菜微笑,在告白之後季瞳沒有再說任何多餘的話,拖著千斤重的腳磨蹭著地面向前走。
  節奏被控制在無限的沉默裡,不知發生何事的手塚彩菜或許在她離開以後詢問了情況,但手塚國光似乎是不想多提及剛才的一幕沒有開口,她只聽見身後傳來微小的一聲歎息,而後便是一對腳步緩慢的靠近了自己。故意走的匆忙,但和服實在是不怎麼配合,在這個節骨眼裡只會拼了命的礙事,季瞳越走越覺得有摔倒的危險,可一旦感覺到身後的人又變近了就會本能的加快步伐。拿著某間早餐店贈送的氣球的小孩從前方跳躍著跑過來,邊跑邊對他的小夥伴做鬼臉,他沒有注意到四周潛伏著的危險,他正忘乎所以的快樂著,所以當他快要撞上同樣心不在焉的季瞳時,反映比他要快的季瞳自然是退讓的一方。
  “小心啊!”耳邊是手塚彩菜的驚呼,與此同時她的半個身體也終於失去重心的向側倒下去。靠手去支撐,手心裡立刻傳來麻而次的疼,沒有在意,起身,拍拍衣服,發現手心裡的皮被搓掉小小的一塊,翻出了粉色的揉和絲絲的血,只是甩了甩就裝的若無其事,抓住一旁嚇壞的小孩問,“有沒有受傷?”
  小孩的父母出來道歉,手塚彩菜已經追上她問她,“痛不痛?”季瞳面無表情的搖頭,對所有人說,“沒事的。”然後還是走開,心裡被點擊鑽一下下的搗鼓,她是真的不痛,因為別的傷口要比它巨大的多,怎麼可能還能感受的到小小的皮肉苦。手塚國光走上前,不由分說的攤開她的掌心皺起眉頭,說,“回家後幫你清理。”季瞳有一秒的失神,雖貪戀他的溫度還是抽了回手,告訴他,“謝謝。”
  季瞳不敢去想他究竟對自己是何種情感,是兄妹也好,是疼惜也罷,甚至是萍水相逢都不重要,因為反正不會是喜歡,季瞳也是個經歷過的不少事的人,沒道理連這一點都感覺不出。
  回家以後她和手塚國光坐在客廳裡相對無言,他用棉簽沾著酒精替她消毒,她看著自己的膝蓋沉默,手塚彩菜和手塚大叔或許明白了什麼故意避開留給他們空間,手塚爺爺忙著別的事根本不在家裡,只剩他們,這環境應該是把一切都攤開說清楚的最佳時刻,但似乎兩人都不打算先開口。手塚國光肯定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季瞳也不是第一次向人表白,可他們都顯得像是從未經歷過的模樣,彆扭拘謹的厲害。傷口處理完畢後手塚國光在季瞳身邊坐下,沒有離開,或許是在醞釀著什麼。
  “我喜歡你。”倔強的又一次說了這四個字,只這一回情緒完全不同,酸澀又無奈,純粹的想要表達而已,她出乎自己預料的沒有哭,說完對自己來講幾乎沒有什麼觸動可言的日語的發音,切換成中文字正腔圓的繼續道,“很喜歡很喜歡。”
  “季瞳。”手塚聽了她的話後淡淡的叫道,聲音語氣表情已經告訴了她一切,但季瞳沒有阻止他往下說,輕閉上眼睛,在絕望裡接受了他的,“對不起。”
  連名字都吝嗇的不可改變的人,怎麼又會對她存有哪怕一丁點兒的好感呢。季瞳想我是傻,傻的不分場合不分青紅皂白不自量力,明知道了結局還要往裡走,非得才把自己逼到犄角旮旯了才甘心。腦海把她帶回他們初次見面那天的,走投無路的她選擇了投奔手塚家,他來接她,說自己叫手塚國光,她的鼻尖無意磨蹭到他的胸膛,或許從那一秒起她就掉進了圈套,喜歡上了他,從來不笑,從來不失控,從來不會的懦弱的他。只是當時她未曾發覺,想著來到這世界以後即使是個乞丐,一樣的找得到依靠,找的到叫家庭的東西,儘管手塚大叔冒然的接受她這個來歷不明的人令她匪夷所思,但她就是甘願沉浸在這樣的自我欺騙裡。季瞳一直都告訴自己不要後悔,後悔也是於事無補的,但此時此刻,她只能後悔,後悔自己提前結束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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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過去了,生活並沒有多大改變,還在按原軌道進行,除了她和手塚之間已經喪失掉交流,其他還能算得上平淡。去上班,忙的焦頭爛額,因為草薙嵐的店知名度提高,生意越來越好,讓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傷心,通常是剛開門就會迎來客人,一直到忙到下午兩三點才有時間喘口氣。季瞳想或許這樣最好了,可以不知不覺的就淡忘掉手塚國光。然後到了一月中旬,草薙嵐出國,把看店的重大責任交給了季瞳,她變得更加忙碌,什麼事都的花精力去管,一天下來,累的回家倒頭就睡,話變少,笑的次數也變少,和手塚國光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時候她甚至連頭都不抬。手塚彩菜和手塚大叔對此沒有表態,因為是年輕人的感情問題他們即便干涉也起不了作用。季瞳很慶倖他們的尊重,否則她可能會把憋著的眼淚全部一次性的倒出來。
  跡部碩也忙得失去蹤影,倒是跡部景吾來過幾次,大概是受了委託,來看看季瞳能不能應付的過來。可兩人的交流也只限於草薙嵐和店鋪,不會有別的內容,跡部景吾貌似就是看不慣她,總對她迎接客人的表情指指點點,說,“笑的太假。”“不想笑就不要笑。”她也能很快找出話回擊,“管你什麼事?”“你如果把商品全包了我肯定笑的特別真。”
  她和跡部相處總是比較自然的,但也奇怪,說朋友也不像,說認識又似乎要近一點。有一天她問跡部,“你新年的時候去哪了?”她對他沒有回消息有點在意,但跡部的回答讓她有那麼點難過,他說,“我在家一個人吃飯。”表情一如既然的驕傲,像是習以為常了。有錢人家必定存在的缺陷,就是聚少離多,有錢人家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幸福的,人通常缺少什麼就想要什麼,季瞳想跡部說不定內心是個孤獨的人。
  然後一月快過去,季瞳也對管理店鋪駕輕就熟,一天下午她收到跡部景吾發的郵件,說小碩今天難得有空,要找她吃飯,她的心情頓時陽光了一半,想總算有了工作以外調試心情的機會。六點不到一些的時候她就開始整理店面,準備打烊,順便等著跡部景吾的駕到。可意外總是始料未及的,老天或許就是不給她再一次幸福的機會,她在清帳的空擋聽到西川尤娜對著店門口哎了一聲,問,“誰啊?”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個帶著墨鏡的女人從名貴轎車上走下來,走進店鋪,藏在褐色鏡片後的眼角來回掃射著整個店的佈置。
  季瞳疑惑的盯著她,覺得很不對勁,這女人像是故意來找茬的,她的眉毛細而斜,太有距離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可一世的嬌貴。
  “請問找哪位?”說了與以往不同的開場白,看著穿著高級皮草的皮女人警惕的問。女人摘下墨鏡藐視的看了她一眼,什麼也不回答,兀自走到貨價處拿起一瓶香水,眼底的嫌棄一覽無餘。
  然而半天之後季瞳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只見那女人一揮手,便甩下一整排的香水,五彩繽紛的瓶子立刻碎了一地,濃烈又刺鼻的氣味讓人窒息。季瞳不由得回想起草薙嵐昏倒的那一天,也是一樣的。她一個激靈,空白過後忽然猜到了什麼,趕緊大步的跨過去,試圖制止女人再一次的破壞。可惜她的力量根本抵不過女人身邊跟著的隨從,他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就跌坐在地,手臂被玻璃渣子劃過,血水湧了出來,和地上的液體混在一起。她痛得齜牙咧嘴,卻還是憤怒的用眼睛剜著女人,女人哼笑一聲,不屑一顧,示意隨從看好她,自己則繼續砸看到的一切東西,又興奮又氣惱,十足的變態。西川尤娜嚇的臉色慘白,躲在收銀台底下嚶嚶哭泣,季瞳被她的哭聲弄得愈發煩躁,爬起來趁隨從不注意抄起收銀臺上的釘書機就往女人的頭上敲,女人來不及閃躲結結實實的中招,尖叫一聲轉過身來扯著她的領口就是狠狠兩巴掌,季瞳的臉頓時又紅又腫,血腥味也充斥整個口腔。
  季瞳被打的呆立在原地,捂住半邊臉既委屈又不可置信,她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她憑什麼要遭受這份屈辱,眼裡噴射出火花,季瞳這一秒只想殺了這個女人。只可惜她現在被兩個隨從一左一右的固定住,連挪動都做不到,更別提打回去了,她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女人發瘋一般的行為,咬著牙在心裡將女人千刀萬剮。
  跡部景吾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女人早就帶著他的隨從揚長而去,留下一片狼藉和受傷的季瞳,即使是跡部,面對這樣的殘局還是無法做到淡定的,他站在門口定了好久都沒有回神,看著愣愣的季瞳小心翼翼的問,“發生……什麼事了?”
  季瞳朝他看過去,強忍著疼痛和眼淚氣的渾身都在顫抖,血從她的手臂上不斷的湧出,順著指尖滑落,溫熱又麻木了神經。
  西川尤娜哇的一聲哭喊出來,斷斷續續的解釋,“剛來了個女人……把店砸了……”
  跡部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冰冷,提高了音量問,“誰!”問完之後可能是注意到季瞳擰起的眉頭,就放軟了語氣說,“先處理傷口。”

  Chapter.30

  一路走,一路流血,風吹到紮著碎玻璃的肉都是疼的。引來無數圍觀的人,看到她整個手臂的鮮紅幾乎都驚叫著閃躲開,交頭接耳的討論她的傷勢。跡部見狀只得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然後將她打橫抱起,急急趕往車停靠的馬路。坐到車裡後還是止不住的流血,傷口太深以至於把跡部家的高級轎車弄得像是罪案現場,司機大叔嚇的不輕,每隔幾秒就要從透視鏡裡看看她的情況,踩油門的力度也越來越大。連著過了幾個路口都沒有吃到紅燈,想來上天還是比較會救人於危難的,季瞳靠著椅背感覺到臉頰處的肉在不停地跳動,那兩巴掌仿佛就一直都停留在臉上,又屈又辱,手臂與它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跡部給忍足打了個電話,考慮到她身份不敢貿然帶她去別的醫院,季瞳知道的,所以覺得在焦慮中也能冷靜處理的他,也算是個心細的人。電話收線後跡部也沒問她店鋪被砸的任何細節,手死死的抓著手機努力壓著火,眼神不帶一點兒的溫度,高傲,自信,早已失去蹤跡,剩下的或許只有找出真相的勢在必得。
  借忍足侑士的光,什麼手續都沒有辦理就接受到了快下班的主任醫師的治療,取嵌在肉裡的玻璃渣子,止血,消毒,包紮,這一個過程中季瞳始終都不支一聲,不說關於情緒的話,只是用深呼吸來緩解劇痛。醫師見她滿額頭的汗水卻強忍著有些不忍心,對她說,“孩子,難受就喊出來。”季瞳彎起嘴角蒼白無力地笑笑,安慰醫師也安慰自己,說,“我不痛。“
  我只是有點想一個叫手塚國光的傢伙,想聽到他的安慰罷了。
  站起來的那一秒天地都在旋轉,搖搖晃晃的差點兒又摔跤,跡部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把她帶到走廊上的休息區,讓她坐下。血流的太多需要補充營養,跡部懂得這點醫學常識所以跑去自動售貨機買了熱牛奶,暖暖的包裝從他手裡移交過來時,季瞳的眼淚也一觸即發的傾瀉而出,抓住站在面前的跡部的衣角把腦袋都埋進了他的衣服裡。跡部這次沒有推開,感覺到懷裡的人著像只怕冷的小貓一樣在顫抖,就本能的想要去摸摸她的頭髮安慰幾句,可惜他在指尖離她烏黑的髮絲還差幾毫米時停下了動作,別過臉去壓低嗓子說,“對不起,連累你了。”
  跡部景吾的對不起十足的珍貴,季瞳當下就刹車了,仰起臉,和他對視,跟著拆開牛奶的包裝盒邊吸邊告訴他,“受寵若驚啊,你也會說這三個字。”
  跡部彆扭的轉過臉,說,“本大爺又不是魔鬼。”
  季瞳吸吸鼻子笑開,真誠的說,“嗯,預料外的溫柔。”她說完就專心致志的喝牛奶,沒有注意到跡部景吾變紅的耳朵。
  走出醫院的時候正巧撞見迎面趕來的跡部碩,對方一看到她紅腫的臉頰和纏了紗布的手機頓時就紅了眼,抓住她的肩膀就搖晃著問,“到底怎麼回事!誰幹的!”季瞳木訥地搖頭,摟住跡部碩的脖子又一次流淚,並且這回是難以刹車了。她會哭,不是因為懦弱,只不過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看到跡部碩的第一秒就知道他以後會在她的生命中扮演親人的角色,她只是把他想成了自己的哥哥,在被人甩了巴掌後,宣洩滿腹的委屈。
  跡部碩拍拍她的背低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乖乖的,別哭,都過去了。”說著抬起她的臉,看到她原本粉嫩的皮膚上清晰的幾條紅印,五官扭曲著,梨花帶雨,頭髮被淚水黏住,嘴唇微微顫動,眼神裡有乞求憐憫的渴望,於是他又不舍的再一次將她擁入懷裡,說,“你哭的我心都疼死了。”
  跡部景吾也看到她的模樣,胸口處竟輕輕晃蕩了一下,莫名的覺得欺負她是該死的罪孽。他握起拳頭又鬆開,打破正在旁邊上演電視劇的兩人,拉過季瞳,說,“我送你回家。“
  季瞳抹了一把臉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拼命搖晃腦袋,“我這樣子回去手塚阿姨會擔心。”
  “你的傷需要很久才很好,不回去你難道要露宿街頭?”
  “可我不想她難過……”
  跡部碩聽了他們的話後低頭沉思,許久之後才啊了一聲提議道,“要不先去嵐那裡吧,她這幾天剛好不在。”
  跡部景吾沒有反對,季瞳想了想覺得只有這個辦法了,於是便答應,說,“那我先打個電話回去。”她說著走去一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在[冰山]這一欄上停留了好久,一閉眼,視死如歸的通了出去。
  可是她怎樣都無法料到的是,在她懷著複雜的心情告訴他自己要在朋友家住一陣子後,手塚的回答居然是,“也好,家裡有些麻煩,母親現在很生氣,等她平靜一點我去接你。”
  手機滑落到地上,啪的摔飛了電池板,季瞳撐大了雙眼無神的盯著空氣中某個點,心裡不好的預感吞噬掉她僅存了一點欣喜。
  她告訴自己,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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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薙嵐的家還是亂的驚天動地,甚至比上次過來的時候還要讓人汗顏,季瞳左腳剛踏進去,就被茶几上的壯觀搞的倒退三步。跡部碩默默的開始收拾殘局,把雜誌和書本歸置到一塊,又翻出黑色垃圾袋將煙蒂,竹簽,空便當盒之類的東西一股腦的解決,紮好口,丟去廚房,又取了抹布弄濕回來清理桌面。他對家務活的熟練程度讓他看起來像個家庭主夫,完全不似一旁窩著的跡部景吾般一看就是個大少爺。季瞳忽然覺得草薙嵐很幸福,覺得兩人簡直是絕配,性格,品貌,習性,愛好,如果結了婚一定是令人羡慕的一對,雖然現在也算。
  跡部碩忙完後帶她看了草薙嵐家的客房,邊推開房門邊解釋說嵐不喜歡別人進她的房間,所以只能委屈你住這兒了。季瞳瞅了瞅裡頭的佈置,暖色調的,乾淨又溫馨,設備一應俱全,就想這那是委屈啊,這根本是享受,她說,“不要緊,有的睡有的吃有的住已經很好了。”越過跡部碩撲到在大床上,滾了滾眯眼讚歎,“太軟了!”
  閉著眼睛的時候眼前立刻浮現出手塚國光的臉,耳邊也有久久不散的他的聲音,手塚彩菜正對著她微笑,表情卻突然扭曲成憤怒,指著她罵,“小瞳我對你視如己出你竟然騙我。”季瞳猛地睜開眼翻坐起身,扯到傷口疼痛不已,心裡的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講的清的,她該如何去贖罪。
  叫了外賣當做過點的晚餐,季瞳吃著嘴巴也不得閒,嚷嚷,“不是要吃大餐的嘛!”跡部碩笑笑,把盒中的鰻魚夾給她,說,“行了,下回補償。”
  下回,人能有多少個爭取下回的機會。
  是不是把握不好直接就跳成大結局了。
  她咬下一塊魚肉咀嚼,腦子裡的容量大部分被手塚的話沾滿,雖然裝的若無其事,嬉皮笑臉,誰都明白她遇到了麻煩,她是希望不給別人添麻煩的,事實上她從來就沒有不麻煩別人的時候,前世也好,今生也罷,習慣了開朗的應對挫折,要的就是在難過時用笑搪塞不讓在乎的人跟著一起難過。但時間久了,又願意一直看著這樣的她,她比跡部他們都大,現在看著,她反倒像個孩子,幼稚的不行。
  “嵐為什麼出國?”還是問出了這一個月來最想問的事,季瞳吞下最後一口飯儘量不讓自己顯得八卦。
  跡部碩抿了一口茶,清清嗓子道,“辦點手續,她的大學讀到三年級時就停了,忙著到世界各地旅遊,找靈感,寫小說,給雜誌社照片稿,這次回去估計直接就退了不讀了,回來專心的開店。”
  “寫小說!嵐是作家……”出人預料的答案。
  “嗯。”跡部碩點頭,跟著離開桌子朝房間的方向走,走了一半回頭對她說,“我去拿一本她的著作給你看。”
  跡部碩進房後一直沉默的跡部景吾就將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看了許久,似乎是想看透她。季瞳縮縮脖子不敢抬頭,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臉上弄髒了,用手去擦,發現沒有,就自言自語了一句,“奇怪。”
  跡部景吾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掰過她的臉強迫她看自己,季瞳跟他對視了一秒就垂下眼睛,聽到他自嘲般的哼笑,說,“我大概是和碩待久了。”
  季瞳還來不及細想他話的意思,就在拿著書回來的跡部碩中得到救贖。
  《浮游》
  簡介處只寫著一行話——拋棄上帝所賜予我們的最根本,所謂的情感是否能依存著世間不變的定律存活下去,你能忍受多少輿論和蔑視的眼神,就能鼓足多麼大的勇氣去讀完它。
  入夜,在跡部兄弟離開以後,季瞳躺在陌生的臥室裡,翻閱起這本小說。她才讀了兩頁心就開始隱隱絞痛,很多次都覺得沒有辦法再看下去了,實在太虐,虐的昏天暗地天崩地裂。難怪簡介上會有這麼一句像是提醒的話,看完它除了需要勇氣,還得做好想要撕爛它但又捨不得的準備。
  書是用第一人稱的日記形式來寫的,沒有對話,全是敘述,內心獨白沾了大部分的頁面,一字一句,都如同插入胸膛間的匕首,像堵住口鼻的濕海綿,讓人不知不覺的掉進去,再逐漸溺斃。
  LES,GAY,絕症患者,變性人……
  每個人都有一段故事。
  草薙嵐寫的實在太好,簡直就跟自己經歷過這一切一樣,把心理狀態刻畫的入木三分。大概在60頁的地方季瞳就停下來合上書本,倒在枕頭上深深地吐了口氣,變性人的她唯讀完一半,而剩餘的她也實在沒能量再看,她不敢想像一個陰陽人會有怎樣的經歷,想來該比先前的都還要痛苦。
  因為世人愚昧,大部分的光聽到這個詞就會毛骨悚然,皺起眉頭,齜牙咧嘴的嫌棄,少部分才會去同情,去憐憫,去接受。
  但這少部分人當中,又有多少人會去愛上他們,去跟他們廝守終生……
  季瞳翻了個個,抱著被子自我檢討。
  自己不過失個戀就難受成這樣,何必呢。
  不該如此的,不該被小小的挫折就打垮。
  她得慶倖和感激,雖然她也算上帝開的玩笑之一,但至少身體沒有殘障,皮囊也算是優良,她有條件去改變太多東西,也有條件去追求很挽留,更何況她穿越到萬千人都夢寐以求的漫畫,經歷了不同尋常,她沒有資格去難過。
  這樣想著,思緒便被一陣陣的震動聲給攪亂,季瞳伸手去取床頭櫃上的手機,看見跡部景吾的名字微微一愣,跟著點開,徹底呆住。
  “小熊的項鍊我定了一條新的,過幾天就能拿到,做為弄壞你原先那條的補償。但你必須告訴我,你是誰。”

  Chapter.31

  冰冷的氣氛猶如北極結凍的海洋,窒息的情緒像是拷問室裡等待宣判的囚徒。
  兩個老人坐在棋盤前,一樣的不同聲色,四周散發出來的,卻是還不相同的磁場。大家長手塚國一對著佈滿陷阱的棋局微攏眉心,表情威嚴冷靜,而另一個老人始終在笑,笑得人雞皮疙瘩都能掉一地。就是這樣的對持,使得手塚家其餘三人在相撞的水火中苦苦掙扎,連咳嗽的勇氣都喪失。
  手塚國光正襟危坐,從來沒有這般不自在過,他看著爺爺對面的老人在贏了三局之後端起熱茶細抿一口,聽著他說,“怎麼,年紀上去連棋藝都跟著退步了?”真想離開這是非之地。他想或許這個世上敢開自己爺爺玩笑的只有這個叫上杉橋樹的老人,還一點都不懼怕,永遠笑著,溫和有禮,但在笑容底下掩藏的,是誰都看不出的真實情緒。
  手塚國光在很小的時候,小的記憶都模糊不清了,大概4歲,有幸見過這老人幾次,印象裡就只有他摸著自己頭時的大笑聲,還有滿院的花花草草。
  後來長大些才從父親這邊得知,上杉橋樹是很有名的藝術家,經他親手塑膠的陶器或國畫或書法,都可以賣出嚇死人的高價,有錢人也以掛著他的作品為榮,為耀。但他的本人卻極其低調,從不抛頭露面,神秘的很。他的父親曾是他的學生,在他這邊學過幾年的書法,因為某些他也不清楚的原因最終停止學習,父親告訴他,這輩子除了爺爺,只有上杉橋樹值得他敬重。手塚國光對這位老人並不瞭解,但多多少少受了感染,他覺得連爺爺都要退讓三分的人物,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母親從上杉橋樹進屋後便默不作聲,低著頭坐在沙發裡一臉壓著的憤怒,手塚國光應付不來這樣的局面,連安慰都開不了口,因為上一輩的事情他從未去試圖關心過,他想既然大人們不願意提,自己也沒必要去探究太深,可這一刻,他卻希望有誰能把真相原原本本的道來,別讓自己看著母親猜的難受。
  “丫頭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自己的孫女自己不知道?”
  “嗯,就是知道,才怕她惹出亂子。”
  執子,落下,抬起一隻眼睛,只是如此,上杉橋樹的氣勢便瞬間壓倒了另一邊的手塚國一。
  “所以,帶她回去是你突然造訪的目的?”
  手塚國一當仁不讓,將白子落到了缺口處,然後一顆顆的拿走黑子。
  “嗯,玩夠了心都野了,再不回去我怕她忘了我這個爺爺。”
  “沒什麼忘不忘的,你孫女在我家時,可一次都沒提起過你。”
  話到此處手塚國光去給兩位老人家添茶,上杉橋樹見他過來,不明所以的笑開。
  “孩子啊,你都長這麼高了?”他用手比了比高度,“上一回見你,你才這麼點……對了,你的網球打的怎麼樣了?”
  手塚國光欠了欠身體,恭敬的回答,“謝謝您的關心,我要需要磨練。”
  “呵呵,看來國一把你教的不錯。”上杉橋樹滿意的點頭,視線重回棋盤,思考了一會,岔開話題。
  “小瞳不肯回去該不是因為你孫子吧?”
  在場的人皆一愣,半天,手塚國一冷哼一聲,又吃了幾顆黑子答道,“別胡亂扣帽子,你自己惹的事情怎麼怪國光頭上了?”
  “沒,我就這麼一說。”上杉橋樹毫不介意,笑得更開心,“要是能成為親家也不錯。”
  “孩子們的感情我從不想干涉,我勸你也少管,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和世界。”
  “哦,這樣。”上杉橋樹呐呐自語,撓了撓臉又看看棋盤,哈哈一樂,“啪”地落下白子,說:“我又贏了。”
  手塚國一揮了揮和服的衣袖,從棋桌前起身,什麼話也沒留下就進了房間。上杉橋樹由於他的離開這才注意到一邊的手塚彩菜,就跟著起來,走過去,貌似關切地問,“彩菜,怎麼一直板著張臉?”
  “老師,我看到你不知為什麼頭就暈,笑不出來……”手塚彩菜拉開和他的距離,故意裝出非常排斥的模樣,看著身後的手塚國晴接著道,“我想你和國晴還有事要談,我也不方便干涉,我先回房了。”
  手塚國光閉了閉眼睛推推鏡框邊緣,感覺到一股寒意直逼父親而去,自己也跟著受到影響。他打從記事起,父母就從未在自己的跟前吵過架,哪怕有些小爭執也是轉眼就和好如初,他對父母間的親昵無力招架,也對結婚十多年還能不冷淡的感情由衷敬佩。父親穩重健談,母親溫柔開朗,兩人的個性很好的支撐起了家庭,並教育了他許多許多。可剛才,從母親的眼神中,他發現了有些東西似乎有了改變。他想,自己可能是可以見到父母吵架的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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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瞳在睡了並不舒坦的一覺後,萎靡不振的來到了她和跡部約定好的餐廳。昨夜她翻來覆去的思考著要不要把自己是穿來的真相告訴別人,幾經掙扎,終是敗給了心裡想傾訴的欲望,答應跡部她會把所有的事全盤托出,並讓他做好思想準備。
  餐廳的裝潢是跡部大爺喜愛的華麗風格,季瞳穿著一千多日幣的一條破裙子和讓她顯得像倉鼠的大棉衣豪邁的踩進了軟綿綿的紅毯,門童來回打量她,任憑她怎麼解釋都不放她進去。無奈下,季瞳只好拿出手機,裝著給跡部打電話,把他的名字念得響亮又尖利,把待客之道描繪的聲淚俱下,門童驚訝的瞪著她,這才畢恭畢敬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囑咐服務生帶她去包廂。
  季瞳便唾棄他們狗眼看人低,邊徘腹這餐廳有那麼高級麼,她甩甩地攤貨的裙角,一昂脖子,扭著屁股向前行,她想輸人不輸陣,自己沒錢至少得擺出個過世面的樣子來,誰料服務生在她脫線的動作下,竟戰戰兢兢的問了句,“小姐您是不是想去廁所?“季瞳一咬牙,瞪著服務生小弟皮笑肉不笑,好半會兒,才點點頭,“是啊!我有膀胱炎!”一嗓子嚎的大堂中央的視線齊刷刷的射來,季瞳發洩完繼續扭著屁股前行,服務生跟在後面抽著眼角,只想提醒她走錯方向了……
  包房的佈置像個客廳,有單人沙發和壁爐。跡部在她進來之前托著腮幫子凝視窗外,在她進來之後便皺起眉毛掩藏不住的鄙視。
  當然的,他的開場白也沒比任何要好,對著她的衣服眯起眼睛,說,“你這是什麼不華麗的打扮……”
  季瞳落座,脫了外套翻出牌子給跡部看,介紹道,“XX牌子的,四千多一件呢,您老眼昏花了吧。”說著就注意到了他黑襯衫的口袋處有個C嗶——的LOGO,於是輕咳兩聲,裝作不在意的替自己排解尷尬,“比你的少了個零而已……”
  跡部不想跟她繼續這沒營養的話題,叫了服務員,直接點了兩人的餐,壓根沒詢問她的意見,估計是覺得她太令人頭疼,生怕她會要個拉麵,以防她丟自己的臉。季瞳聽到牛排眼睛亮了亮,本想誇獎一番他點了自己想吃的東西,但在看清他的眼神後立刻改變主意,舔舔嘴唇說了他最害怕聽到的話,“嘛,服務員有沒有炒年糕啊。”
  服務員手一抖,功能表掉在了地上,剛要對季瞳說我們這是西餐廳就被跡部阻止,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理會,服務員如獲大赦,飛一般的開溜。
  房裡出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跡部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長條形的盒子,遞到季瞳面前,打開,小熊項鍊閃亮亮的躺在裡頭,展示著它的可愛。季瞳愣了愣,反映過來後伸手去拿,只是指尖還未觸碰到,跡部就突然縮了回去,並看著她勾勒起嘴角,告訴她,“先說你該說的。”
  “你做到心裡準備了麼?”
  “本大爺不需要。”
  季瞳抓抓頭髮,喝了一口果汁,翻著白眼想了想,“你喜不喜歡看科幻類的,恐怖類的電影?”
  跡部被她的問題問的心生疑惑,但還是回答,“一般,被忍足侑士那傢伙逼著看過一些吸血鬼題材的,你問這幹嘛?”
  “啊,就是看看有沒有必要說,如果你連鬼神的存都不相信,那我的身份之謎你可以當做浮雲。”
  跡部聽了她的話撫摸著淚痣倉促地笑,身子朝她湊了湊,“你別告訴本大爺,你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那樣本大爺只會把你當做和冰帝的那些差不多的沒大腦的女人。”
  話至此,季瞳一秒內喪失掉傾訴的興致,別過臉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沉默。服務生敲門送來餐點,季瞳拿到刀叉就開始吃不停,連頭都不願意抬起。她的反映讓跡部多多少少猜到了什麼,但他也不急著開口,和她比著耐性。
  其實季瞳知道該怎麼讓跡部語塞,她需要說一點他國中時期的事,一句話,比如劇場版裡他跟忍足打電話時穿的拖鞋款式,就能讓他不信也得信,但她沒有這麼做,她不是想讓自己在他眼裡變得不同尋常才過來這一趟的。
  “我就是穿越來的。”季瞳努力的咽下食物淡淡的說,說完抬起眼睛露出兩排貝齒,輕鬆的聳聳肩,“不管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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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32

  不知道是誰把盤子給打碎,聲音突兀的傳入跡部和季瞳之間的長久沉默。他看著她,眉宇間有淡淡的凝重,似乎是想用眼睛來判別她是否有撒謊的跡象,但總是不能如願以償的迎來她的視線。用嘴唇輕抿了一口果汁,手指捏住杯腳無意的開始搖晃,透明的紫色液體在容器裡旋轉,一圈又一圈,晃到後來乾脆濺了兩滴出來。跡部愣了愣,看著貼在皮膚上的粘稠物微微錯愕,這種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失態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跡部將眉頭擰的更緊了一些,腦海裡像膠片電影一般一幀幀跳格著畫面。想起自己看過一部還不錯的動畫,名字好像叫穿越時空的少女,於是特別敏感的詞彙迫使他將思緒停留在原處,思考著這個世界上會不會真的存在人類所不知曉的磁場和空間。穿越,穿越,任誰都不能立刻相信它的真實/性/吧,就好比鬼魅和神仙,不是真的親眼見過就大部分人都會保持在半信半疑的態度,他也不例外,雖然也不至於到嗤之以鼻的地步,可要說不經實踐就堅定的認同那也是做不到的。
  “我來之前去了一趟嵐的店,把殘局收拾乾淨了。”
  沒料到她會主動岔開話題,跡部在思路被打斷後不由得一頓,側過頭,放下杯子將她的話重問了回去,“你去過了?”
  “嗯,不然我哪來的衣服換,幸好我為了禦寒和以防意外放了些在店裡,否則我就臭上好一陣子。”她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有點失落,估計是想到回不了手塚家的事,跡部有注意到昨天她在醫院門口的異常,手機摔了,還差點癱倒,他當下是很想關切的,但不知為何,有些話到了嘴邊卻怎樣都開不了口。跡部明白自己的性格讓自己很難再放下姿態,其實他也不太喜歡這樣的自己。
  “跡部。”她非常認真的叫了他的名字,終於肯抬起臉和他對視,跡部嗯了一聲,等著她接下去的話,從她的眸子裡看見了前所未有的大霧。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手裡的刀叉被她握的幾乎快斷成兩節,可見她心底是恨著那個甩她巴掌的女人的,跡部沒想到她也會記仇,點著淚痣嘴角挑起漂亮的弧度,“你怎麼知道我已經查出?才過了一天而已。”
  “我就是知道,因為你是跡部。”她說的那麼自然,完完全全不像是在阿諛奉承,目光即使迎接著他的審視,也沒有絲毫的閃躲。跡部沒來由的驕傲,用鼻子發出濃重的音節,笑答,“確實,不過可是不我一個人的功勞。”他撥開掉在額前的碎發,接著道,“碩比我厲害。”
  “所以,究竟是誰。”
  “與你無關的人。”
  “我知道,但我不想平白無故的被人打。雖然我看著懦弱,但愛恨分明,別人對我好,我會一輩子都記得,別人對我不好,我也是一輩子都不會遺忘,並且一定讓自己變得強大去報復回來。”她說著,咬白了嘴唇,咬的那麼用力,他都有點害怕她會把自己弄出血。這個念頭在腦袋裡浮現後,跡部自己都忍不住撐大了眼睛,對自己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再一次錯愕,為了掩蓋走上一秒的慌神,他故意說出讓對方洩氣的話,“算了吧,你是沒辦法報仇的。”可他不得不承認,他也想把這筆賬討回來。為了嵐也好,為了她也罷。
  “所以對方是很厲害的人物吧。”
  “啊恩?”
  “不然你為什麼這樣說……”
  “呵,再厲害的角色在跡部家看來,都是小兒科,不值得放在眼裡,不過這次的人物還確實麻煩。”跡部坐直的身體,湊近了她一些,屏息了一會兒故意製造出懸念。季瞳對他的靠近有些不自在,仰後了脖子眨巴眨巴眼,問,“到底是誰?”
  “碩的後母。”
  這個答案如同投入平靜湖泊的小碎石子,在季瞳心裡激起一波波的漣漪,但她沒有多震驚,因為從前幾次和草薙嵐他們一起的飯局中,她知道了跡部碩的母親在他國三那年去世,他的父親又很快娶了別人——就是他的秘書。或許兩人很早就有了私情,但顧忌著家庭和名譽沒有公開,掩飾的很好。跡部碩的生母的離開給了她們很好的光明正大在一起的理由,跡部碩無法接受,去了英國和投奔跡部景吾。
  關於他們家,季瞳也只瞭解這些細微末節,要說真正暗藏著的仇恨,她也沒必要去打聽的太詳細,清官難斷家務事,既然和自己無關何必要去探究。儘管之前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可這會兒,好奇的成分掩蓋走憤怒,使她很想在多知曉一點。
  “她很討厭嵐?”
  “不能說討厭,她那個人,眼裡容不下一顆會威脅到自己的沙子。”
  “呃……嵐的身份……”
  “再怎麼都沒你的撲朔迷離吧?穿越,你以為本大爺會輕易相信?”
  “我說過了,不管你信不信。”
  手機鈴聲打破了似乎會更深一些的交流,季瞳愣了愣本能的去找自己的電話,卻發現另一邊的跡部已經把手機貼在耳邊,有些小小的失望,她還以為是手塚家的問題都解決了。
  “啊嗯?什麼?我警告你忍足侑士,你要是不能在五分鐘內搞定就準備好去遊冬泳吧!”一分鐘都不到的通話讓跡部大爺的頭髮都豎起來幾根,季瞳吞吞唾沫,扣著杯子不敢說話,跡部歎了口氣,起身,抓起外套搭在肩上,扭頭看了她一眼,“走吧,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季瞳連忙擺手,“我還要去別的地方。”
  “哪裡?”
  “這……貌似跟您沒多……多大關係吧……”
  跡部撐大了眼睛,瞪著她好一會,才丟下一句,“隨便你。”華麗的離開。
  季瞳哀怨地盯著他的背影消失,拿出手機撥通了手塚的電話。
  ++++++++++++
  手塚家的戰爭如手塚國光所料,還是在上杉橋樹離開後一天徹頭徹尾的爆發了。只是,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物品碎裂的聲音,手塚彩菜把她和自己的丈夫關到房裡後,立刻一拳頭垂上了丈夫的胸膛。
  “手塚國晴,你騙我!”
  伴隨著並不尖利的責怪,還有胸口的疼痛,手塚國晴無力地揉了揉眉心,氣若遊絲的解釋,“彩菜,無論你怎麼討厭老師,小瞳是無辜的,我當初隱瞞著她的身份,就是不想你難受。”
  “哈!結婚那麼多年,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小雞肚腸?”手塚彩菜仿佛聽到了多麼大的笑話似的哼笑一聲,“我生氣並不是因為小瞳,是你怎麼可以騙我還裝的若無其事,讓我一點都沒有發覺事情的蹊蹺,你也太會演戲了吧?”
  “彩菜……”手塚國晴低下頭,抓住她的肩膀,“一切都是為了木子是嗎?你對老師的仇恨這麼多年無法消除,就是因為她吧……”
  “沒錯!”手塚彩菜用力揮開牽制著自己的手,跌坐在床頭,她眼裡蒙了一層水汽,看著書架上的相片眼神空洞,像是被拖回了很久之前,眼淚也慢慢地從眼眶裡滾落。
  “木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當初嫁入上杉家,受了上杉橋樹那老頭多少氣你知不知道?懷孕兩個月,卻被逼離婚,無奈之下只得帶著小瞳離開日本回中國生活,我不清楚上杉橋樹為何這麼反對他兒子和木子在一起還允許他們結婚,反正木子承受的苦不是你和我所能理解的……我有時候會想,她一個女人懷著孩子,究竟是怎麼過來的,每次想到就覺得揪心。我還記得她很喜歡笑,也很開朗,可在高中畢業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發自內心的笑。”手塚彩菜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她調勻了一下呼吸,抹去眼淚,看了眼手塚國晴,提起嘴角繼續道,“是什麼樣的痛讓她變得心灰意冷?讓我失去了最親密無間的好友?我不敢去想……我只知道,在她給我打最後一通道別電話時,他的丈夫還在工作室裡捏那些泥土!他沒有為了木子做過一件丈夫該做的事,沒有為了小瞳盡到一天父親的責任,現在小瞳回來了,他們說要把她接走就接走,他們憑什麼?有什麼權利?小瞳沒有選擇的自由嗎?也難怪她會逃家,在那樣的家庭裡,誰都無法待的了一天吧……”
  “不是的彩菜!”手塚國晴打斷她,“事情早就變得面目全非了……上杉啟,也就是小瞳的父親,在六年前就過世了……”他閉了閉眼睛,沉澱情緒,“他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想在臨終前見妻子和女兒最後一面,老師通過各種方式打聽她們母女的下落,用了3年的時間,結果真的讓老師在中國的青島找到了她們,找到她們的時候才得知她們的生活很潦倒,住在十幾平米的公房,吃著嘴清淡的菜,小瞳瘦的不像話,而木子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幸好木子是個體貼的女人,見到老師派去的人後竟沒多激烈的反映。或許她想撞撞運氣,希望上杉家能接受小瞳,別讓她再跟著自己吃苦……或許是別的原因,總之她一口答應了帶小瞳來日本見丈夫最後一面。可上帝就是愛開玩笑……她們從機場去醫院的途中,坐的那部計程車迎面撞上一部大貨車,木子和老師的助手當場死亡……而被她護在身體底下的小瞳撿回了一條命……卻成了植物人,在醫院睡了整整五年……”手塚國晴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竟說不下去,而手塚彩菜,早已捂上了自己的嘴,聽見木子的死訊後哭的更加傷心。
  “小瞳是前一年才蘇醒的,醒了之後不說話也不理人。”手塚國晴邊說邊走到書櫃前,拿出裡面的相片,看著裡面年輕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氣,“老師對小瞳沒轍,只得什麼都由著她,可小瞳似乎並不打算原諒她的爺爺,一次次的逃跑,都無疾而終。老師想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便決定放她自由一陣子,讓她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也好。只是老師一直都派人暗中看著,讓她在獲得自由的同時也不受傷害……我……就是其中一人……”
  一直站在房門外的手塚國光聽到這裡,不由得摘下眼鏡按了按太陽穴,資訊來的太急太快,不能馬上接受,只是想到自己前幾日還傷害了季瞳,眉頭便深鎖起來。手機在褲兜裡震動,他第一次因為這個,情緒起了波瀾。
  看到熟悉的名字,手塚想都沒想便接起了電話,他在對方還什麼都沒說之前,就淡淡告訴對方,“你回來吧。”

