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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翻雲覆雨》作者:清尊【完结】(幻古奇俠系列1至4END)

《翻雲覆雨》作者:清尊【完结】(幻古奇俠系列1至4END)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janet_lam 您是第14885個瀏覽者
清尊 - 幻古奇俠系列1翻雲覆雨

一切都始於夜色中的一場刺殺。一方是『暗鬼門』的殺手冷炙,一方是優雅神秘的梵雨公子。究竟誰是獵手?誰是獵物?再見面,他有溫柔笑容和通天手段。硬生生把金髮紅眸的無情殺手變成了兔子般乖巧的純真少年,然而,三千寵愛,終究沒能敵過潛伏在少年心底深處的殺欲,當那出人意料的一刀插進胸口,梵雨發誓,他會讓冷炙為此付出代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是天朔王朝的二皇子梵雨,就連帝位歸屬也只在他轉念之間,何況是一個小小殺手?憑你冷血無情,管他天涯海角,你既然來過,我只叫你今生今世,有來無去!


第一章

刀,凌利!

劃破黑暗,閃著寒冷的光——

黑暗中,白影一飄,輕易地閃過這致命的一擊。

一雙如野獸般的眼在黑暗中閃著嗜血的光,那眼出奇的泛著紅光,如奪命寶石般誘惑人心。

白影在攝住這雙犀利的眼眸時,微楞了一下。銀光閃過,血自胸口飛灑而出。

執刀的黑衣蒙面人以光之速挨近受傷之人,當那帶血的刀劈向白影時,突來一道銳利的白光,黑衣人雙眼一閉,飛彈了開來。

一縷金光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白影揚起冷酷的笑,長袍袖中一柄三尺長劍在黑暗中閃著冷冽的光,貪婪地注視著不速之客。

「誰派你來殺我的?」淡如縹緲的空氣散在空蕩的房中。

執著刀,不語。

「不說嗎?」似在歎息,又似在冷笑。只一秒,袖中的利劍已穿過黑衣人的胸口。

血,飛濺而出。

好美!

白衣人讚歎這血鮮紅的顏色。在黑暗中閃著獨特的光,如此美麗!

無法預計的一劍。黑衣人捂著血流如注的胸口,迅速地投下一顆霧彈。

霧,撲向白衣人。

白衣人不動。

霧散,人已去,只留下地上泛著絕艷的血及——一縷美麗的金髮!

白袖一捲,地上的金髮已在他手中。

細而滑柔,如絲如水。閃著耀眼的金光,如黃金般高貴。

鬼方之人嗎?

在中原並不多見呢。

門,似被風彈開,閃進一條碩長的人影。

白衣人盯著手中的金髮。「來遲了。」

來人看到地上觸目驚心的血,單膝跪地。「屬下救駕來遲。」

白衣人無聲的笑,冷冷的。

「起來。」

來人迅速站起。

將手中的金髮交給手下,白衣人懶懶地道:「找出他。」

凝視著手中的金髮,一怔。

默默地將發收進錦囊中。

當一回頭,看到主人胸口被劃破的白衣並泛著血,他一驚。「主子!?」

「下去吧。」揮揮手,轉身進內室。

「您流血了!」聲音有些急切。

白衣人停住。

「過來。」

「是。」急忙上前。

讓主子坐在床榻上,他則彎腰為他寬衣解帶,並取了繃帶和金創藥為他包紮傷口。

被服侍的人一臉冰冷,如冰雕般臉高貴而神聖。

服侍他的人一臉虔誠。

夜,寂靜。

血,一滴一滴地灑在粗糙的路上,在無人的小道上步履蹣跚。

銀勾高懸在夜空,蒙著一層血紅。

無星的夜晚,寒風凌利。

喘著氣,意識在飄離。

手中的刀沉重,兩肩下垂,覆面的黑巾早已不見了。幽暗的月光下,是一張陰柔但冷酷無情的臉。

再也走不了一步路了,他靠在小巷的牆上,昂著頭,舔著唇邊的血。

要死了嗎?

風,兜進巷中,冷颼颼。

望著無星的夜,空茫……

衣袂飛舞的聲音從巷口傳來。

他緊繃了全身,如野獸般的眼盯著巷口。

似貓般,無聲無息地踱進巷內,來人帶著冷風,接近他。

聞到對方的氣息,靠邊在牆上的他毫無鬆懈,如臨大敵般對著來人。

「你不是我的對手。」來人的聲音很輕。

「別過來。」

「你會死。」

他閉眼。

早已認命了!

做殺手的,在刀口上徘徊,總有一天會魂歸西天。

死,很容易。

只要一刀一劍。

失血過多,人無力地滑坐在地上,手中,扔緊緊地握著那把陪他度過十幾年的刀。

一雙白鞋停在他面前。

「走吧。」他說。

對方無言,蹲下身,迅速地點了他幾處穴,止住他流血的速度。

「為……什……麼……」迷離之中,他問。

扶起他沉重的身子,對方望著如血的彎鉤。

「沒有為什麼……」

黑暗吞沒了兩人。

冷,好冷!

為什麼沒有一絲溫暖?

天在下雪嗎?

黑暗,四周全是黑暗。

他孤獨地立在黑暗中。

沒有一絲光嗎?

『光不屬於我們。』

似乎有人這樣說。

『為什麼?』問得有些天真?

『我們是殺手啊!』理所當然的語氣。

殺手?他嗎?

生來就是殺手,這是命!

為了成為殺手,他做了什麼?

血,好多的血!染紅了他的眼,染髒了他的手,最後佈滿他全身!

澄清的眼不再,剩下的是人性的無情與殘酷!當用刀砍下一個活生生的人頭時,他笑了,冷冷地笑了。

好美!

血,好美!

『這是斬魔刀,從今以後就是你的了。』指導他的人這樣說。

斬魔嗎?

他不就是魔嗎?一個殺人魔!

總有一天,他也會死在這把刀下吧?

『殺手不需要感情!只有夠冷、夠無情才能夠資格!』

是的,他夠無情,夠冷酷了!

他,是天生的殺手!

猛地睜開眼,望到暗色的床帳。屋內燃著昏暗的油燈。

牆上印著一個人影。一手執一柄彎如蛇形的細長寒劍,一手拿著白色絹布拭擦劍身。

「你醒了?」拭劍的動作未停。

床上的人無言,瞪著床帳。

「你昏睡了四天。」審視著劍,他道。

「你救了我?」沙啞而低沈。

繼續擦劍。「是的。」

沈默了幾分。

「什麼目的?」

擦拭的動作頓住。

油燈的火撲撲。

「沒有。」

發直的眼閃爍了一下。

「獵物未死。」

「……」

將長劍一抖,劍軟如泥,一甩,立即竄入袖中,消失無蹤。

來到床邊,居高臨下。

「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將手中一顆黑色紅丸放入他手中。

床上的人蒼白著臉,手中握緊那小小的但能致命的藥丸。

「我知道。」

他閉眼。

暗鬼門的殺手,若沒如期完成任務則要服下毒藥,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月裡將傾力暗殺目標,直到達到日的,方有可活的機會。

但他知道,他已無可活的機率!

這次暗殺的對像不是泛泛之輩。他,必死無疑!

早已有心理準備了!

投生為殺手,生命賤如塵!

「好好休息吧。」床邊的人轉身離去。

很快地,房內寂靜得可怕。

油燈,忽明忽暗。

為什麼?

同是殺手,他--會救他?

沒有目的嗎?

應該是冷酷無情的吧?同時入門,一起受訓,一同墮入地獄之門。每一個殺手,都是殘無人道的!然而,為什麼他會救他?

無影,一個讓人想不透的男人!

為什麼要救他?

坐在屋簷上,讓風揚起他烏黑的長髮及墨色的長袍。

如星的雙眸凝視著夜空,無語。

「山如黛,水如藍,岸上的姑娘美如雲,俊哥兒看傻了眼……好個江南……」清脆如黃鶯般的聲音在河道畫舫裡傳出。

「小鴻羅,你在唱些什麼啊?」丫環打扮的藍衣少女不滿地衝著一旁的紅衣少女嘀咕。

「我在唱謠歌兒呀,你不會聽嗎?」被喚為鴻羅的紅衣少女年方十四,帶著兩個小酒窩,說起話來一撅嘴兒一皺眉的,煞是可愛。

藍衣少女向她吐吐舌。「沒情沒調,更沒品味!」

「你——」鴻羅一鼓腮,美目一轉,向身邊的高碩男子撒嬌了。「陸浚大哥,你看冰漓欺負我!」

「羞羞羞!說不過就找人撒嬌,小鴻羅真賴皮。」冰漓刮著小臉頰,衝著她笑。

「陸浚大哥,你看冰漓啦!」鴻羅睜著美目。

被喚為陸浚的是一高碩而挺拔的男子。夾在兩名少女中間,看她們鬥著小氣兒,堂堂一個大男人也只能唉聲歎氣。

他能怎麼辦?誰也不能幫不!假如幫了其中一人,他的好日子就沒得過了。

看要著幫忙的人不幫自己,鴻羅馬上轉移目標,向雅座上的華衣男子靠去。「主子,你看他們聯合起來欺負我!」

冰漓朝她做鬼臉。

陸浚則緊繃了臉。

天啊,他什麼都沒做,只站著,也能欺負人啊!這個小鴻羅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哪天一定要教訓一下這個小妮子!

被扯著袖子的華衣男子似乎對可愛的鴻羅也沒轍。抖著手上的酒杯,無奈地道:「鴻羅,你先放開我的衣袖。」

「不管,主子要為人家做主啦!」

「鴻羅,你找主子也沒用!主子不才管這事呢。」冰漓仰著螓首。

「你們……」小翹指一指。「你們都欺負我!」

其他三人全翻白眼。

拜託,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放下酒杯,華衣男子展開玉扇。「好了,難得來江南,你們就不能安靜些嗎?」

「可是……」鴻羅霧水大眼盯著主子。

「沒有可是!乖乖地給我坐好!誰要是再多說一句,我就罰誰抄《金剛經》三百遍。」

「啊!好嚴厲啊!」鴻羅大叫。

「陸浚——」華衣男子輕道。

「屬下在。」

「記在帳上。」

「是。」陸浚暗笑。

「啊?主子,這不算!」什麼啊,她只叫了一聲也算違規?

「六百遍。」冷淡了聲音。

鴻羅乖乖地閉嘴,可憐兮兮地坐在一邊繞手指。過分!過分!過分!哪有這樣當主子的!瞥見一邊的冰漓在死命地忍住笑,她不服氣地從裙底下伸出美腿,勾了她一記,冰漓馬上輕呼了一聲。

「也記上。」華衣男子冷冷的聲音不高不低。

「啊,這……這……」

「嗯?」一記利眼讓冰漓閉了嘴。恨恨地瞪那個罪魁禍首,她有苦難言。

扳回一記的鴻羅吐吐舌,得意十分。

看著兩個孩子氣的舉動,陸浚在一邊唉聲歎氣。什麼時候,兩個小妮子才會成熟一點?

終於安靜下來了,也有閒情逸致看兩岸的美景。江南果然不比北方,不但山清水秀,就連人兒也長得水靈靈的。江南的男子多胭脂粉味,但偏於柔美的他們十分的賞心悅目,難怪北方的人喜歡到江南獵艷。

「哇,好美的人啊!」鴻羅趴在窗口,傻傻地盯著對面畫舫上的人。

「咦?什麼?」才吵過架的冰漓也擠進小腦袋,爭著要看。

「看到沒?就是那個白衣姐姐。」

冰漓順眼望去。

只見一白衣女子婷婷地立在畫舫船頭,青絲飛揚,裙袂飄舞,一身潔傲氣質,似水中仙,畫中人。

張著小嘴兒,同鴻羅一起看傻了眼。

「真的好美啊!會是青樓女子嗎?聽說江南的花魁都美似天仙呢。」冰漓讚歎。

「你少沒品味了,這麼美的人哪會是青樓女子?你沒看見她氣質高雅嗎?」

「青樓女子也有清倌啊!」

眼看兩個小丫頭又要吵了,陸浚探頭一看。「呀,是『滌塵閣』的仙子啊!」

「哇,陸浚大哥認識她?」

兩個小丫頭馬上回頭,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呃……有見過一兩次的面。」

「好過分哦,看美女也不叫我一聲!」鴻羅嚷道。

「就是啊,陸浚大哥一定想獨佔仙女姐姐。」冰漓也附和。

「我沒有!」陸浚漲紅了臉。

一旁的華衣男子揉揉太陽穴。有誰能讓這兩隻小麻雀閉上嘴?

水聲劃過,是畫舫靠近之聲。

只見兩個丫頭口中的仙女姐姐徐徐而近。

哇--兩個丫頭張了嘴。

總算是安靜了。

高雅且潔傲的女子笑顏以對,輕輕一點,人已如一隻翩翩的白蝶飛舞落在他們的畫舫上。

「梵雨公子,別來無恙。」優美如歌的聲音聽來讓人心曠神怡。

華衣男子從容不迫,起身一個請坐。「潔塵仙子依舊美如天女。」

「呵呵呵……」笑聲如珠碰撞的清脆。「公子還是那麼的會說話。」

「仙子怎麼也來江南了?」

「江南春光無限好,怎可錯過。」接過冰漓遞來的茶,潔塵輕笑。「公子不是也來了麼?」

「說是的,景不迷人人自醉。仙子可願與在下相伴而行?」

「無上榮幸。」

看著主子與美女笑語如珠,一旁侍候的兩個丫環可羨慕了。主子好厲害,面對這麼一個大美女仍能談笑風生,更是風度翩翩。越看兩人越相配了起來。唉,主子也好過分,何時認識了這麼一個大美人,怎麼她們天天侍候主子的人會不知呢?她們知道主子愛玩,老喜歡在江湖上跑,但一路上,她們都有跟著啊!沒道理陸浚大哥也認識她!四隻圓圓的眼珠子瞪向陸浚,陸浚脊背一涼,在收到兩名惡女冷颼颼的眼神時,暗自哀憐。

他又怎麼了?

剛剛沒得罪她們啊!

「公子可知道『暗鬼門』?」潔塵問。

「殺手組織嗎?」

「不錯。近來江湖上有不少門派的掌門人死於『暗鬼門』之手。」

「哦。」啄口茶,淡淡地應了聲。

潔塵輕笑。「公子不覺得奇怪嗎?為何皆是掌門人被暗殺?」

「樹大招風吧。」梵雨揚眉。

潔塵垂眼。好個樹大招風。表面上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梵雨公子溫文爾雅且彬彬有禮,實則他是個冷淡無情之人。

無人知道他的來歷,也無人能探得他的底細,只知他可能是某富家公子,喜愛遊山玩水,帶著兩個丫環和一手下到處欣賞美景。至於他的武功如何,倒是無人能答上口。因為,他幾乎不在人面前施展武藝。他不會武嗎?不,曾經面對一山的強盜,他卻能安然而返,而強盜卻在第二天全死於非命!由此可見,他的武功修為已登峰造極了!

他是個俊逸的男子!

擁有一張塞潘安,勝宋玉的臉,自是引得不少江湖女子的青睞!然而,面對眾女子的愛慕之心,他卻能視若無睹!

一個奇男子!

他的一投手一舉止無不優雅,加上高貴的氣質,那高高在上的疏遠感在人心中油然而生。

水道上,兩艘畫舫結伴而行,加上皆是豪華畫舫,自是引人側目。

夜幕即將降臨,水道兩旁夜景也將上演,喝著香茶與美酒,伴著美人,聽著優美的古琴曲,真是快活似神仙!

精神鬆弛,身體慵懶,靠在椅上側首與美人交談。在這春江花月夜裡,醉沈夢鄉乃是人間一大美事矣!

「嘶——嘶——」

「嘩嘩——」船行水道,過而無痕。

執著酒杯,垂眼。

鴻羅與冰漓兩個小妮子與潔塵混熟了之後,馬上嘰嘰喳喳地繞著她聊天了。

「嘩,嘩,嘩——」

水聲被琴音蓋過了。

「嘩嘩嘩——」

梵雨猛一睜眼。

突然,船抖得厲害。才一眨眼,一道水柱自船頭竄上,高聳入天。

「啊——」丫環的尖叫聲。

陸浚馬上衝上船頭。

梵雨隨後而出。

水柱落下,無人!?

「主子,小心!」

立在陸浚身後,無語。凝神,瞥眼於水。

果然,另一水柱再起,幾乎翻了船。

梵雨從陸浚身後走出,一甩袖,水柱突地下落,一瞬間,河道歸為平靜。

船艙內的潔塵看了,暗歎。好個功力深厚啊!

「主子……」

「後退。」梵雨起嘴角,帶著嗜血的笑。

來了!

又一道水柱而起,然而這次伴水而來的多了條人影。

只見水珠翻飛,人飄在水柱中間,身手矯健,身影如鵬,一頭極為罕見更耀眼的金色長髮飛揚在水與空氣中,沒有蒙面的臉如冰如雪,如野獸般的眼凶狠而寒徹。右手執一把寒薄冷刀,如一水上戰神直逼而來。

「小心!」陸浚大喊。

梵雨揮退他,獨自迎上這美而冷酷的水之神。

久違了!

他的黃金殺手!

在金髮人大刀襲上之前,他一個輕飄,飛到半空中,那水之神馬上帶著水氣追加上去。

兩道人影在晚霞間交錯飛閃。

立在畫舫裡,潔塵昂首觀戰。

第一次吧——看到他的武藝!

明顯的,他的身手在刺客之上,然而,刺客也非等閒之輩,那凌利而招招致死的殺氣在空中騰升。

他可算頂級殺手了!可惜,他遇上的人是梵雨,一個迷樣的男人!

殺他,只是來送死的!

只是奇怪的是,梵雨明明可以十招內收拾了他,可為何他要與他對上十幾招仍不結戰?

「哇,竟然有人想殺主子,好可怕哦!」鴻羅捧著臉叫道。

「你少丟臉了,主子很厲害的,才不怕呢!」冰漓在一邊拍手,

「可是主子再厲害也防不住小人啊!」

「我們看著,哪個小人敢撒野?」

陸浚的額際上已蹦出青筋,再也受不了了,他大喝一聲:「給我閉嘴!」

馬上,兩個丫頭閉上嘴,一臉怕怕地瞅著繃臉的陸浚。

好可怕哦!

潔塵在一邊揚眉。一對寶貝丫環!

刀,劈來,人影閃過,打鬥中,梵雨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這個殺手的模樣。這麼一隻不馴的野獸,獵來一定很有成就感!

當初果然沒看錯!

他邪魅地笑。從袖中彈出長劍,迎上劈來的刀。「鐺——」金屬的碰撞聲,劃破長空。

移影換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劍尖挑向金髮人。在一剎那間,血帶在空中飛。金髮與黑髮一陣交織,再分開,人影落定,分別立在河道上的兩艘畫舫上。

靜默,凝視,屏息--

風,颯颯,衣袂飛揚。

金髮人突地一震,長及腰下的發斷飛了開來,頓時被風吹散,只及肩的金髮隨風翻飛。他冷寒著臉,咬唇,血自嘴角滑落,滴在衣襟上。然而,叫人驚顫的是他的右手腕突然竄出血柱,一噴而出,手中的刀滑落而下,而他整個人也向後倒——

白影一閃,黑髮刷過,後倒的身子落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中。

血紅的眼最後印入的是梵雨冷酷的笑。

執起懷中人流著鮮血的右腕,以舌舔舐那鮮美的血。

「挑了你的手筋,還能拿刀嗎?」

殘忍的話語飄在空中,令人毛骨悚然。

目睹這一切,畫舫中的潔塵默然無語。

風中,有血的味道。

第二章

「太子,太子,您吃口飯吧!」

「不吃!不吃!」隨著任性的話,房內傳來一陣碗筷的破碎聲。

「太子,您不吃飯會餓肚子的。」委屈地勸說著。

「你這該死的奴才,敢管本宮的事!」

「小的不敢……但是,太子若不吃飯,餓了肚,生了病,皇上怪罪下來,小的怕……」

「怕?怕被砍腦袋?好啊,我現在就砍了你!」邪惡的話讓人不寒而慄。

「太子……饒命啊∼∼∼」

「怕死?哼,就給我乖乖閉嘴!」

顫顫抖抖地跪在大理石地上,拚命地磕頭。

紫檀木椅上的尊貴青年,支著額,清澈的眼無辜地望著地上不斷求饒的人。

「太子饒命啊!太子饒命啊……」小小的宮人蜷著身子,用力地磕著頭,在抬頭的瞬間,依稀可見額上的紫紅。

覺得好玩,青年蹲下身,托著下巴注視著小宮人。

「太……太子……」發覺到太子的接近,小宮人停下動作,淚眼婆娑地望著青年。

「你說……雨弟弟何時回宮啊?」

「小……小的不知。」小宮人白著唇。

「不知!不知!你只會說這句話!」厭惡地抓起小宮人的頭髮,使勁一拉,小宮人吃了痛,眼淚打滾,但不敢呼叫。「每天看到你這張可憐兮兮的臉就討厭!我又不是惡魔,你幹嘛哭個不停!」

「我……我……」

「說話也吞吞吐吐的,誰有耐心聽你講話!」

小鹿般的大眼淌著淚,不敢言不敢哭。

那流著淚的大眼清澈得如一潭水,青年不禁入了迷,托起小宮人的小下巴,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好可愛哦!」

「太……太子……」小身子抖得如寒風裡的落葉。

「不怕,不怕哦!我不會傷害你的。」青年捧著他的小臉,不斷親吻他無血色的唇。「乖乖的哦!」

「……不……不要……」淚如雨,撲撲而下。

「不許拒絕!我是太子,除了父皇,誰也不能拒絕我!」青年傲慢地道。

「可……是,可是……」

覺得煩了,青年一把推開他。「滾,滾出去!滾得遠遠的!」

小宮人連滾帶爬地竄出房門。

失落地坐在地上,華美的衣服散了一地,長長的青絲拖曳在大理石地上。青年美得不可思議。

「雨弟弟,雨弟弟,你何時才能回來啊?我好孤獨,好寂寞!你真過分,總是留我一個人在宮裡,何時——你才能一直待在我身邊?」

蜷起腿,他將美麗的臉埋在兩膝間。

「你若再不回來,我要死了!我會死的!雨……」

偌大的房內,歎息聲擴散,擴散到每個角落,到達不知明名處……

「他筋骨斷了,怕是會殘廢。再則,五臟六腑幾乎移了位,傷得很重。但最致命的,是他身上的毒。」垂著一頭細長銀髮,纖細的白衣人轉過身。「再七日,他便是個死人了。」

「是嗎?」淡淡的話,毫無溫度。

「我可以治好他的傷,但毒怕是……」

「你不是藥師三葉嗎?」男子揚眉。「江湖上傳言,天下沒有藥師三葉救不了的人,藥師的妙手回春賽華佗。我想,他這一點點小傷對藥師來講並不為過吧?」

「小小的傷?」藥師冷哼。「你挑了他的筋骨,他是再也不能拿刀了!這隻手,等於是廢了!」

男子把玩著手中的玉扇,漆黑的眼眸中流轉著冷酷。「一隻寵物,不需要太利的爪。」

調藥的藥師手一頓,姣好的臉露出不在乎的笑。「是啊,尤其是您的『寵物』。」

挑起床上人的一縷金髮,男子問。「我不希望我的『寵物』死得太早太乾脆了。」

抬手撩開額前的發,藥師露出一張絕媚的臉,然而,單是從容貌是看不出他是男是女。

「我這裡少了一味藥。」

「嗯?」

「天山雪蓮。」

「哦。」

「我想,如果是梵雨公子的話,應該很容易能得到的。」

梵雨合上玉扇,負手而立。

藥師三葉瞟了一眼床上毫無血色的金髮人。「他等不了幾天了。」

窗外,晴空碧藍,飛鳥橫過,雲淡風輕。

「是啊——如果是我,應是很容易得到。」一個旋身,身後的墨發旋出一道美麗的弧形,梵雨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勞駕藥師隨我進京了。」

銀髮之人不語,算是默許了。

皇宮,不外乎金碧輝煌。

大宮小院,盤踞了大片土地。

迴廊外,百花怒放,簇擁著假山假石,清澈水潭如一塊碧玉,安安靜靜地躺在亭台樓閣下。廊上的石柱雕著張牙舞爪的盤龍,宮裝打扮的宮人們忙碌地穿梭著。

甩一甩袖袍,一臉春風得意的模樣。

「浚,如果我現在去見他,會如何?」

奇怪地看了一眼主子,陸浚搖頭。「小的不知。」

以玉扇輕敲他的頭,梵雨不悅。「木訥!怎麼連想像一下也不願?」

陸浚皺眉。「小的認為,主子還是不見那人為好。」

「哦?」

「既然已拿到天山雪蓮了,就早些回府吧。」

梵雨但笑不語。帶著陸浚向迴廊的深處而去。

一路上,遇到的宮人莫不向他跪拜。

他,梵雨,『天朔王朝』崇德大皇的二皇子!

崇德大皇一生中共有四位皇子和一位小公王。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正宮出身,年方二十四,性格溫和,但天資聰明,甚得大皇的寵愛。二皇子梵雨,正妃所生,比太子小一歲。他從小就不愛宮中的繁文縟節,少年時便愛跑出宮遊蕩江湖。崇德大皇對他是無可奈何,每每談及他時便會皺眉歎氣。其餘兩位皇子皆是嬪妃所生,不及弱冠,還須磨練。至於小公主,與梵雨同母,年方十四,還是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孩。

「出去!出去!你煩不煩?」

才來到東宮大殿裡,就聽到男子嚴厲的斥責聲。梵雨瞇瞇眼。

隔著一扇門,聽到裡面有如貓般的嗚咽聲。梵雨示意陸浚在門口候著,他推門而入。

爽朗的笑聲順門而入。「是誰那麼大膽惹我的大皇兄生氣了?」

抓著宮人頭髮的青年聽到熟耳的笑聲,一楞。迅速地抬頭,看到徐徐進門的人,大驚。

「怎麼了?不認得我了?」梵雨含笑。

「……雨!?」青年放開小宮人,清澈的眼一陣模糊。小宮人見他放了自己,連忙爬出了門。

「是我。」梵雨揚揚眉。

衣擺刷過,青年撲入梵雨的懷中,湊上自己的唇,便吻上他。

梵雨由著他,眼縫中閃著冰冷的光。

飢渴地吻了許久,方戀戀不捨地放開他。「雨,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雲——」梵雨無奈地歎息。

「如果你一直不回來,怎麼辦?」揪著他的衣,當今太子梵雲竟然在自己的皇弟面前掉淚。「如果你一直不回來,我怎麼辦?」

「我這不回來了嗎?」

「雨,你……你不會再走了吧?」

梵雨推開他,坐於紫檀椅上。「皇宮,非我歸屬。」

「不要!」梵雲抓住人的手。「你一定要陪在我身邊!宮裡的人都好可伯!他們總是以惡毒的眼神看我,心裡一直想著如何讓我死!除了你,天下沒有人可信!」

雖然不明白身為太子的兄長為何會如此依賴自己,但梵雨仍不為所動。「皇兄,你是太子,不要忘了身份。」

「太子?太子又如何?根本沒有自由可言!」梵雲蹲在他身邊,將頭靠在他的大腿上。

「雨,你當太子好不好?我要父皇封你為太子,好不好?」

梵雨失笑。「你想讓我被東院的那堆老古董生吞活剝了?」

「誰那麼大膽!我砍了他的腦袋!」單純的眼中凶光乍現。

「怕到時你也身陷其中,無暇顧我了。」

「不會!不會的!只要是雨,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我不想當太子,一點也不想。」梵雨撫摸著他的烏髮,眼中寒冷。「這種包袱,我一點也不想背。」

「好過分!」梵雲站起身,雙手搭在梵雨身兩側,美麗的臉露出埋怨的神色。「雨好過分!竟然棄我不顧!」

「我是身不由己。」梵雨沈吟。

梵雲定定地看著他。「那……我當太子,以後當了皇帝,雨做我的宰相好不好?」

梵雨只是笑,淡淡地笑。

梵雲俯首,低頭吻上他的唇。「不要離開我!再也不要離開我!」

攬著腰,輕輕柔柔地回吻著……

空曠的房內,呢喃聲不斷。

門外的陸浚抱胸倚在廊柱上,盯著天漸漸黑下,不由地歎氣。

怕是得等到天黑了呢。

喘息聲,急步聲,衣袂飛舞聲。

來人太監打扮,從稚嫩的臉上看出年方十五六。

「什麼人?」陸浚警戒地問。

小太監縮了縮身子。「小的……小的……叫小瞳。」

陸浚定睛一看,原來是太子的貼身侍從。

「什麼事?」

小瞳吞吞口水,驚恐地仰望著高大的陸浚。「呃……我……我是來侍候太子的。太子他……他一天沒吃什麼飯,肚子一定很餓。我……我叫膳房做了些可口的飯菜……」

瞄到他手中的小籃子,陸浚無奈地攤攤手。「你現在不能進去。」

「為什麼?」小瞳急切地問。現在都是半夜了,太子房裡還會有誰?

陸浚揚起嘴角。「二皇子在太子的房裡。」

「咦?」小瞳天真的歪著小腦袋。

陸浚詭異的一笑。

低頭望著手中的籃子。那麼……他現在不能進門了?可是……太子一定很餓,很餓!門,突然被打開了,一陣龍涎香味撲門而出。長長的髮絲揚起,步出一個狂放不羈的身影。

披散著長髮,衣領開著,外衣披掛,渾身瀰漫著蠱惑人心的香氣,慵懶地撫著發,瞥了一眼小瞳,便把視線轉到陸浚身上。

「走吧。」

陸浚恭敬地隨後。

小瞳抓著籃子,呆呆地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夜空,寒星閃爍。

草叢中,傳來蟲子的呻吟聲。

夜風,兜得人心兒發涼。

小瞳輕輕地進門,將籃子放在桌上,回身關了門。

沒看到太子在外室,他便小心翼翼地向內室走去。

「太子……」

撩開垂簾,看到床帳垂掛。

太子入睡了嗎?

「太子?」

他慢慢地接近床。

幽暗的夜明珠發著陰冷的光。

白晰的手顫抖著摸上床帳,想拉開,更快地,一隻修長的手從床帳內伸出,扣住了他的細小手腕。

「啊?」

修長的手一使力,小瞳削瘦的身子立即被帶入床內——床帳無波——一室的悄然……

夜,靜。

風,涼。

「你明知他不能拖,卻仍這麼晚回來。」輕輕的斥責出自銀髮之人的口中。

「你還是救了他,不是嗎?」梵雨懶洋洋地坐在軟榻上,長髮披散,外衣敞開,顯得極為放蕩。

藥師背著他,處理好床上的人後,他道:「他已無生命之憂了。」

「那麼請藥師好好休息。」

陸浚打開門,送走藥師。

人離去,房靜。

床上之人,脆弱得似乎一捏便會碎。

來到床邊,他伸出修長的手,點在床上人的額間,手指插入他的發中,像在撫摸一隻小貓兒。

「當你睜開眼後,會如何呢?」呢喃聲溢出薄唇。

死,有幾種方法?

死,很容易!

死的方法也很多!

當很卑賤的死去時,那麼,活著又有何意義?

生命,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毫無意義!

生,是死!死,是生!

最後的機會——有無把握?

當睜開了眼,他知道,他錯過了!

動物的直覺是靈敏的!即使處於最弱的時候,也不會放鬆!當一觸到精緻的床帳時,他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沒死!!

這……怎麼……可能?

「唔∼∼」全身的疼痛告訴他,他真的沒有死!因為屍體是沒有痛覺的!

為什麼?

一個該死的人,卻在豪華的床上醒來?

想支起身子,但確無能為力,尤其是右手,好像斷了,毫無感覺。他咬牙,艱難地翻過身,額際已汗涔涔。一個簡簡單單的翻身,幾乎用了他全身的力量。

無用!

一個無用的身體!

用左手拖出右手,當看到那觸目驚心的白色繃帶時,他寒冷了眼。

『挑了你的手筋,還能拿刀嗎?』

似乎有人在他耳邊殘酷地宣告著?

手筋——斷了?!

一個殺手!一個使慣刀的殺手,斷了手筋,還算是殺手嗎!?

冷汗滑過鬢頰,滲入頸間。

不!

不能拿刀,活著有何用!

一個失去刀的殺手,如何殺人!?

扣住右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在害怕嗎?」輕輕淡淡的語調,彷彿是空氣般飄入他的耳內。他一驚,扭頭一看,男人慵懶地坐在軟楊上,手執酒杯,邪肆地盯著他。那眼神,透著冷酷,彷彿在盯著一隻獵物,充滿了興趣。

瞳孔急遽縮攏,兩道寒光射向對方。

「很遺憾,你沒有死。」男人酌著酒。

紅色,血紅的眼,如寶石,閃著冷艷之光,如此美麗!呵,當睜開眼時,那絢麗之光閃爍不滅啊!如此的冷,如此的殘,如此的冰!似一潭死水,又帶著鋒銳的利劍,破水而出,刺向——敵人!

起身,披在肩上的外衣滑下,只著白色單衣,寬寬鬆松,長髮飛揚,揚著溫和的笑,慢慢接近……

伸出手,挑了一下半長不短的金髮,讚歎金髮的閃耀。

「叫什麼名字?」梵雨輕問。

金髮之人冷冷地瞪著他。

「叫什麼名字?」更輕的問話,好像是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依舊是冷冷的眼神。

撫摸的動作倏地變為殘暴地揪住,金髮被大掌抓住,拉高他的頭,迫使他面對他。「不說嗎?」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5-1-10 23:4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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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殘忍的笑。「那麼,一會兒,我會讓你乖乖的哦。」

金髮之人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覆去了美麗的紅寶石。

梵雨捏住他的下巴,俯下頭,輕吻他的眼。

感覺手中的人一顫,他輕笑。

「我有好幾種方法讓你開口,你喜歡哪種?」遊走的手伸進金髮之人單薄的衣內。

被制服的人如同木偶,動也不動,任其玩弄。

發,被揪住;衣,被褪下,露出精壯而細緻的胴體,光滑如絲的肌膚反射著幽暗的燈光發著一道蜜色的流光。

「不反抗嗎?」喃喃著吻上他的唇,撫摸著他美麗的身體。

頭,仰在枕上,眼,空洞,全身的感官全部封閉,任由男人在自己身上肆意妄為。

察覺到身下的人毫無動靜,梵雨停下動作,凝視著他空洞的眼。

「這就是殺手嗎?可以把靈魂與肉體分開?一個傀儡?」

獵物如果少了趣味,留著何用?

大掌一扣,扣住了他的脖子。

「沒用的東西,可以扔掉。」

無視眼前的一切,紅色如血的眼內沒有梵雨殘酷的身影,有的,也只是一片紅。

「無論怎樣,都能無動於衷?我倒小看了你。」放開了手,支著身子,撫開額前下垂的長髮。

坐在他身旁,側首思索。

平躺的人,依然空洞著眼。然而,他的左手微微地動了動。

「既然沒有了靈魂,換一個如何呢?」

伸手,向床鋪內的暗格子摸去。

也就是在剎那間,本已空洞的眼猛地凝聚寒光,左手化為利器,直抓向梵雨的胸口。

「唔……」

黑髮一陣動盪,梵雨緩緩地轉過頭,漆黑得如夜空的眼望向金髮之人。

血,一點一點地滴在白色的被褥上,染成一朵朵鮮艷的紅花。

胸口,嵌著五指!

那明明虛弱得動彈不得的人,卻以自己的左手手指傷了他!?

汗,佈滿了金髮之人的全身。

「很痛吧?」梵雨低問。

本就無血色的唇,蠕動著,更慘白了。

「動了最後的真氣,五臟六腑很痛吧?」抓著他的手,慢慢地抽離自己的胸口,梵雨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淌著血的胸口。

張開口,吸氣,但血從嘴角流出。

將沾了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吸吮。「要我把這隻手也折斷嗎?」

金髮之人露出不馴的眼神。

梵雨笑了,意味深長的笑了。

「對,就是這個眼神,這讓人想摧殘你的眼神總是讓我興奮!」

從暗格中拿出一個小瓷瓶,輕輕地搖晃。「知道這是什麼嗎?」

甩過頭,不屑?

憐憫地看著他,打開瓷瓶,然後,將瓶內的液體慢慢地倒下。

透明色的液體如一條白帶,迅速地散在了金髮之人的身上,濃烈的香氣剎時充滿了整個床帳。

液體,倒滿了他的身!

無法動彈的身體,沒有主權地受人擺佈。

香氣極為好聞,循著呼吸,慢慢地吸進體內,而液體在沾上皮膚後,竟慢慢地滲入到皮膚下!

「好戲才正要上演呢。」

奇跡似的,身子竟然熱了起來?

腦中開始混沌,某種渴望破繭而出!

不!

不能……

不能什麼?

紅寶石般的眼漸漸地蒙上一層水霧,不再冰冷,濕濕的,像被雨水洗過一樣。

「好美!」

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唇邊,他張口,含住了手指,像個嬰兒,飢渴地吸吮。

「好乖。」梵雨以指梳著他的金髮,寵溺地看著他天真無邪的一面。「即使是殺手,在加了料的龍涎香下也只能屈服吧?呵呵,別急呵……」

抽出濕潤的手指,低下頭,詢問。「叫什麼名字?」

「……」不安地扭動身子,淚濕的眼眨巴著。「……冷……冷炙……」

「冷炙?」梵雨揚起嘴角。「果然是個好孩子呢。」

輕輕搖擺著頭,金髮一陣蕩漾,如一波金浪。

「是誰派你來殺我的?」

「……」緊閉上眼,喘著氣。

梵雨伸手遊走他胸前,捏著他紅潤的珠子。他受刺激,似乎是愉悅地呻吟出聲。「說,是誰派你來殺我的?」

「唔——」用左手抓住梵雨的黑髮,咬唇,淚濕的眼溢出水來。

「這麼護著主子嗎?好吧,我也不逼你。」低頭封住他的口,舌伸了進去,挑逗著他生嫩的舌。

相纏,翻轉,勾結……熾熱的吻,化為一股熱流竄入下體,直達不明處。

不斷地梳著他的金髮,愛不釋手。

冰冷不再,殘酷不再,身下的人已是另一個渴望他寵幸的可人兒?!

梵雨毫不吝嗇地給他寵愛。

當靈魂被換時,身體便失去了自主權,當意識被控制時,身體便不是自己的人。無論怎樣都無所謂,無論如何,都不關原來靈魂的事?可是,在身體上刻下的烙印是永遠也抹不去的!

沾了他的處子之血,在他的胸口畫了一個符。手指成蓮花指,梵雨喃喃。「東才蒼龍,南才朱雀,西才白虎,北才玄武,四神合一,為我獨尊,以血為封印,吞噬他的心,他的魂,為我所用!』(這一段咒語原文太草,一半是我猜的…)

一道彩色的琉璃之光,在冷炙的胸口閃耀,當光散去,胸口露出一個手鐲般大小的血色圓形。

「如此一來,你便永遠是我的人了。」

沈睡的人,信賴地依偎在他的懷中。

夜,正長著。

冷風從窗戶外吹進,室內的燭光搖搖曳曳……

第三章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鴻羅和冰漓一進大廳,便被大廳內的場景給驚呆了。

陸浚向她們聳聳肩,對於她們的驚訝不以為怪。因為任何在看到大廳內此時的場景都會露出震驚的表情。

當——不久前還是一個來殺你的殺手,竟突然變成一隻乖巧的小貓兒,任何人都會吃驚吧?

此時,身為主子的梵雨一身懶散地斜倚在紫檀木椅上,身著繡有金絲圖騰的白色絲綢長袍,烏黑的發高束,由一頂做工精緻的紫金冠扣著,斜飛的劍眉下是一雙高深莫測的墨黑星眸,似笑非笑的薄唇微揚,以一種寵溺的表情看著靠在他膝上的——金髮人!!

金髮人——十幾天前那個從水裡冒出來的刺客,此時的他,全無了昔日的凌厲與煞氣,有的,也僅是柔和的溫順與乖巧!?

從外表上看,金髮之人不足十八歲!

金色髮絲光滑如水,泛著淡淡的光,散在梵雨的大腿上,而他那顆美麗的小腦袋安詳地貼在梵雨的膝上,半坐在地上的身子緊緊靠著那個淡笑如風的主子。本來泛著血紅凶光的冷凜眼眸此時卻浮著單純與無辜,讓人馬上想到那可愛的、溫順的、潔白的小兔子!

梵雨伸出修長的手,如同撫摸寵物般地揉揉少年的金髮,對少年的柔順似乎十分滿意。

無視門口那兩個呆得如殭屍般的小丫鬟,寵溺地掬一把如水般的金髮在唇邊輕吻。

「那個……」冰漓吞吞口水,挨近陸浚,小心翼翼地問,「呃,陸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如你所見了。」陸浚攤攤手。

「可是……」鴻羅繞到另一邊,「可是,這個人……不是應該要處死嗎?」

「處死?為什麼?」陸浚摸摸下巴。

冰漓戳戳他。「他可是刺客耶!!更何況,他想殺主子啊,刺殺皇室之人,不是應該凌遲至死嗎?」

「嗯,好像應該是這樣沒錯。」陸浚點頭。

「什麼叫好像!本來就是呀!」鴻羅瞪眼。

「你們三個人嘰嘰咕咕地在說什麼?」梵雨一掃眼,立即讓三個圍成一窩的人彈跳了一下。

「呃……沒,沒有啦。」冰漓和鴻羅不約而同的搖著小手。

「沒事可做?」梵雨瞇眼。

「呃……」主子為什麼這樣看她們?好可怕的耶!之前因為一點小意外而被罰抄《金剛經》,差點要了她們的小命了,這會兒可千萬不要有事呀!事實上,她們真的什麼都沒做,只是耳語了幾句,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梵雨揚起嘴角。這兩個小丫頭是學乖了。「趁現在沒事,先下去準備準備,一會兒可有得忙了。」

「咦?」兩個小迷糊蛋一同露出不解的眼神。

梵雨神秘一笑。「半個時辰後,會有重要的客人要來。」

重要的客人?誰啊?他們回到京城才沒幾天,除了少數人知道他們回來了,其他人還不知呢。會是什麼樣的客人,讓主子特意要她們下去準備?

「有空發呆,還不快下去準備。」梵雨淡然地下令。

「是,主子。」儘管疑惑,但還是乖乖地去準備了。

待二人下去後,梵雨轉而對上陸浚。

陸浚被他看得突然汗涔涔。

為……為什麼這樣看他?

主子的眼神,似乎帶著某種算計,那是盯著獵物般的眼神,充滿了促狹。是什麼事讓主子露出這樣的眼神?他……他是不是那裡做錯了?

面對這樣的眼神,他開始不安了。

「你確定不躲一下嗎?」梵雨問。

「躲?屬下不明白為何要躲?」背脊開始爬汗了。

「哦,你真的不躲啊。」梵雨輕鬆的口吻讓人覺得他是在開人玩笑。

「屬下沒有躲的理由。」

「嗯。」梵雨不再看他,將視線移到身邊的人身上,以憐愛的動作磨磨他的頰。「炙兒,有人大難臨頭了還不自知呢。」

受他撫摸的人兒像小貓般地蹭著他的手,臉上寫著滿足,單純的眼中除了梵雨完美無瑕的身影外,沒有其他。

陸浚略略驚訝。事實上,他初看到這情形時的震驚不下於冰漓她們。因為,當初那個寒氣四射的殺手竟會被主子收服!並且完全變了個人?他知道主子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但他不知,主子竟還有著改變一個人靈魂的神力?!

是的!這少年分明是被換了靈魂!?否則,他怎麼可能如此無邪?並視主子為主人!

見陸浚仍像只呆頭鵝,梵雨搖搖頭,甚為惋惜。

他給出警告了,不是嗎?

所以,一會兒……他應該沒有什麼怨言才是。

在陸浚一頭霧水,在梵雨算計的笑容下,重要的客人終於姍姍而來了!「雨哥哥——」

活力四射的呼喚聲出自『重要的客人』之口。

當似火般的身影閃進大廳內時,陸浚的冷汗濕透了整個背。

「瞳瞳,近日可好?」梵雨笑咪咪地迎上來人。

來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娃,一身如火焰般的美艷宮裝,將她白晰的細嫩皮膚襯托得完美無瑕,梳著時下最流行的少女髮髻,兩條小角辮垂掛在兩鬢,煞是可愛,晶亮的大眼如黑色珍珠般,閃爍著璀璨的瑩光,小小的紅唇兒微撅,粉嘟嘟的像顆櫻桃,讓人看了不禁想一口咬下。

她,便是梵雨同母妹妹,也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小公主——梵瞳。

年方十四的梵瞳,最黏梵雨。每次回京,她是最先來拜訪的人。然而,教陸浚直冒冷汗的原因並非因她是公主而難侍候!而是……

「陸哥哥——」無視兄長的問話,小公主最先跑向的人竟然是躲在角落裡的陸浚!?

幾乎是在她撲入懷中的同時,陸浚僵化成一尊石人像,立在那裡,動也不動,任由小公主抱個滿懷。

看到這樣的情形,梵雨挑高了眉。而送上花茶與糕點的鴻羅與冰漓亦在一邊偷笑。

「公……公……公主……」吞吐而顫抖的話竟出自堂堂七尺男兒之口。音調因為顫抖而變成了平音,因此,喚聲『公主』倒像是在叫『公豬』。

陸浚為何如此害怕這個可愛的小公主呢?如此一個活潑可人的小公主,本該是人見人愛的,但唯獨陸浚對她避如瘟神?

話說五年前,陸浚十五歲時,剛當上二皇子的護衛,新上任的第一天跟著二皇子進宮,因為某種原因,他與二皇子『失散』了!身為皇子的貼身護衛竟然在上任第一天就失職,心急之下在偌大的皇宮裡尋找皇子。然而,初次進宮的他,因為迷路而誤闖後宮,並且在有著美麗清潭的宮院裡遇上了年僅九歲的小公主。當時小公主一人在潭邊玩水,並很大膽地步入

水中摘潭中的青蓮,但因人小且無危險意識,差點溺水,陸浚見之立即跳入水中將差點滅頂的小公主救上來。可是,待小公主恢復意識後,他破口大罵她輕生,更過分的是,脫了人家小公主的小褲褲,用厚實的手掌硬生生的拍打在她嬌嫩的小屁股上。

當下,小公主的哭聲是驚天動地,很快地引來了眾人,就連貴妃娘娘也被驚動了。之後陸浚方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時小丫頭竟然是皇上視為珍寶的小公主!?

他……他打了皇上的寶貝耶!!

一臉震驚的他差點因此被拖下去砍了腦袋,幸虧二皇子梵雨趕到,以三寸不爛之舌,好說歹說地求情,為他留了條小命。

但,自那之後,小公主不知為何,總喜歡纏著他。每次一見面就來個熱情的擁抱。可是,陸浚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一看到小公主便會全身僵硬,連思考都停了!

這——就是為何他一看到小公主便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的原因!

可憐陸浚因屏氣而青白的臉,梵雨開口了。「瞳瞳,怎麼不理哥哥?」

慵懶的聲音成功地吸引了梵瞳的注意力。手還抱著陸浚的腰,但頭已轉過來對上兄長。

「皇兄……」

「過來這裡讓我看看,瞳瞳有沒有胖起來?」

梵瞳一鼓腮,放開陸浚,跳到梵雨身邊,叉腰。「二皇兄真討厭,人家哪有胖啊!」

「是嗎?」梵雨伸手捏捏她粉嫩的頰。「這裡好像多了些肉哦。」

「瞎說!」梵瞳輕拍開兄長的手,不讓他再捏自己。「人家每天都吃得很少呢!」

「是零嘴吃得許多吧。」

被說中的小公主漲紅了臉,飛上兩朵紅雲的小臉光彩奪目。「皇兄——」偷偷裡的,向角落裡瞄去,想看看陸浚的表情。那裡知道,角落裡早已空無一人!?

她皺皺可愛的小鼻子,並沒有說什麼,黑瞳一轉,注意力很快地被兄長身邊的金髮少年吸引。

「咦?他是誰?」蹲下身子,與少年面對面。

驚訝於他那頭罕見的金髮,更好奇於他為何會這樣依賴於自己的皇兄。

「我的新寵物。」梵雨拍拍金髮少年的頭,笑著對梵瞳道。

「呀?」小公主露出不解的神色。

梵雨以修長的手指繞著一縷金髮,星眸中閃著詭異的光。「等你大一點了就知道『寵物』的好處了。」

「可是……把人當寵物不是很奇怪嗎?」小公主天真地詢問。

「會嗎?」她的皇兄竟然一臉平靜地反問。

小公主不答腔,伸出小指,想碰碰眼前這個瓷娃娃一樣的外族少年。但是少年似乎很怕生人,在小公主碰上他之前,他整個人都偎進梵雨的懷中了。血紅的眼泛起了害怕的霧水,如浸在水中的紅寶石般的眼,呈現在小公主面前,驚呆了小公主。

梵瞳睜大了眼。「皇兄,他好奇怪哦,竟然有一雙兔子一樣漂亮的眼睛。」

「你這是讚歎還是嫌惡?」梵雨摟住往懷裡鑽的少年,拍拍他的背,安撫他。

「當然是讚歎啊!」一點也不知自己是造成少年害怕的主因,她扯住少年的發,驚呼。

「皇兄,你是哪裡捕來的?好像很稀奇呢!哪天我也獵一隻來玩玩。」

捕?獵?

在一旁侍候的鴻羅和冰漓睜大了眼。敢情小公主真把少年當成獵物了。

本來還在為主子擔心,刺客會傷了主子,但現在的情形來看,該同情的應該是這個『單純』的刺客吧?

梵雨捏住少年的下巴,親吻他乾澀的唇,垂眼。「怕是世上就只有這麼一隻好玩的寵物呢。」

小公主頗為惋惜。「早知道在皇兄得到之前我應該先下手為強。」

不愧是兄妹,有著同樣的心思——一樣可怕!

鴻羅和冰漓暗暗地想。

梵雨伸出舌頭,舔著少年流出眼眶的晶瑩淚水。「你有陸浚不是嗎?」

聽到熟悉的人名,梵瞳撇撇小嘴兒。「他是皇兄的護衛,我哪敢玩啊!」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把他送你?」

梵瞳雙眼一亮。「皇兄的意思是——」

梵雨笑容可掬。「——當然是——不送了——」

滿臉期待,在聽完話後,一下子垮了下來。「討厭,就知道皇兄會欺負人!」

一旁的兩個丫鬟深深地為陸浚捏了把冷汗。

「對了,皇兄,聽宮裡的人說,你剛回來就最先到大皇兄那裡。」找了張椅子,坐下,伸手接過鴻羅遞來的茶。

「嗯。」梵雨淡淡地回應。

見他一臉淡然,梵瞳蹙起了秀眉。「我不喜歡大皇兄!」

「咦?」

「總覺得大皇兄並不像外表那樣溫和。」她咬了一口花形香糕。「有時候,看到大皇兄的眼神總會凜凜的。」

「哦。」

梵瞳不悅。二皇兄為什麼這麼輕描淡寫的樣子?

「好些時日前,我偷偷看到大皇兄和三皇兄吵起架來了。」

「吵架?雲和風??」玩著懷裡小貓般的少年,他不經意地問。

「是呀。好怪呢。」梵瞳喝了口花茶,吐吐小舌。「三皇兄和大皇兄幾乎沒交集,可是,卻不知為什麼吵起架。」兩個溫和的人吵起架來卻出奇的——凶狠!是的,至少在大皇兄的眼中看到了凶狠。

「這樣啊。」梵雨磨著懷中少年的頰,呢喃。

梵瞳奇怪地看著二皇兄。

這次看到二皇兄怎麼感覺上變了好多?他不但專注於懷中的異族少年,還對其他皇兄們的事漫不經心。

為什麼呢?

歪著小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圓形的雕鏤窗戶,竹簾上卷,午後的陽光斜射進來,造就一室的明亮。書案前的俊逸男子專心地看著書,無視眼前動來動去的白色小手。

少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半個身子趴在桌上,右手抓著沾了墨的毛筆,在白紙上歪歪扭扭地畫著。但不知是由於握筆方式不對或其他原因,他下筆極輕,根本不是一個少年會有的力道。可能是因為畫了很久還是畫不好,少年竟紅了眼,瞪著滿紙的鬼畫符發怔。

感覺出少年的異樣,男子拿開擋視線的書,將視線調向墨黑的紙上。「怎麼了?」

少年含著淚,攤開手,望著。

男子扣上他的右手,撩起他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腕,潔白的手腕上竟有一道醜陋的疤。

將少年的手移至唇邊,輕吻那道疤,他道:「真是小看你了,換了你的靈魂,自我意識竟仍如此之強。」

少年睜著一雙單純的眼,不解地望著梵雨。在看到梵雨露出笑容時,他也笑了開來。

笑容,像一道陽光,純粹而潔亮。襯著耀眼的金髮,格外的澄清。

如果是原來的他,絕對不會露出這樣無防備的笑容吧?

將少年抱入懷中,吻著他細嫩的脖子。「無知有無知的可愛,但不馴更令人興奮。不過,一開始就用強硬的手段馴服不是我的作風,我喜歡慢慢地吞噬——包括你原來的靈魂!」

完全不知主人的意圖,如小孩子般純真的少年乖巧地回應著男子的愛撫。

因梵雨深入的探索而表現出誠實的反應。天真而不做作的反應激起了梵雨的慾望。他吻上少年的唇,盡情地挑逗著。

「如果有一天,原來的你知道了自己是如何熱情的在我身下呻吟時,會怎樣反應呢?」

剝開少年的衣服,露出他潔白的身子,溫熱的唇一路來到他的胸口,一道圓形血跡印記赫然入目。伸出舌尖,輕而緩慢地舔舐著這道詭異的血印,少年雙手插入他的黑髮中,微仰著頭,如貓般的呻吟聲自喉間溢出,赤紅的眼珠子染了水氣,迷迷濛濛。

「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組織訓練出像你這樣的殺手?」捏住他的下巴,輕輕啃咬著。「像你這麼獨特的人,又是哪裡找到的?」

沈浸在快感中的無邪少年聽不懂他在問什麼、說什麼,只是一味地索求著。

凝視著少年沈醉而入迷的激盪模樣,梵雨微微皺眉。如此溫馴,如此主動,如此誠然的少年,儘管能滿足人的征服心,但卻無法滿足征服欲!一味的迎合,全無反抗之意,久了,便索然無味了!

「不過……」他低喃。「目前不能釋放你。危機四伏,我可不想在身邊再放一把會傷主人的刀!」

見主人停下愛撫,少年不安地扭著身子,貼近,湊上紅唇要素吻。

後移,不讓他達到目的。

少年撲了個空,不死心地又湊上前。

存心逗少年似地,梵雨又躲開了。

因為得不到想要的,少年突然哭了!那淚如珍珠般地從眼眶中滾落而下,一滴緊接一滴的,很快地濕了彼此的胸膛。

驚訝於他驟來的淚水,但著迷於他被水洗過後的紅色眼眸。這麼獨特的眼,在鬼方之域也是不多見的!

何況他這一頭金燦燦的純金髮絲,更是少有,曾記得在鬼方有一部落皆有或淡或濃的金髮,但像他純得像黃金般的頭髮是極為稀有的!

「對你的來歷更勝過你所處的殺手組織呢。」他舔去他的淚。

「要……」少年伸出手,纏上他的頸。

他一笑,「乖孩子。」

黑色的長袍在空中飄蕩,如蠶絲般的黑髮在空中飛舞交織。鶴立在高高的塔樓頂,雙眼冰冷地飄浮在蒼彎間。

感受風帶來的血腥味,尋找著淡然的氣味。

突然,黑衣人彈飛了開來,向塔樓外的密林飛去。

黑影如煙般地在錯綜複雜的樹枝間穿梭,行雲流水。

但,忽來一道白煙籠罩了黑影,剎時,黑影與白煙交纏在一起,一陣飄渺,黑與白分離,各恃一方。

立在細長的樹枝上,以冰寒之氣鎖住彼此的身形。

黑中帶著冷冷的殘酷,無情中閃著煞氣——兩人有一雙同樣的眼睛!

就這樣盯著,直視著,林內,一片死寂。

猛地,數十棵碗口粗的樹木竟橫倒而下,驚得飛鳥一片喧嘩。

飛鵬展翅,驚動四方,一連串的騷動之後,又漸漸歸為平靜。

「……為何阻止我。」黑衣人冷冷地開口。

白影面無表情,同樣冷漠。「沒有去的必要。」

黑衣人道:「與你何干。」

「哼,怎與我不相干?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監者。」

「這是我的事。」不理白影,黑衣人轉身。

白影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殘酷的話。「何必為一個將死之人送上自己的命!」

黑衣人的黑眸中騰起了殺意。

「天尊有令,一完成任務,即刻回鬼門!」

黑衣人垂下眼。

風,吹得衣袍「颯颯」。

猛然一抬頭,黑衣人發出暴戾的笑。「帶我的屍體回去吧。」

白影冷哼。「冥頑不靈!」

於是,一場惡鬥再次在林中爆發了!

「鐺——」

空中,如蛇般的長劍與白如寒光的玉笛相碰——

第四章

檀香在空氣中飄渺,悠悠然地騰升,散開,飄溢在每個角落。

床上的人摩摩被褥,帶著貪婪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往旁邊摸索著,當摸不到任何溫暖的物體後,他睜開一雙睡眼惺忪的眼。

紅寶石般的眼浮著薄霧,天真而純然地望著前方。

「雨……」

虛弱的呼喚聲,得不到任何回應,他支起半裸的身子,茫茫然地尋著那熟悉之人。

沒有!

聞不到熟悉的氣味,感覺不到熟悉的體溫!雨?雨……

不知所措地趴在床上,金髮垂在被褥上,紅色的眼中積滿了水。

「你醒了?」一個軟軟的女孩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轉過頭,想看清。

「在找主子嗎?」來人似乎很清楚他的無助。「主子進宮去了,他吩咐過我們,要好好的照顧你。」

冷炙歪著頭,努力地盯著來人。

一個很模糊的人影。

他看不清她!?

眼睜得再大,看得再專注,還是看不清。

她是誰?

「我為你更衣吧。」柔軟的手觸上他的肌膚,一陣冰冷,他一縮,拉起被子躲了起來。

「啊?」對方似乎十分驚訝於他的動作。

「雨……」窩在被子裡,他低呼。

「……你……你快出來呀,我、我為你更衣後,你就起來吃午膳。主子交代了,我們要是不好好照顧你,便又要罰抄《金剛經》了,你、你可別再害我了。」

雨在哪裡?不是雨……其他人不要!

「哎呀,你……你真是的!我好心照顧你,你卻這個樣子!要不是主子看重你,我才不想管你呢!」

「鴻羅,你怎麼還在這裡磨蹭?我把飯菜端來了。」冰漓一進房內,便見鴻羅在床邊跺腳,而床上被窩高高隆起,可見,她正與床上的人奮鬥著。

「都是他啦,我想為他更衣,他卻躲在被窩裡。」鴻羅扁扁嘴。

冰漓將盤子放在桌上,來到床邊。「嘻,我們一起叫他起來吧,我有個方法,對付小孩子最有用了。」

冰漓在鴻羅耳邊咕嘀了幾句。

「這樣做真的可以嗎?」鴻羅疑惑,不會看到不該看的嗎?

「試試羅。」冰漓撩起衣袖,向鴻羅使個眼色,鴻羅帶著疑惑與她一起伸出手——

「嘿——」四隻手使勁地掀起被子——

「啊——」

陸浚經過主子的房門口,正想進門時,只見房門被撞開,竄出兩條人影,鴻羅和冰漓尖叫著跑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陸浚臉色凝重地抓住冰漓的手。難道……那個殺手醒過來了?恢復了以前的記憶?

冰漓紅著臉,支支吾吾。「那個……你,你自己看啦,不要拉著我,我……」

見冰漓掙扎的跑開後,陸浚沈著臉,從腰間抽出劍,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輕步進入房內。

主子才離開,他便恢復正常?可見這個殺手的自我意識有多強!連主子的封印也封不住原本的他?!

用劍挑開垂簾,屏住呼吸,進入內室,利眼一掃,看向床帳……

「呃?!」

他瞪突了眼。

床上——冷炙赤裸著身子,無辜地坐在被褥上,及肩的金髮散亂,血紅的眼泛著迷茫,歪著頭,不解地望著他。

「雨?!」

陸浚咽嚥口水,摸把汗。俐落地將劍插回腰間的劍鞘內。接近床,原來……

唉——

好個鴻羅和冰漓啊,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這回可讓她們受到教訓了!

兩個單純的小丫頭!

「雨……」床上的人伸出手。

陸浚立在床頭,任他的手在空中摸索著。

他睜著眼,看著他,難道……分不清眼前的人不是主子嗎?

「雨……」雨為什麼不理他?雙眼浮上霧氣,傾身上前,使勁地抓住了眼前的人影。

陸浚不動,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前襟。

冷炙露出天真的笑,抓住了對方的衣服,湊近聞了聞。咦?他歪著金色的腦袋,不解。

「嗅出我不是主子了吧?」陸浚溫柔地說。看著冷炙的眼中有著憐憫。可憐的人,連眼睛也廢了嗎?看不清,卻只能以嗅覺辨人?

「雨?」快速地放開對方,他躲進被窩裡哆嗦。

陸浚露出難懂的神色,轉過身,看到桌上冒著熱氣的飯菜。這是一隻怎樣的寵物呢?連人最基本的機能也沒有的寵物?

可悲嗎?

他不知……

快步地離開,離開……

「雨……」房內,哀求的聲音虛弱地迴盪著。

檀香,繚繞,繚繞——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步出一條縹緲的人影。

一室的陰冷。

長長的黑髮在空中飄然,人影接近床,冰冷的眼鎖住床上被窩中的人。

「雨……」念著主人的名字,寵物恍恍惚惚地探出頭,對上一雙黑暗中最冷酷的眼,他一怔。

來人伸出手,輕輕按在他的頭上,他不動,乖得如一隻貓兒,任由他摸上自己的發——

「父皇,您找孩兒有事麼?」御書房中,一身瀟灑的梵雨向身著龍袍的老者作揖。

當今皇帝——崇德大皇打量自己最得意的皇子。身著淡紫長袍,袍擺繡著金絲邊,一件透明的輕紗罩在其外,以一條雕有龍紋的嵌玉腰帶束縛。長長的黑髮由一頂紫金冠高高束起,露出高潔包滿的額,幾縷髮絲垂在兩鬢隨著空氣的流動而懸浮著,像他三分的俊美臉龐流露著高貴的氣質。

這孩子,幾個月不見,更發英俊了。

捋著龍鬚,崇德大皇滿意地點點頭。「你這孩子,出宮多日,回來了也不來見我,只到御醫那拿了天山雪蓮便不見蹤影。太子與小公主都見過你了,為父的想見見你不行嗎?」

「父皇言重了,孩兒想將府裡的事安頓好後,便來朝見您。」

「罷,你想些什麼朕還不知嗎?」崇德大皇從椅子上站起,來到梵雨身邊拉著他出房,身後的太監緊隨其後。

「你自小雲遊鶴野慣了,在皇宮內待不住一時半盞的,父皇哪拴得住你。」拉著他來到冷亭內,坐到石凳上,而石桌上早已擺好了棋盤。

梵雨熟練地翻開棋子罐的蓋子,習慣性地將黑棋子拿到自己的前面。

崇德捏著白子,一頓。「雨兒,似乎每次你與父皇對奕時皆拿黑子?」

梵雨一笑。「孩兒用慣黑子了。」

「哦。」崇德落下第一步。「黑,黑得深不可測。」

梵雨搖搖頭。「純是喜好,並無他意。」

崇德但笑不語。

要說四個皇子中,最內斂的,非二皇子莫屬。他常年在外,遊蕩江湖,生性習好最難掌握,是故到目前為止,仍摸不清他的真正性子。

這孩子,雖讓人摸不清個性,但野心不大。

「要不是太子乃皇后所生,朕倒想封你為太子。」一來一回,棋盤上已佈滿黑白棋。

「父皇這話要是讓雲聽到了,會傷他的心。」梵雨斂眉。

「梵雲太過軟弱了。」崇德倒不為意。

「雲是優柔寡斷了些,但並不軟弱。」梵雨吃了一記白棋。

「哦?」崇德盯著棋盤,思索著剛剛是怎麼被吃去的。

「雲才學淵博,從小在宮裡長大,完全適應宮中的生活,哪像我,才疏學淺,沾滿江湖味,只會一些旁門左道。」

「哎,此言差矣。梵雲一直待在宮中,不曾外出過,只知宮中奢侈的生活,不知人間疾苦,嬌生慣養的,哪及得上你這嘗遍天南地北風情的有心人?」

「父皇說笑了。」梵雨抬起頭,雙眼凝重。「孩兒決不會與自己的兄長搶皇位的!!太子要由雲來當,未來的皇帝也要是雲才行,我只會在一旁輔佐他。如果真要擇一官職,我只選國師一職。」

「唉——」崇德無奈了。「你怎麼如此死腦筋呢?國師一職有什麼好的?你雖懂奇門異術,但……但一個皇子……」

「天色將晚,孩兒該回府了。」不待崇德說完,梵雨起身作揖。

「你……」崇德氣極,但又無可奈何,天下,也唯有他梵雨敢無視他的龍威!

「罷了,罷了,你早些回府吧。」揮揮手,一臉沈悶。

梵雨不動聲色地退下了。

望著那遠去的英姿,崇德百思不解。同樣是自己的孩子,怎麼個個不一樣?

轉眼盯著棋盤,黑棋幾乎侵佔整個棋盤,而白棋可憐兮兮地零零散散,他一歎。

好個梵雨啊!

走在宮院的迴廊上,梵雨轉頭望著廊外的景色。假山假石,錯落嶙峋,清池漣漪,綠樹如雲。

皇宮,美則美,但太假,假得讓人生厭!

正要轉彎時,突有人在迴廊外喚他。「二皇兄——」

他放眼望去,只見一白衣少年立在灌木叢中,癡癡地望著他。他一笑,上前。「梵風,你怎麼在這裡?」

梵風,崇德大皇的三皇子,嬪妃所生,年方十八。有些靦靦地看著梵雨,他過於陰柔的臉泛著紅暈。

「我聽宮裡的人說,父皇召見你,所以,想在這兒碰碰運氣。」

梵雨憐愛地摸摸他的發。「你找我有事?」

梵風抬起一雙水翦的大眼,有些憧憬地凝視他。「我……」

「你有事只管說。」望著他的大眼,梵雨柔和了聲音。

「是……是關於太子的……」梵風欲言又止。

「嗯?」

「二皇兄——」梵風倏地抓住梵雨的衣服,露出驚慌的神色。「太子他……太子他……要殺你!」

「啊?」梵雨意外。

「是真的!」梵風焦急地道。「我知道你與太子素來親近,但是,太子他……真的想殺你!」

「你先不要急,慢慢地說。」

梵風顧顧左右,見無人,便低聲道:「那日……我去拜訪太子,卻在門口聽到太子說……說要殺你……」

「哦?我與雲無怨無仇,他為何要殺我?」梵雨皺眉。

「為權,為皇位!有不少官員都在暗示父皇廢了太子,由你來做,所以……所以……」

「所以,雲便要殺我?」梵雨失笑。「風,你不要聽信他人,我們是親兄弟,親兄弟不是外人,我們流著相同的血,不能說殺便能殺的。雲有時會亂發脾氣,講話也沒分寸,前幾日他還要我當太子呢。」他頓了頓,「但是,我不會當太子的!皇宮,不是我所留之地。我喜歡雲遊四海,喜歡風雲莫測的江湖,所以,我是不會讓任何人左右了我。」

梵風眼角泛出淚光,顫抖了唇。「二皇兄……不信我嗎?」

「不,我信,但也信雲。你們同樣是我的兄弟,所以,我都信。」

「但是——二皇兄信太子多一些吧!」梵風垂下眼。

不忍見他傷神,梵雨用手覆上他的肩,但突地一皺眉,黑眸一下子銳利了起來。

「二皇兄?」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神情凝重。

梵雨瞇眼。

有人……動了他的封印!

「風,不要再多想了,我得回府了。」拍拍他的肩,他轉身急速離去。

立在灌木叢邊,怔怔地望著那飛快消失的背影。

「因為同是兄弟嗎?可是,你信他多些呢!」他低喃。

單純的眼,無辜的表情……

手掌下的人兒,如一隻乖巧的貓兒,輕輕磨蹭著他的手。冰冷的眼中泛出殺機。

原本……是一個完全相反的人啊!

竟被——折磨成這副模樣!

「你……認得我?」床邊的人低低地問。

冷炙露出不解的眼神,伸出紅舌,舔舔撫摸他的手。熟悉的味道,不害怕。

一把扣住他的手,拉到眼前,一道醒目的紅疤赫然入目,無影的眼中泛出赤紅的光。

一個殺手,被挑了筋骨,還算殺手嗎?

廢了!他廢了!

沒有自我意識的他,如嬰兒般純真,如孩子般贏弱……顫抖的手撫摸著他光滑的頰,袖中的另一手緊緊握住劍身。

「與其……任由人擺佈,不如……」右手一彈,一柄如蛇般的長劍在空氣中閃著冷然的光。「不如……了結了你!」

劍尖頂著冷炙的胸口。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臉信任的冷炙好奇地盯著胸口的劍,伸出修長的手指,輕碰了一下。

「呀?」

血珠迅速地自指尖冒出,吃了痛,他含著淚將破了的手指含在嘴裡,埋怨地望著無影。

手,只要再一使力,便可送他入地獄,然……然……他的手在抖,抖得厲害。

為何?面對他,他……無法下手?

他救了他!他為他冒然地闖進這裡!為他……

咬牙,閉眼,手向前推——

「該適可而止了!」不悅的聲音驟然響起,更快地,一把利劍已穿透他的胸口。

無影瞪凸了限。不可思議地微轉過頭,梵雨那如魔鬼般陰霾的臉印入眼簾。

無情地從無影的體內抽出帶血的劍,順勢將他帶離床,無影如沒有靈魂般地木偶被推到門口,無力地倒在地上,鮮血迅速地染紅了冷硬的大理石地板。

一把撈過一臉呆滯的冷炙,梵雨冷笑著對門外的陸浚道:「將他丟出府。」

「是——」領了旨,陸浚拖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無情地將他拖出,一路上血跡斑斑。

路過的僕人無不嚇得躲避。

如扔一隻破布娃娃,只剩一口氣的人就這樣被拖出後門,扔在無人的樹林間。

凡闖入府內者——死!

將沾了血的劍扔出門外,梵雨摟著赤裸的冷炙,以臉摩摩他的頰。然而,冷炙的眼是空洞的,空洞地望著門口那灘血,有什麼東西在血紅的眼中閃爍。

「一個殺手罷了,何必在意。」梵雨以手覆上他的眼。涼涼的水竟從掌後滑下,落在被褥上。

梵雨垂眼。「與他有關係嗎?所以,即使是失去意識了卻仍認得他?為他的死流淚?」

淚,似乎止不住,一直流,一直流……

梵雨沈下臉,一把捏住他的下顎,冷然的眼中有著危險的氣息。「我的,便要將心交給我!我不許你對我以外的人有感覺!」

狠狠地吻上他的唇,似要吞噬他,將他壓倒在床上,以從來沒有過的粗暴撕扯他。

妒忌!

竟然會妒忌那個將死之人!

他的寵物,在為一個死人流淚!

不許!不許!

他會讓他知道,如何乖乖地做一隻聽話的寵物。

一直淌著淚的冷炙虛弱地承受著他的粗暴,無力去掙扎,聞到一直想念的氣味,他伸手抓梵雨的發。

「雨……」他輕喚。「雨……」

安心的,熟悉的,是雨的氣味……然而,為什麼這氣味中有……血腥的味道?

好熱?全身好熱啊……

乖巧地張開腿,讓梵雨進入自己的體內,隨著他激盪,金髮如浪般在枕上浮動。

好濃啊……血的味道,好懷念啊……

想要……

想要……

睜開血紅的眼,凝視梵雨俊美的臉,純真的笑。

「是雨呢……」他呢喃。

「乖……」梵雨親親他的唇。這才是他的金髮寵物,如此乖巧,如此順從,心想的,眼看到的全是他。

不是他就不行!沒有他就會枯萎!

他是他生命的全部!要依附他啊……

「好孩子……」

意識已全無,血染紅了全身,也染紅了綠色的草地,儼然是一具死屍!為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而死去,為了一個不是朋友的朋友而魂飛魄散!這世間,怕是沒有一個人如他般愚傻了!

幽然的身影自樹後緩緩飄出,帶著哀傷的眼神望著地上的血人。從袖中抽出玉笛,放到唇邊,幽幽地吹出一縷淒然的笛聲。

冷風蕭瑟,揚起了吹笛人青藍的衣袍——

「救他?」藥師三葉以手指撫撫銀白的發。「一個死人?」

「他未死。」青衣人道。

「但如同死人!」

青衣人默然。

床上的人血跡斑斑,胸口已無任何起伏。

「什麼要求?」他問。

藥師搗著藥。「為我殺一個人。」

「……誰?」

抬起一張陰陽難辨的臉,美中帶邪的五官精緻無比,藥師三葉,江湖上少數帶著傳奇色彩的人,微啟他的薄唇道:「我要你殺……冰綾凰月!」

「鳳凰門的門主——冰綾凰月?!」青衣人一驚。「為何?」據他所知,『鳳凰門』極少涉足江湖。

「沒有理由。殺不殺隨你,但救不救就隨我了。」藥師三葉繼續搗藥。

青衣人盯著床上的人,慢慢地點頭了。

殺人,救人,僅在一念之間啊!

日高,天藍,氣爽。

在秋高氣爽的日子裡,『無鞘劍派』的人卻惶惶然地拔劍圍著兩個不速之客。

「來者何人?」門主無鞘劍一身凜然地瞪著闖入者。

闖入者是名男子!一名狂放不羈的男子。只見他一身外邦人打扮,褐紅色的長髮未束,張狂地隨風飛舞,站在陽光下,露一排潔白的牙齒,爽朗地道:「俺叫宿白鳥,星宿的宿,白癡的白,小鳥的鳥。宿白鳥就是本爺的大名!」

無鞘劍派的人全都露出不敢恭維的表情。

「你來本派有何目的。」無鞘劍厲聲喝道。

宿白鳥掏掏耳朵,一副很無聊的模樣。「當然是來搶『無鞘劍』啦!」

無鞘劍派的眾弟子全都看向門主無鞘劍。

汗自無鞘劍的額際滑下,瞇起眼,他怒道:「哪裡來的小賊,快來受死!」

宿白鳥一個彈跳,躍上牆頭,繼而大笑。「俊小子,俺要的不是你哦,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你——」

才要發氣,就見一條敏捷的身影竄到宿白鳥身邊,定睛一看,又是一個異族人,但他手上拿了一以長布包裹著的氣長棒』?

「你可來了啦,貓仔!」

被喚為貓仔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黑髮男子,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健康的光澤,一雙淡藍的眼眸埋怨地瞪了宿白鳥一眼。「該死的死鳥,下次偷東西別再叫我了。」

「唉,你是貓,貓身輕如燕,不叫你去偷叫誰去?」完全不理無鞘劍派眾弟子的灼熱眼神,兩個異族男子立在牆頭吵吵鬧鬧。

「我姓貓,又不是真的貓。要說身輕如燕,你這隻鳥不是比我更輕嗎?飛一下就可以進人家的寶庫了!」

「但是——俺來引眾人的注意力也是很辛苦的!」

「反正下次我不要再偷東西了!」

兩個人一來一回的,聽得牆下面的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如果他們沒有猜錯,這兩個人所謂的偷,是在他們『無鞘劍派』偷東西吧?

但是『無鞘劍派』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唯一重要的是……

無鞘劍眼尖地盯著姓貓的手中的東西。莫非……

「這東西又沒鞘,拿著很不方便,你都不知我花了多少心思不讓它傷到我!」長布一扯露出底下的物品。

陽光折射,只見一道霓虹閃過,一把泛著琉璃之光的三尺長劍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你們——」無鞘劍鐵青了臉。「該死地偷了本派的鎮派之寶!!」

吼聲直衝九霄雲外!

「啊?」才回過神的兩人這才發現自己還站在人家的牆頭上,見底下的人殺氣騰騰,宿白鳥拉一下嘴角。「俺說,貓仔,我們似乎要跑了。」

「沒錯。」小心翼翼地包好長劍,貓仔已一閃不見蹤影了。

「哎,太不夠義氣了吧!」宿白鳥跟著飛身閃人。

「全給我滾回來——」

驚天動地的怒吼聲將天掀了個大半——

從此,『無鞘劍派』的人極力追殺兩個異族男子——

嗯,沈寂已久的江湖又活絡了!

第五章

血,血的味道好濃!

好想……

想什麼呢?

猛一醒來,發現自己坐在床上,他狐疑地歪著腦袋,身旁則是梵雨沉沉的睡臉。

長長的睫毛覆住了如星般的眼,掩去了平日的銳利,英俊的臉只有安詳,安詳得像個天真的小孩子。

伏下身,趴在他身邊,著魔似地凝視著他。

看得清呢。

看得清他呢!

其他人看不清,卻唯獨看得清他呢。這個人……是誰?

湊近嗅嗅,很熟悉。

是『雨』。

可是,雨又是誰?為何會在他身邊?從有記憶以來,身邊就有雨了?溫暖的身體,舒服的觸感,溫柔的話語。待在他身邊,很安全,很安全。

安全哪……

「醒了?」低低的聲音中有著淡淡的沙啞。略微孩子氣的揉眼,睜開一雙純黑的星眸。

冷炙歪著小腦袋,好奇地伸出手。

「……不一樣……」

手,停在梵雨的眼前,一隻寬厚的手包攏住了他冰涼的手。

「什麼不一樣?」慵懶地打個呵欠,剛醒來的梵雨有著獨特的漫不經心。

「這裡。」冷炙以食指點點自己的眼,微嘟嘴,煞是可愛。梵雨見之,湊過去啄了一下他微嘟的唇。「不喜歡自己的眼嗎?」

冷炙眨眨紅如寶石的眼。「……喜歡?喜歡是什麼?」

梵雨坐起身,一手撩開纏在頸間的青絲。「喜歡嗎?呵呵……喜歡就是佔有吧。」他甩甩頭,將冷炙扯進懷裡,以指腹輕撫著他的頰。「佔有之後,就是吞噬!將其心,其骨,其血,其肉,其魂全佔為已有!沒有自己,對方就不能生存!讓自己的精血進入其之心,其之骨,其之血,其之肉,其之魂,化其為己!最後,你的世界便只有我一人,我可以給你全世界,也可以讓你一無所有。無我無你,無你,我依舊是我!」

似懂非懂,冷炙伸出粉嫩的舌,舔著梵雨的唇,笑嘻嘻。

梵雨含笑地回吻他。「懂與不懂,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全無意義。因為,如今,你的世界只有我!我是你的全部!」

墮落到情慾的海洋裡,單純的人激情地回應,但,無魂無魄的他,也只是一具無意識的軀體罷了。

他,無感知。

他,無情感。

他,無喜好。

他,無常人所有,他非常人矣?!

悲?可悲嗎?

無知,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幸福,可以掩蓋一切不幸?

「如你失去了我,可活得下去?」呢喃中,梵雨愛不釋手地以指梳著他黃金般的發。

難得天氣好,梵雨心情一來,便打算帶著寵物到京城裡逛逛。

「可是,主子,為什麼我和鴻羅不能跟啊?」冰漓哀怨地瞪著一臉不悅的主子。沒道理啊,以往主子無論去哪裡都會帶著她和鴻羅的,可是這次卻不讓她們跟?略帶怨恨的美目一轉,瞪著主子身邊的金髮少年。為什麼,他就可以跟?

「就是嘛,主子,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去?人家也想出去透透氣!自從回到京城後,一刻也沒出去,悶都悶死了。」鴻羅說得可憐兮兮。

梵雨用修長的手指揉揉太陽穴,以眼示意跟隨的陸浚。

陸浚臉色一沈,非常痛恨主子的無情無義!每每這個時候,都把責任推到他身上!輕咳了一聲,陸浚以難得的柔和聲音道:「京城嘛,你們兩個從小到大,也不知逛過幾回了,所以,不差這一回吧。」

「就差這一回!」鴻羅和冰漓異口同聲地大吼。

看著兩妹叉腰,同時露出母夜叉會有的兇惡面相,陸浚嘴角的肉抖了抖。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偷偷瞄瞄主子,果然……

陰冷的笑在梵雨的嘴裡溢出,聽得鴻羅和冰漓不由自主地放下腰上的手,驚惶失措低下頭,不安地絞著手中的帕子。

「很大聲,嗯?」梵雨抱胸,微傾身上前,給兩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聞言,鴻羅和冰漓拚命地搖頭。

「不服氣?」

「……沒……」細如蚊語。

「那就好。」笑咪咪地點點頭,攬過一旁茫茫然的冷炙,闊步走向大門,而陸浚一頭汗水的跟了上去。

狡猾的主子,邪惡的主子!

竟然將他當作引子!

陸浚在心裡哀歎,哀歎,再三哀歎!明顯的感到身後那兩道灼熱到會焚燒他的眼神!

回府後,他會不會被這兩個丫頭剝了皮?

天朔王朝建都偏北,京都邑斯城,位於中原心臟之地。天子腳下,邑斯城是一派的生機勃勃。

當朝的聖上,是難得的聖明之君。他開運河,放海港,通海陸兩絲綢之路,南來北往,順暢無阻。

百姓豐衣足食,風調雨順,外無征戰,內無亂患,可謂是一片的國泰民安!

京城裡,客棧、酒樓、茶館、數以萬計,但,最大的三家在京城裡可謂是三足鼎立!此三家名樓為:來寶客棧、喜福酒樓、清雅茶館。此三個名點,最是富家公子,仕徒名流愛留連的風雅之所。

坐在喜福酒樓的雅座上,淡然地嘗著美酒。

之所以來酒樓,主要是為喜福的名酒而來。

『蘭陵王』,一種激烈但不傷喉,更回味無窮的西域美酒。盛在琥珀杯中,一道流光,晶瑩剔透。

陸浚從王府裡出來後,臉色就沒好過。僵直著身子,端坐在一旁,瞪直了眼,看著主子優閒地嘗著這人間美酒。一舉一動,無不優雅而尊貴。他是天生的王者,這貴氣是與身俱來的!很難想像一名常常遊蕩在江湖的皇子,會保有皇子該有的尊貴!

他是個異數!

身為皇家子,卻偏愛江湖事!

打死他也不相信,今日之所以離府到酒樓裡純足為了嘗嘗這久違的蘭陵酒!酒樓混雜,各形各色的人都有。江湖人愛酒,自然常出入於酒樓。只要有酒,就會有江湖人!

但,主子是來聽江湖軼事的,可為何帶了他——對面那個一臉單純的金髮少年?

冷炙,好奇地把玩著用竹製成的筷子,一手拿一支,一會兒戳戳離自己不遠的紅燒魚,一會兒沾沾梵雨酒杯裡的酒,十足是個好動的小頑童。梵雨寵溺地以自己的竹筷擋著他的筷子。受到阻力,冷炙不滿地進攻。這一攻一擋,竟玩了起來。

真是童心未泯啊!

陸浚無聊地移開視線。

視線放到不遠處的酒客身上。

這一桌是四個江湖人!單從他們帶刀帶劍的模樣看來,便可斷定。一身豪氣加上一身爽朗,有著江湖人的不拘小節。與他鄰桌的是幾個富家公子,胭脂粉味,唇紅齒白的,又故作風雅地搖著紙扇,搖頭晃腦地對著詩句。

幾杯酒下肚,話匣子就開了。

四個江湖人開始談起江湖上的趣事來了。

「張三,你聽說了嗎?氣無鞘劍派』的『無鞘劍』被人給搶了!」

「啊?什麼?何人如此大膽?」張三問。

「大白天的,兩個異族男子大咧咧地闖進『無鞘劍派』,明目張膽搶了『無鞘劍』!」

「我見過無鞘劍!」王五介言,惹來李四的驚訝。「這有何驚訝的?」王五白眼,「你去年不是也見過?無鞘劍那小子長得眉清目秀的,武功倒也不弱,不過怎麼這麼輕易地就被兩名男子給擄了?」

「是啊是啊!」趙六點頭。「好歹無鞘劍乃一派之主,怎會如此不小心給人暗算了?」

『無鞘劍派』嗎?

陸浚瞇眼,看到四人另一鄰桌的三個少年一臉鐵青。

「無鞘劍?我何時說是無鞘劍了?」李四反問。

「你自己剛剛說啊!」張三覺得李四越來越沒記性了。

李四抹抹嘴,露齒大笑。「我說的是『無鞘劍派』的鎮派之寶——『無鞘劍』呀!你們以為我講的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對於李四的張狂,其他三人雖不敢苟同,但聽到原來是鎮派之寶『無鞘劍』被偷是一臉震驚。

傳聞,此劍乃上古神劍啊!有緣人執之可逆轉乾坤,上天入地,化形為無,擁有駭世之力量!

但,不是任何人都可成為有緣人,即使無鞘劍本人,也並非『無鞘劍』之有緣人!

「半個月前,『無鞘劍派』派遣出半數弟子追拿那兩名異族男子呢!」李四做了最後的總結。

「這是奇事!」張三點頭。「不過,我這兒的消息可不下於你。」

「哦?」

「『暗鬼門』又派出殺手了!」張三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道。

其他三人不約而同的湊過頭,輕聲問:「這次又是哪個門派遭殃?」

「……鳳凰門門主——冰綾凰月!」

「什麼?!」三人驚呼。

眾所周知,『鳳凰門』地處南邊,接近南蠻之地,他們鮮少過問中原之事,幾乎可以說是隱居在南蠻,不問世事。門主冰綾凰月年方十四,雖年輕稚嫩,但絕不可小看!連這麼一個隱蔽的門派都被『暗鬼門』盯上了,何況其他門派?

冷汗自四人的額上滑下。

聽至此,陸浚已皺起了眉頭。

回京城不過半月餘,怎麼江湖上風雲變化如此之快?

『暗鬼門』實在囂張,但『無鞘劍派』就過於粗心大意了……

「雖說這『暗鬼門』這一兩年來突發奇案,但是,『無鞘劍派』的人也真無能,連把劍都守不住,就這樣讓異族人給搶去了!」李四灌了一大口水酒,如此道。

但他還未放下大碗,就見一把長劍凶狠的橫在他面前,驚得其他三人都打住動作。

「你——剛剛說什麼?」一身勁裝,高束長髮,一臉寒徹地執劍少年一腳跨在長凳上,大聲地問李四。

李四畢竟是混透江湖的人,只嚇了一會兒,便回復神智,眼珠了一轉,大笑。「大爺我說,『無鞘劍派』全是窩囊廢!」

「找死!」少年火大地揮劍。

鄰桌的另外兩個少年也加入陣式。「你們這群長舌公,不教訓教訓是不知『無鞘劍派』的厲害!」

三個後生小輩最沈不住氣了,一觸即發!

張三李四等人滑頭得很,哪會這麼隨便就讓三個小毛頭給佔去便宜。

「我道是何人如此囂張,原來是『無鞘劍派』的無能之輩!怎麼?追不上異族人,就拿中原人開刀?」

「可惡!不打得你們滿地找牙,本少爺就不叫由共!」

劍,帶著肅殺之氣,破空而來。

李四非省油的燈,一張指,便輕易地夾住了銳利的劍身,見名叫由共的少年鐵青了臉,他大笑:「無名小輩,大爺心情好,就陪你們玩玩!」

使個眼色,四對三便在人聲喧嘩的酒樓裡對上了!

識相的人馬上起身就跑,一窩蜂地擠在樓梯口爭著下樓。唯有大膽的人依舊坐在位置上把酒闊論。

聞訊而來的店小二驚惶失措地大叫:「爺,大爺們,行行好,您們別爭別打啊!」

沒人理他的叫喊,他苦著一張臉,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刀光劍影,七人打得歡喜。

梵雨伸手,抹去了冷炙嘴邊的芝麻粒,不動聲色地繼續酌酒。陸浚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江湖人就是魯莽,動不動就打打殺殺。」搖著紙扇的公子哥兒一臉的鄙夷。

「再怎麼說,這裡也是天子的腳下,這些外來客真是不懂規矩。一會兒官差來了,一個也別想逃。」

才說著,一個少年飛了過來,正好撞上他們這一桌,當下,富家公子胭脂粉味的臉更濃了。伸出嫩白白的纖指,尖銳了聲音。「不長眼的小鬼,敢壞本少爺的雅興!」

被指著鼻子的少年氣煞了臉,雙眼一寒,一掌推開那趾高氣揚的公子哥兒。

「啊——」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哪經得起他這一推?身輕如燕般地飛彈了開來——

在座的人都張大了嘴,眼睜睜地看著嫩白的公子哥直直的撞向梵雨這一桌。

梵雨正低頭喝著酒,耳聞叫聲,一抬眼,看到飛來的身影。陸浚立即運氣於掌。

冷炙還在把玩竹筷,但隨著叫聲,他雙眼一滯——

只是一剎那——

這一剎那卻可以做許多事!

也是這一剎那,什麼事也不能做!

人,撞來!

撞上冷炙——

但眾人只是一眨眼,便震驚了!

梵雨的手伸在半空,停在那裡,不動。陸浚的掌還未推出,亦停在半空,呆滯——

血,飛濺,濺了冷炙一臉。

空洞的眼,冷漠的神情,機械似的動作。只是一個轉身,一支竹筷,便在瞬間奪了一條人命!!

每個人,都停在那裡,時間彷彿停止了!呆呆地,直直地,楞楞地望著渾身沾血的金髮少年!

不可思議地擴大瞳孔,少年慘白了臉,連驚訝也來不及,便軟軟倒下。

冷炙握著沾滿血的竹筷,身上雪白的錦絲衣上亦開出點點紅花,無知覺般地將滿是血的手放在口內吸吮,血紅的雙眼有著嗜血之光,那目光震懾了全部的人,如此之野性,如此之不馴,如此之……邪惡!

當冷炙緩緩地轉過頭望向梵雨時,梵雨迅速地伸指一點他的眉心,大喝:「封!——」

一道金光從梵雨的指尖竄出,筆直的射進冷炙的眉眼,冷炙全身一震,剎時定住!發直的眼望著前方,在梵雨的指令下,慢慢地閉上眼。梵雨長臂一伸,接住了軟下來的身體。

抱著這渾身是血的少年,梵雨雙眼中閃著複雜的光。

「主子——」陸浚起身,欲言又止。

梵雨冷眼一掃,讓他噤了口。

即後,時間似乎接著流動了。

最先恢復神智的是那一桌公子哥兒。其中一個顫抖著手指,淒厲地道:「你們……你們竟然殺了丞相的小公子!你們……你們……」

梵雨略驚,低頭看著那一臉死白的少年。

竹筷一路刺穿他的心臟,這少年根本連喘氣都沒有便斷氣了!

「讓開!讓開!」中氣十足的叫囂聲從樓下傳來,然後上樓時的『登瞪登』聲有節奏地傳來,不一會兒,官府裡的人包圍了整個二樓。

為首的捕快利眼一掃,掃過對峙的兩方江湖人,再掃向梵雨這一桌及……地上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他,他……全都帶回衙門去!」

「難得……遇上這種事呢……」玩味的話,完全不受緊張氣氛的影響。抱著全身是血的冷炙,向那捕快走去。

強大的壓迫感在捕快心中積聚,當梵雨整人立在他面前時,他禁不住吞吞口水,中氣不足地對一旁的手下道:「把……把兇手帶回去……」

幽暗的簡陋房子前,站著一名青衣男子,男子的手上提著一個布包,布包上有著暗紅的色澤。

房子雖簡陋,但氣息清雅,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聞之精神一振。

男子深吸一口氣,正打算推門而入時,一個陰柔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來了,為何不進來?」

男子無聲無息地推開門,踏進這簡陋的屋內。

一張床,一張桌,一張椅,一個櫃,極為簡單。

桌前,立著一條纖細的人影。沒入屋後,漸習慣屋中的幽暗,看清了桌邊的人。

一頭銀白的長髮,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美麗臉龐側對著他。微垂的眼專注地盯著桌上的瓷器。

「東西……帶來了?」

「帶來了。」男子冷哼。

銀髮人這才停下手中搗藥的動作,緩慢地轉身。

「我要驗貨。」

男子未上前,抓著布包的手緊了幾分。「我要見到人!」

銀髮之人——藥師三葉揚揚嘴角。「人,就在床上,我醫了七分。」

男子立即轉身,來到床邊,看到床上那蒼白的人兒,下垂的手指動了動,但終究沒有伸出。

「為何是七分?」

藥師來到床邊,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瓷,放在床上人的鼻息間,床上人漸漸囈語,即將轉醒。

「你未歸,我不想做虧本生意。」藥師伸出手。「拿來。」

男子將手中的布包扔給他,藥師三葉迅速地接過。男子不再理他,雙眼盯著床上漸醒的人。

藥師有些顫抖地拿著布包,看著布包上暗紅的血漬,他雙眼都發紅了。

這……便是他的頭嗎?

他……也有這一天?

他……終於報了仇了?

冰綾凰月——

打開布包,一顆帶血的頭顱赫然入目!

死不瞑目,瞪白了眼,張著口,吐著舌,口內有白沫,極噁心的頭顱!

望著,盯著,瞪著——幾乎要看穿它!

眼,睜開,是深如黑洞!

男子汗涔涔地等待著這一刻,卻在床上人睜開眼的剎那怔住了。

冷,冷得寒徹!冰,冰得刺骨!

這雙眼,似曾相識,卻,絕不是原來的那雙眼!
如木偶般地坐起,床上的人直視著前方。

「他根本未好!」

「這不是冰綾凰月!」

兩個有知覺的人異口同聲。

對望,無語。

許久之後,藥師三葉冷笑。「他,不是冰綾凰月!」

男子臉一沈。

「不可能!」

藥師將頭顱扔到牆角。「他只不過是個替身!我們之間的契約,就此終止!」

「我不管替身不替身,人死,頭顱已到!你,無論如何也要醫好他!」

「……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藥師轉身。

「你……」

「我救了他的命已算是恩惠你們了。」沒瞥一眼呆若木雞的人,藥師以指端起床上人的下巴。「七分,少了情;少了愛;少了義。能活著,已是萬幸了。」

「無情無愛無義,哪算是人!」男子寒聲。

藥師奇怪地轉頭,盯著他。「你們——殺手,本該無情無愛無義,不是嗎?」

男子的臉扭曲,扭曲得猙獰。「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三葉淡笑。「要殺便殺啊!」

男子從袖中滑出玉笛,直取他的心臟——然,玉笛頓在他胸口,卻再也刺不下去了。

藥師以指夾住玉笛。「心軟,哪能當殺手?!」

男子痛苦地握緊玉笛。

「你不該當殺手。你對他有情有義,他卻並不一定會回報你……」

話未完,一縷血絲從他口中溢出,他睜大了眼。

男子震驚地望向藥師的背後。

一把利劍從三葉的背後穿透,帶著血從前面竄出。

「你——」三葉回頭。

床上的人發出來自地獄般的笑,雙手握劍,向上一扯,劍從心臟一路向上切,赤紅的劍身從三葉的頸部滑出。

血,四處噴射,射滿了男子一身,也噴滿了床上的人身。

三個人,全浸在血中!

從床上下來,赤腳踏在地上,以血手撫開覆在前額的劉海,露出一雙魔魅般的眼。

男子心臟一窒,著魔般地盯著那雙從未看清過的——紫眸!?

無情的不再看男子,紫眸之主轉身離開這簡陋又充滿血腥味的房子。

男子喃喃:「無影,你……你入魔道了嗎……」

無心無情無愛無義……

沒了七情六慾,還算是人嗎?

將玉笛插回腰問,他飛身追了過去——

躺在血泊中的藥師三葉瞪白著眼,前方,是一顆極恐怖的頭顱,同樣,瞪白著眼。

突然間,藥師的眼珠轉了轉,那死白的臉上竟然扯出一抹陰森的冷笑。手指動了動,在黑暗的房內,竟緩緩地坐起?!

第六章

漸入秋,院裡的樹葉都變黃了。

小瞳小步地走在『赤王府』的迴廊上。『赤王府』是皇上六年前賜給二皇子的府邸。但二皇子很少回京,所以『赤王府』如同虛設。

園裡種滿了樹木,花不多,此時正是秋菊一層風姿的時候,可園裡卻沒有種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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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瞳不瞭解二皇子,與二皇子也不親近。他是太子的侍童,但是,當二皇子與太子在一起時,他從不在一邊侍候。他不知道太子與二皇子在一起時做些什麼,但他知道,太子喜歡二皇子。從第一次見面起,太子就喜歡二皇子!每每二皇子不在時,太子的脾氣就顯得特別陰沈,同時也很消沈。做什麼事都不用心,常常游神,為此,太傅經常垂頭喪氣。

皇上不喜歡太子。

不知為什麼,皇上總偏愛二皇子。從二皇子回宮後,皇上對二皇子就特別寵愛。

太子有什麼不好?他是皇后所生,更是以後的皇位繼承人,皇上為什麼不喜歡他呢?

對於這些疑問,小瞳不懂。

他僅是一個小小的宮人。

一個小宮人呢……

抬頭四處張望,還是不見太子的影子。

由於太子執意要來拜訪二皇子,所以他才跟來了。可是一進『赤王府』,太子便失去蹤影了。他四處尋找,找了半個時辰,仍找不到人。

太子,去哪裡了呢?

他有些喪氣。

他真沒用,明明是太子的隨從,卻跟丟了主子。

大大的眼睛裡不禁滲出水來。

隻身在陌生的院落裡,下人又少得可憐,舉目望去,根本沒看到人影。

他……是不是迷路了?

前面有宅子,不知有沒有人。過去看看吧。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進半顆頭,圓圓的大眼迅速地掃了一下。沒看到人影,水靈靈的眼中不禁露出失望。

放大膽子,踏腳進去,無助地立在房內,打量四處。

這屋子的擺設很典雅!不僅典雅而且古意。這不像是下人的房間,因為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波斯地毯,桌椅上都是上等的紅木,雕工精而巧,造型優美而大方。桌上的茶具是白玉琢磨而成的。

眨眨眼,突然覺得這茶具極為熟悉?!

走近看,伸手摸摸。

這不是……不是西域摩雷國進貢給皇上的,而皇上後來賜給了太子!但,為何會在二皇子這裡呢?

聽太子說這套玉琢茶具是『摩雷國』的王妃親手製作的,做工之精巧,質地之純樸,是不可多得的極品!聽說『摩雷國』的王妃本是中原人,後來不知為何,成了『摩雷國』的王妃。且不論這王妃是如何個人物,但這茶具本該是太子的啊!太子他……他……

手中拿著一隻杯子,發怔。

陷入沈思的他,沒注意到有人接近。

當一隻手搭在他肩上時,他才發覺房裡竟然還有人。心中一嚇,急得拿不住杯子,摔在了桌上,玉器碰撞聲,『叮叮噹噹』的,將他的心更提到喉嚨口。汗涔涔地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講了數十句『奴才該死』,對方卻毫無回應。他疑惑地抬頭,望進一雙血紅的眼內——

「啊?」

張大了嘴,怔怔地仰望著眼前這金髮紅眼的少年。

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生著一張極好看的臉,深邃的五官,紅如寶石般的眼,一頭黃金般的及肩細發,一身的綢緞,一臉的單純——是誰?

小瞳黑色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大得包容了金髮少年的整個身形。

金髮少年亦看著他,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房內,粗重的喘氣聲濃厚。

床帳下垂,遮去了床內的一切。

一陣低吼之後,一切漸漸平息。

許久,床帳中伸出一隻手,帳簾被掀開一角,露出梵雨半個赤裸的身子。當他想下床時,一條雪白的臂膀更快地圈住了他的胸膛。

「雨……」是太子梵雲的聲音。

梵雨撫開額前的黑髮。「你該回去了。」

「不要!」梵雲攀上他的肩,輕輕啃咬,溫潤的臉上露出脆弱的神情。「你……你才回京沒多久,為何又要走!」

梵雨歎氣。「我也是無可奈何的。前日在客棧的事,父皇雖處理妥當了,也交出了『兇手』,但丞相何等精明,他不可能就此罷休的!」

「區區一個丞相,何足掛齒!雨,你向來不是個膽小怕事之人,為何要讓丞相三分?死了兒子又如何?他不是還有三個兒子嗎?」

「天下父母心!」梵雨淡淡地道。

前日的事雖然強壓了下來,從死囚中選了個替罪兇手,丞相明知有詐,卻也只能忍氣吞聲。誰叫他是二皇子?他是皇帝最疼愛的兒子!

呵,他是否該感謝這顯赫的身份?

但他終究與京城格格不入。才回來沒多久,便出事。

宮中雜碎之人不少,官場上更是波濤洶湧。他並不懼怕,只是覺得過於束手束腳,少了自由。

「雨,你……你怎麼可以捨我而去?」梵雲眼中含淚。一早聽說梵雨又要離京,他便不顧宮裡人的反對,趕著到他府裡與他見面。本要勸他不要離他而去,那裡知道他執意要走。

梵雨複雜地望著梵雲俊美的臉。

梵雲,是他的兄長,更是太子!但是,他在他面前,總是脆弱得易碎。他依戀他,總想留住他,但他梵雨並非他能遊戲的對象!

他們之間有肉體關係!

這是大逆不道的!

兄弟之間如此亂倫,要是讓宮裡其他人知道了,不知做何感想。不過,他人如何感想,與他皆無關!

只是……他與他之間,是何時開始有這層關係的?

被動地接受梵雲熱情如火的吻,梵雨的思絮回到了過往……

「雨,你生來便有陰陽眼,身負奇特的力量,不該生長在宮中!我離族長子皆有奇異力量,故送你出宮……免去被眾人指責為妖孽命運……」

母后的話常常在耳邊旋繞,他也緊記在心,但是——

「我已經成人了,我要女人!」十五歲的他面對著名義上是他師父的白髮老者,怒目相瞪。

「修道之人哪能有慾念!」白髮老者吼聲如雷。

「誰要當修道之人!我才不要當什麼狗屁神仙呢!」梵雨冷笑。「要不是母后硬要我向你這個老頭子學亂七八糟的邪術,我早就在京城裡樂得當我的二皇子了!」

「孽徒!」老者氣得直發抖,可又無可奈何。對方雖僅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但是生性野蠻,桀騖不馴,偏偏又是個皇子!

梵雨懶得再同這個老頭扯下去,一個側翻身跳到門口,背著光,用拇指反指著自己。「老頭,我要下山去找美女啦!」

「你……你……你要是敢下山就別想上來。」

「嘿嘿。」梵雨邪肆地抱胸。「那更好,我才懶得再上來呢!」

「你……你未修成正果,如果這個時候下山,也別想回皇宮,娘娘定是不讓你回去!」

鎮不住他,只得搬出娘娘了。老者心中大大的悲哀,想他『野雲仙者』何時受過這般惡氣?

偏偏自從遇上這個邪惡的二皇子便束手無策。

梵雨大笑。「老頭,我才不想回宮呢!宮裡亂七八糟的,我可不想淌這灘水呢!我要遊蕩江湖,縱橫江湖,要把江湖玩弄於股掌之間!」

老者氣從鼻子裡吹出,將白白的鬍子吹得一動一動。「好,好,好!有志氣!」健朗地走上前,他冷語,「要闖蕩江湖,沒真本領就別想縱橫了!只有無知小兒才會口出狂言!」

「我是不是口出狂言,到江湖上走一遭就知啦!倒是你老,整日呆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山上,不知何時翹辮子了,也沒人為你立個碑墓!甚是可惜可憐可歎!」

「很好!」老者目露精光,白髮直豎。「你已成功地將老夫惹怒了!不收服你這無知小兒,老夫就不升天當仙!」

「嘿嘿,升不升天,你都差不多進棺材啦,早晚都是死,死了就真的升天啦!」

「看招——」再也受不住梵雨惡意的挑釁,老者一道渾厚的氣一推而出。

面對如急風般席捲而來的強勁掌風,梵雨僅是邪邪一笑,展開雙臂,向後飛彈了開來,輕輕鬆鬆地躲過了這一襲擊。

空閒之餘,他朗聲道:「老頭,退步了啊!」

「哼,剛才是探探底,活動活動筋骨罷了,現在來真的啦!」緊跟其後,老者化為一道旋風,繞上梵雨。

梵雨臉上的嘻笑斂去,漸漸地認真起來。

霹靂啪啦,只聽見一陣陣雷電交加的響聲,天空中一來一回的身影閃動迅速,如光,如電。

山林間的鳥盡數飛了開來,一陣喧嘩。

「小瞳,你說,還有多久才能到山頂?」少年的聲音在山道上幽幽傳來。

「小的不知。」稚嫩的聲音低低地回道。

「不知!不知!你整日就只會說不知!」少年不悅,話語中充滿了威嚴。

「太……主人饒命……」害怕的聲音抖顫著。

少年冷哼。「我又沒說要治你的罪,你整日叫著饒命,我聽得煩!」

「主人……」

「閉上你的嘴!」

突地,林間一陣喧嘩,鳥兒們盡數飛到天上,黑壓壓的一片。

「主……主人,這山上怪怪的,我們要不要……回去?」

「怕什麼,山上有仙人,不會有妖怪的!」少年沒有理會身後那縮成一團的小人兒,自顧自地上前。

「主人……」瑟瑟縮縮地,還是跟了上去。

空中的兩人一陣交手,刺眼的閃光飛射了開來。梵雨臉上浮著冷酷的笑,無視老者邪惡的招數,自在地飛身開來,不按理牌出手是他一貫的任性。

老者心中一陣凜涼。

想不到這小子又精進一層了!再這樣下去,他的畢生精華會被他學光光!

飛身於林間,有說不出的快意。

然而當軟軟的聲音忽地入了他的利耳時,梵雨甩開老者,猛地轉了個方向。老者一愣,想不出他為何急速轉了方向?

「主人……快到山頂了呢!」

「少開口,你跟緊點,到時要是丟了,我可不管!」少年道。

是了!是這個聲音!

軟而清脆,一定是姑娘家的聲音!

梵雨的雙眼中閃著興致,真是好運,在這荒涼的山頭,竟然可以遇到女人!

循聲而去,只見山道上有兩道人影,一高一矮,高的在前頭,矮的在後。

當看清高個兒的身影後,他雙眼一亮!

一頭青絲半束,纏著精美的絲帶隨風翻動,一張芙蓉臉,就算身著一身男裝也遮不去『她』本身的柔美!

這麼一個佳人,不是美人是什麼?

一個閃身,不顧美人驚愕的神情,伸手便攬入懷中,一個旋身,立在粗壯的樹枝上。

「啊?」小瞳呆呆地立著,抬頭望向樹枝上的人!

美人的眼水靈靈的,似好奇又有些異樣的盯著他,他露出俊美的笑,低頭在美人的臉上啵了一聲。「姑娘,在下梵雨,不知能否有幸與姑娘來段露水姻緣!」

「咦?」少年軟軟地窩在他懷裡。「你是梵雨?梵天的梵,下雨的雨?」

「正是在下!姑娘知道在下的大名?」不會吧。他幾乎沒下過山,怎麼會有姑娘知道他的名?莫不是哪天在山上遇到的?她因思慕他而女扮男裝的上山來與他相會?可是如果像她這麼美的姑娘,他是不可能會忘記的啊!

少年露出一抹稚氣而坦然的笑。「我是來找你的!雨……」

「嗯?來找我?」梵雨邪笑。看來這姑娘是真的愛慕他!「既然是來找我的,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好好的『聊聊』?」

「好啊!」想不到這姑娘這麼爽快。

梵雨不多想,抱著少年便消失在林中了。留下小瞳一臉震驚。

這時,老者才飛到他身邊,不見梵雨身影,便問小瞳。「有沒有看到一個渾身野性的少年?」

小瞳眨了眨眼,雙眼發痛地望著老者。「主子不見了!主子被人擄走了!嗚嗚嗚,主子……」

「喂喂……」老者一頭霧水。

飛身帶著『美人』來到自己的窩裡,得意的往床上一拋,不待對方反應過來,便欺壓了上去。

少年暈頭轉向,雖然被扔到床上,但床上有著厚厚的被褥,一點也不痛。有些靦靦地和梵雨的一雙黝黑的星眸對望。

「叫什麼名字?」梵雨問。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為了留下美好的記憶,要將她的名字記下。

「我……我是梵雲。」少年舔舔乾燥的唇。他之所以上仙山來,是為了找弟弟的!前些日子聽宮裡的人說起,他有個弟弟,從小便被京城附近的仙山上的仙人收去當弟子,他很好奇,所以瞞著宮裡的人來仙山找他。

為何一定要找到他呢?

因為……再過幾日父皇要立太子了,但聽聞二皇子與他只差一歲,很有可能會與他爭。

他聽從母后的話,一定要當上太子,而這突然冒出來的二皇子會阻他的路,所以,他要看看是什麼樣的人,要與他爭?

想不到……

眼前的少年有著俊美的外表,但卻有一雙野性的眼!氣勢更是狂肆!

他,便是他的弟弟——梵雨嗎?

無心的舔唇動作,看得梵雨全身一陣燥熱,低咒一聲,他迅速地封住了他的唇。

唔……

梵雲呆呆地讓他吻著自己。

梵雨心中暗歎。果然是女人,如此柔軟而美味的唇!再不客氣,他擁著梵雲,狂吻了起來。

什麼修道成仙,什麼勿近女色!哼,他非清寡之人!他乃紅塵中人,自然要當個有情有欲的俗人!

扯開『女人』礙眼的衣物,也扯了自己的衣物,他情慾高潮,憑著本能,摸索著。

梵雲無力地任由他擺佈。

他的吻一點也不討厭呢!如果在平時,一定是他將對方壓在身下,但面對雨,他竟會折服!

他在他身上放了一把火!

被動成主動,迎合了他的。

然,當衣物褪盡之後……

梵雨赤裸的身子趴在他同樣赤裸的身上,但——

「你——你……是男的!」

「咦?」梵雲狐疑。他本來就是男的啊!

梵雨簡直無法相信,這個美得過火的人兒,居然是個男的!他真是看走眼了,才會以為他是女人!

但是,慾火被挑,哪能說停就停。陰沈著臉,怒瞪他。

梵雲不知他為何停下,又陰沈著臉,他有些鼻酸。「雨……」

「閉嘴!」梵雨從他身上爬起。「一個男人!真該死!男人與男人怎麼做!哼!」

要下床,卻被梵雲拉住。梵雲拉過他,跨坐在他身上。「可以做的!」

梵雨不語。

「真的可以做的!雨……你,你不要討厭我!」見他不語,梵雲心中莫名刺痛。他早已忘了自己為何要找他,也忘了其他,此時的他只知,雨不要他!

「怎麼做?」梵雨好笑。

梵雲咬牙。雖然平時都是他做主導,但是,梵雨他……他……

微微抬起自己的臀,一手握住梵雨的慾望之源,深吸一口氣,對準自己身後的小穴坐了下去。頓時,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冷汗直冒,但他咬牙堅持了下來,一口氣坐下,讓他全部沒入到自己的體內。

「你——」梵雨微愣。

梵雲刷白了臉。「你,你不必顧慮我,你……動吧……」

扣著梵雲細瘦的腰,梵雨複雜地望著他冒冷汗的臉。梵雲低下頭,吻他的唇,他回應。

再也壓抑不住,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

之後一年,他下山,回宮,當看到梵雲翩翩然的身姿時,他驚愕。

「雨,我等你很久了。」梵雲以太子身份笑對梵雨。

「你……是我的……」兄長二字擠在喉嚨裡,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是也不是……」一年不見,梵雲長高了許多,人也內斂了許多。梵雨面無表情。當在宮裡待上半年之後,他的性格也全變了!

這個皇宮,是個桎梏!

他與梵雲的關係藕斷絲連,但這個壓抑的皇宮終究不足他的歸屬之地!

他,要的是……閒雲野鶴般的自由生活!

至今已七年過去了,他與梵雲皆非昔日那般單純的少年了!

這是一把刀!

一把被擱置在刀架上已久的刀!

泛著冷冷的氣,在黑暗中閃著詭異的光。

黑影立在它面前,龐大的影子籠罩住了這把被遺忘許久的刀!

刀,嗜血!

只擺在架上,它便不是刀!

彷彿感到即將見血,刀竟微微地顫抖了!

「誰在那裡?」

陸浚閃進房裡。

金光掠過——

「是你——」

那個被主子攝取靈魂的殺手!

陸浚冷眼對著他的背。「你快回房去,這裡不是你能來的。」

背影不動。

陸浚皺起了雙層。手握在腰間的劍把上,輕聲地接近他。

一步,兩步,三步……距離他五步之時,金髮閃過,他迅速拔劍!

劍快,刀比劍更快。

冷氣撲面而來,陸浚只感到胸口一陣冷痛,倒退數步,猛然抬頭,望進一雙冷酷的赤目冷炙左手執刀,刀上沾了血,一滴一滴地滑下,他伸出舌頭,舔著刀上的鮮血,赤紅的眼裡閃著殘忍而冰寒的光。

渾身充滿了肅殺之氣,執刀的他,更有一種魔性!是無情到殘酷的魔!此時的他,根本找不出之前那單純、天真的模樣!如不是與他相處過,根本無法想像,這雙眸曾經溫馴過!

魔獸——被喚醒了!

「雨,啊……」梵雲緊緊擁著梵雨,無力地承受著梵雨帶給他的一陣陣快感!

「雨……不要離開我……」

梵雨不答。

他不愛他!

是的!

即使他是他第一個情慾對象,但,他不愛他!

他之於他,僅是兄長罷了!

自從墮入紅塵,他便不再天真了!亦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人!

擺動著腰,用力地抽動,幾個回合之後,將身下的人送到了高潮……

「啵——」是玉珮破裂之聲。

梵雨胸口的玉珮突然碎了!

兩人一驚。

玉珮碎了——那麼封印……

梵雨冷然了眼,快速地從梵雲身上起來,從一旁抓過衣物,只在空中一個旋身,衣物便已全部著在身上,拖著一頭黑如雲的長髮,飄然地消失在門口。

只是眨了個眼!

不是嗎?

一眨眼,一陣風旋過,人便消失了!

梵雲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自己的雙臂。

剛剛,他還在自己的懷裡呢!

第七章

沾了血的白鞋,在嵌著大理石的走廊上緩慢地走著。黏稠的血,如絲般地在下垂的刀上滑落——

一路上,血跡斑斑。

秋風,帶著蕭條之氣,揚起了那一縷縷閃著惡魔般光澤的金髮!

沿路經過的僕人,無一倖免——

刀一挑,人頭落地!

血,四處噴灑。

金髮被風吹開,露出一雙嗜血的眼!

殘,冷,邪!

無情——

背後,一道黑影騰起,凌厲的劍直逼金髮之人。

紅眸一瞇,反手一擋。

鐺——

黑影被逼退,踉艙地跪在地上,以劍支撐著滿身是傷的身子。

吐出一口血,陸浚低咒。

這該死的魔鬼!

走在前頭的金髮之人,已非主子能掌握的人偶!?

他,甦醒了!

殺手,帶著魔性,拿到刀,更成為一個殺人魔!