  Chapter.33

  冬季的氣候乾燥而冷冽,人一旦抬腳從室內跨出便會整個都清醒大半,天空有點兒飄雪,細碎的冰渣子並不是想像中的徹骨,涼涼的觸及皮膚倒是爽快。
  太陽躲在密集的雲層中若隱若現,想必不用一會就能放晴或者乾脆讓雪下的再大一些。沿著河堤而建的道路細細長長的一條,延伸向不遠處的居民區和高樓大廈,總有騎著單車的少年飛馳而過,獨自一人,戴著耳機衣抉飄飄,眉宇間是清淡與素淨。也有三五成群的,鏈條摩擦著肆無忌憚的大笑,不經意在此處留下一片溫存的青春歲月。河堤一邊是棒球場,一陣陣熱血沸騰的加油吆喝不絕於耳,無論年紀的大小,似乎每一個人都頂著甲子園的夢在努力拼搏。
  季瞳兜著衣服的口袋站在場外看了很久,看到發現雪花變大時方才回神,搓了搓沒有溫度的手吸吸鼻子轉身離開。
  天色就在此刻瞬間昏暗,明明才下午三點竟連路燈都亮了起來。雪落下的速度開始密集,不出半會兒一些小面積的地方已被白色覆蓋。在草堆上挖了一小塊雪放在手心裡把玩,她忍著寒意將它揉成團然後用力拋向支撐橋面的大柱子,看著它啪的四分五裂,露出牙齒傻傻地笑。
  [你回來吧。]
  腦袋裡又一次過過這句話,低沉生硬,卻格外的溫和,季瞳捏了捏笑到酸澀的腮幫子,心臟像是被裹了一層蜂蜜似的甜膩。她活了兩世,從來沒有試過這麼開心,這種開心不像在山梨遊玩時的激動,而是一種絲絲滲入的,說不清的滿足與溫暖。
  腳邊的雪堆上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季瞳撐大眼睛趕緊扭頭,看到手塚國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的身後——他總是喜歡這麼不聲不響的站在她身後,害她的“自娛自樂”全被看到,最終出糗。不過這一回她沒像往常一樣用胡言亂語來掩飾自己是神經大條的人的事實,在手塚對她點頭的間隙走到他身邊,揚起脖子和他的視線攪在一起。
  “手塚。”嘴裡噴出一團白氣,模糊掉兩人之間磁場的碰撞,她抓抓頭髮就告訴他說,“我想你了。”
  言語太過直白,令手塚國光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移開目光側過臉去盯著一邊的河面。儘管她才離開一天,但不得不承認家裡少了她確實少了很多樂趣,而且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可以說始料未及,改變了穩定的軌跡,把他們家和她之間的關係偏離到他預想不到的地方。
  她真的是上杉橋樹的孫女,是父親口中那個苦命的孩子?
  手塚國光回想她的笑容,和這些日子以來的開朗,真的很難將兩人劃上等號。可也因為如此,他對她徹底的改觀了,她並非自己想的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懂得,相反的,她甚至經歷的要比自己還要多,卻依舊清澈如泉,這份難能可貴,也不該被輕易破壞。
  “阿姨不生氣了吧?”見他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季瞳就不再多膩歪,岔開話題,探過半個身子試圖尋到他的注意,“叔叔呢,爺爺呢?”
  手塚的眼神有些閃躲,抿緊薄唇點點頭,“啊,他們都好,不必擔心。”
  聽了他的話後季瞳如釋重負的歎氣,跟著眉開眼笑地問,“那你呢?”
  只是片刻的猶豫,手塚的大掌便覆蓋上了她的腦袋,“我也一樣。”他回答,然後在她露出欣喜的表情時,稍稍提起了嘴角。
  不應該有的弧度讓季瞳的大腦瞬間陷入空白之中,她不可置信也不願意從剛才那一抹笑容裡頭掙脫出來。身體就像是被人點了穴,僵硬的她足足十多秒無法動彈,直到手塚又加問了一句,“你呢?”她才不住的倒抽了一口冷氣裂開結凍的冰層。
  “我……我……”我了老半天也說不完句整話,季瞳捂著嘴巴彎下腰顫抖肩膀,自言自語道:“我為嘛沒仔細看!”
  手塚知道她指得是自己的笑,但也沒拆穿她,只習慣性的推推鏡框邊緣,重新問了一次,“這一天,你住在哪裡?”
  “我們老闆的家,就是上次開車送我回來的其中一個,叫草薙嵐,因為她去了國外所以就自作主張的去住了,不過我想她也不會介意的。”情緒稍稍穩定後季瞳整理了一下思路,調勻呼吸,回答手塚。
  “這樣,沒事就好。”
  “嗯,今早還去見了跡部,”她補充,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哎呀一聲去翻翻口袋,翻了會發現沒找到自己要的東西,就皺起眉頭呲牙咧嘴的抱怨,“可惡啊,跡部那傢伙居然沒把項鍊給我。”
  由於季瞳鼓起了腮幫子,手塚直到這時才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抬起手頓了頓又放下,不溫不火地詢問,“你的臉怎麼回事。”雖然這樣,他的眼神卻涼了半截,透過鏡片看去更是加重了那份寒意。
  季瞳笑地沒心沒肺,裝著毫不在意,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再一次曝露脆弱的一面,“哦,這個啊。”她指指自己的臉頰,“已經不痛了,放心。”
  手塚趁這空擋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露出的手腕,將她的袖子推到手肘處,看見白花花的紗布纏滿了她的半個手臂,握著她的五指不由得一緊。
  “能好好解釋麼。”
  他用的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語言裡喪失掉全部溫度,季瞳小心翼翼的看著他淩厲的目光,折射到自己身上感覺瞬間就可以穿透,於是她無法在隱瞞下去,只得把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
  手塚聽後喟歎一口氣,幫她把袖管放下,淡淡地說,“我想你累了,先回家吧。”
  他的又語氣從兜轉回來,什麼安慰的話也沒有給她卻讓她發了好一會愣。
  這就夠了,真的夠了,輾轉反側的失眠,莫名其妙的屈辱,她都能忍,只要給她聽到這樣的一個聲音,給她一個幾乎不能辨認的嘴角的弧度,一切都是值得。
  四周的冰雪在融化,天空中飄的不再是刺骨的雪花,所有的東西都脫去瑩白,裹上春季才有的五彩斑斕。電車壓著鐵軌的動靜在頭頂飛掠而過,棒球場的孩子們早已回家,世界留給他們自導自演,隨意利用氛圍來營造曖昧或溫馨都無所謂,只要他們願意。
  然後季瞳在跟上他腳步的同時綻放了由衷地一抹笑,挽住他的胳膊,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告訴他,“謝謝你,國光。”
  +++++++++++++++++++
  回到手塚家以後是手塚彩菜和手塚大叔的熱淚迎接,看他們的模樣,好像比之前更加熱情了,季瞳不僅心生疑惑,但也就著這一家子的情緒往下順,擁抱了兩人,覺得自己獲得了重生。
  因為不再有壓力,也不再需要去刻意的欺騙,她是季瞳,不是上杉瞳,儘管此刻,她不清楚她的身份,和手塚家人得知的,並非同一個。
  晚飯是滿桌子的中華料理,甚至還有許久未曾品嘗過的叉燒包,季瞳感動的熱淚盈眶,摟著手塚彩菜的脖子就是吧唧一口,親的她止不住的笑,還順了順她的頭髮說,“還是小瞳貼心啊。”這話說得,就像故意告訴手塚國光,於是當事人只清咳兩聲,便別過頭去對她們視而不見。手塚爺爺替她夾了一筷子的菜,這讓季瞳簡直受寵若驚,她回夾了一塊紅燒雞肉給老人家,笑說,“爺爺你也吃。”然後在對方抽著眉頭和手塚大叔的狂笑中悲哀的發現那是雞屁股。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改變,她和手塚家人的相處依然沒有隔閡,只是,當季瞳和一隻大蝦奮鬥的起勁時,手塚彩菜的一句話,讓這種美好的氣氛完全凝固。“小瞳,你的眼睛真像木子,我當初怎就一點都沒察覺呢?”
  “誰是木子?”她本能的問回去,叼著嚇尾疑惑地看著手塚彩菜。
  手塚大叔的筷子掉在了桌上,手塚國光也向她看了過來,季瞳徘腹這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想著就聽見家裡的電話鈴聲大作。
  “我去接。”手塚大叔率先跳脫出來,起身去走去玄關,臉色有些異常,她吞掉蝦肉在嘴裡咀嚼了兩下,越想越糊塗,特別是手塚彩菜那受傷的眼神,令她更摸不著頭腦。“呃……怎麼了?”
  實在忍不住便問出了口,問完還沒來得及等到任何一人的答覆,手塚大叔就已經回來,站在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小瞳,你爺爺五分鐘後到。”
  “哈?爺爺?”
  他們在說什麼?木子?爺爺?誰是木子?爺爺又是誰?
  一連串的問號向她砸去,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般感到置身事外,抬起眼睛瞄了瞄手塚大叔,跟著指指自己,“大叔你在跟我說話?”
  她的反常並沒有引來其他人的好奇,反倒是一個個都停下動作安靜的將視線落在她身上。半晌,手塚大叔閉了閉眼睛,淡淡的勸慰她,“小瞳,你總要回家的。”
  與此同時,門鈴聲也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手塚國光去開門,一個六十歲上下的老人從門外進來,季瞳當即就眼睛脫窗,難以置信地盯著對方,心裡不停的重複著——是那個怪老頭!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怪老頭沒有理會她的錯愕,先是對手塚爺爺欠了欠身體,再走到餐桌邊,拍拍手塚大叔的肩對他說,“辛苦你了,我這就帶小瞳回去。”
  “不,應該的……”手塚大叔有些無地自容,手指抓著椅背關節泛白,“小瞳,聽話,回家吧,老師其實對你很愧疚,所以試著去跟他相處好嗎?”
  一邊沉默的手塚彩菜也隨即符合,“小瞳,這雖然對你不公平,我也不捨得,但想了想這樣對你是最好的,你該去過正常的生活,去上學,去交朋友……”
  “等等等等!”季瞳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嘴,“我完全不清楚你們在說什麼。”
  “沒關係。”怪老頭舒展眉頭笑笑,“先回家見老師再說吧,你會想起來的。”
  那個[想起來],他發音的那麼用力,好像她從頭到尾都是在演戲,為了逃避所謂的回家。季瞳非常鬱結,琢磨著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想著,腦袋裡靈光一閃,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她倉促地一笑,把注意力集中到手塚國光這兒,嘴角的弧度變得諷刺,“所以你帶我回來並不是歡迎我重新入住的?”
  手塚沒有正面回答,但他迅速躲開的視線早就出賣了他,季瞳怒極反倒平靜,環顧了一下四周,提高音量問,“我說我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你們信嗎?”
  無人回應,只有一片死寂,和不知何時躬到她腳邊米忒。
  季瞳低下頭,看著它開心地咬她的鞋帶,柔軟的毛蹭過她的腳裸,異常溫暖,它是習慣了她的愛撫,在乞求熟悉的指腹。季瞳提起它,它琉璃一般清澈的眼珠裡映出自己此刻自嘲的表情,吸了吸鼻子,然後用濃重的鼻音告訴米忒也告訴所有人,“還是你最好。”

  Chapter.34

  行李都沒有來得及整理就落荒而逃,季瞳把所有該帶著的不該帶著的都留給了手塚家,反正對她要說最重要的東西似乎已經從指縫間流走,一些打工攢的錢和物品根本沒有心思再去計較。玻璃窗上的霧氣很濃重,分辨不了車究竟開往哪個方向,其實哪個方向都毫無意義,空殼子的木偶是沒有辯駁的資格的。突然覺得自己設定好的人生方向偏離了軌道,本抱著賺夠了錢就讓跡部碩幫忙找房子然後自己獨自租住的她,現在卻坐在這部B開頭的高級轎車上,說話,解釋,舉手投足間的抵觸都被視為在鬧彆扭,可笑之余季瞳想她除了親自去到那個“爺爺”面前將事情全部瞭解清楚,沒有別條路可以選擇。手塚家人的為了她好令她傷心,只要一回憶十幾分鐘前的場面呼吸就會阻塞,傷心的理由並非他們將她遣送回了本家,而是他們不相信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兒,已經無可救藥到需要撒笑掉大牙的謊言來自保。
  世界銀裝素裹,輪胎滾過積雪的路面會發出嘎吱嘎吱的動靜,就好像是冬日要人們銘記的只屬於它的聲音。霓虹燈璀璨華麗,被霧氣暈染後形成一灘灘五彩繽紛的色塊,隔著側臉邊不停的變化。季瞳抬起眼睛看了看坐在司機座位上的怪老頭,試圖通過後視鏡將觀察清楚。他正專心致志的掌控方向盤觀測前方的道路,並沒有抓到她的視線。忽然的想笑,她抿起嘴唇努力搜索他的名字,奇怪的是明明就剛自我介紹過她卻已經沒有多大印象,只記得他姓熊本,是她“爺爺”的助手,負責她“爺爺”身邊一切大小事務,包括暗中監視她,確保她是處於安全狀態的。
  “我們快到了。”
  車子大約在行駛了半個鐘頭以後,熊本的聲音才從前方傳來,季瞳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儘管對方是長輩卻絲毫不想擺出任何討好禮貌的姿態,她不是對誰都可以友好的起來的。
  “老師想必等急了吧。”熊本不介意她的冷淡,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自言自語,注意到他的動作似乎遲疑了一下,接著便對著空氣交談,耳朵上掛著的黑色耳麥被燈光照的泛出銀白。
  “是,馬上就到,已經在八王子了,十分鐘左右,好我明白了。”
  這一通電話想來也是她的“爺爺”打來的,盯的那麼緊讓季瞳很厭惡。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臉,又看了看自己的皮膚,給自己尋找一絲我不是[上杉瞳]的安全感。可惜再如何確認都於事無補,她不得不承認她迷惑了,從穿越到這邊就告訴自己不過是回到了十七歲的年紀,其他一切都未曾改變,不是魂穿的那份慶倖在熊本出現一秒內消失。或許,她真的取代了別人,一個跟自己很像很像,磁場幾乎完全吻合的孩子身上。
  記憶呢。
  它不在了。
  至於為什麼,季瞳自己也非常想知道。
  ++++++++++++++++++
  她的“家”很樸素,跟手塚家的大同小異,都是和式建築,種滿植物,地理位置較偏僻,車子經過的途中季瞳還特地抹去霧氣朝四周打探了一番,除了沒有銀行,小店鋪,飯店之類的地方,連超商都不見一間,平時出門都不知道要往哪兒轉悠。季瞳想這邊只能養老,年輕人在此,不出一月鐵定發瘋。
  下了車後她就跟在熊本後面,越過掛著[上杉]的木牌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寬大的院落,大概有手塚家的幾倍,都快比上街心花園了。樹枝都光禿禿的,一些盆栽也奄奄一息的模樣,到了冬天,所有生命的東西都該去冬眠,人類也是。
  屋子的門一被人從裡面打開,迎接她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季瞳愣了愣想該不會是她老媽吧,想著就聽見那人恭敬的說,“歡迎回家,小姐。”
  好吧,所有的狗血聚集一身的季瞳此刻只能報以尷尬的笑,嘴角抽搐,在似乎是女傭的婦女低下頭的空擋翻翻白眼。跨上幾個臺階,離房門還差半米,屋內充裕的熱氣便迎面而來,讓凍僵的臉仿佛觸及到溫水了一般瞬間鬆弛。熊本側身示意她先進去,季瞳猛地就想起她剛到手塚家的時候,也有人對她做了這麼一個動作,有些酸澀,腦袋裡的畫面居然已褪成黃褐,所以她最最重視的,終究只能作為回憶保存麼。
  屋內的佈置也不鋪張,所有的東西基本都是木質,籐椅,茶几,電視櫃,沙發,靠墊和擺設不列入其內。一路沿著客廳來到拐角處的樓梯,小小的幾個臺階掃一眼就能數出格數,心想著這個爺爺還算低調,假使她今天要接受的新家和跡部那城堡似的誇張,不,只要一半,她就能表演吐血給他們看。
  越臨近書房,季瞳的心就越緊,像是要去的地方是十八次地獄。熊本就在這時停下的,給她指了個方向,沿著過道的最後一間,就是她的目的地,他說,“過去吧,我先失陪了。”說完便不見蹤影,下樓時又接了個電話。
  季瞳愣在原處,進退不得,就看了看對面的一張書法作品。鏗鏘有力的筆觸將中文漢字的精髓表現的淋漓精緻,一撇一納間無不透著主人的素養和心境。她注意了左下角的紅色圖章,上杉橋樹的大名就印在那兒。不由得為之一振,心裡稍稍升騰起一絲欽佩,但很快就被強行的帶回抵觸的給否定掉,她歎了一口氣,移開腳步去見她的“爺爺”。
  進去之前還是禮貌的敲了敲門,得到請進的回應後季瞳方才扭動門把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坐在書桌前,神情淡然自若,並沒有因為團聚流露出一點的迫不及待,甚至沒有抬起眼睛看她一眼。
  “玩的還開心嗎?”他問,依然聚精會神的寫他的字,季瞳呃……了一聲,舔舔嘴唇回答,“玩?”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問這個,其實她早想好見到“爺爺”的那一秒該說的話。她想說,我不是你的孫女,你的孫女在哪兒我也不清楚,你要是願意我可以陪你找,你要是不願意我立馬消失,反正我已經可以自力更生,離開誰都能活,啊,順便提醒你一下,我和她長的像不是我的錯,所以請您千萬別有我用了她的身體啊,裝失憶啊的想法,我一沒錢二沒地位,特別害怕得罪您,我不想撈到浪跡天涯的結果。
  可她看著這上杉橋樹,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像個啞巴似的,她暗暗呐喊,笑面虎啊笑面虎,我實在不擅長親近這一類的人。
  “不是玩難道是遊學?”上杉橋樹擱下筆,拿起作品琢磨了一番,皺起眉頭又笑開,隨手將它撕壞,扔進一邊的垃圾桶。“算了,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來了,該收心回到該有的生活了。”
  “那啥……我冒昧的問一句……如果我要走您會同意麼……”
  上杉橋樹聽了她的話嚴肅著臉端倪她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再猛的一收,“你的日語發音怎麼還是這麼差?看來去學校前得請個老師專門輔導一下,你認為呢?”
  “我覺得吧……哎……好像是我在問您吧……”季瞳抓抓頭髮,如坐針氈,要是身邊有個近距離的窗戶,她肯定閉眼就跳。
  “不行。”
  這就是上杉橋樹的回答,乾脆的連過渡都不給她,然後,他在她又要開口前插話道,“不管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孩子,你要接受現實。”
  嘛是現實啊,你能不能給個痛快的先?
  季瞳想吼叫,想學馬哥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吼叫,但她最終還是默默的垂下腦袋,思考成為上杉瞳的利與弊。
  首先,COS上杉瞳有吃有住有穿又有身份,不必再像從前那樣見到巡警就跟蟑螂見到殺蟲劑那樣能逃多快就逃多快。
  其次,她可以不工作也悠然自得的過小日子,不會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再者,有錢人啊,走路都帶風,大搖大擺的看到跡部也能直的起腰板的了。
  想至此季瞳不僅一愣,她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大爺?搔搔臉又扣扣手,某人化為動態木偶在內心掙扎的難受。
  然後她又想到如果要跑簡直比登天還難的事實,這上杉橋樹是不會相信她所謂的穿越的,既然如此連解釋都沒必要,更何況她要逃隨時都可以,獨獨此刻不行,因為此刻正值高危險時段,隨時會出個交通狀況,搞不好連小命都沒了,當然這是誇張的說法,總之不逃比逃來的安全很多。
  在反復琢磨的間隙,上杉橋樹失去了耐性,直截了當的告訴她,“別想歪主意,我已經夠寬容了,我不要求你多出息,也不會想其他的有錢人一樣給你安排什麼相親,找門當戶對的來拆散你的因緣,只要你樂意,爺爺不會干涉你的私生活,你啊,念念書,考個大學,偶爾練練書法或者陶藝我就做夢都能笑了,所以這點你放心,你不會被關進牢籠。”
  都這樣了季瞳還能多說什麼,她先是鄙視了自己一下,再點點頭,弱弱地說,“我明白了。”她的乖順得到了上杉橋樹慈祥的一笑,只見他離開書桌,背著手走到她身邊,靠近她後抬手揉亂了她的頭髮,“對了,學校的話你想去哪間,最好在東京,否則累的是你,爺爺我可不會讓你有住宿的機會哦。”
  “哈?學校?讀書?”
  “嗯?難道你不念書?”
  “呃……”我能說我後悔麼……
  季瞳抽搭著眼皮悲哀的想,上杉橋樹看她舉棋不定的模樣誤會了她的意思,特別“好心”的告訴她,“如果你不能做決定,爺爺就替你選了。”
  “隨……便吧。”反正都接受了這個新身份,一切就可以成為浮雲。
  上杉橋樹思索了半晌,又重新撿起筆,鋪張新的宣紙,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著她說,“那就冰帝吧。”
  所以上帝能救人於危難也能把人的命運安排的讓人想吞槍自盡,季瞳感到地球瞬間沒有引力了的同時,也看見無數顆煙霧彈在空氣裡劈劈啪啪地爆破。

  Chapter.35

  日語老師說,“是wa da xi wa。 ”不是,“wa ta xi wa。”
  日語老師說,“是kong ni ji wa。”不是,“kong ni chi wa。”
  日語老師說,“你給我重背五十音圖!”
  以上對話出現在季瞳在上杉家混足了一個星期,逼走了上杉橋樹為她請的三個日語教師,眼看又將氣死一個之前的時刻。那溫文儒雅佩戴眼鏡的年輕男大學生原本本著我收了高額的聘金哪怕她再笨再頑固我也得耐心教導的原則,卻在季瞳皺著眉毛對他說出,“我……我會背啊……可老師你也知道……當平假名混入單詞和語句,它得音變啊……音變的部分我偏偏就是搞不懂,總覺得好麻煩多此一舉……反正我說的你也聽的明白不是……所以何必這麼辛苦呢。”後全部推翻,再也無法克制住掀桌子的欲望,將一整摞的書“咚”的摔在地上,揪著頭髮佛袖而去。
  他的背影如此蕭條,讓季瞳不僅替他受了挫折的心難受,當然這丫的罪魁禍首除了難受之餘還有一絲僥倖,裝的苦大仇深地轉過身將書一本本的撿起來,捧在手裡著看了半晌,自言自語地說,“這不能怪我,是他們先勾起了我初學日語時的慘痛回憶。”說完把書向後一拋,書本們便準確無誤的親吻了米黃色的床單。
  當季瞳還是連五十音圖都不認得的十八歲花季少女時¬——這邊指的是真正的十八歲。她就為了更輕鬆的看她心愛的動漫和二維人物選擇了去學習日語。報名費貴的讓她腸子都糾結,跟著一幫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甚至叔叔阿姨念[あいうえお]。開始還比較有新鮮感,也會認真看書,但當五十音全部默完逐漸深入單詞和句型時,季瞳的惰性便完全跑了出來,常常對著複雜到人神共憤的動詞變化哭天搶地。她捨不得犧牲掉啃西瓜看動畫的時間,光榮的吊上了車尾,當別人能讀下整篇課文的時候她連基本的音變都沒記住,她學著越來越費力,越來越跟不上,老師一個眼神掃過來她能嚇的出一腦門汗。但考慮到媽媽丟下了幾千塊錢,季瞳還是沒能中途放棄,就死命咬牙靠著毅力撐過去。暑假完畢,瘦了一圈的季瞳對天發誓她這輩子都不要再去學什麼日語了,哪怕對某某某再有愛也一樣。可偏偏這節骨眼上她媽媽的一席話又吊足了她的胃口,她說,“你阿姨在日本的生活穩定了,也開了店,你不是很喜歡哪兒嗎?大學畢業後,要不要去見識見識?”
  她沒能經住這誘惑點頭答應,於是整整三年再也沒能擺脫掉日語的噩夢,其實一般人用個一年就足夠了,她卻光考證書就失敗了七八次,誰讓她在兼顧吃喝玩樂的同時還談了場戀愛,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型。
  季瞳對日語的怨念來的不是沒道理的,至今她還深刻的保留了那份關在家裡兩個月,睜眼習題閉眼聽力就為了順利考級痛苦。
  房門被人敲響,讓呈現大字型倒在沙發椅上的季瞳一個激靈,趕緊爬起來整理頭髮清咳兩聲,壓著嗓子說,“請進。”
  既然做了上杉瞳,就得有上杉瞳的樣子,儘管她不曉得上杉是不是大家閨秀的模樣,但想來也不會比她還差了。想至此季瞳正襟危坐,將雙手擺在腿上斜著屁股迎接來人。
  “小姐,已經到晚飯時間了。”
  推門進來的福井阿姨畢恭畢敬的說,季瞳對她的態度實在不能適應,經過這兩天的觀察,她發現上杉橋樹還真的是低調,明明是如雷貫耳的藝術家卻只安排了這麼一個人來打點家裡的雜物活。她很敬佩這福井阿姨,聽說她死了丈夫又膝下無子,從三十歲就跟著他爺爺了,每天從早忙到晚重複這幾件事,依然可以溫和的一塌糊塗,就好像沒有脾氣似的,季瞳想到了自己的媽媽和手塚彩菜,胸口一股酸澀的液體直入大腦。她起身,走到福井阿姨身邊,笑著對她說,“辛苦你拉,你做的飯特別好吃,我想到就餓,我這就下樓。”
  一席話逗樂了福井阿姨,看她的眼神更愛憐了幾分。
  魚香肉絲,宮保雞丁,香菇菜心,木須肉,冬瓜蝦米湯……
  季瞳一坐飯桌眼睛都曾的冒光。
  全部都是中國人最常吃的菜啊,全部都是她想念已久的菜啊,特別是那個湯,聯手塚彩菜都做不來的湯……只有天知道她想了多久。
  “好吃麼?”上杉橋樹淡定的將青菜喂入口中,撇了正盛第五碗湯的季瞳一眼,喜笑顏開。
  “好吃!”狼吞虎嚥顧不得形象,貌似她一遇上吃的就沒形象可言。
  “日語發音好學嗎?”
  “好學……呃……我錯了……”
  上杉橋樹看孫女隨機應變的模樣忍不住大笑,放下碗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眼神裡流出一道光。
  “看來普通的老師沒法治你,我得想想其他人選。”
  季瞳雙肩一顫,連想的都頭皮發麻,撒嬌般的說,“爺爺,我習慣這樣說話了,改不掉了。”
  “改不掉就慢慢掰,總能治好。”
  “萬一再氣走老師呢……”
  “放心,這回給你找的,一定走不了。”上杉橋樹邊喝湯邊淡淡的回答,嘴角有難以察覺的幸災樂禍,季瞳錯覺的以為他在等著看好戲,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他明明挺好相處的怎麼比手塚爺爺還讓她發怵……
  季瞳不敢再多言,生怕說多錯的就只得點點頭,說,“好吧。”
  ++++++++++++++++++++
  然後到了第二天,季瞳的噩夢就雪上加霜。
  她被要求穿整齊一點下樓後,看到坐在沙發上和上杉橋樹有說有笑的跡部碩,外帶沉默著一臉彆扭的跡部景吾,大腦皮層立刻報廢,本能的扭頭就往回走。只可惜她的腳步快不過跡部碩的眼睛,只聽他在身後親昵的呼喚了一聲,“小瞳。”隨之而來的便是他的靠近和握上胳膊的大手。
  季瞳的面部呈抽經狀的調轉方向,太尷尬以至於忘了思考跡部兄弟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只知道乾笑,呵呵呵呵的說真巧啊。
  被跡部碩帶下樓,和上杉橋樹並排坐著,對過就是瞪著本來就大的眼睛的跡部大爺,季瞳被她看的內心千萬次的咆哮——嘛叫世界真小,這就是,這就是啊啊啊啊啊!
  跡部碩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在和上杉橋樹閒聊了幾句後就一手一個的拎出屋子,比季瞳還要熟門熟路。
  他們走到花園,越過跨兩步就能走完的小橋找了個池塘停下,跡部碩開門見山的丟給她一句,“我是你爺爺的學生。”季瞳腦袋一時沒繞過彎,回了他個,“哈?”
  跡部景吾在一邊莫名其妙的發起火來,插入兩人的對話,“都挺會騙人啊,把本大爺耍的團團轉。什麼穿越?什麼只是看她可憐?”
  “景吾!”跡部碩喝止他,“少說點。”
  季瞳借著他們對話的空擋整理思路,消化訊息,視線在跡部兄弟之間來回打轉,半天,她才想通了所有的事情,表情從疑惑過渡到憤怒,猛的推開跡部碩,沖著他嚷嚷,“原來你也一樣,和他們是一夥的!”
  她的生氣竟令跡部碩啞然失笑,“小瞳,想什麼呢。”他說著伸手去觸碰她的頭髮,卻被她一巴掌甩開,活像只進入遇敵狀態的貓。
  “我也是前不久在知道這件事的,你得相信我。”跡部碩接著道,無奈地看著她,“我像是會害你的人嗎,我騙誰都不能騙你。”
  “鬼才信,你們都太會演戲了。”季瞳的態度依然不肯放軟,睜圓了雙眼直勾勾地瞪著跡部碩,“本來好好的,現在全亂了,亂的我怎麼弄也弄不明白,我該聽誰的不該聽誰的也全糊塗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說法,毫無關係的人居然也能牽扯到一起,這是我做夢都沒想過的複雜。所以你讓我怎麼去信,怎麼接受啊。”
  “你不是也對本大爺撒謊了麼?”跡部景吾又一次插話進來,“穿越?呵,我當時還真的有一秒相信了。”說完,他自嘲的笑笑,轉過身似乎打算不再干涉這個爛攤子。
  跡部碩歎了口氣,想緩和氣氛卻說季瞳最不想聽到的話,“小瞳一定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
  季瞳承認這四個字的威力極其龐大,能讓她背後正燒著的火再點旺三分。不過她眼下已經懶得再跟任何人解釋自己身份的事情,壓下憤怒異常冷靜的說,“既然如此,那我問你,爺爺讓你們過來的目的是什麼?別告訴我他不清楚我在離家這段時間都認識了誰。他還真是弟子滿天下啊。”
  跡部碩被她問的一時語塞,疲憊的揉了揉鼻樑,說出來的話像是剩下最後一口氣,“老師真的沒有派我照顧你,我是先認識了你才知道你是老師的孫女。”
  “那……那他為什麼讓你們過來……”
  “是我自己提出來看你的要求,與老師無關。”跡部碩見她似乎有些鬆懈,趕緊靠近她,試圖讓她想起自己對她的好,讓她相信自己是無辜的,然後他在季瞳的沉默裡迅速轉移掉話題,語氣變得輕鬆起來,“順便給你找個日語老師啊,呵呵,我聽說了你要去冰帝的消息,才托景吾一起來,我工作太忙沒法幫忙,否則我肯定親自教你。”說著一把扯過跡部景吾,拍他的後腦勺玩味的說,“剛好接下去是春假,他除了一星期的網球部集訓剩下的時間都很充裕,不但可以幫你練日語發音,還能教你功課,去冰帝可是要通過測驗的。”
  跡部揮開自家表哥的魔抓,一臉嫌棄,“誰要教她了!”
  季瞳則是一根神經,思路完全被帶到了新的問題上,看著跡部的表情翻翻白眼,喃喃的說,“要教我還不樂意呢。”
  她的話被跡部清清楚楚的聽到,於是自傲的跡部大爺立即火冒三丈,“本大爺能教你是你的榮幸,你以為本大爺真有那麼多閒工夫麼?”
  “好啊好啊,那就放我自生自滅好了,你儘管忙你的別管我。”季瞳仰著脖子和她對視,毫不示弱,一副挑釁的模樣,跡部景吾剛張嘴想反駁,眼睛卻看著她的身後停住了,冷哼一聲別過臉,收了收驕傲的氣焰。
  季瞳也覺察到了有人靠近,就轉身去看,她的爺爺上杉橋樹依舊滿臉笑容,躲著步子走到他們中間。停下後他先看了看跡部兄弟,再拍拍她的腦袋,柔和地問,“還沒談妥麼?”
  跡部碩恭敬地回答,“沒問題了老師。”
  上杉橋樹滿意的笑笑,看著她說,“小瞳啊,你得好好努力了,要聽景吾的知道嗎?”
  季瞳心底乾笑三聲,臉上是勉強地回笑。
  “嗯,我期待著!”她客套地說,視線早已試圖將跡部景吾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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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36

  雖然約定生效,但像跡部大爺這號人物肯定是不能親自登門的為她輔導的,所以自然是季瞳每天背著一大摞書跨越N個區,從東京遠郊到東京都去找他來顯示自己有多麼的“誠心誠意”。
  第一回去的時候可把她緊張壞了,坐在爺爺給派的車裡頭滿腦子就想著待會兒見了跡部他爹娘該說些什麼,她本就膽小,要見這種分量的人物更是糾結的五臟六腑全攪做一團,膀胱酸脹,她還記得在草薙嵐住院時和跡部媽媽的一面之緣,初步印象就是這女人絕對不簡單,她一項害怕得罪人,怕一得瑟管不住嘴巴亂說話,就糾結啊糾結,糾結到跡部家的城堡後壓根連他媽媽的味道都沒聞著。
  於是第二回季瞳就鬆懈了,敢大搖大擺地走路了,進跡部家書房的時候也不再拘束了。跡部大爺倒是有模有樣,講起課來的完全是以標準的任課老師,甚至比那些老師還要會分析,能讓她不太好用的腦袋瓜也超常發揮一下。當然,這只限於她比較擅長的數學,一旦跡部翻出一張化學練習題啪的丟在她面前,她就立刻歇菜,抽搭眼皮對著一組組陌生的方程式扯爛頭皮。跡部見狀也沒恥笑她,像是預料到一般,只是問她,“你把你知道的化學元素都背一遍。”
  季瞳望天的思考了一會,說了讓跡部大爺瞬間暴走的答案,“H2O……”
  奮筆疾書的抄寫日語單詞,季瞳回想著這些天來的點點滴滴,這已經是她來跡部家的第四回了,除了上一回她把跡部搞到摔門走人,還基本沒出過什麼岔子。練習薄上的黑色字體密密麻麻,跡部要求她每個單詞不但要抄五遍,還得把羅馬音一起標上,這麼做的目的是讓她好好記住發音,畢竟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她這樣多寫幾次,就能潛移默化的糾正一些習慣,這季瞳都知道,可寫久了手也會酸,眼睛也會花,心情也會枯燥不是?她擱下筆瞄了眼倒在沙發中央看書的跡部,大爺感應力超快,立馬注意到了她的視線。
  “累了就換背化學元素。”他淡淡地說,眼睛壓根沒從書裡抬起來,季瞳哦了一聲拿過化學課本,攤開,開始大聲的朗讀。
  她念的實在有夠難聽,幾分鐘後跡部終於受不了她製造的噪音,露出臉瞪了瞪她,吼道,“你就不能小點聲!”
  季瞳聳聳肩一臉無奈,回答,“我笨啊,不念的響點兒就記不住。”
  跡部看著她的表情突然明白她這是故意在激怒自己,就沒給她得逞的機會,視線重新移回書本,哼笑著說,“那就給本大爺寫。”
  季瞳聽到他的命令黑線壓身,腦門磕向桌面,手指在桌底下繞了又繞,她心思早就不在學習上了,連一秒都不想再看到書,更別提認真的抄寫。
  跡部對她的招數毫不理會,依然不動聲色的安靜看書,在心裡暗暗感到好笑,他倒要看她能演多久。
  不出所料,半分鐘不到季瞳就離開她的書桌蹭到跡部身邊,討好地看著他,跡部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眯細了眼睛警惕地問,“你這女人想幹嘛?”
  季瞳先舔舔嘴唇拍拍肚子,然後揚起臉笑地人畜無害,“我餓了……咱們休息一會兒吧……”
  跡部一愣,過後提起嘴角笑問,“怎麼?今天想吃蛋糕還是羊羹,想喝紅茶還是果汁?”話語裡字字透著諷刺,他就是要表達我不會再上你當了。
  補習四回,每一回都有藉口休息,不是肚子疼就是腦瓜疼,不是想吃東西就是想透透氣,並且每次一折騰就是兩小時,換了誰都不會再配合她演戲。跡部想他家就是有私人廚師也不帶被她這麼使喚的,他看她畏首畏尾的樣子就想欺負,還想丟給她一句,要吃東西下回自己帶乾糧看她的反映。
  不過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在季瞳肚子真咕嚕嚕的叫喚時放下書本,按了手邊的電話,讓管家準備下午茶。
  “跡部你是大好人!”季瞳聽到他要了雙份的提拉米蘇感激涕零,忘了當初是怎麼拿眼神射人家的了,她這沒出息的勁兒真是不想唾棄她都難,用她媽媽的話說就是,有吃的就能被賣掉還替人數錢。
  “呵,我不是臭美自戀的花孔雀麼?”
  跡部在茶點被擺上桌,季瞳準備開動之前說了影響她胃口的話,嚇的她手一抖,趕緊裝傻充愣,“哎,什麼?”
  “別以為你那些自言自語的話不會被聽到。”
  “唔……我錯了……”是真錯了……下回要罵也得換個僻靜的地兒,絕不能當下的就發洩。季瞳心中暗想,端著提拉米蘇的小盒子挖一大塊,再狠狠的塞進嘴巴。
  “我來查收一下你這兩天的收穫。”跡部邊優雅的享用紅茶邊對滿嘴唇奶油的某只說,說完擱下茶杯,靠向沙發,手背拖住半張臉慵懶至極,“挑你記住的講。”
  季瞳舔走嘴角的奶油,抓抓頭髮哦了一聲娓娓道來。
  “屬於氣態的簡單物質是,光、熱、氧氣、氮氣、氫氣。”
  “嗯。”
  “能氧化和成酸的簡單非金屬物質是,硫、磷、碳、鹽酸基、氫氟酸基、硼酸基。”
  “嗯。”
  “鐳是Ra,鉛是Pb,汞是Hg。”
  “啊嗯,還有呢?”跡部聽到這邊已經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眼神也緩和下來,好像那種自己的學生沒辜負他的良苦用心的欣慰。
  只可惜他開心的太早,因為季瞳接下去的話就是,“沒有了……”
  跡部瞬間直起背,抽走她手裡的東西,指著她身後的書桌厲聲道,“你現在就給我去默背!”
  被她凶的莫名其妙的季瞳本能的想搶回他拿走的提拉米蘇,結果沒留神腳下的坐墊,一個踉蹌直接朝跡部坐在的沙發撲了過去,她想這一摔鐵定痛死,就下意識的找支撐點,膝蓋“咚”地跪上茶几,撞翻茶杯,使得紅茶一股腦兒地傾瀉出來,紅色液體順著桌沿滴到紅地毯上,順便漸了跡部兩滴。
  跡部看著濕掉的拖鞋來不及回神,一抬眼便是季瞳無限倍放大的五官和她驚恐的表情。想要躲開,四肢卻不聽使喚,只能牢牢地接住她身體,還有她覆蓋上來的嘴唇和舌尖……
  時間靜止,空氣凝固,攝像機橫空切換鏡頭,在他們這邊模糊焦距,跳入遠離他們的上杉橋樹的房內。氣氛還是一樣重的窒息,只是四周飛舞著的粉紅色泡泡一個個破滅,換成了墨黑的煙霧。跡部碩直挺著腰板雙手握成拳的放在膝蓋上,眼神空洞呆滯,看起來像是有些緊張過度,又像是剛聽了一個多麼匪夷所思的秘密,他盯著某只瓷罐很久,側臉被陽光渡的有些不真實,他的腦海裡慢慢浮現出很多的往事,比如他和上杉橋樹是如何相識的,第一次見到上杉瞳又是什麼年紀什麼場景。
  想了足足有十多分鐘,他才醞釀足了勇氣去看他對坐泰然自若地喝茶的上杉橋樹,試著深呼吸了一下,接著屏息凝神,鄭重地問道,“老師您是從什麼時候發現她不是真正的小瞳的?”
  與他的嚴肅呈鮮明對比的是上杉橋樹的輕鬆,在他問出口的下一秒就接上,“她來的第一天。”跡部碩詫異地倒抽冷氣,過後皺著眉頭放大膽量說,“你憑什麼就認定她不是您孫女呢?或許她真的失憶了。”
  “她懂的太多。”上杉橋樹邊把玩著杯身邊回答,“真正的小瞳智力該停留在十一歲。”他的語氣淡的仿佛事不關己,甚至連眼皮都沒捨得抬一下。
  跡部碩聽著只有得背脊發涼的份,忽地就想起她說過的什麼穿越,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極盡他所能的替她辯解,“說不定……說不定她就是比常人聰慧呢?”
  “不可能。”上杉橋樹搖頭,異常肯定地告訴他,“她在離開家之前,根本不會日語。”
  “現學現賣……她本來就說的很爛。”
  “她一開始可是連‘你好’都不明白啊。”上杉橋樹說,表情自信地像是對自己瞭解到的資訊勝券在握,“更何況……”他說到這兒又故弄玄虛地停頓下來,替自己重新倒了杯茶,綠色茶葉在杯中翻滾,騰騰地冒著熱氣,直至茶水溢滿了整個杯子,他方才繼續道,“我派人保護她時她昏睡過整整三天,醒來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就會說會笑,眼神帶光,你認為這可能嗎?”
  跡部碩欲言又止,“既然這樣,您為什麼還要收留她。”
  “不為什麼。”上杉橋樹撚撚細白的鬍子,“反正我正好無聊,找個人排解寂寞也是好的。”
  太陽消失一個瞬間,讓窗外整個陰沉下來,跡部碩站地起身,理了理坐皺的衣角,對上杉橋樹鞠了一躬,“我去看看小瞳。”他說,說完拿走掛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到門邊,手放在門把上時他又轉身看上杉橋樹了一眼,“不管她是真是假,老師你都沒有理由去傷害她的是吧?”他沒有得到老人肯定的答案,但他希望他的沉默算默認。

  Chapter.37

  通常在這種男女主人公無意間唇齒相依的時候,都會有個外界力量來破壞氣氛,使得雙方都羞紅著臉扭扭捏捏的從原地挪位,然後裝的若無其事的其實內心尷尬的恨不能時光倒流的去做點別的什麼,說點別的什麼來轉移注意力。但我們的季瞳似乎就是沒這麼好的命,整整三十秒她都處於魂遊天外的狀態,腦袋急速清空,甚至連腦漿都跟著一起飛了,她無法思考,只體會到又軟又濕的觸感,嘗到紅茶和蛋糕混合的香甜。她和跡部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閉眼,近的可以細數出對方的睫毛,可以從對方清亮的瞳孔中看見自己錯愕的表情。跡部的手牢牢的固定著她的腰,從力道來看他應該是有知覺的,可奇怪的是他非但沒有推開她,抓著她的衣服的手指還越收越緊。季瞳明明覺察到哪邊不對勁,卻和中了蠱惑一般,貪戀起這份久違的溫暖。四周的背景集體模糊便暗,在他們的頭頂上方赫然出現一道刺目的白色的燈光,觀眾屏息以待,音樂從華爾滋切換成細細流淌的鋼琴,於是舞臺劇的效果烘托著極度曖昧的磁場,使得人更臉紅心跳。從遠處看他們像是一張照片,停留在雖然爛俗但觀眾們依然喜歡看的,最經典的一刻。
  一分鐘之後季瞳才猛然驚醒,像熟睡中的人聽見鬧鐘響了一般,雙手撐在跡部胸前,這才注意到跡部的另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經按在了她的後腦,難怪她覺著哪裡怪怪的,原來不是自己動不了而是他不讓自己動?季瞳擦了擦偷吃後的痕跡,離開跡部的身體直接後退一米遠,速度快得如同老鼠,抱著腦袋雙眼微紅。
  “唔……我做了什麼啊……”她背過身去喃喃自語,心中對著手塚國光那光輝的形象開始懺悔,她幻想了千遍萬遍的,在這個世界裡的初吻竟不是給了喜歡的人,當然她沒有意識到這不是她和跡部第一次接吻了。她感到羞愧,因為她剛才居然挺聽享受的……
  抱頭鼠竄說的就是她,腳步在地毯上踏穩三秒後,她開始用眼睛掃視一切尖利的東西,她不敢看跡部此時此刻的表情,她只希望讓跡部一下解決了她,再把她沉入東京灣,兩人永不面對面。
  出於禮貌她沒去翻箱倒櫃,走到寫字臺前拿起一隻鋼筆,拔開筆蓋,跑回跡部身邊,低著頭對他說,“你殺了我吧……我知道我玷污了您……啊啊啊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願意你現在就用它在我脖子這邊劃一道,我保證不哼一聲不讓您留下證據去坐牢啊啊啊啊……”
  跡部對她的反映又好氣又好笑,忽然想嚇嚇她,就接過鋼筆站起來,托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眼中泛出異常狡黠的精光,嘴角邪魅地笑。“這個主意好。”他說,鋼筆尖貼近她細白的皮膚,在還差一釐米左右停下,“那你認為……從哪邊劃比較好?”
  季瞳閉起眼睛,視死如歸,眼淚被嚇的不聽使喚,哆嗦著回答,“你……你哪邊順手……就哪邊吧……”說完就感覺到筆尖的靠近,她冒汗一豎,立刻破開嗓子大叫,“等等等等……鋼筆不好……不夠利……你還得辛辛苦苦的多劃幾下,還要想辦法處理屍體,多累啊。不如我們想找個舒服的死法啊?要不你帶我去東京鐵搭,把我推下去吧,我順便還能觀賞一下這時尚又傳統的美麗日本……”
  跡部聽了她的話啞然失笑,收回鋼筆抓住她手臂將她拉進自己,待兩人的距離又雖短到氣息混雜時,他笑問,“喂,你幾歲了?怎麼接個吻能嚇成這樣?”
  “這不是接吻的問題啊!”季瞳急忙解釋,“是物件……物件……”
  跡部眉毛一橫,板下臉說,“物件是本大爺你還有怨言?多少人做夢都做不來。”
  他的語氣曖昧,自信如常,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季瞳魯莽之下犯的錯誤,還挺滿意她的服務似的。季瞳如同吞下一顆定時炸彈,在爆炸之前還得忍受又熱又呼吸不順暢的痛苦。“就因為是你我才害怕啊……不該是你的啊……你說這事要是傳出去,傳到冰帝,我以後還怎麼混啊,與其被你的後援團用唾沫淹死,不如你直接來還好過一些。”
  “你思考問題的方式還真是與眾不同啊,一般人應該不會擔心這吧。”他鬆開她,撥開垂在額前的劉海驕傲地說,“我都沒當回事你在意什麼?誰會知道?除非……”他壞壞地一彎嘴角,“你自己傳出去。”
  女傭小姐完全不瞭解房內的狀況,在季瞳就要被他的話弄得粉身碎骨前解救了她,敲響房門說進來收茶具……她趕緊收拾東西趁機竄跳出書房,沒注意到正迎面從樓梯走上來的跡部碩。
  嘩啦啦——書本掉了一地,她沒頭沒腦的開口就一陣道歉,蹲下把書本和文具一一撿起,看到對方手腕上戴著似曾相識的手錶後才抬眼看,這一看就更糾結,因為她想起跡部碩前不久約定好要在今天補償欠了她的大餐,草薙嵐也已經從國外回來,她是逃不掉了。
  “小瞳,怎麼慌慌張張的?”跡部碩邊幫她撿邊問,“臉還紅成這樣……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沒有!”季瞳用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語氣回答,鬼都看得出她的反常,跡部碩盯著她老半天突然了然地笑開,鼻子哼著七繞八拐的音,眼睛看向她身後,說,“沒事就好。”
  跡部景吾靠著扶梯不動聲色,將一切盡收眼底,不知為何想起那一吻再看到她的手和自家表哥的觸碰後莫名窩火。但他不承認這股氣叫吃醋,他只以為自己也處在混亂的狀態,儘管他表現的很鎮靜,事實上他不得不承認在品嘗到她柔軟的嘴唇後沒控制好自己,去主動的回吻了她。
  “嵐呢?沒和你一起?”主動轉移話題,跡部走上前停在一直蹲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季瞳邊上,看著她那顆埋地低低的黑色腦袋不自覺地笑。
  “先回家換洗了,坐了那麼久飛機總要休息一下啊。”跡部碩說,“倒是你……好像心情不錯。”
  “嗯,還行。”他沒否認,踢了踢季瞳的鞋子,“難看死了,趕緊給本大爺站起來。”
  季瞳將書本放入背包,只留下一本用來遮臉,阻隔掉他冷厲的視線,畢恭畢敬地回答,“是!大爺!”她搖晃著站穩,躲到跡部碩身後抓著他袖子搖晃幾下,“不是吃飯嗎,快走吧……”
  “小瞳,現在才三點……”跡部碩無奈地說。
  “三點……那我們去嵐家裡喝下午茶。”
  “你好像剛喝過。”跡部戳穿她,笑地更得意,季瞳哦了一聲暫時安靜,幾秒後又想起什麼,“我……我先回家換衣服!”
  “你不是穿的挺好的……”跡部碩打量著她的打扮,白色短袖襯衣,牛仔短褲,並沒有髒了或者難看,他想她應該是在找藉口逃走,再看看跡部的臉色就什麼都明白了。“你要是實在想換……讓景吾陪你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辦呢。”
  季瞳一聽他的提議像打了雞血似的激動,一陣猛搖頭,頭髮都晃亂了,“yada!”她說,退後三步轉身下樓,噔噔噔地像是要把地板踩穿,跡部碩在身後問她,“你去做什麼?”她頭也不回的答道,“我……我尿急上廁所……”
  跡部家的浴室和廁所是分開的,大大小小的數不清有幾個,她由於緊張也不管不顧的看著像就往裡面沖,反正她只是要洗把冷水臉冷靜一下,在哪都一樣。
  推開一扇雕花木門,她像陶淵明到了桃花源似的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儘管知道一定誇張,但親眼所見還是忍不住張大著嘴下巴脫臼。這浴室簡直比手塚家的整個客廳都大,地轉,天花板,吊燈,洗臉台,浴缸,全部都華麗到一種超乎想像裡的境界。全透明的水池,雕著金邊的一米長鏡,水晶質的燈,白中透著鵝黃的高級大理石,貼著落地窗的方形按摩浴缸,窗外是林蔭密佈,將浴室裡的一切遮擋的很好,浴缸邊上是竹編的簍子,估計平時用來丟髒衣服和濕浴巾,說到浴巾季瞳眼尖的瞄見,了它左下角的LOGO,差點癱倒在地上。她吞了吞口水去觀察牆壁上一堆雜七雜八的開關,心癢難耐,忍不住去按了一下,結果浴室的燈立刻暗了下去,卻而代之的是浴缸內泛出五顏六色的燈光。季瞳一身雞皮疙瘩,聯想到跡部大爺裸著上半身躺在裡面享受的模樣,再一次吞了吞口水。她想,嗯,這洗鴛鴦浴的情調非常人所能匹敵。想完覺得自己不純潔,就匆忙的踩著地面去洗臉。
  浴室門沒有關,跡部兄弟並肩從樓梯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腦袋都埋在了水池裡,跡部碩嚇了一跳,本能的想沖過去卻被自家表弟搶先了一步,只見他快步走到她邊上,提著她的後領一把將她抓起來,抽下手邊的紙手帕貼在她臉上使勁抹,然後說了句他聽不清的話,反正說完後季瞳就一陣抽搐,抬起眼睛朝他看了看,跟著立刻像小狗見到主人一邊溜到他邊上,縮著脖子髮絲間不斷有水滑落,並沿著臉頰一路落進衣服。
  “給本大爺擦乾淨再出去!”跡部站在浴室裡朝季瞳喊,跡部碩懂得他為何暴躁,她現在的樣子有點引人犯罪。他想景吾啊景吾,你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表情,簡直像要吃人一樣,他又想傻小子沒談過戀愛就是不知道那東西能帶來的併發症啊,不過不急,時間久了才好玩,才能看場白戲啊。
  可季瞳不清楚跡部大爺的情緒,只以為他嫌棄自己把他的城堡弄髒了。她在跡部碩的示意下半推半就的重新走回跡部身邊,連抽了十幾張紙手帕,賭氣一般把沾著水的地方擦的乾乾淨淨。
  在空隙中,她聽見面前的人似乎歎了一口氣,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捉住。手裡一頓無奈的停住動作看向跡部,看見他稍稍彎起的嘴角以及自信的眼神。
  他說,“去冰帝……你不用怕。”
  他俯下身貼著她耳朵輕輕道,“因為本大爺會保護你。”

  Chapter.38

  初春的風吹開了枝頭上的櫻花,整個東京都幾乎在一夜之間被染成了粉紅色。天氣依舊寒冷,可相比前一個月已經好的太多。一切重新開始,萬物亦跟著復蘇,停業許久的商店打開了厚重的大鐵門,安靜了街道上終於能聽見嬉笑,看見穿著各校制服的學生。
  綁著馬尾的少女站在十字路口,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下四周圍的人群和建築,拉拉裙角,覺得自己的大腿正在被風肆意的虐待。她戴著白色的毛線圍巾,臉上是十七歲的朝氣蓬勃,雙眸透著清亮的光,配合印有[帝]字的女款校服簡直純真的一塌糊塗,可仔細去看,她的嘴角卻在一次次的抽搐,抓著黑色書包的指關節也緊的泛白。
  在等了十分鐘左右都不見要等的人,少女頹敗的歎了口氣,按開書包搭扣,翻出一面巴掌大的鏡子,對著鏡中陌生的自己開始研究。
  為了儘量不讓自己無法適應,她綁頭髮的頭繩已經選了最低調的灰色,臉上更是沒有像其他高中女生一樣塗點東西來遮蓋皮膚的缺點,可她還是怎麼看怎麼不舒服,胃部總漲漲的,雞皮疙瘩也有一陣沒一陣的跑出來。
  不就是重回學生的身份麼,用不用整整一個星期都無法適應啊。
  少女悶悶的想,再抬眼看自己,立刻雷的外焦裡嫩蘑菇雲炸的滿天飛。她抖抖身體,迅速收好小鏡子,咬著牙安慰自己,我不是偷穿小侄女的衣服然後自得其樂的猥瑣變態。我就是花季雨季的年齡,模樣跟印象中那二十三歲的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所以別糾結了,再糾結你今天也得背著書包上學堂,去參加開學典禮。
  才這麼想著,一輛銀色賓士便緩緩駛了過來,停穩在她的面前,氣場四散,殃及到正路過的一群冰帝的女生。
  “是跡部sama的車!”其中某一隻眼尖的當下就喊出了聲,激動的仿佛在星光大道上等待本命的粉絲。於是連鎖效應,其他少女也紛紛止住了步伐,捂嘴捂臉捂胸口的動作齊發,但礙于在大馬路上並沒有太過瘋狂的行徑,只是壓著嗓子來表達一個春假不見她們跡部王子的澎湃心情。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後援團的熱力化解了她四肢的僵硬。
  站在車邊的少女在腦袋裡劃了下十字,甩甩頭髮,揚起手大方的打了個招呼。
  “喲,跡部……呃……前輩……”
  跡部大爺腳尖剛優雅的落地,聽到她這麼稱呼自己立馬冷的把腿縮了回去,而後撫撫淚痣,將前輩兩字在肚子裡消化,彎腰下車,走到她跟前捲曲起手指,然後對準腦門“啪”地彈了下去。
  “上杉學妹。”他玩味的說,“早啊。”
  空氣凝結成冰,溫度急速下降,明戀暗戀跡部大爺的女生們聲音被剝奪,默契地張開嘴巴瞪大眼睛原地石化。一起石化的還有季瞳,她在他指尖觸碰到她額頭的那一秒,甚至聽見了萬里無雲的天空裡響了下悶雷。
  半晌,跡部的司機打破僵局,置身事外的說了句,“少爺,您的書包。”
  跡部看了看他接過,視線移到季瞳這邊,提起嘴角,“別擺出一張白癡的表情了,本大爺知道你很笨。”說完笑容擴大,帶著點故意看她好戲的味道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走了。”
  季瞳靈魂脫殼,本能的跟在跡部身後,邊想慘了慘了我未來的校園生活一片黑暗啊,邊迎接同學們“友好”的,如同紅外線一般的目光。亦步亦趨地爬山通往冰帝的那條斜坡路。
  +++++++++++++++++
  二年B班,是季瞳被分配到的班級。
  在還沒有開學之前,她就得知了自己和風長太郎同班。
  拉門,進入,在黑板上留下大名,例行公事的完成自我介紹。
  對於她的出現,鳳長太郎似乎比她想像的還要驚訝,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後一排,對講臺上的她目瞪口呆,一雙清澈的瞳孔裡寫滿了不可思議。
  季瞳對他笑笑,不知怎麼的一顆一直蕩漾著的心突然放了下來。
  她想起臨入學考前的幾個星期,熬夜做習題的艱辛,試卷似乎永遠也不會減少,空白處也累生累世都填不滿,做完數學是英語做完英語是化學,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的國文,歷史等著自己去背熟,那種恨不能撕爛書本的衝動像是帶她回到了高考的時光,記憶裡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同甘共苦。
  其實上杉瞳的家庭背景很硬,只要她的爺爺肯出面去和冰帝的校長打個招呼,她不必考試直接進入該沒多大的問題,但貌似她有這種不正當的念頭他的爺爺卻沒有,鐵面無私,該怎麼嚴格怎麼嚴格,在原則上絲毫不退讓半分,弄得她也沒臉去提要求,只好按部就班的來。所幸的是入學測試的題目綜合在一張試卷上,內容也不難,經過充足準備的她竟然也以較高的分數通過。爺爺還算欣慰,她的補課老師跡部大爺也沒再找到嘲笑她的機會,她自己呢,從那會兒起就糾結進了二十三歲的女高中生這個漩渦裡。
  “上杉同學坐那邊吧。”班主任永澤的聲音拉回她的神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季瞳無奈的發現,離鳳狗狗還差好幾個位置,她期盼的能接機增進友誼也沒戲唱了。輕輕嗯著算是回應,她跨下講臺的時候帶起了一些閒言碎語,不能去在意,在意就被冷暴力了。這是季瞳一直給自己的心理建設。所以她從頭到尾都在微笑,對著每一個人,都討好地笑。
  “呐,你早上跟跡部學長一起來的?”上課上到一半,鄰座突然傳出用氣聲發出的話語,季瞳愣了愣,朝旁邊看去,指指自己,側過頭一臉迷惑。
  “你問我?”同樣也用氣聲回話,她問完就見對方用力點點頭,淺藍色的眸子裡神采飛揚。
  “是啊。”不好意思的笑笑,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是被強迫的,要不是爺爺小題大做的覺得她會迷路,拜託小碩讓小碩拜託跡部,她也不會可能遇到麻煩。
  她以為她這麼說對方女生會白她一眼,至少也得表達一下不滿和嫉妒,卻不料對方只是特別爽朗的笑笑,豎起書本擋住臉,再壓低了一些音量告訴她,“哎∼你放心,我不是他後援會的,所以你不用怕我報復什麼的。”說完拿起筆在本子上刷刷地寫起來,清咳兩下,趁老師不注意把紙往她桌上一放,再扭過臉裝著什麼都沒發生地專心聽課。
  季瞳抬抬眉毛,看著純白的紙張上是漂亮的字體,會心一笑,掏出手機記下上面的郵箱帳號和名字,然後折成四方形夾到書中間,對著窗外一片蔚藍色的天空眯細眼睛。
  一些不安定徹底煙消雲散,什麼因為跡部會遭遇的冷暴力也不怕,她想,再灰暗的學校生活只要有這樣的女孩子存在,就處會處充滿著十七歲該有的氣息。
  ++++++++++++++
  “怎麼說?”
  “咳咳,以前有個女孩子,不過是被跡部學長叫去幫忙搬東西,第二天就……哎,你猜怎麼著?”
  午飯時間,已經經過三堂課間休息來曾經彼此瞭解的季瞳和這個叫櫻井鳶的女生,此刻正在冰帝的食堂裡掏心掏費的聊八卦。
  叉了一塊奶油培根使勁嚼,往最壞想的她直白的回答,“難道死了?”
  櫻井一臉無奈,翻翻白眼說,“到沒有那麼嚴重,她啊……”故弄玄虛的停頓了一下接著道,“被人剃成了板刷頭。”
  季瞳承認自己的思考範圍有限,所以光榮嗆到,“太殘忍了吧。”
  “所以說,你得小心一點。”櫻井用筷子敲敲她碗碟邊緣,抬起眼睛掃了眼左側,“那邊。”又掃了眼右側,“那邊。”最後總結出,“都在心裡把你頭髮拔光呢。”
  季瞳哦了一聲也沒跟著去看,邊解決著午餐邊揣測對面著少女為何對她這麼熱情,想了老半天沒理出頭緒,乾脆放棄。
  這時,餐廳裡起了點小小的騷動,特別是靠近門口這兒,此起彼伏的冒出她熟悉的名字。這種情形讓她聯想到花樣男子,裡面F4那招搖的姿態路過之處必定驚叫連連的誇張也不過如此。日本的有錢少爺受歡迎的模式大同小異,看來徐斐也不是太有想像力嘛。
  才這樣唾棄,徐斐大神就在世界的另一邊大筆一揮,給了她報應。
  跡部大爺率領著樺地,向日,日吉,芥川四個招牌走到她坐的位置,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沒反應,扣扣桌面提醒她本大爺在你也敢無視。
  季瞳擦擦嘴巴站起來,並沒有如跡部所願的和他對視,而是將視線落到綿羊這兒,笑的人畜無害地打招呼,“前輩,睡飽了?”
  綿羊揉揉眼睛有點弄不清狀況,一個哈欠過後來了精神,估計是吃飯時間的關係,他不是時時刻刻都處於半昏迷的。他看到季瞳手邊放著的蛋糕,吞吞口水,再看看跡部,還是吞吞口水,死忍住貪吃的欲望,退開三步,說,“啊……你是……那個……呃……誰來著……”
  綿羊太純真心理狀況一覽無餘,季瞳端著裝蛋糕的盤子放到他鼻頭底下,看著跡部笑了笑,氣沉丹田,猛的放大音量說,“喏,給你吃,你們家部長那麼寶貝你不會怪你的。”
  跡部的臉的頓時青了大半,但沒多會竟又笑了起來。
  這女人鐵定是對他早上行為的報復,他暗暗的想,畢竟自己大庭廣眾之下對她做的小動作太親昵,事後引起報復和口舌之戰不是沒可能的。但他清楚自己並非在整她,只是出於本能的忍不住想逗逗她,沒顧忌太多,可她應該誤會了,誤會自己是有意讓她在冰帝混不下去才那樣做的,現在想整回來。她的腦袋就這麼點大,小伎倆也就這麼些,他怎麼會猜不透。
  想至此跡部呵呵笑出聲,惹得周圍的人皆是一愣,過後又極不負責的軟了語調,溫柔地讓他的粉絲沸騰到血液倒流,抓住季瞳拖著盤子的手腕,凝視著她的眼眸說,“本大爺突然想吃了,給我吧?”然後他俯下身,用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補充,“別想跟我玩花樣,否則你會後悔。”說完成功的看到她豎起的背毛。
  他拿走那份蛋糕,在離開季瞳三步之遙的距離停下,側過頭眺望了眼球場的方向,覺得心情異常的好,仿佛冰帝因為有了她的到來,變得不再枯燥了。
  許久,就在周圍人都以為好戲到此為止的時候,跡部突然轉過身,挑著半邊眉毛,笑容裡多了份邪魅,用肯定句詢問,“網球部還缺個球童,你要是不忙,就來玩玩吧。”

  Chapter.39

  季瞳在上下午第一節課的時候收到了手塚國光的郵件,滋啦啦的震動聲混雜著歷史先生眉飛色舞的表情,讓正努力抵制瞌睡蟲侵蝕的她一瞬間的驚醒。放下托著兩腮的手抓抓頭髮,抬眼朝講臺的方向看了看,發現先生正說的投入便放大膽子把放在課桌裡的手機拿出來,金屬質的外殼立即被太陽照出強烈發光。
  [近來可好。]
  短短的一行字卻讓她五味雜陳,舌苔仿佛塗了層膽汁似的苦得她吞了吞口水。
  失去聯絡整整兩個月,她原以為他不會再來干涉自己的生活,不會再用哪怕冰冷的語氣對她說一些大道理,不會再記得她或者想起她,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沒有舍不掉,放得下的東西,也以為自己可以去釋懷對他的這種像是崇敬又像是仰慕的感情。
  看來她錯的厲害了,有那麼一些人,什麼都不需要做,不需要說,只是動動手指,便可打亂另一個人平靜安穩的生活,踢開已經關閉起來的心門。季瞳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左胸骨底下蹦躂的過了頭,牽扯著腦袋一起轟轟作響,耳邊的聲音變得忽遠忽近,盯著螢幕的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
  這一系列的反映讓她感到恐慌,握著手機的手一路涼到脊椎。
  我是怎麼了……
  她問自己,明明還清醒著身體卻被自己嚇的不能動了。
  試圖從掉入的怪異空間裡跳脫出來,掙扎半晌也沒用,謝天謝地的是櫻井在旁邊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朝她的側臉丟了團紙,季瞳像被鉛球砸中似地啊了一聲,身體一顫,倒抽一口氣後才徹底回神。
  “上杉同學?你對老師的觀點有意見?”
  歷史老頭是個地中海,幾縷劉海掛腦門前油的和頭頂一般亮,人倒是很會打扮,西裝筆挺的,或許是他知道季瞳來自中國,問問題的口氣不是嘲弄而是請教。
  “喂,老師問你話呢……”櫻井見某只還傻愣著焦急地提醒,某只卻用非常癡呆的眼神回看她,再看看老師,站起來搖搖頭,回答,“沒有啊,我沒有意見。”
  歷史老師見她一臉無辜也就放過了她,季瞳坐下後第一個動作便是趕緊捧起手機回復郵件,拇指放在按鍵上,卻久久不動。一直拖到課結束,才算整理好內容,將[我很好啊,你呢。]這樣白癡的回答送進了手塚的手機。
  ++++++++++++++++++
  在冰帝的第一天,季瞳幾乎都沒有和鳳長太郎說著話,連早上打了個招呼的空擋他都會被別班的人叫去,更別提想佔用他其餘的時間了,對此季瞳很不滿,但又無可奈何,所以一整天,她都坐在靠窗第二排第三列偷看鳳順帶醞釀她的開場白。
  櫻井整理完書包走過來一巴掌落在她後背,本來想說點什麼卻在順著她視線的延伸出去後沉默了一陣,而後嘖嘖兩聲,刮刮她的臉說,“你還真花心啊。”
  “啊?”季瞳不解,開始動手整理一堆東西。
  “擦擦口水。”
  “口水?”她抹抹嘴角,“沒有啊。”
  櫻井當然知道她又在裝傻,就套著她的耳朵告訴她,“喂,你都被跡部學長當眾收押了還在這兒看鳳君啊。”
  “誰說的!我自由著呢,我都決定好要加入漫畫社了。”
  將理好的一摞書用力砸向桌面,季瞳咬著牙宣佈。
  什麼球童,什麼不忙,什麼玩玩,他跡部當她是二傻子啊,她進網球部?那跟把剃光毛的兔子送到狼崽嘴邊有啥區別?
  藍天白雲,青春熱血,所有人都揮灑著體力,汗流浹背,就她一個在球場裡亂跑,左右來回交替,腳邊永遠是撿不完的球,臉色也變豬肝,最後終於受不了呈現半死狀態地跪倒在跡部大爺球鞋邊,哭著聽他的爽快的長笑。
  光想的她就忍無可忍,又怎麼會自己往槍口撞,邊撞還邊得瑟地說,你殺我呀,你開槍呀……
  雖然跡部貌似沒必要整他,可他貌似更沒必要浪費兩百個社員而專門邀請她。再者說了,就算跡部這關她過得去,後援也會用各種殘酷的手法將她折磨致死。
  “你死心吧,別說漫畫社了,我估計連最冷門的社團都不會收留你的。”櫻井及時潑了她的冷水。
  “呃……為啥?”
  “你自己去問問吧。”櫻井無奈地聳聳肩,一撅下唇,“即使我現在告訴你也不會死心的。”
  “你真瞭解我。”
  “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櫻井神秘地湊近她,挑起她的下巴研究一番,失望的歎了口氣,搖搖頭說,“你的臉太清純了,更容易遭到唾棄,做好準備迎戰吧。”
  季瞳剛要回擊,手機便在褲兜裡震動起來,她不贊同地撇撇嘴,看見對方的名字後表情立即調整到哀愁。
  [很好。過些日子就會開始比賽。]
  +++++++++++++++++
  季瞳做夢了,夢見自己站在一塊足足有3米多長的鏡子面前換衣服。
  脫去運動外套,拿起也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的白裙子,展開,凝視幾秒,然後換上。
  裙子的邊角上縫了層金邊,原本挺淑女的款式卻由於金邊處開了幾個小洞而變得怪異。季瞳看著像是被煙頭燙掉的殘缺覺得可惜,剛要去觸碰缺口便自己生出一條紅線。她重重的一愣,還來不及反映眼前就又多出了另一條,兩條線一直一直的延伸,似乎沒有長短,並且一段時間後飛舞到她頭頂上方緊緊地纏繞在一起。
  又一次看向鏡子的自己,白色連衣裙突然變得血跡斑斑,殘破骯髒,那些血液從她的腹部四面八方的擴散開,攀爬上她的脖頸她的臉她的眼睛,侵佔掉她每一寸肌膚。
  本能地想要尖叫,卻發現身體根本不歸她控制,甚至連視線都無法轉動。
  她用力地深呼吸,想忘記鏡子裡正咯咯咯笑地自己,扭曲表情眼淚不可抑止的往下砸。就在這時,纏繞在一塊兒的線改變了形態,拉的直挺挺的,像是有生命力的蛇,昂首挺胸的,刷地朝一個不知名的方向飛去。
  力量太大太突然以至於扯倒了她,季瞳連滾帶爬地也沒有辦法站立起來,就踢著雙腿用手去解開死結,卻越急越解不開。
  耳邊的笑聲逐漸變大大,也變猙獰,隱隱約約中似乎聽見其中還夾雜著細語。季瞳辨認不了,只知道自己所經過的地方,留有血印。
  再然後,她就驚醒了,衣服濕掉大半,撐大眼睛瞪著天花板上的燈,一時半會還停留在夢境裡。
  幾分鐘後才緩衝完畢,動動身體發現床單有點粘,她疑惑地掀開被子,看見一灘紅紅的血跡後,當即破開嗓子彪了句中文。
  下床去處理大姨媽,回到床邊看著髒床單皺眉不展,現在才半夜四點,總不好意思叫醒福井阿姨讓她找乾淨的換上,就乾脆走到陽臺上等天亮。
  推開門的時候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季瞳裹緊披著的睡意趴在欄杆上眺望還漆黑的天色。回想夢境的內容,一些細節已經淡忘,只記得那個笑著的臉,雖然和自己如出一轍,可絕不是自己。
  難道是上杉瞳?
  她疑惑地想,咬著指甲沒來由的害怕。
  這個夢有寓意還是無寓意的。
  是她要傳遞給自己的訊號還是只是白天胡思亂想的太多影響到了晚上的睡眠品質。
  她想不明白,反正不管在前世還是穿越後,她都極少做夢,就算有,也是吃喝拉撒睡,正常的很,絕不會像剛才一般恐怖,還記得清楚。
  她的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鬧鐘滴滴滴地叫喚也沒好轉,讓進屋喊她起床的福井阿姨嚇的一大跳。不過福井阿姨也是女人,在看見床單後就一切心知肚明,笑得萬分慈祥地換了髒床單,然後拍拍她的手讓她注意保暖,不要喝涼的。季瞳嗯嗯地回應,說了點兒拍馬屁的話,裝的若無其事地和爺爺共進早餐,並沒有讓別人看出她的反常。
  +++++++++++++++++++++
  到了學校後她遇上了正在晨練的忍足侑士,此人正一臉鬱結地繞著操場跑圈,季瞳本沒有要去打擾他,他倒自己跑到了她的邊上,站定在她的面前,笑著打招呼說,“學妹早安。”
  “早安。”季瞳不在狀態,噩夢外加失去了幾個小時的睡眠讓她神色很差,忍足意味深長地哼哼,問,“學妹有心事?”
  “沒有啊。”
  “這樣,那學妹準備何時來網球部報導?某些人可是等不及了啊。”
  “某些人?”季瞳彎彎嘴角看向忍足身後,“是啊,不過在那之前某些人還得發次飆。”
  她才說完,跡部大爺就從遠處走了過來,忍足身形一頓,一秒的失態後立刻恢復慵懶邪氣,推推眼鏡說,“所以,我還是去跑步比較好,免得他把火加三倍的發我頭上。”
  跡部大爺停下腳步的時候,忍足早已不見蹤影,季瞳打了個哈欠招招手算是打招呼,困得站在都能睡著。跡部對她無所謂的態度很不滿,但看了她的臉色還是沒能大小聲,將眉頭擰成川,從頭到尾地掃視她,問,“你平時到底都做些什麼?”他說,“難道不運動的人都和你一樣不華麗?”
  “我不是從來就沒華麗過嗎?”她氣若遊絲地反擊,“所以大爺你習慣就行。”
  她像驅趕蚊子般的揮揮手,一副不想繼續聊的模樣。
  跡部似乎從她越來越差的臉色裡隱隱的感到哪裡不對勁,就蠻狠地用手背去抵住她的額頭,沒有預料內的滾燙,他變得很尷尬,彆扭的說,“不舒服就別來上學。”
  “放心,我只是遇上了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的日子。”季瞳解釋,倒也不在意和他的肢體接觸,儘管已經委婉了些,話語裡透著的訊息還是讓跡部無言以對了好一會兒。
  身邊來來往往的學生越來越多,基本都會放慢速度或停止對話朝他們看。
  季瞳想這太招搖了,這是對後援會的公然挑釁啊,想著就打算告辭離開。
  只是讓她都沒有想到的一幕在幾分鐘後對著各位觀眾免費上演了。
  跡部莫名地拉住她的手阻止她離開,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拿出那條一直被遺忘的小熊項鍊,走到她身後,雙臂環住她,用極度曖昧的姿勢替她戴好,在她耳邊留下,“這回別再輕易送人,弄壞了本大爺可不負責賠償。”說完他扳過她的身體,雲淡風輕地警告她。
  “要是今天我看不到你的入部申請書,你就等著去後援會幫忙打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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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0

  迫于跡部大爺在冰帝至高無上的權威,季瞳沒敢當著他的面回絕他的邀請,而是背著他把所有的社團都逛了一遍,在發現根本沒有人敢收留她後才認命地捧著入部申請書以舉過頭頂的姿勢,只差沒單膝跪地將它遞交到正在熱身的跡部手裡,裝得萬分誠懇,讓不知情的人會錯以為是她在懇求他的收留。
  跡部見她態度良好心情也就跟好,又撥頭髮又點淚痣的,嘴角的弧度是平日訓練時看不到的誇張。忍足侑士在一邊調試球拍線,偶爾掃兩人一眼,心想他未來的生活或許是光明無限,再也用不著當撒氣包了;當然光明的前提是不能給上杉瞳氣他們家部長的機會,必須嚴正以待哄好騙好,否則是事倍功半。
  忍足邊想邊鬆動筋骨,準備待會兒的比賽,一不小心就打到了同樣在朝跡部的方向偷看的向日。忍足見他眼神裡有困惑,就走上前去揉亂他的頭髮攬住他的肩膀笑說,“搭檔,一會好好打啊。”
  向日先是哦了一聲,揉揉被他打痛的地方,想了想又問,“侑士,那女生到底和跡部什麼關係啊?”
  “什麼關係……”忍足喃喃自語,裝著不清楚,其實一臉的壞笑已經出賣了他。掂了掂手心裡的網球,用球拍將它拍到地上再抓回來,反復幾次才給了模棱兩可的答案,“現在不知道,以後麼……一切皆有可能。”
  忍足說完這話,就聽他們家部長吼了句,“開始比賽!”
  緊接著上杉瞳像是複讀機似的跟在他後面加了句,“比賽比賽……”
  那架勢,那表情,得瑟的讓他不禁想起了黑道片裡專門幫腔的小弟。
  忍足承認自己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了想要掐一個女生脖子的衝動,並且這想法很快就有人幫他實現。只見跡部大掌一揮,樺地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她拎去了場地的最角落,被拎的一方只得撇撇嘴反過身去扣著鐵絲網,邊扣邊踢,一刻不得閒得念叨。
  通過以上的觀察,忍足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就是這叫上杉瞳的女生她絕不能裝可憐,因為她越裝可憐,別人就越會想欺負。
  這道理就和見到太可愛的小寵物一樣,不知該從哪下手蹂躪。
  他理解他的部長,並開始同情自己和兄弟們未來的訓練生涯。
  ++++++++++++++
  “長太郎加油丫!”
  “左邊左邊……啊……小心摔倒……”
  “再用點力……抽……打他,上啊……使勁跑……”
  短短十五分鐘,網球部就快集體崩潰。
  耳邊是尖利的叫喊,狂轟濫炸的影響他們看球學習的欲望。
  其實激動點也不是罪過,在正式球員一個比一個帥氣的冰帝,只能充當背影的路人甲乙丙也習慣了這樣的分貝。問題是這女人一看就一門外漢,喊的內容也和技術扯不上邊,距離還這麼近,手舞足蹈的簡直比自己比賽好情緒高昂,能堅持許久都不累,社員們就有些熬不住了。
  但他們懂得察言觀色,連部長都沒發話自然輪不到他們去干涉。
  於是有人堅持,有人忍,有屏息,有人想——鳳啊鳳,你也太好脾氣了吧是我我早發飆了,弄到後來的局面竟是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安靜。
  場地上是鳳難得的單打,正跟穴戶廝殺的起勁,為爭奪校內排位戰的名次只想這戰術了,哪有功夫去搭理抽風的季瞳。
  季瞳卻不知疲倦得替鳳加油呐喊,不管冷風吹著脖頸裡的汗,貝齒也始終露在外頭。她此時此刻的心情旁人不懂,她太久沒有好好看一場比賽了。記得上一回是三校的練習賽,但由於新奇只顧行賞一張張媲美CG效果的臉沒注意實力,而且身份不同地點不同,情緒肯定也不會一樣。她會這般興奮,完全得歸咎於她從前世就很喜歡鳳長太郎的角色,看他的比賽自然也會比看其他人投入,她這樣不知疲倦地呐助威只是希望讓鳳鬥志激昂,別被他的好學長給壓倒。
  一個小時候後裁判在一邊舉起旗幟示意比賽結束,5-3的差距還是讓人有點失落。季瞳看著鳳頹敗地走到休息區,趕緊主動遞了塊白毛巾過去,笑著鼓勵,“長太郎剛才那些發球真的非常非常帥氣!”
  鳳勉強地回笑,擦著汗什麼也不說,季瞳不怕冷場,又告訴他,“我會永遠支持你的!”說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哈哈兩聲,開玩笑道,“要不我加入你的後援會吧!”
  鳳停下動作從毛巾後看了她一眼,女孩子面色潮紅嗓子也有些啞了,他突然覺得慚愧,因為剛開始時他心裡竟漏過一絲,她好煩的想法。
  “謝謝你的鼓勵。”鳳說,暖洋洋的笑容在嘴角蕩開,和春天裡的櫻花一樣漂亮。
  季瞳傻傻的搖頭,剛要回答不用謝,身後便多了一股力量將她拖出幾米遠。她憤怒地回頭,就看見跡部冷色臉,眼睛裡幾乎快射出火花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
  “閉嘴。”
  “我只是沒忍住啊……”
  “你給我去打掃部活室!”
  “下次不敢了……”
  “打掃完把所有的球都撿回球框。”
  “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數到三……”
  “你……”
  季瞳還想再爭取點機會,鳳卻在旁邊默默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她什麼都懂了,知道乖乖聽話才是最好的選擇,就垂頭喪氣的走出球場走向部活室。
  幸好裡頭不是太亂,東西也都井然有序的擺放著,只有桌面上來不及喝完的飲料吃不完的零食袋子,和地面上的碎紙屑。她在原地看了看情況,找到放在架子邊的垃圾袋,不情願地開始動手整理,掃乾淨了地,又擦拭了邊邊角角,正打算拿著袋子出去倒時,部活室的門卻自己打開了。
  季瞳好奇的朝後看了看,立刻板下臉裝作沒看見來人,一手球筐一手垃圾袋地往外走。來人往左移動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面無表情的瞪著她。
  “讓讓,我還得去撿球呢。”她酸酸地說,硬擠著一點點的縫隙想突破敵人的防線,怎奈敵人實在太強大,直接靠在了門沿上,手臂一伸,連最後的退路都封死。
  見狀季瞳只得把手裡的東西往地上一扔,仰著脖子回看對方,冷冷地說,“跡部……前輩,我是在給你幹活,麻煩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免得事後還得被你罰跑圈跑死。”
  跡部對她的敵意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用拇指指了指後方,告訴她,“出去看本大爺的比賽。”說完就轉身閃人,留下莫名其妙的季瞳對著他的背影下巴脫臼。
  ++++++++++++++++++
  冰帝之王不虧為冰帝之王。
  只是幾分鐘的功夫,球場外便圍了裡三層外三層。
  此起彼伏的尖叫在跡部還沒開打前就沸騰了整個球場,季瞳在倒完垃圾後悲哀地發現她被人群阻擋在外,遠的壓根連跡部的腦袋都看不著。
  要不就這麼算了吧,她想,趁這個機會偷溜回去再好不過。
  只是這麼想著,手機便在口袋裡震動起來,她愣了愣,花了好久才反映過來是電話而不是郵件。邊思考著這時候誰會找她,邊拿出手機看來電顯示。
  冰山這個名詞跳入眼簾,她四肢迅速結凍,心跳直竄每分鐘一百五,驚得她差點把電話摔了。
  深呼吸來調試緊張,她按下通話鍵後小心翼翼地蹦出,“莫西莫西……”好像大一點聲對方就會耳膜破掉那樣。
  只是,手塚國光的第一句話就讓她鼻子酸澀,因為他竟然叫她,“小瞳。”
  她僵立在原地,過濾四周掉嘈雜的尖叫,仿佛耳朵的功能只能用來聽他的聲音,很久很久都沒接話。手塚沒有等到她開口,就直奔主題,告訴她他打電話的目的。
  “父親今天生日,他想見見你。”
  “……”
  “小瞳?”
  “呃……嗯,我在聽。”
  “所以,如果你願意過來,我等社團活動結束去接你。”
  “啊……不用……我認識路。”
  手塚先是沉默了一陣,估計在思考,而後在她看不到的情況下點點頭,說,“好,那就這樣,我先掛了。”
  “嗯……拜拜。”
  合上手機,季瞳糾結的咬了咬嘴唇,看看球場的方向,心想反正跡部也不差她一個人當觀眾,手塚大叔雖然瞞著她很多事,但對她是真的好,季瞳明白孰輕孰重,歎了口氣調頭回部活室取書包。
  ++++++++++++++
  在見到手塚前她原以為自己會丟臉地哭出來,事實上當她遠遠的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靠在樹幹上時,心情出奇的平靜,沒有起伏,甚至還沒有看鳳的比賽來得激動,好像兩人昨天才碰過面,今天也只是為了一道回家才等待對方而已。
  她調試了一下表情,扯起一抹微笑,靠近他,仰著脖子看他鏡片後熟悉的溫度,“等很久啦?”
  “不,我也剛到。”一板一眼的回答,絲毫沒有改變,也不生硬,就手塚的性格來說,語調已經算得上親切。
  季瞳裝著若無其事,努力讓自己維持笑容,告訴他,“我得去給叔叔選禮物,不然太不像話了。”
  手塚聽了她的建議也沒否定,就點點頭說,“好。”
  然後兩人並肩而行,穿越過一片片的櫻花樹,在充斥著粉紅色的環境裡沉默。時間擦著衣角退後,一切仿佛回到她從山梨縣回來的那天。也是如此的氣氛,一樣的鋒利側臉,一拳的距離。只是他不再主動詢問她的情況,她也不再去絞盡腦汁的想對話內容,就一直這麼安靜的行走,只是行走也好。沒有力量可以突破他們之間緊繃著的那道防線。微妙的改變還是讓季瞳在走了沒多遠就苦笑出聲,手塚一頓,抿了抿薄嘴依舊沉默。她說,“就這家店吧。”說完就丟下他自己走了進去。
  想也知道他不擅長應付逛街,所以停留在門口並沒有跟著進來她也不驚訝,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過後便認真地挑選起禮品。
  想要買的是領帶夾,因為在她那到第一份工資的時候送手塚大叔的是一條淺色領帶,她覺得如果兩者能完美的搭配起來,那麼再合適不過,還好今天帶夠了資金,否則等的她的,除了冷場,還有無地自容的尷尬。
  手塚自始自終都看著遠處,眸子裡是她讀不懂的情緒。
  其實她也從來沒讀懂過。對於他,自己或許一輩子也看不透。
  好不容易看中了一款樣式別致的,剛要讓店員從櫥櫃裡取出來,手機的震動卻又一次如同醍醐灌頂般的讓她從頭涼到腳。她看了看來電顯示,立刻閉上眼睛開始在該不該接中掙扎。
  手機震的手心發麻,一次次的安靜,又震動,良久,她才視死如歸地按下的通話鍵。
  “你在哪?”電話那頭的跡部,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涼,劈頭蓋臉砸中了她。
  看了看邊上的手塚,不知道為何的就撒了謊,騙說,“我家裡有事,所以先回來了。”
  “你跟誰說了?”
  “對不起,下次注意。”
  跡部聽完她的道歉沒出聲,一時間就只有滋滋流動的空氣,混著電流,空白的詭異。
  半晌,他才再一次開口,霸道地說,“我限制你半小時內回來,否則後悔自負。”
  說完就掛了電話,也不解釋要她回去做什麼。
  季瞳對著忙音呆滯半天,直到店員問她,“小姐,你要買這款嗎”她才醒悟過來,嗯了一聲,將手機收起放回口袋,說,“幫我包起來吧。”
  然後她付了錢,果斷的走到門口,抬起眼迅速地看了手塚,又迅速移開視線,低聲說道,“抱歉,我今天去不了了,禮物你替我給叔叔。”
  手塚輕擰起眉心,她卻把禮品盒塞到他的手裡,頭也不回地離開,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其實她會做這個決定,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Chapter.41

  季瞳千斤重的腳步回到冰帝,靠在門口好一會也沒敢進去。
  此時天色已完全的暗了下來,因為社團活動或者其他事情晚回家的學生零零散散地和她擦肩而過,疲憊,困倦,充足的精神在消磨了一天后也丁點兒不剩了。路燈綿延著下坡道一盞盞的亮起,薄霧貼著燈殼表面輕輕浮動,像是一層紗,又像是噴灑農藥後殘留下的顆粒,保衛室裡翻著報紙的老頭偶爾喝茶,渾濁的眼睛時不時的掃一眼線控錄影算是給自己交代,秒針滴滴答答的向前行,似乎每動一格世界就變了個模樣。
  在她挪動腳步正打算跨入校門這會兒,天空開始轟隆隆的作響,藍色閃電心領神會,一秒內劈開雲層告誡人們大雨降至。
  季瞳靠了一聲,把書包舉過頭頂沖到保全室打算和老頭商量放自己進去。老頭估計被跡部打過招呼了,連她的話都沒聽全就揮手放行。
  說了謝謝,想趁雨沒有下下來趕到教學樓,就卯足了勁地衝刺,誰料雨水根本不給面子,她才跑到一半,離目的地還差幾十米,衣服就瞬間濕透,頭髮也跟著遭殃。
  水珠很快順著臉頰滑落,也模糊掉視線,在原地呆了半晌,才反映過來大罵自己白癡。鋪張華麗的冰帝學院成了落湯雞,只是人家再狼狽至少也能算的上個朦朧美。她呢,本來就瘦,現在衣服全黏在了身上,乾巴巴的就像個水老鼠。
  拿出手機給跡部打電話,靠在鞋櫃處冷的發顫,水不停的從她皮膚上往下淌,沒多久腳邊就積了一灘。偏偏跡部不知道在忙什麼,響了好幾聲都不接。季瞳甩甩頭髮又抹了把臉,合上手機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那種大腦不起作用的狀態似乎又逼近她,嗡嗡嗡的繞的她發暈想吐,手心微微發麻,黑色空間蔓延在四周從不起眼的小點擴大到整片都是,季瞳預感不妙,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感到不妙,只在黑暗徹底將包裹前,站起身靠在運動來驅散那種恐懼。
  於是跡部從休息室趕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唯一開著燈的地方,有一個濕透到慘烈的姑娘在抽風。原本急匆匆的步伐被她搞得頓了頓,而後笑著默不作聲的靠近她,球鞋貼著木地板,一直到停在了她的身後都沒有被發現。
  滾雷像是要重新開天闢地,一擊比一擊有威力,幻覺中,會以為上帝在向人間扔巨大無比的鋼鐵。閃電劃過,貌似有些狐假虎威,仗著有雷的叫囂,偶爾沖上前得瑟。這樣看來還真是像某些人啊,平日裡唯唯諾諾,敢三番五次的頂撞他卻又不敢承擔後果,跡部想自己從認識她到現在從來都被無視,這不,他都快站了一分鐘了,她還是沒有發現他。
  跡部想起自己要比賽時找不到她的情景,他當下真是氣的能嘔血。她那麼賣力地給長太郎加油,卻不肯給他哪怕一點點的鼓勵,雖然他不需要也能贏,可他不能不承認他也想有她的騷擾。沒有人會看不到他的光彩,亦沒有人會覺得他不優秀,跡部不知自己的火從何而來,難道就和侑士那傢伙說的一樣,他太驕傲,哪怕真的喜歡對方,也會逼著自己不願意去承認。
  “哇!你是鬼啊!走路怎麼沒聲的!”
  比自己矮一截的腦袋終於轉過來,看見他後的第一個反映果然又是這樣。跡部皺起眉毛,伸出手去撥動她的頭髮,讓她驚恐的目光立刻換成震驚。
  “你晚了兩分鐘。”他淡淡地說,看看手錶,“所以得擔起後果。”
  “大爺,您看看您的手機,我很早就到了好吧,是您自己忙的忘記了怎麼能怪我。”不滿地擦掉髮絲間趟落的水,季瞳沖空氣翻了白眼,“再說了,我被雨淋成這樣還不算懲罰?不就是翹掉了部活麼……”後面的話她越說越小聲,像是害怕被聽到後會遇上更倒楣的事情,但不說又不爽快那樣。
  跡部覺得更有意思了,突然又想逗她。“我有說後果一定是壞事麼?”
  “啥?”
  “我只是說後果自負。”
  “你……”
  她氣結,齜著牙一副要生吞他的架勢,看的他越來越想欺負。
  嘴角勾勒起一抹弧度,伸出手去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死死盯著她。“你的懲罰……”跡部說,“就是陪本大爺吃晚餐,外帶一個星期的私人球童。”
  ++++++++++++++++++
  在學校洗過澡,換上跡部不知從哪兒搞來的衣服,頂著“懲罰”二字的季瞳,尾隨著他大爺進入了這家全日本數一數二的空中餐廳。服務員對他一點都不陌生,甚至沒有詢問有沒有定位或者想坐靠窗還是想坐的隱蔽點,直接領著兩人來到一處有黑金色木質圍欄圈起的地方,然後說了點客套話,恭敬地放下菜譜就走人了。
  季瞳坐下後就開始打量四周,朝左手邊看,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整個東京,可能還連帶著更遠的區都通過它展現的一覽無餘,霓虹夾著家家戶戶的燈,密密麻麻參在一塊如同裝飾的水鑽,遠處的大海連成線,起伏不定,像是高腳杯裡盛滿的葡萄酒,隨時處於要溢出來的狀態。靠著他們最近的是一家百貨商店,某明星的化妝品海報幾乎隱去了大半個樓,邊緣為了一圈的白光,襯托的海報上的人更加閃亮動人。大樓底下的汽車和行人仿佛玩具一般,來來往往的穿梭而過,別說表情了,就服裝顏色都很難看清,她想或許他們之中就有她認識的,只是她現在坐的太高無法辨認。
  看夠了夜景,她將視線落到右手邊,是一個又能裝飾有起到隔離作用的架子,上面放滿了各種精緻小玩意兒,價格大概比她的人都要貴。視線越過架子,可以看見鄰桌的食客,基本都穿著一線品牌,珠寶在耳朵和鎖骨上閃的刺眼。
  “點餐吧。”跡部壓著聲音說,似乎在提醒她別露出那麼鄉巴佬的眼神。
  季瞳順從主流,擺出無所謂的臉翻開和精裝版書似的功能表,只是她才掃了一行,就死忍著把它砸到跡部頭上的衝動,皮笑肉不笑的問,“為什麼連檸檬白水都要一千……”
  跡部沒搭理她,默默地將菜單從她這兒抽走,招了招手叫來服務生,淡淡的報了幾個她壓根就聽不明白的菜名,在服務生記錄完後便往皮沙發上一靠,點住淚痣就開始跟她玩對視。
  季瞳本來就渾身不自在,被他視線壓迫後更加想當田鼠,挖個洞直接溜掉。她搔搔頭皮又清咳兩聲,端起一千多一杯的檸檬白水一飲而盡,心想丫的好歹是金子換的,說不定是什麼甘露提取的喝了能長生不老。
  然後跡部在她喝夠了水後,才終於打破尷尬的氣氛,先輕喊了聲“喂。”引起她的注意,而後問了個讓她可以噴上幾分鐘問題。
  “你喜歡長太郎?”
  “哈……哈?哈!!”
  跡部對她一聲高過一聲的感歎詞不發表感想,並且在旁人好奇的看向他們時還以淩厲的視線射回去。指尖抵住鼻樑,舔舔嘴唇看向窗外的夜景,喃喃地說。“可我記得你喜歡手塚。”
  季瞳被他的話噎住,想了半晌才傻笑著回答,“其實我早被拒絕了。”
  本以為她這麼說跡部至少能同情她一下,諷刺也好,卻不料他只是告訴她,“想也是。”
  於是她也只好裝作滿不在乎,已經釋懷,“是啊,他如果接受了才奇怪,手塚啊……他談戀愛會是個什麼樣子……嘖嘖嘖……”說著鼻子一陣酸,就立刻拿手當扇子扇風,岔開話題說,“啊啊,這裡暖氣開的太足了。”
  哭的欲望卻由於這個動作更強烈。
  沒來由的討厭自己現在的模樣,貌似一遇上跟手塚有關的事就變得不淡定,變得懦弱。煞風景也該挑時間吧。
  她鄙視了自己一下,本能的想拿水喝,卻發現水杯早空掉了。
  尷尬地縮回手,聳聳肩,“菜還真是慢啊……呵呵……”
  呵呵呵呵,呵到後來自己都演不下去。
  菜有條不紊的上,其實也就那麼幾個步驟,但一頓飯下來,她連自己送到肚子裡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只顧機械的切,叉,和無視跡部投來的目光,讓自己儘量鎮定。其實像跡部這種少爺,餐桌禮儀是非常好的,食不言寢不語早是習慣,壓根不會找她說話,可她還是沒來由的害怕,生怕他再提起手塚,自己無力招架。
  差不多再吃飯後甜品的時候,兩人才找到空隙交談,聊了聊碩,聊了聊嵐,知道他們最近都很忙,一個忙著做生意,一個忙著寫新書,很難抽出時間見面。交流的過程兩人很少看對方,語氣平淡,像是硬找著話題避免冷場。聊了沒多久就又沉默,空白出來的時間真的很難熬,季瞳再一次如坐針氈,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兒放。跡部凝視著窗外,瞳孔被映的變化不斷,濃重的大霧覆蓋在表層,和某些人一樣高深莫測,讓人讀不懂。
  然後就在季瞳實在熬不下去,思考著要不要找上廁所的藉口先開溜一會時,跡部終於率先打破沉默,叫了她的名字。於是她抬頭,回看他,他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臉上,但又不說接下去的話,弄得她以為自己沾到菜渣了。
  抹抹嘴角又審視衣服,發現沒有不妥,乾脆選擇不理會他的反常,重新拿回叉子享用甜品。
  然而就在這時,跡部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映,就聽見他略帶沙啞的嗓音,不確定又生澀地說,“和我交往。”
  她握著的叉子當即掉在桌上,一塊奶油卡在喉嚨口進步不得,嗆的面紅耳赤。