硬著氣,勉強站起,雙眼死死地盯著前方的人影。

「啊——」鴻羅和冰漓才出院門,便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嚇得尖聲失叫。

陸浚斜眼,陰沈的臉色更沈了幾分。

金髮之人利眼一掃,掃向縮成一團的鴻羅和冰漓,一頓。

刀刃微乎地轉了個方向,瞳孔一縮……

殺氣鋪天蓋地般襲上兩人——

黑髮,掠過——

『啵』地一聲,殺氣被擋了回去。

衣袂落定,梵雨挺拔的身影立在兩人之前。

兩人慘白著臉,急急後退,人影縮得更小。

紅眸一瞟,所有殺氣撲向他。

看到他左手執刀,梵雨輕輕地笑了。「我該想到,殺手,左右手皆能殺人!該把你的左手筋也挑了。」

刀,一抖,赤紅的血似乎在嘲笑他想得過遲。

梵雨抱胸挑眉。「我很好奇,是何人解了我對你下的咒?亦或是,你根本沒中我的咒?

如果……」

「如果是後者,那麼,我太低估你瞭解——」說話間,人倏地閃至冷炙的眼前,指一點,點住他的眉心。

紅眼一滯,所有的動作皆停頓。

然,呆滯僅一會,凶殘的因子從深紅色的眼瞳內竄起。

刀,劃過——

血,飛灑。

梵雨舔著被劃出一道血痕的手,微瞇的黑眸透出危險的光。

「寵物,弒主,便沒存在的必要!」輕輕柔柔的話,飄向對方。

將刀橫在身前,冷酷到像冰雕的臉映在刀上,一層寒霜。

「奉——我——主——之——命——殺——二——皇——子——」機械似的聲音出自冷炙之口。

二皇子?是二皇子嗎?

梵雨斂眉。

寒氣直逼,泛著血氣的刀迎面而來。氣銳,刀快,身法敏捷,每一個動作皆是致命的殺招。

面對如雪花般忽飄忽閃的刀影,梵雨微微側頭,以緩而慢但又精而准的速度,一張一合之間,左手已扣住冷炙的刀刃,衝力接踵而來,梵雨運氣一擋,將排山倒海而來的氣狠狠劈

開,如刀般的氣流向兩面劈去,順著風,梵雨如蠶絲般的青絲蓬飛了開來,白衣鼓動,但他面不改色,唯有冷然的笑凝在黑眸中。

「要殺我,即使是來十個殺手,也無濟於事!」狂野而煞氣的梵雨在這一刻甦醒了!

袖袍一甩,將那條逼近的身影遠遠彈開。

風靜止,他抬高下巴,尊貴而不羈地立在台階上,以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勢睨著跪倒在地的冷炙。

「說,是何人派你來殺我的?」懶洋洋的語氣,看著冷炙的眼神極寒。

不馴的紅眸一瞪,瞪入那雙黑得如深洞的眼中,一愣,一雙溫柔的眼在腦中一閃而過,但很快地,他甩甩頭,將那雙眼甩出腦海,提起真氣,發動第二次攻擊。

「我說過……即使是十個你,也不是我的對手!」身影如鬼魅般地閃動,一飄渺,竟然旋成數十個影,數十個影全是他但也不全是他!似真非真,似幻非幻,令人辨不清哪個是真身?!哪個是假身?!

冷炙執著斬魔刀,低頭,聆聽風聲。

人影在四周閃動,無一空隙!

忽而異響,他一動,刀揮去——

砍中一條人影,但,人影碎去卻如煙般地消失。

左邊有風掠過,待他反應時已晚矣,一把薄如寒蟬,軟如蛇的長劍倏襲而來,他閃身,閃過了致命的一擊,胸口、腰側已破了兩個大洞,血如柱般一衝而出。

數十條人影凝聚,匯成一條人影,梵雨手執寒冰蟬劍,冷冷地盯著他。

倒在地上的冷炙並不理會泉湧般的鮮血,僅以一種至寒的眼神瞪著梵雨。

風,掠過,揚起了梵雨漆黑如星夜的長髮,嘴角浮起一抹殘忍的笑,他慢慢地走向他。

一抬腳,踩在他的胸口,鞋底立即沾了血。即使痛得麻痺,腳下的人卻一聲不哼。

雙手握劍,筆直的三尺長劍閃著冰冷的光,對地上那渾身是血的人虎視眈眈。

劍身沾了血,蜿婉蜒蜒地纏繞著滑下,集在劍尖,凝成一滴滴血珠,滴落在冷炙身上與他身上的血交融在一起。

遠遠地看著那兩個鬥得血流成河的兩人,鴻羅不禁紅了眼,淚止不住滾落而下。

冰漓問:「你……你哭什麼?」

「我……我只是覺得,平時主子對他那麼好,他,他為什麼要殺主子!」

「……」冰漓垂眼。「主子疼愛的人——不是他,是……是主子所創造的那個靈魂。」

「可是,身體是同一個啊!殺了他……主子他不覺可惜嗎?」

冰漓蹙眉。「這……我也不知,沒人知道主子心裡想什麼。」

是啊,主子平日雖然和顏悅色,但是,真正的他是十分冷酷的!

殺?或不殺?

全看主子一時的興起?!

殺?或不殺?

只要劍一刺,這個人便要魂飛魄散了!

以一種憐憫的眼神望著冷炙,腦中旋轉著少年單純的眼神。帶水的,如寶石般的紅眸總會好奇地望著他,渾身是汗的在他身下呻吟……

那如嬰兒般的稚嫩與眼前這如野獸般的凶殘交集在一起,凝成一片血漬,微微一愣,下刺的劍停在了半空——

利器破空而束,逆著光,一道急飛如鵬的身影臨空而來,如蛇般的白光反射著太陽光,刺得眼睛發白。

側腰,閃身,抽劍一擋,擋得了破空而來的長劍,卻擋不去那用盡全力的一刀!?

梵雨不可思議地盯著冷炙。

彷彿從血水裡出來的冷炙帶著殘笑,雙手握著刀柄,刀刃有半截插在梵雨的胸門!

「你——」梵雨瞠目。不該心軟啊!

不該‥

空出右手往冷炙身上一推,如颶風般的掌氣將冷炙推開十丈外,但冷炙手不離刀,刀倏地從他胸口抽出,血慢了一拍,即而像噴泉一樣的噴射而出!

一道人影旋身,將迅速向後飛的血人接住了,再一騰空,人影落定,立在圍牆之上。

所有的動作只是一眨眼之間,以至於陸浚等人來不及反應,他們的主子便血流如柱了!

鴻羅和冰漓失聲尖叫:「主子——」

陸浚忍著傷痛,閃至梵雨的身前,死命地盯著牆頭的——三人!

衣袂隨風飛揚,空中瀰漫著血氣。

長長的黑髮在空中盤旋,一雙帶著魔性的紫眼空洞地盯著底下的人,手抱著滿是血的冷炙,無言。

立在他身旁的是一執玉笛的男子,眉宇間帶著一股幽然之氣,哀傷地望著底下的人。

「冷炙——」梵雨依然挺立,黑眸直直的鎖住那條無影。「逃得了今日逃不了一生!你是第一個傷了我的人,我必要你付出慘痛的代價!!『暗鬼門』一個也別想逃!」

執玉笛之人眼一縮。

紫眸男子不欲理會,一揚暗紅色的披風,瞬間消失無蹤,執笛男子既而跟著消失——

定定地望著無人影的牆頭,梵雨立得直直地。

鴻羅與冰漓這才上前;「主子——」

陸浚捂著胸口,忍著眩暈回頭。

血絲,自梵雨的嘴角溢出。

所有的力氣一抽而去,梵雨的身子向後倒去——

「主子——」三人驚恐。

一雙手匆匆撲過去,接住了梵雨沉重的身子,但衝力太大,來人自己也被壓得坐在了地上。

「雨!?」

驚悸爬滿了梵雲美麗的臉。

典雅的房內——

大理石地上,一條稚嫩的身子歪倒著,胸口微弱地起伏,在他身旁,是碎了一地的白玉瓷杯……

空氣中留有淡淡的檀香味……

偶爾,男子會抱著他,像抱娃娃似的,一會兒拍拍背,一會兒輕吻他的頰。柔和的,溫暖的,這種帶著瑰麗色彩的幸福,彷彿是幻想的。

「如寶石般的紅色眼眸,如黃金般的金髮,你真是一隻稀有的寵物!如此獨特的你,是來自哪裡的呢?」低低的聲音,含著無限的柔情在耳邊呢喃。

似懂非懂地看著他,歪著小腦袋,噘噘小嘴兒,惹得男子溫和的失笑。

一隻冰冷的手覆在他額上,打破了夢中的幻影,男子英俊的臉破碎……破碎……最終煙消雲散……

猛地睜開眼,他直視著前方。

額上的手依舊在。

他轉眼,望進一雙魔魅的紫眸中。

兩眼相望,誰也沒有移開。

突地,紅眸一瞇,迅速地從被中抽出手,拍開了額上的手。

被拍開的手頓在半空,緩緩地握成拳,最終收了回去。

冷炙冒著冷汗,剛剛的一動,牽動了所有的神經,傷口痛得切骨。

無視於人的冷汗,無影以平直無音調的聲音道:「明日,回『暗鬼門』。」

轉身,離去。

盯著他的背影,一絲驚訝閃過紅色的眼眸中——

背影消失在門後,他緩緩地轉過頭,望著帳頂。

破碎的記憶在腦中盤旋,是真是假?

這些日子裡,他……當了誰?

『暗鬼門』,江湖上突然竄起的暗殺門!

江湖上的人誰也不知,『暗鬼門』何時成立,何時出道,何時名震遍半邊天,何時讓人驚心動魄!?

眾人只知,近來江湖上的各大門派皆有人被暗殺!

然而,眾江湖人士對於『暗鬼門』卻束手無策!

沒有人知道『暗鬼門』處於何處!?

一縷檀香,悠然地騰升,幽然的琴聲隨風飄散——

不合季節而開的梨花一簇一簇的,風一吹,便飛飛揚揚,如花的淚,灑灑滴滴,留下淡淡的花香在空中飄浮不去。

三條人影並排走著,慢而緩,漸漸地走進這花的世界,接近四角垂掛著輕紗的涼亭。

距離十步余,三人跪地。

一雙白晰而修長的手在古琴弦上輕輕地撥弄著,清雅而幽淡的琴聲斷斷續續。

露出一抹溫和的笑,紫衫男子輕輕地問。「你們回來了?」

「是。」應聲的是無影身側的青衣人。

「琅琊,爾等這趟出去可夠久啦。」紫衫男子停下撥弦的動作,支著下巴,優雅地笑看

三人。「天尊恕罪。」琅琊汗涔涔。

紫衫男子揮揮手。「本尊怎會定你們的罪呢?此趟出去,不但傷了二皇子梵雨,更殺了『鳳凰門』的門主冰綾凰月。就連藥師三葉也難逃你們之手——如此豐功偉績,本尊怎會怪罪你們呢?」

琅琊不回答,背後已濕了一片。

「抬起你們的頭。」紫衫男子輕道。

三人一同拾起頭。

冷炙的眼中是一片冰寒,寒到帶了殘酷的魔性。

無影的眼中是一片死寂,死寂到讓人以為這僅是一個死人!

琅琊的眼中是一片幽然,幽然得帶了一點點哀傷。

三人個,皆是殺手,卻有著三種不同的眼神。

紫衫人將視線定在無影身上。

「一個死人……」他輕笑。「卻還活著!」

「天尊,他未死!」琅琊急了聲。

紫衫人眼一轉,盯著看他,看得他毛骨悚然。「琅琊,殺手是無情無義之人,有了情,便不能當殺手!」

琅琊暗自咬牙。

紫衫人微閉眼,四週一片寂然,唯有無數的花隨風飛舞……

突然,紫衫人朗聲道:「兩位貴客,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琅琊一驚。何時……

「『氣暗鬼門』的天尊果然神通廣大,俺和貓仔都收了氣息卻仍被察覺!」隨著爽朗的笑聲,兩條人影倏地跳進這片花雨之中。

來的是兩名男子皆為異族人打扮。一名男子有著一頭褐紅色的長髮,未束,不羈地隨風飛揚,另一名男子是黑髮,但卻有一雙藍色的眼。

「不知『摩雷國』的法師尊駕寒舍有何要事。」紫衫人慵懶地倚在軟楊上,笑語。

宿白鳥肩上扛著一根『長棒』,雙眼一瞇,嘴咧得大大的。「天尊果然好眼力。嘿嘿,俺說貓仔啊,這天尊有一雙洞悉一切的眼,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可皆入不了他的眼啊!」

「法師言重了。」紫衫人起身,微微一作揖。「是在下太失禮了。」

貓仔瞪了一眼宿白鳥,忙對紫衫人道:「天尊莫怪,我這兄弟沒大沒小慣了。」

「不,是在下無禮在先。」

三人對聊著,似乎當跪在地上的三人為空氣。

無主人的命令,三人依舊跪著。

宿白鳥扯扯嘴角,將肩上的『長棒』用力一揮,眨眨眼,倏地扔向紫衫人。紫衫人袖袍一甩,『長棒』立即入了他的手。

「好功夫!」宿白鳥搔頭。「俺可是用了十分內力呢,天尊竟然這麼輕鬆地接住了。」

紫衫人淡笑。

貓仔暗踹了宿白鳥一腳,他大叫:「你幹嘛踢俺?」

「你欠踢!」貓仔沒好氣地道。「那玩意哪能這麼隨便扔的?萬一傷著人了怎麼辦?」

紫衫人雙手捧著『長棒』,雙眼看著它。

將白布扯開,一道霓虹之光閃爍在他的雙手之上。他眼一緊,不動聲色地將白布纏了回去。

「無鞘劍!?」

「嘿嘿嘿,天尊眼光不錯!」宿白鳥走進亭子,隨手拿起一杯茶,便灌進口裡。「唔,跑了這麼久,都沒好好的喝口水。」

真是大而化之!貓仔搖搖頭。

紫衫人將劍放在桌上,請了座,問道:「不知兩位這是何意?」

宿白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大笑三聲之後道:「天尊,莫不是忘了?當初說好的,只要拿到『無鞘劍』,就還我們皇子!」

貓仔坐在一邊不語,但藍色的眼卻轉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人。

紫衫人恍然大悟。「哎呀,看我記性差的,事太多便健忘了起來。」

看著『無鞘劍』,他微笑。「自然,自然。劍到,人還!」

抬頭望向地上的三人,雙眼盯著那金髮之人。「冷炙,起來吧。」

琅琊一驚。望向依然不動身的冷炙。

他……竟是『摩雷國』的皇子!?

無影的紫眸中無波。

「他?」宿白鳥上前,蹲在冷炙面前。「金髮,紅眸啊,這可是咱『摩雷王』的獨有特徵啊!好個天尊,明明知道他乃俺『摩雷國』的皇子,竟然將他當殺手使喚!?」

紫衫人但笑不語。

宿白鳥聳聳肩。不再說下去。雖然此時的天尊淡笑如風,溫文爾雅,但他貴為一殺手組織的頭子,哪會有慈悲之心?

伸手,想扶起冷炙。

但,冷炙不動如山。

「咦?」

紫衫人見之,道:「從今以後,你將不再是『暗鬼門』的殺手。」

冷炙以血紅的眸子盯著他。

他搖搖頭。

一股殺意自紅眸中迸出!

紫衫人垂下眼簾,負手而立。

「皇子,起來吧,跟俺回西域去吧。王妃可想死你啦。你這一失蹤便是十幾年,找得我們好苦啊!」

要不是因為皇子快十八歲了,身上的『摩雷封印』逐漸解開,他們是不可能找出他在中原。結果一探才知,皇子竟在『暗鬼門』!而這該死的『暗鬼門』的天尊竟然要他們以『無鞘劍』換人。

好不容易偷得『無鞘劍』,卻得整天躲貓貓。

貓仔也來到他們的皇子面前,下跪道:「請皇子起身,跟我們回國!」

一絲血自冷炙的嘴角流出。

兩人一驚,張開手,正好接住了歪倒的他。

「啊?」宿白鳥抽出右手,看到手上沾滿了血。與貓仔對望,怒氣在兩人眼中騰升。

紫衫人坐在古琴前,悠閒地彈著琴。

抱起冷炙,宿白鳥硬著聲音道:「打擾天尊多時,我等該走了。告辭!」

「法師好走,吾不送矣!」低垂著眼,繼續彈他的琴。

人影一閃,兩人帶著昏迷的冷炙,一晃便不見了。

梨花徐徐而落,地上依舊跪著兩人。

彈完一曲後,紫衫人調著音節,問道:「無影,你違命不回『暗鬼門』,該當何罪?」

無影默然。

紫衫人一笑,看向他。「壞孩子要受懲罰哦!」

「天尊!」琅琊輕喚。紫衫人利眼一掃,堵住了他的口。

「來人,帶無影到水牢去。」一聲令下,兩條人影從暗處閃出,架起無影,便拖出了花林。

琅琊握緊雙拳。

「至於你嘛……待本尊想到了再說。」揮一揮手,不再理會。

「天尊……」琅琊呢喃。

水牢中,無影一身寒氣地浸在水中,雙手被鐵鏈分別束縛在冷硬的牆上。空洞的紫眸中一片寂然,對於自己的處境,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一條幽然的身影自暗處轉出,立在牢外的青衫人幽幽地望著他。

「為何……你總是為他……對他,你……你是怎樣的情感?」輕輕地問,卻得不到任何回復。

「殺手,不需要多餘的感情!」女子的冷笑聲在地牢裡響起。

不用回頭,也知是何人。

女子有一頭及肩的黑髮,額問繫著一條暗紅色的帶子,飛斜的丹鳳眼流轉著一道邪氣,一襲裸露雙肩的紅色緊身衣勾勃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嘲弄地看了男子一眼,她道:「你情根不斷,怪不得當不了殺手,僅是一名監者!」

琅琊厭惡地掃她一眼。「伊籐靜,你——滾!」

女子——伊籐靜伸出修長的手指,磨磨指甲。「天尊有令,命我守著水牢,不可讓任何人接近一步——該滾的人應是——」她眼一瞇,刺向琅琊,「——是你這個多情種!」

琅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握緊雙拳,身影一閃,便消失無影了。

伊籐靜吹吹指甲,不看一眼水牢中的人,轉身離開。

黑暗中,水牢中的人閃著一雙魔魅般的紫眼——寒徹!?

第八章

黑暗中,白光一閃,一道利影攝住一個白瓷瓶便消失無蹤了。

「閣主——不好了!」一白衣少女慌張地奔進大殿。

「何事如此慌張?」滌塵閣閣主潔塵優雅地倚在白玉雕成的長椅上。

「聖水被偷了!」少女跪地道。

「什麼?!」潔塵坐正身子,美麗的臉上露出震驚。

少女磕頭。「屬下保護不周,今早換班時,發現放聖水的祭壇上空無一物……」

潔塵一臉凝重,一揮手,水袖浮動,不再理會少女,步出大殿。

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偷滌塵閣的聖水?聖水乃滌塵閣的聖物,是以千日露水加處子之血融合而成的,有著神奇的效力。一般人是不知其中的奧秘,但——偷竊之人定知其中玄妙之處?

近來江湖越來越不穩定了!

不但各大門派受到威脅,就連藥師三葉也失去蹤影。加上不久前聽聞二皇子遇刺,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皇上老兒心疼萬分之下不理朝政,只守著他,盼他能早日醒來……

似乎有一種潛伏的危機逼近而來?

身後,跪了一地的白衣少女們,皆不敢出聲,只專注地凝望著她們的閣主,一身寒氣的閣主,擰著秀眉,冷若冰霜——從未見過啊!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小路上飛快地奔跑著。

駕車之人頭戴斗笠,遮去了一頭的頭髮,更遮去了半邊臉。

一路顛簸之後,車簾被一隻黝黑的手給掀開了,探出一張同樣黝黑的臉,但是這張黑黑的臉上卻有一雙靈活的眼。「死貓仔,你就不能駕馭得好一點?這一路顛過來,俺的頭都痛死了!」

駕車的人頭也不回,惡聲惡氣地道:「想舒服點?好啊,你駕車!也不知是誰耍賴!」

自知沒有一點立場,黝黑的臉皮皺了一下。「好好好,是我不對!可是,你也要為皇子想一下啊!他受了重傷,你這樣一路顛簸,他受得了啊?」

馬車稍微跑得慢了一點。

「受不了也得受!」貓仔握緊疆繩。怪只怪他們太醒目了!

不久之前,為了向天尊交換他們『摩雷國』的皇子,便大膽地偷了『無鞘劍派』的『無鞘劍』!然而,也因此,他們被『無鞘劍派』的眾弟子一路追殺。更慘的是,他們的皇子當了殺手,把皇帝老兒的寶貝皇子也刺傷了!這下可好,他們回西域的路驚險而漫長!

也不知為啥原因,中原的武林盟主竟號召全江湖,捉拿一名金髮少年!?據通緝公告上所描述,這金髮少年分明是他們的皇子嘛!?怎麼他們的皇子又惹上武林盟主了?

唉,唉,唉!

當初這種苦差事怎麼讓他們給擔當下來了?『摩雷國』那麼多的勇士,都是當假的?竟派他們兩個法師來中原!

可惡!

從荊州到西域,需要多少個月?只怕還沒出荊州,他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臉色微白,一身白色單衣更顯示出他的蒼白。披著一頭黑如瀑布的長髮,幽幽然的飄入昏暗的房內。

床上,睡得正熟的人兒,突然覺得一陣驚悸,不禁驚醒過來,見到床帳上有個人影,他一驚。

「是誰?」

一隻白而修長的手探入床帳內,床上的人吞吞口水,冷汗自額際滑下。

帳簾掀開,幽微的夜明珠照明了來人的面孔,在看清對方的臉之後,床上的人大大地鬆了口,仰著頭,柔聲道:「雨,你怎麼下床了?身子還虛著呢!」

「……」

見他不語,梵雲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覺手掌下的冰冷,他心疼地拉他上了床。「你上來暖暖吧。」由於梵雨之前受了重傷,父皇心疼他,要他住在宮裡。但,為何深夜到房裡?

梵雨坐在床被裡,一雙幽黑的眼一直盯著梵雲,梵雲癡迷的眼與之糾纏,情不自禁地貼上自己的唇——

「……把……」

「咦?」唇離唇只差一寸,梵雨的唇動了動,令梵雲一驚。

「……把……太子之位……讓給我……」離他只有一寸之遙的唇中,吐出一句令他驚詫的話。

梵雲直視梵雨,昏暗的床裡,看不出他的表情。

「為什麼……」

「把太子之位給我!」梵雨只有這一句。

捕捉到他眼中的無情,梵雲冷笑。「我為什麼要讓……」

如果……如果是為了那個金髮之人,他……他為什麼要讓!

聽到答案,梵雨毫不留戀地下床,打算離開,梵雲見之,害怕在心中聚集,慌忙地抓住他的手,他哀求。「不,雨,你……你不要走!」

梵雨連頭也不回,甩開他的手。他更慌了,爬下床,撲了上去,或許是梵雨因受傷而未痊癒,所以被他輕易地壓倒在地,細微的呻吟自他口中溢出。然而,處於慌亂狀態的梵雲根本沒有聽到,他心中只有一種驚恐——雨不要他了!

「雨,雨,你……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他壓著梵雨,雙手捧著梵雨的臉,虔誠親吻他的唇,柔美的臉上淌著淚。「我不要把你讓給任何人!你是我的!是我的!」

梵雨用冰冷的眼神望著他,望得他害怕,害怕自己所抓住的只是一個幻影。

「……我要的不是你!」

如被雷電擊到,梵雲全身一震。「那……那麼,你要……那個金髮少年?」

梵雲嫉憤的表情令梵雨發笑。「呵,對,我要那個少年!但,我不愛他!」

「你不愛他……卻要他!?」無法理解!與梵雨兄弟多年,他卻無法懂他!

「是的!我要他,是因為他稀奇,我要他,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傷我之人!」冰冷的眼中射出兩道寒毒的光,如劍般刺得梵雲全身一痛。

不,不!這樣不行!

「我——我要你,我——更愛你啊!」梵雲哭著叫喊!他如此愛他,為什麼他要的是別人?從第一眼看到他起,他便愛上他了啊!他是他的兄弟,是他最親的人,卻……卻為什麼

不愛他!

「我不愛任何人!」梵雨無視於他的眼淚,冷酷地道。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不愛人,就不會脆弱。不愛人,就沒有弱點!」

話語中有著譏諷?譏諷他的脆弱?梵雲扭曲了臉。「你說得對!因為我愛你,所以,在你面前,我是脆弱的!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有了弱點!但是,你忽略了!愛你的我,不是女人!是男人,是一個身為太子的男人!脆弱的同時,我——可以強大!」

帶著水氣的眼露出絲絲邪氣,梵雲低頭輕柔地吻著梵雨的唇。「以往,為了得到你的愛,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一直一直在忍耐,忍耐著對你的渴望!好不容易忍到現在……你卻說,不愛我——」

輕柔的吻突然變得強烈而霸道,瘋狂撕扯著身下人的單衣,一下子便露出晰白的胸膛。

暗暗驚訝於梵雲的強烈情感,儘管身體因受傷而虛弱許多,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反抗的能力,何況是面對一個不會武功的人?!

只一推,梵雲便被推開,身子撞到了桌椅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驚醒了隔壁的侍童小瞳!

他衣裳不整地跑出來,看到太子被人推倒在地:心急地跑了過來,扶起太子。壯著膽,喝叱推太子的人。「你是何人,竟敢夜襲太子!」

輕而冷的笑聲飄散在幽暗的四周,令小瞳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藉著夜明珠的光,看清對方的容貌後,他臉一白。「二……二皇子……」

坐在地上,完全不理被扯開的單衣,披著一頭可融入黑暗中的長髮,如盯獵物般地盯著小瞳。

小瞳扶著太子,被他瞧得心裡發毛。

梵雲撫著額頭,咬牙。「雨,難道,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梵雨的眼依舊盯著小瞳。「我不討厭你,你是我兄長,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不討厭我嗎?」心中微喜,他露出渴望的神色。「那麼……那麼說來……你是喜歡我的?」

以一種憐憫的神色對著梵雲,梵雲驚喜的臉慢慢地凝結,顫抖了唇,他喃喃:「……為什麼……為什麼……」

感覺到太子傷痛的心情,小瞳心中跟著傷痛了起來,他不知那裡來的膽量,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抱著太子,對梵雨怒吼:「二皇子……二皇子從來不顧太子的感受!太子本來是個無憂無慮的嬌貴皇子,卻因為你……因為你失去了自我!你,你從來只是在利用太子!每次回來,像施捨一樣的抱太子,走的時候總是無情無義!你知不知,太子為了你流了多少淚,為了你……」

「住口!」梵雲狠狠地甩了小瞳一巴掌,惡毒地瞪著他。「這裡有你這狗奴才說話的份嗎?」

被打得歪倒在地上的小瞳捂著腫得半天高的臉頰,淚痕交錯。

無視於小瞳的脆弱,梵雲爬到梵雨身邊,努力地層出笑顏。「雨,你別聽這奴才亂說,我、我是心甘情願的……」

「哼!」梵雨冷笑。「與我何干?」

「雨……」再也笑不出來了。

梵雨卻伸手拉過他,讓他一頭跌進他的懷中,熨貼著他冰冷的肌膚。正在不解他的動作時,卻聽到梵雨對小瞳道:「你身上的香味雖淡,卻掩不去。」

咦?

小瞳伏在地上,也是不解。

「還要我說得再明白一些嗎?」

小瞳跪坐而起,大大的眼中蓄著淚水,可憐兮兮地望著相擁的兩人。「小瞳不明白。」

「香——檀香。」梵雨以指一點,點著他的眉心。「解封印的人——是你——」

滿是淚水的大眼突地一陣空洞,瘦弱的身子漸漸地軟倒。須臾,一縷煙自小瞳的身體上騰升而起。

梵雲睜大了眼,不敢相信一直服侍自己的人會是——妖??

「不是妖,是被附身了。」梵雨淡然地為他解答。

騰升的煙霧凝聚成一個人形,漸漸地清晰起來,半透明的姿態,騰升至半空。

梵雲縮在梵雨的懷裡,從未見過如此離奇現象的他顯得十分害怕。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梵雲,將他護在懷裡,梵雨盯著半透明的人形。

雖五官模糊,但大致可以看清他的模樣,十分年輕而俊偉的氣勢,不是一般的……司法之人!

「你……」

「呵呵呵……」人影飄渺的聲音彷彿自遙遠的彼方傳來,飄忽但清晰。「不愧是『野雲仙者』的高徒!」

梵雨臉色一凜。「你……是何物?」

「是人是妖,有形無形,吾皆不限於此!」

「你有何目的?」

人影搖搖晃晃,飄在空中的髮絲與衣袍形廓不斷的浮動。「你——說呢——」

「是你——要殺我?」

「是也不是——」那人似笑非笑,有著溫和的聲音,卻聽不出其中的情緒。

「為何……要殺我?」

人影接近他們,低語。「有人高價買你的命……」

在他接近自己的剎那,梵雨展開右掌,迅速地畫個符,向人影一推,一張光網隨即撲向人影。沒料到他會有這一招,人影以手一擋,飛快地後退,食指與中指合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畫出一個六芒星,形成一個盾,將光網擋了回去。

梵雨抱著梵雲向旁邊閃去,將他往身後一塞,單跪於地,以指指天,大喝道:「東方蒼龍,聽吾之令,去——」

整個房間像扭曲的時空,旋起一道強勁的風,梵雲縮在梵雨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裳,因強勁的風而瞇起了眼。

風,揚起了梵雨的長髮。有著一雙如寒冰般的眼,散發著神祇般高貴的氣質,無視強烈的旋風掃毀太子房內的一切,執意召喚出了四神之首——東方蒼龍!

巨大的嘯聲響徹整個皇宮,宮裡的人都被驚醒,紛紛自房裡奔出,只見東方太子寢宮之上盤旋著一條巨大的——龍!?

張牙舞爪的龍旋繞著,嘶聲狂嘯著,但更快地,隱身於太子寢宮之內。

巨大的力量迎面擊來,透明的人形震驚地看著飛竄而來的蒼龍。在被吞噬之前,他飛快地散去……

看到對方無端消失,梵雨慘白的臉上露出冷冷的笑,但下一刻,身子軟倒在地。

「雨——」

梵雲抱著他,害怕地大叫。「雨……」

「……我沒事……力量用得太多了……」暈暈沉沉地,人漸漸地昏睡了過去。

面對他的睡臉,梵雲複雜地望著。「為什麼……不愛我的你……會保護我……為什麼啊……」

給他失望卻又給他希望——雨,你為何如此殘酷?!

「你要太子之位,我給你!我給你!」他流著淚,握著他的手,大喊。「只要你想要,我就給!因為是你,所以才給你——」

「嘶嘶嘶——」

黑暗的屋內,盤腿而坐的男人閉著雙眼,手指成蓮花狀,在空氣中一陣波動之後,他歪了下頭,皺眉,收了心魂。

檀香,在床簾前繚繞——

緩緩地睜開眼,男人突地捂著胸口,嘴角溢出一縷血絲。

真是……小看了他……

陰惻的眼在黑暗中閃著陰毒的光……

「媽的!真是陰魂不散!」宿白鳥低咒,一腳踢倒一個拿刀的傢伙!

運氣不好,在荒山野地裡也遇到一幫搶著追捕他們的江湖人。他與貓仔無奈地應付著。

可惡啊!才不過走了一個月,與中原的江湖人就斗上幾百次了!到現在真是筋疲力盡!

中原人怎麼就這麼多?不怕死的更多!

雖然他們是西域人,但也不好惹啊!以為他們人少,好欺負?

又殺死一個,他一腳踏在屍體上,吐了一口痰。「啐,武功這麼差也敢來送死?也不打聽打聽俺是何許人!『摩雷國』的法師,最年輕最高深的法師,知不知!他奶奶的,俺殺光你們這些中原人!」

「死鳥——」貓仔大喝,嚇了宿白鳥一跳,正想罵他做什麼這麼大聲喊他,才一轉頭,就看到有人已跳上馬車,以刀挑起了車簾。

「該死!」宿白鳥飛身向馬車。

但中途有人竄出,擋下了他。宿白鳥殺氣騰升,五指成爪,撲向來人。媽的,敢擋他,不想活了!要是敢動皇子一根毫毛,他宿白鳥要這些不知死活的王八蛋全都去見他祖奶奶!

跳到馬車上的男人露出得意的笑,挑開車簾,看到一個金髮少年贏弱地倒在車內,他雙眼一亮,伸手就要抓住金髮少年的手。

手,停在少年手臂的一寸處,卻再也伸不下去了,僵直地,停在空中,像死了一樣!圓瞪的眼直直地盯著少年血紅的眼,不可思議——不可思議於自己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

冷酷到殘暴的臉是他死前唯一的記憶!

慢慢地從死屍的體內抽出刀,一腳將屍體踢下馬車,『砰』的一聲,令打鬥的人都停下來。一陣窒悶不知不覺在空氣中散播。

一柄染滿鮮血的大刀,一身浴血的少年,一頭閃著金光卻染了血的長髮,一雙濃烈的比血還要紅的眼——

在眾人眼中,馬車上的少年,儼然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

腳,慢慢地移動,移到馬車前,宿白鳥與貓仔擋在金髮少年之前,警戒地盯著一群江湖人。

「皇子,請入馬車,屬下會盡快解決了他們!」貓仔道。

身後的人無聲無息,驚訝,回頭一看,那裡還有人影?

「啊——」慘絕人寰的哀叫聲在前方響起,一眨眼,補捉到那一縷閃耀的金髮!

數十名江湖人已慌成一團,只因,那帶血的修羅揮動死亡之刀無情而冷酷地砍下了他們的頭!

快,利,狠,陰,險——刀刀致命,每個人,只覺得一道金光閃過,脖子一陣刺痛,下一秒,便倒地不起了,瞪直的眼,望著前方,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蕭瑟的風中,帶了血腥氣息,以手背擦了一下臉上被濺的血漬,立在眾多屍體之間的金髮少年冷冷地望了過來。宿白鳥與貓仔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一窒。

踏著血,一步步地向馬車走來,隨著他的腳步每走近一步,他們的心上提幾分,當一身是血的少年來到兩人面前時,兩人的心早已提到喉嚨頭了!

血紅的眼,漸漸地放縮,血色淡去,僅留下寶石般的光澤,在兩人錯愕之時,他,倒了下來。兩人手忙腳亂地接住少年。

沾了一身的血,宿白鳥吞吞口水。「俺……俺沒想到……一個殺手,竟是這樣厲害!」

「是……是啊!」招招致命,更狠毒而俐落。

以往他們有時打發了人便算,但卻無這次——趕盡殺絕!全拜他們的皇子所賜!

抬頭望望空曠的蒼穹,貓仔歎氣。「這下,追殺我們的人——會更多!」

「是……是啊!」宿白鳥扁扁嘴。「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辛苦?」

第九章

「……摩雷國嗎……」

斂眉,低吟。

難怪呢,有著獨特的外貌,那一頭金燦的髮絲,那一雙如寶石般的血紅之眼,如此讓人著迷……

「主子,屬下已下令,極力捉拿他們。」陸浚道。

梵雨低笑出聲。「看來你這個武林盟主總算是發了一下威了。」

陸浚滿臉彆扭。「若不是當初主子的相讓,武林盟主之位應是您的。」

「偏我不想要!」梵雨隨意地揮揮手。當初只是好玩,年方十八的他在武林大會上輕易奪魁,但並不喜好所謂的武林盟主之稱,所以隨意地將武盟令扔給了陸浚,儘管百般不願,但主子之命不可違,陸浚不得不接下了武盟令!

靠在床楊上,閒情逸致地翻著手中的藍皮書,許久,他道:「一會兒有人要來了。」

「咦?」陸沒一驚。

果然,不到幾分,房門便被人給撞開了。梵雲身著朝服,臉色凝重地進來。

「雨——」

喘著氣,他一進房,便毫無顧忌地坐到床上,伸手抽掉了梵雨手中的書,滿臉的怒氣。

「為什麼?」

梵雨不急不慢地從他手裡拿回書,抬抬眼。「什麼為什麼?」

「你明知故問!」梵雲雙手一撐,將他鎖在自己的懷中。

慵懶地打個呵欠,梵雨揉揉眼,舉手間儘是難得一見的孩子氣。「我不知才問啊!雲,誰惹了你?」

梵雲咬牙切齒。「為什麼?為什麼到現在你卻要裝蒜?為什麼父皇不答應我讓太子之位給你?!」

「咦?」這回換梵雨驚訝了。「什麼?你要讓太子之位給我?為什麼?」

梵雲瞪大了眼,震驚地盯著梵雨無懈可擊的驚訝神情。

「昨夜,你到我房裡,要我讓太子之位於你!」

「昨夜?我到你房裡?」梵雨輕笑。「雲,昨夜我一直待在『軒寧宮』啊!」由於皇上心疼梵雨受了傷,便要他到皇宮裡修養,並安置在離『東宮』最遠的『軒寧宮』。

梵雲狐疑。

見他仍不信,梵雨轉頭對陸浚道;「你說,昨夜我可有出房門?」

「回主子,沒有。昨晚屬下一直守在房門口。」陸浚恭敬地道。

梵雨回頭。「陸浚是我的貼身侍衛,向來與我形影不離。」

「不可能!」梵雲大叫!

怎麼可能呢!明明……昨晚,他到他房裡,一臉冰冷地向他要太子之位,他哭著求他能愛他,卻……只能落得一身狼狽!

「你——你確實一人到過我房裡……你……」

「雲,我身子虛著呢,哪有體力從『軒寧宮』走到『東宮』?你是不是做夢?」

梵雲張了嘴。做夢?不可能!昨夜,他用自己的雙手,真實地擁抱過雨,還有……還有那離奇的白影與……龍!?

「那麼……龍呢?我昨夜親眼看到你召喚出東方蒼龍!難道這也是我的錯覺?」

梵雨未答,陸浚接了口。「太子殿下,屬下昨晚守夜時,確實有看到太子宮上頭有龍盤旋,但一下子便隱沒了。」

梵雲一喜,抓著梵雨的衣道:「你看,連陸浚也看到了龍!」

「嗯……」梵雨偏過頭。

陸浚恭敬的聲音再響起。「許多人都有看到!不過……不過宮裡的人都說,太子是真命天子,故上天以龍預兆。殿下,昨夜主子睡得沈,所以不知此事。」

梵雲一愕。這說法,與父皇說得一致!今日上朝時,平日那些不看好他的大臣們竟都一臉崇敬地望著他。只不過是一夜,整個世界都變了!所有的人都反常地向他賀喜。原來……原來……

「龍……是雨召出來的啊!我……我……」梵雲突然潸潸落淚。梵雨驚訝地看著他的淚一滴滴地滾落在他的衣襟上。

「雖然不知道……雨為何否認,但……雨……你能否認我房裡的東西因你與那白影過招時所損壞的痕跡嗎?還有小瞳,對,小瞳被附身了!這些,你都要否認嗎?」

伸手,輕輕拭去梵雲的淚。「雲,如果不相信我,你再回房看看吧。也可以問問小瞳。

如何?」

「何須看呢?早上起來時,房裡的東西都換新了,壞的東西全扔了!」

「……你還是再仔細地瞧瞧吧。」

「你同我一起去看!」梵雲抓住他的衣服,堅定地道。

沈默了幾分,梵雨點頭。「好吧。」

於是,陸浚抱起仍無法下床走的梵雨,陪同梵雲一起到了『東宮』。

當看到一室的完好無缺時,他怔住了。

「……怎麼……可能……」手裡摸著一個瓷瓶。這個青瓷瓶明明在昨夜被摔壞了,如今竟安然無恙地放在原位置上!還有……還有父皇賞賜的西域茶具……都無一瑕疵!!

見梵雲一臉的無法置信,梵雨道:「雲?」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早上看到不是這樣的!」梵雲大叫:「小瞳,小瞳!」

從偏房裡竄出小瞳瘦小的身影,滿足驚恐地來到梵雲面前。「太子殿下……」

梵雲一把抓住小瞳的衣襟,問:「說,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小瞳睜著一雙如同小鹿般單純的大眼。「昨夜?沒有啊!奴才睡得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得到答案後,梵雲喪氣地滑坐在地上,捧著頭,喃喃自語「不可能啊!怎麼會這樣呢?

明明發生過的!卻……卻好似做了一場夢!」

誰?誰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啊?!

梵雨指示陸浚,要他將自己放到地上,坐在梵雲的身邊,他笑語:「雲這夢做得倒真離奇啊!我向來不喜愛待在皇宮,又怎麼會主動向你要太子之位?昨夜有天神預兆,你這太子之位可穩坐了!」

「雨——希望我做太子?」梵雲低垂著頭,哽咽。

「這個嘛……」梵雨賣個關子。「你說呢?」

「雨?」抬起頭,紅著眼,凝視他。

泛著霧氣的眼有著脆弱,期盼的神情,顯得極為惹人憐惜。指腹輕輕摩著他的頰,梵雨低語:「只有你能做太子!」

朦朧地凝望他,梵雲含著淚笑。「如果是你期望的,我就做太子。」

回到『軒寧宮』,便看到一條火紅的麗影。

梵瞳,也就當今皇上的最寵愛的公主,一見梵雨回房了,便撲了過去,差點使陸浚抱不穩主子而摔倒。

「皇兄——」梵瞳激動地抱著梵雨。「嗚嗚嗚……」

梵雨無奈地看著天花板。剛解決了梵雲,這會兒又要安撫小公主。

「好瞳瞳,發生了什麼事?你先讓皇兄到床上躺好。」

梵瞳擦擦淚,乖乖地移開身子,讓陸浚把梵雨放到床上。

一屁股坐到床邊,她紅著眼說:「皇兄,是誰把你傷成這樣?人家才不過和母后一起到『安國寺』進香半個月,竟然有人敢將皇兄打傷!」

原來是為了他的傷啊?梵雨揉揉太陽穴。前些日子,梵瞳與母后一起到護國寺裡去進香,難得清靜了半月餘,如今,她一回來,便安分不下來。

「皇兄已沒事了。」瞟到陸浚僵在一邊,他搖搖頭。陸浚真是……

「我不管,我要為皇兄報仇!我聽鴻羅說,是那個鬼方之人傷了皇兄,是不是?」梵瞳嘟著小嘴兒。

梵雨支著頭。「報仇?嗤,瞳瞳啊,你這娃兒手無縛雞之力,怎麼為皇兄報仇?」

梵瞳鼓起了腮。「皇兄,不會武就不見得不能報仇呀!有時候,用計謀能更快地達到目的。」

寵溺地摸摸她的小腦袋。「小丫頭。」

「皇兄不信?」梵瞳睜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

「信,怎麼不信。我的瞳瞳最聰明了。」梵雨順著她講。

「哼!」梵瞳甩過頭。「就知道皇兄敷衍人家。」

「是是是,我敷衍了『人家』。」梵雨打趣。

「討厭——」梵瞳一頭埋在梵雨的懷裡,咕噥。「皇兄,我不要你再出宮了!你以後一直待在皇宮裡,好不好?」

「唔,這個嘛……」梵雨拍拍她的背。「可難回答了。」

「我不管,皇兄答應人家啦,皇兄——」

「小丫頭,皇兄要是不答應,你會吵著皇兄不讓休息了?」

「沒錯!」梵瞳倔強地點頭。

梵雨微轉過頭,向陸浚眨眨眼。

陸浚恨不得此時有個地洞可以鑽!咬著牙關,他上前步。「公主殿下,主子累了。」

梵瞳馬上斜過頭看陸浚,漂亮的小臉嫣然一笑,笑得陸浚全身的毛孔都豎起來了。

「陸大哥——」甜甜的嬌喚聲。

「呃……公……公主……」陸浚開始口吃了。

「嗯,好吧。」梵瞳跳下床,立即來到陸浚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腰。「我們到外面去玩哦,皇兄要好好休息。」

「好好玩。」梵雨微笑著點頭,只是他的笑在陸浚的眼中狡猾得可以。

忍著想哭的衝動,可憐的陸浚就這樣被小公主拖著出門了。

什麼叫欲哭無淚?恐怕就是此時的情形了!

一下子送走了聒噪的小公王,房間裡清靜許多。梵雨凝下心神,盤腿而坐,彈了彈手指,緩緩地閉上了眼。

快到中原邊境了,也意味著,快要到達西域了。見到黃沙,宿白鳥幾乎要感動得涕淚齊下!

只要出了中原,追殺他們的人也少了很多!進了西域,就是他們西域人的天下!加上『摩雷國』在西域一帶是首屈一指的強大國家,一般小國是不敢在摩雷國面前撒野,唯有阿諛奉承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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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仔,還有多久才能出中原?」宿白鳥興沖沖地問。

「半個時辰。」雖然見到了黃沙,但還是小心為妙。這一兩天平靜得出奇,已沒有人來追殺他們了!更怪的是,就連出關都順利得讓人生疑。想來他們的皇子傷的是中原皇帝的愛子,皇帝老兒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放過所謂的刺客呢?怪事,怪事啊!不過,他也樂得不要有官兵追殺!那麼多的江湖人已夠他們受的了,再多些官兵,豈不是要他們的命?

「皇子的傷如何?」貓仔不放心地問。

宿白鳥看看躺在身邊閉眼的紅髮少年。歎口氣道:「自上次動了真氣後,傷得更重了。沒有醒的跡象。」

貓仔沈默了一會。

宿白鳥打個呵欠。「還好上次我們把皇子的心脈護住了,回『摩雷國』後,只有請御醫好好的診斷了。』

「嗯。」

「對了,貓仔,你說,皇子為什麼會流落中原?」這個問題一直是他好奇的。想他摩雷國遠在西域,但他們的皇子卻身在中原。

「皇妃沒有說,陛下也不講清楚。」貓仔皺眉。「我只知道皇妃是中原人呢。」

嗯,是啊,他們的皇妃是中原人,這是全國皆知的事。當初——十八年前,皇妃是在絲綢之路上與他們的王遇上的。聽說皇妃原來是江南一大富商的獨生女,富商見她天資聰明,便教授她經商之道,更傳授她祖傳的制瓷秘技。皇妃年僅十八便是家喻戶曉的燒瓷大師。由於要到鬼方——西域以外的外邦之地皆稱鬼方——經商,便帶著商隊沿絲綢之路去大秦等國,那裡知道在回來的路上遇上了他們的王,最後結成夫婦。至於是如何結成的,這些風花雪月的事,作為一個小小的法師是不敢隨口問的。

正思索著,突然馬車一陣顛簸,宿白鳥未坐穩,一頭撞上了木板,痛得他咬牙咧齒。

捂著額頭,他惡聲惡氣地大叫:「該死的貓仔,你是怎麼駕車的?唔,痛死俺了!」

車簾外毫無動靜,宿白鳥驚了驚。

「貓仔?」

沒回應!

馬車慢慢地停了下來,但外頭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心中的寒意漸漸加深,不禁凝重了臉色。

抽出腰間的短彎刀,小心翼翼地挑開車簾,露出一個細縫,定睛一看,卻看不到貓仔的背影!?

咽嚥口水,額際的汗不自覺地滑下。

貓仔,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當完全把車簾掀開時,看到的只是一片黃沙,果真不見貓仔的人!

咦?死貓仔去哪了?

瞪著黃澄澄的沙,約莫一刻鐘了,連個鬼影子也沒有見到!搞什麼啊?

「貓仔——他奶奶的,給俺滾出來!這麼大了還敢玩捉迷藏——」扯著嗓子大罵一通。

也不想想,如今他們是身負重任,他卻有心情與他躲貓貓!他以為自己是貓就躲得掉嗎?

「……」

「死貓仔?還不滾出來?」他的嗓子都叫啞了,再不出來,他就不管他了!

「……我……在這……裡……」

一個細微得如蚊語的聲音自下面傳來,好在宿白鳥足習武之人,耳力過人,終於聽出了聲音的來源之處,低頭一看,只見貓仔不自然地躺在馬車下。

「他奶奶的,你躲在馬車下面做什麼?」

貓仔呻吟著想爬起來,但無奈全身無力。沒好氣地瞪了宿白鳥一眼。「……你以為……我願意?」

宿白鳥跳下車,把他扶了起來。「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你怎麼就躺到地上去了?」

「——哼。」嘴角有著血絲,貓仔有氣無力地道,「自然是被人打下來的!」

「什麼?」誰?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能無聲無息地將『摩雷國』的法師打倒在地。

不禁向貓仔多投了兩眼,以貓仔身手,竟也能被人偷襲成功?是貓仔太弱了還是對方太強了?

「我們……進入了他人的結界中!」貓仔警戒地搜索四周。

「怎麼會……」好歹他們也是法師,所謂法師者皆有異能,更會五行之術。但進入了別人的結界中,他們竟毫無知覺!?

「對方是個高手!」

「有沒有破解之法?」宿白鳥鑽進馬車內,翻著包襖裡的東西。

拍了一下他露在車外的屁股,貓仔撇撇嘴。「只有打倒施法之人才能出結界。」

「是嗎?」宿白鳥又鑽了出來。站在馬車上,放開聲向四周叫喊。「哪個王八羔子,竟敢擋俺大人的路?要臉的就快給俺滾出來!」

貓仔撫著額。死鳥,這麼大聲嚇誰啊?

萬里晴空,黃沙滾滾,就是不見有人影閃過!

叫囂了許久,口都快干死了,他坐了下來,用沙啞的聲音道:「他奶奶的,是鬼搞的還是人搞的?現在怎麼辦?」

「等。」貓仔運氣療傷。如今見不到敵方的人影,自然要等了。

「等?我們能等,皇子也不能等了!」

「唔……」貓仔側首一思。「有了。」

「耶?是什麼辦法?」

「皇子乃我國的皇儲,凡我國國君者皆有強大的異能,由於怕異能太大,年紀尚小的皇子會承受不住,故都要國師以封印鎮住。如今皇子已近十八,我們或許可以解開他身上的封印,喚醒真正的他?」

宿白鳥琢磨了會兒。「方法是可行,但,以皇子如今的身體,實行起來恐怕有極大的困難。搞不好,會累及皇子的性命。」

貓仔笑了笑。「死鳥,你忘了,我們是什麼身份?」

「笑話?俺怎會忘?法師羅。」

「是了,我們是法師。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當時國師會派我們兩個法師前來。」

「為什麼?」宿白鳥還是一頭霧煞煞。

貓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只死鳥,雖然蠻力不小,但腦子絕對是空的!

「國師定是占出我們有這一劫,所以不派武士,反而派了法師前來尋皇子。」在心口畫了一個五芒星符,他神色鎮定。「即使是會要我們的命,也要把皇子平安的送回摩雷國。」

漸漸明白了貓仔話中的含意,宿白鳥雙眼一紅。「不行,這種方法太危險了,如果……弄不好,你……你會……」

「就這麼做!」貓仔堅定地道。「以我為媒介,你施法將皇子傳送過去。我想國師一定在『護國鏡』面前等候皇子了。」

「你剛受了內傷,根本不能當媒介!」宿白鳥大吼。「用俺的身體做媒介吧!」

貓仔深深地望了眼宿白鳥,以一種從未見過的安詳笑容對著他笑。「放心吧,我不會這麼輕易死去!」

「俺不答應!」宿白鳥低喝。如果要他與貓仔分開,他才不要答應!從小與貓仔一起長大,一起習武,一起學法術,兩人之間的感情非比尋常,就連這次來中原,也一定要跟著貓仔一起來,如今叫他與他分開,他才不要!

「宿白鳥!」貓仔嚴肅地看著他,看得宿白鳥心中發痛。與貓仔相處了十幾載,他從未正經地叫過他的全名,向來是笨鳥來笨鳥去的,但是這次,他竟然……

咬咬牙,宿白鳥低下頭。「……俺知道了……」

「好兄弟!」貓仔拍拍宿白鳥的背。宿白鳥強忍著發酸的眼,不讓淚滾落下來。他迅速地鑽進馬車內,跪在冷炙身邊。

咬破自己的手指頭,將血滴在冷炙的額中間,然後口中默念:「……」(咒語,認不出來)

隨著唸咒的加快,冷炙額心泛起了一層紅暈。

守在車簾外的貓仔也正在默默念著咒語,只見他雙手飛快地變化著指令手勢,一股窒悶的氣息在四周迴旋了起來。

馬車內,宿白鳥移開身子,扶起冷炙,讓他面朝車簾。

紅光自冷炙的額問射出,筆直地衝向車簾,但並沒有將車簾穿透!車外的貓仔大喝一聲:「開——」

一個小黑點自車簾的中間冒出,之後像侵蝕般,越來越大,大到佔據了整個車簾,黑洞深不可測,真叫人心驚肉跳。

「快——」貓仔催促。

只見宿白鳥的唇被牙咬出了血,他扶著冷炙,沈痛地大喊。「貓仔,俺在『老地方』等你——」

貓仔沒回他話,或者沒有空暇回他。

宿白鳥深吸一口氣,閉眼,一股作氣,與冷炙一起鑽進了空洞之內,瞬間沒了蹤影。

馬車外的貓仔吐了一大口鮮血,身子一震,歪倒在車上。而四周壓迫而來的氣勢叫他苦不堪言。昏昏沉沉中,看到前方空氣中有一條虛幻的人影在晃動。那種危險的氣勢就是從前方撲面而來的。

捏了捏手掌心,他冷冷一笑。他不是個愛犧牲的笨蛋,自然會給自己留條後路!如果回不去,那只死鳥一定會在『老地方』等到老死!

「風……火……雷……電——玄武在北……上天入地,吾神祇……」

虛幻的影一壓而來,形成一團膨脹的氣團,將他籠罩住了……

「啊——」

終章

「噗——」

床上的人狂吐一口血。

一股旋風在房內狂掃,將房中的擺設掃得亂七八糟。而床上的人,歪斜著身子,七孔漸漸滲出血來。

院子裡,陸浚痛苦地蹲著馬步,而當今皇上最疼愛的小公主在他的背後走來走去。

「陸大哥,你準備好了嗎?」甜甜的聲音聽來軟綿綿的。

「准……準備好了。」陸浚憋著一肚子的火,鐵青了臉。

「那好!」梵瞳一拍小手,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後,優雅地提起羅裙,露出她修長而美麗的腿,熟練地抬起穿金絲繡花鞋的腳,再一次確定。「那麼,開始羅?」

「開……開始吧。」陸浚咬牙切齒。

「是你自己說的哦!」甜笑的臉突然轉變成邪惡,有著一張美麗臉孔的她卻像魔鬼般邪氣。用力一踢,小腳丫就這麼狠狠地踹在了陸浚的屁股上——

儘管運了氣,使自己穩穩地站住,但屁股受這重重的一踢,還是痛得讓人扭曲了五官。

但,踢人的小丫頭卻高興得又蹦又跳。「陸浚大哥好厲害!受我二十踢也不倒呢!我們再來好不好?」

不——好——

差點吼出聲,但突來的一陣巨響使陸浚迅速地收了功,不顧小公主一臉的驚訝,飛快地奔向梵雨所在的房裡。

撞開門,看到房內一片狼藉,他心中駭然。顫抖了一顆緊窒的心,慌張地四處尋找主子的身影。

跟在身後的梵瞳不知他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舉動,但一看到房裡的碎片,也知皇兄發生了事!

「啊——」

當見到床上正淌著血的梵雨時,梵瞳捧頭尖叫。

陸浚滴著冷汗,搭上梵雨的脈,又快而準地點了他週身幾個重要穴位。聽到梵瞳的尖叫聲,他不禁大吼一聲。「還不去叫御醫!」

「啊?啊?」被吼得一楞一楞的梵瞳邊點頭邊後退,淚滾滾而下,哽咽地說:「我去叫御醫,我去叫……」

不再理會奪門而出的小人兒,陸浚運氣將自己真氣源源不斷地送入梵雨的體內。

可惡!主子怎麼可以亂來!身體還沒有復原啊!

繚繞至梁頂的雲煙之後,模糊的印出一張溫和的臉。男子緩緩地睜開眼,漸漸露出一抹難懂的微笑。

黑得如星夜一般的眸子,深不可測。

呵,即使是『野雲仙者』的高徒,亦只如此罷了……

彈了彈指,一黑衣人立即出現在角落裡。男子用柔和的聲音道:「傳令下去,令『四大鬼魅』速來見本尊。」

黑衣人領了旨,幽然地消失了。

該是時候了。

男子站起,來到一面牆前,微微一笑,人便消失在牆內了。

『無鞘劍派』的『無鞘劍』,『滌塵閣』的『聖水』,只要再得到四樣聖物,他將……

以封印將兩件聖物封印之後,他無聲無息地穿過之前的牆,如幽靈般地出現在房內。

須臾,房內出現了四個如鬼魅般的黑衣人。

「天尊——」

男子坐在首席,把玩著手中的指環,不急著開口。

男子不開口,四人也不開口。

一室的寂靜。

檀香熏得人昏昏欲睡,屏著呼吸,四人一直跪著。

直到檀香燃至半截之後,男子才開口。「此次任務只奪寶,非殺人。」

四人低頭,努力保持清醒,聆聽著。

「南方『鳳凰門』門主之心,北方『魔人谷』的毒人花,西方『摩雷國』的鎮國之寶,東方『人間閣』的常綠聖草。汝等自行安排,前去奪寶,時限一年。」

四支竹籤,四人抽。

無影往西,伊籐靜往北,琅琊往東,毓刑天往南。

領命,各自分散。

男子盤腿而坐,輕輕撥弄著几上的琴弦。

擁天下六寶者,可權掌天下!!

半年之後,天朔王朝新帝登基,號稱玄德皇帝。

春風熏得人昏沈,懶洋洋地令人春夢連連。

一身素衣,以一條淡藍髮帶束縛著一頭長及腰下的黑色長髮。微白的臉,尊貴的氣質,身後緊緊跟著一條黑色的身影。

在經過百花開放的御花園時,目光瞥一條纖細的人影立在百花叢中,幽深地望著由遠而近的兩人。

「二皇兄……」輕輕的呼喚,有些靦靦。

「梵風?」停立於廊柱旁,並沒有接近少年。

花叢中的少年睜著一雙大大的眼,漣起了一層水霧。「二皇兄……要走了嗎?」

「嗯。」

「……何時會回來呢?」

「不一定。」

少年低下頭,撫弄著花瓣兒。「外面……真的那麼好?」

輕輕一笑,回道:「好或不好,由你親身體驗吧。」

「我……我可以嗎?」單純的眼中有著好奇。

「一切,隨你意願。」甩甩袖袍,男子優雅地離開了。

隨他意願?

少年環視著御花園中百花齊放的景象。外面的花,是否也如御花園中的美?或,更有一種獨特的絕塵氣質?

二皇兄說,隨他意願呢。

「三皇兄,原來你在這兒?」一個比他更稚嫩的少年氣喘吁吁的跑來。「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豁朗地笑著。「漪,你說若咱們去宮外玩玩如何?」

稚嫩的少年歪著腦袋,不解。「宮外有什麼好玩的?不過……三皇兄去哪,漪就跟。」

「嗯……」

煦暖的春風,揚起兩人華美的衣袍——

一出宮門,便看到宮門外的馬車上有人在招手。

「主子,這邊。」

梵雨與陸浚上前。

鴻羅興高采烈地道:「好棒哦,我們又可以去玩了。」

「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冰漓自馬車內採出頭,也是一臉春風。「咱等主子可等了大半年了呢!如今主子身體好了,自然要逍遙一番了。今早太陽未出,小鴻羅便將我從被窩裡挖出來,忙著收拾東西。呵,這個心急的鬼丫頭。」

「你自己不也一樣?」鴻羅不滿地嘟嘴。「焦急得連連忘東西,要不是我提醒著,你早就丟三落四的了。」

「但至少不像某人忘了梳頭,出門後才知自己未扎辮子。」

眼看兩丫頭又要吵上嘴了,梵雨咳了一聲,冷冷一瞥,看得兩個丫頭一身寒氣,乖乖地閉上了嘴。

「主子,請上車。」搬下小矮凳,扶著梵雨上了馬車。

馬車極大,可容坐五六人,有著矮几跟許多暗格子,儼然是個樣樣俱全的小房間。

「主子,此次我們去那裡?」在京城足足待了半年之久,真是快發霉了。鴻羅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此時馬車內只有三人,而陸浚自然是那個趕馬車的人。

翻閱著手中的書卷,梵雨連頭也沒抬一下。「西域。」

「耶?真的要去西域?」聽說那裡有許多的風情民俗,她們早就想一探其中韻味了。

「主子為何想著去西域呢?」冰漓不禁問。事實上這些年來,他們並未走遍整個中原,但,為何突然要去西域?難道……

揚起一抹冷酷的笑。「自然是……為了殺一人……」

「啊——?」兩個單純的小丫頭一聽不禁縮成一團,忽然覺得整個馬車內寒氣四竄,令她們想逃。可,能往哪裡逃呢?

不敢再作聲,兩個心驚膽顫地瞅著她們的主子。以前從未覺得呢——主子好可怕——

梵雨微揚嘴角。

兩個小丫頭,總算是安靜了。

盯著書卷,一行行的字模糊了起來。他露出殘酷的笑。

冷炙——你以為逃得掉嗎?

金鸞殿上,黃袍加身的梵雲孤獨地坐在龍椅上,早已退朝了,但他卻全身無力地癱在龍椅上沈思著。

小瞳瞅著主子的側臉,著迷地盯著看。

沈思中的主子總是那麼的尊貴而脆弱,一國之君,卻有著纖細的感情。

他知道,主子有很多種面貌,在大臣們面前,他是沈著穩重,是睿智賢明的君主;在二皇子面前,是個為愛落淚的多愁男子;在他面前,是個無理取鬧的主子……

常常覺得奇怪,主子怎麼會有那麼多種性子呢?

終是忍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聖上,您為何……為何讓二皇子走呢?」

沈思中的梵雲幽幽回神,難得沒有發脾氣地回道:「他……素來不屬於皇宮……強求不來的……又何必……何必……呢……」

咦?

小瞳不明白,主子足天子,是萬人之上的聖上,想要什麼,他人誰敢拒絕?既使二皇子是聖上的弟弟,但只要聖上一聲令下,他不得不留在京城……

沒有再言語,靜默繚繞……

外一章

夕陽如血,腥紅,浸染了天邊的雲層,造就了一個血的世界。

大漠,黃沙滾滾,強風襲人。

坐在山丘上,咬著草梗,宿白鳥褐色的長髮不羈地散著,隨風飄飛。

瞇瞇眼,盯著那如血的夕陽,猛然將叼在嘴裡的草梗用力地扯下,甩在黃土地上,用腳掌踩了踩,呼口氣,攏眉抱頭。

「他奶奶的,死貓仔——恨死你啦!」一連串的低咒悶悶地傳來。好一會兒,他抹了把臉,平日爽朗的臉一片愁雲。

為什麼?都過了半個月了,貓仔仍未回來?當初不是約好的嗎?一脫離險境便在『老地方』不見不散?可是為什麼他從日出等到日落的等了十幾天,貓仔還是沒有出現?

「明明——約好的!永不分開啊!」他喃喃地說。

與貓仔……是何時認識的呢?

如血的夕陽,勾起了記憶深處的往事。

十幾年了呢,相伴相隨,熟得不能再熟,如分身般,不離不棄……

十幾年前,他和貓仔都只有七八歲吧?

自有記憶以來,他便坐在髒兮兮的街角乞討了。那時候的摩雷王還未娶王妃,整個國家既貧困又弱小,受盡邊境各國的欺浚,民不聊生,棄兒多不勝數。

曾經帶他五年的老乞丐說,他出生不到一個月便被丟在街角了,未斷奶的他哭聲特別洪亮,老乞丐見他可憐,便抱起了他,帶在身邊,靠天過日子。許是他命硬,沒有餓死,瘦瘦小小的他長到了五歲,但瘦骨嶙峋的老乞丐卻死於寒冬。他沒有哭,只是瞪著眼,看著士兵將橫死在街頭的乞丐,拖到城外喂禿鷹。

而後,捧著老乞丐留下的唯一財產——破碗,坐在街頭,繼續乞討。由於年紀小,個子小,未加入任何幫團的他被眾乞丐排斥,天生樂觀的他咬一咬牙,想著老乞丐堅定的眼神,硬是撐到了七八歲。

在八歲的一個隆冬,天特寒,雖王剛娶了一個異國的女人當王妃,但整個國家並無太多的喜悅。窮人依舊窮,富人依舊富,王宮裡的皇族未鋪張什麼,簡簡單單地辦了一個眾大臣反對,唯有國師支持的婚禮。

國民們的臉上沒有喜悅,貧困磨去了所有人的情緒。天寒地凍,家家戶戶早早關了門,熄燈哆嗦去了。而蜷縮在牆角的他那一天特別平靜。

身體凍到麻木,但他卻想笑。因為,明天,他或許可以看到老乞丐慈祥的臉了。

天,飄雪。風,呼嘯。

無家的稚兒,等待著上天殘酷的考驗。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雪覆蓋了全身,但心中,總有一股暖流滯留不去。

……仍有不甘吧?

只要心還在跳,便有想活的渴望……

然,他無法置信,自己竟還能睜開眼,看到翌日通紅的朝陽?!

動了動身子,仍是麻木得沒有知覺,迷茫中,他赫然發現了一顆貼在胸口的頭顱。

「啊?」他沙啞地驚叫。

那頭被他驚動,竟微微抬起。他方發現,頭顱的主人緊密地貼在他身上,與他相擁著躺在牆角。

一雙如波斯貓眼般漂亮深邃的藍眼緩緩地呈現,覆在他身上的人靦靦地笑了笑。「……你好。」

他直勾勾地望著對方的眼。「你……你好。」

兩人對望,靜寂了許久。

一陣冷風,吹得兩人不禁哆嗦,不知不覺中,緊緊擁住了對方,守護那唯一的溫暖。

藍眼的主人說:「我……我不想就這麼死去,所以……我……」

他剎那間明白,不禁露齒一笑。「俺也不想早早死掉!」

寒冷的冬日,兩名相擁躺在牆角的小小孩死裡逃生地放聲大笑。

是的,他們還太小,還有更長的人生要走,不能簡簡單單地死去。

從此,他們相依為命。

藍眼孩子的名字叫貓仔。喚他名的人說,他小時與一窩棄貓蜷在一起,被人們發現時,小貓們早已冰冷,而他還有一口氣。

「你為什麼叫宿白鳥?」貓仔問他。

他搔搔頭。「俺怎知,老乞丐取的唄!」

就這樣,他們以兄弟相稱,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努力地活著。貓仔比他有力氣,更懂得察言觀色,總是充當保護者的角色,而他不服輸,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厲害一些。搶食物總跑第一,被擠出來也總是第一個,貓仔搶回食物後,老是『笨鳥笨鳥』地罵他,但手還是向他遞來,分他食物,他咀嚼著食物,不滿地咕噥。「等俺有你那麼高了,一定可以搶贏他們

!哼哼!」

貓仔翻翻白眼,拍他一下。「吃你的吧!笨鳥!」

日子,就在掙奪食物與小吵小鬧中度過。

十歲的時候,摩雷國已開始富裕了!王娶對了王妃,異族王妃為他們國家帶來了財富。

國師上奏,全國乞丐孩子過多,無父無母,甚是可憐,不如招集起來,培養成新一代的護法與法師。

國師的提議,很快地得到王的批准。

煞時,全國的小乞丐蜂擁般地擠在皇城外。他和貓仔也去了。

然而,要成為護法與法師的後繼人,要有一定的資質。雖然許多人都被淘汰掉了,但幸運的是,他與貓仔都被錄取了。

第一次躺在有床有屋簷的房裡,他興奮得睡不著。同貓仔相擁而眠了兩年,如今要他一個人睡,實在不習慣。

半夜打更,他熬不住,捧著枕頭,躡手躡腳地來到隔壁貓仔的房裡,打算偷偷摸上他的床。

誰知床上的人手一伸,瞬間將他扯進懷裡。

「貓仔?」

「呵,我以為你會熬到三更,卻不料二更便摸到我床上了。」

「嘿嘿嘿。」他乾笑著縮進貓仔的懷裡。

隔天,晨練護法來催起床,便看到兩個小男孩像小動物般親膩地擁在一起,酣睡,幸福無比。

護法搖搖頭,此後,他們持續了相擁而眠的習慣。

他們二人的資質適合當法師。貓仔屬水,他屬火。人家說水火不容,他們卻能相惜相愛,甚是奇特。

貓仔似乎天資聰穎,那些在他眼裡似天書的咒文書,在貓仔看來,根本是小菜一碟。

笨頭笨腦的他連基本的幻術都學不會,常常挨導師的罵。半年過去了,導師對他忍無可忍,最後吼道:「你再不好好學,就等著被淘汰吧!」

他又氣又惱,但倔強地不落淚。

那天他氣呼呼地回到房裡,貓仔先他回房了,正在看二級法師的咒文書,他瞪著,既羨慕又妒忌。

為何同是十歲,同樣從最初的不識字到識字,他總勝他一籌?

「怎麼了?又挨罵了?」貓仔放下書,搖頭歎氣。

「哼。」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個死老頭,囉嗦一堆!不就是記不牢甲乙丙丁,不懂什麼青龍白虎,紫微太白星嘛!他幹嘛吹鬍子瞪眼!哼!」

貓仔皺皺眉。「你這樣子不行。」

「什麼不行嘛?」

「如果你被淘汰了,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貓仔語重心長。

他叫:「俺才不會被淘汰!俺只是……只是……」

貓仔來到他身邊。「白鳥,你知道法師是說真的。」

他默默不語。但心裡總是不爽。貓仔一臉長輩的模樣,他不喜歡,他一向與他嬉笑慣了,突然正經起來,很難接受。自尊心有些受損,他嚷嚷:「算了,算了,反正你行,你比俺厲害!俺笨,笨得什麼都不會!」

「宿白鳥,你說什麼?」貓仔似乎很驚訝他這般說!

「本來就是嘛!」他不知為何想哭,貓仔的藍眼更深沈了,他有些害怕,但一股腦兒地亂叫一通。「誰稀罕和你在一起啊!囉嗦的傢伙!討厭死了!」

不想看到對方的臉,他奔了出去。

天即將黑了,但他卻暈頭轉向地亂跑一通。不知為何,他心裡痛得要死!那麼要好,那麼相親的朋友,卻因為自己的妒忌而破壞了!他很討厭這樣的自己!無中生有,不爭氣!眼看著貓仔通過了一級考驗,向二級邁進,而自己仍只能在初級裡徘徊!可是不懂的東西就是

不懂!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文字,腦袋便攪成一團漿糊。指導法師特別嚴厲,一做錯便破口大罵,完全不聽他的解釋,亦不回答他的問題。他悶了一肚子的氣,本以為打小一塊長大的貓仔會瞭解他,卻想不到……

抹了把淚,他拔著地上的草。「算個屁!算個屁!他算俺什麼人!他奶奶的,竟然用那種眼神那種語氣對待俺!」

狠狠地捶著草地,心窒息到要停止跳動了!?

趴在地上,淚,崩潰而出。

不該!

不該是這樣的!

他與他……不該是這樣!

他們應該一起窩在牆角,偎在一塊,相互取暖,相互開玩笑,在黑暗進而一起等待黎明的到來。

當初,他不該答應貓仔來當這該死的法師!若是沒有來皇城,他們仍能自由自在的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呼吸著自然之氣!來到皇城,進了有角有稜的屋子,受到他人的束縛!吃個飯,一定要用兩根細棒,兩天洗一次澡,早晚各洗一次臉,走路要有儀態,不可蹦蹦跳跳,話不能亂說,咒人的話更是禁忌,否則,身為法師,咒話皆會成為咒語,危害到無辜的人…

…真他媽的全是狗屁!框框架架的,活著累死了!

從頭到尾,他一點都沒有適應,反觀貓仔,很快便能進入狀態!

什麼嘛!

完全像個精怪!十天之內,學會了馭水術!讓指導法師直呼著天才!天才,天才!什麼狗屁天才!他一個月後也會馭火術了啊!雖然……雖然只能馭星點般的火!但……很不錯了啊!

一陣涼風,吹醒了他。

從思緒中醒來,腦袋漸漸清晰。

四周,漆黑一片。

墨黑的天,眾星拱月。

他縮了縮肩,面對一片黑暗,害怕了起來。

遠處,傳來狼嗷嗥。

夜晚,是可怕的!

只有一個人的夜晚,更是恐怖的!

那裡……這是那裡?

他四處張望,驚駭地發現盡然陌生!

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他撫著空腹,曲著腿,縮成一團。

他——是個笨蛋!因意氣之爭,便這麼地跑了出來!夜晚的大漠是黑暗地獄,沒有人會傻到孤獨一人徘徊在城外!

狼嗥一聲接一聲地傳來,似乎就在附近?

他啃著手背,驚恐地瞪著四周。

他——會死嗎?

多年前的那個寒冬,他認定自己會死,卻遇到了一個取暖的藍眸孩子,於是,他們活了下來。

今天……他是否會出現?

貓仔……

這兩三年來,有貓仔在身邊,方活了下來!當初的那個夜晚,即使一個人沒有凍死,往後的某一天,亦會餓死!然,上天讓他遇到了貓仔!兩人相依為命努力地活到了十來歲。

他茫茫然地望著黑暗。

今晚……他一定不會來!即便他想來,亦找不到他啊!

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如何……尋得到?

何況……他與他吵架了!

那時候,他朝貓仔大吼大叫,將自己心中的不滿全發洩了出來,用妒忌的口吻大罵著。

他——真醜陋!

真醜陋!

到頭來,他依舊只能一個人孤獨地死去!

貓仔——

「笨鳥——」

隨著急促的喘氣聲,一道熟悉而令人震驚的聲音驀地在前方響起。

他猛然抬頭。

一個黑影,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彎著腰,雙手支在大腿上,立在他面前。

他動了動,張大了眼,不可思議地望著黑影。

緩過氣後,對方直起身,向他走來。他驚喜交錯,想撲到他懷裡,狠狠地咬他一口!但爬起,轉身要逃,對方更快地撲了上去,逮住他,三兩下將他制服在地上。

「啊?」他扭了扭,掙不出去。他奶奶的,抓那麼緊幹什麼,痛死他了!

「笨鳥!你竟敢再逃?」貓仔說著便咬向他的肩頭。

「哇哇哇!痛死啦!死貓,臭貓,快鬆口!」他縮著肩,大叫。

「哼!」放過他,貓仔騎在他身上,將他的雙臂抑在頭兩側。「說,你為何要跑到這鬼地方?」

漲紅了臉,他不語。

「笨蛋!笨死了!」

不滿地回嘴。「俺是笨!笨怎麼了?笨礙著你了?」

「你——」貓仔瞪他一眼,無力地鬆懈下來,趴倒在他身上。

「喂,你……你幹嘛?死貓仔!」推了推他,氣惱。

「餓死了……」他咕噥。「為了找你,晚飯都沒吃。」

他這一說,他肚裡的餓蟲全活躍了,咕嚕嚕地大作,兩人相視,一愣,好一會兒,大聲地笑了出來。

「……他奶奶的,你笑啥?」

止住笑,貓仔凝視他,月光下,他的藍眸特別幽深。「白鳥,對不起……」

啊?他……他道歉什麼啊?該道歉的人是他吧?

「對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他較平時輕柔的對他道,「當初為了能讓我們過上有保障的生活,才拖著不情願的你來到皇城。進了皇城,為了達到法師的要求,我一心一意地努力學習,卻忽略了你的不安!你平時雖然呆笨了一些,但實則很敏感。皇城的一切,對你都太陌生了,我卻沒有陪你慢慢習慣,留下你一個人……惶然地面對一切!」

眼淚控制不住滾滾而下,他破口大罵。「他奶奶的,俺才……沒有……沒有……」

「不,你有!」捧著他的臉,貓仔堅定地道,「我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私自決定了一切!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混蛋!你再說那三個字,俺會恨你!」他用哭音沙啞地叫。「俺……俺才沒那般沒用!俺是妒忌你!妒忌你才看你不順眼!俺……俺不是人,竟然妒忌自己的兄弟——」

「噗哧——」正說到真情處時,坐在身上的人竟給他笑了出來?什麼……什麼意思?他竟也笑他?

「死貓仔——」他怒吼。

「哈哈哈——」貓仔趴在他肩上,笑不可抑。

「喂喂餵在?」他惱火地捶他的背。

好一會兒,貓仔的神經終於正常了。

兩人交疊的躺在地上,聽著草叢間的蟲叫聲,耳邊,足彼此平靜的呼吸聲。

兩個人……很安心……

黑夜,不再那麼可怕了!

好奇怪啊……

「喂,貓仔,你還要壓多久啊?重死啦!」他抱怨。

貓仔絲毫未動,壓得他死死的,更過分的是,他的雙手緊緊環抱著他。「白鳥……」

「幹啥?」懶的推開他,睜著大眼,望著滿足星星的天空。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直到死,可好?」

他哼了幾聲。「這種事……不要問俺啦!」

貓仔抬頭。「什麼意思?」

他臉一紅,所幸天黑看不清。「俺……俺從未想過要和你分開過啊!囉嗦的傢伙!討厭死了!哼——」

貓仔伸手摸他的臉,低笑。「笨鳥!這麼單純,太好拐了!唉——」

「死貓,你……你……」

「哈哈。」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混蛋!混蛋!不要和你在一起了!可惡的死貓仔!」

「噢?沒有我的夜晚,你一個人睡得著?」貓仔厚臉皮地眨眨眼。

「呃?」

「你不想要我幫你複習法術嗎?想被那老頭淘汰?」

「呃?」

「唉,可憐的孩子,一個人躲起來哭,吶,眼睛都紅腫了。」

「他……他奶奶的——」抖著肩,氣得要死了!可惡的貓仔!

「好了!好了!別撒嬌了,我知道。」拍拍他的頭安慰。

「你知道個屁!」控制不住,張口就咬他的肩。

貓仔只悶哼了一聲,任他磨牙。

好一會兒後,兩人終於放開彼此,肩並肩地平躺在草地上,望著星空。

夜空如幕,星子似珠,明月如盤。

大漠的夜空,美不勝收。

伸出手,指著天。「看,那是北斗。」

「咦?」他順著貓仔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七顆連成一把勺子的星星。

「那是牛郎星,那是織女,看,牛郎織女中間有條銀河……還有那邊一大片的星宿是白虎!咱『摩雷國』的守護神!」

「啊?」眼珠一直隨著他的手指在打轉,無聊的星空突然生動了起來。

「你不知青龍白虎是什麼,我現在就講解給你聽。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是四神,各由七個星宿組成,他們鎮守東西南北,封印魔物!四神同時是帝王的象徵!咱們摩雷國的王世代受白虎庇護,每一代王在成人前皆封有白虎印,成年後,白虎印自動消除,王便擁有了真正的力量……」

靜靜地聆聽著,對那如天書般的東西,慢慢感興趣了。

以後的每個夜晚,他們都並肩躺在山丘上,看著夜空,講著星星的故事。

他雖然笨,但開竅後,終於厲害了起來。指導法師只嚷著奇跡,奇跡……

呵——

十幾年過去了,如今的他,在摩雷國是數一數二的法師!

如血的夕陽早已西沈,取而代之的是如幕的星空。

晚風徐徐,揚起他的長髮。

「臭貓仔,是你自己說永不分開的!哼!」他咕噥。都這麼多天了,他卻音訊無全,他才不相信他……死了呢!身為摩雷國一流的法師,那樣死去太丟臉了!

悶地拔著草,不斷地抱怨。

「……笨鳥!」

似天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震驚地抬頭,看到了一團黑影。

大叫一聲,不顧一切,猛撲了上去——

「哎呀!笨鳥——痛死了!」被狠狠地壓倒在地,貓仔捂著後腦勺。

「貓仔——貓仔——」他不斷地叫著他的名。

「是我!笨鳥!吵死人了!」貓仔急急摀住他的嘴。

「唔唔——」宿白鳥不滿地瞪他。

「呵,我沒死,你不高興?」貓仔嘿嘿一笑。「安啦!人家說貓有九條命,我一條都沒死!」

「快——開——」終於掙脫後,他呼氣。「說,為何遲了十幾天?」

貓仔雙臂枕在腦後,悠哉地道:「我雖逃過一劫,但在國師那裡休養了半個月。」

「什麼?」

「嗯,當初我們被不知明的力量所阻,我要你先回國,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另有一股力量救了我。」

「另一股?」


貓仔思索了一下。「不知是何人。我保聞到一縷檀香味,便失去知覺了。醒來在國師的護國鏡邊。國師見我受了很重的內傷,便將我浸在聖水裡療傷。浸了十幾天,今天才真正痊癒。」

「那個老頭——」宿白鳥咬牙切齒。「明知道我擔心你,他竟悶不吭聲地!」

「——你有問他嗎?」貓仔翻白眼。

「呃——」他搔頭。「俺每天來這裡等——哪有時間問!」

「笨鳥——」真是無話可說了。笨啊!

「俺是為了你好不好?」

「好!好!好!」嘻笑著回答,宿白鳥更火了,伸手便搔他癢癢,貓仔豈會乖乖受擾,當然反擊了!

兩人像兩隻小動物般,在草叢裡玩鬧了許久,才相擁著躺著喘氣。

「對了,你還記得當初在『暗鬼門』裡看到的另外兩個殺手嗎?」貓仔突然問。

「咦?怎麼了?」他自然記得,與皇子一同跪在地上的還有另外兩名死氣沉沉的殺手!

「其中一個……我覺得很眼熟!」

「什麼?」

貓仔坐起,捻了一株草。「那個紫眼人……」

「紫眼?」回想當時,似乎有看到一對死寂的紫眸?

「他……可能是那個人……」

「那個人?」

「嗯……我們『摩雷國』的禁忌!」

「啊?是他——」宿白鳥震驚。「怎麼……可能?」

「一定是!皇子未死,他一定也未死!那個人……」

「噓——小心鬼神聽到了!」貓仔低聲道。

宿白鳥打了個寒顫。

「……我們走吧。」貓仔站起,伸了個懶腰。

「走?去哪裡?」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呆,自然是回房睡覺了!」打了個呵欠。

「啥?」

貓仔回頭一笑。「你眼袋很深啊,沒我,睡不好吧?」

宿白鳥身子一僵,一連串的咒罵響起。

貓仔哈哈大笑。

「臭貓仔——」

一縷檀香,悠悠然……

輕紗,羅帳,絲被——一片綺麗。

男子披散著墨發,乖如貓般地蜷縮在床帳上,頭擱在另一男子的大腿上,半闔的紫眸黯淡無光。

輕輕撫摸著大腿上男子的頭髮,下垂的黑眸中閃爍著憐憫。

「無影,乖孩子……」他低喃。

紫眸一片寂然。

「想回去嗎?呵呵……」繞了一縷黑絲,放在嘴邊親吻。「啊,那畢竟是……你的故鄉呀……」

故鄉……

紫眸緩緩閉上,可是酣睡了?

門外,一條黑影注視著房中的一切。

身兩側的手,緊緊的握成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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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蹤匿影 (幻古奇俠系列2) BY 清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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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尊 - 幻古奇俠系列2藏蹤匿影

等待死亡的棄兒,紫眸魔眼的『魔之子』,世人烙上的印記昭示著他這一生的命運……
人人欣羨的皇宮、美麗善良的母後、純真無邪的弟弟,一切看似美好的回憶敵不過國王及身邊旁人給予的猜忌、防備、排斥、厭惡。當地獄大門為他敞開時,一直壓抑的魔性逼著無路可逃的他選擇了心的淪陷,墮入到萬劫不復的煉獄中。那個金髮紅眸的少年,曾是暗鬼門的殺手,更是他手中的玩偶,但是何為獵物?何為獵人?遠比殺手還要讓人寒心的梵雨又是否真的懂得這個分界?三重封印的破解,讓原本冷酷無情的殺手隱現了一絲絲人性,如潮水般湧現的記憶能否讓他破解當年的不解之謎,將身在地獄中的皇兄回歸最初?隱藏的鬼魅,無聲無息的影子,誰在操縱著命運之線?能司四神的梵雨,終於陷身在這場血腥的遊戲中,藏蹤匿影,殺機暗現……

雨,淅瀝。

世間,空茫。

神情木然的瘦弱少年癱坐在牆角,空洞的雙眸直視前方。無情的雨水淋濕了他的髮絲和破衣。

「孩子,你坐在這裡等等,爹……找吃的去。」恍惚是許久之前的話語不斷地在耳邊迴盪。已經忘了和自己說話的人是誰,他只知道,他,要等人!

「對不起……」

為何要道歉?他是個乖孩子,會很安靜地等他回來。

他——一向很乖。

等待-

肚子……好餓啊!

空曠的街道上漸漸有了人影,任何一個經過少年的人都沒有停下腳步關注他,彷彿他僅是路邊的一株草,一塊木頭。

少年靜靜地直視前方,焦點沒有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因為……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是他要等的人。

頭靠在黃土牆上,木然的神情更麻木了,濃重的黑眼圈使少年看起來更憔悴了。

「孩子,你坐在這裡等等,爹……找吃的去。」

腦裡,一直記著這句話。

雨,漸歇。

日撥雲出,露了一角,灑下萬道金光。

「對不起……」

不用道歉!真的不用道歉!

他——會乖乖的——等待!

日,西移。

夕陽的餘輝照在少年饑瘦的臉上,淒涼。

不變的姿勢,木然的神情,空洞的眼神,瘦骨嶙峋的身子只是一個等待死亡的遺棄孩子。

華麗的馬車緩緩地駛在黃土道上,從面黃肌瘦的少年面前經過。

銀製的風鈴,叮叮噹噹。

馬車,漸緩,停下。

路人皆好奇地翹首。

絲綢車簾,被一隻嫩白的柔荑掀開,女子姣美的臉顯露,驚艷四周。優雅地下了馬車,踩著蓮步,女子裊然地向黃土牆下的少年走去。

「孩子,你怎坐在牆角?」女子輕聲地詢問。

少年依舊直視前方,空洞地望著遠方。許久,許久之後,他慢慢地開口:「我在……等人……」

「等人?等何人?」女子微顰眉。

「……我爹。」

「你爹?他何去何從了?」心中隱隱一歎。

「找吃的。」

女子高雅的臉上露出憐憫的神情。

「你可知……或許你爹……一去不回?」

少年空洞的眼閃了閃,乾燥的唇蠕動了幾下。

「……知道。」

女子一愣。

「那你為何……仍坐在這兒等他?」

「……我在……等死……」平淡的語調,事不關已地回答。

女子搖晃著螓首,蹲下身,溫柔地注視著少年。

「你……可願意跟著我?」

少年空洞的眼漸漸地凝聚焦點,當正視女子時,女子驚呼。

紫,紫得詭異。

「這樣的我……你會收留麼?」似乎早已習慣了女子的錯愕與驚訝。

紫眸,魔之眼!

女子晶瑩的黑眸一濕,淌下了兩行淚。

「……你為何哭?」

女子哀傷地道:「我在為你哭。」

「為我哭?」不懂。

女子擦著眼淚,伸出潔白的手,柔聲道:「你願意隨我走麼?」

少年狐疑地盯著那伸來的柔荑。

「為什麼?」

「只是想照顧你。」女子溫柔似水。

「為什麼?」

「世間的事,不全是要理由的。」女了期待地望著他。

少年盯著那雙手,默然。

女子一直期待著,靜靜地伸著手。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

夕陽,只餘一絲橘光。

冷風,吹了一地的落葉。

在期待中,髒兮兮的手,動了動。

女子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輕輕地一握,將放入掌中的小手包容。


「此子有一雙魔魅的紫眼,乃屬不祥!然,既王妃認此子為己出,身為國師的老朽,便以五行封印,封住他的魔性!除非他死而復生,否則封印將不會破解!」

「護國鏡」前,白袍老者慈祥地伸手覆住華衣年的雙眼,默念幾句咒語,手放開,少年原本的紫眸已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純黑的眸子。

「多謝國師。」

「摩雷國」的王妃感激地向國師行禮。
  國師只是捋著白鬚,淡淡地笑。
  王妃拉起少年的手,道。「雷焱,從今以後,你將是『摩雷國』的第一皇子了。」
  少年仰著頭,凝望王妃。
  「……可以嗎?」
  「自然可以。」王妃摸摸他的頭。
  少年微紅了臉。
  原本,他也可以得到溫情?!
  珍惜地感受著女子給予的溫暖,他貪婪地渴望著。
  他……終究沒有被遺棄吧?
  **** **** ****
  從一個貧困的孩子,一躍,變成一國的皇子……
  坐在雕欄玉砌上,任晚風吹起了他一頭烏黑的細長髮絲,華美的衣袂飄揚。十歲少年神情平靜,黑如瑪瑙的眼眺望西邊的落日。
  大漠黃沙,皇城外,一片貧瘠。
  最溫暖的地方,可是在皇宮?
  伸出一雙略顯粗糙的手,凝視。
  他——算幸運嗎?
  「皇子,大皇子……」遠處,跑來個十幾歲的侍童。侍童氣喘吁吁地接近少年,少年轉頭,飛揚的發更綾亂了,幾綹頑皮地親吻著他的頰。
  黑眸沉靜地望著侍童,等待他開口。
  侍童擦拭著汗,面露喜色。「王妃生小皇子!終於生了!太好了!大皇子,您將有弟弟了!」
  少年的黑眸一閃,從欄杆上跳下來,踩著急促的步子,向皇后的寢宮奔去,身後的侍童苦哈著一張臉。「皇子——您慢點,小的沒氣了……」
  門,推開。
  少年兩頰緋紅,急促地喘氣。來往忙碌的宮女略微驚訝。
  黑眸直勾勾地望著內室,一直照顧他的嬤嬤從內室出來,看到他,張了張口,微笑。
  他沒有回笑,筆直地朝內室走去。
  床上,婦人漾著幸福的笑,溫柔地呵護著懷中的小小孩。覺察有人進來,抬頭,入眼的是少年平靜的臉,她柔柔地笑。「焱兒,過來看看弟弟。」
  他沒有猶豫,輕步上前。
  大紅襖中,嬰兒皺巴巴地縮在裡頭,閉著眼,噘著小嘴兒。
  好醜!
  少年微皺眉。
  美婦抿嘴笑。「弟弟大一些就會漂亮了。」
  他眨眨眼。
  美婦拉著他的手,要他坐在床沿。「焱兒,從今以後,你便多了個弟弟。要好好保護弟弟哦。」
  保護弟弟?
  少年盯著嬰兒無邪的睡臉。他可以嗎?
  母妃信任的眼神,令他垂下了眼。「嗯,孩兒一定會保護弟弟。」
  美婦露出欣慰的笑。
  **** **** ****

  弟弟……一個沒有血緣的弟弟……
  弟弟有一頭如黃金般閃耀的金髮,細長的金絲在陽光下常常閃閃發亮看得人眩目。
  弟弟有一雙如夕陽般鮮紅的大眼,紅得如寶石般璀璨。望著那一雙大而濕潤的紅眸,讓人聯想著寶石的珍貴。
  金髮紅眸——王位繼承者的象徵!
  名義上,他是大皇子,但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根本沒有資格繼承王位!只要他沒有如父皇和弟弟的金髮紅眸,便沒有資格!
  五歲的弟弟很活潑,相較於他的安靜,弟弟是精力旺盛的!
  才五歲,便纏著護法教他射箭。
  在「摩雷國」,皇子們的導師是法師與護法。法師教文,護法教武。
  十五歲的年少,已有著修長的身形,但過於削瘦而顯得纖細。一頭烏絲隨意地披散在身後,額上扣著淡金色的額環,額環中間是一顆淡藍寶玉。一身簡單的勁裝完全勾勒出他少年獨有的體形。
  五歲孩提揚著一頭金髮,孩子氣地拉著一把精緻小巧的小弓,歪歪扭扭地射了好幾箭。
  少年在護法的注視下,拿起弓箭,屏息,搭箭,,拉弓,黑眸倏地銳利,箭,離弦,如一道光,一閃而逝,準確無比地射進箭靶的紅心,入木三分。
  金髮小人兒張大了嘴,瞪圓了紅眸,好一會兒,他奔向少年,用胖嘟嘟的手小扯著兄長的衣擺。「皇兄,好厲害!溯兒長大了一定要追上皇兄!」
  低下頭,披散的烏髮垂洩。望著弟弟單純的紅眸,淡淡一笑。
  小人兒開心地笑彎了眼。
  護法在一邊自豪地稱讚。「兩位皇子將會是『摩雷國』的支柱啊!」
  小皇子神氣地揚頭挺胸。「大護法,將來我當了國王,一定會讓『摩雷國』更強大!」
  童言童語逗笑了大護法。
  雷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弟弟他的金髮紅眸。
  侍女的到來,結束了早上的課程。
  「兩位皇子,王妃有請。」
  小皇子雷溯一聽是母妃有請,立即丟了手中的弓箭,拉起兄長便跑。
  「溯兒……」雷焱低喊。
  忽然想起什麼,雷溯沖護法大喊。「大護法,我和皇兄先走了。」
  大護法笑著搖頭。
  雷焱向護法行禮,將弓箭交於侍從,便隨弟弟小跑在迴廊上。身後兩名侍女苦著一張臉,無奈地提著裙子,跟了上去。
  正想轉彎,向王妃的寢宮跑去時,兩名侍女及時喊住。「小皇子,王妃在王的御書房裡。」
  嘟著小嘴兒,雷溯煞住腳步,埋怨地瞪瞪兩名侍女,拉著兄長大搖大擺地擇了另一條道。
  來到御書房,王妃與王似乎在商量著什麼。
  雷溯大眼一亮,放開兄長的手,向父母奔去。
  「母后,父皇!」小小的身子硬是擠進王妃與王的空隙之間。王妃溫柔地摸他的金髮。「今天溯兒有沒有乖?」
  「溯兒很乖!」雷溯鼓腮。「溯兒會射箭了!」
  王與王妃對望一眼,寵溺地點他的小翹鼻。「溯我真了不起。」
  雷溯仰著頭,紅紅的大眼像寶石般璀璨。
  安靜地立在一旁,雷焱不似弟弟般,見到父母欣喜若狂。不遠處的三個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他,只不過是一個頂著皇子頭銜的外人。
  與王一模一樣的金髮紅眸,弟弟是天生的繼承者。
  王妃轉頭,慈愛地望著他。「焱兒,怎不過來?」
  王抬起一雙冷淡的眼,未說話。
  雷溯終於想起了王兄被扔在一邊,忙向兄長招手。「皇兄,你快過來。」
  雷焱恭敬地行禮之後,徐徐地走向他們。
  王妃伸手撫摸他披散著的烏髮。「焱兒長得真快,都要高過母妃了。」
  雷溯拉起兄長的手,搖晃著。「皇兄好厲害呢!一下子便射中靶心了!箭尾都快沒入了呢!」
  王妃驚訝。「焱兒,真的嗎?」
  雷焱謙虛地道:「是皇弟誇大了。」
  「溯兒才沒有誇大呢!」雷溯不依嘟嚷。
  王淡然一笑。「將來,我們『摩雷國』又多了一個護法了。」
  雷焱垂下眼。
  王妃似乎頗有異議,但終是沒開口。
  沉默了須臾,雷焱低問:「不知母后叫孩兒來有何要事?」
  「是呀!母后,您叫孩兒們來有什麼重大的事嗎?」雷溯亦問。
  「今晚有宴席。」王妃道,「母后想要你們早點回來準備,參加晚上的宴會。」
  雷焱微蹙眉。「母后,我……」
  王妃抬手一阻。「你莫要再找借口不參加了!今晚來了不少使臣,何況,中原『天朔王朝』的使臣也來了,身為附屬國的我們,皇族中人皆要迎使節。」
  雷焱行禮。「孩兒知錯了。」
  「傻孩子。」王妃拍他的肩。「你是摩雷國的第一皇子,如今已十五了,該參加國事了。」
  王哼了一聲,王妃用肘頂了頂他,他緩和了臉。「焱兒,你下去吧。」
  「是,父王、母后,孩兒告退了。」
  「皇兄,溯兒要一起走啦!」甩了父母的手,急急跟上兄長的步子,小手拉住他的衣擺,嘟噥著出去了。
  王妃幽幽地歎氣。
  王皺了一對劍眉。
  「你為何總不關愛焱兒?」王妃埋怨。
  王冷哼。「你要本王去愛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王妃掩面。「臣妾亦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大王又何必硬將臣妾留在身邊?」
  王急道:「胡說!愛妃怎麼可能是來歷不明?」
  「很多人都這般說。」她顰蛾。
  最見不得妻子愁眉不展,摩雷王不得不放下折子,將她攬入懷中。「誰敢如此說,朕砍了他的腦袋。」
  「你就知道強硬的手段!」王妃拍他的胸膛。
  「你明知我不能沒有你!」親吻她的頰,他一反剛才的冷淡,溫柔似水。「你為『摩雷國』帶來財富,你是我國的神女!」
  王妃低笑。「就愛胡說八道。」
  她原本是中原江南一大富商的千金,世代制瓷器為生。她的父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加上她天資聰穎,精通經商之道,父親過世後,她便繼承家業,女扮男裝到處經商。在一次與鬼方之人談商的途中,遇到了風沙暴,差點遇難,是「摩雷國」的王救了她。之後,「摩雷國」年輕的王與她相愛,不顧眾人反對與阻擾,兩人共結連理枝。
  六年前的「摩雷國」極為窮困,但,自從有了一個異族王妃後,漸漸地富裕了起來!如今的「摩雷國」,在西域稱霸一方!周邊的諸多小國都來臣拜,不敢造次。然而,在西域稱霸一方的「摩雷國」仍是不敵中原的「天朔王朝」。
  「朕能擁有你,乃朕之幸也!」摩托車雷王親吻她的朱唇。
  ***** ***** ****
  夜晚,月明。
  正殿上,燈火輝煌。
  黑夜,月光,燈光,交織成一片,一片斑斕。
  笙歌艷舞,絲竹不斷。各國使臣沉迷於酒與美人之中。
  雷焱身著華美的皇子服,坐於眾人之中,而雷溯坐於父母之側,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東張西望。
  沒有喝酒,只食了幾粒水果,品嚐著清茶,靜靜地坐著,等待宴會的結束。
  他雖為「摩雷國」的第一皇子,但許多人並不承認。唯有王妃待他如己出。他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他原本便是窮人家的孩子,本該命歸黃泉,是王妃……給了他現在的一切。
  該……滿足了。
  抬頭望向首席的一家三口,眼睛有點刺痛。
  真的……該滿足了。
  低下頭,袖中的手,握成拳。
  一道凌厲的目光射向他,他一震,掩去所有的失落,在各國使臣中尋找那視線的來源。
  耳邊,絲竹聲未歇,快速地在眾人之中搜索。
  剎那間,他的視線穿過人群,搜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
  一襲青衣,一身懶散,然懶散中又不失優雅,嘴角噙著一抹洞悉一切的笑,微垂的雙目深不可測。
  男人坐在不起眼的角上,執著琥珀杯,淡雅的笑。
  雷焱不由自主地坐正身子,瞪著角落裡的男人。
  他……是中原天朔王朝的使節之一?
  他——為何要如此無禮的盯著他看?
  那雙黑如夜幕的雙眼,似乎窺視了他心中的黑暗!令他惱怒!
  不知不覺中,怒氣現於形,四散開來。旁坐的侍從哆嗦了一下,奇怪地望著主子。
  王妃似乎也覺察到了他的怒氣,驚訝不亞於侍從。在他人的眼中,「摩雷國」的第一皇子雷焱是一個文靜而謙虛的人,極少生氣的他,永遠是心靜如水。然而,今晚的他,彷彿要失控了!
  「焱兒?」王妃輕聲喚他。
  他全身一震,倏地回神,啞然地望著母妃。
  他……怎麼了?
  「沒事吧?」王妃關心地問。
  他甩甩頭,將心中的怒氣甩去,再次望向那個角落。
  !?
  沒有!?
  原本坐著青衣男子的位置上竟坐著一個肥胖的陌生使臣!
  怎麼可能?
  他震驚。
  僅是一眨眼之際,那裡竟然換人了?那個男人呢?四處尋找一番。沒有!沒有一個人是他!?
  王妃覺察他的異狀,本想再問,卻被一使臣打斷了。
  此時,歌舞漸歇,使臣們開始交談。有著八字鬍的烏氏國使臣向摩雷王行禮後,道:「早聞摩雷國有一鎮國之寶,不知我等俗人可有幸觀之?」
  摩雷王卻露出詫異的神色。「鎮國之寶?不知大使聽何人提及?我國並無什麼鎮國之寶呀!」
  烏氏使臣笑道:「陛下恐怕是過於謹慎了!吾等並無噁心,只想觀一觀國寶,滿足一下眼欲。呵呵,西域一帶傳得可火熱了,倘若貴國無鎮國之寶,怎能在短短五年之間雄霸一方?」
  西域之人,多為豪爽之人,想什麼便說什麼。雖然烏氏使臣言詞之中多有得罪,但摩雷王並未放在心上,反而大笑開來。
  「大使和眾人怕是有所誤會了!吾國能在短短五年之間一蹴而就,完全要歸功於朕的愛妃呀!倘若真要說什麼寶貝,朕的愛妃便是摩雷國的國寶!「
  「噢?「眾人不約而同地向摩雷王的身側望去。
  「這位便是朕的王妃!「摩雷王執起王妃的手,向眾人介紹。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一直坐在摩雷王身邊的絕美女子竟是摩雷國那有著傳奇色彩的王妃?!
  「王妃真是風華絕倫,絕世無雙呀!陛下與王妃真乃天作之合呀!王能擁有王妃,仍貴國之福也!」眾使臣紛紛奉承。
  王妃優雅而完美的笑著,有禮而雍容華貴,她的美,她的大方,她的風姿贏得了眾人的好評。
  「母后?」一顆金色的小腦袋突地探了出來,擠進王妃的懷中,眾人一愕,但一看小人兒的金髮紅眸,便知了他的身份。
  「想必這位便是貴國的皇子了?金髮紅眸?恭賀陛下,小皇子一看便知將來必成大器!」
  「大使過獎了!」摩雷王舉杯,向眾使臣敬酒。
  酒酣,在阿諛奉承中,宴會達到了高潮,笙歌再起,舞姬叮叮噹噹地上場,舞一曲飛天,看得眾人如癡如狂。
  雷焱靜坐著,他的腦中,想的思的皆是那個如煙般消失的神秘男人。
  第二章
  夜深,人靜。
  深宮之中,床上的人輾轉反側。
  掌燈的宮女早已歇去,黑漆漆的寢宮,孤寂得可怕。
  終是奈不住,床上的人翻坐而起,十指深深插入烏髮中,歎息。
  宴會,早已結束,眾人各自回寢,但,他睡不著。
  在未探知那神秘人之前,他無法入睡!
  咬著手指頭,他瞇眼。
  那個男人……絕不是使臣!更不是賓客!
  只有他注意到了麼?
  其他人……似乎都不曾注意到!如此一個超凡的男人,不可能引不起眾人的注意!
  優雅中帶著閒散的氣質,可以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但,當時,除卻他,竟無一人將視線投注到那人身上!?
  這世上,會異術的人不在少數,然而,他竟能躲過眾法師之眼,大膽的出現在大殿上,之後,又消失得無聲無息。
  詭異!
  下了床,隨意披了件外衣,出了寢宮。
  大漠的夜晚,總是特別冷。
  月光下,少年披頭散髮,迎著冷風,立在庭院中。
  夜間的曇花已悄悄地開放,幽香撲鼻,沁人心脾。
  他深吸了一口氣,沉醉於幽香之中。
  隱隱約約之間,一縷檀香滲入鼻息?!
  他猛地睜開眼,直視前方。
  夜風撫動髮絲與衣袂飛揚,花叢之中,如夢似幻的俊美男子立在其間,手執一朵花蕊,笑容優雅。
  少年顫抖了全身,不敢至信,宴會上如煙般消失的男人竟然神秘地出現在他眼前?!
  他想大喊,喚來夜巡的侍衛,但張了張口,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想轉身便跑,但雙腳如在地上生了根,動彈不得!
  立在花叢間的男人將手中的花蕊向空中一拋,手一展,花蕊竟泛著一層淡淡的幽藍之光,懸浮於他的手掌之上。男人淡雅的笑,花蕊在男人溫柔的注視下漸漸地開放……
  少年的黑眸滿是震驚,那花兒先是含苞欲放,藍光明亮,它在霎時怒放了開來。
  男人低垂的眼瞟向他,手一動,懸浮的花兒飄離了他的手掌,迅速地向少年射去。少年害怕地閉上眼,同時,那怒放的花兒卻輕輕地插進了他耳際的發間。
  泛著淡藍熒光的花兒,裝飾在少年柔美的秀髮間,為俊美的他添了無垠的嫵媚。
  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少年徐徐地睜開了眼,月光下,那雙眸竟是紫羅藍般的深邃!?
  不知何時,男人已立在少年面前,捧起少年略稚氣的臉,唇輕輕落在少年的紫眸上。
  紫眸一眨不眨,妖異的閃著美麗噬人的光。
  「本尊的魔之眼。」男人低喃。
  少年緩緩地閉上眼,身子軟倒在男人的臂彎中……
  幽香中,一縷檀香若隱若現。
  庭院裡,唯有曇花靜悄悄地開放。
  *** *** ***
  從不貪睡的大皇子,今天竟然賴床?
  侍女驚奇地撩開紗帳,只見被絲之中,大皇子睡得深沉。一頭烏髮如黑緞般的披散在枕上,白色褻衣領口微開,露出醉人的鎖骨,然而,最叫人驚異的是,他的耳際發間竟然別著一朵鮮艷欲滴的花兒。
  侍女望得怦然心動,從不知大皇子竟能如此……妖嬈!?
  「唔——」少年長而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地上揚,烏黑如瑪瑙般的雙眸中一片茫然。
  侍女跪地,紅著臉道:「奴婢侍候大皇子更衣。」
  全身懶散,少年抬手揉揉眼,打著呵欠,慢悠悠地坐起,領口更開了些,香香露了一半。
  撫了撫額頭,在耳際摸到一樣莫名的東西,他蹙眉。「拿鏡子來。」
  侍女抿嘴掩笑,很快地拿來了鏡子。
  雷焱邊打呵欠邊看鏡中的自己。
  慵懶的嬌媚臉龐,點綴了一朵美艷的花兒,更加嫵媚了。
  「砰——」地扔了鏡子,狠狠地扯下別在耳際的花兒,扔進雪白的被褥間,雪白之中一點紅,刺眼!
  「出去!」掩不住怒氣,他下令。
  侍女驚恐地退出寢宮。
  雷焱死死地盯著被褥上的花兒。
  曇花,應是一開即逝的花兒!然而,躺在被褥上的花兒依舊怒放,散發著嬌艷的美麗!
  他捂上眼。
  昨夜,不是夢?
  男人,立在花叢之中,手掬花,花怒放……
  當男人吻了他的眼之後,他便失去知覺了。
  打了寒顫,他抱臂。
  「皇兄,皇兄——」活力十足的稚兒呼喚聲由遠而近。
  雷焱用被子一掩,將花兒掩在了被下。同時,一顆金色腦袋探進床帳,詫異兄長衣裳不整地坐在被子裡,小人兒發出唏噓聲。「原來皇兄也會賴床?嘻嘻,以後母后可不許嘲笑溯兒一個人了!」
  雷焱怔怔地看著弟弟噘得高高的唇兒。
  「皇兄,該起床啦!」小手扯扯兄長的烏髮。「法師在等著我們呢!」
  雷焱回過神,立即下了床,利落地穿好衣服,隨手紮起頭髮,梳洗一番,便和弟弟一起出了房。
  隱藏在被子底下的花兒,慢慢地枯萎了。