  Chapter.42

  空掉的甜品模具蒸騰出發膩的氣味,奶油殘留在嘴唇上黏黏的很難受,服務生忙碌的應付著各種性格古怪地客人,無論聽了多麼刻薄的質問一樣能笑得如沐春風,將戴著白手套的手按在胸口,謙卑得鞠躬行禮。大雨才停了沒多會又不期而至,匆匆洗刷走兩人投射在玻璃上的倒影。時間變得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無限制的拖遝,再拖遝,讓他們濃縮成彼此眼中唯一的存在。
  這段空白中,有人掉了刀具,有人弄髒了衣角,有人拿著紅酒在乾杯,也有人跑去負責調氣氛的鋼琴師這邊閒聊。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這些都可以忽略不計,現在最重要的,只有季瞳的回答,一個可能改變一切的決定。
  跡部等的有點害怕,就鬆開鉗制著她的手,想是不是該給她一條退路,他怕這丫頭估計會這麼一直跟他僵持下去,自己也收不了場。當然的,他會表白,並沒有深思熟慮過,只是看著她假裝堅強的臉,有一種淡淡的心痛,這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感覺,讓他惶恐,也讓他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治癒她,重新看到那個天塌下來都嬉皮笑臉的女孩。他沒有妹妹,所以很難將疼惜和愛區分開,跟碩不同,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她,但假使有人欺負了她,那麼他勢必會想去替她討回公道。
  也就是這一點的特別,促使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真相,看看她的拒絕,或者答應,能不能影響到自己的情緒。
  “如果這是玩笑,未免開過頭了。”
  消失許久的視線終於從劉海底下冒了出來,不似平日般傻氣,而是異常的認真,跡部喉嚨一緊,無言以對,自己的表白被看做開玩笑要他情何以堪,他倒更希望她可以白癡點,說點腦殘的話,這樣至少他還可以用罵她來收回那份請求。
  “我有必要這樣做麼?”這話一問出口,跡部就笑了,但聽著更像是冷哼,眼角的淚痣隨著笑聲像只妖精般跳躍。季瞳咬白了嘴唇,艱難的吞吐道,“可我有點惶恐,而且,不相信。”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感覺到。”
  她的回答給了他悶悶的一拳,砸的胸口痛,也砸的他忽然的頓悟過來。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毫無漏洞,也不是在滿混過關,自己對她,確實不怎麼好。忽冷忽熱的,還偶爾逗弄一下當做消遣,沒有試圖去關心過她的生活瞭解她的內心,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至少有個追求的過程,他甚至沒有說我喜歡你這四個字。他把自己放的太高,習慣了別人擠破頭的往上爬,忘記了他不是神不可能人人都擁戴,總會遇上不買他賬的。
  想至此,跡部習慣性的去抬她的下巴,不料卻被她巧妙地躲過。他當即窩起了火,但又覺得這時發作太奇怪,就趁著收回手的空擋調試情緒,將身體的重量交給沙發,然後放軟語氣說,“無所謂,我只想聽你的答案。”
  她的反映出乎他預料的冷靜,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聳聳肩,就開始了自己的一套說辭。
  “如果我說我需要考慮,會顯得很不厚道,那是在浪費你的時間。而且你知道我喜歡手塚,剛被拒絕,現在還無法忘掉他,所以折中的答案對你也不公平。”她說,平淡的口吻像在談一場勢在必得的生意。跡部一瞬間的慌神,竟覺得認真起來的她特別漂亮。他捏捏鼻樑,強迫自己不去看她,扭開臉,淡淡的哦了一聲,等著她接下去的話。
  “如果我選擇接受,那更可悲,我很清楚自己對你的感覺。”她毫不客氣的說著等同於射跡部釘子的話,神情比方才更加冷靜。跡部嘗到一種隱隱的苦澀,想可以了,到這裡已經足夠了,剛要說點什麼,一切竟又峰迴路轉。
  “但如果你要我拒絕你,我也做不到,你是跡部景吾,你不該受到挫折。”
  她說完,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所以,聽完我的話後,你認為我該怎麼答覆你。
  跡部真的不敢相信這是他認識的那個沒頭沒腦的女孩,她突然的理智,客觀的思考問題的角度,平淡的口吻,都讓他覺得,她很陌生,但這種陌生裡,又帶有致命的誘惑。他又一次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下巴,並且這次沒有讓她順利躲掉,湊近她的鼻尖,噴吐出的氣息幾乎和她的混雜在一塊。
  順利見她避開的目光,跡部心裡的想法更肯定了幾分,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顧慮,問她說,“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他挑眉,接著道,“挫折?本大爺在你眼裡這樣不堪一擊?”
  說完給了她幾秒鐘去消化,而後又故意的靠近了一點,側過頭,看著她的嘴唇,仿佛隨時都要吻她一般,魅惑的說,“既然你都決定了,那就明明白白的拒絕。”
  說著收緊捏住她下巴的力道,視線也更壓迫,乘熱打鐵的給出最後一擊,“說你不喜歡我不會接受我有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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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瞳失眠了,連怕有噩夢的困擾都省去,倒在床上睜著眼睛,感覺到窗簾外的天色由深到淺,一點點的過渡。這個過程裡,她一連換了十七八種姿勢,結果都沒能成功入睡,就放棄似的一踹被子,乾脆的躺成大字型,在心裡抱著腦袋滿地打滾鬼哭狼嚎。跡部大爺的話就像個魔咒,不停地貼耳朵迴圈播放,嗡嗡嗡嗡,攪得她越發心煩氣躁。她現在只要一想起他最後那抹勝利的笑容,就不可抑止的想把牆壁上的時鐘撥回幾個鐘頭前,好讓一切重新演過,她做叉腰大笑的一方。
  她會這麼憋屈完全是因為她當下就真沒敢說那話,醞釀了好半天的勇氣蹦出來的竟是,“我還想再吃一塊蛋糕……”幸好這餐廳的女老闆及時發現他們,看見跡部眼睛發亮沖過來就抓著他的手噓寒問暖,波濤洶湧的兩塊肉隨著她的扭動上下起伏,以此轉移了僵持的對局,讓跡部大爺的腦子完全想著怎麼應付她,而暫時忘了去生季瞳的氣。
  她就這麼糾結著,抱著被子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結果不出一會兒鬧鐘就滴滴答答的敲響,季瞳扯著頭髮尖叫著無視,死都不願意睜開眼,滿腦子都是請假一定要請假,可她才這麼想,福井阿姨就推開房門,用她那溫暖的嗓音對她說,小姐該起床了。季瞳雙腿一瞪,直接挺屍。
  接下來的幾天,她的狀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跟個奴隸似的收跡部大爺的壓迫,小腿撿球撿的無時無刻不在抽筋。
  他不提吃飯當晚的事兒,她也就將裝傻進行到底,混過一天是一天。學校裡風言風語傳的越來越厲害,幾乎一到午飯時間她就得接受一輪的視線大戰。那些女生明著不敢動她,背地裡不知道把她詛咒成啥樣了。櫻井說你正蹲在名為幸福的監獄裡,好飯好菜的伺候你就知足吧,不就是沒自由麼,那東西不值錢。忍足說學妹我的後半輩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謝謝你儘量的別讓景吾生氣,我會給你燒高香以表感激之情。鳳長太郎說上杉你千萬別加入我的後援會千萬別啊,不然我真的會很慘很慘你一定要相信我。綿羊殿說小瞳啊雖然我喜歡美食但比起跡部的冷笑我還是更願意臣服後者,所以下次有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都偷偷的給啊。其餘成員則用疏遠來告訴她接近你我們就玩完了。一個星期下來,弄得季瞳差點精神分裂,差點擬寫退學申請書。
  熬過了最艱難的上學,終於迎來了她期盼已久的週末。
  風和日麗,陽光明媚,可以避免與跡部大爺相見的她心情大好,就約了櫻井去看電影。看的是一部恐怖片,兩個女生的組合混在一對對情侶中多少顯得奇怪。櫻井買了爆米花,季瞳則負責大杯的可樂,在正抱著食物等在入場的間隙,櫻井萬分悲壯的對她說,“你會遭天譴的。”她看著對方無奈的晃動著的褐色腦袋不明所以,抓起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裡支吾著問,“上帝他為何要懲罰我?”櫻井捏住她的臉,力道大的像她殺了她全家一般,深吸一口氣,再接著一股腦兒的喊出,“你放著華麗的跡部學長不去享用一個大好的週末非得裝著不在乎的找同性的我來一解寂寞你說你該不該死啊該不該死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啊我也好想和忍足學長嗶啊嗶啊你簡直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好歹想想我們這種有的看沒得吃的人的心情啊啊啊!”季瞳一下消化不了她著不帶標點符號的抱怨,但卻抓住了這句話的精髓部分,賊笑著說,“丫,原來你喜歡忍足啊。”
  說完就被櫻井掐住了脖子,邊搖晃她邊激動的“請求”,“啊啊啊,你千萬不要在無聊的沒話題時把我的秘密脫口而出啊否則我做鬼也不放過你跟你這一生一世你給我聽清楚了。”
  一打一鬧的折騰了十幾分鐘,直到電影開場也沒解決掉她們的“恩怨”。本來在學校的時候,櫻井鳶礙于要給季瞳面子礙於要給跡部大爺面子沒敢戳她的脊樑骨給她取外號,現在是左一個“白癡”右一個“腦殘”的,叫的別提有多爽快了。
  看完電影原本打算逛街,但季瞳在陪著櫻井進出幾家店鋪後就懶得再動,找了間咖啡店去喝下午茶。還是有很多情侶在潛伏周圍,動不動摟摟抱抱親親我我,看的櫻井再一次情緒劇烈波動,趁她咬著吸管評頭論足的空擋奪過她的手機就要給跡部打電話。季瞳哇了一聲趕緊去奪,櫻井威脅她你敢動我就撥號了,才說完手機竟自己唱起歌來,櫻桃小丸子的主題曲弄得眾人一片黑線。
  櫻井嚇的把手機仍回給她,好像上面沾著毒藥似的,她嘿嘿兩下得意的接穩,看到來電顯示後寧可世界上從來就沒手機這東西。
  “喂……”弱弱的接聽,本以為等著她的是手塚那萬年不變的冰涼語調,卻不料電話那頭的人先笑了笑,而後說,“你好,我是不二周助。”
  “嚇?”季瞳一個激動,撞翻了手邊的水果聖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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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3

  約莫半個小時後,季瞳獨自來到了青學附近的街頭網球場,才一走進,就瞧見坐在休息區裡正在仰頭喝水的不二周助。此時已近黃昏,夕陽映在少年的肩頭讓他顯得有些冷清,與生俱來的氣質卻使得他一點都不會被忽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為了襯托他而存在的。季瞳在外邊站了一小會兒,少年的洞察力太好很快便發現了她,對她招招手,然後背起球袋走了出來。
  她立刻將表情調整到友好,儘管對此人談不上陌生可畢竟是第一次有交集,還是會拘謹。不二周助見她笑得僵硬似是知道她的想法,眯著眼睛沉默半晌,才開口問,“上杉?”
  “啊,你好。”季瞳假裝正經,實在心裡正消化著不二的容貌。
  嗯,皮膚完美。啊,鼻子,真挺。唔,嘴唇,滿分。至於眼睛雖然還沒有那個榮幸見到全貌,可光憑藉透著的一點點藍就夠驚豔了。也難怪前世有不少女人為他魂牽夢繞,她想,他確實夠資格擔起人氣王這稱號。
  或許是視線太過直接,不二周助在她莫名地點了點頭後輕笑一聲,問,“突然用國光的手機給你打電話,嚇了一跳吧?”
  季瞳回魂,搔搔臉頰回答,“是啊。”想了想又覺得不太禮貌,就自嘲,“不過你應該有很重要的事情,否則我這種路人怎麼配被您惦記到啊。”
  “難怪國光會認為你特別。”不二用一種類似於感慨的語調說,依然笑著。她一愣,明明聽清楚了卻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哎?什麼?”
  “沒什麼。”他移開視線看了看前方的路,伸手一指,又回頭看她一眼,說,“不如邊走邊聊?”
  於是季瞳就跟在了不二的後面,邊揣測他約自己的目的,邊思考他剛才那句貌似脫口而出的話。走了一段路,氣氛卻越來越安靜,不二沒再和她交談,她也就從開始的惶恐不安,到後來放棄似的慣性前進。腳邊的小石子總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感到無聊乾脆選了塊不大不小的踢著玩兒,踢了沒多久不二就停下了,她全身的神經都在一瞬間緊繃,似乎預感到他即將說的,會是個很大的秘密。
  “上杉,你瞭解國光麼。”果然,不二的問題直奔主題,一句話就解釋了他要與她探討的事情。她不去深究其中的含義,想了想正面回答,“曾經的我以為自己足夠瞭解,但接觸後才發現,他比我想的要更難接近。”她說,面色由淡然逐漸過渡成凝重,“大分部的時間他都特別嚴肅,對任何事情都認真過頭,例如他家養的貓,每次我餵食,只要多倒哪怕一點,他都能皺起眉毛對我教育一番,說它還小吃太多會影響消化,天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那一丁點兒的分量的。”說到這兒,她的表情突然鬆弛,化為甜甜的笑,迅速掃了眼天空,又垂下目光盯著地面,“也正是因為如此,溫柔起來的他才更難能可貴,讓人無力招架。”
  “聽你這麼說我稍微放了點心,你還喜歡他吧?”不二歎了口氣,輕鬆的往牆壁上一靠,篤定又自信的說。季瞳立刻警覺,連敬語都省了,情緒頗為激動的問,“什麼意思?”
  “我想你懂。”
  “抱歉……我不太懂……”
  “那只是你沒自信。”
  “我更想聽到你明明白白的解釋……”
  不二猶豫片刻,笑容消失一秒隨即又恢復,點點頭說“好。”
  然後他終於徹底開啟了眼眸,將冰藍色的瞳孔展現給她,告訴她,“國光他,其實也喜歡你。”
  “不可能。”她幾乎疊著他的最後一個音節反駁,倉促地笑笑,囁嚅道,“他都已經……”
  “拒絕你了是吧?”不待她說完,不二就穿插竟來,講掉了她的臺詞。季瞳啞口無言,面對著讓人難以琢磨的他,自己更顯得像個不會思考的低智商動物。
  “哎,所以我才問你,你瞭解他麼,如果你真的懂,你就該知道,他在被表白時會是哪種狀態。”不二搖搖頭,看著木訥呆滯的她頗感無奈,然後彎起嘴角,毫不費力的看透她的內心,“沒錯,就像你現在所想的,會非常嚴厲的拒絕,說好比‘學生該以學習為重’‘抱歉,我沒有跟任何人交往的想法’之類的話。”他站直身體,“那麼你呢……他對你說了什麼。”
  是對不起。
  只有對不起。
  除此之外還帶著點憂愁的表情,像是要說這三個字,自己也是心口不一的。
  季瞳下意識地抓緊了手裡的包,腦袋裡滿滿的全是她告白那天的回憶。
  為什麼她到現在才發現手塚當下的反常,必須要不二今天的提點,才能冷靜的去分析。
  “那麼,你找我,就為了告訴我這些?”說這句話時,她費了好大的能量,幾乎要把她充滿格的電消耗光。
  “其實,我更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談一次,你逃避他很久了是不是?”
  “嗯,因為我對他,有些誤會。”
  “想也如此。”不二聳聳肩,像是很了然了,“國光他這陣子,心情很糟,罰人跑圈簡直成了家常便飯,總把英二他們訓的叫苦連天。所以我忍不住問了他,他也沒有撒謊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我,雖然他各方各面都優秀,但貌似就感情這關差的離譜,就是經常考零分的低等生,愛把挺好的事逼到絕境,再自己悶著難受。”說到這兒,他禮節性地拍了拍季瞳的手臂,綻放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個笑容,冰藍色的雙眸隱藏進眼皮裡,濃密的睫毛覆蓋走所有的冰涼,溫和異常。
  “我想笨蛋一個就夠了,不需再添一個,你懂吧?”
  “不二前輩,你是個很好的夥伴。”季瞳由衷的說,“我明白了,我會找個時間,親自問清楚。”
  於此同時,在草薙嵐的公寓裡,剛忙完了手裡一筆鉅資合作案的跡部碩正倒在沙發中,擰著眉頭萬分痛苦。
  指尖夾著一根從不碰的香煙,面前的茶几上也堆滿了空掉的啤酒罐,他臉色發冷,凝視著站在窗邊長髮及腰的女子許久,直到煙燃到末尾,燙到了皮膚,他才驚醒過來,起身將它擰滅在煙缸裡。
  “嵐,你不該這麼做,都十多年了,還忘不了當初的一切?”
  草薙嵐沒有看他,望著窗外的霓虹,發出一聲不帶感情的哼笑,它在空氣中兜兜轉轉好幾個圈,如同脫弦之箭,射出去就不可能再掉頭。
  “十年又怎麼樣,時間這個東西,並非能改變所有,仇恨就是其中一條。”
  “她是我媽。”跡部碩放棄似的解釋。
  “錯,是後媽,你敢說你沒恨過她?”草薙嵐糾正他,諷刺道,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神變得犀利。
  跡部碩試著去迎接他的視線,卻在一秒內敗下陣,抵住太陽穴輕輕揉捏。
  “是的,我承認,當初她剛來跡部家時,我確實視她為眼中釘,可見她待我還不錯,對我爸也照顧得無微不至,就脾氣性格古怪了點,我也就妥協了,像我們這種家族的孩子,很多選擇身不由己,命運它早掌控好了方向盤,就看你有沒有踩油門的勇氣。我都二十六了,難道還非得和小時候一樣用沉默和離家出走去抗爭?”
  “無理取鬧?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的行為是無理取鬧?”草薙嵐怒極反笑,仰起臉對著天花板上的燈雙眼微紅。她沉默許久,表情突然猙獰,指著跡部碩嚷嚷,“你別忘了,是她先砸了我的店,是她派人浸入我的電腦刪了我的存稿,是她用美色去勾引你的父親,間接害的我弟弟命喪黃泉。她也姓草薙,但她估計早忘記了。她把自己親兒子逼死了一點都不內疚,你看到她今天吃飯時的臉了嗎?呵……仿佛我才是罪魁禍首,是我挑唆他兒子出去散散心,然後飛機逝世掉到太平洋裡頭的!!”
  氣氛變得詭異,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地球都停格不轉了,半晌,跡部碩面對著草薙嵐即將崩潰的臉,才淡淡開口。
  “所以,你決定了?”
  “當然,而且我不會後悔,你呢,碩,你有什麼想說的?”
  “你都決定了我還能怎樣?我從來左右不了你的想法,從前是,現在是,我想未來,也一定不會改變。”
  草薙嵐滿意地笑笑,將滑落到胸前的頭髮惡狠狠地甩到後面去,慢慢渡進他,撫摸著他的臉,挑逗著他的欲望。
  “真聰明。”她說,在他嘴角留下一吻,“不過是結婚,不必想的太恐怖,我們依然可以有自己的世界。”
  她的觀念讓跡部碩不敢苟同,輕輕閉上眼睛,沉澱情緒,雙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緊握成拳,他不認得她,不認得這個被恨吞噬走的女人,他一直以為自己能拯救她,事實上她也真的安分過一段日子,讓所有人都以為她釋懷了。可現在,在他的母親把她的店砸掉後,一切就又重蹈覆轍。跡部碩不知道該怎麼辦,生意上的爾虞我詐看太多了後,竟對家長里短應付不來。
  他移開了一些,和她保持距離,別過臉,不想再去看她。
  就在此時,草薙又無謂的說,“我可以繼續旅行,撰寫小說。”她頓了頓,語氣曖昧起來,“你也可以跟景吾爭取小瞳看看。聽說他告白了,你也得抓緊行動了,別總是用寵溺來表達愛情,你對我用過這招,挺管用,可不是對每個人都見效的。”
  跡部碩聽她這麼說,終是苦笑出來,他不否認自己的情感,只是告訴她,“不要拿她和你相提並論,現在的你,不配。”

  Chapter.44

  雖然也煩心於要如何跟手塚單獨相處又要如何向他開口,不過這一夜她睡得還算安穩,沾到枕頭沒多就睡沉了。
  眼皮上落下一層淺淺的光,生物鐘很快提醒她到了該起床的時間,於是半個腦袋都陷在被窩裡的季瞳,迷糊地哼唧一聲,換了個姿勢,似乎聽不見鬧鐘響就沒有起來的打算。只是才想著福井阿姨您晚點兒在叫我吧,讓我多眯一會兒,一秒都好,就感覺到走廊裡傳出了妥協摩擦地面的動靜。她再一次換個姿勢,反趴著而睡,伸出手,摸索著按掉了床頭櫃上的鬧鐘。
  幾分鐘後房門被人打開,預料之內的,所以她也沒理會,換做其實平日,肯定立馬自覺地翻坐起身了,可今天就不知為何的,特別不想動彈。
  她邊迷迷糊糊地說,“阿姨,我再睡一會兒就好……”邊用兩隻腿夾住柔軟的被子,因為習慣穿著短褲睡覺,這會兒自然是細白的肉曝露在空氣裡。
  福井阿姨似乎是停在門口沒了動靜,好半會才將房門關上走了進來。
  季瞳深呼吸一下,抓抓頭髮閉著眼睛萬分痛苦的用手肘支起身體,幾秒後重新一頭栽回床上,煩躁地嚷嚷道,“這大冷天的,太折磨人了。”
  事實是,四月近中旬的氣溫,差不多已經算比較暖和,但懶得賴床肯定有常人不屑的理由。福井阿姨呵呵一笑,跟著在她的床沿坐下。
  季瞳想了想隱隱覺著哪邊不對,好奇地睜開一隻眼,沖著離她特別近的人看了好久,半晌,才自言自語地道,“哈哈哈,我就說呢,這兩天發生那麼多事,怎麼會不做夢……”
  “做夢?”對方提高音量,一巴掌拍上她藏在被窩裡的手臂,帶著點警告意味地問,“你需不需要一點特殊的方式讓你相信這不是在做夢?”
  季瞳聽完這話後雞皮疙瘩飛速冒頭,大腿也猛的縮回原位,腦袋裡成千上百隻蒼蠅在盤旋,繞的她頭暈眼花,魂不附體。
  這不是跡部這不是跡部……
  她不停的催眠自己。
  死閉著眼睛就是不肯再張開確定一下。
  “我數到三,你要是還不從你的床上起來……”失去了耐性的“福井阿姨”取過床頭櫃上的水杯,哼笑幾聲,她分明聽到了那動靜,可依然不願妥協,直到“福井阿姨”的補充說明說出口,她才轟地跟木乃伊蘇醒似的,挺得筆筆直地起身。
  至於那句說明,不過是——
  “本大爺就倒了……”
  “你為什麼會來我家啊!!”
  蓬頭垢面,已經被氣的完全顧不得形象的季瞳,在雙腳沾到地面,打開衣櫃趴衣服的空擋,對身後的跡部大爺吼道。她會選擇這個時段說,完全因為她在和他對視的情況下,根本沒膽子指責他。
  跡部意味深長地啊嗯,嘴角是愉悅的弧度,抱著手臂靠在牆上,仿佛很享受這一刻。
  “不如等你整理完了再告訴你。”他說,說完就感受到兩道冷禮的目光向自己射來。
  “你……你莫名其妙!”想不出優雅的罵人詞彙,只好來電沒威力的發洩,季瞳將冰帝的制服護在胸前,雪白的大腿怎麼擺放都不自在。
  跡部看出了她的窘迫,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不禮貌,不過他沒立刻撤退,視線從她的頭髮掃到腳趾,才又啊恩了一聲,然後玩味地一笑,開始慢慢的走近她。
  季瞳一慌,本能的後退,壓根忘了自己的身後是衣櫃。
  她看著他一點點逼近,眼神中似乎透著不明所以的光,便哆嗦著喊,“你看什麼……”跡部沒反應,她又將臺詞換成,“你想做啥?”
  跡部依然沒反應,於是她是真的害怕了,哭喪著臉告訴他,“別鬧了這不好玩。”
  他聽她這麼說,有一秒的遲疑,可在那之後,他卻加快了腳步。
  “我說……”他的笑容越來越壞,俯身湊近她的鼻尖,單手支撐她的左側,盯著她的雙眸,接著道,“怕什麼?”他伸手刮了刮她的臉,嘴角的弧度上挑到極限,“你也沒東西可看。”
  季瞳發誓,她此刻如果不是穿的太少,鐵定撲到他咬了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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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沒和跡部大爺一起吃過早飯,哪怕在山梨縣哪會兒,也是直接跳成午飯,或者忍住饑餓死命登山。所以現在,面對著爺爺跟他兩人並排而坐,沉默斯文的咬吐司的場面,她真的快抽去南天門了。
  在上杉家用餐時,從來不講究規矩,除了不要提到排泄物或者吃一半跑去看電視,其他的事情一般都沒有禁忌,跟在手塚家不一樣,在手塚家時,手塚爺爺在的情況下,都是很少有誰會主動開口,因為太吵鬧了會被他老人家瞪。很久沒試過這樣的安靜,季瞳竟覺得不習慣。
  她抬眼看了看爺爺,清咳兩聲移開視線,正巧跡部大爺端起玻璃杯喝牛奶,兩人的目光就這麼裝了個正著,他放下杯子抿抿嘴唇,問,“有問題嗎?”她趕緊搖搖頭,“沒……沒有……太和諧了……”
  跡部挑了挑眉毛,吃了塊培根,不動聲色的臉看不出食物滋味的好壞。
  她憋的難受,但也不敢多說話來調節氣氛,畢竟這不是和碩一起,她怕適得其反。
  熬過早餐時光,揮淚告別爺爺,爺爺站在門口,手背在身後,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在她拎著書包擦肩而過時,竟對她說,“好好加油!”
  季瞳很想回一句,“你們所有人有莫名其妙。”但到了嘴邊,就變成,“唔,爺爺再見。”
  走到庭院外,跡部大爺的車早早停在了哪兒,和前幾次看到了又是不同款的,不懂得車的她,對著跟地圖似的標誌琢磨好一陣。跡部替她拉開車門,跟叫小狗似的叫了她一聲,“過來。”她也只得用哦做回應,配合的鑽進車身。
  途中還是沉默,司機大叔不是陌生人了,上一次她受傷,他送自己去醫院,見到的也是這大叔。不過人家特別專業,在跟她打過招呼後就專門駕駛,一句,“上杉小姐。”弄得她萬般尷尬,搔搔頭皮傻笑著點頭。
  “給你。”
  在差不多駛出八王子市,到達另一個地段時,跡部從左邊丟過來一直小盒子。季瞳穩穩的接住,沒立刻打開,皺著眉頭問,“什麼呀?”
  “自己看。”
  “……”
  抽搐著嘴角,低頭掰開盒蓋,裡面躺著的閃亮物體,立刻晃到了眼睛。
  抬手揉了揉,方才仔細去看,不到一秒就倒抽一口冷氣。
  誰敗家都沒有跡部大爺來的敗家。
  這是她冒出的第一個念頭,而後便抽出那條手鏈小心翼翼地湊近了觀察。
  “跡部……這太貴重了……”
  儘管知道身為女主的自己在這時說這話非常煞風景,可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因為這條鏈子的價格,初步估計是小熊項鍊的十倍。
  一顆扣著一顆的鑽石,週邊有細細的金邊,鑽石雖然小巧,卻絲毫不顯小氣,反倒是有種低調的華麗。哪怕把其中的一顆拿出來放在戒指上,也能買人民幣至少八千。
  “不行……真的太貴重了。”
  連碰都不敢再碰,生怕玷污了它,季瞳把手鏈放回盒內,蓋上蓋子,就遞還給一邊的跡部。
  跡部沒收,看著她手裡的東西擰起眉心。
  “給你三秒,改變主意。”
  “呃……”
  “否則我拿到手就扔出窗外。”
  “你……”
  “自己看著辦。”
  跡部說完這話就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等待著她的決定。
  季瞳撇撇嘴,怕糟蹋了錢也就沒再抗爭,按開書包搭扣,把盒子放進去。
  可就在這時,跡部又說,“戴上。”
  “哈?”
  “我說戴上它。”
  他眼裡的逼迫讓她有點不爽,自己又不是他的所有物何必這麼聽話,她試著反抗,軟著語調問,“跡部你到底想幹嘛?”
  “一……”
  “行行行,都聽你的。”
  翻翻白眼,她只得照著他的意思去做,免得他真把鏈子給飛了。
  將手鏈戴完後,還特地伸到把手腕伸到他跟前晃了晃,覺得自己特可悲。
  跡部滿意的嗯了一聲,清清嗓子,似乎要宣佈什麼。
  “你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他非常認真的說,神情就像個告訴父母自己夢想的孩子。
  “我在追求你。”
  季瞳重重的一愣,反映過來後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扶著額頭幾乎要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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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跡部大爺的追求方式還真不是一般的與眾不同,關於這一點,季瞳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好比吃個午餐,非得派樺地來她班上押人,押到了還得一路尾隨,就好像她會憑空不見似的,弄得櫻井都渾身不自在,跟她說,“太霸道了,你得小心點兒,沒事別隨便看男人。”
  進了學生食堂,腳還沒站穩就被他揪住後來一把拎到他的專屬座位,自顧自的坐在她身邊,驅散走一堆圍觀群眾,除去網球部的幾隻,其他基本不允許在一米範圍內。
  這讓季瞳不僅又一次想到花樣男子中的道明[嗶——]跡部大爺比起他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他貌似沒有對方的那種無理取鬧,還是挺尊重她的喜好。季瞳當然也不可能跟杉菜那樣寧死不從,有的白吃,她樂得屁顛屁顛。
  跡部大爺告訴她,以後的每個週末都必須等我電話。季瞳抽搐著半邊臉回他,大爺我還沒答應做您的那啥吧?跡部自信的笑笑,說早晚都是。季瞳也就放棄了不同他爭辯。
  再說社團練習,季瞳想你丫的追我至少得開店後門給我點福利吧,卻不料跡部大爺反倒是變本加厲的操練她,不但安排她撿他練習時打出去的所有的球,還使喚她端茶遞水送毛巾。這種福利或許在旁人看來是羡慕都羡慕不來的,而其中的辛苦,也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
  季瞳就在這樣的壓迫下茁壯?成長,數著日子倒也又混過一禮拜。
  星期六,本以為解脫了的她接到了跡部碩的電話,約她隔天出去野餐。她聽著本來挺高興的,但轉念一想她和小碩哪次聚會跡部大爺是不在的……
  於是她就悲催的問,“跡部……也在?”
  “當然。”
  “好吧……”兩眼一閉,直接絕望。
  跡部碩聽出了她的無奈,溫和地笑笑,說,“沒關係,有我在景吾那小子不敢把你怎樣。”
  聽對方這麼說她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彆扭的回答,“你想哪兒去了,我是只是有點審美疲勞。”
  “所以,換下口味?”
  “哎?”
  “呵,沒事,明天你在家等著就是了,我們來接你。”
  “嗯,好。”
  掛了電話,季瞳翻開手機就給櫻井發了條抱怨的郵件。劈裡啪啦的敲打內容就好像鍵盤是跡部的臉。發完後她往床上一橫,閉上眼睛安靜的等待。結果不足幾秒,對方便回復了。她歎了口氣再一次翻開機蓋,眨巴眨巴眼皮,僵硬了好半天,才猛然驚醒。這下,她更加深切的相信,所有的按鈕都跟她有仇。
  因為她竟然又選錯了物件,將那條[直接殺了我吧]送到了手塚的郵箱裡。
  而他的回復,雖然是冰冷的文字,卻也感覺的到十足的關心。
  [怎麼了?]
  不,沒怎麼,我比較想撞牆而已。
  季瞳哀號一聲,抱著腦袋滾到地板上把自己當成了鴕鳥。

  Chapter.45

  めぐる木々たちだけが
  ふたりを見ていたの
  ひとところにはとどまれないと
  そっとおしえながら
  只有周圍的樹木
  看著我們兩個
  如果不能在一起的話
  請悄悄告訴我吧
  +++++++++++++++++
  眾所周知,山櫻是櫻花中的壽命之王。
  而他們今天所到之處,便是整個東京,最佳的欣賞之地。
  小小的山丘,被濃烈的色彩所覆蓋。
  白色與紫紅色的花瓣,褐色與黃綠色的葉芽,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樹。
  混合在一起,將整座山的氛圍,襯托的優雅又高貴。
  頭頂上方空著極小的縫隙,大部分的光都被穿插的樹所遮蓋。
  踩著蜿蜒而上的花瓣路,衣服和皮膚均被染成了淺淺的紅。
  回頭眺望左右兩側的山坡,隱隱的會有種,有只數千年的花妖精藏匿于此的感覺。
  手撚枯枝,甩著水袖眼角流淌出無限嫵媚,誘惑著每一個過路的行人。
  被眼前一片落英繽紛的景象所感染的季瞳,腳步停留在像是廟宇的紅色建築物處休息。不清楚花期的她,邊接過跡部碩遞來的水,邊自言自語的說著,“奇怪啊,都已經四月臨下旬了,為何這邊的櫻花還是開的那麼好……”
  得到的答案,是草薙嵐和跡部碩一起的淺笑。
  一個告訴她,“山櫻壽命長。”
  另一個,則是依舊笑著沉默不語。
  對於跡部景吾沒有出現的事實,季瞳並非想像中的慶倖,總是覺得少了什麼,心裡頭癢癢的悶得難受。他們是上午十時許出發的,想著要留影紀念,她還特別為此打扮了一番。畢竟是女孩子,要說不喜歡漂亮的飾品和衣服,那是騙人,只不過平日裡懶得出奇,認為沒有重大活動不必太拘泥於小節,何況再完美,還是會用露出破綻的時候,還不如率先就展現最真實的一面,待到以後,細心裝扮,自然也會讓人眼前一亮。
  挑選了淡粉色的V領薄毛衣,松垮垮的垂在腹部,貼著鎖骨和胸線,將她原本不算好的身材稍微往上提升了點。裙子還是不方便走山路的,所以下半身穿了紅色西短搭配黑色長襪,頭髮披散下來,已經快及腰,如墨般的潑灑在肩頭和胸前,一刀平劉海長成了往左斜的三七分。
  少女啊少女。
  我真是越過越往老媽肚子裡抽了。
  這是她照鏡子時的第一個反映,不過有被福井阿姨表揚,捂著臉的高呼小瞳你實在是真人不露相啊。也就當補藥吃掉沾沾自喜了。
  草薙嵐從車上下來了那一刻季瞳有嚇到,而後便立刻撲到她懷裡,緊緊地摟著她的腰訴說思念。她用的香水還是三宅一生,清清甜甜的,卻又有冷冷的距離。不過她不在意,她甚至喜歡這味道。
  草薙嵐爽朗的哈哈大笑,看看跡部碩,嘖嘖兩聲,撫摸著她的頭髮告訴她自己也特別想她。
  是親人般的溫暖。
  季瞳在那一秒,嘗到了幸福的味道。
  像是陪著媽媽逛大賣場,勾住她的手臂撒嬌著讓她買昂貴的零食。
  像是陪著爸爸看球賽……
  可陪著爸爸看球賽是什麼感覺?
  季瞳想到這個名詞有走神,但跡部碩把她從草薙嵐的懷里拉出來,輕輕擁住她的行為,讓她沒時間去多思考。他吃味的說,“好你個丫頭,我是不是從第一名滑落到第三了?”
  她問前兩名是誰。
  他回答,“景吾和嵐呀。”說道一半又停住,啊了一聲,糾正自己,“不對,還有那個什麼手塚的。”
  季瞳張牙舞爪的要去打他,他也不躲,抿著嘴唇意味深長地哼唧。
  直到臨上車,才突然蹦出句。“弟媳婦兒,記好安全帶,把你弄碎了我可賠不起。”
  “哇靠誰你弟媳婦兒了!”
  她是這麼嚷嚷的,撲到前座就去扯他領口,打鬧了一番,才想起跡部景吾的失蹤,就問,“他人呢……”
  “有訓練呢,就不跟我們同路了,他說過會會自己去的。”跡部碩心不在焉地回答,拿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從後視鏡裡看著她,對對方說,“快點!你老婆等你等的寂寞死了,說你再不來她就去剃度當尼姑。”
  她不知道跡部在那邊是什麼反映,總之,她一個手刀出去,差點兒讓車撞上前方的護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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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了快空地鋪開攤子而坐,她幫著草薙嵐將食物和水從竹籃裡取出來擺放好。
  有三明治,有炸雞塊,還有壽司,飯團,一堆的零食。
  這些東西雖然普通,但對於跡部家的人會吃它們,實屬不多見。
  跡部碩歎了口氣坐下,抬眼看了看身邊的山櫻,讚歎道,“木のもとに汁も膾も桜かな。”
  某些白癡完全狀況外,聽著像是古詞的日語發音,搔搔腦袋,“納尼?”了句。
  草薙嵐微微一笑,開啟圓潤的唇,用中文解釋,“樹下菜湯上,飄落櫻花瓣。”
  季瞳驚訝的撐大眼眸,倒退三步,雙手顫抖地指著栗發女子,“你……你你你……”
  “唔,會說一點中國話。”見她無語輪次的嵐替她補充。
  “媽媽呀,嵐姐姐,您會說幹嘛不早顯擺一下啊!”自然而然的,她用了中文回復,草薙嵐一副自我嫌棄的模樣,皺起鼻子,擺擺手,“我說的不標準,怕你笑話……”
  這次換跡部碩狀況外,無奈地請求,“謝謝你們,我聽不懂,能換回日語麼……”
  “yada!”她說,義憤填膺的,“難得可以開此國語,我當然要拼命的說夠本。”
  於是,草薙嵐邊充當起了翻譯官,一邊一句的輪換著交流。
  櫻花瓣墜樓,貼在頭髮和衣服上,食物不足半會兒便去掉大半,這其中的功夫,大部分都歸咎於餓急了的季瞳。一口一個小三明治,配上純蘋果汁,眯著眼睛靠在樹幹上細細的享受這難得的時光。
  “關於櫻花的詩詞……”她咽掉嘴裡的東西,支吾道,“我也小小的略有耳聞。”
  跡部碩來了興趣,像是等著看她出糗,唇邊蕩起一抹弧度,“嗯,是什麼?”
  季瞳清清嗓子,朗朗的說,“傾城看花奈花何,人人同唱櫻花歌。”
  她念完後有點得瑟,看著跡部碩抖抖腿,一揚脖子,一副怎麼樣我還不錯吧我說的你聽不懂吧你太小看我了啊哈哈哈的架勢。只不過她得瑟沒多久,草薙嵐就將她從高處打了下來,問,“誰寫的?”
  季瞳重重的一愣,呵呵地乾笑,一攤手,“我也不清楚……”
  “那你從哪兒聽來的……”跡部碩問。
  她又恢復了先前那股自信,神秘地遮住半邊臉,像是要說多麼驚天的真相。
  “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叫……B度一下,你就知道。”
  說完,就被已經吸取過各國文化的草薙嵐正面丟過來的雞肉塊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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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やがて季節(とき)はふたりを
  どこへ運んでゆくの
  ただひとつだけ 確かな今を
  そっと抱きしめていた
  終於有一天
  我倆被命運安排到了同一個地方
  雖然只有一次,但確實就在此刻
  那就悄悄地擁抱吧
  後來具體說了點什麼,季瞳已經模糊,只知道自己在搶過草薙嵐的啤酒一飲而盡,又連著喝了兩罐後,跑去一邊的深井處,唱了這首歌。
  聲音不似前世那般略微低沉,而是清亮的很,雖然跑調,但堅持著反復唱了好幾遍。
  直到有人把她扯回去,壓著她的脖子命令她,“閉嘴,難聽死了。”她才乖乖的配合,抱怨了一番,就昏昏沉沉的睡著。
  醒來,櫻花樹依舊在,食物也沒少,可身邊的人,卻多了跡部景吾。
  她揉揉眼睛又抓抓頭髮,幾秒後像被人用棍子打中了後腦勺,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把跡部大爺的腿當成了枕頭的這個事實。
  “你你你……我我我……”
  “你口水真多……”
  “你口水才多呢……我……大爺我錯了……”
  原是想同他爭辯一番,可途中又想起自己“睡過”了他,季瞳就心虛的刹了車。
  軟軟糯糯的道歉讓跡部很無語,又沒說真的怪他何必這樣害怕。
  “錯哪兒了?”話一出口,卻變成了這樣,他讓自己匪夷所思,維持著冷冷地笑繼續表演生氣。只見季瞳一溜煙的爬起來,繞道跡部碩身後,賤賤的挑釁,“錯在夢中以為您的大腿是石頭!”
  “你……”跡部大爺語塞,眯細了眼睛跟著站起來,某人見狀,趕緊轉身就跑,卻不抵他的速度,在腳步只踏出半米左右,就被迫停下。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石頭?”跡部不理會她的道歉,勾住她的脖子咬牙著反問,“本大爺還第一次聽見這樣的形容啊恩?”
  “是棉花行了吧……還是那種特高級的,一斤五萬五的……”
  “你是在說我胖?”手下的力道加重。
  “沒有啊……那您想聽什麼,我說給你聽!”
  “哦?”跡部鬆開她,扭轉她的身體,讓她面向自己,然後淡淡的宣佈,“想聽……”他俯身在她耳邊留下一句話,讓她當即毫無形象的大喊出聲。
  ++++++++++++++
  本世紀以來,最大的笑料,在這片浪漫之地上演。
  內容為,跡部大爺教季瞳打球。
  最大的受害者兼受益人,是跡部碩和草提嵐。
  此時此刻正倒在攤子上腸子打結。
  三分鐘左右,季瞳一共從跌倒二十七回——這是草薙嵐數的,邊笑邊替她記好,順便鼓勵她破記錄。
  她和跡部大爺中間只隔了兩米,跡部大爺發球也是跟打羽毛球似得從下往上打。季瞳腳步跟著球的方向後退,鞋帶屢屢礙事,鬆開讓她自己踩得鼻尖親吻泥巴。
  “我覺得……”跡部碩憋著笑,肩膀抽搐的厲害,“這做錯了一件事。”
  草薙嵐配合他問,“什麼?”
  “我沒帶部DV……”跡部碩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淚,“否則寄到電視臺,一定能拿個獎。”
  他說完,季瞳的腦門又一次被球砸中,於是,能有幸觀摩現場版的兩人,重新倒回攤子笑得撒手人寰。
  跡部景吾想笑笑不出來,有點要內傷,他從沒見過有人的運動細胞會遲鈍到這種地步。
  看看對邊人的眼神,忽然有種她要撲上來咬自己的感覺,想想再玩下去也沒多大意思,就收起拍子走去她邊上,抱著手臂道,“你以為你在揮劍呢,拍子不是這樣拿的。”
  季瞳摔得哪兒哪兒都疼,又被震耳欲聾的笑聲攪亂了理智,氣的吹鬍子瞪眼,拳頭用力地打向跡部的胸膛。“你還算是個網球選手啊!欺負門外漢!你……你早晚有報應的……”
  其實她有點想說,我等著你和手塚的比賽,我等著你和幸村的比賽,我等著你和小屁孩兒的比賽,但覺著這麼說會傷自尊,就及時收住了口。
  跡部大爺抽搐了下眉腳,半晌,居然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從來沒見他這樣笑過,其餘三人均愣了愣,而後,另兩人跟著他笑。
  “活著真好。”跡部碩說,“因為能看到這種場面。”
  “小瞳……”草薙嵐捂著肚子,支起半個身體,“你生來就是製造笑料的,你一定要立志當喜劇明星啊,以後紅了,我包你的場。”
  季瞳被笑聲弄得愈發心煩氣躁,委屈的嘻嘻鼻子,別過臉去決定誰都不理了。
  然而就在這時,她握著球拍的手臂被人拉住,很快,另一隻也如此,她愣了愣,才反映過來自己被跡部圈進了懷裡。
  “沒事,我教你。”他說,而後又告訴跡部碩,“碩,你來當對手。”
  季瞳還沒想明白這演的是哪一出,就見坐在攤子上的人自信的笑笑,從一邊的球袋隨意挑選了一支,“景吾啊,你大概忘記了是我教你打網球的。”
  他說完,就迅速了站到了他們的對面,鬆動了一下筋骨,將拍子駕在肩上,眼神流淌出淩厲,“來玩玩吧。”
  +++++++++++++
  一來一去,打了半小時。
  這期間,季瞳的腦袋完全是空白的,只能跟著跡部的步伐和動作,隨他擺佈。
  皮膚相互摩擦,衣角疊著衣角,風從天空中吹過來,將大把大把的花瓣撒向他們。
  草薙嵐看著著美好的一幕,閉起眼睛,然後又張開,在跡部費力的接到球後,輕輕地說。
  “小瞳,景吾。”她的聲音像是從山洞裡飄出的,深遠幽長,使得手忙腳亂的兩人都停下來,又一起看向她。
  草薙嵐緩慢的起身,從樹下走到兩人面前,溫和的笑著,又什麼都不說。
  好半天,才看了眼跡部碩,視線落回這邊的一秒,宣佈道,“我懷孕了,所以,要跟碩結婚。”

  Chapter.46

  “真的!”
  在沉默的空氣中窒息三秒,季瞳才率先跳脫出來,捂住臉欣喜地高呼。
  “都有寶寶了?幾個月啦?我可不可以聽聽他/她聲音。哎呀都說胎教很重要,我這麼笨不會影響到他/她吧……還有還有,都懷孕了你怎麼還喝酒呀,寶寶會不健康的!”
  她一系列的問題和難以抑制的激動,弄得草薙嵐哭笑不得。
  “不礙事,才兩個多月。”她說,寵溺地揉揉她腦袋,任憑她上下其手的折騰。
  “兩個多月穩定了嗎?”季瞳皺眉思考,視線停留在愛草薙嵐的肚子上,似乎正為什麼發愁。
  在她沉默的縫隙裡,跡部景吾被跡部碩拉去了一邊,壓低了聲音在說悄悄話,神神秘秘的,好像是不可以被她們聽見的內容。季瞳覺著奇怪,但看草薙嵐都反映沒也就沒去八卦,只猜人家在這種時刻去談點家務事也是正常的。
  一分鐘後兩個男人走回來,臉色都不太好。
  跡部景吾倒還行,就嚴肅了些。可跡部碩那表情,莫名的糟糕,要說去奔喪還有人相信,說要快當爹爹快取媳婦兒,誰都會以為是在開玩笑。
  “小碩!”季瞳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麼回事啊!”
  跡部碩被她過大的力量影響到,這才有點清醒,只是卻還在狀況外呆著,疑惑的問,“什麼怎麼回事?”
  “老婆大肚子!你讓她爬山還喝酒,你真是……啊我想起來了,她剛還抽了根煙呢,你都不管麼?她可是孕婦啊孕婦,”季瞳扶額,一副快氣死的模樣,喘了口氣接著道,“還有……你們也太不小心了吧……那什麼措施為嘛不做好?想要寶寶可以等結婚後……否則,大肚子穿婚紗多難看……”
  “哎喲小祖宗……”草薙嵐適時地打斷她的話,阻止她接著往下說,翻翻白眼無奈地解釋,“您就放心吧,這些事我早跟碩商量好了,你就等著來婚禮就行。”她抓抓下巴,視線在跡部景吾和季瞳之間來回掃射,而後壞壞地一笑,“不過小瞳……同樣的話,你自己也得記牢啊。”
  跡部景吾一秒內明白,立刻紅了耳根又清咳一聲別過臉去。
  季瞳望天三秒,才大叫一聲領悟過來,想要去抓草薙嵐的衣服猛的想起她是特殊身份,就哼哼兩聲彆扭地說,“我死都不會婚前那什麼的……”
  草薙嵐看透了她表面貞潔烈女實則比誰都要色的本質,裝傻著問,“小瞳今天用了好多次的那什麼啊,那什麼究竟是什麼?”
  “是天是地,是人的由來,是生命的起源,是雙方愛的結晶……”
  “所以,有個寶寶很重要吧?”草薙嵐話裡有話,不過季瞳沒聽懂,點點頭,肯定地回答,“當然!”
  跡部碩喃喃的重複了一遍,“愛的結晶啊……”
  神色又比方才還慘烈了幾分。
  季瞳見狀,不僅感慨,“對男人來說,結婚很痛苦麼……是因為不可以再拈花惹草,從此要被關進牢籠了,還是對自己的愛情沒信心,認為難以做到天長地久……”
  她的語氣不解中帶著幾分遺憾,好像自己也曾由於這些被傷害過,可眼神依舊清澈無邪,兩者結合在一起,多少有點人小鬼大,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意思。
  跡部碩被她逗的勉強一笑,捏住她的鼻尖,“你想太多了。”他替自己辯解,“我只是,在愁喜宴的一些事,比如請的賓客,或者帖子的設計,還有怎麼渡過父親那邊的關卡。”
  “哎?原來你們的家長還都不知道啊!”
  季瞳承認有自己點兒發蒙,揉揉鼻子,自顧自得開始揣測著兩人先斬後奏的原因。
  想了半天,也只想的到棒打鴛鴦這一幕,於是便忍不住再次開口,想把真相弄清楚。
  只是她才蹦出了一個音,旁邊的跡部景吾就朝她飛了一個眼神,示意她安靜。
  結果季瞳只好把好奇咽進肚子,皺皺眉,跑去一邊的毯子上找食物來塞著住嘴巴。
  跡部景吾跟過來的時候手裡多了條圍巾,這是從他脖子上取下來的,純羊毛質地,鮮紅色,與她今天的衣服很相稱。或是看出她有點凍著,他坐到她邊上以後,便把圍巾掛到了她的身上,繞了兩圈,將她的下巴完全的收了進去。
  “唔,謝謝。”咬著半跟巧克力棒,眼神閃躲著他的視線,卻躲不過圍巾裡還殘留著的余溫,所以一時竟不好意思起來。
  “要不要吃?”,找了個話題緩解害臊,她邊說邊把精巧的盒子遞到跡部跟前,原做好了他不會接的打算,不想他笑了笑,跟著把嘴湊近她吃剩下的那半跟,直接就咬。
  “呃……”季瞳見他這般,不知該放還是該收,只好乾等著他吃完,感覺到他的唇一點點靠近自己的之間,心臟跳動的節奏似乎也一同亂了。
  “這裡多著呢。”她說,然後慌亂的把盒子塞到跡部的懷裡,想起身去找嵐。
  “等等。”他在她挪動的那一秒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整個拉向自己,而後,心滿意足的看見她因為失去平衡重重摔過來的身體。
  輕鬆的接住,立刻聞見她帶起的一陣水果的香,是一種沐浴露的味道,或者說洗髮水……
  木瓜味的?
  跡部承認自己動了邪念,下意識的收緊了力度,抱著臂彎裡的柔軟感到口乾舌燥,一時什麼都說不出來。
  懷裡的小東西安靜不足五秒,就胡亂扭動起來,像他是課仙人掌似的,紮的她難受,企圖掙脫他來尋求些舒適。
  “別動。”他提醒她,聲音變得嘶啞。他真不敢保證她再扭動一下自己會做出什麼。
  季瞳嚇的立刻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儘管姿勢曖昧到爆破,可聽他這麼喊本能的就警惕了。
  跡部把玩著她的髮絲,漫不經心的,很久以後才對她說,“你讓我想起了安琪拉。”
  “安琪拉是誰?”
  他輕輕一笑,抬起她的下巴,說,“一隻紅泰迪狗。”
  “你……”某只立刻張牙舞爪了。
  跡部笑容加深,同樣的,也深深的凝視著她。
  “從現在開始……”他說,手指沿著她的眉心滑落,越過高挺的鼻樑,紅潤的雙唇,像是不經意又是刻意的挑逗。季瞳紅了耳根,但竟捨不得移開視線。只怪他太好看了,五官氣質都完美到無可挑剔,再加上滾燙的雙眸,嘴角寵溺的笑,這一切,讓她只能選擇慢慢的融化。
  當然也是瞧不起自己的定力的,可並不是每誰,都能忠貞到獨愛一人。
  大部分的女生,都很容易喜歡上喜歡自己的人。因為虛榮心一旦得到滿足,久而久之,愛情也會隨意而來。抗爭到底的那是傻子,是自我欺騙。心,本來就是很容易被分割的。更何況,她明白自己對手塚,還不是愛。
  但就算如此,季瞳依然不願意認輸,告訴自己她只是被跡部的臉蠱惑了。
  哪怕要繳械投降,也來日方長。
  至少,不會是他滿意的看著自己不知所措的模樣,還加上一句晴天霹靂般的,“叫我景吾。”的此刻。
  “……”
  “先練習一下?”
  “唔,讓我醞釀醞釀……”
  季瞳離開他的身體,挪去一邊猛塞零食,一口氣塞了小半袋的巧克力豆,使勁的嚼,鼓著腮幫子深呼吸,丫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要臨產了。
  “景……景……”
  “啊嗯?”
  “景……景……”
  “嗯。”
  “跡部大爺你饒了我吧。”實在是覺得叫起來太過肉麻,季瞳掙扎了一番,終未能喊出口。跡部倒也不惱,挑了挑眉,點點頭,竟說,“那就算了。”
  這讓她大跌眼鏡,手裡頭慣性地塞著食物,卻怎麼都閉不上嘴巴。
  大爺轉性了?
  季瞳很震驚,只不過跡部接下去的話,接下去的動作,讓她很快就從震驚變成了振奮。
  他俯下身,將嘴唇移近她的唇,“不如你吻我作為補償。”
  見代價這般大,幾乎都不帶思考的就猛地推開他,拔高音量連喊,“景吾!景吾!景吾……”
  可悲哀的是,她明明照著做了,跡部卻沒有遵守諾言。
  趁她錯愕之際,迅速的按住她的後腦,便狠狠地貼上了她的嘴唇。
  +++++++++++++++++
  手塚國光被派去上杉家送爺爺從北海道帶回來的土特產,雖不是吃蟹的季節,但依舊不減美味。
  裝了滿滿的一大箱子,加上碎冰,分量很沉,手塚打了車,卻被司機甩在路口,無奈下也只好扛著它徒步走進小巷。
  一條上坡路,走了很久,出了汗,感覺像是跑了十多圈,儘管如此,他鏡片後的眸子,還是淡淡的看不出疲憊的情緒。
  在掛著上杉的木牌前停下,喘了口氣,他本想給這家的小主人去條郵件,想了想多此一舉,便放棄。抬起手,放上門鈴,剛要按下,不遠處便緩緩駛來一步私家轎車。
  手塚停住動作,轉移視線,皺了皺眉頭覺得車牌眼熟。
  然而不待他多思考,車門便打開,濃密黑髮的女生,慘白著臉色跨下來,仿佛有暈車的後遺症,正難受著。
  “小……”名字堵在喉嚨口未喊出,司機也跟著下車,手塚記得他,是跡部景吾的表哥,從山梨縣回來那次見過,那回雖是隔著玻璃看不仔細,但他光憑與跡部眉宇間的相似度,也能輕易辨認。
  “小瞳,別在意。”他揉了揉女生的長髮,寵溺的神情令手塚有些酸澀。
  推推眼鏡讓自己不去看他們,可只堅持三秒又忍不住重新看過去。
  這一次,他的視線觸動到女生的感應力,很快,就迎來對方的回視,當然這裡頭,還參雜著跡部表哥的。手塚禮貌的點點頭,算是招呼。不多久,女生便揮手告別旁人,急急地朝著他的方向跑來,腳步輕盈,髮絲隨之舞動,眼神裡有疑惑,但更多的,是驚喜。
  手塚心裡一陣沒來由的溫暖,思緒也一股腦的倒帶,想起她離開以後家裡的安靜,溫暖又轉換為失落。米忒總愛往她住過的房間裡跑,母親也總是會把碗筷的數量搞錯。父親時不時的就會讓他來看看她,每每這種時刻,他都會表現的不動聲色,實則,比誰都要惋惜後悔。
  “手塚?”季瞳站定後就用不可意思地語氣叫他,接著便注意到他腳邊的白箱子,像是裝海鮮的,眼睛整個一亮,問,“是螃蟹?”
  “啊,爺爺讓我送來給你們。”
  “爺爺他去了北海道?”
  蹲下身去掀蓋子,看見比自己臉還大的螃蟹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抬頭,仰視他,笑說,“爺爺真是好,還記得我貪嘴呢。”
  “從未忘記。”手塚回答,語氣雖冷硬,但不經意間就透出一股暖流。
  季瞳搔搔頭皮,拍拍手站起來,突然發現從前總愛對他連哄帶騙的,說些好聽的妄圖讓他開心,此刻卻沒了那份心力。
  “替我謝謝他老人家啦。”她說,說完立刻轉移話題,“都大賽快開始了吧?”
  “五月初。”
  “哦。”了然的點點頭,握拳,輕輕垂了下他的胸口,“那好好加油!”
  這是兄弟間才有的姿勢,她做的,卻這樣自然。
  手塚沉默半晌,卻突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周助找過你了。”
  季瞳一愣,五味具雜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她強顏歡笑,不在意的說,“是啊。”
  “那麼他勢必告訴你了我的想法。”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視線也更壓迫,還不待她回答,就接著說,“小瞳,我決定高三畢業後去德國留學。”
  “這樣……”
  “所以,在你告白時才拒絕了你。”
  “……”
  “事實上,並非不喜歡你,而是考慮的太多太遠。”
  手塚邊說,說鼓足了勇氣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而此時此刻的季瞳,早就混亂的無法思考。
  他給了她消化的空隙,片刻後,才抓緊了她的手臂,前所未有的柔情從眼眸深處擴散進空氣,嗓音低沉卻溫暖的能融化最堅硬的鑽石。
  “小瞳,我可以等你。”他鄭重其事的說,然後將她的額頭貼在自己心臟部位,妥協一般地問,“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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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7

  閱前提示:我=跡部碩
  如果把幸福視為一枚果實。
  那用刀子將它一切二後,它會露出什麼樣的芯子?
  是漂亮的,帶著酸甜味道的瓤。
  還是腐爛的,翻攪濃烈臭氣壞水?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我八年,從十七歲見到她的第一面起,我就將自己逼到絕境之中,時常琢磨一些沒有實際意義的事。
  首先我要說的是,沒有那把刀子。
  其次,就算給了我刀子,我也沒有切開它的勇氣。
  我寧可看著它光鮮的外表,享受那份視覺上的美感,也不要因為好奇心作祟,去破壞掉僅存的安慰。
  還記得那年冬天非常害冷,或許創造了日本有史以來最低的氣溫。
  零下幾度,大雪覆蓋走城市的每一寸肌膚,淹沒掉它的每一個子嗣。
  建築,路面,樹丫,臺階。
  一層又一層密不透風的白,一次又一次的融化與凝固。
  風衣與禦不了寒,任何東西都抵抗不了深入骨髓的冰涼。
  吸一口氣,希望能用溫和的笑來融化冬季,在眨一眨眼後才發現,世界卻依然不屑一顧地板著張冷臉,擺出高傲的姿態,鄙倪眾人。
  似乎誰也無法讓它改邪歸正,好像除了接受,忍耐,就只得安靜的等待春季的到來。
  莫名地感到厭惡,因為它讓我覺得自己渺小的不過是一粒塵沙。
  儘管我姓跡部,儘管這個姓氏左右著日本小部分的經濟,決定著上萬口人的吃飯問題。
  我還是會忍不住這麼想。
  我的母親就是在那樣一個冬季病逝的。
  那顆躲藏在她體內多年的腫瘤,只給了她三個月的過渡期,而後便嘩啦一下,輕易得奪去了她的生命。
  當時離春節還差五天,我拎著書包照慣例的去探望她。
  因為學校剛放假,所以以為可以天天守護她的我,難得的,展露輕鬆的笑顏。
  腳步踏上踩過無數次的大理石,對擦肩而過的護士或醫生感激得輕點頭,卻在快接近病房門口時,被母親的主治醫師叫住,急迫地告訴我說,你趕緊去見你母親最後一面。
  永遠也忘不了一秒內天地掉個的感覺,仿佛在水中行走多日,突然上岸後的頭重腳輕。
  呼吸停滯在胸口,喉嚨幹的如同火燒,視線模糊掉走廊裡的燈光,擺設,只殘留著殘破的輪廓。
  明明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想要有神力來催化我的速度。
  而四肢,卻偏偏不聽使喚,被一種叫不可置信的情緒所攪和。
  好不容易抵達十六層,驚天動地的呼喊聲便突兀迎面撲來,響徹整個樓面。
  我的心臟瞬間麻痹,連帶著所有的感官,都一一失效。
  我知道我是趕不上了,縱然真的有神,也沒有辦法換來母親的哪怕一個對視。
  癱倒在地,狼狽的顫抖身體,抱著手臂喪失掉安全感。
  體內迸發出的咕嚕聲,像極了困倦的野獸。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樣進的病房,反正我就是進去了,看見了母親已經蒙上象徵死亡的白布,看見她被蓋在白布下的鼻尖,露在外邊的手指,還有掉在床底下的幾縷頭髮。
  時間為下午五點三十一分。
  死神前不久剛抵達過這兒。
  空氣還殘留著它的味道,和它揮下鐮刀時,帶起的火花。
  我想母親此時此刻說不準就在我旁邊看著我。
  而我等凡人,能作為紀念的,也只剩下空殼子的屍體。
  我很清楚的記得我沒有哭,非但如此,我還留意到哭得最傷心的是外祖母。
  白髮人送黑髮人,女兒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也難怪她必須得靠人攙扶才能站穩。
  我走上前,輕輕擁住她,試圖給她點兒安慰,她停頓三秒,哭得更淒慘,告訴我說,碩,你媽沒了啊,你媽沒了啊。
  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
  字字砸進心臟,碾碎我快要崩塌的防線。
  我深提一口氣,看了看一邊雙眼通紅的舅媽,沉默不語的舅舅,還有祖父。
  他們全部都憐憫地望著我,用眼神告訴我噩夢的應驗,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事實,是災難。
  我下意識的去尋找父親的身影,環視一圈,各個角落,人類可以躲的,不可以躲的,結果發現只是一場空。
  我想他應該很忙,很忙……
  他可能在趕來的路上,堵車了,耽誤了,就快要到了。
  他應該比誰都難以接受,比誰都心如刀絞。
  我替他找理由,我不相信我的父親,會沒有人性到因為工作,不來見妻子的屍體。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的。
  只是他真的趕到時,身邊多了位風華絕代的女秘書,帶著焦慮的面容,看著我,看著每一個人,讓我誤以為她心地善良,替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難受。
  然而她的小動作,卻很快的徹底顛覆了我對她的評價。
  她在父親轉身的一刹那,竟微微地笑了。
  沒有太多的曲折。
  這個女人在我國中畢業典禮後的那天,成為了我新任的母親。
  將她的姓氏從最初的草薙,轉到第一任丈夫的永井,最後落為雷打不動的跡部。
  我參與不了她的幸福,畢竟這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挖去了我對父親最後的崇敬,也褻瀆了我那住到天堂裡的母親。
  選擇一走了之,買了機票,奔向遠離日本的英國。
  我這樣魯莽,不計後果,全因為舅媽告訴我說,我可以住到她的家裡冷靜冷靜,可以在那邊完成高中學業,至於簽證之類的麻煩,還有父親,祖父這邊不必我去操心,她會替我處理好。
  我從小就被她寵愛到大,她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高傲,睿智,有一個女人該有的賢慧,也有男人都無法匹敵的頭腦。
  長的又漂亮,完全繼承了祖父祖母的優點,聽聞她在還未結婚前,追求她的人上至六十下至十五,多的車載斗量,還每一個都是極品公子。她卻無視他們的存在,毅然決然的投奔向在律師行裡當實習律師的舅舅,經過坎坎坷坷,家族集體的反對,許多意想不到的考驗,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生下我的表弟,過著忙綠但幸福的下半生。
  說到我的表弟,我頭先見到他,真是對他愛不釋手。
  明明才是長到我腰部的小屁孩兒,硬要仰著樣子擺出我並不小的架勢。
  有清澈的雙眸,有倔強的神情,有他那會兒該有的純真和直白。
  我當即高舉起他跟他玩飛飛,把他弄得驚叫連連又死命抵抗,不管未來的日子裡我同他談論起這事他會怎麼的否認,我都肯定他曾為這個舉動快樂過。
  住到舅媽家裡後我開始學著遺忘,釋懷,原諒。
  我發現無論在如何好的環境裡生存,享受的生活條件又是如何富裕,我都不能像在自己家中那般輕鬆自在。我告訴自己,我會回去的,等到畢業,一定回日本接受一切。
  我麻痹自己,跟不同的女生約會,都只是害怕孤單,害怕有空隙讓我去難受。
  我教景吾打網球,用汗水來祭奠我那罪惡滔天的行為,倒是預料外的,替他開啟了他生命中的一條光明大道。
  我除了家人,沒有真心愛過誰,也不希望自己去愛上誰。
  有人說這是不負責任,也有人說,這是太過專情。
  日復一日,時光擠著指縫流走。
  就在我以為我的生活會一塵不變時,我遇到了她。
  比我小一歲,卻懂得比我多的多的她。
  是一見鍾情吧。
  我承認。
  見的第一面,就是一個永恆。
  我知道我往後的人生除了我非得學會的那些,還多加了一條。
  保護,珍惜,挽留。
  用盡一切的抓牢這份前所未有的心動。
  我對她好,好的令人髮指,除開殺人放火,我什麼都願意為她去做。
  傾聽她的煩惱,帶她遊遍英國,踏上她想去的每一寸土壤,
  她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女子,愛放肆地大笑,喜歡各種各樣的香水,看雜七雜八的書,學各國的語言。她會在我抓住她的手時主動熱情的回應我,看我的不知所措窘態,會編織美麗的話來哄我開心,會在我詢問她身世時大方的說她是我後母的親侄女,從小被她撫養長大,有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弟弟,感情好到可以對為對方去死。
  但我知道,她所給我看的這些面目,都不是真正的她。
  她太會隱藏,她就像一片神秘的湖泊,其中的暗湧,也只有自己能察覺。
  或許我對她真的太好,久而久之,她便收起了虛偽的那一套,慢慢的對我敞開心扉。
  她說她弟弟死了,死於空難,就在一年前,原因是自己勸他出去散散心,順便到法國找正在享受春假的她。死時剛好十三歲,什麼都還未懂得,卻什麼都已經懂得了一些。
  她的表弟從小就沒有父親,也就是說,她的家庭模式,是由她,她姑姑,她表弟三人所構成。母親突然嫁人,做兒子的想不穿,這點和我一樣。但估計那孩子有嚴重的戀母情結,接受不了外人成為自己多出個後父,搶走他唯一的母愛,一時沮喪,淪陷的不輕,又苦於無人訴說,這才導致最後的慘劇。
  嵐沒有錯,但一直恨著自己也恨著她的姑姑,瘋狂的,想要報復。
  通過我後母認識到跡部家的人,用了一些方式讓自己被重視,卻有意無意的詆毀後母的為人,想要拆散她的因緣。祖父莫名的特別喜歡她,所以後母即便瞭解了真相,也無法驅趕她離開,只得提議將她送到英國念書,她認為,來日方長,也就接受了提議,這一停留,便是三年。
  她的敘事讓我明白,原來在我逃離到英國的那段時間,錯過了一場大戲。
  這場戲的導演是我的後母,演員,當然包括了我上邊提及的所有人。
  我不能為她做點什麼,不能阻止她繼續做什麼,只好默默地為她守護,為她撐開大傘,由她胡鬧。可我始終都清楚,她會在某一天離開,丟下我,走的遠遠的,去施展她的宏圖,而我,註定會止步在她的生命,留戀於她的故事,將深深的愛,埋進泥土,然後腐爛。
  +++++++++++++++++
  我坐在窗前,看著一幕幕後退的天色,回憶這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手裡緊握的妊娠報告,已經被我的手汗浸濕。
  祖父已經同意我與她的婚禮,所以後母的祝福,來的並不重要。
  可我為何還會這般害怕,對將來,一籌莫展。
  她告訴我說,碩,我想要一個孩子,因為只有那樣,我才能名正言順的嫁入跡部家,拋開爺爺之前有的陳舊觀念,拋開我和那女人的血緣關係,徹徹底底的,成為你的妻子。我想了很久,我終於還是決定要走這條路,如果你還是當初的你,就請成全了我。
  她告訴我說,碩,看得出你喜歡小瞳,而且不是一點點,你對她的寵愛,你看她的眼神,和看當初的我一模一樣,你也不要否認了,我不怪你的改變,畢竟我這樣的女人不配被你一直愛著。所以,放心去追,雖然這樣對很多人都是災難,但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我只要讓她毀滅,只要願望實現,我立刻放你走。
  我感到萬分的可悲,笑得眼淚都快要跑出來應景了。
  我想,我答應了你如此殘忍的要求,我甚至都可以忽略你是不是真的愛過我,為何你還會以為,我現在喜歡的是小瞳。她還是孩子,又是景吾選中的人,我再不要臉,也不會去傷害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同你結婚,給了你孩子,卻扭頭去追小瞳,那我成了什麼,魔鬼,還是噁心的敗類……
  可惜你並不瞭解我的所想,也沒興趣瞭解,你在乎的,永遠只有自己。
  天色變為濃的化不開的黑,華燈初上,璀璨虛幻。
  我隨手撕了那份報告,拿支筆在白紙上悄悄地寫下一個名字,然後抬起眼睛,抽出香煙點上,在吞雲吐霧中,輕輕地對自己說。
  “跡部碩,新婚快樂。”

  Chapter.48

  五月終於在所有人翹首以盼中到來。
  氣溫逐步上升,冬季制服被褪下,藏進的衣櫃最底層,而睡了許久的白襯衫與格子短裙,卻成了每日比不可少的東西。穿在穿上,蓬勃生機,美好的像是青春歲月裡最詩情畫意的一章。系牢領結,紮起馬尾,拂拂衣角,拎著黑書包去上課,發現家門口的小野花已盛開,鵝黃色的幾朵,煞是可愛。
  沒有忍心去採摘,對自己微微一笑便加快步子走向一直送自己去學校的黑色寶馬,司機先生從熊本換成了另一位同樣上了年紀的大叔,拉開車門,恭敬而又客套請她入座。早就習慣了這一切,自然不會有什麼不自在的,性格既已註定著她會逆來順受,天塌了當藍莓味的糖果吃掉,那麼該享福時,肯定也不會故意去虧待自己。
  沿途的風景熟悉不過,這個街角有便利店,過條馬路有間很好吃的拉麵館,公車站前的女孩兒今天喝哪種飲料,等紅燈時有會怎樣的少年踩著自行車轉彎,都記得牢牢的。到底還是容易被環境所影響,在一個地方住了三個月,說沒有待出一絲絲的感情,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爺爺叫的越來越順口,某些人的電話,某些人的問候,也都能應對自如。嘴巴被福井阿姨慣壞,日語發音稍稍有了進步,能改變似乎都再不知不覺中有了些許不同,不能改變的,無非是停留在原處,維持著原模樣,堅守著不肯鬆懈。
  陽光從玻璃窗外折射進來,照的人大早晨的依然困乏。
  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擠出眼角的淚花,剛抹去,卻又迎來第二輪的攻擊。
  這春困,從四月底起便一直跟隨著她,讓她仿佛被芥川附身,隨時都處在倒下去就能睡著的狀態。
  塞著耳機迴圈播放著英文單詞,對即將到來的期中考試還是不敢大意。
  儘管前世的記憶還在,學習過的經歷還在,可她不是聰明的人,一點就通,所以也只能這麼逼迫自己,希望能完美的去完成它,不給別人留下嚼舌根的機會。
  車快開到冰帝時,手機也跟著響起,都沒有去看來電顯示,直接接起,因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打來的。
  “喂。”
  “到了沒有。”
  “嗯,快了,大概還有五分鐘。”
  “我知道了,你一會直接來網球部,比賽的流程已經出來了。”
  “好。”
  就是這樣的,自從將他的稱呼換為景吾後,大爺便更加堅定自己屬於他,沒有在一起,沒有成為情侶,卻還是天天早晨一通電話。交談的內容,不是在哪兒碰頭一起進學校,就是吩咐她做這做那,霸道和自信日漸膨脹著,但也不會覺得反感。
  去網球部報導,發現部活室裡圍了一圈人,都杵在大黑板前,交頭接耳。
  先是眺望了一眼,而後才打了個招呼走進去,跡部大爺是唯一一個被著黑板而站的,自然第一個看見了她。
  “想不想知道我們第一輪遇上的對手?”
  他問,篤定地笑著,故意遮擋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看清楚後面貼著的流程表,好像非得從他口中聽見才行。
  “想!”眼眸撐大,好奇從內心散發出來,她期待了好久,終是可以看到真正的網球王子們。
  “不是青學,但只要獲勝,第二輪便會遇上。”
  “哎?這麼快……”
  “為什麼驚訝?”
  “我以為像青學和冰帝這樣的強隊,會在決賽才碰頭。”
  跡部聽了她的話,了然地點點頭,隨後用試探的眼神看著她,看似不在意的詢問,“你希望誰贏?”
  季瞳一頓,“這個……輸掉的是不是就被淘汰了?”
  “當然啊,小瞳你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回答她的,是一旁研究戰術研究到一半的向日。
  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網球部的成員漸漸地接受了她這唯一的異性,都將她的名字從上杉換成了小瞳,說起話來也不帶禮貌性的敬語,甚至都會勾肩搭背的同她談論八卦或許某位漂亮女生。不過做這個動作的人必須具備足夠的勇氣,一般情況下不會發生什麼慘劇,但要是越界,跡部大爺便會冷冷的笑,然後想出一些懲罰來讓那位倒楣鬼崩潰。
  “我是不太瞭解,但我認為,這規矩太殘忍了!”她悲憤地說,“輸得就要淘汰,連發郵件支持復活的機會都沒有……要是隊員遇到特殊狀況,比如食物中毒,骨折受傷,失戀,發揮不了正常水準因此輸掉比賽,那豈不是太可惜了。強隊就該留到最後對決……這是規律……”
  “不許烏鴉嘴,回答本大爺的問題。”跡部打斷她這番白癡的言論。
  “我希望……”她求救的掃視著眾人,在他們紛紛閃躲著目光後,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決定當一次漢奸。
  “我希望……冰……冰帝贏……”
  於是正選隊員們集體松了口氣,紛紛握拳助長聲勢,喊著向全國大賽進軍。
  跡部大爺則是指尖抵住鼻樑,擺了個招牌pose,告訴她說,“如你所願,本大爺一定會……完勝。”
  他的語氣中多了層別的含義,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讓她看見自己在球場上所散發的魅力。又似乎是,等著讓她目睹他和手塚之間的較量。
  班級裡的學習氛圍變得濃重,愛面子的少爺小姐,自然不會允許自己在考試上的失敗,都把煽風點火,化妝打扮的精力,放到了一張張的練習卷,一本本的課外輔導上。
  “我這次一定死翹翹。”
  這是櫻井見到季瞳後的第一句話,說的苦大仇深的,仿佛比丟了新買的手機還要慘痛。
  季瞳落座,翻出第一節課的課本,空擋裡回問了一句,“你沒溫習啊?”
  哪知道櫻井一聽這話變得更加激動,整個撲到她身上,動作迅速的季瞳都沒辦法反映,一個不小心,讓櫻井的重量蓋過自己,座位直直地朝後倒去,三秒鐘內親吻地面。
  摔到了腦袋,又撞痛了手肘,酸麻的感覺一瞬間向她襲去,櫻井依然不放棄埋怨的機會,就維持原姿勢抱著她哭天搶地,“都怪最近新出的日劇太好看,都快最近新番的漫畫太要人命,都快他太有魅力讓我吃飯睡覺都沒個安穩啊。”深吸一口氣,無視她已經漲的通紅的臉色,“你說你說,本來我想雙休日看書的,我爸媽偏偏帶我去了趟京都,我玩的太過頭連考試兩個字都沒想起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我弟弟一定會極盡所能的嘲笑我,我爸媽一定又要關我緊閉,我就不能去看他的比賽了!你說他們奇不奇怪,明明是他們讓我分心的啊,還要求我考試的分數線,我慘了,我要跟我的興趣愛好說再見了。”
  周圍的同學由於她們的表演笑點太足,一個個都沒能忍住,抽筋的顫抖著。季瞳想,這丫就是來為她狗血的生命抹上更輝煌的一筆的,發癲的狀態簡直是兩個她還綽綽有餘。推推她的肩膀,懇求的問,“咱起來說話行麼?”
  櫻井五官一扭曲,似乎還想再繼續下去,季瞳趕緊咬著牙齒威脅,“否則,你說的那個他,在一秒後就會被公佈姓名。”
  這話的功效很強,只見櫻井飛速地從她身上起來,拽了她一把,哀怨地說,“我恨你!”
  “哦,那我真得謝謝你了,我多麼希望它是真的。”季瞳邊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本邊回答,無意中聽到身邊的一個女生笑吟吟的安慰她,“慢慢來啊。”
  慢你妹。
  她在心裡咒駡。
  覺得幸災樂禍就直說,沒人拿槍抵著你太陽穴逼你假好心。
  才這麼想,櫻井同學又在她頭頂上方傳來一聲長歎,抖著聲說,“小瞳,你至少安慰安慰我吧。”
  季瞳站起來,把東西都歸置好,看了她一眼,語重心長的說,“小鳶,離考試還有四天……以你的智商……我只能勸慰你,節哀順變。”
  +++++++++++++++
  然後考試就真的如期而至,讓櫻井跌進失落最底層的同時,也讓所有人都徹底解脫。
  分數出來後發現不差,名字甚至還上了學校的公告欄,雖排在年級第三十位,但就季瞳來說,已經出乎意料。
  第一名是跡部景吾霸佔著,他的名字永遠是尖叫聲的來源。
  六門功課,總分六百,他竟然能考到五百八十多,季瞳看著分數的時候,不知為何的,腦袋裡出現了一個戴著眼鏡,頭髮油膩的書呆子形象。估計是前世高考狀元們的模樣都太過傳統……和跡部的完全劃不上等號,這才使得她心裡不平衡,帶著點惡毒的去幻想。
  就在這時,走廊裡原本擠在公告欄前探頭探腦的學生突然集體安靜,把目光投向同一處,壓著嗓子,嗚嗚的宣洩著興奮。季瞳知道,能出現這種場面,畢竟是女王殿下駕到了。於是她順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跡部大爺一臉輕鬆,雙手插袋,配合著緩緩而來的步子,感覺像是路過而不是查看排名的。
  “嘖嘖,你這種腦子居然能考到第三十名。”
  果然,他對自己第一名的事實隻字不提,注意裡全奔向她的成績了。
  季瞳討好地笑笑,連著哎哎了兩聲,符合著他,“就是啊,我還以為連三百名都進不去呢。”
  她的油鹽不進,跡部算是領教透徹,貌似任何羞辱的話對她都失去效力。
  “如果真的那樣,別說我認識你。”他彆扭的說,說完就看見她舉起手,豎起三根手指,做出發誓的動作,“是,我保證極力否認!”
  跡部其實想吼一句你敢來著,但環顧四周的那些八卦眼神,也就忍了下去。只拍拍她的後腦勺,彎下腰告訴她一個人,“歷史考的太爛了。”
  多麼曖昧的一幕,不過那是在旁人看來。
  對季瞳來說,除了維持抽搐著地笑,大概也只敢在心裡扯他的頭髮了……
  +++++++++++++++
  都大賽的第一倫,冰帝隨機到的是一所連劇情中都沒出現過的學校。
  可想而知,實力上的懸殊有多麼恐怖。
  季瞳死趕活趕的還是遲到,本以為能看見壓軸的第一單打,卻不想她坐的車還堵在路上的前二十分鐘,跡部大爺就讓兩百名社員中的路人,拿下了比賽。
  等到她真的到達比賽場地時,冰帝的正選們剛巧收拾完東西,人手一罐飲料,悠閒地聊著天,內容跟剛才的賽事壓根就不沾邊,氣氛也像是在舉辦聚餐。
  一貫的自大,季瞳想,只是可憐了他們的對手,被打敗也就算了,還得忍受不屑一顧的心理折磨,在場地的另一邊默默地整理東西,沒有交流,片刻後再頹敗的離開。
  “你這是什麼表情?”
  跡部率領著冰帝從球場走出來,看見她,便不滿地嚷嚷,又想起她遲到的事實,更加窩火,皺著眉問,“你去哪裡了?”
  “我在跟公車培養感情……”
  “啊恩?那都說了點什麼?”換上了嘲弄的口氣。
  “它告訴我,日本現在的交通狀況,就和時不時的地震一樣令人悲哀。”
  空氣靜默三秒,而後某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惜不是跡部大爺,他的臉色比方才更加陰沉。
  “既然你都跟公車處出感情了……”他說,停頓一下,湊近她接著道,“要不要和我也培養培養?”
  赤/裸/裸的威脅,聽不出半點挑逗,意思基本和你給我繞著東京跑三圈一樣。
  季瞳搖搖頭,轉身就想走,只不過這回她不需要跡部大手的阻止,自己就停下了腳步,退回原位。
  手塚國光帶著青學的人從入口處口來,看情形應該還沒有開始比賽。注意到冰帝的存在,他本是要直接轉彎,卻突然掉轉方向,朝他們這邊逼近。
  季瞳的喉嚨一緊,回想起他向自己袒露心聲的那天的場景,兩眼一閉,希望上帝能趕緊劈一道雷把她打死。這樣總好過這種尷尬到極致的見面。
  跡部在身後不明所以地輕笑,在青學和冰帝兩批人馬正式面對面站著時,上前一步,伸出手,對手塚國光說,“好久不見。”
  “啊,好久不見。”他淡淡地回答,目光無意地落到了她身上,很快又不動聲色的移開。
  “比賽沒問題吧?”
  “沒有。”
  跡部提起嘴角,同樣地看了眼她,跟著說,“好,本大爺等著跟你的較量。”
  “我也是。”
  在兩位部長“交談”期間,其餘人則均用視線在暗暗較量。
  氣場全開,鳥獸皆散,風嘩啦啦的吹,掀起少年們的衣角。
  季瞳戰戰兢兢地立在一邊,看著這一幕,幻覺中以為自己聽見了網球王子的主題曲……