  「皇兄,皇兄——」
  小小的嫩手揪著兄長的袍擺,高仰的金色腦袋微晃。
  「皇兄,你今天一定要教溯兒射箭!就像昨兒皇兄射得那樣!」
  低頭,柔和地凝視弟弟天真活潑的小臉蛋。「好的。」
  「皇兄,皇兄搖晃著抓衣擺的小手兒,嘟嚷。」怎樣才能長得像皇兄一般高呀?「
  「多吃飯,少吃零嘴便能長得快了。」溫柔如風般的女子聲音自前方傳來。行在走廊上的兩人一齊抬頭。
  「母后?」雷溯雙眼一亮,鬆了抓兄長衣擺的手,飛快地奔向王妃。
  「慢點兒,小溯兒。」王妃彎下腰,張開懷抱,一臉慈祥。
  金色的腦袋一埋進母親香軟的懷裡,好不開心,睜著一雙如兔子般的紅眸,歪首。「母后,父王呢?早朝結束了嗎?」
  摸摸親兒的頭,笑答。「今早你們不用去護法那兒了,母后沏了一壺好茶,一起來品嚐品嚐。」
  「茶?茶有什麼好喝的?」皺皺可愛的小鼻子,問。
  王妃伸指點點他潔白的額。「那可是母妃故鄉的上好龍井呢,昨個兒中原使節送的禮,乃御賜,遠在西域的我們難得飲上一回啊!」
  「龍井?是一條龍卷在井裡嗎?母后,龍怎麼能沏茶?」
  「噗——」王妃忍俊不禁。年方五歲的小皇子總是天真得逗人心喜。美目一抬,看向一直靜立沉默的雷焱。
  雷焱微微行禮。「母后——」
  王妃輕搖螓首。「焱兒若能與溯兒一般活潑便好了。」
  「母后……」他垂眼。
  「母后並非責備你。」上前,拉起他冰涼的手。「你這孩子,總是安安靜靜的,太容易令人忽略了——怎不多穿件衣服?手都涼了。」
  「早上起得遲了,有些匆忙。讓母后擔心了。」雙眼,輕輕地落在了被柔荑握著的手上。
  捏了捏冰涼的手,王妃道:「你回房多穿件外衣吧。我和溯兒先到御花園的涼亭內,你披了衣服便過來,可知?」
  「孩兒……不冷。」
  「傻孩子——」王妃撫上他的眼。「總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你是皇子,龍身玉體,豈可含糊?」
  「母后,什麼是龍身玉體?」眨巴著紅眸,不解地問。
  王妃淡笑。「皇子,便是王的龍子,你和焱兒身份非比尋常。」
  雪溯眨眨眼,似懂非懂。
  「焱兒,回房穿衣吧。」
  「是,母后。」再一行禮,轉身回房了。
  望著他的背影,王妃總憂心的顰眉。
  為何……這孩子總不開心?
  「母后,咱們去喝茶茶,先沏好等皇兄!」扯扯母妃身上的綵帶,童言童語。
  「好。」牽著兒子的手,歎了口氣,微笑著走向御花園。
  要是……焱兒有溯兒一半開朗就好了。
  回到房中,雷焱並未立即穿外套,而是向床鋪走去。床上的被子早已疊好,他略皺眉,掃到在擦桌案的侍女,問:「花呢?」
  「嚇——」絲毫未察的侍女被嚇了一大跳,一轉身見一身淡漠的大皇子,急急下跪。「回大皇子,奴婢不曾見過什麼花兒。」
  雷焱負手,轉頭,盯著床鋪。「你出去吧。」
  「咦?」侍女略仰頭,驚訝的在主子深沉的黑眸中撲捉到一絲寞落,側首一思,她輕呼。「呀,大皇子可是問床鋪上的那朵花兒?」
  雷焱回首,盯著她。
  她微紅了兩腮。「那花兒凋零了,奴婢便扔了它。大皇子恕罪,奴婢不知……」
  「算了。」雷焱打斷她。
  「……大皇子……」侍女不解。那花兒亦怪,早上插在皇子耳際時嬌艷欲滴,正奇怪曇花怎會開到早上見朝陽呢,沒一會兒,皇子出門了,她來收拾床鋪時,那花兒枯得厲害。
  「……算了。」他揮揮手。
  侍女伏了伏,靜靜地出房了。
  抬手,掠了一下耳隙的髮絲,手一頓,走向梳妝台,望著銅鏡中的自己。
  發如絲,目如墨,俊秀的五官,淡漠中散發著絲絲妖艷……
  手指撫上眼。
  原本……是紫色的……
  銅鏡中,隱隱印出另一條人影?!
  飛揚入鬢的劍眉,狹長而慵懶的黑眸,薄唇微揚,輕笑,不羈的髮絲垂下而下,將狹長的眼隱了半分,詭異之光一閃,令人驚心動魄。
  睜大眼,手揪著狂跳如雷鳴的心。
  鏡中的男人優雅地笑,笑得神秘。
  急促地呼吸,額上佈滿細汗。
  男人張口,欲語——
  「滾開!」雷焱手一揮,銅鏡摔向硬石地,「鐺——」地在地上滾了數圈,漸漸停歇,躺在地上。
  呼吸漸緩,他雙手支撐在梳妝台上,閉眼。
  誰?
  這如鬼魅般的男人——是誰?
  昨晚……
  他晃晃頭,摀住眼。
  痛——
  眼睛在刺痛。
  「可惡!」
  他捧頭,跪在冷硬的地上。
  可惡的鬼——滾開!
  「皇子,大皇子,您好了麼?王妃在催了!」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
  幽暗的房中,他縮著身子,好一會兒,扶著梳妝台站起。面無表情地從衣櫃裡拿了件外套,隨意地披上,開門,外面的陽光刺目,他躲了躲,避開日光,向御花園走去。
  御花園,百花爭艷,彩蝶繽紛,香飄千里。
  他立在花叢中,舉目望去。
  涼亭內,雷溯坐在摩雷王的膝上,手裡抓著糕點,吃得不亦樂乎,王和王妃皆寵溺著他。
  深吸一口氣,抬腳欲上前。
  腰一緊?!
  他驚地回頭。
  男人噙著笑,貼在他背後,鐵臂緊緊地纏在他的腰上。
  黑眸倏地放大。
  男人肆意而大膽地將他控制在懷裡。
  「不——」
  叫喊的聲音被天噬,男人以唇封住了他的唇。如蛇般的舌,撬開他堅毅的貝齒,強硬破門而入,侵佔他柔軟的口。
  「唔——」他搖晃著頭,扭動身體,腦中一片慌亂。
  男人強硬地扣著他的下巴,扭轉過他的頭,迫使他接受他的入侵。
  困獸之鬥,終是慘敗。
  他軟倒在男人的懷裡。
  幾乎沒氣了,男人放開他,邪肆地笑著。
  他喘著氣,胸口大大的伏動,濕潤的黑眸求助地望向涼亭中的三人。
  「……母后……」
  他呻吟。
  「沒用的。」
  男人輕輕刮著他晶瑩剔透的紅唇。「沒用的。」
  他無法置信。
  男人……扯了他的腰帶——
  「不——」他阻止。
  為何?為何他近在咫尺,母后與父王沒有看到他?男人肆無忌憚地玩弄他,他們為何不阻止?!
  畢生所學的武藝,對上男人的強硬,皆化為[空虛!無論如何反擊,皆被壓制住!
  髮帶早已斷,掉落在花叢間,綾亂的衣,無法遮身,削瘦的身體,被男人控制在懷中,男人一直貼在他背後,兩臂圈著他的身體,大掌滑進他的衣襟內,惡劣地玩弄他的赤身裸體!
  他抖著身子。
  溫熱的舌,舔在他的耳隙,令他毛骨悚然。
  驚恐地黑瞳空洞地瞪著不遠處的三人。
  「呵……沒用的……」男人輕語,「他們……看不到我們……」
  全身一震,黑眸瞪得更大了,幾乎要眥裂了。
  滑溜的手撫著他一寸寸肌膚,向禁忌之地入侵而去,他喘氣,駭然。
  「在結界裡……任何人都覺察不到我們……」鬼魅完全撐握住了他僵硬而冰冷的身體。
  「……誰……你是誰……」乾澀地開口,雙腿已抖得立不住了。
  「我是你的……」呢喃聲消失在唇齒間。
  什麼?!
  「母后,皇兄好慢呀!」將一盤甜點吃了個精光的雷溯鼓著腮梆子抱怨。
  王妃亦感奇怪。「焱兒是有些慢了。」
  「不是催了他一次了?」王不耐煩地道,「真是越大越沒規矩,竟讓長輩等他!」
  「或許是有事耽擱了。」王妃為他倒了一杯茶。「反正早上無事,便多休息休息。」
  「你何須如此關懷他?」王哼了幾聲。「等他年滿十八,便搬出皇宮,跟許將軍到國境磨練磨練。」
  王妃頗不贊同。「那孩子還小。」
  「十五了還小?」王心中有火。自從那小子進了宮,王妃對他是無微不至,都快忽略了自己的丈夫!
  「十五很大嗎?」抬起一張小臉,雷溯天真的問父親。
  「呃……」王一時對不上口。
  王妃搖搖頭。
  「啊……」曖昧的嬌喘聲瀰漫在百花之中。
  男人只一手攬著少年的腰,少年雙腳離地,腿被男人的手撥開,雖長袍仍在身上,但腿上的褻褲早已褪下,落在花間,雪白而修長的腿裸露著,無力地彈了彈。
  咬著少年的頸,男人一個挺身,玉脛如利劍般地直闖少年稚嫩的花穴深處。
  「嗚——」貝齒在唇上咬出血絲,頸部受制,虛弱地仰著頭,撕裂般的疼痛遍佈全身。黑眸浮出一層霧氣,霧氳迷濛地瞪著那一家三口。
  為何……不救他?!
  摩雷王——擁有奇異的能力,辨鬼神,除妖魔不在話下,可,父王為何未覺察這裡的一切?!
  他如一個傀儡,依附在男人的身上,被他不斷侵犯!
  父王……
  淚,滾滾而下。
  這御花園,這皇宮,隱藏著無數的法師,能呼風喚雨的法師為何對他視若無睹?
  「皇兄怎麼那麼慢?」雷溯再一次發問。
  王妃蹙眉,韓這邊看來,然,她只掃視一翻,並未覺察到他!
  母后——
  「恨嗎?」男人在他耳邊淡笑?
  他承受著身體上的痛苦,怔怔地直視前方。
  「近在咫尺,卻不來救你。恨麼?」男人撫弄他的慾望。「擁有雷神之力的雷摩王竟沒有發現你,可使你絕望?」
  父王……從未正視過他……
  被漸漸喚起了慾望,他急促地喘氣。
  在父王的眼裡,他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乞兒!
  慾望隨著男人開始熾熱了。
  母后雖待他及好……僅是同情他罷了……
  痛苦中醞釀著如毒汁般的甜蜜。
  「啊……」
  快感遍佈全身。
  「恨吧?恨吧!看……那個金髮紅眸的孩子……」魔鬼引誘著脆弱的靈魂。「天真而幸福的孩子,和你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
  朦朧地望著那受寵愛的小人兒。
  不一樣?!
  記憶中,很多人罵他是惡魔之子。紫眸,乃鬼之眼!不吉利!
  不一樣!
  紫眸的鬼與人是不一樣的!
  「啊啊——」
  全身一繃,他大叫。
  把他——撕裂!
  他不想——讓心中的黑暗甦醒!曾經被掩蓋的黑暗在蠢蠢欲動!帶著恨意,被男人緩緩挑起,蒙著恨意的眼,瞪著那個幸福的孩子!
  一直……在嫉妒!
  為何……是他?!
  為何他必須要承受這些?
  不曾存在就好了——
  淌著淚,憎恨之光集中在金髮紅眸的孩子身上。
  男人擁著他,親膩地貼在他耳邊,狹長的眸子閃爍,臉上卻是溫和的笑。
  「……把幸福……打破吧……」
  空氣中,花香混著血腥,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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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惑神智的檀香飄渺在幽暗的房裡,低垂的紗羅帳中,麋香瀰漫。低喘聲無間斷地傳出,動盪的床鋪,蕩得床上的蘇流搖晃不定。
  「啊……」
  愉悅地輕呼聲出自頭微仰的少年之口,染了瑰麗之色,泛著霧氣,雙眼迷濛,修長而皙白的彈性身體跨坐在男人的腰上,兩股緊緊吸附在男人的玉脛上,滿足而歎息地扭擺著如蛇般的腰身。
  男人細長的眸子自髮絲後詭異地凝視著沉醉於情慾之中的少年,手指糾纏著他光滑如絲的黑髮,偶爾放在唇邊親吻,少年的激情,卻只能在他身上泛起輕微的漣漪,似乎置身度外,與少年交合的人並不是他,而他,僅是個旁觀者。
  沉迷於慾望之洋的少年似無節制,一次一次地攀升慾望之巔,濕潤紅潤的唇微啟,喃喃地說著什麼,迷茫的黑眸無神,他的搖擺,他的火熱,彷彿是無意識的,僅是為了遺忘自我,渾沌靈魂……
  房門,漸漸被敲響,沉迷的少年恍若未聞,而男子微揚嘴角。
  「焱兒?焱兒?你在房中麼?」門外,傳來了王妃關切的聲音。
  搖擺中的人兒面目木然。
  「母后,皇兄怎麼了?為何將自己關在房中兩日?」雷溯帶嗚咽地聲音低低地傳進。
  王妃似乎歎了口氣,憂傷地道:「焱兒,你究竟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說一聲呀,母后立即請御醫過來。你兩日滴水未進,母后看著擔心呀!」
  「皇兄——皇兄——你開開門,溯兒想你啊!」輕微的拍門聲斷斷續續。
  低喘一聲,情慾中的人全身一震,重重坐下,雙手分別撐在男子身兩側,朝下的臉面無表情。
  男人輕笑。
  「——你們不必再叫他了!」威怒的聲音倏地響起。「這兩日叫得還不夠多嗎?裡面的人當真狠絕至此,無視於你們!一個是母后,一個是皇弟,至親至情,他卻能漠然視之,鐵有利於心腸,這樣的皇兒、皇兄,要來何用!?」
  「陛下你——」
  「父王——」
  幽暗之中,木然的臉一片寒霜。按在絲褥上的手剎那間成爪,緊緊揪住被單,肩胛收縮,肌肉緊繃,點點滴滴的恨意迸發而出。
  「走罷!不必理他了!他要出來便會出來,不想出來,撞破門亦無用!哼,好端端的,究竟在鬧什麼彆扭?魚躍龍門,未見如他這般囂張任性!」
  「陛下,你怎能如此責備焱兒?他素來乖靜,總是將心事往心裡擱。自小受苦受難,被親生父母所丟棄,如今,只有皇子的頭銜,卻無什麼溫情,那孩子愛得苦夠多了。如今定是受了委屈,又不肯訴苦,自個兒獨自承受。」
  「委屈?有何委屈?堂堂摩雷國的大皇子,誰敢不敬?宮裡的下人們視他為天之嬌子,侍候得舒舒服服,他還有何委屈?」
  「你……你不可理喻!」王妃生氣了。「你總是這般講話,才傷人心!」
  「哎?」
  王妃哭了,雷溯亦被感染了,哇哇地嚎哭,摩雷王踩著重而生硬的步子,來回踱著。
  黑暗中的人,緩緩地抬頭,晦暗不明的臉微微轉動,雙目失神地瞪著緊閉的門。
  男人貼近他,附在他耳邊輕語。「心動了?」
  他垂下眼。
  「莫忘了……莫忘了御花園中,他們……無視於你們……」輕事呢喃的柔語飄灑在空氣中,疑似花香,蠱惑人心。
  恨意之弦一撥,少年怒目瞪直,陰鬱。
  愛撫戀人般,以指梳著少年的髮絲,少年陰森地雙目直視他。
  「……為什麼……」沙啞地問。
  男人挑眉,含著他的耳垂。「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你?」
  扣住少年的腰,往上一頂,少年立即輕喘,抖著身子,縮在男人的懷裡,男人低笑,一個翻身壓下他,開始對他敏感而脆弱的身體進行無情而飢渴地掠奪。
  「為何啊?」一手摀住身下人的嘴,阻去了他的叫聲,另一手彈指,紗簾全落,遮去了一切。
  「你是本尊的——獵物呀!」
  床帳內,力量薄弱的少年雙手被束縛在頭頂,赤裸的胸膛緋紅一片,兩顆飽滿的紅寶石久經摧殘,挺立如珠,修長皙白的雙腿大幅度的被迫拉開,暴露著人體最羞恥的部位,男人的碩大強硬如柱,深埋在他的後穴內,肆意地一進一出。身體上的刺激,引得少年全身劇烈顫動,喘吼聲皆被卡在喉嚨深處,柔滑美麗的絹絲揉成一團,強制塞住了他的口,令他無法出聲。
  男人很大膽,很放肆!
  將身為摩雷國大皇子的他像玩偶般擺弄著。他的神出鬼沒,他的鬼影魅形,他的異能怪力,將他大皇子的尊嚴踐踏得粉碎!
  在父王母后甚至弟弟面前,他將他……
  「你是——本尊的獵物——」
  為何是他?
  為何偏是他?
  芸芸眾生,滾滾紅塵,為何偏是他被選上了?
  彷彿洞悉他的想法,男人一個挺身,將他送上慾望的高潮,在他顛簸於天堂與地獄之間時,男人伏身,輕吻他迷濛的眼。
  「眾生芸芸,卻唯獨你的靈魂……是魔——」
  少年雙目一睜,黑中帶紫。
  那壓在他身上的男人詭異的低笑著,強壯的手按在少年的胸口,搖曳的燭火被一股冷風吹滅了,黑暗中,床帳裡發出痛苦的困獸低吼聲,映在床帳上的巨影似乎在漸漸下沉,而那躺在床上的瘦影不斷扭動掙扎著?!
  一陣劇烈的震動後,床歸為平靜——
  床帳中,悄然無聲……似乎連人的呼吸聲亦沒有了?!

  第三章
  數日不見影的大皇子竟然出房門了?
  侍女侍童無不驚得瞪大了眼。多日未進食的大皇子身體似乎沒什麼不餒之處,臉色僅蒼白了些。眾人以為他會立即用膳,卻不料他只喝了杯參茶,便向王妃的寢宮走去。
  這幾日,因為大皇子的異狀,王妃寢食難安,連活潑好動的小皇子亦哭喪著一張臉,王更不用說,動不動便發脾氣。
  一路上不知收到多少驚詫的注視,雷焱漠然視之。
  見到了王妃,他略帶歉意地道:「母后,孩兒讓您擔心了。」
  王妃早已泣不成樣,擁著他輕斥。「你這孩子,究竟發生了何事?將自己關在房中數日,不吃不喝!」
  雷焱輕輕推開他,雙膝一曲,跪於地上。
  王妃一驚,不明所以。
  雷焱叩首,沉著地道:「孩兒能遇上母后,是孩兒的福氣,但,孩兒只是一個帶來災禍的魔之子,我——」
  「胡說!」王妃立即打斷他,硬是扶著他起來,道,「你……這便是你這幾日關在房中的原因麼?」
  「不。」他搖搖頭,手捂上眼,低語。「我是因為……我的眼睛……」
  「眼睛怎麼了?」王妃急急問道。
  「眼睛……很痛……」他閃躲著王妃的探視。「那日回房換衣時,眼睛……突然很痛……之後,竟然……恢復原色了!我……我害怕……」
  「焱兒……」
  「像我這般不祥的魔之眼,不該存在於皇宮……」
  王妃搖首。「怎會如此?你的眼睛……國師應該封印掉了啊……」
  「或許……我真的不該存在於世吧……」他喃喃。連國師都無法真正封印掉他的魔眼……
  「又胡說!」王妃慈祥地道,「你是摩雷國的大皇子,是母后的愛子,怎會不該存於世?」
  他默然不語。
  王妃輕捧著他的臉,柔和地端詳他的眼。「現在恢復黑色了?」
  黑得如珍珠。
  他斂眼。「對不起……」
  王妃摸摸他的頭。「又說傻話了!」
  「我……」
  王妃略一思索,道:「不如你去找國師再封印一次?」
  「……這……」
  拍拍他的手,她道:「母后一直希望你能活得快樂。」
  「母后……」他眸中有淚光。
  殿外,腳步聲紛沓,兩人轉頭看向門口,只見一個小人兒竄了進來,後面跟了數名宮女。
  「皇兄——」小人兒哭著撲入雷焱的懷中。
  「溯兒?!」
  雷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晃著金色腦袋。「皇兄好壞,一直不理溯兒,溯兒在門口喚了好久,嗚嗚嗚,沒有皇兄,溯兒好無趣呀!」
  雷焱眼中淡然。
  王妃含笑地摸人的頭。「小溯兒,別哭了,皇兄不是在這兒麼?」
  雷溯嗚咽著打嗝。「皇兄——」
  雷焱彎腰,抱起他。「對不起,溯兒……」
  小腦袋埋在兄長的頸窩間,磨蹭。「以後可不許不理溯兒了哦!」
  「嗯。」雷焱輕笑著點頭。
  雷溯抬頭,莫名地覺得皇兄有些怪呢。
  王妃見小皇兒的淚止住了,暗鬆了口氣。這幾日因為焱兒的自閉,溯兒不知掉了多少眼淚。
  這孩子打一出生,便愛粘他的皇兄。與皇兄之間的感情非同一般啊!
  看著兩個孩子相親相愛,她打心裡的高興。
  原想放下雷溯,但雷溯霸著他的懷抱,他只好一直抱著他,略微有些無奈。
  「焱兒,不如你這便去找國師吧?」王妃道。
  「是。」他頷首。
  「找國師?為什麼要去找國師呀?」雷溯咬著手指頭問。「溯兒也要一起去。」
  「這……」王妃猶豫了一下,看向雷焱。
  雷焱淡笑。「母后,就讓溯兒陪我一同去吧。」
  「也好。」只要焱兒不介意被弟弟知道自身的秘密,她也不相阻。其實在她看來,紫色的眼睛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以前,沿著絲綢之路,到過鬼之方,藍如紫,紫中帶黑的眼看過不少,故爾,當初第一眼看到他的純紫眼眸時,只是為他那純紫如魅的眼感到驚艷吧。
  向王妃行過禮後,他便抱著雷溯向國師所在的宮殿走去。
  一路上,雷溯在耳邊嘰嘰喳喳,他都淡笑回應。他本就不愛言語,平時也只偶爾對話上幾句,便不再開口,他的稀字如金是出了名的。雷溯不滿的嘟嚷。「皇兄,你說說話嘛,溯兒愛聽皇兄的聲音。」
  他頓了頓,黑眸盯著雷溯白嫩的頰。「……最近……溯兒乖嗎?」
  雷溯瞪著天真的大眼。「溯兒一直很乖啦!皇兄真是的,一開口便問人家乖不乖。」
  雷焱輕笑。「溯兒的眼是紅的,可現在更紅了哦。」
  雷溯用胖乎乎的手揉揉眼。「人家想皇兄啊!」
  雷焱繼續走著,沉默了許久,他再開口。「溯兒……喜歡皇兄麼?」
  「喜歡啊!」稚兒笑得如純潔的白蓮。
  雷焱沉下眼,未回應。
  雷溯的有些膽怯地扯扯他的髮絲。「皇兄……喜歡溯兒嗎?」
  轉過一個彎,進入一個幽靜的宮院。放下懷聽孩子,他道:「喜歡,怎不喜歡溯兒呢?畢竟……你是摩雷國的……」
  「皇兄?」小小的人兒一臉不解。
  雷焱牽著他的手,向國師的宮殿走去。
  「皇兄?」
  走進一個幽暗的殿堂裡,雷焱淡然地道:「我不是你的皇兄。」
  「啊?」
  「……從來都不是……」他喃喃。
  「皇兄……」雷溯有些害怕,仰著頭,驚恐地望著一臉陰鬱的兄長。
  雷焱揚起一抹殘酷的笑。孩子……向來是敏感的啊!
  幽靜的宮殿,唯有腳步聲的回音。
  黑暗,從四周湧來,然,黑暗未包圍住兩人,便被突來的光明趨散了。幽暗的宮殿之後,是一個明亮的殿堂。
  帶面紗的侍神修女忙碌的身影在殿堂中穿梭。
  「大皇子,二皇子!」侍女看到兩位尊貴的人,急急下跪行禮。
  雷焱淡漠地問:「國師呢?」
  侍女伏地。「國師正好外出了,不知皇子有何要事?」
  雷焱的嘴角似有若無的揚了揚。「我等他。」
  帶著一臉迷糊的弟弟,向殿內走去。
  **** **** ****
  白虎,四神之一。
  白虎,西方之神。
  白虎,守護著摩雷國有千年之久。
  摩雷國,乃是一個有著傳奇色彩的古國。
  曾經,有一雷師,為了天下太平,騎著白虎,與魔物大戰。戰勝,雷師留下一個鎮魔之寶,封於摩雷國的七星塔內!?
  七星塔,七層,每層簷上有一顆明珠,明珠在夜間璀璀發亮,站於西面看塔,便能看到一把頂天的七斗!
  七星塔,是國師向上天祈福的寶塔。
  立在高而巍然的塔前,雷焱面帶詭異之色。
  一臉茫然的雷溯不解地望著兄長。
  七星塔的底層樓,高高的大門緊閉,銅門上印有白虎圖騰,霸氣十足。
  雷焱微微皺眉。
  「皇兄?」
  雷焱拉著弟弟的手,輕語:「溯兒,你把手按在門上。」
  「噢。」不知兄長要做什麼,但他很聽話的把小手按在門上。
  剎那間,緊閉的銅門竟然悄然無聲地開啟,大敞開來!?
  「哇!」雷溯張大了小嘴,驚訝無比。
  雷焱笑得更詭異了。
  「門為什麼會開啊?」雷溯東張西望。「我們來這裡要做什麼?父王有下令,未經允許不能亂進七星塔裡的哦!」
  雷焱帶著他,大步地走進去。
  「唯有摩雷國的真王才能打開七星塔啊!」如風般輕的低語飄散在四周。
  雷溯並未聽清,他已被塔內的神像引了過去。
  神像一尊一尊,千姿百態,卻是同一個人。五官俊秀,聖潔而慈善。
  雷焱走至最正中央的神像前,負手而立,望著神像,他淡淡的嘲弄。「雷師呀雷師,逝去千年的你何知天下將再次淪為魔道?」
  神像不能言不能語,唯有垂著眼,望著眼前的一切。
  雷焱略為婉惜。
  「四神呀四神,你們的神力又怎能穿越時空,降服千年後的魔呢?這個少年,便是魔器呀……呵呵呵……」
  一一看過神像後,雷溯回到皇兄的身邊,拉拉他的衣擺,問:「皇兄,這個神像是誰?你對他說什麼哦?」
  雷焱抬頭,邪氣地一笑。「這個神像啊……是摩雷國的……鎮、國、之、寶——」
  話落,他手一展,一道藍光自他掌中射出,擊向神像。
  「啊?」雷溯瞪眼。
  「轟——」
  高大的神像被藍光擊中後,霎時四分五裂,轟然倒塌。飛石下墜,撲向兩人。然而,碎石在接近他們時突地被彈開,兩人周圍似乎有一層透明的保護膜,安然無事!?
  雷溯被異狀驚得興奮異常。年紀尚小,並不知道危險,只一個勁的歡呼擊掌。
  「皇兄好厲害呀!」末了,他還用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兄長。
  雷焱俊美的臉露出了魔魅般的笑容,但,僅一笑,便大大失色!?
  無數鐵鏈破空而來,令人閃射不及!
  如光如電的鐵鏈交錯著射向他,鐵鏈無情,將他的身體緊緊纏繞,死死地鎖在了原地!
  雷焱低咒一聲,扭動著想掙脫,但鐵鏈上附有神力,將他越纏越緊。
  雷溯被嚇得坐在地上,不明白為何才眨眼間,他的皇兄便被無數的鐵鏈纏上了!那鐵鏈也怪,竟然不纏他,卻纏他的皇兄!
  這麼多的鐵鏈哪裡來的呀?
  他扭動四處一看,赫然發現聳立在四周的神像身上皆透出一條鐵鏈,束縛著兄長。原本慈眉善目的他們,竟然冷酷無常!?
  這是怎麼回事?!
  「皇兄——」他害怕地哆嗦。
  雷焱閉眼,汗揮如雨。
  「皇兄——」他爬過去想接近他。
  雷焱驀然大喝:「別過來!」
  「啊?」
  咬牙,瞠目,他大吼:「……滾出去……魔鬼——」
  「皇兄——」雷溯害怕地向後移。
  被鎖之人劇烈地震動,那無數的鐵鏈似乎有一種摧殘靈魂的可怕力量,使他痛苦地狂吼。「啊啊啊啊——」
  猙獰的五官,恐怖的狂吼聲,嚇得雷溯捂耳閉眼。
  一團紫氣,自雷焱的頭頂騰起,一陣飄蕩,煙消雲散。
  同時,塔內奔進數條人影。
  為首的是國師與摩雷王,隨後而來的是王妃與一排法師與護法。
  當他們看到被鐵鏈鎖著的雷焱與縮在一角的雷溯時,都震驚萬。
  王妃想撲上前,但摩雷王更快地攔下了她。
  「陛下?」
  摩雷王冷酷了臉,雙目如利劍般地盯著被鐵鏈鎖著漸安靜下來的少年。
  國師捋了捋白胡,沉思。
  雷焱喘著氣,緩緩地睜開眼,黑色的眸子看到的是一張張冰冷的面孔。
  他笑了,慢慢地笑了,笑得淒涼。
  雷溯偷偷地睜開眼,看到熟悉的父母,立即爬了過去,狠狠地撲入母后的懷裡,哭得驚天動地。「母后,母后,皇兄被鎖了,快救他!」
  王妃哀傷地搖搖頭。
  王更冷了。他上前,瞪著那個無血緣的皇子。
  雷焱咬破了嘴角,他透過王高大的身影,望向王妃。「……母后……」
  「住口!孽子!」王大喝。「你還有臉叫母后?」
  雷焱晃晃頭,黑眸中一片澄清。「為何我不能喚母后?」
  「你……你誘皇子開啟了七星塔的門,更欲偷摩雷國的鎮國之寶!罪大惡極!」王冷冷地道。
  雷焱打量著四周,環視著一尊尊冰冷無情的神像,最後,他將視線落到王妃的身上。「母后……你相信孩兒麼?」
  「焱兒!?」王妃淚眼相向。
  雷焱苦笑。「若我說什麼都沒做,你可信?」
  「我……」王妃無語。她自然是信一向沉靜的焱兒是不可能為了偷國寶而犯下大罪,但如今人被神鏈所困,無法辯白啊!
  「你還想解釋什麼?!」王怒道,「真是養賊自盜!」
  雷焱猛地掙扎,怒不可遏。「我沒有!」
  王冷笑。「沒有?沒有怎會被鎖在這裡?七星塔內機關暗藏,只要有人覷視鎮國之寶,便會被鎖!」
  雷焱垂首,自嘲的笑。終究,他……一個外人,無法得到他們的任何信任!
  「是——是我!」他垂著頭,淡漠地道,「是我想偷鎮國寶!」
  「畜牲!」王大罵。
  「焱兒!?」王妃不敢置信。
  雷焱猛地一震,悲涼地大笑。「是,我是畜牲!你們卻認畜牲為子,真是……瞎了你們的眼!」
  「啪——」
  眾人一驚。
  不知何時,王妃上前,心痛地甩了雷焱一巴掌!?
  雷焱瞪著黑眸,王妃淚無止盡。
  「焱兒,焱兒,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啊……你……你傷了母后的心啊!」王妃泣不成形,軟倒於地。王急步上前,抱起她。不再看雷焱一眼,下令。「將——這個畜牲關進天牢!」
  雷焱垂著頭,髮絲擋去了他腫紅的臉。
  國師一言不發,看著一切。
  ***** **** ****
  心,冷如冰!
  黑得不見五指的天牢,將人的心寒徹至極!
  披頭散髮,窩在天牢一角,木然一切。
  這個世界,到底是冷的啊……
  死亡,似乎並不可怕,可怕是死亡前的孤寂!
  孤伶伶的來,孤伶伶地走!
  他的一生,並無一絲意義!
  他的存在,可有可無?!
  他……還在期望著什麼?至親至情的人,早已被他傷透了心!沒有人……會相信他!
  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啊!
  呵……
  「你……為何害我至此!」他問著黑暗。「將我的幸福……殘酷地撕裂……這就是你的目的?」
  黑暗中無人能答他。
  他揪發,沙啞地笑:「我好恨!我好恨啊!可恨的鬼!」
  「呵呵呵……」黑暗中有人低低地笑。
  他一震。
  背後一陣溫熱,有人貼在他背後!?
  他顫抖,環抱住自己。
  「你想怎樣?你想怎樣?!」
  「……我可愛的獵物……」那人在他耳邊呢喃。「你該恨的人……應該是那一家子啊!是他們……不相信你……」
  「滾開……」他掙扎。
  那人束縛住他的身體。「怎麼還看不清呢?你的父王母后從來沒有正視過你啊!你的母后,表面慈祥,實則,只不過是為了利用你!她只是為她的兒子找一個保護者,才帶你進宮,憐憫你,可憐你!無知的你竟然以為她是愛你的?呵呵,真可笑!」
  「不……」他否認。「你這個魔鬼,不許如此說!」
  「你的父王,一直蔑視你!你一個來歷不明的雜種,怎能入皇室?可悲的你啊,為了得到他的正視,發奮圖強,但,他有可看見你的努力?!」
  「……不……」他虛弱地反駁。「你……你胡說……」
  「你的弟弟,那個幸福的金髮紅眸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不知人間疾苦,幸福的小孩,令你妒忌吧?」
  「住口!住口!」他捂耳。
  「我的魔之眼,恨吧,憎恨一切吧!」
  「不要……不要……」他反抗。「是你……是你利用我的身體……你……唔唔唔……」
  他全身一陣痙攣,無法抗爭,神智漸漸被恨意所取代,黑眸閃閃發光。
  「對,就這樣,憎恨一切!將心魔釋放出來,讓魔來毀滅一切幸福!」
  男人引誘著他,靈魂終於墮落了!
  **** **** ****
  摩雷國最大的一樁疑案!
  皇位繼承者莫名的失蹤,杳無音訊,出動多少法師無法尋到!國師的護國鏡亦無法找到下落不明的皇子!
  然而,世人並不知,摩雷國曾以有一個大皇子,那個成為禁忌的大皇子!
  大皇子出自窮困人家,被棄於街上,卻被慈愛的王妃認為親子,帶回皇宮。然而,沒人有人想到,魚躍龍門的大皇子為何會去偷摩雷國的鎮國之寶……
  黃沙襲捲,塵封了一顆少年失落的心……
  沒有人……會為那顆脆弱的心……心痛……
  第四章
  夜,陰森恐怖!
  夜裊的振翅在濃密的林中一拍而過,驚得黑夜驀地破空。
  一條融於夜色的黑影在林間一閃而逝。
  「颯颯——」另一條黑影飛逝而過。
  風,撲捉住了兩條快如閃電的黑影,在後來者漸居上時,前面的黑影霎時回身,無聲無息地出掌,眨眼間便將接近的黑影擊倒,那黑影在空中停滯半刻,接著便轟然落於地上,陷進泥土中,動彈不得!?
  立在樹枝上的人渾身冷漠,無視地上受傷的人,絕然而去。
  捂著胸口,緩緩坐起,控制不住嘔出一口血來。
  哀傷地望著漆黑一片的夜,那人似有若無地喃喃:「……無影……」
  「傻子——」
  嘲弄的聲音來自一樹幹後。夜風襲襲,樹後有衣袂飛揚。
  「一個追著死人的傻子,呵——」
  受傷的人仿若未聞,勉強站起,對樹幹後的人視若無睹,尋著漸淡的氣息,隱身於黑暗之中。
  樹幹後,走出一婀娜多姿的身影,朝那人消失的方向一怎麼樣,摘下一片樹葉,在指尖把玩。
  「螳螂捕蛇,黃雀在後。呵……」
  **** **** ****
  「摩雷國的禁忌?」
  充滿異國風情的客棧酒樓裡,人聲吵雜,喧嘩一片,人們或是高談闊論,或是接頭咬耳,好不熱鬧。
  「屬下以為,應該是流傳已久的鎮國之寶!」二樓臨窗的雅座上,一名線條粗硬,五官剛毅的男子開口。
  坐於主座的是一白衣男子,飄逸的長髮披洩,俊朗的五官優雅中隱著尊貴,隨意地倚在桌上,捻著花生米配西域美酒蘭陵王。
  「鎮國之寶?」他略一揚劍眉。「何以見得?」
  「這——」剛毅男子一時接不上口。在西域隨便一打聽,都可知摩雷國的鎮國之寶便是現任王妃——一個使摩雷國脫胎換骨,轉貧困為富強的女人!
  「小鴻羅,你覺效果如何?」驀地,一道清亮如黃鶯出谷般的少女聲音響起,令剛毅的男子臉皮抖了抖。
  「效果還真不錯呢!」另一道更年輕而悅耳的少女聲音回應。「我抹了之後皮不幹不燥,不怕風吹日曬了。大漠的風沙亦不再擾人了!嘻嘻,幸虧冰漓發現得早,要不,我的臉皮一定會龜裂!」
  「噗,不會那麼誇張吧?」被喚為冰漓的少女俏皮地一笑。「你的臉皮可厚著呢,曬上三日哪會龜裂,只怕會更厚!」
  捂著臉的少女一聽,立即會意她話中的揶揄。「過分!人家哪有那樣?根本不能和你比哩!」
  「自然不能比啊!」冰漓眨眨大眼。「你的臉皮厚多了呀!」
  「你……你……」水嫩粉臉的可愛少女當下氣鼓了腮邦子。
  「我?我怎麼了?」冰漓無辜地歪著螓首,好不可愛。
  「嗚,主子……陸浚大哥——」
  「閉嘴!」被喚為陸浚大哥的便是那剛毅男子,在少女軟軟的哭訴聲下,他頭痛地低喝。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他正與主子談正經事,她們兩人卻在一旁嘰嘰喳喳。
  被喝斥的鴻羅雙眼霧水一起,滿臉委屈。「人家……人家又沒怎麼樣!陸浚大哥好壞!」
  冰漓卻趁機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關心地道:「陸浚大哥,大漠的風沙與烈日很是厲害,嚴重摧殘皮膚,看你臉上漸有粗糙之色,不妨用一下我的獨門配方『清露膏』,一抹便好,十分管用!不信你可以問問鴻羅,她用後肌膚光滑,水嫩粉紅!對了,主子您也試試吧?」
  陸浚已額繃青筋了,目瞪如炬!
  白衣男子——梵雨並沒有如陸浚那樣緊繃了一張酷臉,而是微笑著接過冰漓手上的瓷瓶,打開蓋子嗅了嗅,沾了一點在指滿面春風磨磨,他笑。「是個好東西。陸浚,你不妨用用。」
  陸浚當下垮下臉,懊惱。「主子……怎麼您也……」
  冰漓馬上打斷他。「陸浚大哥,咱們好不容易穿過沙漠來到摩雷國了,就放鬆下來好好休息嘛!辛苦地熬了兩個月,風餐露宿,殺豺狼,躲強盜,好不容易來到目的地,該好好地自我放鬆一下!」
  「是呀!」一回想艱辛的兩個月,鴻羅不禁哆嗦。她討厭死了沒有客棧的旅程。以前跟著主子走江湖時,總是在客棧裡休息!但比這趟由中原到西域的路上,一路荒涼,城鎮少得可憐,常常要露宿在野外,令人心驚膽戰!大漠的風沙又凌厲,每每吹得人臉紅通通的火辣辣的!
  不過,到摩雷國的路途雖淒涼,但一進摩雷國都城便被那繁華的風采所迷倒!
  街上的人們川流不息,大街小巷商店一家挨著一家,百姓腳踏絲履,可見安居樂業,幸福異常!
  他們四人到達的第一件事便是進最高大豪華的酒樓裡飽餐一頓,回味那久違的山珍海味!
  吃飽了,喝足了,正要好好消化休息時,陸浚卻拉著主子說些嚴肅的話題,好掃興呢!
  梵雨晃晃記扇子,為悶熱的下午帶來一絲涼意。「罷,咱們便好好休息一天。你們若不累,便到街上逛逛,不過得先向店小二要三間上房,晚上我們留宿。」
  一聽可以玩,鴻羅和冰漓馬上樂開了懷。「太好了!主子萬歲!那我們先走啦!」
  刻不容緩,兩個活潑的小丫頭已蹦跳著跑下樓。
  梵雨無奈地搖搖頭。
  陸浚仍皺著眉頭。「主子不怕她們走失了?」
  「你若擔心,便跟著她們。」梵雨嘗著美酒。
  「……主子……」陸浚為難。
  「呵,我貪杯,想多喝幾口,你去跑她們到處逛逛。」話中之意,陸浚略畫民索便會意了。
  「屬下明白。」行禮後,方下樓。
  梵雨連飲了三杯酒,好不暢快。
  午後的天空飄來幾片厚雲,帶來幾縷涼風,熏得他昏昏欲睡,不禁倚著窗欄假寐了起來。
  在閉眼之前,眼縫掃到幾條人影,中原江湖人打扮,背劍,左臂衣袖上繡有金絲長劍。
  無鞘劍派的門徒?
  呵呵……
  摩雷國啊,即將會熱鬧了!
  **** **** ****
  夜幕降臨,星羅棋布。
  兩個玩瘋了的小丫頭珊珊來遲。當面對主子那一臉似笑非笑,卻嚇死人不償命人的表情時,不禁縮在一起。
  「玩得很開心?」梵雨把玩著手中的玉扇,撫了一下玉扇垂掛的玉珮。
  冰漓吞吞口水。「嘿嘿,還……還行!」
  梵雨挑眉。
  「玩得還不夠?」
  鴻羅僵笑。「夠了夠了!」
  梵雨搖搖頭,竟然心情大好的不再為難兩個小丫頭了。「罷了,你們先回房吧,梳洗一番,再向店小二要些晚膳。用完飯便睡罷。」
  「咦?」天下紅雨了?兩個丫頭狐疑的對望。很是懷疑端坐在面前的男子是否是那陰晴不定的主人?!
  兩人仍呆愣著,梵雨頭痛地瞇眼。「還不去?想賞罰麼?」
  「不用!不用!」兩顆頭搖得如波浪鼓,後退著邊擺手邊討好地笑。「我們這就回房,這就回房!主子早些休息哦!」
  一溜煙的,消失了個無蹤。
  「哧,逃得比老鼠還快!我是猛獸不成?」喝了口茶,輕咳了一聲。
  陸浚自屏風後轉出。
  「主上——」他作揖。
  「查得如何?」梵雨漫不經心。
  「無鞘劍派的人早就半年前便陸續潛進摩雷國了。當初無鞘劍是被兩個異族男子所盜,而這兩個異族男子便是摩雷國的法師!不過……礙於兩名護法回國後,便深居於皇宮,無鞘劍派的人從探知。摩雷國的皇宮戒備深嚴,再者有結界守護,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何況是人!」
  「摩雷國的法師為何偷無鞘劍?」
  「這個……屬下還未查清!但有一事,一直不明白!」陸浚頓了頓。「兩位法師到中原後,竟與暗鬼門的人接頭,之後,便帶了一個人回國了。這個人……」抬眼小心翼翼地望了眼主子。「這個人……便是暗鬼門的殺手——冷炙!」
  梵雨垂下眼,盯著手中的玉扇。「這事我知道。」
  陸浚嚥了嚥口水。「而冷炙便是摩雷國失蹤許久的皇子——唯一的皇位繼承人。」
  梵雨似乎有些昏昏欲睡。「陸浚,你的廢話有些多了。」
  「呃。摩雷國的皇子名諱雷溯,金髮紅眸,五歲時離奇失蹤。據聞,五歲時的雷溯活潑好動,是一個天真無邪可愛機靈的皇子,集一切寵愛於一身。但如今,經過暗鬼門的洗禮,首席殺手冷炙冷酷無情,漠視一切……自從中原回國後,曾受過傷的身體,如今已痊癒了,但——功力減半,加上……右手手筋被挑斷過,身體大不如前,終身伴藥……」
  「夠了!」梵雨支頭閉眼。「何時,你饒舌了?」
  陸浚立即跪地。「屬下該死。」
  梵雨不語,起身,立於窗邊,望著星空。
  陸浚仍跪在地上。
  天際,有流星劃過。
  許久,梵雨低語。「明日,拜訪摩雷王。」
  「咦?」
  梵雨轉身,淡淡一笑。「來西域前,雲給了我個好東西。」
  陸浚略攏眉。
  新王……
  打了個呵欠,梵雨來到床邊,未回頭,道:「下去吧。」
  「是。」
  沒有再問言,陸浚退出了房門。
  手一揮,滅了燭火。
  黑暗中,梵雨雙眼寒光閃爍。
  **** **** ****
  夜,靜。
  輕紗映著月光,忽明忽暗。
  黑暗中,幽光乍現,驚得床上的人猛然翻身坐起。
  警戒地聽黑暗中有無呼吸聲,須臾,他暗鬆懈了下來。
  撩開紗帳,正欲跨出時,黑暗中突地伸出一隻手,扣住了他的咽喉!?
  他一驚,剎那間,已被如鬼魅般的來人壓制在被褥上!?
  沒有掙扎,受制之人僅是睜著一雙冰冷的眼,注視著黑暗。
  隱隱入鼻的氣息,預示了來人的身份!
  紗帳,微浮,掩去了床帳內的一切!
  ***** ***** ****
  摩雷國的皇宮,並不華麗!
  這是梵雨一行人立在皇宮前所感到的第一感受。
  古老的建築,磅礡的氣勢,令望之者肅然起敬。然而,一走進皇宮內院之後,迎面而來的是鳥語花香般的世外桃源!?
  內外差異之類,令人觀之乍舌。
  跟著兩名引路的護法,梵雨不急不緩地欣賞著一路的風光。
  不少宮女躲在廊柱後,偷覷著一行人。
  素聞中原男子俊逸非凡,風度翩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那為首的高挺男子,一身玄衣,朱紅底紋,寬袖,袖口有金絲滾邊,風一吹,寬袖隨風飄飛,黑髮高束,玉冠,髮帶在腦後飛舞。俊逸的五官中隱隱透著貴氣,黑得幽深的眼一瞟,韻含著無限的氣勢,令人不敢對視,但心鹿卻不由自主的亂跳!
  宮女們竊竊私語。
  梵雨淡淡的邪笑。
  這一笑令宮女們倒吸一口氣,心魂都被勾走了!
  鴻羅和冰漓掩嘴悶笑。那些個異族宮女們可真像個鄉下土包子,莫不是他們摩雷國沒有美男了?竟然公然偷窺男人!
  來到正殿,摩雷王早已恭候多時了!
  遠遠望去,只覺得是個金髮錦衣男人。
  金髮人見一行人進殿了,便自皇位上站起。
  梵雨徐徐走上前,立定,作揖。「在下梵雨,見過陛下!」
  摩雷王呵呵一笑,上前扶他的手。「早聞中源天朔第二皇子超然絕塵,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梵雨抬首,含笑。「素聞西域稱霸一方的摩雷王神威不凡,今日一見,實令在下敬佩!」
  兩人互讚許久,終於不再寒暄,豪爽的摩雷王與不拘小節的梵雨一見如故,兩人很快地談笑風生,把酒言歡。
  **** **** ****
  摩雷國的皇子……
  在宮女們的眼裡,皇子雷溯——冷得令人發顫!
  他不大出他的「溯水宮」,他剛回來時,竟沒有宮女敢去服侍他!雖然,他與摩雷王一樣,有一頭如黃金般的金髮,紅如寶石的眼珠,但,他比起王來,冷漠到無情!
  往往一個眼神,便能使人心驚肉跳,如嗜血的野獸,隨時會撲上來殘酷地捕獵!
  皇子愛刀!
  愛他從不離手的那柄薄如寒蟬卻泛著妖艷之光的魔刀!
  他可以整天坐在幽暗的房中,用絹絲拭擦著他的刀。動作很緩慢,如情人愛撫戀人般,輕而珍惜。
  王妃與王第一次見到他時,皆震驚於他的煞氣。
  沒有失散多年親子相見的熱淚盈眶,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氣!
  王妃哭得似個淚人兒,王搖搖頭,無奈地扶著悲慟的王妃出去了。而雷溯,卻只冷冷地望著手中的刀,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一個人嗎?
  一個無情無愛的人偶!
  摩雷王對中原的「暗鬼門」深惡痛絕!然而,他的內心,對一個曾經存在過的人恨之入骨!
  那個……摩雷國的禁忌!
  「溯水宮?皇子的宮殿?」
  花園中,尊貴男子扶著一朵嬌艷欲滴的花兒,低問。
  「嗯嗯,主子,我和小鴻羅都打聽過了,溯水宮就在咱們的瑞雪宮的附近。」冰漓口裡含著酸梅,口齒不清地說。
  「哦?」梵雨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鴻羅捻了一粒梅子,問:「主子不想去看看嗎?」
  畢竟,他們此番的目的就是為了見摩雷國的皇子雷溯!
  不過……
  她偷偷的看了眼主子高深莫測的臉。主子曾說過……他來摩雷國是為了……殺人!
  她哆嗦了一下。
  尤記得當初主子說這話時的可怕!
  然而,主子真的僅是為了殺人嗎?
  殺那個……曾經單純得似白兔般的少年?
  他們在摩雷國皇宮住了七八日了,每日賞花飲酒,彷彿是來玩樂的!摩雷王更是盛情招待,但主子卻無任何行動!
  唉,主子的想法,總是無法滲透呢!
  看出鴻羅臉上的困惑,冰漓的纖指點點她的額。「主子的心思,若讓你滲透了,世上便無能人了!呵呵……」
  「什麼嘛!」鴻羅噘嘴兒。
  梵雨抬頭,望晴空碧野。
  他想如何呢?
  來到摩雷國,僅是為了一個目的!
  他想如何呢?
  他輕輕地笑。
  不是早已下定決心了麼?
  ***** **** ****
  與摩雷皇子的見面很快便來臨了!
  中原天溯王朝的二皇子贈了一支千年靈芝於摩雷王,實則是贈於體虛的摩雷皇子!
  自從摩雷皇子服了千年靈芝後,身體健朗了許多!據宮女回報,皇子的臉色一天比一天紅潤。
  為了感謝梵雨,摩雷王在御花園擺花宴。
  花宴,身為摩雷國的皇子雷溯自要參加!
  御花園裡,梵雨與摩雷王各敬了一杯酒。釋杯,梵雨略掃了下到場的人。「梵某唐突,不知皇子為何未能出席?」
  「呃?」摩雷王一頓。
  梵雨道:「傳聞,摩雷王儲與陛下一般金髮紅眸,只是,在場的諸位,無第二個金髮紅眸之人,故爾,梵某有此一問。」
  「哈哈哈。」摩雷王笑道,「二皇子莫急。我那皇兒有些怪癖,朕已叫人去請了。那孩子姍姍來遲,呆會兒多罰他幾杯便是。」
  梵雨優雅的擺手。「豈敢,豈敢!」
  「噯,朕那不肖子如冰雕的人,呆會見著了,還望二皇子能不計較那不肖子的無禮。」
  梵雨略一低吟。「陛下,在下一直有個疑問,不知當否一問?」
  「請——」摩雷王眼中精光一閃,略能猜之一二。
  梵雨掠過王妃哀傷的臉,道:「不知……當年皇子是教何人擄去了?」
  摩雷王臉一沉,咬牙切齒。「不瞞二皇子,此乃家醜也!朕不便細說,但,據從中原歸來的法師所言,他們是在中原的暗鬼門尋得吾兒!」
  「暗鬼門?中原第一殺手組織!」
  「不錯!」摩雷王點頭。「這暗鬼門的天尊神秘得很,當初法師向他要人,天尊竟要法師以一把神劍以換之!」
  神劍——無鞘劍!?
  覺察到摩雷王語中之含蓄,梵雨不便再問。「皇子能尋回,乃摩雷國之幸也!陛下應該高興才是。」
  「是極。」摩雷王舉杯。
  梵雨回敬。
  立在梵雨身後的陸浚,已將摩雷王的話一字不漏的記下。
  天尊……
  江湖是有這號人物麼?
  眾人正酒酣時,那傳聞中的摩雷皇子姍姍來遲!
  當那道消瘦卻矯健的冷漠身影一現,原本活躍的氣氛瞬時凝凍!
  每一個笑談中的人皆停下動作,呆呆地望著那道凌利的身影!
  一襲湛青的外袍,乍袖,束腰,簡單而利落,但不失貴氣,及肩的金髮任意飛揚,一頂嵌著碎星藍寶石的白金額環扣在額上,襯著金髮,璀璀生輝。倘若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皇子,他的一出現,定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美畫,然而,他不是!他是一個殺手!一個人人畏之的殺手!
  殺手,冷,陰,狠!
  殺手沒有人該有的溫度,他低調,他漠然,他如一把刀,一把嗜血能瞬間奪人性命的刀!
  任何人,都無法直視一把能殺人的魔刀!
  僅一對眼,無膽識的人便匆匆低下了頭,害怕再望一眼,自己的頭便會不翼而飛。
  身經百戰的摩雷王,一個砍下無數顆敵人頭顱的他,亦不能長久盯著他看!
  在座的許多人,或是轉了視線,或是低下頭,坐立不安。
  眾人之中,唯有一人敢從始而終的直視著凌厲的來人!?
  黑瞳中燃燒著一股無法捉摸的狂熱,狂熱的背後卻是深深的冷酷!在摩雷皇子雷溯出現的剎那,黑瞳鎖住他便無法移開了!
  如兩道極光在夜空中相撞般,撞出無數道火光!
  兩道奇異的視線一對上,便在無聲中廝殺得萬馬奔騰,狂雷轟鳴!
  冷炙——他逃脫了的獵物!
  梵雨——他逃脫了的獵物!
  噙著一抹嗜血的笑,梵雨向來人朗聲道:「在下梵雨,久仰摩雷皇子大名!」
  雷溯即冷炙紅眸寒光乍現,左手五指成爪,閃電般地飛身射至梵雨眼前,直取對方心臟要害。
  所有人驚立而起。
  梵雨卻慢條斯理的伸手一扣,死死扣住了襲來的手腕,一扭,那手腕的主人隨之旋動,眨眼間竟落了梵雨的懷中。
  因動了真氣而慘白了臉的冷炙全身泛著寒光,死死地盯著黑瞳中殺意已起的男子。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冷、公、子——」
  「呃?」摩雷王汗涔涔。「二皇子,這……」
  梵雨抬首淡笑。「陛下,巧得很呢,在下與世子曾有一面之緣。剛才遠望,未曾察覺,如今細量,他竟是——」
  眾人咽嚥口水,緊張異常。
  「在下失蹤許久的……愛人!」
  「轟——」
  當下眾人腸胃一縮,驚心動魄!
  立在主子身後的兩名少女與一名男子更是驚得瞪大了眼!
  「什麼!?」摩雷王強裝鎮定。「不知……二皇子此言何意?」
  梵雨優雅地一笑,手親密地摟著懷中人的腰,而摩雷皇子竟不掙扎,只是慘白著一張臉,溫馴地倚在他懷中,紅眸如死水般盯著他。「在中原時,世子曾要刺殺在下……」
  摩雷國的人心提了提,屏息聽著。
  「不過,世子手下留情,放過在下一命,卻遭暗鬼門的追殺,在下心生憐惜,便要求保護他,如此,我們日久生情,便……唉,只是後來幾度數變,教暗鬼門從中作梗,令在下失去了最愛!如今失而復得,在下……」
  說到動情之處,眼眶中竟隱隱有了水光。
  摩雷王皺眉。「這……」
  一時難以消化梵雨的話,竟無法言語,對上幾句。
  梵雨似乎過於欣喜,沒有理眾人的驚詫,緊抱著懷中的人,低首柔語。「炙,今日重逢,我真是喜極,失而復得,我定不會再放開你。」
  深情流露,即使相擁的兩人是男子,其他人心有餘悸之時,都為他們的重逢而欣喜。而摩雷王與王妃對視,心中五味陳雜。
  一場花宴,走了樣,令人驚而喜,喜而憂,憂而……寒慄!
  第五章
  風捲沙,捲起一縷飛揚的長髮。
  高塔之巔,立著一條孤寂的身影。
  那人居高臨下,鳥瞰西域第一大國——「摩雷國」!
  城池數百,座座繁榮昌盛,國人錦衣玉食,不愧為西域第一大國!
  在這強大而神秘的番國之內,可隱藏著一個……他追尋的人?
  「無影……」
  疑似風聲,零碎飄於蒼穹。
  ***** **** ****
  奇聞!
  奇事!
  奇觀!
  摩雷國的那個冷酷無情的皇子,竟然……竟然是中原天溯王朝第二皇子的——愛人!
  更叫人詫異的是,天溯王朝的二皇子為了尋找最愛而千里迢迢的從中原來到西域!
  此情此義,實在感人肺腑!
  面對梵雨的言詞,他們摩雷國的皇子竟然沒有否認!
  常常……用深情的眼神望著梵雨?!
  深情?
  梵雨哧笑。
  只有那些不知情人才會滿口胡謅!
  「他那叫深情?」鴻羅怪叫。「天啊,那種帶血帶劍的眼神叫深情?那些人的眼睛被肉糊住了嗎?」
  「真是——啼笑皆非!」冰漓捧著肚子,怪笑。「說真的,主子,你這般誤導人家,可是想……」
  「一定是了!」鴻羅奏在她耳邊嘀咕。「八成是想生吞活剝了人家!」
  「可能啊!」冰漓點頭。依她們主子的性子,一定不會輕饒對方。
  「主子其實是很色的!」鴻羅話才落,便被陸浚重重的敲了一記,她哀嚎。「陸浚大哥,你幹什麼啊!」
  「不得出言不遜!」陸浚板著一張臉。
  鴻羅癟嘴。「又沒有說錯嘛!當初……」偷偷瞄瞄主子沉思中的側臉,輕聲道,「當初就是主人硬擄了他,還對他那樣……哎,冰漓你幹嘛?」
  冰漓捂著她的嘴,急忙使眼神。「管好你的小嘴兒!」
  梵雨冷冷地瞥了她們一眼,兩人立即噤若寒蟬了。
  陸浚搖搖頭。兩個丫頭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最近主子脾氣極好,即使她們出言不遜,亦沒有罰她們,兩個丫頭便以為主子轉了性?
  梵雨掠了一下髮帶,起身出了房門。
  「哎,主子,您要上哪去?」兩個丫頭縮著肩,跟著上去。
  「不必跟來。」梵雨下令。
  「啥?為什麼?」鴻羅不解。她們這些日子一直窩在皇宮裡,還沒好好的到城裡逛逛呢!
  梵雨歎了一口氣,轉頭對陸浚道:「帶這兩個丫頭去找個會番語的學者。」
  「咦?主子?」冰漓和鴻羅一頭霧水,而陸浚已猜得幾分,有些同情的望著兩張單純的臉。
  梵雨笑得煦溫。「罰你們二人在五日之內學會基本的番語。」
  「什……麼?!」晴天霹靂!當下,兩個小姑娘愣得跟柱子一般。
  梵雨瀟灑地一甩寬袖,闊步而走。
  冰漓與鴻羅如洩了氣的皮球,癱坐於地。「主子……嗚嗚,太太狠心了!」
  陸浚揉揉額穴。兩個丫頭仍是不知悔改啊!
  ***** **** ****
  「……喜歡?喜歡是什麼?」天真的問聲眷戀不去。
  「喜歡嗎?呵呵……喜歡就是佔有吧。」男人的聲音沙啞而有磁性,令人不由自主的魂吸了過去。「佔有之後,就是吞噬!將其心,其骨,其血,其肉,其魂全佔為己有!沒有自己,對方就不能生存!讓自己的精血進入其之心,其之骨,其之血,其之肉,其之魂,化其為己!最後通牒,你的世界便只有我一人,我可以給你全世界,也可以讓你一無所有。無我無你,無你,我依舊是我!」
  霸道的話語旋繞不去,如一首古老的曲子,高高低低,忽近忽遠,纏著人的心,令人惶恐不安!
  「小炙兒呀,你真是……一個可愛的寵物……」
  床上的人猛然驚醒,木然的雙目瞪著繡有精美圖案的床帳頂。
  腳步聲接近,他瞬間扯下掛在床上的香囊,閃電似地射向來人,來人驚呼一聲,「咚」一聲跪於地,哀叫。「皇子饒命!皇子饒命!」
  他坐起身,面無表情看著嚇得魂不附體的宮女。
  冷冷的氣息在幽暗的宮殿裡肆意。
  宮女瑟縮著,等了許久,不見主子發話,她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偷看了眼,又急急壓下頭。
  雷溯移了視線,手一抄,拿起一直擱在床上的魔刀。魔刀煞氣一閃,他單指撫過,口中吐出一字:「滾!」
  宮女驚恐得頻頻向後爬,生怕主子一怒,揮刀砍了她的腦袋。爬到門檻時,突想起自己是來報訊的,吞吞口水,斷斷續續地道:「稟……稟殿下……外……面……梵……梵公子……拜見……」
  魔刀嘯吟,雷溯紅眸一犀,黑暗中血光乍現,嚇得宮女連滾帶爬地逃之夭夭。
  刀一揮,紗帳立即化為無數片,飛絮四散。
  「哎?怎麼堂堂皇子宮中,冷颼颼的,無半個侍候的人?」隨著疑惑而戲謔的聲音,一道人影突兀的出現在門口。
  陰暗是的人利眼一掃,揮刀一指。
  優雅地步入房中,梵雨晃著手中的扇子,含笑。「小炙兒,你為何如此凶悍?你我許久不見,理應敘敘舊,你卻刀刃相見,實在傷人心吶!」
  雷溯冷漠,眼無波瀾。
  梵雨一步步接近他,合上扇子,在他的刀前停下,以扇輕擊那嗜血的刀,淡笑。「我們都親密無間了,你怎能硬起心腸,傷害於我?」
  雷溯煞氣一起,提起真氣,一招「迎魔即斬」便已使出。
  面對撲面而來霸氣十足,殺傷力驚人的招式,梵雨僅虛晃身影,輕易閃過,一個轉身,已來到雷溯身後,身不知鬼不覺地從後擁住了他!
  雷溯一驚,想逃脫時已晚矣,身上要穴瞬間被身後人點中,身子一軟,便倒入梵雨的懷中。
  梵雨大笑。「軟香溫玉,在下的福氣實在不小!」
  雷溯怒目相視。
  梵雨抱著他,坐於床鋪上,勾一縷金絲,貼在唇邊摩挲。「金絲如寶,滑柔光順,吾思念多日,今日能重溫舊夢,真是喜極。」
  被輕易制住,無奈動彈不得,雷溯唯有冷漠著一雙紅眸。
  「為何這般無情?」梵雨附在他耳邊低語。「我知當初你要殺我,是奉了暗鬼門天尊之令,如今,你已不再是暗鬼門的人,並無殺我的理由,我們何不和平共處,好好的瞭解對方,共結連理?」
  雷溯寒光一閃,恨不能立即殺了這輕浮的男子。
  歡愉一笑,梵雨搖搖頭。「你一如當初可愛!」憐惜地撫著他的眼,道,「當初,我封印了你的本性,你嬌憨純真,惹人心憐,如今雖然恢復本性,但一樣能勾起我的憐愛之心啊。」
  雷溯咬牙,厭惡他的笑,頭轉一邊。
  梵雨溫柔地扭過他的頭。「我知道殺手不大言語,但並不是啞巴。你一言不發,我實在無聊得緊。」
  雷溯哼了一聲,平板地道:「目的。」
  梵雨微怔,即而失笑。「目的?你是問我此行的目的,還是擁著你的目的?」
  眼角看人,已是十分不耐了!
  歎了一口氣,梵雨柔語。「我為你而來!當初……你一刀刺進我體內,絞得我的心苦不堪言……我……我當時誓言,必要你付出代價,然,當傷癒合後,細細思量,方發現,我對你……實則是愛生恨!」
  慌言!
  「花了許久時間,終於打聽到你原竟是摩雷國的皇子,我相思之餘,馬不停蹄地趕來!見著了你,愛意如潮湧,濤濤不絕啊!」
  慌言!
  「擁著你,我……」低頭一吻,邪魅。「恨不得……吃了你!」
  雷溯全身一震。
  貼在他的心口,悶悶地笑。「小傻瓜,當真以為我會吃了你不成?真是可愛!」抬頭,神情柔和。「你是皇子,我可不敢在你寢宮中對你胡作非為!」
  雷溯冷眸一閃,似乎被男人弄糊塗了。他自小當了殺手,心中所想,皆是殺人的陰狠手段,哪裡知道人情世故?更沒有梵雨游龍於江湖這個大染缸而異常的狡猾。
  「……放開……」
  「不放!」梵雨嬉笑。「我愛抱著你。你以前最喜歡我抱著你了。」
  以前……以前那個失了心魂的人偶啊!
  「放開!」
  「皇子殿下是在命令在下麼?」梵雨懶洋洋地問。
  「滾!」聲音陰霾。
  「啊?皇子殿下好生無情!」梵雨喃喃。「我對你癡心一片,你……你卻如此傷人心!」
  「滾——」
  歎了口氣,梵雨無奈地放開他,離了床鋪。「罷了……罷了,人已變,情更異,我……我何苦呢……」
  寞落地甩甩袖袍,隔空解了雷溯的穴,失神地回首。「不便打擾,告辭。」
  雷溯警戒地盯著他,他略揖手,竟不見留戀,轉身離去。
  怔怔——
  雷溯雙手握成拳,死盯著門。
  他——會心慌!?
  為一個自己欲殺的獵物——心亂!
  攤開雙手,望著。
  曾經……他和他有過什麼?
  房間更暗了,四周寂靜得可怕。
  他沉靜在一片黑暗之中。
  從有記憶以來,他便與黑暗為伍了!從來……沒有光明的陪伴!他們說……他是皇子,一個原本嬌生慣養的尊貴皇子!他漠視一切,事不關己地來到番地,面對若干陌生人。
  什麼父王,什麼母后……全是一張張模糊的臉!
  沒有任何印象!
  他的眼中,唯有刀!
  他的魔刀!
  伴著他遊走在血腥裡的刀!
  唯有刀——才是他的親人!
  而那個男人——他的獵物——只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
  他殘酷地冷笑。
  他會——砍下他的頭顱,完成主人的任務!
  身側有人隱現,無聲無息。他很久之後方覺察到,但沒有理踩,珍惜地擦著手中的魔刀。
  兩人,在靜靜地享受孤寂。
  刀,擦得雪亮。
  雷溯緩緩地開口:「五日後,我生辰。」
  身側的人身影一閃,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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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外面的傳話侍者,摩雷王有請。」陸浚恭敬地道。
  梵雨正在描丹青,畫到眉目細微之處,他專心致志,許久,擱下筆,吹了吹畫。「哦?摩雷王請我?呵呵,不知是為了何事啊。」
  「屬下以為……」陸浚抬抬眼,遲疑。
  「……以為如何?」梵雨慢條斯理地拿著畫,那畫中,赫然是個金髮紅眸的少年——不正是摩雷皇子雷溯?!
  然而,畫中之人較之現實中的人要天真可愛得多!圓圓的紅眸,單純如寶石,璨璨發亮,金髮飛揚,懷中抱著一隻頑皮的貓兒,微嘟紅唇,生嫩得惹人心憐。
  陸浚看得大汗淋漓。
  主上他……他究竟有何想法?
  梵雨眼一轉,略不解。「說下去啊!」
  陸浚咳了一聲。「屬下以為,摩雷國請主上,必是為了摩雷皇子……」
  梵雨呵呵一笑。「不錯,他正是為了他的親生兒子而有求於我呢!」
  「咦?」陸浚不明白。
  梵雨將畫放到他手中,道:「將此畫送到皇子宮,就說是我贈送的!美畫送美人,妙哉!」
  美人?陸浚只覺得頭大。只怕那冰美人會當場撕了這張妙手丹青!
  梵雨笑笑,理了理衣裳,便出去了。
  一路上,仙姿飄然,迷死不知多少宮女。
  來到御書房,摩雷王正在批奏章。
  梵雨有禮的一揖手。「不知陛下傳在下來有何要事?」
  摩雷王立即放下筆,請了座,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梵雨的英俊瀟灑。
  「聽從中原回來的法師言,梵雨公子在江湖是聞名遐邇,紅粉知己多如過江之鯽,如今看二皇子仙姿飄然,似蓬來仙人,真是……」
  「陛下過於謬讚了!」梵雨急急打斷,怕他再誇下去,會沒完沒了。
  摩雷王朗爽的大笑,並不為他的無禮而不悅。「二皇子在宮中的數十日,多少美人為你憔悴?」
  梵雨連連搖頭。「陛下不要再誇在下了。」
  摩雷王又大笑幾聲,捋了下鬍子,略一沉思,道:「實不相瞞,今次請二皇子來,是有一事相求。」
  梵雨挑眉,心中已猜之一二。
  摩雷王觀他神色,便知他已明瞭,便直口道:「這事,主要是為了朕那……可憐的皇兒!」
  梵雨點頭。
  「說起來,朕對那孩子愧疚萬分啊!當初……太過相信賊人,認賊為子,到最後,弄得親子失蹤,悔恨不已!」歎了口氣,又道,「十幾年後,終於在國師與眾法師不辭辛苦的尋找下,找到了吾兒,但……如今朕的皇兒變成了什麼樣子?小時的他,天真浪漫,活潑可愛,機靈聰穎,往往引得人開懷大笑!如今呢?如今的他……他還算得上是常人麼?!」
  「陛下的心,我能理解。」
  喝了口茶,摩雷王道:「前日在花宴上,二皇子所言……是否屬實?」
  梵雨問:「不知陛下問的是哪件事?」
  摩雷王佯裝不悅。「二皇子,你這般,可有些為難朕了!」
  梵雨忙賠不是。「陛下是問在下與貴皇子之間的……情感?」
  「不錯。」
  「實不相瞞,這僅是在下單相思罷了。」
  「咦?」
  梵雨起身行禮。「陛下放心,世子對在下並無什麼愛意,只是在下單方面強加於他!這幾日,在下吃了不少冷門,心中滿是灰心!再則,皇子乃摩雷國唯一繼承人,將來是要立妃繼位的,而在下區區一名男子,不敢奢望能得到一點回報!我身為天溯王朝第二皇子,責任重大,婚事並不能己定,必須是要御賜卿點!然而,感情總是微妙的,即使我再不願,但對世子的感情無法回收!」
  摩雷王聽罷沉思。
  梵雨挺身而立,面上誠懇,但眼底下卻閃過一絲冷酷。
  「好,好,好!」摩雷王連贊三聲好,道:「梵雨公子不愧是梵雨公子!朕還有一事相求,不知二皇子是否能答應?」
  「陛下請講。」
  「……其實也是與朕的孩兒有關。」頓了頓,他道,「那孩子過於冷漠,我想請二皇子多開導開導他。」
  梵雨略驚。「陛下,這事,在下恐怕……」
  「我信二皇子定能將吾兒恢復成常人……」
  梵雨猶豫了許久,望著摩雷王真誠的紅眸,終是答應了下來。「只要陛下不怕在下會……有私心,在下便接受陛下的要求。」
  「呵呵,爽快,爽快!」摩雷王極為高興。「朕有什麼好怕的?朕相信二皇子的為人!」
  梵雨含笑,之後便告辭了。出了御書房,徘徊在曲折迴廊上,低喃。「你相信我……我未必相信自己啊……」
  第六章
  「嘶嘶」數聲,一張好好的丹青畫便被一雙快手撕了個粉碎!
  雷溯素來冷漠的臉上竟有著惱怒與憤恨,胸口起伏不定,紅眸犀利,抄刀便揮向陸浚的頸。
  陸浚一閃,揖手道:「皇子莫氣,小人只是一個下屬,為主人辦事,請皇子手下留情!」
  雷溯大刀一抖,削落陸浚幾縷青絲,收回刀,怒瞪著一地的碎紙片。
  陸浚暗鬆了口氣,一地的碎紙,便是主上花了一個早上畫的丹青,可惜……可惜對方毫無愛才之心!
  只是,主上根本就是自找的!
  他畫了一幅對方根本不能想像的神情形態也就罷了,偏偏他還在旁注上幾行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逆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這原本可算是男子追求女子而寫的詞,他提在一名男子畫上,不是叫人難堪麼?
  真是居心叵測!
  唉了一口氣,他再揖手。「畫已送到,在下先行告辭。」
  不知回去跟主上說及此事,他會如何?定會大笑吧?
  頭又痛上幾分啊。
  回到「瑞雪宮」,便見到兩個丫頭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討論什麼。
  二人一見他的身影,便一致奔向他,拉扯他的衣擺。「陸浚大哥,你說,你快說,我們何時出宮去逛逛?」
  「什麼?」陸浚一時不明白。
  冰漓道:「人家悶在宮裡,無聊得緊啊!」
  「就是,就是,每日對著一個糟老頭學什麼番語!難受死了!陸浚大哥,你求求主子,好不好?我們想到城裡逛逛,瞭解一下西域風情啊!」鴻羅搖晃著他的手,撒嬌著。
  陸浚一個頭兩個大。「我們來西域,又不是為了玩耍!」

  他才剛解決了個大難題,這兩個小丫頭又給他一個難題!
  二人年紀尚小,就是貪玩!
  「可是……」四隻小鹿般的水靈大眼望著他,令他惻隱之心立起。
  「呃,好吧……等主上回來了,我問問。」
  「耶——」兩個丫頭蹦跳起歡呼!
  「喂……」陸浚張了張口,吐不出一句話。他只是說問問看,又不一定能成功?這兩個小傢伙如此開心作什麼?
  過了半個時辰,梵雨終於回來了。
  鴻羅和冰漓立即向陸浚使眼色。陸浚暗歎口氣,硬著頭皮向梵雨行禮:「主上……」
  梵雨問:「他如何反應?」
  「咦?」陸浚一愣,既而想到什麼,瞅了一眼梵雨,回道:「他……撕了畫!」
  「哈哈哈哈……」梵雨聽罷,開懷大笑。
  鴻羅與冰漓一臉莫名。主子為了何事如此開心?
  陸浚站在一邊,吁一口氣,期間又收到兩道灼熱的眼神,他瞪了回去。等主子笑完後,他道:「主上,我們來皇宮許多日,卻一直未曾深入民層,屬下想……」
  梵雨瞇眼。「想出宮逛逛?」
  「呃?」
  黑眸一瞟旁邊兩個緊張兮兮的小丫頭,早就明瞭。「是這兩個小丫頭想出宮玩吧?」
  即破識破,冰漓與鴻羅亦不裝啞巴了,馬上上前討好。「主子……你就答應了吧!我們真的無聊得緊!再則,我們來到摩雷國後,主子您還未逛過大街呢!」
  梵雨各敲了她們一記。「貪玩!」
  兩人吐吐舌。
  「……罷,下午沒什麼事,咱們便出宮逛逛。」
  「耶——」兩張小臉一亮。
  「不過……」
  明亮的大眼又轉暗淡。
  梵雨壞壞的一笑。「我們請一個人做伴吧!」
  「咦?」這下是三張不解的臉湊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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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一個人做伴?
  這哪是請一個人?
  根本是三個人呀!
  冰漓與鴻羅苦著一張臉,不斷偷瞄被主子拉著走的少年。那少年一頭耀眼的金髮,如冰珀的紅眸,冷漠而煞氣,即使外表再引人注目,卻震懾於他的散發出的寒氣。
  跟在主子與少年身後的是兩名青年。一個擁有一頭紅褐色的長髮,一身不羈,但又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行走間,他頻頻咧嘴笑,好像任何事都能引他開懷。另一個是青年有一雙清澈而深邃的藍眸,藍得像天空,人一望,便會被吸進去,無法自拔,他雖不及紅褐髮之人那般愛笑,但亦是一身朝氣,輕鬆易常。
  這兩名青年,據說是摩雷國頗具資質的法師!
  而他們兩人隨行,便是為了隨時保護他們的皇子——雷溯!
  視線不由自主又落在梵雨身邊的少年身上。
  說起來,漠然如雷溯,根本不可能會答應梵雨出宮逛街!但梵雨使了卑鄙的手段!仗著摩雷王曾請他將摩雷皇子恢復成常人的特權,他便點了人家的部分穴位,拖著他出了宮。摩雷王雖不放心,但兒子的性格轉變勝於一切,便派了兩名法師,伴隨而行。
  梵雨滿臉春風,手裡牽著心意之人的手,好不快活。一路上,他拉著不情願的人,細言柔語。
  每次他一低頭,耳語時,雷溯立即以殺人的眼神狠狠的瞪他,他則笑瞇瞇地回望他,深情而膩人,觀得旁人雞皮疙瘩掉一地。
  兩名法師看到兩人相處的模式,亦是一臉驚奇。天溯王朝的梵雨公子非同一般呀!竟然能馴服他們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皇子!
  一行人在市集上繞了一圈,引得路人頻頻回頭,收到不少秋波。但主子逛街,下人們總是不能盡興,故爾,鴻羅與冰漓二人一路愁眉不展,無精打采。
  許是看出兩個小丫頭的無趣,梵雨破天荒的好心到茶樓裡歇腳。
  一杯清茶下肚,精神抖擻。
  冰漓捧著熱茶,一臉哀怨。「主子……」
  梵雨抓雷溯的手一直沒有放,雷溯冷著一張臉,漠然視之。
  「若你們不覺累,再去逛逛吧,陸浚,你跟著她們。」
  「哇,主子,你是天下最好的主子!」兩個小傢伙歡呼一聲,蹦蹦跳跳的拉著苦瓜臉的陸浚就走。
  梵雨搖搖頭。
  「梵公子對婢女很體貼呢。」有著一頭紅褐色髮絲的青年摸摸下巴,望著她們的背影。
  梵雨笑笑。
  「不過,梵公子行走江湖會帶兩個完全不會武的小姑娘呢?」藍眸青年疑問。
  梵雨淡笑不語。倒了一杯清茶,遞到雷溯面前。「小炙兒,口渴了吧?來,喝一杯。」
  雷溯不屑地轉過頭。
  梵雨不在意思。「不必客氣,來,喝吧。」
  雷溯抬手便要打翻茶杯,但梵雨手一轉,避過一擊,杯中茶滴水未溢。
  「真是倔!」他寵溺地道。
  褐髮青年與藍眸青年一對望,聳聳肩。這個梵雨,不知吃了他們皇子多少冷根子,但他從不氣餒,還以此為樂。真不知這男人是怎麼想的!
  被雷溯的眼神「殺」了無數次之後,梵雨終於不再逗他了。捲了袖子,動手剝花生,剝完花生,便一粒粒的放到雷溯面前的小碟子裡。「不喝茶,那吃花生吧。 這花生香得很呢。」
  褐髮青年與藍眸青年又是一愣。
  堂堂天溯王朝的二皇子,中原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梵雨公子,竟在會如此低聲下氣的討好他人?
  最叫人吃驚的是,他討好的對像對他是不理不睬,他卻從未灰心過,樂在其中?!
  難道……他真的愛著他們的皇子?
  雖然,當初在花宴上,他當眾宣言說自己愛著他們的皇子,但他們仍無法相信一個氣宇軒昂的大國皇子會愛上一名男子!
  然而,近來看他的諸多表現,他們迷惑了!
  正在此時,茶樓裡進來幾個中原打扮的少年郎。
  「大師兄,你說,這事可怎麼辦?」最先開口的人聲音洪亮,全茶樓裡的人都可以一清二楚的聽到。有幾個好奇的人便朝他們望去。但心思在雷溯身上的梵雨和仍在沉思中的兩人都沒有注意。
  「二師弟,這事急不來。」回話的人聲音略低。
  「急不來?我們能不急嗎?都半年啦!」說著,四五個人便圍著一張桌,大咧咧地坐下。
  「但……這裡的皇宮非同一般啊!」另一個人小聲地道。
  「真是他媽的!什麼摩雷國,盡養一些會妖術的法師!」那聲音洪亮的人低咒。
  「二師弟,莫要講粗話!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那大師兄模樣的人四處打量,沒覺察到異樣,才放寬心。
  這時,店小二上了茶與點心,幾個人便呼嚕嚕地大灌一口。
  「真是他媽的,這裡白天熱死人,晚上又冷得要人命!真想早日回中原。」
  「二師弟——」那大師兄加重語氣。
  「大師兄,我們都呆在這裡大半年了,卻一點線索也沒有,回去如何交代?」
  「這……這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大師兄一臉憂愁。
  「怪就怪那兩個該死的異族男子!什麼不好偷,偷咱們無鞘劍派的無鞘劍!」
  「沒錯!要是讓我遇上了,非剝了他們的皮不可!」吃完了一碟花生,覺得不過隱,想再要幾碟,那二師兄扭頭找店小二。「小二,再來——」
  猛地,他瞪大了眼,定在一點移不開了。
  其他幾個師兄弟疑惑。「怎麼了?」
  那二師兄張大嘴,手一指,指著不遠處的一桌人。「他們……他們……」
  幾個人順著望過去,這一看,每個人都霍然站起,殺氣騰騰。
  「他媽的,偷劍賊!」那二師兄抽出背上的劍,便向那一桌走去,其他人都隨之而上。
  梵雨正逗得雷溯氣紅了眼,他樂開懷,突感到一團殺氣猛撲而來,他眼一閃,不動聲色。褐髮青年與藍眸青年立即警戒,起身一擋。
  那二師兄長劍一指,大喝:「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真是他媽的,可讓我們給找著了!你們兩個該死的偷劍賊!別想跑!」

  褐髮青年與藍眸青年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那大師兄如今也是氣憤難當。「你們莫再裝傻了!你們偷了我無鞘劍派的寶物,休息賴掉!」
  他這一提,立即令兩名青年明白了。
  梵雨不禁抬頭看了一眼兩個年輕的法師。
  「哦——原來,你們是無鞘劍派的人啊!」褐髮青年——宿白鳥恍然大悟。「俺還以為是什麼無名小輩哩!」
  「笨鳥,看來,咱們尾巴甩得不乾淨!」藍眸青年——貓仔搭上同伴的肩,一臉的吊兒郎當。
  「這事可難辦了!」宿白鳥雙手抱胸,皺眉。
  「你們——」幾個無鞘劍派的人差點氣暴了。「不要欺人太甚!」
  宿白鳥搔搔頭,問貓仔。「我們有欺負他們嗎?」
  貓仔聳聳肩。「當然沒有!我們脾氣這麼好,怎麼可能會欺負人?」
  「那就是了,他們這是含血噴人!」
  「沒錯!根本是無中生有!」
  「沒事找事!」
  「吃飽了撐著沒事吧!」
  「而且太閒了,從中原跑到西域,撒野也要看地方!」
  「……」
  兩人一搭一唱,無鞘劍派的弟子殺氣狂飆,驚得普通老百姓逃之夭夭,而店小二與掌櫃的苦哈著一張臉,不知所措。
  「他媽的,我宰了你們兩個兔崽子!不把你們千刀萬剮,我就不叫由共!」那二師弟運功便要撲過去狠狠的撕殺一番,虧得他大師兄尚有一絲理智拉住了他。
  「大師兄, 不要攔我!」由共粗著噪子,大吼。
  「二師弟,冷靜一些!」大師兄畢竟年長幾歲,知道不好在別人的地盤上太過放肆。
  宿白鳥與貓仔無辜的眨眼,毫不懼怕。
  梵雨略為頭痛地撫額。又是兩個活寶!
  雷溯事不關己地扭頭看大街的景物,那張漠然的臉不知在想些什麼。
  兩方人僵持許久,梵雨慢悠悠地起身,搖晃著扇子。「在下梵雨,你們莫再爭執了罷,與其針鋒相對,還不如坐下來好好的談談。」
  「談?有什麼好談的!」由共低咒。
  大師兄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如貴公子般的梵雨,須臾,他「啊」了一聲。「在下紫夜,無鞘劍派大弟子,吾等有眼不識泰山,得罪梵公子了!」
  梵雨一挑眉。「你認識我?」
  紫夜揖手。「在中原,只要混江湖的,誰人不曾聽過梵雨公子的大名?但見過之人卻少之又少。不過在下三年前曾參加過武林大會,有幸對梵雨公子驚鴻一瞥。」
  梵雨呵呵一笑。「幸會!不知你們來西域是……」
  紫夜將仍氣呼呼的由共拉至身後,看了一眼宿白鳥與貓仔後,道:「這事……說來話長……」
  「那不如坐下來談吧。」梵雨示了個請的動作。
  「恭敬不如從命!多謝梵雨公子。」領著幾位師弟,坐於一角。
  宿白鳥與貓仔亦坐回原位了。
  喝了口茶,紫夜這方開口。「其實,這事,這兩個人一清二楚!」他指指宿白鳥和貓仔。「梵雨公子或許有聽說了吧,無鞘劍派的無鞘劍被兩名異族男子給偷了!」
  梵雨點點頭。
  宿白鳥不否認。「不錯,我們是借了你們派的什麼劍!」
  借?虧他說得出口。由共差點就吐口水到他臉上了。真是超級不要臉!
  紫夜隱忍著氣,問:「不知二位『借』我派的無鞘劍有何用意?如果二位懂江湖道義,還望能歸還!」
  「這事……恐怖我們無能為力了!」貓仔回道。
  「什麼?」由共大喝。「什麼叫無能為力?劍是你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盜走的!」
  「二師弟——」
  梵雨略一沉吟。「你們二人要無鞘劍何用呢?」
  宿白鳥搔搔頭。「這個……這個……」
  他看看雷溯。
  雷溯冷如冰,靜如水。
  梵雨雙眉一攏。「暗鬼門?!」
  「不錯!」貓仔沉聲道,「當初,國師用了五十年的功力,終於找到了我們皇子所在地,我們二人千辛苦萬地尋到了皇子殿下,但,暗鬼門的天尊要我們以無鞘劍換之,故爾,我們……」
  梵雨點點頭,袖中的手指輕輕摩挲。暗鬼門嗎?
  「什麼?這事怎麼扯上暗鬼門?」無鞘劍派的人臉色大變。江湖上,誰不懼殺人於無形的暗鬼門?而這二人的皇子——
  眾多雙眼一致望向始未發話冷漠如劍的金髮紅眸少年!
  他——是摩雷國的皇子,更是——暗鬼門的——殺手!
  雷溯冰眸一掃,無鞘劍派的人心一窒,不敢喘大氣。
  梵雨嘴角微揚。「我想……你們幾位還是先回中原吧,畢竟,無鞘劍在暗鬼門。」
  暗自咽嚥口水,由共道:「我……我不信!恐怕是他們二人在捏造吧?誰不知暗鬼門的殺手……是不可能脫離組織的,除非——死!」
  「你認為我們在說慌?!」宿白鳥一怒。「俺身為法師,從不說慌!」
  「不錯,我們法師若說慌,便會遭天譴!」
  紫夜猶豫。
  「在下可以擔保!摩雷國的法師的確不能說慌!」梵雨優雅地倒了杯茶。「他們甚至不能隨意咒人!身為法師,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有魔法!所以,他們向來慎言。」
  紫夜起身揖手。「既然有梵雨公子的保證,我們定是相信了!多謝梵雨公子!」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紫夜拖著一臉不甘的師弟,出了茶樓。
  梵雨目送他們走後,將視線落到雷溯的身上。
  雷溯冷冷地看他一眼,並不理會。
  梵雨微微一笑,甚是多情。
  冷炙……你來摩雷國……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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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霧迷濛,花園裡曇花正謝,幽香尤在。
  摩雷國的王妃素來很早起來,自十幾年前的一件事後,她總是心神不寧,日日愁眉不展,常常獨身到一清淨的宮院裡徘徊。
  一瓦一礫,依昔清晰,但,主人卻早已煙消雲散了!
  曇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然,無人問津。
  她呆呆地立在迴廊上,怔怔地望著那一簇簇的花叢。
  霧氣飄渺,突現人形,水霧之中,彷彿有一修長身影隱身此。
  王妃一驚,珠釵相撞,叮噹作響。
  那霧中人越來越清晰,她定睛一看,竟是……
  她輕呼一聲,垂著淚,飛奔過去。
  然而,當她快捉住那人影時,霧氣一散,什麼都沒有!
  她驚惶失措,四處尋找。
  空曠的花園,唯有幽香不斷。
  她腿一軟,跪坐於花叢間,雙手捂臉,哀痛。
  「……焱兒……」
  ***** **** ****
  摩雷國的王妃病了!
  太醫診治,只道王妃是疲勞過度,加上心神不寧,心有鬱結,若找不出因果,恐怕……
  「庸醫!一群庸醫!」摩雷王在王妃的寢宮裡不斷徘徊,將跪在地上的一干太醫罵了個狗血淋頭!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太醫們不斷求饒。「王妃吉人天相,定能早日恢復!」
  摩雷王歎了一口氣,揮退一幫人。
  步入內室,侍女們正在為王妃擦汗。
  「愛妃?」他輕聲呼喚。
  王妃悠悠轉醒,柔和地望向摩雷王。
  「你還好吧?」摩雷王坐在床邊,扶起她。
  她笑笑。「沒什麼事兒,只是覺得有些累。」
  「還說沒事?都病在床上了!」
  「我睡一覺便好了。」她低語。
  他溫柔地撫開她額前的髮絲,深情地握著她的手。「請……別拋下我。」
  她一怔,柔荑輕輕摸索著他的頰。「說什麼傻話!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
  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歎息。「這十幾年來,你不快樂啊!」
  她垂下眼,含著淚珠。
  「你……你又在想那個孽子了?」王低吼。
  王妃抽回收,捂臉。「你為何總是地法接受焱兒?焱兒他……他如今不知在何處了!我好想他啊!」
  王慍怒。「他犯下大錯,我絕不饒他!」
  「……我不要跟你說話了!」王妃別過頭去。
  「你……」王有氣不敢發,愛妻正病著,他只能吞下一肚子的火。每每談及那個孽子,他們便會吵嘴。
  「罷了,你好好休息吧。」吐了一口長氣,他柔語。
  王妃擦擦眼角的淚。「溯兒……他……」
  一談及親生兒子,王又是一陣煩躁。
  「我已托梵公子多加照料了,我想,他與梵公子較熟悉,應該會有所好轉。」
  王妃蹙眉。「我總覺得……梵公子他……有些怪!」
  「怪?你是覺得他愛咱們的皇兒?男子愛男子,方覺得怪?」
  王妃不語。
  王輕笑。「在西域,這事司空見慣,不無禁忌!再則,我看梵公子明事理,明白個人地位,定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是這樣嗎?
  王妃仍是有些擔憂。
  「好了,你睡吧,莫想這些煩心事了,由我煩即口!好好休養,再過幾日,便是溯兒的十八歲生辰了,到時,你身為母妃,斷不可缺席!」
  王妃點點頭,躺下閉眼。
  王低頭,吻了一下她的眼,方落下紗帳,出去了。
  真的有些累了!
  王妃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夢中,一道人影模糊的凝聚在紗帳外。
  那人影直挺挺的立著,隔著輕紗偷窺著!
  彷彿被毒蛇盯上般,王妃倏地驚醒,一轉頭,捕捉到映在紗帳上的人影,她大驚失色。
  那人影一陣遠離,她驚慌,掙扎著起身,呼叫。「……焱兒……焱兒!是你嗎?」
  人影越來越淡了,她惶恐不安,欲下床,卻毫無力氣,身子一斜,半身掛出床外,她神思恍惚,昏厥了過去。
  香鼎中的熏香燃盡了,寢宮一片寧靜。
  王妃安祥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酣。
  第七章
  宮樂齊奏,笙歌燕舞,摩雷國皇宮裡生機盎然,舉國狂若!
  天朝879年,乃當朝皇子的十八歲生辰!
  皇子十八歲生辰的到來,意味著,摩雷國的新王即將誕生!而一直封印在皇子身上的雷神封印將解開!皇子,便會擁有與王一樣的神力!
  金鸞殿上,王封皇子為太子,授權杖,加冠,,整個儀式莊嚴而肅穆,國師訟經詩的聲音洪亮而鏗鏘。授封儀式結束後,便是到七星塔解開雷之封印!
  但七星塔乃摩雷國的禁地!自從十幾年前發生過一件意外的事後,七星塔四周結界重重,除卻大王本人,任何人不得進出!此事太子受封,解封印,能進七星塔的人聊聊無幾。
  摩雷王,太子雷溯,王妃,國師,五印護法,七重法師,而梵雨,摩雷王破例讓他參予此次解印大禮!
  雷溯身著玄色虎紋衣袍,足踏虎靴,頭戴虎冠,一身皇族官服,襯托得尊貴而神聖不可侵犯!西方白虎乃摩雷國之守護神,歷代皇族皆以白虎圖騰象徵!
  七星塔,七星點綴,鎮守一方!
  望著守護七星塔的銅門虎騰,一干人神情凝重而莊嚴。
  國師施法,解開九重封印後,雷溯和摩雷王同時上前,將手分別按在兩邊銅門的虎像上,眾人屏息等待。
  厚重的銅門緩緩地開啟。
  未曾進過七星塔內的人都暗暗揣摩,想像著塔中的景象,當大門打開時,眾人的心皆期待而好奇。
  大門完全打開後,國師引著眾人進入幽暗而繚繞著檀香的塔內。
  當一尊尊慈眉善目的神像赫然入目時,眾人驚詫而肅靜。
  雷溯一掃諸尊神像,心中莫名擂鼓大作!
  那一尊尊俊美神姿雕像,彷彿能勾起記憶深處的驚悸!?
  慈眉善目的神像能在瞬間幻化為凶神惡煞!?
  那……是什麼……
  一雙哀慟的黑眸閃過……
  他搖搖頭,將之甩去。
  「溯兒,你……不舒服嗎?」王妃關心地問。
  雷溯沒有回應,逕自直前。
  王妃忡怔,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
  這座七星塔,凝聚了無盡的哀情!
  她對此塔,是又愛又恨!
  只因此塔,曾……毀了她的愛子……
  如今悔恨不已啊!
  如若,當初能好好的聽他解釋,是否不會發生一切悲劇?
  「王妃,您還好麼?」梵雨上前問道。
  王妃搖搖頭。「多謝梵公子,我的身體無恙了。」
  「那便好。不過,王妃還是要多加小心,您才剛復原。」
  王妃有禮一笑。
  眾人走至最深處,停於一座大神雕像之前。
  雷溯抬頭,望著神像,微微蹙眉。
  梵雨立在一側,暗暗打量四周。
  這塔中,似乎隱藏著一種強大的力量?
  國師先向大神像跪拜,獻上神器,擱在神龕上,灑上聖水,禮成,便退至一旁,用沙啞的聲音道。「請太子跪拜吾神。」
  雷溯上前,紅眸緊緊盯著神像。
  神像雙眼低垂,似是有情卻無情,手執一卷竹書,另一手負手身後,傲然而有儒生之氣,卻又聖潔而不可侵犯!
  「請太子跪拜吾神——」國師再吟了一次。
  雷溯面無表情,直挺挺地跪下。
  然,在跪下的那一瞬,一切發生了變化!
  神像雙目中突地射出兩道紅光,如蠶絲般纏上了雷溯,雷溯不動聲色,任由那兩道紅光纏上自己。
  五個護法與七個法師皆大驚失色,暗忖那紅光詭異。
  摩雷王從容不迫的來到雷溯身前,伸出右手,覆在他的天靈蓋上。
  剎那間,紅光吞噬了兩人。
  不知情的人都一驚。
  梵雨略垂眼,在他深邃的黑瞳中,可以看到紅光中的一舉一動。摩雷王與神像身上流洩出無數道紅色的能量光,匯成一道,融入進雷溯的體內,在雷溯的體內凝聚成一個漸大的光球!?
  當紅光散去後,雷溯整個人騰飛了起來,摩雷王臉上略有疲勞之色,站至一旁,眾人昂首觀望。
  接下來,應該是由太子飛身至神像身前,將自己的力量取之一小團光封入神像中,如此,神像將真正承認他的身份!
  雷溯慢慢地張開眼,懸浮的身體徐徐地飄向神像,伸手指,一點神像的眉心——
  紅眸中寒光一閃,嗜血之氣一起,他冷冷地笑。
  伸指變掌,凝聚體內所有的力量於右手,風馳電掣地拍向神像的心臟——
  風雲變幻,其他人大吃一驚,未及反應,那神像陡然被擊得四分五裂。
  一切發生得都太快了!
  摩雷王猝不及,國師猝不及,梵雨猝不及,法師護法們猝不及……每一個觀看的人都猝不及!沒有人能意料到雷溯會如此一擊!
  身為摩雷國的太子,他的身份讓所有人都鬆懈了!
  大家都忘了——他,曾是暗鬼門的殺手!一個冷酷無情,殺人如麻見刀封喉的——殺手!
  四分五裂的神像,飛沙走石,轟然倒塌,在急遽的崩潰間,一道人影隱空而現,黑髮一甩而過,如魚鷹捕魚般,直線衝來,眨眼間伸手一展,迅猛地截取了——神像之心!
  一顆閃著紅光的紅珠!
  國師與摩雷王臉色駭然大變。
  鎮國之寶!?
  在西域,眾所周知,摩雷國有一鎮國之寶,摩雷王向外宣稱,他的鎮國之寶便是他的王妃——一個異族奇女子!
  然而,此非屬實!
  摩雷國另有一鎮國之寶!
  那國寶便是此時被突來之人截取的紅珠——千年之前雷師圓寂後的捨利!?
  雷師捨利,擁有復原與增強能力的效果!
  誰擁有之,可死而復生,可增強千年道行!
  崩潰中的神像,原本可以復原神體,並發動機關,令盜寶者插翅難飛,束手就擒!然而,在崩潰的剎那,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捨利未發揮作者,便被人盜取了!
  盜寶之人是——
  王妃震驚地捂嘴大呼,不可思議地望著那如鬼魅般懸於半空中的男子!
  摩雷王雙眼眥裂,面如土色地瞪著黑髮張狂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手握捨利,捨利紅光從指縫裡洩露,耀眼炫目。他面無表情,冰冷如死人,一雙流轉著寒氣的妖色紫眸沒有焦點!他的出現無聲無息,令所有人出其不意!
  「焱兒……焱兒……」王妃不敢至信,相隔十三年,能再一次看到她一直愧對的孩子!
  然,為何他的眼是紫色的?國師曾言,除非他死而復生,否則加在他身上的封印永遠也不會解開!他的紫眼,是否意味著他……曾死過一次?!
  「焱兒……」她跪坐於地,哭泣。
  摩雷王怒不可遏,目眥盡裂,他手一揮,高聲怒吼:「抓住他……抓住這妖孽!」
  目瞪口呆的五形護法與七重法師緊急之中慌亂組陣,一起向紫眸人發動進攻!
  紫眸人——無影毫無畏懼,對接踵而來的攻擊視而不見,飛身便向門口掠去。
  「妖孽,哪裡逃——」摩雷王手聚極光,向無影攻去。
  王妃自驚呆人驚醒,飛撲向摩雷王,抱住他的腳,哭喊。「不——不要傷害焱兒!不要傷害焱兒啊!」
  摩雷王受阻,氣憤難當,卻無法甩開王妃。「不行!絕不能再放過這個妖孽了!當初饒他一命,他妄意肆行,犯下天理不容的大錯,如今絕不能放過他!」
  「不,不!他是我的皇兒啊!」王妃嘶啞。
  「這種恬不知恥,衣冠禽獸的皇兒,不要也罷!」
  說話間,那飛逝中的無影左袖一抖,手心滑出一把扭曲如蛇的長劍,長劍一掃,五印護法與七重法師被霸氣的劍氣掃得無法成陣,錯位百出。
  「可惡!」摩雷王低咒。
  梵雨隱身於一雕像後,對於目前激烈的戰鬥漠不關心,他的雙眸鎖住的是仍籠罩在紅氣中的雷溯!
  國師老太龍鐘地挨到他身後,瞪著一雙龍眼般大的眼,驀地道:「儀式未成,太子……恐怖凶多吉少。」
  梵雨略一驚,轉身看向彷彿洞悉一切的國師。
  國師高深莫測的望著一切。
  「天意,天意啊!」
  「孽賊莫逃!」摩雷王大喝一聲,憑空一擊,將飛閃中的無影擊落於地。
  護法立即上前,法師唸咒封印!
  王妃哭倒在地上,無助地望著一切。
  無影身上血跡斑斑,但他漠然視之,掙扎著想逃出法師所施的「封魔印」!
  被封魔印所因,任何魔魅休想逃逸!
  天羅地網,他全身罩著一張金色的摩羅光網,令他動彈不得。
  摩雷王抽出腰間的斬妖龍劍,猙獰的笑,揮手便要砍下他的頭顱。
  無影倏地抬頭,用那雙紫得泛魅的眼望向他!
  他心一驚,揮下的劍停頓在半空中!
  紫眸充滿了哀慟,濃重的悲哀之氣透過那雙眼,撲向摩雷王。
  安靜而渴望關愛的少年身影在腦中閃過,摩雷王猶豫了。
  曾經,這孩子想偷國寶,他沒有立即治他死罪,只將他打入天牢。實則,只要他交待一切,他可饒他死罪!但,他不知悔改也就罷了,卻勾結外邦妖魅,拐走了他的愛兒雷溯,令他父子失散多年!
  一思及此,滿腔恨意傾洩而出,殺意再起。
  但,一剎那的猶豫,錯過了一次殺人的機會!
  一條青影一閃而至,挑劍便刺向摩雷王,摩雷王閃躲不及,胸口被刺了一劍,護法和法師皆一慌,亂了陣法,無影趁機逃出天羅地網,青影攜手一帶,衝出重圍——
  摩雷王不敢至信地捂著胸口,單膝跪於地上,口中溢出血絲。
  「王——」眾人驚呼。
  「休要讓賊人逃掉!」摩雷王咬牙。
  王妃狼狽地爬到他身邊,扶著他。「你……你有沒有怎樣?」
  摩雷王神情凝重,不語。
  王妃咬唇,轉頭衝著無影大喊。「焱兒——焱兒!求求你,不要再這樣了!我是你母后啊!母后夜夜思念著你,你既然回來了,為何要這樣做啊!焱兒——」
  無影充耳不聞,長劍一出,擊退一人。
  他身邊的青衣人更陰狠,一劍刺中一個法師的心臟,抬腳踢開。
  正當二人衝出塔門時,梵雨現身而出,五指一展,運氣如虹,瞬間擊中了無影的背,無影全身一振,長劍脫手,傾身而倒。
  青衣人一駭,扶持住他。
  無影紫眸一寒,將手中的捨利一把塞入青衣人之手,運氣將他推出塔門。
  青衣人回首一望,看到眾法師已將無影制住,他咬牙,迅速回首閃影。
  「追——」摩雷王命令。
  法師們不敢怠命,立即追去。
  待清靜後,摩雷王靠在王妃的身上,對梵雨道:「多謝二皇子出手相助。」
  梵雨揖手。「不敢擔,在下出手過遲了,讓一人逃掉了!」
  摩雷王累極地擺擺手,利眼掃向被壓制在地上的人。被制之人冷冰冰的回視他,他一震怒。「來人,將他鎖進天牢,加皇印,封結界!」
  「是!」護法領命,拖著受了重傷的無影出去了。
  王妃哀傷地望著離去的人影。
  摩雷王看了一眼王妃,硬著氣,轉身看向一直籠罩在紅光中的雷溯。
  國師蹣跚地步出,捋著白胡。
  「國師……他的情況如何?」
  國師搖搖頭。「他未完成授神儀式,加上,他擊碎神像,分明是蔑視吾神!恐怕……是被雷神的力量反噬了!」
  「什麼?!」王與王妃皆一驚。
  「但……他為何要這樣做?」王妃問。
  「這可能是暗鬼門的詭計!」梵雨走近,負手而立。
  「暗鬼門?」摩雷王皺眉。
  「不錯!他雖被法師以無鞘劍換出,但,暗鬼門的天尊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為他買命的殺手吧!所以,天尊一定在他回西域前動過手腳。」
  「手腳?此話怎講?」
  梵雨一笑,淡然的道:「即是暗示了!這是一種咒,能控制一個人的神志!在中原,太子殿下曾被下過咒行刺我!」
  「啊!?」王妃憂傷。「這該如何是好?」
  梵雨從袖又掏出一個八卦印。「我以陰制陽,試一試。」
  說著,便高舉八卦印,默唸咒語,只見八卦印底幻化出數個巨大的八卦圖形,一層一層的疊加地圈住雷溯,頃刻,紅光漸逝,八卦圖形上托浮著雷溯平躺的身體,緩緩地沉放於地。
  待梵雨收起八卦印後,那托浮著雷溯身體的八卦圖形亦隨之消失。
  國師若有所思地捋著白胡,微微點頭。
  梵雨略施禮,道:「好了,如此太子只要休養幾日便成。」
  摩雷王點點頭,放寬心,胸口一窒,痛暈了過去。
  「陛下——」
  「王……」
  ***** **** ****
  「太醫,溯兒的情況如何?」王妃垂淚問御醫。
  御醫搭著床上人兒的手脈,須臾,他搖搖頭。「王妃,太子他……並無病啊!」
  「無病?無病為何會昏睡不醒?都有十日了!」王妃輕輕撫著雷溯的睡臉,雙眼朦朧。十日前的一場變故,令摩雷國損失慘重!
  摩雷王受重傷,國寶被盜,太子昏睡不醒,若干法師護法追捕盜寶者時,受了重傷,然,盜寶者任在逍遙法外!
  「王妃,梵公子求見。」宮女稟報。
  王妃起身,揮退了御醫,道:「快請他進來!」
  宮女伏身,快步退下。不一會兒,梵雨俊逸的身姿蕭然出現。
  未等梵雨行禮,王妃著急地上前。「梵公子,可否為吾兒看看?」
  梵雨略驚,上前問:「太子殿下還未醒來麼?」
  「是啊,他一直未醒,這樣看子,讓人看著心疼!」王妃擦擦眼角的淚。「這孩子受得苦夠多了!」
  梵雨側首一思,來到床邊,查看一番,許久,他道:「太子並無恙,只是……」
  「只是如何?」王妃問。
  「太子他身上本原有三重封印。」
  「三重?」王妃不解。「為何會有三重?溯兒身上應該只有一重的呀!」
  「是的,原本他只有一重,但後來又被人施了兩重。這兩重,很可能便是封住他的記憶與……人性!」
  「啊?」王妃輕呼。怪不得,怪不得溯兒剛見到她時,一臉淡漠,眼中儘是陌生!
  「應該是暗鬼門的天尊封的!」梵雨低語。「如今太子的第一重大印一解,其他兩重封印便毫無作用了,在下想,太子如今是自我休眠,只要時間到了,自然會醒來。」
  王妃微微蹙眉。「當他醒來,會否想起過往的一切?」
  「……應該會吧!」
  梵雨雙眸閃爍。
  **** **** ****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虛幻人生,夢落迷途!
  記憶,混亂一片!
  何為實,何為虛,無法區分……
  一條孤寂的削瘦身影遠遠的立在陰影處,他凝望著。那人影淡淡的笑。
  一道光悄然而至,一個小人兒帶著燦爛純真的笑,飛奔向那孤寂的身影,口中直嚷著:「皇兄,皇兄——」
  他呆呆地望著這一幕。
  削瘦少年低頭,溫柔地注視著活蹦亂跳的小人兒。
  「皇兄,皇兄……」小人兒不斷地撒嬌著,一雙紅眸瞪得老大,圓溜溜的,天真可愛。
  少年一直淡笑,淡笑中有一絲憂鬱。
  他才眼,拒絕眼前的一切。然而,少年那從未真正開心的笑容揮之不去。
  再次睜開眼時,畫面一轉,轉成一片鮮紅!
  一驚,熟悉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小人兒坐在陰暗的斗室裡,聲嘶力竭,卻無人理會。許久許久之後,小人兒木然地坐著,呆坐著,像一個木偶。
  之後,厚重的鐵門開啟,進來一條冷漠的身影。那人手一甩,扔下一把沉重的刀!
  「從今天起,你是冷炙,是暗鬼門的殺手!」
  冰冷的小手,顫抖地摸上妖異的魔刀,小人兒昂頭,輕輕地問:「我的皇兄……在哪?」
  「沒有皇兄!從來都沒有!」冷漠之人殘酷地丟下一句話,絕然而去,任由幼小的他面對一室的黑暗,一把鋒銳的刀——
  無數個日夜過去,過往的一切都模糊了!
  小人兒的心中唯有一把刀!只有刀,才是他的知己!
  殺人,不過是在一念之間!
  砍下第一個人頭的罪惡淡去,砍下第十個人頭是一種享受!
  紅殷殷的血,令人興奮!
  這世上,不存在摩雷國的皇子雷溯,只有冷炙,暗鬼門的殺手——冷炙!
  一場戲,即將落幕?
  然,畫面一轉,使他心驚肉跳!
  親密的擁吻,熱情的回應,純真的索求,床帳裡的兩條人影,不斷戲玩著……
  他面無血色,呆若木雞地望著親密交纏的兩個男人!?
  狂放中帶了一絲邪魅的男人覆在純真如孩童般的少年身上,撥開少年修長的雙退,緩緩地挨進他……
  他一震,身體深處猛的收索,彷彿能感受到男人的進入……
  男人忽的抬頭,朝旁觀的他意味深長的一望——
  他驚駭,如被毒蛇盯住般,無法動彈,雙眼呆滯地看著男人對少年為所欲為!
  男人的臉……他的臉……
  模糊的臉逐漸清晰——
  是他!?
  「不錯,是我!」男人的聲音透過耳膜,清楚地傳達到他的大腦!
  他渾身一震,倏地睜開眼,清晰的臉一陣模糊,又從模糊轉為清晰!
  幾分戲謔,幾分邪肆,幾分冷意,男人俊美的臉近在咫尺。
  茫然失措,躲開男人探索的眼神。
  「你逃不掉的!」梵雨低語。
  頭隱隱作痛,翻轉過身,不去理會坐在床邊的人。
  見他迷茫,梵雨不斷算在探究。
  「莫要忘了,你欠我!」似乎溫柔的話,聽來卻使人毛骨悚然。
  梵雨起身出去,留下情感交戰的痛苦人兒。