  Chapter.49

  走同一條路去搭學校派出的大巴。
  她跟在他的左手邊,相隔著半米,比他慢了大約兩步。
  前方是談的正歡暢的冰帝正選們,統一的著裝,和姣好的面容,引來許多人的頻頻回頭。有的駐足觀賞,張著嘴巴一臉癡迷,但大部分的只是散播雷達,或者乾脆用嬌嗔爽朗的笑聲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季瞳注意到,一些原本驚豔的目光一旦落到她的身上,便會多出一份猜疑,猜疑她和跡部的關係,是情侶或者別的什麼。幸好跟著的人,還有大塊頭樺地,讓她不至於淪落成看起來像是死皮賴臉的纏著他不放的花癡。
  走了一段路,距離越拉越大,停在路口的時候又不巧遇到紅燈,所以,當她回神時,已經完全的掉隊了。向日在馬路對面呼喊了一聲,朝她擺擺手,忍足則指著不遠處的大巴用嘴型告訴她;我們先上車了。至於跡部,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動的,就停留在原地等待,表情嚴峻,似乎對她的心不在焉很無奈,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瞭解,那份無奈,它是建立在寵溺的基礎之上的。
  紅綠燈開始倒計時,滴滴滴滴——
  和她一樣等著過馬路的行人,紛紛騷動起來,準備好即將邁出的腳。
  季瞳看向跡部,和他的視線纏繞,在倒計時的數字削減成一時,突然轉過身,對自己歎了口氣。
  然後,她選擇了原途折回。
  “景吾。”
  “嗯?”
  “我要留下來等一個朋友。”
  “誰?”
  “只是同班的女孩子……”
  以上是告別青學後,她和跡部的對話,得到的結果,只是他的沉默。
  季瞳感到不爽,並且對自己很失望。
  她想他們之間,明明都還不是交換過承諾的關係,自己憑什麼要這樣聽他的話,又憑什麼真的會去詢問他的意見,對他惟命是從。
  或許是被欺壓久了產生了反叛的心理,她邊朝前跑邊告訴自己,她現在的行為,純屬在賭氣,和手塚的比賽沒有關係。
  應該沒有……
  手機唱起歌來的那一秒她剛好跨進比賽場地的大門,由於是特定的鈴聲,不用看來電顯示也一樣知道物件。心臟承受重重的一擊,而後便舔了舔嘴唇便按掉它,關機掉丟進背包,暫時的,讓自己不去考慮後果。晃到自動售貨機前買飲料,必須得找點解渴的東西緩解她嗓子的灼熱。
  硬幣塞入凹槽的瞬間,她猛的回憶起在銀座的那個夜晚,被小碩訓斥後萬般失落,將啤酒錯看成綠茶,躲在陰暗的小巷子裡一醉解千愁。又無意撞見手塚,聽見了他說他討厭別人撒謊,也因此,接觸到他胸膛的溫度。
  自己大概就是從那會兒起,徹底淪陷的吧。
  那樣淡漠的人,會做出那樣撫慰人心的舉動,會輕柔的撫弄她的頭髮,會告訴她他不生氣,難能可貴得她想要好好珍藏,縱然忘記全世界,也不要忘記他。
  深深的喜歡著,仰慕著,沉醉著,讓他變成生活的主心軸,自己繞著他拼命地轉啊轉啊,想他如果是地球,她便做月亮。
  卻不料自己散發的光,是太陽給予的。
  何年何月會形成三點一線,來一回日食?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太陽的火焰,在白天裡也遙望著地球。不過真是如此,地球也就黯然失色了吧。
  思維到這邊暫時停滯,她取出掉在塑膠板後的綠茶,握在手裡確認了一遍,才敢打開它享用。
  冰冰涼涼的液體抵達胃部,精神為之一振。她發出暢快的呼吸聲,混亂的腦袋突然清理乾淨。這樣想來,自己貌似更像地球才是,內心沾滿了塵埃,外表卻依然是清澈的藍。
  藍……
  因為是這樣一種顏色黏貼在大腦皮層上,所以當一抹更鮮亮的色彩躍進來時,她才會有點不太適應。靠在售貨機處,目光追隨著遠遠走近的一個女生,對方生著一頭紅發,想不被注意都困難。可能是接受到她好奇的目光,女生在片刻後便抬起一隻眼睛於她對視,卻又像被開水燙到了一般,迅速收回,並且埋低腦袋。
  有這麼羞澀麼?
  季瞳想。這下,對她是更加莫名的感興趣了,儘管她連她的五官都沒有看清。
  站直身體,準備好要打個招呼,誰料剛一抬手,對方竟直接越過了她,還因為慌亂,擦撞到了她的肩膀。季瞳一愣,趕緊回頭喊住她,女生卻連一聲道歉都沒留下,就飛奔著離開。
  “怪人……”她自言自語道,看著她消失在路的盡頭,才捨得收回目光。當她,現在的她不會知道,這個女孩子,在三個月後,就會被另一個靈魂所取代,成為她的同類。
  平行世界被打了個裂口。
  有無數人進來,又有無數人離開。
  誰都摸不清它的規律。
  如果可以抓住,請記得牢牢地捏在掌心。
  哪怕它帶著堅硬的刺,會流血,會疼痛,會紮的千瘡百孔。
  青學結束比賽,手塚國光帶著隊員過來,季瞳丟掉綠茶罐子,從長凳上站起來同他擺擺手。可以預見的是他的錯愕,具體表現為腳步稍稍一頓,然後背過身,宣佈解散。戴著帽子的少年是第一次見面,漂亮的臉蛋算得上是正太裡的極品了,假使有這麼一個兒子該多好,這是她對真實的越前龍馬的感覺。他的眼神是高傲的,插著褲兜率先走開,邊走邊習慣性的壓低帽檐,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不過在桃城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時就原形畢露了,不滿的嘟囔,表情從冷漠轉為彆扭,打打鬧鬧,你推我攘,熟悉的讓人鼻酸。
  手塚國光走到她身邊,猶疑了半晌,才開口問,“小瞳,怎麼沒有回去?”
  “突然很想吃街對面的刨冰。”她答非所問,回頭看了眼起哄的青學眾人,微微笑笑,“很出名,要不要一起?”
  “好。”
  好,又是這個回答。
  像是遷就。
  但季瞳知道,他是不會在五月的天氣裡,吃冰冷的東西的。
  更可況,還是他向來討厭的甜食。
  並肩走,還是遇見了紅燈,但他因為配合著她的速度,所以兩人沒有被馬路分隔開。
  店鋪裡很熱鬧,大多都是年輕人,有情侶,也有朋友。
  要了招牌的紅豆味,在轉過身想要問他的選擇時,卻見他深鎖眉頭,似乎不太適應這吵雜的環境。
  “再一份檸檬味,都打包吧。”她跟店員說,說完便看見手塚拿出了錢包,非常自然的動作。她趕緊去阻止,無意間觸碰到他的手,很暖,記憶裡的溫度。
  “應該我請客的,你贏了比賽不是嗎?”
  “這樣的勝利,沒有意義。”他淡淡的回答,不由分說的抽出錢遞給店員。店員看了看她,又看看手塚,還是收下了那張錢。
  收銀機嘩啦一下彈跳出聲,POS機嘎啦啦的列印著紙張,她尷尬的收回抓住他手腕的手,別開臉,正好對到鑲在柱子上頭的全身鏡。
  手塚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背後,眼神裡蒙了一層薄薄的霧,並沒有注意她從折鏡子裡折射過去的目光。而她在那之後,也只好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搔搔鼻頭,催促了一聲,“麻煩快一點。”
  也只有這樣,才能驅散走一些燥熱。
  街頭花園裡永遠都有著母親帶推著育兒車散步的場景,也有許多住在周圍的,還在念幼稚園或者小學的孩子,聚在一塊玩鬧。
  堆沙子,溜滑梯,蕩秋千,翻單杠。
  雖然不及去迪士尼那般刺激,卻也能開心暢快的尖叫大笑。
  容易滿足,容易相信,也容易被騙。
  自己是何時起,從媽媽給自己買一頓KFC就能當做獎勵般的歡呼雀躍,演變到她送自己筆記型電腦都還挑三揀四的,嫌記憶體不夠大,外觀又太笨重的呢。
  季瞳坐在一邊的長凳上一口口的吞著碎冰渣,看著眼前一幕幕溫馨的場景,不可自拔地陷入前世的回憶裡。
  好像自打上初中起,就再也沒親過媽媽。
  雖然清楚自己有多麼的愛她,卻吝嗇於表達,認為那樣做太丟人了。
  事實上,換個角度想,哪一天自己也做了母親,應該會渴望著,孩子能夠跟自己親昵一些吧。這麼久這麼久沒有見到她,思念如影隨形,幾乎每天睡覺前,安靜下來的那一刻,都要想一遍才舒坦,才有足夠的安全感入眠。
  有一回她夢見了爸爸,那個在她四歲那年因為要執行任務,去了趟成都就也再沒回來過的人。印象中,他貌似答應了要給她買芭比娃娃,夢裡邊,現實中,卻都放了她的鴿子。照例來說,四歲還沒有多少記性,她對爸爸的感情,也應該很淡很淡,可她還是那樣得愛著他,渴望著他寬闊的胸膛與乾燥的大手。
  嘴唇被凍的通紅,舌尖也麻麻的。
  紅豆冰名副其實,好吃的她捨不得停下。
  側眼,看了看身旁的手塚,突然很想大笑,他吃檸檬刨冰的模樣絕對該拍下來。
  在內心掙扎了一番,季瞳還是放下盒子,將肩上的背包移至胸前,跟著找到手機,偷偷的打開。
  “手塚。”她叫他。
  “嗯?”
  “你看那邊……”
  指向坐在欄杆上的男孩子,壞壞地一笑,趁他分神的空擋,趕緊舉起鏡頭對準他,然後麻利地按下快門。
  於是,螢幕上的畫面便凝固在他握著刨冰,含著勺子抬眼的時刻。
  “你……”
  手塚被她弄得很無奈,但也沒有強迫她刪除,推推眼鏡,竟挑起嘴角淡淡地說,“調皮。”
  季瞳的胳膊一抖,差點兒摔了手機。
  還是喜歡他的吧!
  還是喜歡他的吧。
  還是喜歡他的吧?
  她反復的問自己,只是不久,高亢的歌聲便突兀的響起。
  並不屬於跡部,而是櫻井那丫頭。
  所以她心瞬間一懸,又瞬間落下。
  按下通話鍵的一瞬間,聽筒裡便傳來鬼哭狼嚎的慘叫,“哇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讓她立刻將手機移開耳朵,閉上眼睛等她吼完,才重新貼回去,“你冷靜點,什麼事啊。”
  “跡部學長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查到了我的手機,打給我,問我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櫻井有些語無倫次,但季瞳聽明白了,冷靜的問,“唔,你說了什麼。”
  “我說……沒有……”
  “很好,小鳶,謝謝你給我製造了麻煩。”
  “我不敢撒謊……”
  “他聽到我沒有和你在一起後,又說了什麼?”
  “直接把電話掛了。”
  季瞳揉了揉有些作痛的太陽穴,合上手機,扭過臉給了手塚一個安慰地笑。然後拿起裝刨冰的盒子,若無其事地吃了兩口。濕漉漉表面滴淌下水,暈在她的膝蓋上,冰也化了八成,紅豆變得不再甜膩了,擴散在嘴裡,微微發苦。
  “小瞳。”
  “嗯?”
  “跡部來了。”
  “哦……哈?”
  如果不是手塚的提醒,她根本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悄無聲息的,站在公園門口,靠住門沿,緊盯看著他們,眼神裡有落寞,失望。
  可他沒有動,沒有說話,也沒有像往常那樣霸道地吼著她,讓她自己過去。
  只是看著,像是定格了一般。
  不知過了久,笑容才在他的嘴角展現,然而,卻是類似於釋然後的放棄。
  “景吾。”
  她喊住他,他移開視線,轉過身,朝前走。
  留下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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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50

  泡在浴缸裡,讓溫水疏通全身的每一根脈絡,蒸汽氤氳中,好像又看到了跡部轉身前的那一抹微笑。喘一口氣,把毛巾浸濕浸透,擠幹了再貼上額頭,髮絲間不斷趟落的水,順著眼角緩緩滑落,癢癢的,和眼淚的觸感重合。
  紅豆刨冰的甜膩還停留在舌尖,只不過那原本應該算是幸福的滋味,此刻回想起來,卻裹了一層比咖啡渣子還苦澀的粉末,叫人想著想著,不僅就皺起了眉。
  不是故意去找手塚來讓跡部難受的。
  在今天之前,她還都以為自己沒有這麼大的能耐可以去左右他的情緒。
  他說的喜歡也好,言行的霸道也好,總被她理解成是一種獨佔欲的表現。如果自己哪天不去配合他表演了,他最多也只是發發火,不會把視線停留在她這太久。
  卻沒有料到他也會有那種失落的氣場,還全是因為自己。
  我和手塚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會騙你,就是有點小小的不服……
  這是她設定好的臺詞,打算要告訴跡部,但在回家的途中,無論她怎麼撥他的電話,得到的永遠是關機提示音。
  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麼?
  對著一閃一閃的屏保喃喃自語,總不斷吐著泡泡的小魚似乎聽不懂她說了些什麼,睜圓著黑色瞳仁,傻兮兮地笑。
  日落,天黑,吃飯,做功課……
  一個小時,三個小時,六個小時……
  就一直一直的,聽見冰冷的女聲告訴她,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應,將為您轉至語音信箱。
  從無奈等到放棄。
  從迫切的想替自己也替手塚澄清,到認為再怎麼去彌補也無濟於事。
  漸漸地,按鍵的動作麻木了,手指也跟著僵硬。
  像個傻瓜。
  洗澡之前,被爺爺告知過幾天便是她的生日,五月三十號,離開她前世的生日整整四月多月。
  雙子和天秤。
  星座書上的絕配。
  可不是每一個雙子,每一個天秤,都能完美的結合。
  也有例外的吧?
  紛繁複雜的感情,又豈是星座專家三言兩語能分析得清的。
  泡的頭昏腦脹才捨得離開浴缸,腳剛踩上瓷磚,人便因為眩暈向前栽倒。
  腦門正巧撞到洗臉台的邊緣。
  於是“咚”地一聲,預料內的痛疼,還有之後,迅速鼓起的大包。
  紅紅腫腫的一塊,從鏡子裡看,更像個傻子。
  忍著痛用冷水敷了一陣,接著便擦乾淨身體,穿好睡衣去找福井阿姨處理傷口。
  肯定是被念叨了,坐在床尾,邊打瞌睡邊聽福井阿姨說,“你這丫頭,招人心疼呢?”她從藥箱中取出一罐噴霧劑,遮擋住她的眼睛,趁著噴灑的空擋帶著責備語氣告訴她。
  一個漫不經心的哈欠,隨意的符合,額頭的疼痛減輕了不少,冰冰涼涼的液體像是凝固住了她的皮膚,淡淡的藥味使得她更加困。
  福井阿姨又說,“看來得在浴室放一張防滑墊,萬一爺爺摔倒就嚴重了。”
  “唔,是啊,加一塊吧。”公式化的回答,說完依著福井阿姨的身體打算先歇一會兒,結果不足半分鐘,就被搖醒。
  聽見輕微的歎息,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濕漉漉的,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眼淚。
  覺得奇怪,甚至還舔了舔,因為她並沒有想哭的衝動,為何會這樣?
  胡亂抹了一把臉,對福井阿姨笑笑,移到床的中央,栽進軟軟的枕頭裡,一動也不想動。不多久被子便蓋了上來,燈光也熄滅,福井阿姨帶上房門,留下她一個人,捲縮在被窩裡長時間的失神。
  沙質的窗簾被風掀的輕輕揚起,窗外,是幽暗的樹和天空。月亮呈半月形的掛著,四周還有雲在遊移。
  手機是安靜的,沒有郵件沒有留言,仿佛一隻沒有裝SIM卡的空殼。
  她裹緊了被子,轉過身閉上雙眼,很快的,就沉沉地睡去。
  像是規劃好了一般,未來的一個星期裡,跡部都沒有同她說話,偶爾會吩咐她幹些部內的雜物活,除此之外,兩人基本形同陌路。在餐廳遇到,他不似從前般大張旗如了,只是徑直地越過正在和櫻井聊天的她,用眼角的餘光稍稍的在她的食物上停留,而後裝著和忍足或其他部員談比賽的事宜,連禮貌性的點頭都不屑。
  不委屈嗎?
  那不可能。
  但委屈了又能怎樣……
  世界沒有繞著任何人在轉動。
  小小的個人情緒,就和食物一起,往肚子裡咽吧。
  還是得一樣的上學,聽課,運動,吃飯。但做這些時的時候,她和櫻井幾乎形影不離。從前去廁所不習慣叫上她,現在,不能留給自己這樣的空擋。
  因為會孤獨,這是最可怕的東西。比起謠言,它更具有殺傷力。
  總會聽見一些女人故意提高音量說著諸如,“喲,真可憐,這麼快就被甩了?”“嘖嘖嘖,還是做粉絲比較幸福哦。”“誰說不是呢,槍打出頭草啊。”的話。
  如同小蟲爬過皮膚一般,進過之處留下一片發毛得癢,於是強迫耳朵失去功能,或者嘴角機械地笑,發揮阿q精神,把它們當做和自己無關的笑話。倒是櫻井,氣得很多次想替她反駁回去,卻都被她制止。
  “有些事,做了,反倒成了自己不對。”
  是這樣告訴她的,記得說完的當下,跡部便從教學樓裡走出來,雙手插袋,高傲的目不斜視,明明看見了她咬著嘴唇傻站在一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乾脆用冷漠回絕她的希望,沉默地告訴她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右後方跟著的樺地,依然木訥而專注,從她身邊經過,禮貌地輕點了點頭。
  櫻井義憤填膺地磨牙,挽住她手臂的手扣得死死的,眼神淩厲的像是要把跡部的後背射穿,儘管對他很不服,還是在他走遠了之後才敢嘟囔,“有什麼了不起的。”
  純淨的像是一顆飽滿透明的荔枝,會為了好友去仇視曾經也誇獎過的人。她忽然的就笑了起來,將遭受到的所有尷尬化為食欲,捏著櫻井的腮幫子說,“我們走,我請你去吃拉麵。”
  世界以近傍晚,光影迅速退潮,味覺不曾改變。
  改變的只有坐在對過的人,記憶裡那個即使吃的鼻尖上沾滿了汗水,還依舊被七彩所包裹的跡部景吾。
  +++++++++++++++++
  周日的公車,比平常稍許空閒了些,季瞳坐到最後一排,那個凸起的座位上,拉開身邊的窗戶,讓風灌進來幫助自己呼吸。
  太陽很好,映的建築物和路面都陷入金黃色的泥沼,光線反射到眼裡,刺的無法全部張開,只好微微眯起,靠住椅背,將手機舉得高高的,給櫻井發郵件。
  [在路上了,你呢。]
  [啊,我也是,不過我估計比你慢,我家裡的遠嘛。]
  [沒事,先到先等。]
  [小瞳,前兩場比賽你都沒有去看,今天為什麼要特地跑一趟?]
  [大概……因為是跟強隊打吧。]
  雖然這樣回復,其實心裡的話是——大概,不想錯過手塚和跡部之間的較量吧。
  無關其他,只是因為,他們都很厲害,單純的想看比賽而已。
  既然如此,你是比較想看手塚,還是跡部?
  不放過自己的問題,使得她微愣三秒,而後,用自嘲的笑來收場。
  到達比賽場地之後季瞳便坐在入口處的長凳上等待,沒有經過玻璃隔層的太陽直接照下來,暖的像是在身上蓋了層毛毯。又困,於是用手臂遮擋住眼睛,伸長了雙腿,靠在旁邊的路燈上小憩。
  如果能全身而退,回到原先的世界,倒也未嘗不好。
  可是,已經存在的感情,應該沒辦法隨著肉體一同消失吧。
  剛來的時候,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些轟轟烈烈的事,現在,卻矛盾的渴求自己做回平凡的女生。
  至少,不會怎麼選擇都是罪人。
  怎麼選擇,都是罪人呀……
  櫻井趕到的時候裡比賽還差五分鐘,帶著自己做的橫幅,興高采烈的向她展示。
  白色的布料,紅色的加油,還有加大加粗的冰帝,角落處小小的忍足。
  “我花了一晚呢,所以今天才睡過了。”她自豪的笑著,收起橫幅,從背包裡拿出兩罐蜜桃汁,一罐遞給季瞳,自己的很快就打開享用。
  漂亮的藍色眸子透著閃光,臉頰熏紅,她看著看著,就不可抑止的笑起來。
  “走吧。”她說,然後挽住櫻井的胳膊,握著還冰涼的易開罐,一絲恐懼落荒而逃,剩下的,大概只有待會想好好替他加油的士氣。
  冰帝運動外套換成了淺淺的紫,青學的,則是黑色。
  她們剛走進去,便看見雙方握手的場面。
  櫻井當即就大叫,“太有愛了!”
  季瞳點頭附和,“果然,有比賽才叫網球王子。”
  “網球王子?這形容好啊。”
  “是吧?”
  走到最下方的觀眾席,四周是著裝統一的後援團,他們估計包車過來,早早的就等候著了。
  嗯,專業粉絲團,咱不跟著摻和。
  邊想,邊幫著櫻井展開橫幅,掛在欄杆上。雖然不比旁邊那一副巨大,但因為是鮮亮的色彩,所以也很容易被注意到。
  “啊,怎麼還不開始?”大約過去十來分鐘,就已經等的不耐煩的櫻井托著腮幫子用一種無聊的口氣詢問。
  “應該快了,第二雙打,在準備了。”季瞳回答,目光在青學和冰帝間交替。
  “還說想看不二和忍足前輩對打呢,在國中時,他們就對上過,可惜忍足前輩輸掉了。”或許是看到青學這邊的出場順序,櫻井原本期待的臉突然有點失落。
  “菊丸和大石,也都很厲害,比賽的精彩度不會減少。”
  “我知道。”她目光追隨著邊場地上藍色的身影,思考半晌,“但還是想看他們打。”
  比賽的安排和記憶裡的如出一撤,除去少了國中後便幫父親經營壽司店的河村,所有人都在。
  第二雙打,海堂和不二,對抗鳳和穴戶。
  第一雙打,菊丸和大石,對忍足和向日。
  第三單打,乾對樺地。
  第二單打,越前對日吉。
  第一單打……
  第一單打……
  全體的血液一股腦的湧上天靈蓋,她突然站起身,動作大的擦撞到身邊的櫻井。
  “你怎麼了?”
  “我……想去廁所。”
  說完便落荒而逃。
  在球場的中心位置,兩個男生,目光均不經意的投放去觀眾席,剛巧都看見了一個黑色的腦袋,東倒西歪的沖出球場,她纖細的背影留下一片漣漪,瞬間激起兩個少年的鬥志。無論她是不在看,是不是要看,他們都要把這場比賽,完美的結束。
  烏雲開始在天際翻滾,遮蓋住明媚的陽光,使城市頃刻便幽暗下來。
  雨不落,醞釀在雲朵間,等待著爆發。
  比賽進行三十分鐘,不清楚比分,櫻井的電話催促了她三次,都回答,“拉肚子了,還不能回去,你先看吧。”
  “那我告訴你現在的情況。”
  “不要!”
  聽她這麼激動,對方沉默了很久,空隙中,震耳欲聾的HYOTEI就一直沒斷過。
  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櫻井歎了口氣便掛了電話,季瞳坐在裡場地不遠的河堤邊,收起手機重複扔石子的動作。
  一次只能激起一波水花,啪的一聲過後,邊安靜的沉入河底。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手機再次微微震動,櫻井給她發了一封郵件,光看著標題,她便如夢初醒,幾乎是想都沒有想的,就沿途狂奔回去。
  雨水傾倒下來,囤積起了空氣中的大霧。
  薄薄的一層,模糊掉視線。
  趕到比賽場地,和出來的觀眾擦肩而過。
  仿佛約定好了一般,大部分的人都頹敗著一張臉,也不打傘,沒有交流,機械地朝前走。
  電影裡的群眾演員,也不過如此了吧。
  再往裡走,便看見了獨自一人的跡部,站在屋簷底下,神情落寞,衣角和劉海都沾了雨水,球袋丟在腳邊,像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季瞳悄悄地靠近,站定在他身邊,什麼安慰的話都沒說,只是抓著他的衣袖,眼淚大把大把的往外流。
  哭到呼吸都艱難。
  雨勢變大,大到建築物只餘留一層輪廓,樹葉東倒西歪,風帶著雨絲,往臉上撲打。
  很久之後,跡部才有了動靜。
  他轉過身,握住她抓著自己的手,將她帶進了自己的懷裡。
  “有些東西,我可以輸。”
  他聲音輕的如同掉在地上的棉花,擴散在她的頭頂,微微的有些沙啞。
  “但有些東西,我輸不起。”
  季瞳聽了這般表白,停止哭泣,圈上他的腰,將力量都交付於他,吸吸鼻子,柔著聲說,“有些人,我可以陪著他笑。”她說著,揚起臉,對上他滾燙的眸子,提起嘴角,眼淚再一次滑落,“但有些人,我願意陪著他哭。”
  寂寞到耳鳴的日子,終是被這樣的場景擊碎。
  不經歷過失去,永遠無法知道誰的存在必不可少。

  Chapter.51

  回去的路上,靠著車窗看外頭還滴滴答答下不停的小雨。
  臉很燙,心情自然是和來時整個翻了一翻。
  並不能說甜蜜,而是帶著些困惑和迷茫。
  想起當下,自己說出的那一席肉麻的,等同於表白的話,便感到一陣寒。
  像是被他前所未有的落寞攪亂了思緒,腦袋一發熱,選擇就不由自己定,而只依循著身體的本能那樣。以至於當跡部的臉朝她湊過去時,她還陷在自己的感言裡,無法去做反映,或者體會他落到唇上的輕輕的一吻。
  只是輕輕的一吻,一切便都一錘定音。
  坐在最後一排,蜷曲著雙腿,衣服貼著皮膚冷的有些受不了。
  雖是五月的天氣,溫度也是不容小覷的。
  用紙巾擦頭髮,又擦手臂,旁邊的大嬸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插話道,“這種季節出門一定要帶把傘啊。”
  先是愣了愣,然後點點頭,看著她渾濁的雙眸,倒映著自己不清晰的輪廓,卻能辨認的出極其狼狽。
  “我知道了。”她說,溫和地朝她笑笑。
  大嬸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繼續搭話,結果的手機進了郵件的聲音打斷了她。
  季瞳忙亂地按下綠色鍵,好讓音樂及時停止以免干擾到其他乘客,在還未讀內容前,又看了一眼大嬸,補充道,“謝謝你。”
  大嬸羞澀地說了些什麼,她沒注意去聽,精神全部集中到了郵件上。
  指尖延伸到肩關節的地方都在痛,甚至可以感覺到血液流動的速度,脈搏藏匿在底下輕緩地跳動,突突突突——
  震盪的手開始顫抖。
  她看著螢幕眨了眨眼睛,五秒後,預想不到的眼淚化開了字體。
  黏答答的一片。
  深呼吸,胸骨高高的挺起,跟著用盡全力噴吐出去,方才止住接踵而來的鼻酸。
  回了和自己所想的,不相干的內容,再側過臉看看玻璃窗上的身影,突然覺得噁心。
  你為何要道歉。
  你沒有必要道歉。
  該道歉的人,是我呀。
  手塚。
  第二天去學校,因為網球部在大賽的第二輪便被刷下,所以弄得所有的學生,都形意闌珊的,冰帝好像從來沒有這麼灰暗過。
  踏進班級,等著她的竟是沉默,以往都是鬧的人能嘔血,誇張的叫聲屢見不鮮,而現在,卻都或趴或仰的,在自己的位置上,憂愁著臉,替自己喜歡的人難受。
  櫻井肯定也如此,見她進來,便拉著她到教室最後方的角落裡,認真的審視她。
  季瞳被盯得頭皮發麻,齜齜牙,反手摸了摸她的腦門,“你受刺激過度啦?”
  對方沒有回答她,咬著嘴唇,眼眶逐漸濕潤,她這才隱隱的覺察到哪裡不對勁,便收起了調侃的態度,耐著性子等她道明原委。
  “昨天的比賽……你應該看的。”
  “怎麼?”
  “我只要一想起跡部學長的眼神,就很想哭。”
  “……”
  “明明已經註定要輸了,體透支了,還是堅持了下去。”說到這邊,櫻井的五官變得扭曲,臉色也憋的通紅,“那個叫手塚的也是……”邊說,眼淚邊大顆大顆的往下砸,雙肩跟著顫抖。季瞳伸手替她抹去,又聽她接著道,“最後,所有人幾乎都哭了。”
  櫻井的話,瞬間麻痹了她的感官,讓她的手指,就這麼僵硬在她的臉上。
  想要安慰幾句,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立場,變得啞口無言,只得乾咽著唾沫。
  是,她連看他們之間比賽的勇氣都沒有,何來的資格去做選擇。
  罪人。罪人。罪人。罪人。
  一聲聲無形的咒駡,合併著周圍聚集過來的目光,還有坐在離她們並不遠的鳳長太郎的安靜,集體轟擊著她的防線。
  就快要窒息了。
  櫻井見她不回答,抓著她的袖子,用帶著惋惜與略微責怪的口吻問,“你為什麼不在呢?”
  言下之意,該是說如果她在,或許會給跡部一些動力。
  那麼冰帝,也不會輸掉。
  季瞳無地自容,所有的苦衷都囤積在喉嚨處,想解釋,想為自己辯駁,卻因為逃避不掉罪惡感而喪失欲望。
  像是吸管被果肉給堵塞住了,不能順暢地吸到杯中的果汁,於是只剩下一顆顆的泡泡在杯中沸騰。
  進退不得。
  比想像中的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不可饒恕,不能原諒的感覺。
  雖是自己灌輸給自己的,旁人壓根在事情過去三天后就逐漸恢復平靜了,她還是不肯犯過自己。
  想要給自己一點懲罰,認為自己還沒資格幸福,經常對自己做的決定分不清對與錯。也是因為如此,原本對手塚存有的抱歉,又多留了一份給跡部。
  視線交集便會閃躲,肢體接觸便會逃避,一點都不像是戀人。
  跡部對她似乎溫和了許多,少了捉弄和使喚,突然變得體貼了讓她不知所措。
  從未設想過自己的性格居然會這般糾結。
  徘徊不定,也毫無方向感。
  所以非常的討厭自己,非常非常的討厭。
  倒是櫻井,得知她和跡部在一起的消息後,徹徹底底的松了口氣,替她高興了好久,激動的像是搞的了忍足一樣,還說,“看不出來啊,你真能忍,換做別人,估計早滿城風雨了。”
  有什麼好炫耀的,這份感情,本來就是註定有一方要受罪的。
  和手塚也失去聯絡,現在的自己,更沒有資格去主動找他,也不能去找他。
  於是乾脆刪了他的號碼。
  放學的時候和櫻井一道回家,在校門口,看到等在一邊的跡部。櫻井笑著用手肘撞撞她,接著便自覺的撤退,留下他們兩個,在落滿夕陽的場景裡相對無言。
  影子重疊在一塊,距離卻隔著有三四個人那麼遠,因為背著光的關係,跡部的臉有一半都躲藏在陰暗中,而另一半,卻渡著一層柔軟的金。
  鮮明的對比。
  導致意識頃刻模糊不清,好像眼前的他是虛幻的。
  樹葉磨合的味道帶著夏天快到來的提示,身後的路,蜿蜒著一直通往山頂。曾經有一回跟著櫻井跑上去玩,站在最高的地方,鳥瞰東京。腳下的城市變成一幅高手筆下的CG圖畫,太陽的光芒從左至右,依次是橘紅,橘黃,淺粉,黃,淺黃。建築曖昧不明,雲朵很近,觸手可及,成群的鳥張開羽翼,滑翔在天空,盤旋著,宛如為了即將落下的太陽,做最後的鳴唱。
  視線收回來時,跡部剛好邁開了步子,邊走,邊對她說,“我送你回家。”
  不是命令,不是必須,而是邀請。
  第一次,聽見他如此平緩的語調,不真實的,所以有些還來不及回神。
  “啊……嗯……可是我今天做電車。”
  “我陪你。”
  不容分說,之前的退讓蕩然無存,抓起她的手拉著她便走。
  乾燥的掌心細細傳遞著溫度,一樣有著繭子,只是其餘的部分,柔軟又寬厚,雙倍的安全感。聽說手掌軟的人心也很軟,跡部的外表,究竟期滿多少真實的個性。
  想至此,她側過頭,看著他線條優美的臉,又垂下眼,這才發現,他的用,是十指相扣的姿勢。
  掰都掰不開。
  貫穿整個東京的JR線,就有三十多條,慢車,快車,中途不停站的等等等等……旅客或者剛入日本的留學生,對此一定很困惑。
  記得剛坐時,緊張的手汗都出來了,生怕弄不懂丟了臉,幸而遇到服務態度好的工作人員,指點了她該怎麼購票,才沒有讓等在她後邊的乘客失了耐性。
  因為此刻正值高峰時段,人潮難免擁擠,卻一個接一個的,還算得上井然有序。預料外的是跡部持有通用的交通卡,貌似是八萬多一張的任何地方都能派到用處,本以為他這般的少爺,除去私家車就是出租,沒想他也平民化的很。
  “去禦台場吧……”臨進閘前,他突然改變了目的地。
  季瞳一愣,看了看手中票的價格,是比他要去的地方,貴出了好幾倍的。
  “哎?不是回八王子麼……”有些肉麻錢。
  “突然想去,不行?”轉過身,看了她一眼,將她推倒自己的前面,催促她快些進去。她哦了一聲,儘管疑惑的想,禦台場不就是“有明網球之森公園”存在的區域麼,他去那邊是想要做什麼,還是由著他了。
  被圈在小小的範圍內,跡部很好的替她阻隔掉了四周人擠人的環境,順便也驅散了不知何時回出現的電車之狼。下巴貼著她的頭頂,偶爾在她耳邊問一兩個問題,引來很多羡慕妒忌的視線,眼神渴望的幾乎都想成為她。
  貌似很早之前,在自己還是初中生的年紀,看見她和跡部這樣的組合,也會星星眼的期盼好一陣子。並和所有女生一樣,幻想著自己有哪一天,成為小說裡的主人公,做雖然普通卻能經歷不平凡人。
  電車進入黑暗之後,玻璃上投射的倒影也清晰了起來,雖還是淡淡的色塊,卻能看出表情與五官。她呆呆著盯著自己,無意和看著她的跡部目光交匯,於是異常羞澀的假裝被其他事物吸引,卻始料未及的迎來他轉移到脖頸上的手,幾乎是不給時間過渡,手臂只微微地一個用力,她的後背,便和他的胸膛貼在了一塊兒。
  如此緊密的擁抱。
  從門縫裡鑽進來的風吹動劉海,四周散開一片到抽氣。
  跡部不在意的輕笑著說,“偶爾坐趟電車,倒也不錯。”
  下車後七繞八拐地走了幾條街,兩人最終在一家甜品屋的門口停下。
  抬頭了眼招牌,表情頃刻僵住,一時哭笑不得,就傻傻地抽搐著嘴角。
  “想吃冰沙。”
  說了說了……
  還彆扭著臉,一副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吃的模樣。
  季瞳憋得快內傷了,又實在不敢爆笑出聲,於是只得趕緊點頭附和,迅速溜進店裡再背著他偷笑。
  排了一會隊,站在隊伍的最後頭,等到點單時自然要了兩份紅豆味的。
  店員皺了皺眉,抱歉地告知她紅豆味是限量,今天的,就只剩下一份。
  思考了半晌,決定自己另選其他的,把招牌留給大爺。
  剛說了一個字,身後不知何時已經進來的跡部便打斷了她,“那就一份。”
  驚訝地看向他的空擋,店員就迅速地按下收銀機,向她報了價格。
  跡部撇了她一眼,問,“別告訴本大爺你沒帶錢。”
  通常不是該說——我來付的麼……
  就和手塚一樣……
  為什麼你大爺今個突然變得這麼小氣啊!
  你的華麗呢,你的美學呢,你不怕旁人認為你是小白臉啊!
  雖然心裡是這樣想,還是乖乖付了錢,店員很明白事理的給了兩把勺子。
  一把粉色,一把藍色,尾端處都是英文字母sweet。
  找了個剛好空出來的座位坐下,倚著窗戶,是安靜的角落。
  季瞳把漂亮的玻璃器皿推到他的跟前,示意他可以先吃。跡部不客氣地挖了一勺放進嘴裡,唇間抿出一層淡淡的紅,表情看不出味道的好壞。
  反復幾次過後,她做了個讓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動作,伸長了手,貼著他的嘴唇輕輕摩擦,替他擦掉殘留著的糖水。
  跡部停下動作望著她,她則像被蛇咬到了一般,迅速收回手,埋下腦袋拿起自己的那勺子搗鼓冰沙。
  一下一下,彷佛不把盤子戳個窟窿就誓不甘休。
  可能是太使勁了,不足一分鐘勺子君就受不了,脫離她了的魔抓,掉在地上一命嗚呼。本能促使她想要彎腰去撿,跡部阻止了她,告訴她,“一起吃。”
  說著,便挖了一塊冰遞到她的嘴邊。
  血液一股腦的集中到臉上,心臟跳動的聲音都可以清晰的聽見。
  脖子朝後仰了仰,卻不敢看他,能分明的感覺到他壓迫的視線。
  於是別無他法,只得張口含住,僵硬的都忘記要去爭奪這唯一一把勺子的掌控權。
  “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趁她發呆的空擋,跡部分析了她這幾天來的異常,“你不必擔心,本大爺,可不是輕易言敗的人。你忘記不了也好,覺得罪惡滔天也好……我都能去改變。”
  他自信地一笑,又挖了一勺自己吃下,目光投射到窗外,接著又轉移至她的眼睛,故作輕鬆的表情收緊為認真,一字字地說,“只要你相信我。”

  Chapter.52

  是一場極其普通的約會。
  坐電車去吃甜品。
  牽著手過馬路。
  迎著夜晚降低的氣溫相互取暖。
  偶爾有交談,卻不似從前般嬉笑怒駡,什麼都能聊,只對兩人之間的關係避而不談。
  是初戀的青澀,該有的,不該有的,再正常不過。
  等紅燈時被身後一家汽車旅館前攬顧客的人搭訕。
  對方殷勤地向他們介紹最近的優惠政策,說的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內容尺度之大,弄得她和跡部都迅速紅了耳根。
  於是抓著的手迅速撒開,跑到很遠的地方調均呼吸,他則跟在後頭輕輕咳嗽,路燈拉長他的影子帶著重量的一層層遮擋住光芒。
  但是這又能怎樣呢。
  她轉過身,他依然在那兒。
  朝她攤開掌心,眼角的淚痣在閃耀。
  “笨蛋啊,過來。”
  他看著他,眼神裡雖有責怪她的小題大做,但語氣,卻寵溺如常。
  她哦了一聲,搔搔臉向他靠過去,跟著身體就大幅度的傾斜。
  一片又一片的溫暖擴散,左手被藏進了他的口袋中,靠著他的胸膛,聽見頭頂熟悉的哼笑。
  “以後要是冷了,隨時都可以躲到這裡。”
  他指了指了自己心臟的位置,撩起她的長髮,在眉心落下一吻。
  “所以,不要再像剛付帳那樣,覺得本大爺很小氣了。”
  像吃了一口芥末,辣的,嗆鼻的,忍無可忍的,頭頂骨被撞翻的痛苦。
  眼淚掉不下來,酸澀卻在無限倍的膨脹。
  她咬了咬牙,化被動為主動,只這一次,不是衝動,而像是被這股感覺激醒了所有的理智。
  我們其實並不遠啊。
  推開沉重的大門,等待的還是冷冷清清的客廳。
  剛要說一句,我回來了,看看四下的人,就止了口。
  說給誰聽呀。
  管家先生恭敬的迎上來,彎下腰對他說,“少爺,歡迎回家。”
  他將書包和球袋遞交給他,嗯了一聲,越過他徑直上樓。
  一年,三年,五年……
  數不清的日日夜夜,年過年節,都是這般。
  少了父母的家庭模式,外表再光線奪目,內在不過是沾滿了蜘蛛網與灰塵的簡陋房梁。幸好現在有了專屬他一人的陽光,從縫隙中擠進來,照到最陰暗的角落,再岌岌可危的地方,一樣能夠顯得溫馨。
  想至此,他的嘴角邊忍不住上揚,腳步在第三階樓梯處停下,轉身看了眼身後的管家。他的表情,似乎隱藏著什麼,滿額頭的汗,垂著目光不敢與他對視,於是他這才覺得異常,就問,“有人在?”
  “夫人回來了……”管家只得如實稟報,又退下幾米,對一邊的傭人說,“快去準備洗澡水。”
  “不用了,我先去見她。”他制止了正要趕去浴室的女傭,心裡苦笑出聲,又不是賓客,何必弄得那麼正式,如果他連見自己的母親都要打扮的乾乾淨淨,那這個名為跡部的冰窖中,是否還存有親情呢。
  明明是在一個同房子裡,卻已經好久都沒有跨入這片區域。
  跡部景吾在門外頭停留了足足一分鐘,才擰開把手走了進去,故意的,沒有敲門。
  應該昏暗的內如今被開了一盞小小的燈,他的母親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螢幕凝神,仿佛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跡部非常想喊一聲,“媽媽。”想想不妥,話到嘴邊就換成了,“母親。”
  多少寂寞,也只能往肚子裡咽,期盼著在她的面前,丟掉抱負和光圈,退回到最初的模樣,像個孩子一般無理取鬧些,或許任性,可這終究是幻想,它並不能成真。
  名為跡部由希的女人,端著咖啡輕抿一口,在放下杯子,杯底和盤面發出碰撞聲的瞬間,抬起眼睛,沖他微微一笑。
  “景吾,去哪兒了?”
  “禦台場。”不想撒謊。
  “去禦台場做什麼?”
  跡部沒有回答,不知該怎麼回答,她的母親遲疑片刻,就釋然的點點頭,“打球吧?”
  “嗯。”
  “比賽不是輸掉了?”
  “啊,輸了。”
  “既然如此,就收收心念書吧……都高三了,要知道你和平常人家的孩子不同,不能只顧著興趣愛好,懂麼?”
  “我明白。”
  跡部由希輕嗯一聲,移開好不容易在他臉上停留的目光,再次看向電腦,打了幾行字,抽出精力來與他接著對話。
  “學校生活怎麼樣?”
  “一切照舊。”
  “沒交女朋友嗎?”
  跡部一愣,有些驚訝他母親為何會突然關心這個,以往總是說不到三句,就草草結尾的,難道她聽到了什麼風聲,從別人那兒得知了他和小瞳的交往?
  “母親……”
  “嗯?”
  “您答應過我,不干涉的。”
  “哦,我沒忘,就是好奇罷了,想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子這麼幸運。”
  明明清楚,明明瞭解,卻偏偏要裝著一切都是陌生的訊息,難道不能溫和下來,好好的談論麼,非要想調查戶口似的,把人家的底細從自己這邊探聽到,再和挑選海鮮一般,把不好的撇去,只留最精美的?
  跡部有些惱怒,母親語氣裡藏著的暗示,他再明白不過,他壓了壓幾乎要吼出來的與你何干,自嘲的笑問,“您應該都查到了。”
  “上杉瞳,上杉橋樹的獨孫女,從小在中國長大,而後跟著母親來日本尋親,不料出了車禍,一夜間失去最親的人,又在醫院睡了五年……”跡部由希毫無感情地說,仿佛只是在報備工作上的資料。跡部的心一點點的沉下去,知道自己不過她,無論明的,暗的,軟的,硬的,他都不是她母親的對手,自己的驕傲都是從她哪兒依樣畫葫蘆學來的,又怎麼可能推到她替自己建築起來的圍牆,也是唯一的親情保障呢。
  “嗯,條件還不錯,我暫時就不管了。”
  “哈?”
  “呵呵,談戀愛就需要這樣開朗的女生……不過結婚的話……還得多考慮,雖然沒必要得罪上杉老頭,但她應付不了跡部家的生活。”
  “母親你……”
  跡部想要反駁,卻被母親生生地打斷,“她能面對媒體麼?能忍受丈夫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半年都見不到面麼?能抵擋住外界的壓力麼?能替你分擔公司的事物麼?就算當全職的家庭主婦,她的性格,能受的了丈夫孩子是全世界的生活麼?”
  跡部聽了這一席話,表情逐漸黯然,他想她連小瞳的性格都探聽的那麼清楚,他還能去辯駁什麼。
  可她的母親,眼睛卻愈發亮了。
  “就知道你啊……不會管這麼多,也是死腦筋,跟我當初……”想說什麼,看到他的臉色改了口,“幸好你不是唯一繼承人,你得感謝碩,否則,不單我,你的外公也一定會干涉,不說定在你國中時就幫你訂婚了。”
  “母親,我認定的人,我不會先放棄的。”
  “哦?”跡部由希挑眉,“你的意思是,除非是她不要你?”
  “……”
  “呵呵,那還真困難。”
  “所以,請你給我們一點時間吧。”
  “景吾……”跡部由希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側過臉,“我看出你認真了,這還是第一次吧?”
  “嗯?”
  “第一次喜歡除了嵐以外的女生呀……原本我還替你擔心呢,想這是挺麻煩的,不過這樣也好,先試試吧,上杉瞳的話,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算是暫且的得到赦免,跡部景吾雖不稱心,但眼下再去爭奪多點機會的話,只會適得其反。早就預料到的,相信她那邊也是,既如此,沒道理不去迎對,更何況,局面不算最糟,於是他溫馴地應聲,再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說了父親,聊了外公,又討論了一下碩的婚事,母親總不停的敲打檔,翻閱資料,還有報告,喝咖啡,像是用忙碌來告訴他,交流可以結束了。
  在她看不到的陰影裡凝視她工作的神情,多年幾乎不曾改變的容貌,驚豔的根本不像是四十的女人,遺傳到的眼睛,嘴角,膚色,淚痣……
  諷刺地蟄痛胸口。
  算了。
  都習慣了。
  算了……
  轉過身,告辭,退出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一場所謂的深談,難能可貴,可為何還是覺得有些悲哀。
  下一次,又是何年何月。
  想著,拿起手機播出電話,再短暫的嘟聲後,清甜的嗓音瞬間抽走了他囤積到的難受。
  走到陽臺上,看著外面的綠樹成蔭故意不說話,捉弄的心情又泛起。
  “喂——喂——出聲啊!”
  “大晚上的……你裝鬼呢……”
  “景吾?你沒事吧?”
  “別嚇我啊——”
  聽到這兒,跡部終於恢復了自信的笑,這才出聲,“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突兀的話讓對方在電話那邊靜默好久,跟著嘀嘀咕咕的罵了一通,最後才忍不住好奇心,問,“什麼……”說完一頓,有些警惕地道,“我想先聽好的……”
  “壞消息是……”
  “喂喂,我想聽好的啊!”
  跡部不理會,自顧自的往下說,“壞消息是本大爺真的喜歡上了你。”
  眯起眼睛,作弄玄虛的一個停頓,儘管她看不見,還是抓緊了手裡的電話,“好消息是……我已經決定不會放手了。”

  Chapter.53

  五月很快的就臨近尾聲了,季瞳的生日,哦,不對,是上杉瞳的生日,也跟著走進了。雖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但已經有人說了要幫她慶祝,她自然沒道理推脫。
  樂著可以白收禮物又當壽星,幸福追在屁股後退使勁地跑。
  天天都滋潤的像個招財貓似地笑,逢熟人就問,“我禮物呢……”
  網球部的一干人等均沒有逃脫掉她的魔抓,一個個的,都將禮物雙手奉上,順便留下一句,“生日快樂。”然後火燒屁股的不等她把包裝拆完就溜之大吉。
  就怕她丫的不滿意,去跡部那兒告他們狀。
  其實季瞳不挑剔,對於禮輕情意重這詞向來認同,並且,一般情況下她收到的都是她覺得挺好的東西,偶爾,比如碰到忍足這樣的角色,才會花二十分鐘去拆的盒子,結果發現縮水縮的只有巴掌大的塑膠盒,還掛了個迷你九層鎖。
  把玩了半天,弄得滿頭汗,忍足和著大夥卻在旁邊笑得撒手人寰。跡部非但不幫她,還跟著一塊樂,搞的她一急,直接找了把剪刀將外層剪開,這才如願地取到最最裡邊的香水。
  揮舞著它展開報復,拔開蓋子,噴向每一個笑過她人的衣服,無意讓這一段插曲,成為冰帝廣為流傳的佳話。
  那一天,網球部的大部分成員,都做了一天的少女。
  因為那款香水名字叫——歡笑精靈。
  跟著到了生日當天,跡部大爺突然鬧失蹤,連一份郵件都沒有給她。
  季瞳心知肚明,也故意不主動聯繫他,窩在家裡頭,換上櫻井送她的新衣服,等著向她洩露情報的人來接送。
  五點剛過一些手機便震天響,數不清的道賀郵件悉數而來。
  看了全部,沒有一一去回復,只撿了一條重要的,跡部碩發來的回,他說自己在她的家門口了,讓她趕緊出去迎接。
  看完就拿著包就往外沖,在走廊撞見爺爺,嚴肅著臉嚇她,卻在她急的面紅耳赤時快告訴她,“玩的開心點。”
  季瞳重重地哎了一聲,跟著揮別福井阿姨,來到院子裡和跡部碩會面。
  他踩著自行車,帶著蛋糕,一見到她,就憂愁著對她說,“景吾派我當車夫,你說天理何在。”
  “你的寶馬呢,你的賓士呢,你的法拉利呢。”探頭探腦地張望。
  “都在車庫裡休息……”
  “別跟我說它們集體生病了!”
  跡部碩瞪大眼,像是發現了多麼不可意思的事情,誇張地叫著,“你真聰明。”
  她切了他一聲,跳上自行車後座,拍拍他的後背,“走吧,司機大人。”
  “什麼大人,今天你最大,說吧,一會兒想怎麼整景吾。”
  “我整他幹嘛呀,他不聯合這嵐整我就不錯了。”
  “他敢!”跡部碩跨上車墊,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除非他希望我把他小時候那點兒全抖出來……”
  季瞳一聽這個立刻來了興致,討好地祈求,“跟我透露點唄?”
  跡部碩神秘地哼笑,什麼都沒回答,只是踩下輪子,帶著她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裡飛奔起來。
  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夕陽殘留的余暉灑滿了人間。
  她的手死死的抓住跡部碩的衣角,生怕他速度太快,一個拐彎,自己就被甩了出去。
  “和景吾進展到哪兒啦?”
  “你想聽到什麼……”
  “唔……太平淡的就不用說了……來點勁爆的吧?”
  “勁爆你個頭,好好騎車。”
  安靜久了就冒出三兩句對話,更多時間,都是沉默的。
  不過倒也不顯尷尬,他是自己穿越過來遇到的一個朋友,從來,從來都不會生分。
  彼此仿佛已經建立好了親人的關係,哥哥或妹妹這樣稱呼不必強行套上也早就在心裡認同了。
  一個成熟中帶著幽默。
  一個開朗中透著成熟。
  多好的互補。
  “小瞳,要好好愛景吾啊。”
  “啊?”
  “呵呵,沒事。”
  騎到半路,竟說了類似於臨別的話,季瞳迷惑正著,還沒理清思路,手機就傳來只屬於跡部的鈴聲。
  於是無奈,只得暫時停下接電話,靠著路燈,一聊就是十來分鐘,主要內容,還是催促,嫌她慢。
  這期間,跡部碩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嘴角始終存著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眼神,是千年寒冰都凍不住的柔軟。
  是個天崩地裂都能泰然處之的人吧。
  合上手機,覺得口渴,剛巧身旁就是一家便利店,於是她提議說,“唔,我去買個飲料,你在這兒等我吧。”
  “我陪你進去?”
  “不用了,我一會就出來。”
  “好。”跡部碩揉揉她的頭髮,笑說,“那我等你。”
  嗯了一聲,拋下他走向便利店。
  店門自動打開,營業員清涼地喊了聲,“歡迎光臨。”
  空調開的有些大,明明穿的不少,卻莫名的一陣冷。
  她搓搓手臂,朝冰櫃走去,拉開門,指尖剛觸上一瓶綠茶,就聽見店內原先的播放的日語歌曲,被切換成了中文。
  季瞳有些欣喜,拿出飲料等待前奏放完,邊往堆放雜誌的地方走,邊跟著唱起來。
  “愛上一個天使的缺點,用一種魔鬼的語言。”
  唱完第一句時,剛好走到,於是就隔著玻璃看了看站在外頭的跡部碩。
  對方沖她揮揮手,提起蛋糕盒子,用唇形告訴她,“快點,景吾還等著。”
  朝他做了個鬼臉,便隨手抽了一本翻閱,抬起左眼得意的沖他笑笑,跟著哼唱接下來的,“上帝在雲端,只眨了一眨眼,最後眉一皺,頭一點。”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聽中文歌,這樣淒美的歌詞,想必這會兒也只有她能瞭解。聽著,就有些恍了神,思緒被遷回前世,想起坐在電腦前,帶著耳機跟著音樂哼唱的年紀。
  那會兒太喜歡它,以至於將他抄寫在了一本新買的日記簿上。
  紅色的筆,周圍塗抹上七彩的線條,還有一張從書本裡減下來的圖片。
  具體細節她忘了,只記得充斥著黑色的羽毛,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聽到這會,她才驚覺這詞貌似有點兒觸眉頭,今天生日,雖不是真正屬於她的,倒也該替上杉瞳過呀。於是她放下雜誌,打算再取寫零食就走,不料剛跨出一步,就聽見一聲刺耳的,急刹車聲。
  惡魔的降臨根本不會給人預警和過渡,短短幾秒,快的她甚至還未縮回腳。
  一切美好……
  就剝落成醜惡的面目。
  最最恐怖的叫囂——幾扇巨大的玻璃窗戶同時爆破!
  飛散在空氣裡,猶如雨絲般的碎渣子,一道,又一道的射向她。
  須臾,便皮開肉綻。
  鮮紅的血液,順著膝蓋,手臂,臉頰,一路流淌到腳趾。
  積成一灘,濃的像是岩漿,燒裂了她的神志。
  她的眼神空洞,此刻竟感受不到半分的痛楚,只是原處,轉過頭,定定地看著那根已經坍塌的路燈,手中捧著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
  喇叭裡斷斷續續的傳來委婉悠長的女聲,仿佛牽引魂魄的吟唱。
  炸碎的玻璃,苟延殘喘的持續飛射,或許這是最後一波的攻擊,卻怎樣都無法躲過。一顆只有紅豆那麼大小的屑,趁著她驚恐地撐大雙眸的之際,直直的插向她的左眼。
  世界霎時一片猩紅。
  季瞳痛的渾身打顫,失去全部力量跪倒在一堆碎片裡,死死地咬著牙,逼迫自己不許尖叫,然而疼痛卻一浪高過一浪,像是有人拿著把刀子,硬生生的在她的眼球上反復的劃拉,根本無法忍受。她捂住左臉,從喉嚨裡擠出微弱的呻吟,感受到從指縫中流淌出來的粘稠物,唇齒間湧現的腥甜,伴著汽油味,燒焦味,伴隨著人群的驚呼,空靈的淺唱,還有自己的心跳,一同走向毀滅。
  不知是多久,三秒,五秒,或者更長的時間,她聽見耳邊有人怒吼著,“快跑啊!要爆炸了!”她來沒來得及反映,身體便被連拉帶拽的拖向門口,從皮膚裡逃亡掉的血液,沿著身下的地面,一路延伸到店外的大樹旁。
  幾乎與此同時,全部人都四散開,邊散邊喊著,“撤!!!!快撤!!!!”
  卡車冒出幾絲火星,她在心裡哭喊著尋找……
  小碩——
  小碩——
  小碩——
  你在哪裡——
  她卯足了力氣想支撐著站起來,視線無意落到卡車底部,單瞳緊縮,瞬間……就放棄似的癱倒下去,側臉貼著泥土,呵呵呵呵呵呵地笑起來。
  笑聲逐漸擴大,一聲一聲,撞擊著胸骨,內臟,每一個細胞,殺死了體內的靈魂,讓看到的人都害怕。
  “孩子!過來啊!過來啊!!!”
  有人從很遠的地方朝她呐喊,她卻開始聲嘶力竭的尖叫,扯著頭髮,用僅存的能量,去撞擊樹根。
  然後提起嘴角,脆弱地一笑,輕輕地合上眸子,讓眼淚順著眼瞼,掉進另一隻已經註定報廢的眼睛。
  一秒——
  二秒——
  三秒——
  轟——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出來。
  好,我等你。
  好,我等你。
  好,我等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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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54

  像是在漂浮,沒有重量,醒過來之後,便到了她剛當入這個世界時,待過幾天的公園。
  沒有人,但所有建築物的位置也都在原來的地方。
  她自己一個人走了很久,走到四周的光源一一減弱,只剩下一棵開的剛好的櫻花樹才停下。
  情緒有了劇烈的波動,內臟全部翻攪到了一塊。
  她看到了熟悉的男子,此刻正依靠著樹幹,眺望著遠處某個不知名的點。
  身上穿著出事時候的那一套衣服,白襯衫,帶著大片大片的血漬,臉上卻乾淨的一塵不染。
  灰紫色的發,淺紫色的眸,熟悉的好像一分鐘都不曾離開。
  他大概是沒有感應到她的靠近,自顧自地持續地微笑著,沒有眨眼。
  所以她知道,他只是魂魄,因為只有魂魄不會眨眼。
  她叫他,話一出口就變了語調,
  很久很久,男子才看向她,並不驚訝,像是很早就等待著她的到來,朝她擺擺手,示意她過去。
  她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張開雙臂飛奔向他。
  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一團霧,無法用胸膛護著她,所以兩人觸碰到的一瞬間,都穿透了彼此,冰冷與滾燙的混合,眼淚潸然而下。
  小碩小碩小碩小碩小碩……
  她開始重複又機械的念這個名字,中文,每一個拼音字母,都像是從後背射到心口的箭,痛的她到最後都失去了聲音,變成啥呀難聽的嗚咽。
  丫頭,不要再哭了,再哭我也要跟著哭了。
  他說,她不回答,倔強地哭喊,停不下來。
  丫頭,想不想我。
  丫頭,你怎麼這麼傻呢。
  丫頭,喜不喜歡我?
  丫頭,富士山的日出很美吧,其實我還有個秘密沒告訴你呢。
  丫頭,要堅強啊。
  丫頭,好好地去愛景吾。
  丫頭,眼睛疼不疼?
  他一直一直的說話,她一直一直的哭泣。
  黑暗中,唯一的互動。
  他看得無奈,想要同往常一樣觸碰她的頭髮,卻忘記自己只是一朵靈魂,無能為力。
  指尖穿過她的皮膚,帶到一絲的溫度,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
  丫頭,還記得我們第一見面嗎?我用一筐土,把你弄得滿身是泥。那時候我以為你是我家裡邊派來監視我的,所以偏激了一點。卻在聽到你說了一口蹩腳的日語後,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你有我沒有的明亮眼神,軟糯的語氣,親切的就像是我的妹妹,讓人想不去疼惜都難啊。
  嗯,不過我的福報項來都不好,估計是沒有那個資格去繼續保護你了。這樣也好,反正我累了,剛好可以休息,應該會睡很久吧?
  她終於停止哭泣,問他那你要睡多久……
  呵呵,睡到你們都老了,都沒有力量再去愛誰了,我就起床,然後啊,陪你們一起走。
  她的五官再次扭曲,歇斯底里的說,是我殺了你,你不要原諒我,你要恨我,詛咒我……
  為什麼這樣想?
  因為我沒有讓你陪我著進去,如果你陪著我,或許我們都能逃過一劫。
  你不會死,我也不會瞎,我們都應該在餐廳裡吹蠟燭吃蛋糕。
  我都準備好我的願望了,我不貪心,我只想讓你跟嵐的寶寶漂亮健康。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呀……
  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要先我們一步離開。
  為什麼要走的這樣匆忙,連一聲再見都不給我留下。
  死的是我,或許還比較好。
  他不語,半晌,依然笑著說,死的如果是你,那麼,傷心的人會更多。
  她哼笑,對自己深惡痛絕到了極點,顫抖著說,我因為你,認識了他。因為你獲得了沒有血緣關係的親情。因為你,看到了富士山的日出。也因為你,被一直一直的保護到現在。
  你的笑臉那麼的好看。你的眼神那麼的溫暖。你對我是那麼那麼的好。
  所以上帝他怎麼捨得……
  怎麼捨得把你從所有人的生命裡強行抽去……
  她無聲地掉淚,他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地,點在她的眉心。
  你當初,不也是這樣到了這邊的嗎?
  他轉換姿勢,攤開掌心,接住她的眼淚。
  透明色的,閃著一些微弱的光,積存一秒,然後穿過……
  死亡並不可怕不是嗎?你比誰都懂。
  你會重生嗎?
  我的重生,沒有意義。
  你騙騙我吧,告訴我說你會重生的,會去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身體,這樣,我才會比較好過。
  傻瓜,我們都會有新的生命。
  我不要投胎那種的,那和死了又什麼區別。
  我就是死了呀,這一切都是註定的。
  去他媽的註定,滾蛋滾蛋滾蛋。我恨老天,我恨他,他總愛開玩笑,總愛奪走對人類來說最珍貴的東西,他喜歡看地震,喜歡看海嘯,喜歡發大水,喜歡玩所有噁心到極點的遊戲。他為什麼這樣對我們呀,我們就是再無知,再黑暗,在無恥,我們在他面前也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呀。我們鬥不過他,怕他,城府他,還不夠嗎,他還想要什麼呀!他憑什麼呀!
  小瞳,我們種下了什麼因,就該嘗什麼樣的果,我想他也許是感應到了我的疲憊吧。
  就算如此,難道你不會不甘心嗎?你是要當爸爸的,你的寶寶還未出世,你不想看看他的眼睛像誰,鼻子像誰,嘴唇又像誰嗎?不想替他取名字,不想抱他吻他養他成人嗎?
  他沉默,抿著嘴唇點點頭。
  想,可是,我更希望你活的開心,不要因為我,而失去原有的開朗和笑容。
  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
  當然可以,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相信我。
  可你說你要等我的,你說的,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訴我了。
  我一直在等你,就站在路燈下,視線從來都不曾移開。
  可我卻讓你死了,就因為這個,讓你死了!你要我怎麼釋懷,要我怎麼再去幸福,你讓我如何去面對景吾,又如何去面對肚子日漸隆起的嵐。
  她邊叫喊邊踢打這空氣,又失控地抽著自己的耳光,使勁扯著自己的頭髮,像是永遠也發洩不完。
  他看著,心如刀絞,卻不能阻止,只得等她的冷靜。
  小瞳,要回去了。
  回不去了
  再也,回去不去了。
  我就陪你到這裡,未來的路,還得自己去挨過。
  要記得我說的,我會一直一直的在,在你看不到,也聽不到我的地方。
  等著你,等著你們。
  所以回去以後千萬不可以忌恨自己,不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替我好好的照顧嵐,好好的珍惜景吾。
  她驚恐地瞪大一隻眼睛,方才覺察出不對勁,於是趕緊撲倒他懷裡,想要抓住他不讓他離開。
  而他的身體卻像是裝了一塊磁鐵,開始朝後飄蕩,任憑她如何用力,都挽救不了。
  含著微笑,沒有招手,沒有說再見。
  他不想她難受,同樣的,也想留給她最後一絲不可靠的希望。
  她釋放出迄今為止最大的嘶吼,吼的胃裡反湧出腥甜,吼的聲帶毀滅。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的被黑暗淹沒。
  其實再見從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見不到開花生枝。
  見不到日出日落。
  見不到白雲朵朵。
  見不到車水馬龍。
  見不到下雨飄雪。
  見不到自己喜歡的人。
  見不到喜歡自己的人。
  見不到親人,見不到朋友,見不到窗臺前擺放的仙人掌。
  見不到入睡前的燈光。
  見不到醒來後的世界。
  見不到你,見不到他,見不到貪戀著的放不掉一切一切。
  一切一切都會大火燒滅,被丟進泥土,埋進深淵。
  ++++++++++++++++++
  搶救室的紅色燈變灰,醫生從自動移開的門裡走出來。
  眼神黯淡,摘下口罩微微搖了搖頭,歎一口氣,艱難地說,“抱歉,病人已經走了。”
  他的話奪走所有人的曙光,讓他們均是一愣,而後,很快便有人抽泣著癱倒下去。
  跡部不語,只是從座椅上竄跳起,沖向醫生將他一把撞到牆壁上,咬著牙命令,“你給我回去救!”
  他雙眼通紅,強忍著酸澀感一遍一遍地重複,雙手緊握成拳,胸膛起伏不定。
  “景吾,沒用了……”
  他的母親勸慰他,被他甩開,依然扣著醫生的領子,怒視著他,“你給我,把他救活!”
  “抱歉,我盡了全力了。”醫生企圖掰開他的手,額頭間分泌出一層薄薄的汗水,視線求救地的掃向其他人。可是半晌過去,沒有人願意動彈,各自沉浸在巨大的打擊中,垂目,或者痛哭。
  清醒的,大概只有手塚國光和上杉橋樹。
  但他們在等待另一邊的情況,無心去管跡部的行為。
  他們理解他,並認為如果換成自己,也許比他還要激動。
  手塚閉著眼睛,回想接到消息時的一幕,那會兒他剛到家,外衣都還沒來得及換電話就打來了。他只覺得瞬間星轉鬥移,大地分裂成兩半,周遭的事物模糊成一塊塊不清晰的色澤。她的母親更是面如土灰,軟在他的身上捂著嘴巴淚流不止。
  他記得爺爺說,“小瞳的眼睛可能沒用了。”
  他不相信,無論如何都不肯去相信,死撐著,靠意志力陪同家人一起趕往醫院。
  可看到的,卻是比想像中還要恐怖的現實。
  她被炸的渾身焦黑,參雜著血,膿水等等的東西,還有一隻辯駁不出是五官的左眼,濃密的黑髮枯的像是雜草……
  就算他再怎麼堅定,也接受不了連連倒退,體內醞釀著前所未有的,哭的欲望,灼痛了他的神經,僅存的能量一併消失,癱坐在椅子上,摘掉眼鏡,不停地按揉這快要炸開的太陽穴。
  跡部到的比他慢一些,狼狽的著裝根本不像他的作風,敞開的領口,歪斜的領帶,劉海亂作一團,眼神裡是比絕望還要讓人難受的麻木。
  他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換位思考,也能體會出他的崩潰。
  “寶寶,兒童節快樂……”坐在她身邊的女子淡淡地微笑,眼淚卻大顆大顆的往下砸,她撫摸著肚子,一下一下,動作輕柔,“可是呀……”她吸吸鼻子,眉毛皺到了一起,又鬆開,假裝堅強地說,“可是你沒有爸爸了。”
  就在此時,左側的搶救室門敞開。
  手塚起身,跡部總算鬆開了手,跟著走過去,其餘的一半人,包括手塚爺爺在內的,都一擁而上。
  幸運的是,這次出來的醫生,表情可以稱得上平淡。
  “病人的情況已經安穩,不過還需要觀察,如果今晚能挺得過,那就沒什麼問題了。”他邊脫口罩邊彙報,說了一半又“不過……”
  “不過什麼?”幾乎是異口同聲的。
  醫生歎息道,“她的左眼損傷的太嚴重,回天乏術……”
  這一天,跡部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這一天,手塚第一次嘗試到什麼叫撕心裂肺的痛。
  這一天,有人沒有了爸爸,有人沒了哥哥……
  這一天,有的人僥倖的存活了下來,可上帝,收回了對她的恩賜,讓她墮進地獄,萬劫不復。
  第一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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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

  這一個六月,氣溫匪夷所思的熱,全球暖化的現象,似乎在日本得到了很好的驗證。
  這一個六月,下了無數場的暴雨,經歷了無數次的地震,災難源源不絕的到來。
  這一個六月,日本所有財經報紙的頭版頭版,全部被同一個消息給沾滿。那就是跡部財團的接班人之一,跡部碩意外身亡的事情。
  那些關心財政,或者與跡部集團有生意上往來的;在跡部財團上班,大到股東下至清潔廁所的阿姨,都將它當做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什麼他想不開,故意不躲,估計為情所困。什麼他是為了救一隻貓,舍身亡我的精神值得學習。什麼他得罪了別人,肇事司機其實是來暗殺他的,等等等等的一系列劇情,幾乎每天就要編出個好幾套。而事實的真相,不過是大卡車的司機由於酒後駕駛,在急轉彎時沒有掌控好方向盤沖進了一邊的便利店之中,所以剛好站在附近的跡部碩,必然是被牽扯了進去。沒有那麼匪夷所思又曲折離奇。
  但閑著也是閑著啊,枯燥的生活不靠吸收八卦還怎麼支撐呢。於是在各種各樣的謠言散播久了之後,眾人又開始乏味,並覺得不滿。媒體們見狀不僅躍躍欲試,為了奪得更好的銷售量,或收視率,收聽率,紛紛把矛頭對準當時唯一一個在店中購物的女生。
  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她,挖空心思的去揣測她的身份,無非就是希望從她口中採訪到一點點內幕,他們還最好這女生是個沒大腦的傢伙,嘴快,能爆出點消息讓他們荷包的鼓鼓。可惜他們低估了這女生的背景,因為從她從出事以來非但沒露臉,還被保護的像被移送去了火星一樣,無論他們怎麼打聽又找了何種管道,結果都白忙活一場。
  有的勢力比較大的媒體就不甘心了,可他們不敢直接去找部家的人,於是只得從他們身邊經常接觸的人下手,比如跡部景吾學校裡的同學,記者們就不嫌累也不怕被壓短幾截得舉著相機或攝像機站在冰帝門口一等就是一天,抓著過路的,穿著冰帝制服的孩子就問,“你和跡部家的小少爺關係好嗎?”“你知道他表哥嗎?”“你聽說過那個跟她在一起的女孩子嗎?”。並且便問邊一通狂拍。起初幾個愛新鮮的人都還挺樂意被採訪,可天天這麼來一次誰受的了?所以在這麼渡過了一個星期之後,冰帝的學生便集體崩潰,看到照相機比看到巨型蜈蚣溜得還快,動不動就大喊,“走開走開,我沒話說。”
  學生會對此情況召開緊急會議,會長跡部景吾卻缺席——他已經快兩周沒有來上課。沒有首領的冰帝,奄奄一息得就快要失去華麗的光圈。迫於無奈,只得去找校長商量對策,可校長老頭只是一笑而過,既不去干涉記者,也不去八卦跡部家,兩頭維持著平衡。學生們憤慨的在背地裡咒駡他吃了回扣,一個個回去找大家長搞定記者同志們,終於拜弱肉強食的生物鏈所賜,落得耳根子清靜。
  跡部家族方面,在跡部碩葬禮的這個環節上,也維持著絕對不開公開的態度。所以冰帝的慘狀算是良好,而日本的各個神社卻可憐的慘遭圍剿。有那些個心思好的媒體,甚至派了房車讓記者就守候在門口,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等待著。
  “努力”不是沒有收穫,某家報紙,總算在三天后堵到了他們。跡部家為了躲避已經一改以往鋪張的風格,選擇了一間非常不起眼的小神社舉辦了葬禮,他們卻還恬不知恥的往槍口上撞。弄得跡部老爺子火氣沖天,當場砸了對方吃飯的傢伙威脅他們說,“永遠不要在我眼前出現。”這就叫殺雞給猴看,果然,媒體們都消停了下來,暫時不去給自己找麻煩。
  六月快至下旬,天氣愈發炎熱,人們這才捨得把注意力轉移到如何應付酷暑上,慢慢的減退了對跡部碩身亡的事件的熱情度,可余溫仍在,路過書店還是會尋找關於他的報導,還是希望瞭解他的一切。其實這道理就跟畫家死了才會出名一樣,在明明可以更好知道時不去關心,非得等到為時已晚了,才去尋找他活過的痕跡——還是從牙縫裡擠的,曲解掉的。裝得自己很心軟,很高尚,說著一些,“好可憐。”“這麼年輕。”“還這麼好看呢。”“哎,他的親人一定難過死了。”之類的話,一點都不會發覺自己是多麼的令人作嘔。
  +++++++++++++++
  空氣裡是揮散不去的悶熱,僅有一絲的風卷著風鈴,發微弱的聲響。
  報紙握在手上,一張黑白相片沾滿了第一頁的整個版面,反過來,看來加粗的黑色字體這樣寫道——
  [跡部集團的首選接班人——跡部碩的葬禮今晨在某間神社舉辦,由於跡部家族方面不願向外透露葬禮的過程,所以本報導無法配圖,讓我們替日本失去了一個有為的青年默哀,祝福他一路走好。]
  表情木訥,甚至冷漠,女孩子傻愣愣的坐在窗前,看完後便將報紙丟到地上,然後抱著膝蓋,頭依靠背,眨了眨右眼,似乎是困了。她的另半邊眼被紗布蒙著,脖頸處有一塊燙傷的痕跡,手臂延伸到手指的地方,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疤,原本長及腰的黑髮,現在短短的只能遮擋住耳朵。
  片刻後,她抬了一下頭,像只木偶般的將視線落到門口,眼神裡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小瞳,今天我們吃咖喱豬排飯哦。”
  進來的女人笑眯眯的把午餐擱置到床頭櫃上,走進她,拍拍她的臉,問說,“餓了吧?”
  她不答,移開視線,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阿姨知道你喜歡吃,所以特地送來的,快點,不吃就涼了。”
  她還是不答,撿回報紙,開始撕扯著玩。
  一條一條,一片一片,握不住就乾脆讓它散落在腳邊。
  目光垂的極低,撕到不能在撕才停下,跟著環顧四周,就是不願意看站在身邊的女人。
  “找什麼呢小瞳?”見她如此,女人不僅替她張望,她只是抓抓頭髮,打了個哈欠來顯示自己的不耐煩。
  女人束手無策,心疼的像刀割,又不敢在她面前掉眼淚,便強忍著接著道,“小瞳,多少吃一點吧?算阿姨求你。”
  話音未落,房門口就多出一個身影,女人看到忽松了口氣,順了順她的劉海提醒她,“國光來了。”
  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局面,所以當他的母親向她投來求救的訊號時,手塚並不意外,默默地走進病房,放下球袋,再隨手抄起一邊的盤子遞給她,命令道,“吃飯。”
  她不理會,移開一些距離來抗爭,他挖了一勺送到她嘴邊,不說話,等著她張口。
  或許是僵持的時間太久,手塚在她絲毫不動搖的情況下失了耐性,放下勺子,弄走沙發上的紙屑坐下,用帶著乞求的口氣說,“可不可以,不要再讓人擔心了。”
  她聽聞,如同過了電,一把搶過咖喱飯就一通猛塞,塞的太厲害,眼淚頃刻湧出,滴了幾滴在飯裡,又打了個幾個噁心,把含著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夠了夠了……”手塚彩菜趕緊阻止她,抽走盤子眼淚再也積存不住,取了手帕替她擦拭嘴角的油漬,邊哭邊說,“小瞳,不要這樣……”
  她舔舔嘴唇,推開她的手,趴到窗臺上眺望遠處。
  聽見身後的歎息,還有手塚彩菜補充的一句,“小瞳,你倒是說話啊……你鬧也好,哭也好,總之,給我們一點反映行不行。”
  她堅持地沉默,無情到極端,只是緊盯著醫院大門通往住院大樓的那條道路,像是在等待著誰的到來。手臂上的傷口隱隱作痛,每一次換藥,都是要人命的折磨,必須把燒傷的皮肉一一剔除,然後塗藥,包紮,兩頭一次,不能停下。陪著她的永遠都是那麼幾個,但唯一有力量的,只剩下他。只要他在,自己便可以不吭一聲,忍耐到最後,而旁人卻絕對不行。她也不清楚這種劇烈的感情從何而來,在出事以前,她對他尚算喜歡,出事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遞進為愛,深刻到不見他一會兒,就會沒有安全感。
  視線所及之處,是熟悉的身形,從私家車裡跨出,越過一片片樹木,前往她住的這幢樓。
  她的眼睛立刻明亮起來。
  跡部景吾剛一出現,她便跳下沙發一頭栽進他的懷裡,雙臂死死地摟住他的腰,那麼用力,像是一放開,他便會消失不見,和某些人一樣,徹底從生命中消除。
  他單手回摟住懷裡的溫軟,挑起她的下巴低聲詢問,“想我了?”
  她拼命點頭,盯著的他目光一秒都不想收回。
  他撩起她耳邊的碎發,輕吻了一下她的側臉,手指劃過她的嘴唇,“那就說句話給我聽。”
  她張了張口,還是倔強的不發出任何音節。
  “不想說?那好,我走了。”他故意騙她,她知道,卻害怕的顫抖,抓住他的衣服,勉強地說了,“景吾。”
  跡部笑了笑,顯得非常疲憊,俯身又親吻著她的額頭,看了看一籌莫展的手塚彩菜和沉默不語的手塚國光,還有滿地的狼籍,一盤毀壞的咖喱飯,擰著眉毛掐她的鼻尖,“我不在就造反了?”
  他沒有說本大爺,自從事故之後,便再也沒有用過。
  可他卻做了跡部碩經常對她做的動作,熟悉的她捨不得丟掉,也無法再丟掉了。
  靠著他的胸膛聽他的呼吸,這是證明生命仍在的痕跡。
  然後用一隻眼睛去流眼淚。
  用變得古怪的個性,去告訴他自己的多麼的不堪一擊。
  手塚國光移開視線,在心裡承認自己已經介入不了他們了,可儘管如此,他背在身後的手,卻不甘地握成了拳。

  Chapter.2

  臨近傍晚時分,主治醫師和護士小姐進來給季瞳換藥,推著手推車進門,正巧撞見跡部少爺硬往她嘴裡塞蘋果的情景。女孩兒的氣色看起來比剛蘇醒那會兒要好的太多,半邊沒有被紗布遮擋住的臉頰甚至還微微泛著紅暈,此刻,明亮的眼睛裡正渡著一層不甘願的光,讓人極為猶憐,想不去疼惜都難。醫生不清楚這女孩這之前的性格,可想來十七歲的年紀也不會憂愁到那兒去,該是挺開朗的。而如今,她卻不見一絲笑容,醫生不免覺得可惜,邊記錄著什麼安撫人心地笑,說了句,“上杉,我們來換藥。”
  白大褂在病人面前其實是一種精神上的二度傷害,所以即使醫生再溫和,也弄的季瞳一下就緊張起來,從起初跟跡部因為塊果肉的推讓,變成縮著脖子躲藏到跡部的後邊死命搖頭。
  換藥太疼了,沒經歷過的很難想像,醫生理解,知道光靠自己,短時間根本無法說服,就給跡部使了個眼色。
  跡部將她輕輕地扯到懷裡,連哄帶騙,說,“不是想看北海道花季麼?乖乖的換藥,等暑假了我就帶你去看。”
  埋著的腦袋堅定地繼續搖晃,短髮騷在他的皮膚上,有點癢。
  跡部無視她的抗拒,接著道,“不去北海道?那中國呢?”
  小腦袋終於有了點反映,一頓,而後緩緩露出一隻眼睛,看了看他,抿著嘴唇不做聲。
  跡部松了口氣,對等待著的護士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行動了,護士剛開始還有些猶豫不決,醫生配合著點頭後,才將手推車推近,抓起季瞳的胳膊拆紗布。
  “麻煩抱穩她,不要讓她縮回去,否則會傷的更嚴重。”護士提醒著,將拆完的紗布丟棄在一邊,拿起消過毒的鑷子放到季瞳的傷口上,小心翼翼的剔除乾裂滾濃的部分。
  劇痛如同驚濤駭浪般的席捲像她,她實在承受不了張嘴咬住了自己的另一隻胳膊,眼淚在眼眶裡翻湧,帶著血絲,不一會就不間斷的滾落,漏進衣領,還有他貼著她脖子的側臉。
  見她痛的幾乎要把自己的肉咬下來,跡部趕緊抽出那只手臂,又換了自己的遞到她嘴邊,淡淡的說了句,“行了,張嘴。”
  季瞳怎麼可能捨得真的去咬,於是只得用說話來轉移注意力。
  “景吾,明天來看我麼?”“景吾,帶小鴛一起吧?”“景吾,又要訓練又要準備升學考很辛苦吧。”“我出院後能不去學校麼?”
  醫生很驚喜,一拍掌連連叫好,說,“住院這麼久,頭一回聽她講這麼多話啊。”
  “她懶得說罷了。”跡部回答,護短到極端了,“你說呢?是不是?”
  季瞳又沉默下去,憋了很久,才咬著牙委屈地說,“其實……我……很痛啊……”
  跡部啊嗯了一聲,眼角掃了掃護士,漂亮的過分,弄得年輕的護士小姐精神壓力太大,差點顫抖著塗錯藥。
  “很快就好了,再堅持一下。”他安慰道,摟著她腰的手置於後背,輕輕撫摸,給她帶去點能量。又抹走她的眼淚,溫柔的根本不像是記憶裡德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
  可這樣的溫暖,究竟可以停留多久。
  假使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小碩的死是自己間接害的,會不會還一如既往的待她好。
  會不會突然就再也不同她說話,不來哄她,甚至不要見到她了呢。
  季瞳很害怕,跡部對她越是無微不至,她就越是害怕。
  可她卻無法自己說出口,無法丟掉僅存的這一份自我催眠。
  寧願等待真心被別人挖掘,也不選擇提前自盡。
  換藥完畢,就像經歷了一次地震的劫後重生,全身的每一個筋絡,骨頭,都在震盪,汗水打濕了衣服,黏黏的貼著皮膚,萬分難受。
  手塚彩菜回家取來了晚飯,遠遠地就聞見了菜香。
  餓,胃部咕嚕嚕的叫喚,但吃的欲望不大,頭漲漲的,被跡部命令了才有了不吃也得吃的覺悟。
  於是只好撐起身體,勉強吞了幾口,看見手塚彩菜明顯是哭紅的雙眼,心裡不是滋味。
  自從醒來便是她照顧著的,說自己只需要跡部,那是心理上的,畢竟是女孩子,不可能樣樣都靠著他,還是要像手塚彩菜這樣的成年女子的幫助,如同親人,更似母親,每天都不辭辛勞的家裡醫院兩邊跑,為了她,反倒忽略了自己的兒子和丈夫,而她卻對他這般冷淡,很是不該。她懂,都懂,可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再不能和從前一般不去設防,因為害怕失去,太害怕了。
  “小瞳,好吃麼?”手塚彩菜鼻音濃重,但是在微笑,眉宇間有種熟悉感,她很早就說過,手塚國光的嘴唇最像她。
  嗯了一聲,轉移目光,看著在一邊接電話的跡部,聽他談話的內容,不專心的去含湯匙,一塊軟軟的雞蛋貼上舌苔,還沒咀嚼就滑倒喉嚨口,嗆得她呼吸被阻塞。
  “哎呀,是我不好,我們坐起來一點吃?”手塚彩菜拍拍她的背,然後按下床邊的開關,床頭緩緩上升,季瞳順利的看到了跡部的表情——是很為難的思考。
  不久,他便朝門口走去,捂著手機,對她留下一句,“乖乖吃飯。”
  她還來不及哦,他便消失蹤影,讓她不得不去多疑,他的家裡是不是又出了事情。
  “國光說,明天會帶米特過來。”
  季瞳一愣,眼神裡有疑惑。
  手塚彩菜心領神會,喂了她一口湯說,“當然偷偷的,這孩子,都沒想到他也會幹不被允許的事情呢。”
  季瞳不知道能說什麼,又是一個點頭,心裡被她的話泡上一層滾燙的水,膨脹的自己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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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是化不開的陰霾,所以能發光的自然界的物體好像都躲藏起來了。
  跡部景吾獨自一人回到家,打開門,看見聚集在客廳中的家人。外公,父親,母親,叔叔,阿姨……並不驚訝,由於碩的事情,這一陣子基本是兩三天就能見一次這種場面,太過現實主義的外公,已經開始討論公司留下的一大堆攤子接手的問題,也對,不是這樣他也不能走到今天這個地位,自然也不可能有他的存在。故意不去聽他們切換在自己身上的話,跡部想著,就下意識的尋找了一下草薙嵐,卻不見她的蹤跡。
  換鞋,放球袋,視線落到茶几上面放著的一份報紙,和上午被小瞳撕毀的是同一份,很早之前便出版的。皺了皺眉頭,思考為何今日被翻閱,鬆開紐扣的手不覺一頓。
  “景吾,怎麼越大越沒規矩了?”他的母親見他不動,在一邊催促,跡部回神,說了句,“抱歉。”便走過去同長輩們問好。
  其實他已經非常疲憊,只渴望一張大床讓他安靜的休息,根本不想同他們一起討論接班人不接班人的事,但無可奈何,必須參與,這是她母親所謂的,規矩。
  從外公的語氣裡,可以聽出嵐的孩子他還是打算要認的,就這一點,他還能欣慰一些,然而之後的話,卻讓他冰水襲身,徹徹底底的清醒過來。
  “景吾也大了,高中畢業後該邊念書著手公司的事了,先從財務學起吧?”外公點了一支雪茄,吞雲吐霧地說著,“大學就回英國念財經,然後安排一下相親,短時間內,不要分了心去談戀愛。”
  一字一句,淡的像是交流日本最近頻繁的地震的體會,而不是他的一生,但又分明指責他對小瞳花的過分的精力。如果他的母親是傷人於無形,那麼他的外公,便是殺人于無人還能讓人沒辦法嫉恨。
  “讓我考慮一下。”不得已,只能這樣回答,可母親依舊投來不滿意的目光。跡部苦澀的彷佛吞了膽汁,叛逆的心理頃刻爆破而出,猛的站起身,掃射著他的家人,揚起頭,宣佈道,“我認為,我的未來,該由自己選擇。”
  他的外公沒有看他,只是滅了雪茄,對旁邊的,他的叔叔說了句什麼,而後才將視線落到他這邊,沉默許久,接著說,“我想你累了,去睡吧。”
  跡部景吾懶得去辯駁,也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是個空殼子,外人看來光鮮亮麗,其中的無可奈何又有誰人知曉,他手無縛雞之力,失去了碩,自己確實也該替他擔負起他肩膀上的重量,可不給過度的直接被判終生監禁,是不是太過殘忍了。還附送不知所云的相親,真的諷刺啊。
  回到房間,跡部開始無聲的笑,笑著笑著便泣不成聲,眼淚貼著淚痣緩緩而落,從小到大,不曾失控的哭過,而就今天一日,這一秒,上帝懲罰了他的驕傲,讓他流幹了克制太久的淚水。床頭上擱置著一張他與小瞳,嵐,還有碩在賞山櫻時留下的合影,相片裡每一寸嘴角上揚的弧度,現在都成為了最尖利的刀子,切割的心臟被丟進攪拌機一般的痛。
  該怎麼辦,誰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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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塚國光帶著米忒到醫院時,季瞳正在花園裡曬太陽,所以兩人沒有直接遇到。他見病房空蕩蕩的沒有人,便掉頭往回走,在走廊的盡頭,碰見與醫生談話的上杉橋樹。
  偷聽人說話不是他的風格,但他無法關掉自己的耳朵,也無法克制住想到瞭解她病情真相欲望,腳步停留了片刻,聽著聽著眉心深鎖起來,跟著便歎了口氣,按下鑽出半截腦袋的米忒,加快速度去找季瞳。
  “情況算穩定,身體沒有大礙,但要注意心理問題。”
  “表面看著是越來越好,可一旦有人觸及了她的地雷,後果就不可預知。”
  “她曾經是植物人,智商按理來說該停留在十一歲……現在又受了巨大的刺激,不定會有什麼後遺症。”
  “也許會抑鬱,也許智力會退化……這都預測不了。”
  “總之,盡可能的滿足她。”
  一邊走一邊回想這些句子,不知為何就越走越無力。
  手塚國光將球袋放到草地上,然後抱出米忒,將它固定在懷裡,不讓它調皮的亂動彈,視線延伸一些,就看到坐到人工湖邊拖著腮幫子閉目養神的她。
  可卻不敢靠近了,醞釀了好久,才鼓足了勇氣悄悄地走過去。
  身後越過一片帶著高級香水味的身影,裙角在眼底稍縱即逝,不一會兒,那個身影便站立到了季瞳的邊上。是一個女生。
  他推了推眼鏡,正猶疑該不該去打擾,就聽女生驚訝的倒抽了一口氣,捂著嘴巴問,“你的眼睛怎麼了?”
  他一震,想要去阻止她用語言來繼續中傷人,卻不料女生話鋒一轉,用甜蜜虛假的微笑問根本不自會她的人,“跡部景吾在哪兒?”
  手塚國光看清楚了,那一種笑容,叫勢在必得。