  第八章
  一段記憶代表一種人格?
  遺忘前段記憶,彷彿一個新生兒,重新開始人生!但遺忘記憶並非喝孟婆湯,亦非轉世投胎,當記憶之門完全敞開後,多種忘憶瞬間絞織,混成一片,人格受到猛烈衝擊,搖擺不定,性情一夜之間發生變化?!
  從不哭泣的暗鬼門殺手冷炙,在看到王妃的剎那,赫然流淚了!
  當王妃緩緩跨進房裡時,呆坐在床上的人竟簌簌落淚。那淚水如泉湧,滾滾而下,他沒有嘶喊,沒有激動,只是靜靜地落淚,無聲的哭泣!
  王妃愣在門口,不知所措地望著落淚中的皇兒。
  這之前,那個從中原歸來的孩子,素來是一臉冷漠,從未真情流露過,然而,當前的他,竟然……會哭泣了!
  王妃顫抖著唇,鼻子一酸,幾乎要飛奔過去,摟住他,好好的安慰。
  然,她沒有。她不敢相信,他的溯兒回來了!
  淚眼朦朧中,他看到了一個憔悴的美婦人倚在門口,忡怔地望著他。
  那婦人黑髮如雲,裝束樸素,歲月在她的嬌美的臉上添了幾許風霜,記憶中慈愛的黑眸中充滿了憂愁。
  這個人……這個人……曾經很親密!
  為何會忘了她呢?
  熟悉的人……變得陌生了?
  他怎能……傷害她呢?
  蠕了蠕唇,他艱難的吐出二字:「……母后……」
  積蓄在王妃眼眶中的熱淚,在聽到兩字後,崩潰而出。伸出手,她奔了過去,緊緊抱住了她的皇兒。
  「溯兒!溯兒……母后的好溯兒,你……你終於想起來了?」她激動得不能自己。
  雷溯貼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母親懷中,回味久遠的氣息。
  「母后……」他輕輕呢喃。
  **** ***** ****
  月淡如霧,星稀如珠。
  夜花清香飄飄忽忽,悠悠揚揚,夜霧和月光附在那色濃的花朵上,猶如籠罩著寒冷的水,附著在色淡的花朵上,如籠罩著明淨的沙子。幾絲翠竹藏在院角,風吹細颯,遠處飄來悠揚的琵琶曲,忽明忽暗,與花香融成一體,迷惑世人。
  男子身著白色單衣,孤單地立在花間,如金絲的直髮上蒙了一層淡淡的水霧,在月光下如蛛絲般閃爍。
  仰頭望月,月如昔,星依舊,這裡卻人去樓空。
  推開經久未開的房門,灰塵濛濛,室內一片幽暗。步入其中,無盡的孤寂從黑暗中蔓延而來。
  曾經,這扇門走過許多回,為何從未發現,門內是如此的……幽憐與哀傷?
  只是當時年紀小麼?
  「……皇兄……皇兄……你為何……將溯兒帶進黑暗……」
  **** *** ****
  獄卒一驚,大步後退,在感到對方冰冷的氣息時,大氣不喘一口。
  那人淡淡的瞥他一眼。
  「太……太……太子殿下……您……您……」話未完,對方已悄然進入天牢。看門的獄卒急忙跟上去。「太子,未經王允許,您……您不可進天牢啊!」
  雷溯冷冷一掃,獄卒嚇得如見了貓的老鼠,不敢再言語,哀怨地望著快速進天牢的尊貴少年。
  走過幾條道,循著壁火,很快地到了目的地。
  四名法師打扮的男子各守一方,看守著身後牢獄裡的人。
  四人一見雷溯,皆一愕。
  雷溯穿過他們,瞇眼打量牢中的人。
  披頭散髮,四肢加鎖,被固定在堅固冰冷的牆上。而他的四周,蒙著一層淡綠的光。
  是結界!
  「不知太子殿下來此有何要事?」法師行禮詢問。
  雙眼一直停留在被鎖之人的身上,他道:「收結界。」
  法師一驚,面面相覷。
  「不知殿下可有……陛下的手諭?」
  「沒有。」很乾脆利落的回答。
  「呃?」法師們一肚子惑水。「若無陛下的手諭,恕吾等不能從命!殿下請回。」
  牢獄中倏地蕭殺氣四起!四人渾身一震,驚訝地望向他們的太子!
  只見他眼眸中紅光犀利,殘酷地殺氣無形中擴散,衣擺無風自動,金髮浮動,如來自地獄的惡鬼,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他們吞吞口水,不敢輕舉妄動。腦中忽想起自中原歸來的宿白鳥與貓仔描述他們的皇子殺人不眨眼,嗜血如狂,魔刀一揮,死傷無數!
  「收!」冷冷的一字猛烈的撞進四人的心中,四人胃一寒,震懾於他的殺氣。
  然,他們不能!
  他們能成為法師,自是經過嚴酷磨練,死亡對他們來說,並不懼危險。
  四人不動如山,各守一方。
  雷溯戾氣一起,雙袖鼓動,真氣凝於掌,掌如排雲,將四人逼得閃身躲避。
  他冷笑,並無殺人之心,五指成爪,一把抓住結界表面,無形的結界竟在他的爪下龜裂開來!
  四人剛立定,便驚駭得無法動彈!
  他們忘了!
  太子——是真王!繼承雷神的力量,摩雷國內的任何結界對他都是無可奈何的!
  頃刻間,七重結界被雷溯扯成碎片,化為數縷微光,煙消雲散。
  四人哆嗦了一下。
  沒有神力的太子,曾經是殺手他,只一個眼神便叫人不寒而慄,如今,擁有了神力的他……將是怎樣的可怕?
  雷溯一拳擊碎了牢門,沒有回頭,冷吐一字。「滾——」
  四人互看一眼,暗點下頭,迅速地後退出去。
  唯今之計,只有王能制住他了!
  緩步走進陰濕的牢中,在鎖在牆上的人面前停下。
  那人無神地垂掛著,臉色蒼白,如一個早已氣絕的——死人!
  雷溯凶狠的紅眸漸漸地柔和,純淨如寶石,彷彿回到童年時代,那個活潑可愛,天真無邪的小人兒。
  伸出手,輕輕撫摸無影冰如霜的頰。「皇兄……」
  無影不動不閃,紫眸空洞,如一個無魂的人偶。
  「皇兄——」雷溯痛苦地呻吟。「為何啊……」
  幽暗中,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他縮回手,垂在兩側,握成拳,尖銳的指甲深深嵌進掌肉中。
  「你將我擄出摩雷國,帶進中原,使我成為冷酷無情的殺手!而你呢?你自己又如何?」他一樣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較之他更無情,更冷酷。在暗鬼門裡,他們素來獨來獨往,每次出任務皆要服毒,唯有完成任務方能拿得解藥!一次又一次,十幾年來,他與他憑著冷硬的心,與死亡擦身而過!但,他隱約可以感覺得出,在他出任務時,無影總會隱身於暗處,似有若無的幫助他?!
  「若說你真無情,卻時時助我。說你有情,你對獵物從不手下留情!皇兄……你回答我!回答溯兒,為何……要當一個在刀劍口上舔血的殺手?」
  無影對他的問話恍若未聞,寂靜,寂靜——
  雷溯氣憤難當,一拳擊在硬牆上,在牆壁上留下一片鮮紅。
  「你回答啊!」他獸吼。
  紫眸閃了閃,漸漸凝聚光彩,魔魅的氣息隆升。
  一絲人的生氣回復到無影的臉上,紫眸對上紅眸,一陣糾纏。
  「皇兄——你回答我!」他語氣堅定。
  無影陰森的冷笑。「我、不、是、你、皇、兄!」
  雷溯一怔。
  「從、來、就、不、是!」語調平板沒有起伏。
  「說謊!」雷溯低喝。「從我出生睜開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你!你是我的皇兄……你曾答應過母后的,你要……保護我一生一世!」
  紫眸一陣飄忽,似乎憶起了前塵往事。
  遙遠的過去,曾有一美婦人親膩地拉著他的手,溫柔地對他說:「焱兒,從今以後,你便多了個弟弟。要好好保護弟弟哦。」
  他似懂非懂,一臉迷茫地望著美婦人懷中的小小孩兒。
  美婦人信任的眼神,令他垂下了眼。他暗暗發誓,他一定會好好保護那個……剛出生的「弟弟」!
  弟弟啊……
  眼前漸漸清晰,印入眼的是金髮紅眸的人。
  已經長大了呢。
  「我……是雜種!」他譏諷。「一個妄想攀上皇族的雜種!」
  「……」雷溯搖頭。
  「在你生父的眼中——我是個雜、種!」
  「住口!」雷溯痛苦地喊。
  無影狂笑,笑聲中有無盡的悲涼。
  一陣天旋地轉,腦中閃過無數個畫面,血淋淋的刀,將過往美好的記憶全部毀滅。
  雷溯倏地伸手,掐住無影的咽喉,無影停下笑,冷冷地望著他。
  紅眸中騰起殺氣,雷溯冷酷地道:「皇兄……與其如此痛苦,不如……死吧!」
  無影瞪直地望著他。
  他附在兄長的耳邊,輕語:「暗鬼門的殺手,永遠都不可能脫離組織!你我雖回到摩雷國,卻無法長久活命!皇兄——一起死吧!」
  無影瞪著他,瞪得他心寒。如被附身般,他加大力道,緊緊掐著無影的咽喉,臉上泛出淡淡的笑容,恢復到孩提時的純真。
  皇兄,皇兄,擁有雷神力量他,能透視你那一直哭泣的靈魂,身陷爛泥中,無發自拔,如此痛苦,還不如由皇弟結束了你這痛苦的靈魂!
  無影臉上血色全無,出氣多吸氣少,逐漸接近死亡!?
  「——溯兒,你在幹什麼!」忽來驚叫聲,將被心魔迷惑的人喝醒。
  雷溯一振,震驚地看著自己扣在無影脖子上的雙手。
  王妃與王在法師的告之下,匆匆趕來,才一進牢房,便看到雷溯猙獰著笑,掐著一臉淡漠的無影!?
  「溯兒……你,你快放手!」王妃顫了聲。
  雷溯僵硬地鬆開手,大步後退。
  他……他在幹什麼!
  他想……幹什麼!
  回頭,望向露出驚懼神色的母后,他搖頭。再一瞥,看向一臉威武的父王。
  他臉一沉,手重重擊在牢門上,將之擊碎。
  王妃又驚又懼。她的溯兒……仍是令她害怕啊!雖然他恢復了兒時的記憶,但十幾年凶殘的殺手生涯,改變了他的性情!如今,一夕之間,定是不可能恢復以往。
  雷溯扭過頭,全身充滿寒氣,身影閃如電,晃便消失在牢獄中!
  王妃哀傷地望向牢中了無生氣的人。
  摩雷王擁著她,冷冷地下令。「加封印!」
  法師遵旨,立即唸咒語。
  王妃欲掙脫他的懷抱,很想接近無影,好好地看看他。
  摩雷王強硬地不讓她掙脫。
  「他是我兒啊!是我的兒啊……」王妃哭得肝腸寸斷。
  摩雷王一把抱起她,不言不語。
  他們摩雷皇室,不會認一個鬼魅為皇兒的!
  **** **** ****
  「——放了他!」
  摩雷王一回寢宮,便看到幽暗中的雷溯。
  王妃哭累了,在他的臂彎裡沉睡。他踩著沉重的步子,將愛妻放在內室的床上,拉好被子後,出了內室面對生疏了的皇兒。
  「不可能!」他回答。
  「理由。」
  「理由?」摩雷王嗤笑。「他犯下滔天大罪!盜國寶,傷我摩雷國數名法師護法,更將小時的你拐到不知處,成了那該死的殺手!」
  「……放了他!」雷溯堅持。
  摩雷王負手踱步。「不可能!」
  「你……要讓母后傷心欲絕?」
  摩雷王一頓,望向內室。
  「放了他!」
  莫名的一陣痛楚,摩雷王硬了聲。「除非天塌地裂,否則,休要朕放過他!國寶一日未追回,天下永無安寧之日!」
  「……父王……」
  「你可知摩雷國的國寶何等重要?落入惡人之手,只會招來妖魔!到時,天下將大亂!何況……」他心中一凜。「何況,那個人一雙紫眸,分明是妖魔投胎轉世!」
  雷溯一震。
  摩雷王意味深長地道:「你繼承雷神之力,不可能看不出他靈魂深處的黑暗!我之所以一直無法喜歡他,便是早已看出他的本質!」
  雷溯低下頭。
  是的,他擁有了神力,能看清一個凡人的靈魂本質!是光是暗,只要一看便知!
  但,那個人……那個人的靈魂在哭泣啊!
  「放過他!」他道。
  摩雷王氣極。「莫要執迷不悟!朕絕不饒他!」
  戾氣一起,雷溯無法抑制地露出凶殘的神情,他上前,一把抓過桌上的水果削刀,抵住摩雷王的脖子。
  摩雷王一呆,無法至信。「溯兒……」
  紅眸殺氣騰騰,泛著妖異之光。「只要我的手一抖,你的命便可了斷!」
  「你要弒父麼?」摩雷王鎮定地問。
  雷溯一顫,瞪大眼,手中的刀落於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溯兒……」
  父親那陌生的眼神,令他一陣慌亂。
  他……入了魔道,嗜血如命,永遠都無法……恢復成正常人!?
  亦或是……他又被人下了暗示?!
  他複雜地望了一眼父親,轉身離開。
  急步走在宮院裡,一路春光無限,卻無法使他安定下心!
  難道,真的被下了暗示?!
  兩次……欲要殺人!
  一次是自己的兄長,一次是自己的父王!
  誰……對他下了暗示!
  猛地一頓,差點撞上廊柱。
  難道……是那個人!
  他皺眉。
  那個……他曾經的獵物!
  梵、雨!
  寒氣四散,驚得路過的宮女們避得遠遠的,個個心驚肉跳。
  **** **** ****
  「稀客……稀客……」
  梵雨優雅地靠在躺椅上,翻閱著藍皮書,笑瞇瞇地望著門口憮然出現的人。
  蕭然的立在門口,冷冷地盯著房內優閒的男人。
  「目的!」
  梵雨莫名其妙地挑眉。雷溯一捶房門,房門立即破了個大洞,梵雨不贊同地搖頭。
  「你來摩雷國的目的!」
  梵雨放下書,雙手交握,擱在膝蓋上。「我以為你很清楚!」
  雷溯死死地盯著他笑得欠揍的俊臉。
  「你對我下暗示!」
  梵雨「啊」了一聲。「本公子可不是那卑鄙無恥的暗鬼門天尊!」
  雷溯一閃身,已立在他面前,抽刀搭在他的頸邊。「你怎樣才離開摩雷國!」
  梵雨無賴地一攤手。「摩雷國風情還未看夠,不想這麼早離開!」
  「你——」戾氣一起,凶狠了眼。
  梵雨向後仰,並不懼怕他的刀,慵懶地開口。「是你的心魔!你煞氣極重,稍不遜,便起心殺!呵呵,即使你回復小時的記憶,但童年時代的純真對如今的你來講,是微不足道的!你——心魔不除,永遠都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
  雷溯緊握著手中的刀,魔刀流轉著詭異的妖氣。
  真是心魔嗎?
  一怒之下,可殺皇兄,可殺父王!
  收回刀,他轉身即走。
  他要走,偏有人不讓他走。
  大門,無風自關,「砰」的驚人心。
  梵雨支著頭,把玩著手中的玉扇,笑語。「要本公子離開摩雷國也行,不過……」
  雷溯立在原地,背對著他,靜等。
  「你轉過身來。」他在他身後誘惑他。
  雷溯聞聲不動,冷冷的背著他。
  梵雨極有耐心地道:「你不轉身,我如何將我的要求講予你聽?」
  將刀插入刀鞘,酷酷地轉身,冷眼望向笑得奸詐的梵雨。
  梵雨坐直身子,慢條斯理地寬衣解帶。
  雷溯別過臉,不去看他。
  「你不看我,怎知我的用意?」那廂的人低笑。
  雷溯僵硬地轉過頭,一怔。
  梵雨強壯堅挺的胸堂裸露在眼前,莫名的令他心慌,腦裡閃過一些不堪的面畫,他彷彿回到了那個被攝了心魂的人偶,癡癡地只望著梵雨一人!?
  梵雨修長的手指一點自己的胸口,問:「記得這個如月痕般的傷疤?」
  記憶回溯,憶起曾經的那致命的一刀!
  為了獵殺他的獵物,受過天尊暗示的他,毫不猶豫地一刀刺進獵物的胸膛!
  細細摩挲著胸口的傷痕,梵雨喃喃。「這個傷,使我躺地床上半年之久!每每復痛時,我對自己道,一定要……令傷我之人——痛不欲生!」
  「——你想怎樣?」他冷硬地問。
  梵雨輕輕歎了口氣,似乎頗是為難。
  藉著從窗戶裡斜射進來的夕陽餘輝,細細打量一頭金髮的冷然少年。他金絲微揚,紅眸如血,面冷如霜,渾身上下充滿蕭殺之氣。他整個人,就是一把隨時欲殺人的刀,凌厲霸氣。
  「你是摩雷國的太子,我能待你如何?」他微揚嘴角。
  「莫打啞語!」
  他聳聳肩。「罷,既然太子殿下下令了,我便袒白地說吧。」
  沒有拉好衣服,隨意地散著,慢吞吞地起身,悠悠地踱著步子,來到雷溯身邊,繞著他轉了一圈,低頭嗅嗅他身上的氣味,弄得雷溯怒氣騰騰,他卻優雅一笑,驀地附在他耳邊低語。「我……要你……」
  殺氣瞬間射向他,那紅眸中綻放出銳利的光,幾欲將梵雨的身體刺出幾個洞來。然而,眼光終究是無形的,不能殺人,梵雨安然無恙,繼續笑逐顏開。
  雷溯厭惡地甩過頭,不去理會他。
  「你欠我的!」貼在他身後的人提醒著他。「欠我的,便要還我!若不然……」
  雷溯警告地轉頭瞪他。
  梵雨毫不放在眼裡,依然笑容可掬。「若不然……我令摩雷國——雞犬不寧!」
  「你敢——」怒不可遏,他低喝。
  「有何不敢!」梵雨傲慢地揚高下巴,睨著他。「我乃天朔王朝第二皇子,當今皇帝是我兄長,他對我是百依百順,只要我一出口,他便可以舉兵西行,滅了小小的摩雷國!」
  雷溯咬牙切齒。這個男人不是普通的卑劣!
  「莫要不相信我的能力!我懂異術,能馭四神,摩雷國那些小小的法師,一個都不是我的對手!自然,你們那雷神,怕護不了爾等!他奉四神,四神一出,他雷神豈敢造次!」
  雷溯臉上一片寒霜。
  梵雨掠了一下髮絲,挑眉。「你想令你那……脆弱的母后傷心麼?」
  雷溯一震,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母后……
  傷心欲絕的母后!
  兒時的記憶忽然鮮明瞭起來,寵愛他的母后常常抱著他唱搖籃曲,哄他入睡,溫柔的母后,總是親自為他縫衣制服!
  他的母后——
  粗魯地扯開衣掌,無數顆扣子飛彈,落在地上彈跳。他寒著臉,直瞪著漆黑的大理石地板。
  梵雨憐憫地望著他全是傷痕的裸體,輕嘖。「看來,人性未泯,眷戀著親情呢。」
  「廢話少說!明日你滾出摩雷國!」不知不覺中通紅了臉,他像個處子般,羞赧地立在他面前。
  梵雨笑著擁著他,唇輕輕地落在他的頸間。「小炙兒,你還是那般可愛……」
  反覆在夢中出現的旖旎情景此時全部翻滾而出,他抖著身子,冷然的神情不再,唯有酒醉般的桃紅,雙眼一片迷濛,不知不覺中露出曾被封印住靈魂時的那個純真無邪的人偶!
  他……變得不一樣了吧?
  綜合了三種性情,他不再是原來的人了!
  第九章
  寬大而皙白的手,在如絲般光滑的肌理上撫過,被撫之人微微顫抖,欲躲開卻強忍著不適,任由那雙靈活而狡猾的手為所欲為!
  掬一把如月光般的金髮,貼在唇上輕吻,金髮的主人抖了一下細長的睫毛,略為孩子地抿嘴。
  「我真是愛極了你的金髮。」梵雨在他耳邊柔語。「當初就是你的一縷金絲勾起了我的慾望。呵呵,可愛的小炙兒,你真是個寶。」
  趴在床上,全身衣初褪盡,雙頰微紅,神情卻極為冰冷。貼在他背上的人,同樣赤裸一身,說要他的人是他,但動作卻慢吞吞。兩人赤袒相見已有半個時辰了,他卻僅是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烙了幾個吻痕,弄得他渾身燥熱卻無處發洩。
  一記冷眼掃過去,惹得對方開懷大笑,他孩子氣地皺了一下鼻子。有何可笑的?
  梵雨撲捉到他那細微的動作,更是笑不可抑。
  想不到解開封印後的冷炙更可愛了。
  莫名其妙!十分厭惡那張囂張的笑臉,雷溯抓過枕頭便蒙住他的臉,氣呼呼地下床拾衣服,打算離開這是非之地。
  梵雨更快地攬住他的腰,將他扯進懷中,寵溺地彈了彈他的額角。
  「想走?可沒那麼容易!」
  「——我不陪瘋子!」加重的語調顯示出他的極度不悅。
  梵雨在他臉上響響地吻了一記,手指把玩著他胸前的紅珠。「還是喜歡逗現在的你,面無表情的你逗起來索然無味。」
  呻吟了一聲,雷溯懊惱地摀住唇。
  他?現在的他是怎樣的?
  如今的自己很奇怪,身體被這男人一碰,便牽引起過多的情緒,他的喜怒哀樂全現於形,根本無法做到心靜如水,面無表情!
  在男人的懷中,他——似乎活了?!
  搗住嘴,阻止令人羞恥呻吟聲,當身體被親密地碰觸時,他無法抑制,蠻力推開了挑逗他的男人。
  急促地喘著氣,羞憤地瞪著因好事被打斷而不悅的男人。
  「現在拒絕,不嫌太遲了?」梵雨拂開垂在額前的髮絲,危險地逼近他,如猛獸盯著貓物,使獵物四面楚歌,無路可退。
  雷溯雙手緊揪著被單,對逼來的壓迫不躲不閃,年輕的臉上充滿了困惑。
  他想得太簡單了!
  男人咬他的耳,他閉眼,強忍著推開他的衝動。
  他以為將身體交給另一個人,任由對方擺佈,只要他心止如水,無情無愛便矇混過去!然而,這個男人顯然不想輕易放過他!他用巧妙的手段,激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慾望!
  他雖是一名冷酷無情的殺手,但,並非是一個無慾無求的人!
  對原始的慾望,他,仍有著強烈的衝動。
  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十分厭惡。
  「在想什麼?」梵雨貼近他耳邊詢問。
  他平復情緒後,冷眼望他。「要做快點做!」
  梵雨似笑非笑。「這種事互動較有情趣。」
  他臉一紅,怒瞪他。
  梵雨歎一口氣,無奈地投降。「罷,既然太子殿下要快,在下——便加快速度吧!」
  話落,不給雷溯思考的時間,利落地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在雷溯的怒瞪下,他熱切地給了一記長吻。
  「唔——」
  溫熱靈活的舌竄進口內,未經主人允許,大膽而恣意地四處侵擾,本想忽略,但霸道的舌豈能令他無動於衷?勾起他僵硬的舌,同時勾起了深埋的某段記憶,他不禁迷茫了。
  唇被放開了,他微張著口,急促地吸氣,腥紅的雙眸死死地盯著深紫色的帳頂,有力的雙手擺在身兩側,僵硬地揪著床單,困汗濕,床單被抓出一道道痕跡。
  梵雨憐愛地含住他胸前的蕾珠,唇齒一摩挲,他受刺激,禁不住弓起身,抓床單的手勁更大了。
  抬起頭,望著身下人的反應,梵雨極度興奮。他如處子般的反應,勾起了他深層的擄奪慾望,修開的手指撫了下他的金髮,在他唇上啄了一記。
  「莫怕……你應該記得,這種事……能令人愉快。」
  瞪床帳的紅眸一轉,化為犀利的刀刃劈向他,梵雨性感地一揚嘴角,分開他緊閉的雙腿,那犀利的眼瞬間閃過一絲驚慌。
  有趣的反應。
  帶了一絲涼意的手指探進他股間的秘穴中時,雷溯莫名的恐懼,驚呼一聲:「不——」
  真氣一動,化為一道透明的防護罩,將梵雨彈了開去。
  虧得梵雨早有防備之心,運氣一擋,不至於狼狽地被彈下床。兩道真氣,在空氣中相牴觸,產生一道道閃光,不甘示弱地四目相對,一時房中悄寂無聲。
  兩人對峙,真氣互鬥,內力相拼,面上相安無事,了無聲寂,實則針鋒相對,相持不下。
  然而,梵雨內力深厚,源源不斷,非雷溯能抵,不到半刻,雷溯支撐不住,氣一懈,被梵雨那排山倒海般的真氣逼迫得激發不出一點點真氣。
  他敗陣下來,梵雨並不趁勝追擊,立即收了功,避免傷害到他。
  技不如人,鬥不過對方,雷溯放棄爭鬥,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梵雨自是不客氣地對獵物出手了!
  壓抑下要嘔吐的衝動,雷溯被迫分開雙腿,身體被同是男人的梵雨——侵佔!
  在梵雨毫不憐惜地貫穿下,他咬破了薄唇,緊閉的雙目裡滑出兩道淚。
  「疼嗎?」耳邊有輕問聲,他漠然,不理不瞇。
  梵雨一個挺身,插入到他身體的最深處。
  「早知如此,何必抗拒?小炙兒,你注定是我的!逃不掉,永遠都逃不掉——」
  揚起殘忍的笑,男人露出了真面目,那是噬人的飢渴惡魔,捕捉住了獵物,戲弄過後,便殘忍地撕扯了!
  真真切切地無處可逃!
  什麼堅固的防牆,全都不堪一擊!
  在男人強硬的貫穿下,雷溯崩潰了!
  堅強的心開始崩塌,每一次的抽送,都令他懦弱一分,終於,他捨棄了身為殺手的他,捨棄了身為皇子的他,顯露出來的,只不過是當初成為人偶時依附於男人的他!
  控制不住,他鬆開了抓床單的手,伸展,抱住了伏在身上的男人,紅眸了陣迷亂,金髮微微晃蕩,曲起雙腿,不由自主地纏上了梵雨的腰。
  痛楚與快感隨之而來,他下意識地呼叫:「雨,雨……」
  注意到他的轉變,梵雨冷冷一笑,低頭封住他的小口。
  他晃著頭,扭動腰身,忘了現實的一切,回到了過去的空白。
  一個沉迷,一個似乎清醒如一,這場魚水之歡,僅是擄奪的開始?!
  ***** ***** ****
  野獸般的低吼,床上相纏的兩人一陣猛烈的動作,在達到慾望的高潮後,稍平復,分了開來。
  身體漸漸冷卻,神智慢慢回體,雷溯雙目無神地瞪著從窗格裡斜射進來 的晨曦。
  一夜的糾纏,身心皆很疲憊!
  從最初的迷亂到最後的清醒,這場交合,他一敗塗地!
  無法自欺欺人,他在男人的身下無法自拔!像一個飢渴的——蕩婦!
  記憶十分清晰,當他仍是那個純真無知的「小炙兒」時,是如何乖巧順從的在男人的身下扭腰擺臀,愉悅呻吟——一如昨日!
  天亮了!
  天終於亮了!
  將他折騰得渾身無力的男人貼在他背後,不正經地啃著他的肩,在他佈滿青痕的肩上添上更多的痕跡。
  懶得推開他,雷溯靜待元氣的恢復。許久之後,他咬牙撐起疲憊的身體。
  一條強壯的手臂倏地攬住他的身子,一個不平衡,他整個人倒入了一具熾熱的胸膛上。
  「放開!」他沙啞地命令。
  「真無情啊!」梵雨戀戀不捨地聞著自己留在他身上的氣味。「一夜歡愉,便將我這個盡責的情人一腳踢開,真傷人心。」
  冷眸一掃,雷溯猛地掙開,喘著氣,吐出一字:「滾——」
  梵雨挑眉,懶洋洋地倚在床上。「要我滾?呵呵,小炙兒,你是我見過最冷酷的情人呀!」
  充耳未聞,咬牙下床,抖著雙腿,艱難地撿起地上的衣物,鎖著劍眉,一件件地穿上。
  看不到「美景」了,甚是可惜。
  無力扎束金髮,酸痛地身體僅靠一絲理智支撐著,倔強地立在晨曦中,深刻的五官被清晨的陽光襯托得無比尊貴,唇角有一縷血絲,是他自己在交合中咬破了唇角而留下的。
  「今日之內,滾出摩雷國!」與陽光的煦暖完全相反,他的話語似冬日的冰霜。
  梵雨眼一斂,黑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在下……可曾答應了?」
  什麼?
  雷溯銳眼一犀。
  梵雨毫不將他的惱怒放在眼裡,不正經地道:「我說要你,只不過是討回你欠我的!呵呵,至於離不離開摩雷國,又另當別論了。」
  蕭殺之氣肅起,立在窗口的人,金髮被真氣振得飛舞,那雙紅似血的眼眸中迸射出無數道殺氣。
  他要殺了這個男人!
  用力地扳下窗台上的白虎浮雕,在手掌中捏了個粉碎!
  要將這個男人碎屍萬斷!
  「想想你的母后。」梵雨漫不經心地提點怒火中燒的他。
  一句話,如一盆冷水,將雷溯的氣焰澆了下去。
  扭曲的五官,使人聯想到惡鬼!
  紅得要滴出血來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他轉過身,朝門口閃去。
  哼著小曲兒,輪到小鴻羅為主子端洗臉水,小妮子迎著煦暖的晨光,高高興興地走向梵雨的房間。正想敲門時,赫然發現那房門竟然破了個大洞,還未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破門倏地大開,一團冷氣撲面而來。
  她「啊了一聲,險些嚇掉手中的臉盆。
  雷溯孤傲與冷漠的身影閃電似地竄出,避開門口的人,一晃身形,便消失無蹤了!
  眨眼,再眨眼。
  鴻羅晃晃小腦袋。
  剛剛,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那個殺手冷炙,亦身為摩雷國的皇太子雷溯,他一大早來找主子有何貴幹啊?或是……他昨晚便一直呆在主子的房中?
  莫非……
  難道……
  難不成……
  他被主子——吃了?!
  當下,她化為石柱,僵在了門口。
  「是鴻羅在門外麼?」裡面傳來梵雨慵懶的聲音。
  勉強回過神的鴻羅吞吞口水。「主子,奴婢送洗臉水來了。」
  「先擱在門口罷。」依舊是懶洋洋的。
  「……呃,是……」晶亮的大眼光彩奪人,屬於女人八卦的笑容逐漸浮現。
  啊!啊!一定是了!堂堂的摩雷國皇太子被她們的主子給——生吞活剝了!
  嘻嘻,要立刻跟冰漓說去!
  主子他,真是膽大包天,在人家的地盤上如此放肆哦!呵呵,真不愧是她們的主子呀!
  小丫頭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 **** *****
  他——不再是殺手冷炙了!
  殺手,無情無愛,無血無淚,殺人面不改色,從不對獵物手下留情!
  殺手冷炙,是一尊沒有感情的殺人工具!
  然而,恢復記憶的他,已不復當初!
  爭著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至自己的寢宮,真氣一洩,整個人猶似虛脫了一般,砰然倒在了地上,地上雖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但身體的碰撞仍痛得幾欲呻吟。
  他,變得軟弱了!
  只有軟弱的人,才會——流淚!
  臉側貼在毛毯上,怔怔地瞪著紅眸,兩行淚悄然滑落而下,消失在毛毯之中。
  記憶的恢復,給他帶來了一絲人性,有了人性,便有了感情!人一旦有了感情的眷戀,就冷硬不起來!
  他的母后,他的父皇,他的皇兄,至親的人呀,皆是他感情的來源!
  而那個男人……
  給了他永遠無法磨滅的屈辱!
  身體——被刻了烙印!
  胸口,一緊一縮,難受得快要崩裂了!
  梵雨……
  他要殺了他!
  要殺了他!
  不是來自別人的命令,亦不是受了暗示,這是發自內心深切的、唯一的渴望!
  他——要殺了——他!
  一把長劍,一把泛著寒氣的長劍從暗處一閃而出,剎那間架在了雷溯的頸間!?
  淚水一滯,倒在地上的雷溯駭然一驚,瞳孔倏地擴大。
  清澈的劍身,清晰的映出了劍的主人。
  摻了一絲憂鬱,殺手慣有的無情與冷漠一覽無遺。
  是他!?
  雷溯未動,靜觀其變。
  「唯有你——」低吟似歌的冷調聲音飄忽地響起。「能救他!」
  雷溯閉上眼,腦中浮現出一雙空洞的紫眸。
  劍,劃破了他的脖子,他睜開眼,望向劍的主人,那個總追在無影身後的男人——琅琊!?
  ***** ***** ****
  吃了人家卻不認帳的無賴漢——梵大公子原本還想賴在摩雷國的皇宮中白吃白喝數十日的,但一封從中原快馬加鞭的緊急「家書」結束了他的「白吃生涯」!
  送信的人日行千里,火速緊急地將信件送到梵雨手中之後,便癱在地上起不來了——累暈啦!
  梵雨瞥了眼倒在地上差點吐白沫的大內高手,不大情願地拆開信封。
  一看信紙上的字跡,便知是何人來信了。
  一行略為秀氣的字,分明出自他那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兄梵雲之手!
  諾大的信紙上,僅幾個字。
  「思汝,速回!」
  梵雨輕咳了一聲。
  正想折起信紙塞回信封裡時,發現信紙背面還有一行字:風和漪私自出宮,弟務必尋回之。
  頭痛地揉揉額穴,他大歎三聲。
  一旁的鴻羅與冰漓互視一眼,鴻羅忍不住問:「主子,有急事嗎?」
  梵雨隨手將信丟在桌上,端起茶杯,啄了兩口。「也沒什麼事,雲要我回中原。風和漪兩個小鬼私自出宮了。」
  「啥?風殿下和漪殿下……他們出宮了?」冰漓不由地捧臉怪叫。那兩個長在溫室裡的小嫩草竟然會出軌?膽大包天地跑到險惡的江湖上去?真為他們捏一把冷汗,可千萬別撞上什麼大色魔呀!
  「兩個頭痛的傢伙!」梵雨說得有氣無力。
  陸浚道:「主上,屬下可以發武盟令,命各大門派注意一下。」
  梵雨搖搖頭。「不可!這事最好秘密進行。你找幾個遊俠或獨行客幫忙找一下吧!」
  「是,回中原後,屬下立即發武盟令!」
  「你們兩個丫頭,收拾收拾行李,一會兒向摩雷王辭行。」
  「是,主子。」
  正當大伙要忙的時候,一直被忽略的那個癱倒在地上的大內高手忽然醒來,高呼一聲:「陸浚大人,您亦有封信!」
  默——
  四雙眼一至瞪向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傢伙。
  而那倒在地上的傢伙靦腆地一笑,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方絹包著的東西,很慎重的交給一臉古怪的陸浚。
  「抱歉,剛剛屬下太累了,一時換不過氣,遲給了這重要的東西。」
  陸浚莫名地打了個寒顫,抖著手接過那塊方絹。
  冰漓和鴻羅一臉好奇,好始張望著了,就連一向高深莫測的梵雨亦一臉疑惑。
  咽嚥口水,在眾人期待的注目下,陸浚打開了方絹,當一個粉紅色的信封跳出來時,他的臉開始鐵青。
  不知何時挨到陸浚身邊的冰漓眼尖地看到信封上的幾個字,並大聲的念了出來:「親親浚哥哥親啟。」
  「噗——」
  一干人當下笑得人仰馬翻,唯有陸浚臉黑得像踩了狗屎。
  「哈哈哈,只有童童公主才會稱陸浚大哥為『親親浚哥哥』啊!」不知死活的鴻羅邊笑邊嚷。
  陸浚欲哭無淚,手裡拿著燙手山芋,丟也不是,拿也不是,偏在這個時候,大內高手慇勤地說:「陸大人,快折了看吧!公主殿下足足寫了三個時辰呢!用心良苦呀!」
  再一次,其他人笑不可遏!
  ***** **** *****
  正要向摩雷王辭行時,逢上摩雷王暴跳如雷的時候!
  一行人靜默在一角,待摩雷王先處理好事情。
  「那個孽子逃了?!」大吼一聲,將來報訊的法師罵了個狗血淋頭。「該死的你們,是如何看守的?七重封印,四位法師坐鎮,竟然讓他給跑了!?」
  法師跪地。「請陛下降罪,屬下等罪該萬死!」
  摩雷王陰沉著臉,在大殿裡來回踱步。
  他的步子緩而慢,但每一步都極為沉重。
  「將經過敘述一遍。」
  「是!」法師道,「中午時分,屬下們正在用膳,但才吃一口,便暈然倒地,待醒來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了,屬下立即去看牢房,卻發現牢中空無一人,但……七重封印原好無缺!」
  摩雷王一掌擊在案桌上。「來人——」
  侍者立即待命。
  「請國師前來!」
  「遵旨!」侍者欲走時,摩雷王忽然想到什麼,阻下他。「將太子也請來!」
  侍者領旨後,便快速地退下了。
  陰鬱的臉色未曾好轉,在看到一角的梵雨等人時,方略緩上幾分。
  「不知梵公子有何要事?」
  梵雨微微行禮。「打擾陛下了,不過,在下今日是來向陛下辭行的。」
  「辭行?」摩雷王一驚。「梵公子為何不多住上幾日?」
  「實不相瞞,在下離開中原有數月,皇兄念得緊,催信來了。」梵雨無奈地一笑。
  摩雷王呵呵一笑。「罷,既然是家書催促,朕便不再挽留了。」
  「多謝陛下這些日子的盛款招待!」
  「哪裡,哪裡!」摩雷王擺手,雖在笑,但並不怎麼開懷。近日摩雷國煩心事一樁緊跟一樁,人心惶惶,加上國寶被盜,罪人逃跑……
  國師敲著手杖急步而來。
  摩雷王匆忙迎上去。
  「老臣參加陛下!」國師要行禮,摩雷王立刻扶住他。「國師不必多禮,眼下事情緊急,望國師能指點一二!」
  國師瞇著一雙炯炯有神的老眼,點點頭。「陛下莫急。」
  摩雷王歎一口氣。「朕無法心安啊!」
  「太子駕到——」侍者傳話聲來,眾人一齊看向冷然一身的雷溯。
  目視前方,掠過嘴角略揚的梵雨,他立在摩雷王面前,沒有行禮,冷冷地望著他。
  摩雷王額際青筋一繃,沉聲問:「溯兒……你老實交待,是不是你……放走了那個人!」
  出人意料的,雷溯完全沒有否定,聲音似冷泉。「是——」
  摩雷王剎時甩了他一巴掌,他的頭偏向一邊,臉頰上立即浮現出赤紅的五指印。
  「大膽!何人允許你如此做!」急促地喘氣,摩雷王的眼中怒火騰騰。
  雷溯依舊漠然,無神的雙目盯著富麗堂皇的皇宮地板。「他……是我皇兄!」
  「住口!」摩雷王大喝。「他不是!他與我們皇族毫無血緣關係,一個來歷不明的雜種……」
  一道殺氣倏地刺向他,摩雷王一愕。雷溯的紅眸中有嗜血之光。「他——是我皇兄!」
  摩雷王複雜地望著他,眼裡有絲寞洛。
  雷溯漠然視之,轉身便走。
  摩雷王差點氣得吐血。
  國師搖搖頭,捋鬚。「陛下言詞上過激了一些。」
  摩雷王為難地面向國師。
  國師道:「雖然雷焱皇子犯了大錯,但,老臣以為事情並不簡單。」
  「國師此為何意?」
  「一切乃天意也!」國師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沉思中的梵雨。「梵公子可願隨老朽到寒舍一續?」
  咦?
  眾人不解。
  國師安撫摩雷王。「王請放心,晚上老臣自會向您交待一切。現在有些玄奧的事想請教一下梵公子。」
  梵雨一思,瞭然於心。
  第十章
  來到國師的殿堂裡,國師請了坐,上了茶,便徐徐地說道:「梵公子來摩雷國有許多日了吧?」
  梵雨微微一笑。「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國師點點頭。「那麼,梵公子定有聽聞摩雷國的一些事情了?」
  「國師指的是……」
  「摩雷國的禁忌!」
  梵雨一愣。「在下有所聽聞,不過,仍是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國師歎了口氣。「的確,此事在摩雷國無人敢提及。梵公子可記得那日在七星塔盜國寶的紫眸人?」
  梵雨一思。「自然記得!那時在下出手過晚,只能劫下人,卻無法奪回貴國之寶!」
  「如此老朽已感激萬分了!」捋著白鬚,國師雙眼迷,似乎正在回憶什麼。「那孩子……是個苦命的人啊!」
  梵雨靜靜聽著。
  「那時候啊,我國窮困得民不聊生,許多貧民拋妻棄子。王妃剛剛與陛下成婚,但國家依然貧瘠。有一日,王妃出宮察視民情,在路上遇上了被父母拋棄的可憐孩子。王妃心生不忍,便收他為養子,取名為雷焱,為我國第一皇子!但這孩子卻有一雙驚世駭俗的紫眸,王妃帶著他來老朽這兒,請求老朽封印住他的紫眸。」頓了頓,國師閉眼。「當初一看到那孩子,老朽便窺得一絲天機,但那孩子十分純樸,老朽不忍他受苦受難,便封印了他的紫眸。除非他死而復生,否則他的紫眸永遠都不會還原!」
  梵雨「啊」了一聲。
  國師睜眼詢問。
  梵雨皺眉。「國師請繼續。」
  國師頷首。「然而,不知何原因,大皇子在十五歲時竟大膽地騙小皇子進了七星塔,欲盜國寶,幸得雷神相阻,他沒有成功!得知情況後,老朽與陛下和王妃立即趕至七星塔。一直對大皇子有戒心的陛下勃然大怒,將大皇子關進了天牢。唉,當初王妃認了那孩子為養子時,陛下一直無法接受他!可能是雷神的力量提醒著他,擁有紫眸的少年會帶來厄運!所以,他下意識的便排斥他!如今亦然!」
  梵雨點點頭,略有體會。
  「之後不知何原因,大皇子竟然攜著小皇子,消失無蹤了!」
  「咦?」
  「這便是摩雷國至今弄不明白的玄案!即使如今小皇子回來了,仍是弄不清楚當初的始末!看來,唯有大皇子親口告訴我們了!」
  「失蹤後的他們,成了暗鬼門的殺手?」梵雨思索。「暗鬼門……」
  「這暫且不說,老朽想不明白,當初大皇子被封印的紫眸如今竟然顯示了,可見,大皇子曾死而復生過!」
  梵雨面有難色。「此事與在下脫不了干細。」
  「哦?」
  「實不相瞞,當初暗鬼門的殺手欲殺在下,而在下曾毫不留情地殺死過他!」
  「啊?」
  「但他卻又活了!看來,果真非常人也!」
  國師起身,邊捋白鬚,邊踱步,許久,他方道:「看來,一切果真是天意,無法改變了!」
  「國師的意思是……」
  國師長歎一聲,來到護國鏡前,沉重地道:「中原的暗鬼門,暗藏玄機呀!」
  「這個……在下亦有所感。」
  「梵公子可知天下六寶為何?」國師突然問道。
  梵雨一怔,搖首。
  「六寶者:『鳳凰門』門主之心,『魔人谷』之毒人花,『摩雷國』之鎮國之寶雷神捨利,『人間閣』之常綠聖草,『滌塵閣』之聖水,『無鞘劍派』之無鞘劍。擁此六寶,可得天下!」國師鏗鏘有力地道。
  梵雨腦中靈光一閃,心中霧團立即散去。
  國師見他雙目一澈,便知他已理清一些事情。
  「此六寶大有作用,各有神秘之處,老朽僅知雷神捨利能復原傷勢並可增強功力!無鞘劍遇神殺神,遇鬼殺鬼,遇人殺人,可謂是天下無敵之劍!滌塵閣的聖水可解天下百毒,至於其它幾樣,仍是一知半解,無法探知。特別是鳳凰門的門主之心,老朽想不出這是何種寶物,一個人的心怎算得上寶物?!」
  梵雨手指敲了敲茶几,道:「據在下所知,如今無鞘劍,聖水,雷神捨利已被暗鬼門所盜!」
  「不知,這暗鬼門的天尊必定是想擁有天下六寶,其魔心亦可見!」國師從抽屜中取出一畫卷。
  「這是我國的法師從中原回來時,畫的天尊畫像。」
  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展開,畫中之人漸漸顯現。
  梵雨由最初的不禁意,到後來的震驚。
  一身淡紫長袍,一抹慈愛卻無暖意的輕笑,隨意坐於席上,信手撫琴,琴前燃一鼎檀香。
  意境之唯美,足可見畫者之用心。那一眉,一眼,神韻逼真,恰到好處!
  梵雨的手心一陣汗濕,雙眉不知不覺中攏緊。
  剎那間的失神,指甲一掐手心,很快地定下心來。
  國師似有若無的睨他一眼。
  「這……便是天尊!」
  梵雨斂眼。「國師……意喻為何?」
  「梵公子,老朽有一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國師請。」
  「……暗鬼門……為何要暗殺你?」
  梵雨眼中精光一現,忽爾,他笑了,輕輕淡淡的笑了。「國師果然是國師!」
  「得罪梵公子了。」
  梵雨取過畫,摩挲著畫中人的五官。「相隔許多年,他的容貌卻依舊如昔!」
  神色有些飄渺,他苦笑。「我與他曾有一面之緣,當初並不知道他便是暗鬼門的殺手,如今見了此畫,方明白一切!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呵呵,我與他,是水中月,鏡中花……永遠都無法……」
  他啞然,收了口,不再言語。
  國師白眉一揚,似乎知道了什麼,又完全未弄清,但對方不再講下去,他不便探知。
  收了畫卷,梵雨斂了情感,臉上揚起淡雅的微笑,恢復平日的瀟灑。
  國師佩服之餘,問道:「梵公子可知老朽請公子來的用意了?」
  梵雨取出折扇,晃了晃。「梵某駑鈍,還請國師提點。」
  國師無奈地搖頭。「梵公子若無心,老朽即使說了亦無用。」
  「國師……」
  「唉,原本是不該勉強梵公子的!但關係到整個天下,老朽不得不向公子提出來。」說話間,深深的向梵雨一揖到地。梵雨一驚,急忙抬手扶他。
  國師雖已上了年紀,但雙眼仍是精光乍現,神采奕奕。「請公子答應老朽,為救天下蒼生,阻止魔物更醒!」
  梵雨詫異。「國師……在下一介凡人……恐怖……無法擔此重任!」
  「梵公子不必謙虛,身為離族長子,天生擁有異能,再則,你身為『野雲仙者』的真傳弟子,能馭四神,驅鬼神,老朽不會看錯的!」
  梵雨無奈地一歎。「看來國師很清楚在下的底細,呵呵。」
  「慚愧,慚愧。」國師擺手。「老朽用了私心啊。」
  「但……」梵雨放開他,負手而立,輕語。「天下蒼生……與我何干?」
  淡得如花香的話語令聞之者悚然一寒!
  國師瞪大眼,望著淡笑中的尊貴男子。
  「我雖擁有強大的異能,卻無慈悲心!冷眼旁觀世間的一切,是我的本性!世間存與滅,對我來說,皆如曇花一現,無關緊要!」他拂著折扇下的流蘇,冷冷清清地說著。
  國師即便白鬚垂膝,卻從未遇見過這樣令人不寒而慄的年輕男子!
  這個男人,有一顆無情的心!
  較之殺手,他更冷酷!?
  不禁汗涔涔了,成為國師六十年來,他從未像如今這般驚恐過!
  梵雨優雅地向國師一揖手,道:「梵某即將回中原,這便向國師辭行了!」
  行雲流水般,他風度翩翩地轉身離去,國師瞪著他的背影,在那背影將要消失前,他急步追了上去。
  「梵公子請留步——」
  梵雨冷然直前。
  國師一個閃身,終於趕上了他,立在他面前,阻斷了他的去路。
  梵雨慢悠悠地問:「國師還有何要事?」
  冷,那眼神望得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原來……他竟是一個這麼可怕的人!
  強裝鎮定,國師用一雙清明的眼看他。「梵公子可不計天下蒼生,但,芸芸眾生之中,有汝之兄,汝之弟,汝之父母,難道……梵公子要棄他們於不顧?」
  頃刻間,四周的花香異常濃烈,熏得人頭暈腦脹,衣袂無風自動,髮絲如有生命般,微微舞動——男人並沒有冷下臉來,依舊在淡笑,但國師感到無比寒冷,彷彿墮身於冰窖之中,四肢如麻,動彈不得!?
  「國師……」男人薄唇並未動,但他卻可以清晰的聽到耳語般的聲音。「在下……終究是個凡人吶……」
  國師睜大眼,不可思議。
  梵雨一笑,花香淡去,他飄逸而去。
  國師大汗淋漓。
  他……莫不是答應了?!
  迷惑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他立在原地,怔怔。
  許久,回過神,他一驚,四周的花苞,何時全部開放了?!
  ***** **** ****
  薰香裊裊,幽靜的房裡,床上的人睡得正酣。
  一條人削瘦的人影悄然立在床邊,柔和了眼,凝視著睡夢中的美婦。
  「母后……」他喃喃。
  睡夢中的人雙眉略顰,似為不安。
  伸手,想為她撫平緊鎖的雙眉,但猶豫了下,停在了半空中,握成拳。
  「母后……溯兒……一定會尋回皇兄!還您一個……最初的皇兄!」
  轉身,毅然離開她。
  是的!他要尋找出當初改變皇兄的原因!他要……弄清一切!
  「恕孩兒不孝!」
  人影閃出門,消失了。
  內室簾子後步出兩條人影,摩雷王神色複雜,默然不語。
  國師捋著白鬚,若有所思。
  「陛下不追回他?」
  摩雷王走近床邊,溫柔地凝視他的王妃。「或許……這中間……有許多錯誤是朕造成的!」
  「唉……」
  國師輕輕地歎息。
  ***** **** ****
  雖然夕陽西下,但一行人仍是要辭行!
  寬大並不豪華但很實用的馬車,如來時般,孑然一身,打算回中原。
  在馬車裡顛簸著,鴻羅唉歎三聲。冰漓不解地問:「怎麼了,小鴻羅?」
  「人家在想……就這樣回去了,甚是可惜啦!」
  「可惜?怎麼說啊?」冰漓挨到她身邊。
  鴻羅瞅瞅一旁專心於書籍中的主子。
  「當初,主子不是說……要來這裡殺人嗎?」
  冰漓點點頭。「但是,人家是太子,不好下手吧?」
  鴻羅卻搖頭。「當初咱們都會意錯了!我看啊,主子分明是別有所指!」
  「唔?」冰漓咬著手指頭,不解。
  鴻羅附在她耳邊,小聲地道:「我早上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的主子啊……把人家給……」
  她打了個「叉」的手勢,又作了個「零」的動作。也就是「X」,「0」!
  冰漓有點擔心的看看全神貫注的主子。小鴻羅真不怕死哩!
  「所以我說,主子分明就是想把人家那樣了……」她擠擠眼。「如今目的達成了……自然拍拍屁股走人啦!」
  「噓——」冰漓摀住她的嘴。
  梵雨眼一斜,掃了她們一眼。
  她們立即裝白癡傻笑。
  梵雨抬抬眼。兩個小丫頭以為小聲說話,他就聽不見了?只是懶得說她們,她們便自以為是了!
  見主子重新將注意力投注到書本上,兩個小丫頭又開始嘀咕了。
  「……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對太子很不公平嗎?」
  「哦?怎麼說呢?」
  「笨啊!」鴻羅白她一眼。「我早上可以感覺得出,那個人啊,感情上受了很大的創傷!」
  「啊?那個……殺手……也會有感情嗎?」冰漓狐疑。
  鴻羅咬咬唇,思索。「我也不知道,但,早上,我似乎有看到那個人眼中有霧氣……雖然一閃而過,但我一定不會看錯!」
  霧氣?是眼淚嗎?
  殺手……也會有眼淚?
  梵雨劍眉一皺,放下手中的手。兩個丫頭以為主子不悅了,嚇得如兩隻小白兔,哆嗦在一角,水靈靈的大眼中有一絲祈求。主子可千萬別罰她們呀,上次罰她們學什麼爛番語,現在她們仍是半調子一個呢!
  「來了——」梵雨卻沒頭沒腦的蹦出一句話。
  「咦咦?」兩個是一頭霧水。
  「聽。」梵雨露出狐狸般的算計笑容。
  兩個丫頭打了個寒顫。誰那麼倒霉,被主子設計了?
  側耳傾耳,似乎有馬蹄聲由遠而近。
  須臾,馬車被人攔下,停在了路邊。
  兩個丫頭相覷,何人敢如此大膽?
  跟隨主子出了馬車,驚訝地到一馬匹橫在他們面前。陸浚拉著韁繩,直視前方。
  梵雨出了馬車,迎風而立,淡笑著望著前面馬上的人。
  「太子殿下為何阻我去路?」
  那馬上的人一頭耀眼的金髮,一雙如寶石般璀璨的紅眸,一身孤傲冷肅之氣,不正是摩雷國太子雷溯?!
  「你我……心知肚明!」雷溯冷語。
  梵雨搖首。「太子殿下不講,在下恐怕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雷溯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中平靜無波。「我……要隨你而行。」
  梵雨露出詫異的神色。「太子的意思是……」
  「你莫再裝糊塗!」雷溯冷喝。「如你留信所言,你助我查出前後因果,我……我……我冷炙隨你處置!」
  冰漓等人倒吸一口氣,一至望向他們的看似無害,卻心機深沉的主子。
  看來呀,主子可沒那麼簡單放過人家純潔的少年郎哦!
  梵雨似乎很開心,揚眉一笑,空氣也因他的笑而活洛了起來。
  「既然是太子殿下的要求,梵某豈能不從?」
  金髮少年厭惡的別過頭,望向快要消失的夕陽。「出了摩雷國,便無雷溯此人!」
  「啊,那麼……以後,我還是叫你——小炙兒了?」梵雨調笑。
  金髮少年轉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旁觀者同情地望著夕陽下的金髮少年。
  真可憐,這樣就被主子騙過來了?
  一行人要再次起程時,後面竟然又追來兩騎。
  「太子殿下,請等等屬下——」
  洪亮的聲音從後頭傳來,一行人不得不停下。
  兩騎追上之後,馬上的人立即下馬跪地。「吾等奉王之命,一路保護太子殿下!」
  眾人定睛一看,跪於地上的兩個,一個褐髮飛揚,一個藍眸閃爍,不正是那兩個光天化日之下盜走「無鞘劍」的法師——宿白鳥與貓仔?!
  原本清靜的旅途多了這兩個活寶,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馬車又轱轆地走了,鴻羅趴在茶几上,咕噥。「不懂啊……」
  「不懂什麼呀?」冰漓為主子倒了杯茶,漫不經心的問。
  「主子,你對那個人的感情……呃,究竟是怎樣的嘛?」她鼓著腮邦子問。
  梵雨優雅的啄著茶,高深莫測的挑眉。「你說呢?」
  「啊?」主子真是的,將這麼一個大問題又扔回給她。「那……那個人對主子的感情又是怎麼樣的呢?」
  梵雨莫名的笑,卻不回答。
  鴻羅搔搔頭。兩個人……真的好怪!
  冰漓好心地安撫她的好奇心。「小鴻羅,別想這麼多了,來塊香糕吧。來日方長,總會弄清楚的!」
  「嗯,咱們只要準備茶點,當個看倌就可以了。」鴻羅點點頭。
  兩個丫頭正悠閒之時,渾然忘了身邊的主子正不懷好意地瞅著她們倆。
  「你們平日是否太嫌了?」梵雨慢條斯理地問。
  「呃?」
  「我想,兩百遍經書對你們來講,應該綽綽有餘吧?」
  「啊——」
  魔音穿腦般的尖叫聲突地自馬車內傳出,驚動了四處的鳥獸。
  尖叫聲過後,一個男人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這麼有精神?看來要多加兩百遍了!」
  靜——
  趕馬車的陸浚聳聳肩,繼續趕他的車。
  緊隨其他的三匹馬更悠閒。
  路途,還遙遠著呢!
  ***** ***** *****
  風沙,阻了人的視線!
  沙漠中,一個高瘦的人背著另一個身高差不了多少的男人,步履艱難地行走著。
  烈日,像一個火球,搾乾了人身上的汗與血!
  一個踉蹌,兩具身體摔倒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壓在下面的人,無力地抓著熾熱的沙子,無神的抬頭望天。
  難道……他們要死於沙漠之中?!
  正在絕望之時,前眼景至突然一旋轉,從天而降,照下一束虛無的光!?
  白光之中,飄浮著一條虛虛實實的身影。
  天神般的身姿,神佛般的慈笑,下垂的眼裡卻是淡漠一片。
  他乾澀地嚥了咽,伸出手,欲抓那白影的腳。
  「……天……尊……」
  手抓了空,垂下,再不能動了!

  外一章
  
「奶娘,奶娘,鳳兮在哪裡?」
  悔暗的床帳裡,一個虛弱而稚嫩的聲音低低地詢問著。
  坐在床邊,給床上的人餵藥的老婦人和藹地回道:「鳳兮啊……快回來了。」
  床上的人兒乖巧的喝完藥後,用蒼白的小手拉著老婦人的手。「奶娘,鳳兮回來了,一定要告訴……小凰兒呀!」
  婦人為床上的人拉好被單,慈愛地看著他。「好,好!鳳兮一回來,奶娘第一個告訴小凰兒!」
  床上的人聽了老婦人保證的話,安逸地睡去了。
  老婦人收了藥碗,出了房,臉上卻老淚縱橫。
  回頭望望,她歎息。
  可憐的孩子,一定不知道……鳳兮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
  他死了!
  早在十年前便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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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舞玄天 (幻古奇俠系列3) BY 清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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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尊 - 幻古奇俠系列3鳳舞玄天

梵雨等人,來到南蠻,尋找鳳凰城。當見到鳳凰門門主時,驚訝萬分,想不到冰凌凰月只是個天真無知的十四歲少年。當前任鳳凰門主涅磐之時,鳳和凰便要身受三昧真火,由火神辨出下任真正的鳳凰。十年前,冰凌凰月浴火重生,而他的半身,鳳曦卻不知所蹤。冰凌凰月一直盼著鳳曦的歸來,然而,當真相顯露時,他才方現,原來……凰不是凰,鳳不是鳳……
鳳凰心之所向,乃真寶!這便是天尊所要的鳳凰之心?

楔子


火,起火了!
好燙!
「鳳,我好痛啊!」低弱的呻吟聲在火海裡起落。
「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師父!師父……」同時,一個尖銳的聲音在火海裡竄出。
火,到處都是火!
諾大的屋子,原本精美華麗,此時卻四處圍上了鐵圈,火蛇無情地吞噬著一切。被人為無情地關在鐵圈內困於房中的兩個稚嫩少年,相隔著鐵柵,遙遙相望。
「嘶--」火燒錦衣、髮絲的聲音不斷傳來,有著一頭極長烏髮的少年蜷成一團,無情的火蛇爬上他小小的顫抖中的身體。
「鳳兮,我好痛!好痛啊!」他虛弱地趴在地上,向對面的少年求助。
「凰!凰--」對面的少年發出淒厲的叫喊聲。嫩白的雙手搖晃著鐵柵,瘋狂地想到對方那邊去。然而,無情的火與鐵柵阻隔了一切。奇跡似的,火卻沒有撲向他,只在他的週身環繞,完好無缺的他,表情卻比被火包圍住的少年的更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師父--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悲憤地怒吼。什麼浴火重生,什麼鳳凰涅磐?根本不可能的事!人怎能活生生地被扔進火場裡?火神無情,怎可能對人類幸寵?
蜷成一團的少年渾身焦黑,扭曲著臉,他空洞地望著對面。「鳳……鳳……」
鳳兮跪於滾燙地黑焦地板上,痛不欲生地望著凰。
「鳳……為……什麼……不……來……救我……」
對面少年怨恨的求助,令他發出激昂地慘叫聲。
火場外面,跪了一地的玄衣人。
為首的老者面無表情,火,撲撲響,雜夾著哀慟人心的淒厲叫喊聲,他恍若未聞,冷冷地盯著火。
他身後的數人擔憂地望著巨大的火團,一個老婦人更是顫抖著,老淚縱橫。
「是鳳,是凰,唯有火神能辨認。」老者淡淡地開口。「鳳兒,凰兒,莫怪為師無情。這試煉,乃上祖流傳至今,唯有火中求生的那一個才是真主。」
「……師父……師父……」隱隱中,火裡面傳出呼叫聲。老者閉眼,轉過了臉。
「……為什麼……為什麼……」
火裡的稚嫩少年一聲聲怨恨的「為什麼」卻引不出老者的惻隱之心。
「啊啊啊啊--」
鳳兮不顧被火燒得赤紅的鐵柵,嫩白的手不斷搖晃著,對面的那個小人兒似乎毫無生氣了。那蜷成一團的,哪裡辨得出是個人?那分明是個燃著火的物體!
繚繞在耳邊,低低的哀求聲,早已不復在了!
「不要--」鳳兮熱淚狂湧,跪於地上,不讓地捶著堅硬的地板。「火啊,不要燒凰!不要吞噬凰!火神啊,你燒我鳳兮一個人吧!火神……」
給你!給你祭品!
把我的頭,我的手,我的腿,我的身體,我的心,給你我的一切!火神!給你,祭品!
火竄高數丈,火場外的人們驚呼聲驟起。
無數的人仰頭望著天空。
一隻巨大,赤紅的火鳥自火中騰出,那火鳥發出淒厲的叫聲,悲憤地震翅,從火裡脫離而出,衝上雲霄--
火鳥越衝越高,直達九霄!
火尾拖曳而上,那原包圍著豪宅的火漸漸地剝離,尾隨著火鳥,爬上了玄天!
「顯靈了!火神顯靈了!」老者大呼一聲,跪於地,朝天直拜。
他身後的玄衣信徒們,高呼,跟著跪地,拜天,拜火神,拜--四神之一朱雀玄鳥!
天紅了,火鳥隱去了,留在地上的,唯有一堆被火燒盡的灰燼。
活下來的是哪一個?
真主是哪一個?
人們從火燒後的廢墟裡搜尋那喚出朱雀的真主。
直立的鐵柵,分開了兩個少年,一個焦黑,另一個……完好無缺!
這是奇跡!
「鳳兮……鳳兮……」
完好無缺的那個少年幽幽醒來,開口焦急地喚著--「鳳兮」!
人們陸陸續續地跪在他的四周。
那少年茫茫然地坐起,張望著大眼,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活下來的那一個是誰?
人們齊聲高呼:「凰主--」
「鳳兮!鳳兮!」唯有那個少年會如此呼喚另一個少年!
「鳳兮?鳳兮在哪裡?」那少年驚恐地瞪著每一個向他朝拜的人。
活下來的是--冰、凌、凰、月!