  Chapter.3

  陌生女孩說完話後,季瞳朝她投去看不懂的一眼,跟著離開坐著的石頭,拍拍褲腿,轉過身朝手塚國光揮手示意,完全不把女生剛才的話當一會事。她甚至不去問她的來歷和姓名,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也不曾來過,用無視去抗爭。
  女生也不氣惱,安靜地立在一邊,嘴角始終都帶著淡淡的笑,米色的發垂落在胸前,在太陽底下變成一種很曖昧的黃。湖色的雙眸深若寒潭,極具吸力,鼻尖沿著下巴至鎖骨,都是無懈可擊的線條。這種氣質,讓她聯想到溫婉,冰清玉潔,淡漠,等等的詞彙,可配合著她看她的眼神,卻扭轉成偽裝兩字,讓她莫名的討厭,和敵視。
  為了不被自己的醋意沖刷走理智,季瞳將視線投放到正在草地上撒歡的貓咪這兒,喚了句——米忒。
  只是稍稍的變換唇形,並沒有喊出聲,而小傢伙像是有感應似的,立刻停下洗臉的動作朝她看過來,玻璃珠一般的大眼睛裡閃著清澈的光芒。半天,一動不動,只是看著她,側過腦袋,認真的模樣像是在回憶是否認得自己。
  季瞳蹲下身,彎曲了一下手掌,擠出一絲微弱地笑,“過來。”
  它抖抖灰白色的毛跑了幾步,漫不經心地伸懶腰,而後突然竄逃進她的懷裡,膩著嗓音喵嗚了一聲。
  “還認得我是嗎?”眼底流淌出無限寵溺,她的手指輕輕掃弄米忒的下巴,小東西很配合的使勁往她衣服裡鑽,一弓一弓的,爪子極其不安分,貼著她的肉,把她的皮膚抓的微紅,但不痛,模樣煞是可愛。
  季瞳笑容擴大,把它高高地舉過頭頂,遮擋住太陽,只留一絲光。
  米忒看起來就像是素描中線條最密集的陰影。
  “雖然不想說,可還是覺得該告訴你……”她放下它,親了一口,“好久不見啊,很想你。”
  手塚國光走過來,同樣沒有去理會一邊的女生,很好的保持著兩人該有的距離。
  “小瞳,我們是關東賽的第一名。”
  他說,沒有表情,只想把這個好消息一時間告訴她。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比賽時就已經決定了,既然贏過跡部,那麼必定是贏下去,一場都不可以輸,要讓她對他們三者之間的失落和矛盾,變成能說的祝福。
  也能輕易地博取她的一笑。
  這在從前並不困難,想像一下,應該是她蹦跳起來,拍他的衣服或者用更親密一些的動作,然後誇張地大叫,“真的嗎?太好了!加油啊,一定要拿下全國大賽,我會支持你!”
  可現在,不要說很久都沒聽她爽朗的笑聲,就連基本的眨眼,都被她心裡的噩夢,拖延得遲緩了。整個人看起來木訥又失魂,在旁人在的白天,盡可能的維持著安靜的姿態,可他們不在的時候呢?應該哭過很多次吧。
  手塚對比著這兩面,就覺得苦澀,像鹽放的太多了,苦到嘗不出其他的味道。
  預料外的,是她錯愕的一愣,更難以置信的,是她居然半開玩笑地問,“立海大呢?幸村他們……難道……輸了?”
  手塚國光抓著這珍貴的對話,絞盡腦汁的想要說多一些,無奈他習慣了言簡意賅,所以縱然是千言萬語,也成了,“第二名。”這樣的回答。
  “恩,也好,我挺喜歡他的,所以不想他輸。”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皺著眉頭,顯得有些傻得問,“什麼?”
  她又無謂地笑笑,目光移到天上,“我說的,是從前。”
  手塚不明白,她說的從前值得是何時,如果是在中國的日子,那她是怎麼得知幸村的,如果是來日本之後,她好像忙的根本沒功夫再去管別的人。但他也沒有去深究,順著她往下,如同承諾,又更似是在詢問,“如果這樣,我帶你去全國大賽。”
  “好。”季瞳點點頭,繼續逗弄米忒,想都沒有想的答案,太過隨意了。
  手塚凝視著她,雙手垂在褲腿邊,好幾次都想抬起來揉她的頭髮,結果還是自動棄權。
  他不可以再做這些逾越的行為,因為她是跡部的女朋友。
  可他曾經明明有很多很多機會,很多很多權利,很多很多時間去做。
  他卻弄丟了它們。
  不見了啊。
  歎一口氣,詢問道,“想不想吃紅豆沙冰。”
  季瞳剛要回答,被無視至今的女生終按耐不住,橫插了一句話進來,打破兩人之間的磁場。
  “你是叫上杉吧?”
  她不屑同她對話,所以還是不理她,她以為她充其量不過是跡部的狂熱粉絲,壓抑太久找不到宣洩的地方,才來醫院找麻煩的。
  手塚看出來她的厭惡,便替她問,“你找跡部有什麼事。”
  “哦,也沒什麼,快十年不見,剛回日本想他了就來看看。”
  “你是怎麼得知他會在這邊?”
  “嵐姐姐說的啊。”很無辜的口吻,但傻瓜也懂,她是故意說給季瞳聽,她非但認識跡部,還認識草薙嵐。
  那麼是不是可以猜,她同樣認識跡部碩?
  手塚國光有些害怕,怕她觸及醫院說的那塊地雷,警惕度瞬間提高,語氣也喪失了溫度。
  “他不在,你走吧。”
  女生聽他這麼一說,甜美虛假的笑又一次展現,將雙手背在身後,一步步地踱進季瞳,側過臉,鼻尖幾乎要貼到她的頭髮,把她從頭到尾來來回回看了個遍,才看向手塚,問,“你哪位啊?”
  手塚不動聲色,拉過季瞳便離開,只是才走一步,就聽見女生自言自語地嚷嚷,“第三者插足?曖昧?”他腳步沒有遲疑,也沒有回頭,倒是被他拉住的手臂忽然向外一扯,脫離了他的掌控,他還來不及反映,季瞳就已經抓著碎石子,朝女生丟了過去。
  “你怎麼那麼沒風度?”女生被丟中,額頭起了一個紅塊,口氣卻還是穩穩地,一點都不尖利,想想或許是有備而來,知道會激發一場戰爭。
  季瞳依然沒有表情,冷冷地看了她幾秒,轉過身,一手抓米忒,一手抓著手塚的衣袖,邊走邊淡淡地說,“什麼樣的人,就會用什麼的方式去思考別人,你骯髒,不代表所有人都是。”
  說完,醫院入口處便瞧見跡部的身影,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畏首畏尾的女生,仿佛靠近他就會窒息而死那樣。直到雙方的視線有了交流,女生才如獲大赦一般,衝刺過來。
  “小……瞳……”
  櫻井鴛張開雙臂做撲到狀,季瞳露出了至今最最明亮的一個眼神和笑容,把米忒丟給手塚,也跟著張開雙臂,小跑了幾步,“小鴛……”
  可是,比她更誇張的大有人在,在她和櫻井還未擁抱前,那個被她砸到的女生,就化成一股風,越過她,直直的沖向不在狀態的跡部景吾,跟著,掛到了他的身上,死死地摟住。
  全場震驚。
  櫻井的姿勢就卡在原位,目瞪口呆地扭過頭,下巴嘎達嘎達地脫臼。
  手塚國光沒抱穩米忒,讓它竄逃下地,繼續打滾。
  季瞳收起驚喜的表情,呆呆的望著不遠處的一幕,靈魂被掏了個乾乾淨淨。
  唯一能說話的,大概只有無尾熊態的女生,半晌,跳下地,激動地問,“景吾,不記得我了?我是小芹,米倉芹!”
  跡部尷尬到暴走,耐著性子打量她,想很久,說了句所有人又要絕倒的話,“米倉芹?誰?”
  “嗯,也難怪你不記得我,我們曾經做過一年的同班,小學時候。”米倉不在意,還是笑容滿面,和方才完全判若兩人。
  跡部又思索了好一會兒,跟著像看白癡似的看了看她,拍了怕衣服,翻了個白眼直接將她無視。
  櫻井恢復正常,越想越氣,性格裡的暴躁被逼出,忘了要和季瞳擁抱,在跡部走開後走過去,狠狠地推了米倉一把,又嫌棄似地甩甩手,諷刺道,“你有病啊,腦袋上掛那麼大包不去看醫生,跑這來演什麼久別重逢啊。”
  米倉再懂得偽裝,此刻的臉色也是青一陣白一陣的。
  但她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看著跡部將季瞳擁在懷裡的畫面,看著他深情的目光,倉促地勾起嘴角。
  然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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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時光是美好的。
  櫻井眉飛色舞的告訴季瞳學校裡的八卦,季瞳一口口的吃著跡部帶來的甜點。
  充斥著清香味的病房裡,有歡聲笑語,有午後暖融融的陽光。
  兩個男生坐在沙發上,偶爾會對話,更多的時候,都看著同一個人,同樣的眼神,不同的身份。
  櫻井說,“你知道嗎?XX和XXX原來很早就一起了啊!”“你知道嗎?化學老頭到現在還沒結婚呢!他都快五十了,太可憐了吧!”“你知道嗎?最近的作業多到我瘋狂啊,快期末考了,你看我的黑眼圈,就是這麼熬出來的!”
  永遠是以你知道嗎開頭,以感嘆號結尾,就算是不勁爆的消息,經她一說,也變得很戲劇化。
  而季瞳,除了,嗯,啊?真的……這樣……也就沒有其他回答了。
  倒也不顯得生澀,還是能聊的很痛快。
  櫻井是聰明的女孩子,知道避重就輕,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所以她一直的笑,再真實過不過。
  聊了很久,聊到暮色下沉,護士來提議過了探病時段,才捨得停下。
  櫻井獨自回去,臨走前告訴她還會再來看她,手機在左手上輕輕搖晃。
  季瞳點點頭,然後看著跡部和手塚,勸道,“很晚了,你們也走吧。”
  像是脫胎換骨了,可又刻意隱藏著什麼,這感覺,跡部尤為強烈。她不問米倉,不計較那個擁抱,是不是有點反常……
  逼迫自己不去多想,跡部走到她身邊在她眉心留下一吻,說,“有事電話找我。”然後背起球袋,跟在手塚之後離開。
  突然安靜下來的病房,冷靜的像是散場後的影院,季瞳載到在床上,閉上眼睛咬住了嘴唇。
  呐,小碩,你說你會在我聽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在。
  所以我不管多難受都不想再哭,否則你會笑話我太懦弱。
  但是,我害怕了,那個女究竟是誰,為何認得嵐,又為何敢跟景吾這麼親昵……
  如果她是敵人,我該怎麼辦,怎麼去打這一場戰役。
  張開眼睛看了看窗外倒退的天色,接著重新閉上,她腦袋裡反反復複琢磨著這樣的問題,想著想著,倒也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起來就聽見雷聲滾滾。
  被叫起床量體溫,又測血壓,一切例行公事後清醒,去洗漱,然後找到傘,去走廊外的屋簷下透氣。
  一夜的噩夢,繞的她無精打采,因為還不到七點,多次醫院是難得的空曠,看著濕漉漉的地磚和草坪,想到夢境的內容,一陣陣的噁心。
  找了個不容易被淋到的椅子坐下,伸個懶腰,剛要收傘,眼前便閃過一道光。
  還處在迷茫狀態,就見樹叢裡竄出一個帶著帽子手捧相機的男子。
  他跑過來,對著她的臉就是一陣猛拍。
  季瞳下意識的用手去遮擋,空隙中聽見他用他帶刺的言語,逼問,“請問你是跡部碩的什麼人?”“你目睹到那場事故,現在有什麼感想?”
  她不答,起身要離開,他又問,“他的死和你有關係嗎?”
  他的死和你有關係嗎?
  他的死和你有關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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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

  耳邊充斥著類似於金屬摩擦出的尖利叫聲,眼前的畫面迅速倒退回跡部碩死去的那一天。
  鮮血,爆破,還有左眼粉碎般的疼痛。
  一幕幕,一段段,都是那麼真實的重現著,讓她頃刻便喪失了理智。
  抱著頭連連倒退,邊不停地重複著不是我,不是我,邊在心裡肯定的承認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矛盾奔騰而來,如同一枚無色無味的毒藥,只要吸入便會死去。
  克制不了身體的顫抖,也無法讓自己不去回想他的一顰一笑,溫暖的嗓音。
  所有偽裝都被記者的問題蠻狠地卸下,體內隱藏的溫度計攀爬到頂點,瀕臨著炸開的危險。
  他說要等她的,他說視線一直停留在她這邊,從未移開的。
  他說她哭了他會心疼,他說要自己好好地愛景吾的。
  他的話語證明了他是那麼的留戀這個世界,而她卻害死了他。
  害死了一個對自己比對親生妹妹還要好的人。
  我怎麼那麼賤呢。
  蹲下,蜷縮到牆角,那個記者沖進走廊後,更多抱著單反,攝像機,舉著話筒的身影一個個的都閃現出來。將麥貼到她嘴邊,將鏡頭貼到她的左臉,用話語狂轟濫炸她。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跡部碩的死和你有關係嗎?”
  “是不是那天他和你在一起,你進了便利店他沒進去在等你?”
  “他和你是什麼關係?你們是情侶嗎?還是朋友?”
  “聽說他有一個女朋友,你是介入了他們之間嗎?”
  ……
  對啊。
  是我是我,全部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假使他跟著我一起進便利店,假使我能忍耐一下不去買飲料解渴。
  假使我不那麼高調,不過生日而是乖乖的自己一個人呆著。
  現在的跡部碩,應該坐在辦公室裡,吹著冷氣,批閱檔。
  或者開著會,喝一杯秘書沖泡的苦澀咖啡提神。
  而不是變成一堆粉末,躺在水泥地下不會醒來不會有知覺不會做夢不會說話更不會知道我的內疚。
  他說不定還未發郵件給我,打電話給我,約我和景吾還有嵐一起吃晚餐。
  我就又可以肆意同他胡鬧,同他說一些沒有營養的話。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呢。
  單只眼睛漸漸地充血,牙齒用力過度咬破了嘴唇。
  一時間,她的全世界都是閃光燈,和堆雜在一起的提問聲。
  意識開始慢慢過渡到微弱,模糊中唯一清晰的東西,竟是她的幻覺。
  她看到了他的笑,那種可以融化北極冰川的,溫暖的笑。
  “你們在幹什麼!!”
  由於剛才時間還太早,大部分的醫生護士都沒上班,值班的都在值班室裡休息,她所處的位置很偏僻,離他們太遠,所以沒有被注意到。現在,總算有一個路過的小護士發現了這場災難,尖叫了一聲,跟著殺氣騰騰的跑過來,沖散聚集的記者們,單手擋住一個鏡頭,另一隻手遮著她的臉。
  “誰讓你們進來的!你們知不知道這是醫院!病人需要安靜!需要休息!要是有任何意外,你們付得起責任嗎!”
  護士破開嗓門嚷嚷,為了就是讓聲音傳到遠處的,值班醫生的耳朵裡,讓他去找保安或者直接來幫個忙,因為她知道靠她一個人的力量,肯定是沒辦法抵抗這陣勢的。
  季瞳感覺到手臂在被拉扯,傷口似乎裂開了,很痛,鑽心的痛。她搖晃著站起來,扶著牆壁穩住身體,掃視了周圍一圈記者的表情,忽然,狂笑不止。
  護士被嚇壞,記者們皆一愣,過後又是一通猛拍,似乎並不打算首尾,也不懼怕威脅。
  “難道她精神方面出了問題?”
  “是不是跡部碩的死對她的刺激太大了?”
  “這樣說來你們還真的有關係?”
  “什麼樣的關係,為何不敢透露?”
  前兩個問題問的是護士,後兩個問的是季瞳,但又繞回了原點。
  根本不顧別人的感受,字字句句都傷透自尊,他們需要的,只有第一手資料賺到的發行量和收視率,在那之後的長薪。
  “你們不要太過分給臉不要臉啊!再不走我報警了!”
  護士顯然也是害怕的,因為明白這事要是被上杉橋樹知道,或是被跡部家的少爺知道的嚴重性。後果一定不堪設想,不但她可能丟掉工作,整間醫院都要跟著倒大黴。她懂這裡頭的利害關係,所以必須假裝鎮定,外帶死死地看著季瞳,不讓她再受傷害。
  就在這時,走廊的盡頭處多了一個身影,站在那邊朝這裡看,光線從他的後背投射過來,描繪出他不清晰的輪廓。半晌,他突然加快腳步,氣勢洶洶的,周遭似乎多了無形的火焰。
  一直到他走近,護士小姐才徹底的松了口氣,但也感到了恐懼,她看著少年灰紫色的翹發和淚痣,剛要求救,對方便沒有猶豫的,突然抓住為首的一個男人的衣領,揮出拳頭,狠狠地將他撂倒在地。
  記者吃痛的一聲驚呼,還未有所反映,他便又將他從地上提起,對準他的另半邊臉,再次使出全力地留下一拳。記者跌跌撞撞滾到很遠,他跟著走過去,依然不甘休,乾脆按住他抽走他手裡的相機,隨意朝後一拋,甩了甩手臂,對準記者的鼻子,又是一拳。
  想也知道場面亂成了什麼樣,跡部又氣成了什麼樣,被打的那個好歹也是大出他一圈的成年男人,此時此刻,卻毫無還擊能力,甚至連推開他站起來都顯得困難。
  而剩下的記者,也沒有閑著,反倒是激動難耐,紛紛轉移目標,對準跡部景吾一通狂拍。
  明天的新聞,大概會是——震驚!跡部財團的小少爺竟為了一名女子對記者大打出手!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該女子,和跡部碩出事那天唯一在場的剛好是同一位。他們三者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關係!是兄弟相爭?還是更勁爆的內容呢!之類的吧。
  季瞳冷眼旁觀著事態的發生,對自己沒有昏倒很意外。
  非但如此,她的意識,還清醒了起來。
  她看看那些沒有良知的記者,和一邊正打的起勁的跡部,這才警覺到苗頭不對,趕緊說了一句,“景吾,我很累,我們回病房吧。”
  不出所料,跡部停下了動作,氣喘吁吁的轉身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手臂上的鮮紅,咒駡了一聲,“該死。”
  然後他推開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記者,揚起下巴,高傲地俯視著眾人,“識相的,把記憶體卡和底片留下,非要帶走的,後果自負。”
  說完這句話,他也沒有管有沒有人照做,將季瞳打橫抱起,離開了那是非之地。
  ++++++++++++++++++
  傷的比想像中的要嚴重,好不容易才癒合的傷口裂開了三分之二,估計要養好,又得重新來過。
  跡部的手也又紅又腫,突出的骨頭全成了青紫色,幾乎不能再彎曲。
  醫生邊道歉邊親自給兩人包紮,臉色別提多壯觀了,自打得知了早晨這驚天動地的事件後,他便沒有坐下來過,光廁所就跑了五六趟,應該是擔心飯碗不保的問題。
  傷口都處理完後,兩個病人坐在沙發裡相對無言,手上都纏繞著新的紗布,一個魂遊天外,一個似乎還在氣惱。
  護士待了沒一會就覺得太冷,藉故撤退,留下他們,讓氛圍頃刻降到冰點。
  “對不起。”很久,跡部才說話,只是一開口就是道歉令季瞳很錯愕。她搖搖頭,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接受這三個字,並都有種把真相全盤托出的衝動,但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住了。
  跡部又說,“沒能保護好你。”說著眼神黯淡,弄得她的心又是一個震盪。
  “是我太懦弱了,我應該懂得反擊。”
  “你要做的,只有好好養傷。”
  “對不起。”
  “我不要聽道歉,你應該說,是,我會聽話,永遠聽你一個人的話。”
  季瞳聽後的臉色立刻漲得通紅,打死都說不出這麼小鳥依人的對白,支支吾吾的模樣更是挑起了跡部的欲望。
  於是他俯身靠近她,貼近她的鼻尖輕輕摩擦,嘴角是曖昧的弧度,手指按在她的眉心,一路滑到下巴,微微一個用力,便讓她閃躲的目光裡多了自己。
  “小瞳。”他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氣息噴吐在她的臉上,有點癢。
  季瞳慌亂地應著,眨眨眼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心跳的幾乎快從嘴裡蹦出來了。
  “嘴唇也受傷了啊。”跡部說,說完也不給她消化的時間,直接的吻住了她。
  細水長流的,霸道的,再到蠻橫的。
  跡部的唇很軟很溫熱,而舌尖卻很涼,帶著淩厲的速度,讓她像是掉進了一個怪異的空間裡,不由自主的便配合著他的步調。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接吻。
  場地不太美好。
  可這樣的溫存,想必將銘記於心一輩子。
  她是,他也是。
  無論前方是否多災多難。
  也有了攜手一同渡過的力量。

  Chapter.5

  右手無名指上的銀色鑽戒閃閃發亮。
  這是一個月之前她與跡部碩逛百貨商店時無意間看中的一款。
  取名為永恆,聽起來好像能帶給人幸福和美滿,實則帶上它以後,她就中了詛咒。
  靈魂被牢牢地鎖住,連帶著時間,思念,感情也都隨著它璀璨的假像,一同邁向萬劫不復。
  生離,死別。
  應該沒有比這更可怕的東西了。
  前者是寄予希望的,而後者則是任憑回憶宰割。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個聲音在對她說——
  想他吧?想他吧?
  想也沒有用,就是不讓你見到他。
  這一輩子,都不讓你見他。
  眼淚是家常便飯,沒有流與不流的概念,因為每一次,它都如同山洪暴發,冒了點頭,就收不了場。哪怕並不想哭,它也會莫名其妙的淌出來。
  在看到電視廣告中孩子叫爸爸的時候。
  在等待熱水將泡面衝開的時候。
  在煮一壺咖啡發現自己拿了兩個杯子的時候……
  它都不歸自己的掌控,任意妄為,又不講情面。
  垂下目光,手指輕輕地按壓肚子,嘴裡喃喃自語著,“你爸爸昨晚又跑到我夢裡了。”倔強的嘴角又開始顫抖。深呼吸,告誡自己不可以再這樣懦弱,多年的黑暗她都能挺過,這一回,一定也可以順利的過關。
  “嵐,咱們寶寶就卻名叫盼盼吧。”
  好難聽——
  “盼盼多好,男女都可以用,多麼有希望的名字啊。“
  他長大了會恨你的——
  “那就等他長大了後讓他來找我麻煩。”
  跡部盼盼……你以為你爺爺會同意麼……
  “你同意就行,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
  你一廂情願呢吧,我不同意,打死都不同意。
  心裡說話這句話後,再沒有得到回應,草薙嵐愣了一愣,回過神才發現都是自己的幻覺。
  醫生說的自己可能患上了產前抑鬱,那這些症狀都是正常的,但幾乎每天都要遇到好幾次實在是種折磨,卻又不能服用藥物,不能吃鎮定劑也不能吃安眠藥,能做的,只有為了孩子忍受。體重直線下降,無論跡部家給了多麼優越的環境都無法彌補心裡的空缺。孕吐的厲害,吃不下任何食物,勉強塞上幾口,過十分鐘還是原樣倒出。找不到說話的人,更不敢去看小瞳,也只能從跡部景吾這邊探聽一些她的消息,知道她很好,便已足夠。
  唯一的消遣是看一些聽一些有利於胎教的東西,貝多芬或者蕭邦,詩經或者佛經,偶爾去採購點小衣服小褲子,因為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必須準備雙份。育嬰房裡堆的滿滿的,有木馬,拼圖,積木和叮噹作響的掛件。進口的奶粉已經擺放在廚房的角落,奶瓶,消毒器都是可愛的顏色,印著LOGO和各種卡通圖案,搶佔著眼球。小小的衣櫃裡塞得快撲出來,不得已只能把衣物放一部分到自己的房間。
  家裡乾淨地一塵不染,鐘點工阿姨每天下午三點會來打掃,做了晚飯,六點前離開,把她照顧的很好。她在跡部碩還沒有去世以前就搬進了這邊,是處於東京都最繁華的地段,房價高的一平米可以買普通人家的一個廁所。她同他一起渡過了半個多月,甜甜蜜蜜,也有吵吵鬧鬧,基本都是為了偷偷抽煙喝酒的事情。他看見,總氣得火燒眉毛,憤怒著臉罵,“你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考慮下孩子啊。”老一套的臺詞,她當時聽來煩膩,現在,卻是不可多得的記憶。
  誰還會來管她呢。
  誰還是真正的為了她好呢。
  誰還會在她抑鬱發作時只是一個擁抱就能讓她冷靜下來呢。
  空氣都是他的味道,一個轉角,一床棉被,一個枕頭,一把牙刷,全部全部都被注入了他存在過的痕跡,就算想要忘記,拼了命地想要忘記,這些也都不允許啊。
  就在此刻,家門被人敲響,她從回憶裡抽身,急速調整好呼吸,收起落寞的神情去開門。
  站在外面的是一個女生,正甜美地沖她微笑,草薙嵐和她對視半晌,什麼都沒說,只是側過身體放她進去。
  “剛到的?”她問,走去廚房找飲料。
  “恩,昨天才到。”女生邊回答邊環顧四周,看見草薙嵐在忙活趕緊說,“不用管我,我不渴。”
  “天很熱,喝點解暑。”找到一罐可樂回來,不由分說地塞進女生的手裡,而後回到屬於她的躺椅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凍水果茶。
  “嵐姐姐,怎麼還喝冰的呢?”
  “又不能多吹冷氣,只好喝點這個,不礙事的……”她放下透明的杯子,指了指一邊的沙發,“隨便坐。”
  女生點點頭,沒有去喝那灌可樂,擺弄著裙角,斯斯文文的坐下。
  開始兩人沒有交流,草薙嵐邊喝茶邊打量著女生,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女生被弄得很不自在,不停地撫弄著頭髮,舔嘴唇,目光垂的很低,想借由這些動作來化解一直被看的尷尬。
  半晌,草薙嵐才換上溫和地笑,問說,“米倉,為什麼暑假突然想回日本了?”
  “姐姐說……碩哥哥……嗯,所以讓我替她來看看,順便就在這邊待一陣子。反正家裡也沒什麼人,爸媽要忙著工作,姐姐又剛結婚不久……他們不放心我一個人。”
  草薙嵐聽後聳聳肩,故意不去理會這句話裡她自動過濾的部分,“也好,我正好缺個能說話的。”她看著對過漂亮的像假娃娃一樣的米倉芹,想起在英國的那幾年。和跡部碩念同一個高中同一個班級,天天都過得逍遙自在,認識了一幫交情非淺的朋友,這米倉芹的姐姐米倉澤便是其中一位,由於同是日本人,她和她的關係自然是要更好一些,幾乎到了可以分享彼此最隱晦的秘密的地步,也經歷過彼此最傻氣的故事。但那會兒米倉澤喜歡跡部碩,所以三個人上演了一出狗血又言情劇的戲碼。分分合合,面紅耳赤,因愛生恨,什麼都來了。她和米倉澤整整半年多視而不見,把對方當成空氣,背地裡說對方的壞話,洩露對方的家底,只差沒有拿刀互砍。但她比米倉澤幸運,因為她是贏家,非但得到了跡部碩的溺愛,人際關係還好的人神共憤。後來大家在變成熟後回想起這段往事自然是當做笑話,但當初,她可是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米倉澤的怨念。
  “所以,我可以跟嵐姐姐一起住吧?”米倉芹的聲音再度拉回她的思緒,草薙嵐輕鬆地一笑,自嘲道,“嗯,只要你不怕我的暴脾氣。”
  “不會不會。”米倉芹趕緊擺擺手,“我姐姐更恐怖呢。”
  “我瞭解……”她說,“不過小芹。”她換了稱呼,眼神跟著淩厲起來,嘴角挑起的弧度是自信,“在我面前,不要裝,我不喜歡虛偽的女孩子哦。”
  米倉芹重重地一愣,有些不在狀態,“我沒裝啊……”她皺眉認真地思考,片刻,悲傷地表情浮現,“我是不是那邊讓你討厭了……”
  “也不是。”她又倒了一杯水果茶,看著沉澱在杯底的果肉,漫不經心地說,“突然把你和一個人做了對比而已。”
  “上杉瞳吧?”
  “你怎麼知道她?”草薙嵐她說了這個名字,手不由得一抖,人也跟著警惕起來,眼神比方才更加冰冷,利得像一把軍刀,透著寒光。
  米倉芹被她的眼神嚇到,說話的音量低下去,“我去看過她了……我也是聽姐姐說的……”
  “阿澤?”她的表情變得嚴肅,“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反正……反正就是知道……好像也是跡部叔叔告訴爸爸的……”
  草薙嵐這才了然的點點頭,又意味不明地笑開,“所以,你也見到景吾了?”
  “嗯……”米倉的臉色微微泛紅,“不過他好像也不太喜歡我呢。”
  “正常的,他現在眼裡只有小瞳,如果你打了他的注意,那麼你就要接受他再也不會把目光放到別人身上的這個事實。”
  她的話不留餘地,讓米倉有些難堪,就只好極力否認,“沒有,我對他沒有任何想法。”
  “那就行了。”草薙嵐說,“雖然你很漂亮,不過和小瞳比……似乎差了點什麼。”
  說完,就看到女生的眼神裡有了好奇,和隱藏的很好的嫉妒。
  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像她們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懂得逢場作戲,所以米倉的這點伎倆她沒道理不懂。能輕易摸透人一個人本質的好壞,這大概也能算是一項本領了。並且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便已經知道了她是什麼角色,和小瞳沒有可比性。但她故意不對自己的話作出解釋,只是溫和下來告訴她,“累了?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吧。”
  果不其然,米倉詫異地啊了一聲,儘管不甘,也只得乖乖地配合。
  她要靠著自己混下去不是麼。
  ++++++++++++++++++++++++++
  記者的事情過後的第二天,季瞳便被接回了家中休養,醫院方面為了表示歉意,特地派了一個護士專門照料她的衣食起居,也讓主治醫生兩天一次的去替她複查。
  上杉橋樹雖然對此次事件火很大,但醫院還算是態度良好,他也不能趕盡殺絕,只靠了某些方法封鎖媒體的消息,讓她的身份沒有被曝光,跡部景吾打人的事也銷聲匿跡。
  然後暑假就到來了,想也知道家中天天有客人光臨。
  季瞳的古怪性子依然存在,可比起剛入院那會好了太多。
  至少能說能吃,也不再故意地去冷落誰。
  米忒被手塚家“拋棄”,按手塚彩菜的話來說,是給她排解寂寞。
  不過它的作用還真的是不小,有了它的陪伴之後,季瞳最大的樂趣,就從發呆變成看福井阿姨給它洗澡。混亂不足以形容那場面,該說是焦頭爛額,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日子過得尚算平穩,某日早晨,她起了個大早,在服用過藥物後,就躲到院子裡去擺弄開得正好的一排薰衣草。米忒從草堆裡鑽出來在腳邊蹭來蹭去,似乎換了個環境就缺乏了安全感。她起初不打算理它,後來實在弄得太癢就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抓起米忒把它肚皮對著自己,邊騷它邊壞壞地笑。
  米忒眯著眼享受,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叫喚,季瞳思考著是不是該給它找個女朋友,看它的模樣,不知道空虛了多久了……
  正想著,就見米忒一個翻身,拉長了爪子,對她脖子上掛的項鍊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她隨它胡鬧,甚至還擺動項鍊用去逗它。米忒是個得寸進尺的傢伙,半天,可能是覺得玩的不盡興,開始用小舌頭去舔,季瞳還沒反應過來,它便張嘴一口咬住了吊墜,甩著腦袋想把它扯下來。
  “別咬別咬。”她企圖從米忒嘴裡解救死過一回的小熊項鍊,但無用,小傢伙愛極了它,死不鬆口。聽見牙齒摩擦到水晶的動靜季瞳急了,就解開脖子後邊的搭扣,想脫下後同它爭奪,誰料米忒動作太快,搭扣剛一分開,它便咬著它迅速跑遠,頭也不回,屁顛屁顛的。
  季瞳大叫,“站住!”起身就去追,剛追到庭院外側臨近大門的地方,米忒忽然停了下來,背毛一豎,吐了項鍊扭頭就逃。
  見它這聳樣,她咯咯咯地笑,叉腰做茶壺狀,得意的說,“怕了吧,待會讓景吾收拾你。”
  經過這些日子觀察,她終於找到米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跡部的弱點,只要跡部和它同在,它鐵定是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就好像他身上帶著它最害怕的氣味,他是獅虎猛獸。
  然而,預料之外的是,來者並非跡部一人。
  而是穿著便服,鬧的掀翻了天的冰帝網球部一夥。
  她還來不及調整和米忒戰鬥後頭髮上掛著草的狀態,就見忍足裂開一口白牙,沖她沒心沒肺地笑。
  “喲,看你的氣色不錯啊。”
  季瞳嘴角一抽,轉身就往屋子裡跑,邊跑邊聽見身後傳來的一堆大笑。

  Chapter.6

  其實這次過來的人員並沒有到齊,缺了在道場訓練的向日,一家人出國的鳳,穴戶。
  但有向日和慈郎的存在,場面也是不會冷清下來的。
  鬧劇以慈郎吃掉了向日的蛋糕上的那顆草莓作為開端,此後便走向了一發不可收拾。滿屋子的追逐戰,上躥下跳,兩個活潑的少年外加一隻貓,把原本冷冷清清的上杉家弄的分外的熱鬧。奶油沾到牆上是小事,撞翻了精緻的茶杯也屬於正常,向日壓著慈郎的腦袋,逼他把那顆早已經下肚的鮮紅草莓給吐出來,慈郎一臉無辜的向跡部求救,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眨的季瞳都覺著心疼。可跡部大爺壓根不吃這一套,撥弄了幾下劉海,鼻音拐了拐調子,然後用降到冰點語氣警告快滾到地上去的兩隻,“你們再給我丟人,三秒後就會消失在這裡。”
  話一出口,沉默的樺地立刻抬起頭,慈郎和向日同時接收到訊號,鬆開對方又互瞪了一眼才甘休,跟著一個跑去倒在沙發上打瞌睡,一個跑去找正研究上杉橋樹大作的忍足抱怨。
  季瞳見他們安分了就繼續逗弄睡在腿上的米忒,空擋裡聽見了一段這樣的對話。
  “你看的懂麼?”
  “反正比你懂。”
  “那你告訴我這書法到底好在哪兒?”
  “我說了怕以你的頭腦聽不明白。簡單點講,這作品它能買出至少五千萬日幣。”
  向日發出一聲驚呼,連退了好幾步,撞到桌子,又誇張地大叫,“所以侑士你該不會是在計畫怎麼把它偷走吧!”
  季瞳在心裡囧了囧,騷著米忒肚皮的手也一個停頓。倒是忍足對向日沒有營養的問題表現的很淡定,推推眼鏡,露出一個異常魅惑的笑,說,“嶽人啊,我們是好搭檔吧?”
  單純的向日點點頭說,“是啊。”
  忍足挑起嘴角,拍了拍的頭,說,“所以你會幫我一起偷吧?”
  季瞳對向日自己跳進了忍足的圈套感到悲哀,但這樣司空見慣的畫面竟讓她的心溫暖了起來,想起前世沒日沒夜與同人文纏綿的一幕幕,湧進耳朵裡的對話變得那樣不真實,忽遠忽近,忽大忽小,像是睡的迷迷糊糊的,又像是醉酒後的反映。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讓她忘了自己存在與另一個世界。傷到骨子的痛,肉體也好,心靈也好,不是簡單的形容就能說明白的。她想念小碩,非常非常的想,無邊無際,摸不著也看不到,經常背著關心她的人掉眼淚,一掉就是半天。眼睛壞了哭會加重它的惡化,所以她儘量克制自己把自己偽裝的默然又木訥,好像傷到了極點再也不會為任何事所動。她也希望能歇斯底里的鬧一鬧,砸東西或者又哭又叫,把別人的精力都耗光了再也不想理她這麻煩。可她做不到,她是自私的,她不要被丟棄也不要被放棄,更可況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並不是自己,而是草薙嵐和跡部,她沒道理比他們還要難過。
  跡部在她恍神時一直對著米忒這第三者釋放電壓,一動不動地瞪著它好半天。也不是他肚量小容不下一隻貓,主要是它的主人是手塚。跡部只要想到他把貓交給她時候兩人的互動就不爽,醋意翻滾,於是變本加厲地瞪撒歡的小貓。季瞳感覺到手底下軟綿綿的小傢伙在瑟瑟發動,回過神,不知為何的本能地回頭去看跡部,剛巧看見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為了掩飾而優雅的端起紅茶品嘗。
  突然的,就很想笑。
  於是她朝他靠了過去,抿著嘴唇肩膀顫抖,把米忒放到地上,挽住他的手臂問,“福井阿姨泡的茶還華麗嗎?”
  跡部對她會開玩笑了有些驚訝,可表情也沒多大起伏,就抽走自己的手臂反摟住她,將她帶進懷裡說,“阿嗯,勉強還和我的胃口。”
  本大爺三個字怎麼都無法讓他再說出來,季瞳對著他清透的眸子有些失落。
  曾經即使失去了意識也要君臨天下的王者,在親人離開後將包裹著他的光環一併卸下。儘管他依然是驕傲的,依然是人群裡最亮眼的少年,可懂他的都明白,跡部景吾的傷口就深深地埋藏在他的外表下,泊泊地冒著血,他不會讓任何人發現,即使關係再親密,他獨自一個人吞噬著腥鹹,不擅分享悲傷。
  她呢,間接害死了他最在乎的表哥,卻還肆意的享受他的溫柔,裝成受害者,博取他的同情和關懷,成為旁人羡慕的,他的女友,天天借著他的微笑來癒合自己,她早該下地獄,早該滾回閻王爺腳底下被審判。
  要不選個恰當的時機,向他坦白一切吧,無論他是會恨自己,還是會與她一刀兩斷。
  季瞳暗暗地想,只是下一秒,他靠過來的鼻息,還有暖暖的耳語,又讓她改變了注意。
  “最近表現的不錯,想要獎勵麼?”
  已經晚了,來不及了,想要懺悔彌補也做不到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來一個第三者,把她的罪行告訴他吧。
  她祈禱著,朝他點點頭,“想去中國。”
  “中國?”跡部皺眉,她立刻知道他時間調不開,有些強人所難了,於是改口道,“不是中國……那就神奈川啊?”
  跡部插了一塊蛋糕,送到她嘴邊,在她吞下去的空當,很快便答應說,“沒問題,神奈川哪裡?”
  “湘南?湘北?近一點的話,橫濱也行。”季瞳舔舔奶油,說的有點漫不經心。跡部突然想起了什麼,坐直身體側頭看她,“過幾天有合宿,你也算網球部的一員,一起去監督應該不會不同意。”
  “哎?我?一起去?”
  “好啊好啊,小瞳一起去的話……”向日飛奔過來,打斷跡部,可說到一半又停住,季瞳猜,他後面鐵定是跡部就沒工夫操練我們了,這樣的臺詞,怕說出來當場遭遇,所以有所保留。
  “身體沒大礙嗎?”忍足道,他說出了跡部的擔憂。於是跡部把問題丟給季瞳,讓她自己做一個選擇。說實話她是很好奇的,一直就覺得合宿是劇情裡最有愛的部分,可眼下的情況貌似不是想去就可以的,她斟酌了一番,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覆,“我問問爺爺吧……”
  “也好,倒是我派個家庭醫生跟著就行。”
  “不必這麼麻煩。”她擺手否決。
  忍足插話進來,說,“不麻煩,萬一我們有個擦傷啊,骨折啊,脫臼啊,還能及時接受到治療。”
  跡部聽出了他的話裡有話,挑了挑眉毛,“輸了比賽還想輕鬆啊恩?”
  “哪敢啊,我一定把自己往死裡練。”雖然這麼說,忍足的表情可並不是該有的義憤填膺,而是輕鬆地很,並扯過一邊玩米忒的向日,果斷地拖他下水,“是吧搭檔?”
  向日連哎了三聲,一聲比一聲大,還沒來及的說什麼,慈郎便驚醒過來,喳喳呼呼地說,“合宿?比賽?哇呀呀,這次會不會遇到青學的人?”
  他說完,四周一片靜默,沒人敢接話。
  半晌,跡部才站起來,走近他,點著鼻樑做思考狀,“啊恩,慈郎,你好像經歷很旺盛。”
  “是啊是啊,我現在就很想跟越前打一場啊。”
  “這樣……”跡部冷笑,過後擺了擺手,“樺地,抗他出去跑圈。”
  樺地接到命令,麻利的將不在狀態的慈郎丟到肩上,不管他是不是卯足了勁地掙扎,頭也不回的離開上杉家的客廳。
  季瞳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手按住左眼,隱隱地,有種不好的預感。
  轉過身,看見跡部正看著她,一時腦熱,竟說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景吾,我想去看看碩,順便……看一看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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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跡部沒有答應帶她去跡部碩的墓地,或許這對她來說只一個正確的選擇,因為她不能保證在看見他的墓碑後不會崩潰。他懂她,比她顧及到了更多,所以只是帶著她去了草薙嵐的公寓。
  三十多層的大廈直竄雲霄,抬起頭,日光照的眼睛酸澀,她稍稍眨了眨,左手便被他輕輕地握住。無需多說話,能量就自然而然的灌入了身體,她朝他笑了笑,說,“進去吧。”
  狹小的電梯裡裝著沉默的他們,數字一個個的翻動,心臟一點點的被牽到喉嚨口。跡部站在她的身後,看不見表情,氣息卻能波及到她的情緒。
  半晌,他突然摟住了她的腰,下巴墊在她的脖頸,霸道地命令著,“不許胡思亂想。”
  季瞳忍著湧上來的酸澀感,輕輕嗯了一聲,摘掉鼻樑上的墨鏡,感覺到一根細小的絨毛正騷動著她的胸口,無法清晰地說出有多麼難受。
  到達草薙嵐所住的二十六層之後,才發現只有兩戶人家,草薙嵐的大門對著走廊盡頭的窗戶,安靜地閉合著,在射燈的投影下神秘而冷漠,想像不了裡面的人在做些什麼。
  跡部走過去敲了敲門,季瞳突然很想轉身就走,跡部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把抓住她的手,跟著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害怕。
  與此同時,屋內傳出輕快地女聲,“來了來了!”
  聽上去甜甜的,讓兩人皆是一愣。
  答案很快揭曉,門打開,撲過來一陣清香,站在面前,是穿著高檔睡裙的米倉芹,瞪著湛藍的雙眸,呆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季瞳默默地背過身去重新帶回墨鏡,米倉尖叫一聲沖進屋裡,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形象太狼狽,換衣服去了。事實上她認為她很漂亮,精緻又柔美,裙子也沒有不妥,比她平日穿的都好,而且氣質無可挑剔,瞬間的就蓋過了她。
  “進去。”跡部推了推她,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邁開腳步。
  屋裡相比從前草薙嵐住的環境是乾淨了太多,兩人進去沒多久,米倉便從房內走了出來,換了一身白色的吊帶裙,裙尾是百褶的款式,配合她微笑,還有捲曲的長髮,簡直和櫥窗裡的日本娃娃一樣。
  她看著跡部說,“嵐姐姐在洗澡,你們等一會兒吧?”
  像個主人似乎宣佈自己的存在,說完視線落到季瞳的臉上,笑問,“上杉,身體好點了嗎?”
  傻站著不回答,尷尬的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擺放,她的完整和美好對比著她的殘缺,讓她不自覺的就自卑起來。
  跡部沒有搭理米倉,拉著她走向沙發,剛要坐下,浴室的門就哢嚓一聲打開了。
  沐浴露的味道舔上鼻尖,季瞳把頭埋得更低,根本不敢去看草薙嵐站的方向,手指扭著衣角,幾乎快把它扯壞。
  “來都不事先通知一聲啊!”她還是這樣的直白,似乎沒有被碩的死改變,也可能在偽裝,帶著面具就和她一樣。
  “怎麼,打擾到你了?”跡部問,看了看米倉,不屑的勾勒起嘴角。
  “什麼話。”草薙嵐甩走浴巾,撥弄了幾下頭髮,跟著走到季瞳的身邊,伸出手,摟住了她。
  香味突然變得那麼近,她有點茫然,直到感受到她的體溫,她才醒悟過來,自己現在,是被誰緊緊地擁著。
  “丫頭,對不起,我早該去看你的。”
  草薙嵐鬆開她,揉著她的臉說,又摘了她的墨鏡,雙眸緊縮,片刻後,眼眶泛紅,一顆眼淚終是掉下。她重新抱回她,滾燙的淚水貼著她的皮膚不停地流。
  季瞳死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腹部觸碰到了她圓滾滾的肚皮,裡面住的小生命,仿佛抵抗她的接近,在對她說,你這個殺人兇手,你不要碰我的媽媽。
  嵐,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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