第一章
「哎喲--」隨著一道痛呼聲,道上揚起一陣灰塵,灰落,可清晰地看到一個小人兒五體投地的趴著。好一會兒,那小人兒動作遲緩地爬起,坐在地上,揉著青了一塊的小巧下巴。一張臉蛋滿是灰塵,掩去了原本的面貌,而身上的白色衣裳,更是黑一塊,青一塊,紫一塊的,也不知他是怎麼沾上這些不乾淨的色彩。
兩泡淚掛在眼角,看起來只有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盤著腿,委屈地坐在路中央,抱怨不斷:「這是什麼路嘛,才走幾步,就絆人倒地!太過分了!」
嘟了嘟嘴,他正打算起身,前方驀地傳來馬蹄聲,車輪轉動聲。
「咦?」他跪坐在地上,好奇地張望著。
前方一陣模糊,馬蹄聲車輪聲越來越近,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了。
為首的是一輛看起來普通,但寬大的由兩匹馬拉著行走的馬車,後方跟了三騎。趕馬車的車伕在看到路中央的少年時,皺了皺眉,扯著韁繩,趕著馬,繞了過去。後方的三騎,尾隨馬車,從少年的身旁走過。
少年噘起嘴,大眼瞪著車馬,怔怔地望著它們若無其事的從他身旁經過。
漸漸地,那車馬聲遠去。
少年依舊跪坐於地,莫名其妙。
搔搔頭,他眨巴著晶亮的大眼,站了起來,拍拍髒兮兮的袍子,繼續走他的路。
沒一會,又一陣「哎喲」聲響起,少年再一次跌倒於地。
這會兒,那一直掛在眼角的兩泡淚,直直往下淌。
「痛,痛,痛!」揉著身上多處疼痛,他賴在上地,不想起來了。「過分,過分!人家只不過是第一次在不平坦的道路上走走,就摔了這麼多次數!要是讓那個傢伙知道了,不笑死才怪!」
腦中不禁浮上一張神色冰冷的臉,他忿忿地哼聲。「什麼嘛,當下人比主子還要拽!才不要受他的氣呢!」
但想起那人偶爾的溫柔,他又癟嘴。
是啦,他也知道有時候自己是任性了一點點,但,身為下屬,不是應該遷就一下主子的嗎?哪有身為下屬的,會不客氣地揍主人的屁股?
一想到被揍屁股時的委屈與疼痛,他恨得咬牙。「討厭!我討厭他!」
沒錯!因為討厭他,所以,他要離家出走!他要離開那個討厭的地方,要去中原,去尋找他的另一半!
思及此,小臉一亮,精神又來了。
欲起身,又聽到車馬聲。
咦?他望向前方,看到一輛車和三騎人馬由遠而近。
有點眼熟呀!
為首的馬車慢慢地接近他,然後,趕馬車的男子鎖著眉頭,瞪著他,從他身邊經過。
後面三匹馬上的人同樣掃他一眼,慢慢地從他身旁走過。
少年鼓著腮,轉著頭,視線跟著車馬移動。
直到他們遠去了,他聳聳肩。
當第三次跌倒於地後,他欲哭無淚地癱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走了。
從城裡走到郊外,不過幾里路,他,他竟然足足摔倒不下百次?
全身的骨骼都在疼痛,他悲哀地想。如此下去,他別想去中原了!聽說,從南蠻到中原,之間的路途不只千里!
啊啊啊!
他捧臉。
太、太悲慘了吧?!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生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自怨自艾了許久,那熟悉的車馬聲又來了!
此次他沒有好奇地張望,只一味地沉靜在自己的悲慘之中。
馬車,緩緩地走近他,然後,在他身前停下。
那三匹馬,亦相繼停下。
一行人,就這樣停在悲哀少年的身前。
少年一開始沒察覺,直到發現車馬聲消失得突然,方抬起頭,赫然入目的是近在咫尺正噴著鼻氣的駿馬。
「呃?」他嚇了一跳,向後爬了爬。
「小孩——」趕馬車的車伕面無表情地開口。「去『鳳凰城』怎麼走?」
少年眨巴著大眼,左顧右盼。小孩?這裡有小孩子嗎?
車伕再次開口。「小鬼,問你呢!」
「小鬼?」少年錯愕地用小巧的指尖點點自己的鼻尖。「我?」
不是他是誰?車伕不悅地瞪眼。這裡除了他一個小孩子,還有別人嗎?
見車伕沒有否認,少年騰地一躍而起,大聲嚷道:「你罵誰小鬼?你¥#%……你這個冷面人!我日你的¥%%¥……」
車伕忍氣聽少年一連串忿恨的咒罵聲,其間還雜夾一些聽不懂的方言。馬車旁兩匹駿馬上的青年在聽到少年用悅耳的聲音罵著粗魯的話時,不禁揚起嘴角。而排在最後面的騎士,全身裹著披巾,看不清臉。
直到罵得口乾舌燥,少年方不情願地停下來,從腰間取下裝水的皮囊袋,喝了幾口水。正要來第二波的咒罵時,車伕及時阻止他。
「你罵夠了沒有?」
「沒有!」少年將水袋塞回腰間,抱胸,高傲地抬起有著瘀青的下巴。
「你——」車伕額際青筋都要暴裂了。
左側馬上的褐髮青年看不過去,便低下頭,笑容可掬地問:「小朋友……請問……」
「誰是小朋友啊!」少年惡狠狠地頂了回去。
褐髮青年的笑容僵在臉上,而右側馬上的藍眼青年悶笑出來,褐髮青年瞪了瞪他。
藍眼青年咳了一聲,有禮地問道:「這位小公子,不知『鳳凰城』……」
「小公子你叫誰?」少年斜眼睨他,扁嘴。
天啊!
吃了癟的三個人,一致翻白眼。
今天是怎麼了?他們竟遇上一個小煞星!
揉揉太陽穴,車伕抬頭望著林子上頭的一方小天空。少年噘著嘴,神情倨傲。一陣詭異之後,馬車內傳出一道男子低沉慵懶的聲音:「陸竣,為何不前進?」
車伕立即挺腰,回頭恭敬地道:「回主上,這林子奇異,屬下繞了幾圈繞不出去。前方有個小孩,南蠻人的穿著打扮,屬下正欲問路。」
少年耳尖,聽得一清二楚,聽到車伕的話語,他不悅地衝著車伕嚷道:「喂,你罵誰是南蠻人啊!你們才是野蠻人哩!」
清脆的聲音迴盪在諾大的林子內,幾個大人同時蹙起眉頭,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樣。這孩子是誰家的,怎麼如此粗野。
馬車的車門被輕輕地推開,露出織錦厚重的車簾,一雙酥白的纖手撩開了簾子,隨後,露出少女柔美的臉蛋兒,而少女身邊坐著一名男子,光線灰暗,看不清臉,只覺得男子一身貴氣,非富即貴。
坐在馬路上的少年好奇地伸伸脖子,鼓起兩腮,瞪著車內。
車內的男子掃了眼少年,便道:「公子怎地坐於地上?摔著了吧?陸竣,還不去扶公子起身?」
被喚為陸竣的車伕立即下馬,來到少年身邊,略是無奈。「在下扶公子起來吧。」
少年瞅瞅他,拍開他的手。「不要!我要他扶我起來!」手一指,指著車內的男人。
陸竣皺起了濃眉,黑眸中精光一閃,一絲危險氣息射向少年。少年毫不威懼,嘟著嘴兒,無禮地伸著指頭。
馬上的兩名青年挑了挑眉,頗有看戲的味道。
「休得無禮!」陸竣沉聲喝道。
少年高傲地晃晃腦袋。「你們不是要問路嗎?問路有你等這般趾高氣揚的麼?」
趾高氣揚?到底是誰趾高氣揚啊?
車內的男子輕輕一笑,隨即一閃,少年只覺得一縷清風撫過,眼睛一眨,一道頎長的身影立於眼前了。
他張了小嘴兒,怔怔地抬頭直視。
一襲乳白淡金織繡的長袍,一頭飄逸飛揚如絲的黑髮,一張俊美如斯,泛著淡笑又參合高貴神秘的臉龐,男子優雅而華麗,俊逸而挺拔,看似和藹,實則深不可測。一挑眉,一瞇眼,便能定人生死?
「在下梵雨,請問公子,去『鳳凰城』的路怎麼走,能否告知在下?」男子彬彬有禮,言語上諸多客氣。
少年伸出手,眨眨眼。男子會意,接過他的手,欲扶起他,少年卻一扁嘴兒,將另一手也伸了出來,略為撒嬌:「抱——」
一旁的陸竣臉鐵青,怒氣騰騰,馬上的兩名青年更是差點滑落跌於地上。
男子——梵雨笑笑,輕柔地將少年抱了起來,少年笑臉一展,高高興興地摟住梵雨的脖子,將髒兮兮的小臉在他潔白的衣服上蹭了兩下,留下一團黑痕,這方開心地道:「我叫小月,你們叫我小月就可以了。嘻嘻,你們要去『鳳凰城』啊,我知道哦!因為我就是從『鳳凰城』裡跑出來的,而這個林子是唯一的出入口,沒有地圖的人是走不出去的。你們想要地圖嗎,我有哦。」
少年似乎非常喜歡梵雨的懷抱,一開口便滔滔不絕。其他人一臉不可思議,為何差距這般大啊?同樣是問路哦!
梵雨摸摸他的頭,笑問:「那麼,小月可否將地圖借梵某一用?」
「這個啊……」黑珠子一轉,小月嘴一咧,道:「好啊!不過得從我家裡拿啊!」
「哦,那麼你家在何處?附近麼?」梵雨耐著性子問。
「是啊,就是不遠處嘛,『鳳凰城』囉。」小月天真地回答。
其他人聞言,立馬黑了臉。這是什麼回答,這少年莫不是白癡?
「小月,你是如何從『鳳凰城』來到這裡的呢?」梵雨還算有理智,繼續發問。
小月白他一眼,彷彿當他是傻瓜。「自然是走到這裡的啊!真笨!」
梵雨嘴角揚了揚,普天之下,還不曾有人敢罵他笨。這小鬼不知死活,膽大包天啊!
「那麼,能否請小月帶我們去『鳳凰城』呢?」
小月歪著小腦袋,扁嘴。「不要!我可是從『鳳凰城』裡逃出來的耶!」
好想……好想抓過這小鬼打一頓屁股啊!陸竣雙眼冒火,差點兒撲過去行兇了。似乎感到旁邊危險的氣息,小月更梵雨的懷裡縮去。
梵雨含笑,摸摸小月的小臉,接著用手指摩挲著他的細頸。「小月餓不餓?」
一陣咕嚕聲響應,小月微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望向梵雨。
「餓了是吧?」梵雨抱著他來到馬車邊,車內的少女抿著嘴,從車內端出一盤香噴噴的點心。看到點心,聞到香味,小月吞吞口水,摸摸扁扁的肚子。「我要吃……」
梵雨笑得非常柔和。「小月是聰明的人,知道一物換一物的道理吧?」
小月舔舔嘴,盯著近在咫尺卻吃不到的點心。「好嘛好嘛!我帶你們去『鳳凰城』就是啦!」
唉,果然還是小孩子!梵雨向少女示意,少女拿了一個香糕遞給小月,小月立即抓在手裡,放在嘴邊舔咬著。心滿意足的吃完一個,猶意味盡,梵雨道:「小月是否該回報我們的好意呢?」
小月盯著盤裡的香糕,吞吞口水道:「知道啦,你先把吃的給我!」
「那可不行。」梵雨婉拒。「梵某怎知小月不會食言呢?」
小月皺了皺秀氣的眉,嘟嘴。「討厭,我說會帶你們去就會帶你們去啦!」
「口說無憑,難以信服。」梵雨雖在笑,眼裡卻沒有笑意。小月縮了縮肩,抬起小腦袋,張望了兩下。「好吧,你抱著我騎馬,我就給你們指路。」
好個得寸進尺的小鬼!其他人咕噥。陸竣上前道:「由在下帶小月公子騎馬吧。」
小月立即挨近梵雨,一臉嫌棄地對陸竣道:「我不喜歡你!」
梵雨略為頭痛地歎氣,示意馬上的藍眼青年下馬,藍眼青年聳聳肩,利落的翻身下馬,然後梵雨抱著小月,上了馬背,小月驚呼一聲,異常興奮,拍著雙手,興高采烈。
藍眼青年搖搖頭,翻身上了褐髮青年的馬,與他同騎,褐髮青年以肘頂頂他,舉止間略為親密,同時,藍眼青年不禁向後面馬匹上那掩了臉的男子看了一眼。
「可以走了?」梵雨低頭問懷中的少年。小月手一伸,指著點心。「那個啦……要……」
陸竣將點心取過來,遞上,梵雨伸手拿了兩個,塞進小月的手裡,道:「到了『鳳凰城』,再全部給你。」
小月貪嘴地咬著點心,點點頭。「知道啦,真是狡猾。」
陸竣大歎一聲。到底是誰狡猾啊?
終於,一行人再次上路了。帶著一個有點脫線又異常精明的小煞星,向「鳳凰城」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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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城,鳳凰門所在。鳳凰門,鳳凰所在。
「鳳凰城」乃南蠻最大的城池,城民安居樂業,世代富裕,城民信奉鳳凰,擁「鳳凰門」門主為城主。欲當「鳳凰門」門主者,須火燒三味真火,浴火重生者,方有資格成為萬民擁戴的城主。現城主冰綾凰月,年方十四,在位卻十年之久!由三位長老,四位護衛一同輔佐,使「鳳凰城」更加繁榮昌盛。
然,「鳳凰門」在中原人眼中,隱蔽而神秘。門主冰綾凰月不曾在江湖上露過面,更無多少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半年之前,中原江湖上傳言,冰綾凰月被「暗鬼門」的殺手所殺,這個消息震驚武林,然而,「鳳凰城」裡,卻風平浪靜,毫無波動。於是江湖人猜測,冰綾凰月並沒有死。鳳凰能浴火重生,豈是普通人能殺的?
近半年來江湖傳言,中原「暗鬼門」神出鬼沒,不少門派的掌權者被暗殺,加上「無鞘劍派」的「無鞘劍」被盜,「滌塵閣」裡的聖水被偷,遠在西域的「摩雷國」失了「鎮國之寶」,幾件驚天動的事一暴出,便人心惶惶了。有奇人異士,觀天象,預測凶星聚集,風雲變幻無常,人間將有大難發生。
諸多傳言,到處散播,而封閉的「鳳凰城」,卻仍然安靜如昔。
一隊人馬,身著侍衛衣服,頭戴金盔,腰繫嵌玉寶劍,凝冷著臉,在街道上奔馳,街道上的老百姓看到這陣勢,相繼退出道,由他們暢通無阻。
「喲,這又怎麼了?」一個賣水果的老頭瞇眼問身邊的人。
「呵呵,老李,看來城主又調皮了。」一旁的中年人捻著短鬚,笑盈盈地道。
「什麼?城主又離家出走?」老李白眉一皺,頗是頭痛。「這一年半載的,出走不下百次,真是苦了當侍衛的。」
「可不,你看那領頭的,臉黑得像焦炭,渾身寒霜,看來氣得不輕。」
「啊,又是京大人出來尋人?此次是這個月的第幾次?」
「第二?第三次吧!」
「難怪……」
百姓們唏噓,議論紛紛,那隊人馬快速地穿梭於街道,往城門奔去。
城門大開,閒雜人等全都退至兩旁,恭敬地先由侍衛們出城。
正穿過城門,向郊外林子走去時,一輛馬車,三匹人馬迎而走來,兩方人馬一照面,都緩了緩,放慢了速度。
當侍衛一隊的領頭看清對方馬匹上的人時,冰眸一瞪,寒光直射,手一揮,身後的侍衛全都停了下來,等待著陌生車馬的接近。
騎在馬上,背靠著一個寬闊的胸膛,嘴裡津津有味地嚼著香糕,小月喜形於色,好不快活。
而趕馬的車伕與另外馬上的兩名青在看到前方城池牆上的「鳳凰城」三字時,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終於吃完了手裡的香糕,肚子飽得發脹,小月滿足地打個嗝,抬頭看到「鳳凰城」三字後,對後面的人說:「『鳳凰城』到啦,我的任務也完成了。」
梵雨低頭一笑。「多謝小月公子了。」
小月用袖子抹抹嘴,道:「助人為快樂之本嘛。」
「呵呵,說的是。不過,那些人是幹什麼的呢?小月公子?」梵雨淡淡地掃了眼將他們包圍起來的人馬。
小月一愣,抬頭定睛一看,看清了前方馬匹上那個全身寒氣的侍衛時,小身子一抖,大叫一聲,縮進梵雨的懷裡。「快逃快逃,魔鬼來了!」
梵雨挑眉,陸竣拉了韁繩,一臉狐疑,另外幾人更是莫名其妙。
領頭侍衛大喝一聲,十幾匹駿馬上的侍衛齊齊下馬,就是連圍觀的百姓亦聚集了過來,領頭侍衛冷若冰霜,上前幾步,小月不敢看他,縮在梵雨懷中發顫,領頭侍衛驀地屈膝下跪,其他人紛紛效仿,屈膝而跪。
梵雨等到人一驚,只聞恭敬的聲音起起落落:「恭迎城主,望城主速回『鳳凰門』!」
梵雨垂下眼,精光一閃,推了推懷中的少年,小月委屈地抬眼,扁扁嘴,歎了口氣,自梵雨懷裡出來,滑下馬,理了理髒亂的衣服,揚起下巴,全身隱隱散發出威嚴之氣。
「爾等請起,不必多禮。」
平淡生威的話,差點令不知情的人掉了下巴。
領頭侍衛帥先站起,來到小月面前,沉聲道:「請門主隨屬下速回鳳凰門。」
小月眼一瞇,怒瞪領頭侍衛。「你敢命令我?」
「屬下不敢!」領頭侍衛冷硬地道,「門主一意孤行,驚動了長老,屬下等只是尊從長老之命,望門主莫要為難屬下。」
小月臉一沉。「我知道了。轎子呢?」
領頭侍衛手一拍,一頂轎子立即從人群後顯現,四名高大壯碩的侍衛抬著轎子出現。
「請門主上轎。」領頭侍衛退開一步。
小月揚著冷傲地笑,抬腳走向轎子。
「且慢——」忽來一道聲音,阻下了他。小月回首,望向仍坐在馬上的梵雨。
「有何貴幹?」
梵雨下了馬,慢悠悠地踱向他,黑眸懶洋洋地打量了番神色全然不同的小月,道:「小月公子,恕在下冒昧,公子可是『鳳凰門』門主冰綾凰月?」
小月不語,一旁的侍衛暴喝:「大膽,誰允爾等直呼城主名諱!?」
小月不悅地冷瞪那開口大喝的侍衛,侍衛受驚,低下頭,退至一邊。
「我便是冰綾凰月。」小月沒有否認。
梵雨正色,單手負於背後,眉宇間流露著尊貴之氣,嘴角一揚,道:「巧,梵某來自中原,正欲尋找『鳳凰門』門主冰綾凰月。」


第二章
火紅的殿堂,鳳舞凰飛,壯大的柱子,繚繞著長年不息的火焰,火焰艷紅,將殿堂映得金碧輝煌。
衣服髒亂,蓬頭垢面,冰綾凰月跟著侍衛長玄京進入了這火紅殿堂。殿堂裡,左上位坐著一位白鬚老者,雙目不怒而威,神情嚴肅,全身散發著陰冷之氣。他左右兩側分別坐了兩名老者,捋著灰白長鬚,若有所思。
進入殿堂後,玄京向白鬚老者下跪:「稟大長老,門主已到。」
白鬚老者冷哼一聲,冰綾凰月上前一步,面無表情。
「凰,你可知錯?」白鬚老者沉聲問。
冰綾凰月冷眼一睨,撇撇嘴。「凰兒不知錯在哪裡,請師父指點。」
「你……」白鬚長者拍擊扶手,直立而起。「你私自出城,屢犯門規,鬧得『鳳凰門』上上下下不得安寧,除了任性妄為,你還有何作為?身為『鳳凰門』門主,應以身作則,竭力繁榮『鳳凰城』,為世代子孫造福!但你如此不知輕重,一年到頭想著逃出『鳳凰城』,搞得城裡雞犬不寧,擾亂民心,累及多少侍衛?凰,你乃『鳳凰城』城主,『鳳凰門』門主,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一點都不稀罕!」冰綾凰月毫無反省之心。什麼「鳳凰城」城主,「鳳凰門」門主,儘是束縛他的枷鎖,不要也罷!
「你——」白鬚老者怒髮衝冠。「小蓄生!如此不知悔改,可對得起歷代門主?對得起先祖?」
冰綾凰月嘲弄地笑。「玄長老,爾敢對門主如此不敬?辱罵『鳳凰門』門主,該當何罪?」
其他人一驚,白鬚長者更是鐵青了臉,另外兩位老者急急起身,下跪於地,冰綾凰月一甩袖袍,步上高堂,威嚴地坐於寶座,雙手往扶手上一搭,黑眸一瞇,冷聲道:「玄長老,還不下跪領罪?」
白鬚長者顫抖著白眉,硬著雙肩,徐徐跪於地上,向寶座上的少年折腰。
冰綾凰月道:「玄長老,念你為孤之尊師,對孤有養育之恩,爾之罪,孤便不欲追究,進『玄天樓』靜思十日便罷。」
玄長老抖著音,謝恩。「老臣尊旨,謝城主寬宏大量。」
「洪長老,帶玄長老下去吧。」冰綾凰月道。
跪於左邊的老者忙道:「臣尊旨。」
須臾,兩名老人彎著腰,寞落地出了殿堂。
空曠的殿堂上仍跪著兩人,黑衣老者與侍衛長玄京。
冰綾凰月對黑衣老者道:「今日孤帶回幾位朋友,墨長老前去好生安置他們,不得怠慢了他們,可知?」
「臣尊旨。」
「下去吧。」冰綾凰月揮揮手。
望著殿堂上的最後一人,冰綾凰月揚起輕鬆的笑容,面目微微柔和,坐姿開始犯懶,不再規矩,雖一身污垢,卻掩不去他的雍容華貴。「小京,你又立了大功啊。」
一直低著頭的玄京恭敬地回道:「臣不敢當。」
「有何不敢當?屢次尋回離家出走的門主,功不可沒啊。呵呵,你來『鳳凰門』半年,便以卓越的能力當上侍衛長,其能力不可小覷。每次孤出城不過一兩個時辰,你便能尋到孤之所在,呵呵,孤有如此忠心的侍衛,實乃孤之幸也。」
「城主謬讚,臣能力微薄,欲請辭侍衛長之職。」玄京叩首。
「什麼?你要辭了侍衛長之職?不可!」冰綾凰月不悅。「罷了,你的木魚腦袋在想什麼,我還不知?下去,下去!」
「臣告退。」玄京再叩首,方恭敬地退出去。
待人走遠,諾大的殿堂裡,只剩下寶座上的冰綾凰月。
漸漸地,姣好的嘴角揚起,泛出一抹詭異的笑,隱藏在陰影下的黑眸冷光乍現,雙手搭在扶手上,成爪,直冒青筋。
「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聲由小漸大,充斥在整個殿堂內。
這——便是「鳳凰門」門主之威?這便是……「鳳凰城」城主之權?一城之主,儼然乃一國之主?城主有錯,臣子們誰敢管教?即便是為門主之師,「鳳凰門」的大長老,面對「鳳凰門」門主,亦只能跪地領罪!
多少次了呢?
冰綾凰月斜倚在寶座上,諷刺地打量著鳳凰繚繞的殿堂。
身為他的師父,「鳳凰門」的大長老,多少次被屈於「鳳凰門」門的權威之下?由一個諄諄教誨的長者尊容彎腰成一個伏地而跪的臣子?
滑溜的舌尖在嘴角舔了舔,凝視柱子上的鳳與凰,喃喃:「鳳兮,看到了嗎?這便是鳳凰之威啊!呵呵,多麼好用?鳳兮,鳳兮……你為何離我而去?汝可知,吾思汝已有十年之久……」
**** **** ****
「奶娘,奶娘……小凰兒回來了!」
雅致的庭院,百花齊放,彩蝶飛舞,香飄千里。渾身髒亂的冰綾凰月一進庭院,便放聲大喊,蹦蹦跳跳地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小祖宗,可回來了!」屋裡奔出一名老婦人,迎上跳跑過來的少年。「哎喲,我的小祖宗啊,你怎麼又弄得一身髒啊?」
冰綾凰月撲入婦人的懷裡,撒嬌。「奶娘,凰兒摔得一身傷呢!」
「啊?」婦人連忙翻起他的袖子,一看那細腕上全是青痕,當下心痛得掉下眼淚。「這可了得!?我的小祖宗啊,你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己?」
「哪有啊!」冰綾凰月委屈地抱怨。「都是那道路的錯,坑坑窪窪多不勝數,小凰兒走慣平地,那種路子太折騰人了。嘻嘻,我已命下屬們去鋪路,修造一番。」
「該修,該修!將老奴的小祖宗摔成這樣,那路子早該修了。」憐愛地摸摸懷中少年的頭,柔聲道,「來,奶娘帶你去聖池裡去沐浴,泡個澡,身上的傷便會好。」
「好啊好啊!奶娘,小凰兒可不可以要求青雀姐妹來服侍啊?」晶亮的大眼一眨一眨,好不可愛。
「行,行,自然可以!小凰兒可是一城之主啊!」婦人拉著他的手,笑說,「奶娘早聞門主歸來,便命青雀黃鸝兩丫頭在聖池候著了。」
「嘻嘻,還是奶娘疼小凰兒。」冰綾凰月高興地跟著婦人穿過連著庭院的一扇石門,來到另一番天地,進入一條通道,走上約莫半刻鐘,便入了一個洞穴。洞穴並不昏暗,數十顆碩大的夜明珠綻放出奪目的光彩,照亮了諾大的洞穴。洞內雕欄玉柱,輕紗縵簾,臥床香衾,鼎爐熏香,儼然是一間華麗的房間。
兩名丫環打扮的少女恭候在縵簾旁,一見冰綾凰月進入洞穴,便挽起縵簾,簾內立即湧出水氣,水聲潺潺。冰綾凰月輕笑一聲,走了上去,拉過兩名丫環,進入了簾內,婦人含笑候在外面。
「嘻嘻……」
嬉笑聲逐漸從簾內傳出,水聲嘩嘩,伴隨著少女的笑罵聲。縵簾內,天然而成的水池中,少年赤裸著白玉般的身體,瀑布般的青絲一洩而下,浸在冒水霧的池中,兩名少女身著輕紗,同他一起站在水裡,一個為他擦身,一個為他洗髮。
「哎呀,哎呀,青雀妹子,你莫在我身上亂摸啊!」冰綾凰月閃躲著少女的手。
頭系青絲的少女佯怒。「好主子,您不讓奴婢碰,身子怎洗得乾淨?」
「可是好癢嘛!」冰綾凰月扁嘴。
洗著他長而烏黑的髮絲,黃鸝以指梳著他的濕發。「好主子,怕癢便不該叫奴婢們侍候啊。」
冰綾凰月伸手抱住黃鸝的細腰,在她臉上親了一記。「我喜歡你們啊,呵呵,何況,我自己不會洗澡呀!」
青雀搖搖頭,繼續清洗大業。「別躲了,你一身傷痕,外加一層污垢,髒得很呢。」
「呀呀呀!」冰綾凰月痛呼。「輕點,輕點,好妹子,你要擦破哥哥的皮啦!」
「少妹子來妹子去的!」青雀彈指敲他的額頭。「咱姐妹可比你大多了。」
「胡說胡說!」冰綾凰月一手摟一個,嘟嚷。「你們明明都比我小,我只是長得慢一點啊!」
青雀與黃鸝對望一眼,有點憐惜地望著十年不變,一如十四歲少年的主子。
「討厭!」冰綾凰月推開她們,趴在池邊,鼓起腮梆子,踢著水。「為什麼我長得那麼慢!嗚嗚,明明十年前長得很快,一下子就長到十四歲了,可是現在……還是這般模樣,叫我怎麼去抱女人嘛!」
「噗哧——」前段話聽得令人傷感,最後一句話聽得人發笑。青雀挨上去,撫摸他光滑潔白的肩,貼著他的耳,輕語:「好主子,您若喜歡,奴婢們可以隨時侍候您啊。」
「不——要!」享受著背上的輕撫,冰綾凰月閉著眼,喃喃:「我的身子……可是鳳兮的呢!」
聽到「鳳兮」二字,兩丫環皆露出傷痛的眼神。
「鳳兮……鳳兮……你為何不回來!」輕閉的眼裡,滲出淚水,少年驀地嚎哭。
「哎……主子……」青雀和黃鸝都慌了,上前安撫。「主子莫傷心,鳳……鳳兮主子應該……應該很快便會回來了……」
少年眼一睜,犀利如劍。「說慌!你們每一個人都在說慌!」
「門主……」
「出去!」少年大喝。「出去!你們給我出去!」
「門主……」兩少女猶豫。
「滾!」
暴喝一聲,兩少女驚嚇得爬出水池,濕漉漉地出了縵簾。簾外傳出婦人歎息聲,不一會,腳步聲遠去,外面已空無一人。
狠狠地以手捶著水面,濺起朵朵水花,冰綾凰月孤伶伶地立在水池內。
騙子!全都是騙子!
身子一縮,蜷成一團,整個人沉浸在聖水之下,黑髮如幕,飄浮在水中。許久之後,他慢慢地自從水裡探出頭,拖曳著青瀑般的髮絲,一步一步踏上台階,出了水池,赤裸的身體上,佈滿水珠,腳踩著清澈見影的大理石地板,一步一個水印,白玉般的少年伸出纖細的手,一揮,貼近牆壁的紗布落下,露出一面巨大的水晶鏡。
水晶鏡裡,印出少年優美的裸體,輕輕一笑,少年徐徐地接近鏡子,雙手按上鏡面,臉貼了上去,凝視著鏡中稚嫩的少年臉龐,他伸出舌,舔向鏡中少年的唇。
「嘻嘻……」他低笑著,撫摸著鏡面,身子緊緊貼著鏡子,微微喘息,兩腮泛紅。「鳳兮……我的半身,唯有……在這裡,我方能看到你,親近你……」
**** **** ****
「呼,好累啊!」
往柔軟的床上一躺,鴻羅恨不得永遠躺在床上不下來了。伸展四肢,躺成大字形,閉著眼,舒服地呻吟。
一隻纖手伸了過來,捏住她的小翹鼻。
「呀……」鴻羅倏地睜開眼,看到冰漓邪惡的笑臉,沒好氣地嘟嚷:「你幹什麼!人家正舒服呢!」
冰漓鬆了手指,晃了晃,道:「就算再舒服,你也得給我起來。」
「可是人家真的好累嘛!」鴻羅埋怨。「從『摩雷國』一路狂飆了半個月,好不容易進入中原,又莫名其妙地跟著主子馬不停蹄地來南蠻的『鳳凰城』。趕路趕得全身都酸痛呀!」
冰漓倚著床,吁口氣。「說得也是。不過,主子還得我們侍候呢。」
鴻羅哭喪著臉,勉強爬起來。「身為侍女真是可憐啊!」
冰漓點點她的額角。「由得你選擇?快起來,為主子打點一下行李。」
「知道啦!」
離開香噴噴的床,無奈地跟著冰漓出門。
充滿異族風格的房間裡,兩名男子席地而坐。一名優雅尊貴的男子隨意地靠坐在席蒲上,一身華美的衣服鋪了一地,墨黑的長髮一洩而下,垂至木質地板上,分做幾綹,蜿蜒成水。
坐於他旁邊的男子較為拘謹,曲膝而跪,雙手擺在大腿上,略低著頭,目不斜視。
華衣男子伸了個懶腰,道:「小鴻羅怎麼還不端茶來?」
正說著,門外一陣腳步聲,房門被推開,出現冰漓和鴻羅的身影。兩人正端著茶和點心,脫了鞋在門口,踩著木質地板,將手上的托盤放在男子身前的茶几上。
「好主子,知道您渴了,這不來了?」冰漓笑著將茶遞給華衣男子。
華衣男子梵雨接了過來,啄了一口。「好茶。」
「陸竣大哥,你也喝吧。」鴻羅遞了一杯茶給旁邊的拘謹男子。
陸竣接過來,道了謝。
飲下半杯茶後,梵雨問冰漓。「小炙兒和那兩名法師呢?」
「回主子,冷公子在房裡休息,兩位法師出去逛街了。」
「呵,那兩個傢伙精力可真旺盛。」搖搖頭,瞟到兩名丫環眼下的黑暈,知道她們累了,便道:「你們回房休息吧,這裡暫時不需要你們侍候。」
鴻羅雙眼一亮。「多謝主子!」
拉了冰漓,興高采烈地出去了。
兩杯茶下去後,梵雨轉著精緻的茶杯,道:「倒是出人意料,『鳳凰門』的門主非同尋常。」
「屬下暗查過,冰綾凰月看似是個稚嫩小子,實際上做事手段果斷辛辣。」
「不錯。他雖表現得天真無邪到近乎白癡,實則深不可測。呵呵,是有個趣的人。」
「只是不知……他的心有何作用,何以例為六寶之一?」這是陸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這個啊,的確令人匪夷所思。」梵雨伸了伸腿,這種跪坐的姿勢果然累人,他還是喜歡中原的椅子。「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你也去休息吧。唉,真不該答應『那傢伙』的要求,累人耗精力。」
思及「那人」,陸竣不禁皺眉。說來此次之所以會到南蠻,都是拜「那人」所賜。幾個月前,他們仍在西域「摩雷國」,因天朝新帝的一封家書,一行人不得不收拾行李回中原,而「摩雷國」的太子雷溯帶了兩名法師同行。馬不停蹄的趕了半個月進入中原時,遇到了一個神秘的人。由於主上曾經欠了那神秘人一個人情,那神秘人便趁機敲詐,要求他們帶他去南蠻,混進「鳳凰門」。於是,他們一行人又轉個方向,往南蠻飛奔。南蠻位於南方,路途遙遠不說,道路十分難行,障氣濃,蟲子多,濕氣重。他們等人克服重重困難,終於接近「鳳凰城」了,卻在必經之路的林子內迷失方向。在林子內繞了三回,三回遇到路中央的小鬼頭,於是他們停了下來,向小鬼問路。這一問之下,終於問對了人。卻不料,那小鬼竟然是「鳳凰門」門主。
恭敬地退下,順道帶上了門。他搖搖頭,打算休息一下後便到處探探消息。
房裡只剩梵雨一人了。將茶水點心吃了大半後,慵懶地打個呵欠,靠在茶几上閉了閉眼,猛地精神又一振,便起身出房了。
房外庭院花香不斷,細水長流,他無暇欣賞。快步來到間隔幾間的房門前,沒有敲門,便推門而入了。
在廳內看不到人影,他揚起一抹邪笑,直朝內室臥房走去,果然在床鋪上看到要找的人。
無聲無息地接近床,低頭微視,只見床上的人側躺,一頭金髮柔軟的鋪散在軟枕上,臉面朝裡,看不清。伸出手,撫了下那一頭金熠熠的髮絲,瞬間,手腕被扣住,床上的人已醒。
梵雨坐於床上,

任由床上的人死扣住自己的手腕,伏下身子,凝視那警戒的紅眸。
「小炙兒,繼續睡吧。」
冷炙冷冷地瞥他一眼,厭惡地皺了下眉,鬆開了梵雨的手。
梵雨笑著摸摸他的額,發現有點燙。「身體似乎不怎麼好啊,呵呵,你大病初癒加上長途跋涉,果然難以支撐,要你坐馬車,偏又不肯,真是個倔強的孩子。」
「滾。」悶在被裡的人哼了一聲,對梵雨的關心漠然視之。
梵雨寵溺地揉揉他的發,合衣在他身邊躺下。冷炙立即寒了臉,手肘一頂,要推他下床。梵雨手一擋,將他整個人攬入懷中,半壓著他,臉埋在他的頸間,吹了口氣。
「小炙兒,莫調皮,你累了,好好休息,我陪你。」
冷炙掙了掙,掙不出,只好由著他,眼一閉,轉過臉不去理會。
真像一隻小貓兒。梵雨低頭吻他的頰,壞心地撲捉到他顫了幾下,呼口氣,不再逗他了,便抱著他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這個冰冷的殺手呀,終是成了他的掌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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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主,屬下已請梵公子等到『嘯鳳樓』了。」玄京面無表情地向趴在軟榻上玩著小貓兒的冰綾凰月稟報。
正玩在興頭上,卻有人壞心情,冰綾凰月將貓兒摟在懷裡,不悅地瞪瞪跪在地上的人。「起來起來,沒事不要老跪著,看著煩。」
玄京絲毫未動。「請門主速到『嘯鳳樓』。」
冰綾凰月跳下軟榻,來到玄京面前,蹲下身子,與他平視。「小京呀,你為何總是這般冷硬如石呢?」
玄京低著頭,不語。
伸指,拉拉對方的臉皮,冰綾凰月嘖嘖稱奇。「明明臉皮也是軟的嘛,可是為什麼看起來硬硬的?」
「請門主莫再玩笑。」玄京的臉色開始發青了。
扁嘴,指責:「你凶我!」
「門主——」青筋暴出,可見生氣了。
「不好玩!不好玩!」冰綾凰月站了起來,抬腳踢踢仍跪著的人。「走走,我們去『嘯鳳樓』。」
抱著小貓兒,嘟嚷著出門。
靜靜地自地上站起,尾隨他而行的玄京,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光。
抱著貓咪,神情肅然的走在道上,門徒僕人見了他,無不行禮下跪,他視若無睹,倨傲地走過。
來到「嘯鳳樓」,侍女恭敬地為他開門,他慢慢地踱了進去。
冰綾凰月一進來,便看到梵雨閒散地坐在桌前,揚著笑,逗坐於身邊的金髮少年,而兩人身後站了一位碩壯的男子,腰間繫劍,可能是侍衛之類。側坐的兩名青年正在交頭接耳,異族人打扮,身後有靈光,可見有法力,而窗邊靠了兩名丫環打扮的少女,正依著窗看外面的風景。冰綾凰月的出現,這幫人並未起身行禮,仍是各行其是。
「讓你們久等了。」冰綾凰月率先開口,踱進屋內,身後跟著侍衛長玄京。
梵雨這才抬起頭,向他望了一眼。「不久,也才半個時辰。」其他人陸續回神,瞅著邀他們來此自己卻遲到的主人家。
冰綾凰月輕笑一聲,抱著貓兒跳到梵雨面前,身子一傾,趴在桌前,將貓兒放在桌上,手指點向梵雨身邊的金髮少年。「他是誰?昨天好像沒有看到他呀!」
梵雨笑笑。「他呀,是小炙兒,梵某的……親親寶貝。」說著便摟過冷炙親了一記,對方立即以殺人式的眼神回敬過去。
冰綾凰月張大了小嘴。「哇——」
「城主不妨坐下來,漫談?」梵雨問。
冰綾凰月挨著他坐下,雙眼仍緊盯擁有罕見外表的冷炙。「你確定他是人嗎?」
其他人聞言,不禁汗顏。陸竣不禁為他捏把汗,這小子真不知死活,竟敢在殺手面前胡言亂語。宿白鳥和貓仔微皺了眉,這南蠻人竟敢對他們的太子不敬!
紅眸泛起血氣,銳利的視線射向冰綾凰月無辜的臉,蜷在桌上的貓兒倏地豎了毛,害怕地弓起身子,貓眼直瞪散出殺氣的冷炙,梵雨低低一笑,冰綾凰月眨眨眼,抓過貓兒,摟在懷裡安撫。
「他長得真漂亮,頭髮像金絲,眼睛像紅寶石,皮膚皙白,好似從畫裡出來的一樣。」
梵雨揚揚眉,挑起冷炙的一縷金絲。漂亮?的確很漂亮呢。
「不知城主邀我們來此有何要事?」他漫不經心地問。
「叫我小月或是小凰兒啦,叫城主多見外!」無視冷炙殺人般的眼神,有些羨慕梵雨能對那冰雕似的美人兒動手動腳。「我叫你雨哥哥,好不好?」
「好呀。」梵雨像大哥哥般摸摸冰綾凰月的頭。
鴻羅和冰漓搖搖頭。真是個會攀親帶故的小鬼呀。見他老挨著主子,不禁為那金髮少年擔心了起來。這「鳳凰門」的門主不會是對主子有意思吧?當初一照面,他便要主子扶他起來,而且過分地要主子與他一同騎馬。
「雨哥哥,你們來『鳳凰城』有事嗎?」冰綾凰月天真無邪地問。
梵雨道:「只是慕名而來。」
「咦?慕名?慕什麼名呀?『鳳凰城』在中原很有名嗎?」歪著小腦袋,不解。
梵雨瞟了眼跟冰綾凰月進門,但默然無聲地站在一角的侍衛長,道:「在中原,『鳳凰門』素來神秘而具傳奇色彩,許多人好奇萬分。」
「會嗎?」冰綾凰月似乎不相信。「我沒去過中原呢,每次想去都被人攔下,唉。」
「小月為何想去中原?」
「找人!」托著下巴,冰綾凰月鼓著腮。「找一個很重要的人。」
「哦?」
歎了口氣,冰綾凰月哀傷地說:「可是怎麼都找不到。」
「很重要的人?」梵雨低問。
「嗯!很重要!」冰綾凰月收了哀色,換了張笑臉。「既然雨哥哥來玩,那便多住上幾日吧,再半個月,城裡有『浴火節』,到時候熱鬧非凡,不可錯過!」
「浴火節?」
「嘻嘻,每年一次呢!」冰綾凰月撫著懷裡貓兒的毛,笑。「火神降臨,鳳舞凰飛,是祈願的好日子。」
「如此好的日子,怎可錯過。」梵雨欣然答應,不經意地,再次掃了眼那面無表情的侍衛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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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鴻羅在梵雨的房門口張望了兩下,忽然背後被人一拍,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冰漓,不禁嗔怒:「你幹什麼嚇人啊?」
「你在看什麼?」冰漓一臉好奇。
鴻羅摀住她嘴兒,拉到一邊,低聲道:「主子不在房裡。」
「哦?」不在房裡,那她為何東張西望?她們倆同為主子的侍女,但輪流侍候主子。今天輪到鴻羅,她不進房裡侍候主子梳洗,反而在門口張望。
「主子在冷公子的房裡。」鴻羅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
「嘻,昨天主子也在冷公子房裡睡呀。」冰漓笑道。主子跟冷公子同房睡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主子房裡有人。」鴻羅抿了下嘴兒。
「咦?」冰漓側頭想了想。「啊,是他?!」
「嗯……」鴻羅搓了搓兩臂。「那個人……為何要主子送他來這兒呢?唉,真是的,人家好想回中原了,這邊的飯菜都不合味口。」
「好了,好了,你就別挑嘴了。」冰漓以纖指點點她的額角。「這些事,少知道為妙,咱們只要安份地侍候主子便可。」
「話雖如此,可是……」鴻羅還想說什麼,但冰漓噓了一聲,拉她到院子裡的假山後一躲,兩個丫頭小心翼翼地藏了身子。
緊閉的房門「咿呀」地開了,細微的腳步聲過後,兩人偷偷地探出腦袋,隱約看到一條纖細的身影在走廊上一晃而過。
直到人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兩人方吁了口氣,從假石後頭出來。
「那個人……好怪……」鴻羅喃喃。
「我們走吧,別生事。」冰漓拉她離開。
他們來「鳳凰城」兩三日了,跟隨他們而來的神秘人一直不曾露過臉,主子亦很少提到他,他們一行人進了「鳳凰城」,「鳳凰門」門主只為他們準備了五間房,主子、冷公子、陸大哥各一間,兩位法師一間,她和鴻羅一間。可主子跑去與冷公子同睡,自己的房間空了出來。卻不料竟是為那神秘人避人耳目的?主子為何要如此幫那個人呢?而那個人又有什麼樣的身份?他的出現,對「鳳凰城」來說,將會有何種義意?這些都不是她們所能過問的。她們只是侍女,只要侍候好主子便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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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無月之夜,寂靜。
燃著牡丹熏香的雅致房內,傳出一道道低沉的呻吟聲。
層層蠶絲輕紗後,一條人影赤裸地趴跪在地上,雙手束縛在前面,支在大理石地面,大腿分開,露出股間秘穴,一根粗大的玉製男根插在紅腫的小穴內。
少年披頭散髮,躺在一旁的美人榻上,一手支著頭,一手拿著書卷,細閱。
跪在地上男子的急喘,與美人榻上少年的嫻靜,造就了一股詭異的氛圍。當金獸香爐內的熏香即將燃盡時,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書,低眉瞅了眼跪於地上急需安撫的男子。
「想要嗎?」少年輕輕地問。
男子充滿情慾的臉低垂著,瞪著大理石地面的雙目迸射出寒冷的光。
少年伸了個懶腰,下了軟榻,流水般的髮絲披洩在身後,寬大的袖袍斂在身後,赤著腳,踏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悠閒地踱到男子後面,雙目盯著他股間吞吐著玉石的小穴,惡意的笑容緩緩浮現,他抬起小巧的腳,往男子的股間一踩,將露在外面的半截玉石粗暴地踩了進去。男子痛呼了一聲,即而又愉悅地低喘著,全身一繃,開始顫抖,後穴收縮,將粗長的玉石全部吞了進去,前面的性器噴射出乳白色的液體,染濕了地面。
少年冷眼看著男子因高潮而激動的扭著身子,高昂地呼叫出聲。
仍踩在男子股間的腳丫子挑逗性的往上爬,在男子的背上來回磨蹭著,男子低低地喘著氣,因吞了玉石的小穴不斷收縮,前方的男根顫抖著。
「啊,小京啊,你真可愛。」少年露出天真無邪的笑,腳丫子又回到男子的兩腿間,往下伸,腳趾靈活的夾住男子的性器,男子猛地一震。
「嘻嘻——」少年逗了幾下,便收回腳,又回到美人榻,斜身一趴,抱著精美鬆軟的靠枕,無辜地瞅著沉浸在性慾中的男子。
「唉,為什麼小京平日循規蹈矩、冷漠呆板,此刻卻可以表現得如此淫蕩?」少年的下巴搭在枕上,吐了口氣。
「是因為被下了春藥的關係嗎?」少年咕噥。啊,什麼時候起,他變得如此惡劣了呢?以他現在這般幼稚的身體,不應該接觸這種屬於大人間的遊戲呵。少年半瞌眼,腦海裡漸漸回憶起許多年前的一個下午。
那時候,他十八歲吧,外表卻仍是個十四歲少年的模樣。他的身體,停止長大了!不知從何時起,何種原因,他的身體,不再成長。那時候,並不感到奇怪,因他體質特殊,身體成長緩慢,乃百年不遇之事。在沒有鳳兮的日子裡,他因寂寞孤獨而變得偏激。身邊的人,全部在說謊,蒙蔽他,說著一個個醜陋的謊言。他厭惡,於是經常離家出走,跑到無人的地方,到處亂逛。
那時,剛過了十八歲的生辰,每年的「浴火節」,即是他的生日,同時,也是鳳兮的生日。他思念鳳兮,想他,想到心痛。他恨每一個欺騙他的人,沒有相伴的人在身邊,他憤恨地跑出了城,闖到城外的森林。那個森林,設了八卦陣,普通人若沒有人引指,是無法走出森林的。他對森林內層的陣法瞭若指掌,而外層陣法,始終無法參透,每每離城時,都在外層迷失方向。當時,他因摸索了一天無法摸出道路,只好往回走,卻在回去的路途中,隱約聽到草叢間傳出一陣陣怪異的呻吟聲。好奇,便走過去查看,當看到兩名男子赤裸裸地糾纏在草叢間時,他睖睜了。
兩名男子霍然發現有人,原本慌張的神色在認出來人是城主之時,陡然驚駭。
「你們在做什麼?」他問。
兩名男子手忙腳亂地抓散落在草間的衣服遮身,惶恐不安。
他冷眼逼視他們,揚起嘴角。「不必慌張,繼續你們的事。」
兩名男子僵硬了身子,起來不是,趴著也不是。
他沉下臉,命令:「做下去!」
兩名男子提心吊膽,城主有命,不敢不從,戰戰兢兢地繼續了。最初無法投入,之後情慾纏身,沒多久便無法自拔,忘了旁邊有人觀看。
他立於草叢間,冷視兩名男子糾纏了將近一個時辰。當兩名男子筋疲力盡之時,他開口問:「你們為何要如此做?」
其中一名男子紅了臉。「我們……我們在行周公之禮。」
不懂。他皺皺眉。「何為周公之禮?」
男子赧然。「那是……是夫妻間……會有的行為。」
「夫妻?夫妻不是一男一女的麼?你們皆是男子,算得了夫妻麼?」
「……我們相愛。」男子回答,臉上已無驚慌之色。
「愛?」什麼是愛?他不懂。他只知道,他一心思念鳳兮,這個世界,除了鳳兮,他誰都不要。那是一種愛嗎?他愛鳳兮?
「你們既然相愛,為何在野外行周公之禮?」
兩名男子沉默了許久,之後,其中一人開口:「兩個男子在一起……世俗不容。」
臉上,露出無限的悲哀。
他眨了眨眼,兩眼一銳利,道:「誰不容許你們在一起!孤回城立即下旨,為你們舉行婚禮。」
「城主?!」兩名男子被嚇得六神無主。
邪邪一笑,他道:「孤是城主,誰敢不從。」
於是,回城後,他下旨允許兩名男子成親,招來許多人的不滿,可誰在乎呢?他是城主,他的話,便是聖旨,誰敢不從?
從此之後,「鳳凰城」男人與男人亦可成親。世俗,呵呵,不過是人定的死規。
眼微睜開,耳邊迴盪著男人的低喘聲,觸目即是男人在瘋狂地玩弄自己的身體。因得不到慰藉,男人只好自行其力,不斷地摩挲著兩腿間的慾望。
唉,他真不是好主子呢。竟然看著下屬迷失在慾望之中而冷眼旁觀。
坐正身子,拂了一下流水般的髮絲,他低歎。他的身體啊,經過十年,仍是乳嗅未干的模樣。呵呵,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卻頂著一具發育不全的身體,該感到悲哀嗎?眼前上演著火辣的春宮戲,身體卻仍無動於衷。
「或許,我只對鳳兮有感覺?」他低喃。
鳳兮啊,你在何方?
嘶——
風吹得火燭搖曳。
全身一震,身子緊繃,雙眼銳利地瞪著門外。
有什麼……接近火壇?!
在碰觸……他的結界!
身影一晃,拖著一頭細水柔長般的髮絲,閃出了房。屋內,輕紗飛揚,熏香繚繞,男人低喘……
***** **** *****
「玄天樓」內,靜思中的玄長老驀地一震,眥目,驚恐地瞪著一團黑暗。那黑暗彷彿會吞噬人,陰冷地撲向他。他冷汗直冒,驚惶失措地大呼:「他回來了……他回來了……毀滅……」
窗扇猛不防被風刮開,窗紗狂舞,踩樓梯的聲音登登登地傳來,不一會兒,門外有人敲門:「玄長老,發生了什麼事?」
玄長老身子劇烈的顫動,雙目瞪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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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聖壇的幽徑黝黑陰冷。樹木在黑暗中張牙舞爪,急風吹得樹葉「沙沙」響。冰凌凰月拖著一頭長髮,面無表情地飄飛於小道上,精美繡有金鳳凰的衣袂隨風翻飛。
「咕咕咕……」夜鷹在樹林內展翅,他冷冷一笑,手一揚,袖袍一甩,一道光飛射而出,夜鷹慘叫一聲,「砰」一聲落地,之後,又悄然無聲了。
腳不沾地,飄忽地飛入前方的黑暗之中。漸漸隱身,在黑暗中沉靜了許久,突地一亮,原來是進了一個洞穴,穴內設有四個火壇,火壇中間擺了一隻巨鼎,鼎內懸浮著一顆火紅玉石,玉石燃燒,火焰生生不息。
盯著玉石,冰凌凰月飛身落於鼎之前,手探進火內,絲毫不怕火的灼熱,撫摸著那通體火紅的玉石。
「……偷竊者……」
空氣一滯,寂靜中驀地有人指控。
他一驚,鳳目一銳,掃視四周。
「誰?」
空曠的洞穴除了火焰撲撲,無任何動靜。
「……偷竊者……」
又傳來那如歌如泣的聲音!?
「出來!」冰凌凰月轉身甩袖,火壇內的火焰爆燃,將洞穴照得如白日般明亮。
一顆模糊的頭顱隱隱地從一具火壇中探出,在冰凌凰月震驚地注視下,那火焰中的人探出半身,隨著火焰若隱若現。
「誰?裝神弄鬼!?」冰凌凰月伸手抓向火壇,火焰暴騰,人頭消失在火焰中。冰凌凰月心驚,身影一閃,回頭看到另一具火壇中又隱現那詭異的人頭。
「偷竊者!」那人頭張開嘴,諷刺地吐出三個字。
偷竊者?!
冰凌凰月暴怒。
「火——焚——」咒語一出,火焰更猛,能吞噬一切。那人頭晃了晃,似乎有些痛苦。冰凌凰月露出殘酷的笑,在得意之時,火壇中的人頭忽地竄出,帶著火焰,衝向他。他一驚,要躲,卻被火團團圍住,看不清隱身於火焰之中來人的臉,只感自己被他抱住,重重地壓制在地上,緊窒得無法呼吸。
他翻滾,全身焚燒著火焰,火焰雖無法傷害他一絲一毫,但被火纏住的窒息叫他驚慌。
從未曾如此驚恐過,彷彿要被侵犯了!
有手在撫摸他,在撕扯他的衣服,全身無一處能隱藏,被人完全侵犯。
「啊——」他驚叫。
「滾開——」
腿被分開,有東西要入侵進來了——
要被——侵犯了!
「——鳳兮!鳳兮——」他害怕地大叫。
剎那間,火焰消失了,一切都平靜了。
他縮著身子,衣裳整齊,只是淚流滿面。
不見了!
那鬼魅不見了!
從未如此害怕過!被鳳兮以外的人侵犯!
誰?是何人敢如此戲弄他?敢對他如此無禮!雙眼一紅,發出嗜血之光。不管是鬼是神,他都要讓「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 **** ****
金色的絲在黑暗中一閃而過。
空氣中有同類的氣息。
敏捷的黑影在閣樓庭院間一竄而過,落地無聲地飄至一道房門前。嗜血的氣息越來越濃。金絲飛揚的人影如影如魅的閃入半敞的門內。層層蠶絲輕紗之後,男人赤裸地趴跪在地上,喘息著。
金髮人踩著貓步,立在柱子旁,跪於地上的男人倏地抬轉頭,兩人對視。
一樣冰冷,一樣殘酷,一樣閃著嗜血之光!
那是——同類!
手,從背後伸出,金髮人一震,落入了一個寬大熟悉的懷抱裡。紅色的眸子一閃,抗拒。
來人在他耳邊低笑。「小炙兒,你怎麼在夜間亂跑?不乖!」
金髮人垂眼,不再掙扎。
來人將他拖至柱子後,藏在層層輕紗內。
須臾,房門被推開,出現一道瘦弱的身影。
在冰凌凰月步入屋內之前,跪於地上的男人眸子一閃,隱去了眼中的殺氣。
踩著幾乎不可聞聲的腳步,徐徐地接近跪於地上的男人,冰凌凰月憐憫地凝視著他。
「你——痛苦嗎?」他輕輕地問。「被如此玩弄,痛苦嗎?」
男人垂著頭,不語。
冰凌凰月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髮絲,強迫他抬頭。「還不夠痛苦吧?呵呵……」
男人的眼神迷茫,舔著唇,英俊的臉上竟有著一絲嫵媚。
放開男人,冰凌凰月倚在美人榻上,手掌拍了兩下,門外進來一名男子。俊美的臉,高挑的身材,沉穩的氣息。
無視趴於地上男人,來人向冰凌凰月屈膝而跪。
懶懶地抬了抬眼,冰凌凰月道:「侍候侍候你的侍衛長吧,呵呵,他似乎慾求不滿呢。」
男子神色不變,似乎這種事對他來說不足為奇。脫去衣服,露出精壯的身體,來到趴於地上的玄京身後,撫摸他的背,手探到他的後穴,將他股間的玉器抽了出來。玄京低吟一聲,顫抖不已。
打了個呵欠,冰凌凰月無聊地躺在榻上,閉目。
耳邊,是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眼微啟,從眼縫中可看到,兩個男人在激烈地糾纏著。
他嘲弄一笑,漸漸地沉入夢鄉。
幽暗的房內,詭異異常。
柱子輕紗後,兩個人相抱著注視屋內的一切。
「呵呵,原來這『鳳凰城』的城主好此道。」梵雨貼在冷炙的耳邊低笑。
冷炙皺了皺眉,不語。
梵雨咬了下懷中人的耳垂,見他一縮,便壞心地呵熱氣。
冷炙回頭狠狠地瞪他。
梵雨趁機在他唇上香了一記。「莫怕,我設了結界,他發現不了我們。此情此景,我們也可溫存一下,呵呵。」
報答他的是一記嗜血的眼光,同時,懷中人如小獸般,咬向了梵雨脖子上的血管,一咬便出血。
梵雨悶哼一聲,探手摸向懷中人的下腹,一把捏住他的要害。
冷炙鬆了口,嘴裡全是血。
「真不可愛。」梵雨咕噥,吻住那沾了血的小嘴。

第四章
花,開,香。
鳳蝶展翅,隨風起舞。
嬉笑聲由遠而近,兩條纖細的人影赤足翩翩然的點花而飛。一樣的相貌,一樣的身形,一樣的衣裳,拖著一樣細長如流水般的青絲,在一望無際的花海上翻飛。
少年的臉上蕩漾著春光般的笑容,晶亮的大眼漾著水光,璨璨生輝。一前一後,兩人相逐,春光明媚,兩名少年像嬉玩在花海中的蝶。人蝶交織,難分難捨,竟是一時無法分辨了。
「鳳兮,鳳兮,你追我呀,嘻嘻。」飛在前頭的少年得意地揚起下巴,邊飛邊舞著寬大的袖子,袖子上的火鳳凰活了一般,隨之飛舞。
「凰,你賴皮,明明說好一起開始,看誰飛得快,自己卻犯規了。」追在後面的少年有些氣惱,偏對前面少年吐舌的可愛模樣無可奈何。
「那好,我慢點飛。」說著,凰緩了速度。鳳兮趁機撲了過去,抓住了凰的肩,在他的驚訝下,揚著促狹的笑,手一撈,圈住他的細腰,兩人便糾纏著落於花海中,壓扁了無數無辜小花兒。
「哈哈,抓住了吧!」鳳兮捏捏凰的嫩頰。
「不公平,不公平,你也耍賴。」凰氣呼呼。
「這叫兵不厭詐。」鳳兮在他耳邊吹吹氣。
躺在花間的少年親暱的相擁著,望著藍天白雲,感到無限愜意。
「要是每天都這麼快樂便好了。」鳳兮感歎。
「嗯,我要永遠和鳳在一起。」熏著暖風,凰呢喃。
天藍,雲輕,花香,風暖,一切都那麼美好。
少年玩得累了,便飛身到附近的清泉裡洗一身汗味。
「鳳,沒關係嗎?」凰略擔心。
「怕什麼,嘻嘻,這個清泉雖是歷代城主獨用的,但將來我們之中定有一個是城主,先用用何妨?再說,現下城主又不在。」一汪清水,清如藍,純淨而聖潔。這裡是「鳳凰城」的禁地,除卻「鳳凰城」城主即「鳳凰門」門主,任何人不得擅自闖入禁地。
「嗯,說得也是,反正將來我或鳳兮會當城主,這是遲早的事。」凰天真的附和。
一放開心,兩個小傢伙便脫了繁瑣的衣物,光溜溜地跳進清泉中,濺出無數水花。
「哈哈,好舒服。」水清而涼爽,將一身的汗水沖盡,更去了一身的疲勞,活絡了全身筋骨,浸在水中,一時半刻怕是不想起來了。
泡了許久,兩個小傢伙興致一來,便開始打水仗了。
「哇,鳳,你欺負我!」凰邊撥水,邊怒目相視。
鳳兮笑嘻嘻,猛地潛下水,凰尖叫一聲,腰被一雙手扣住,驀然一顆頭自水裡冒出,貼著他的胸膛,駭得他呼叫連連。
「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凰惱得在鳳兮身上亂打一通,鳳兮倒不怕他惱,自顧搔他的癢。
「呀呀呀——」這下凰無力反擊了,身子癱軟,腳站不穩,便沉入水中了,鳳兮順勢壓了下去,兩個稚嫩的少年在碧波中沉浮,早練就閉氣功的兩人在水中可以兩個時辰不呼吸。
凰掙脫而出,抓著水底下的石頭,滑出鳳兮所掌的範圍,鳳兮哪會如他所願,伸手扣住他的腳踝,一扯,凰的身子立即後滑,鳳兮雙腿一夾,將凰光溜溜的身子夾住了,在凰驚訝地注視下,他帶點惡意的笑容,低頭封住凰的唇。凰要躲,但鳳兮明顯佔了優勢,將他牢牢壓在水底,纏得他無法動彈。兩唇相觸,像粘住了般,難分難捨。
吻得凰的嘴兒紅腫了之後,鳳兮接著攻擊他的脖子、肩、胸膛。凰戰慄,顫抖身子,由著鳳兮對自己為所欲為。
兩人在水裡糾纏了半個時辰,方破水而出,緋紅的臉,預示了剛剛在水中是如何的激烈。凰無力地趴在潭水邊的大石上,露出水面的上半身全是吻痕。鳳兮貼在他的後背,滑溜的小舌還在他背上流連不去。
「呀,鳳……鳳……你哪裡學來的嘛,做什麼咬我。」凰明明想斥責他,話一出口,倒像在撒嬌般地呢喃。
「嗯,本能啊,哪用得著學。」鳳兮撫摸著凰的身體。
「什麼?本……本能?為……為什麼……我沒有嘛……」奇怪,鳳兮的手在摸哪裡?干……幹嘛摸他兩腿間的……
「住手……住手啦……」凰有些慌恐,此時的鳳兮好可怕。
「才不要!」鳳兮撲了上去,將他壓在身上,手繞到他前方,肆意撫弄著對方不曾甦醒過的慾望。
「壞……壞蛋……」凰感到身體變得很奇怪,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衝破而出。
咦?後……後面有什麼東西……頂得他好難受?
莫名其妙的他將手摸到後面,碰到一個火熱的東西,他「哇」地叫了一聲。
鳳兮懶洋洋地吻吻他。「凰,我們……結合吧。」
「啊?結合?」凰不懂,不懂何為結合。
鳳兮的眼中凝聚著無法預測的光,那光灼熱燙人。凰看了,心中一懼,此時的鳳兮像個入侵者,充滿了危險。
手指,來到凰的後庭,鳳兮的行動告訴了凰他接下去要做什麼。
我要你!我要和你成為一體!
凰駭然。似乎聽到了鳳的心聲。
你是我的!凰是鳳的!
那心聲一波一波的傳來,凰煞白了臉,當鳳兮的手指入侵體內時,他驚叫出聲。「不要——」
要被吞噬了!
鳳兮每入侵一分,他便感到身體融化掉,成了鳳兮的了!
倏地,鳳兮停下了一切動作。他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瞪視身下的凰。凰虛弱地倒地大石上,赤裸的身體不斷發顫,最叫人驚心動魄的是,他的身體在慢慢的透明?!
「適可而止了!」
一道清亮的聲音突兀地出現。鳳兮抬頭,看到一名清雅的男子立在灌木叢旁,用著哀憐地眼神,望著他們。
「別再……吞食他了。那孩子……還未成熟。」男子輕輕地說。
鳳兮警戒地盯著男子。
男子歎息,來到兩人身邊,將凰從鳳兮的身下抱出,虛弱的凰無法抗掙,由著男子將他抱入懷中,鳳兮的手指同時從凰的體內抽出。
「唔——」凰吐了口氣,透明的身體慢慢的恢復實體。
鳳兮呆呆地望著男子懷中的凰。
「為……為什麼……」他……他只想和凰在一起,只想擁有凰,為何凰會……如此?
「還不明白嗎?」男子輕語。「凰和鳳不能結合!永遠都不能結合,否則,將會帶來災難。」
「不!我不相信!」鳳兮搖頭。凰和他一起出生,是他的半身,他們從睜開眼便在一起了,以後,自然也要在一起。
「你也知道他是你的半身?呵,半身便是不完全啊。」男子撫摸著鳳兮的臉。「總有一天,你們會分開的。跟我一樣,與我的半身份開。」
「城……城主……」鳳兮怔怔地望著,男子的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悲哀。「這是……鳳凰的悲哀。記住,你與凰不能結合,永遠都不能……否則,鳳凰涅磐之時,便是……你們……消失之時……」
不懂!不懂……
男子的話語像咒語般,無時無刻地迴旋在鳳兮的腦海裡。
鳳凰涅磐!何為鳳凰涅磐?一團火,燒得體無完膚,便是涅磐了嗎?
悠悠地,他醒了。眼前昏暗,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耳邊已沒有喘息聲了,似乎安靜得可怕。
他趴在美人榻上,打著瞌睡,是夢非夢?一閃而逝的場景是真實,還是夢幻?在夢裡,鳳兮彷彿更鮮明一些?
曾經,他和鳳兮一起戲玩於清泉麼?
可,為何,他毫無記憶?是因為十四歲那時,失了許些記憶的關係麼?十四歲那年,因某種原因,他混沌了許久,當清醒,尋找鳳兮的身影時,旁人卻告訴他,鳳兮走了。問鳳兮何去何從,無人能答。唯有奶娘說,鳳兮去了中原,很久很久之後,方能回來。中原?鳳兮為何拋下他,去了中原?中原有何之好,他為何要棄他而去?於是,當成了「鳳凰門」門主,「鳳凰城」城主,他開始任性,開始不顧一切的離家出走,去尋找鳳兮,可歎無一次成功!
打開眼瞼,看到地上的兩人。玄京已睡去,另一名男子在為他蓋被子。
「你愛他嗎?」他問。
男人手下的動作頓了頓,低沉地回道:「愛。」
「呵呵。」冰凌凰月輕笑。「你不怨孤經常如此玩弄他嗎?」
男人沉默了一會。
「嗯?」
「……怨。」男人低頭。「但,屬下亦感謝門主。」
「感謝孤?」挑眉。
「是。只有如此,屬下方能接近玄京大人。」他愛憐地凝視著昏睡中的人。
「啊,這倒是。」冰凌凰月咕噥。「平日小京冷漠寡言,拒人於千里之外,有時還以下犯上,管東管西的,唉,但他又對孤死心塌地,孤一聲令下,他再不願,亦不能違抗。要他吃春藥,他還真個吃了。呵呵,卻給你撿了便宜。」
男人跪地,磕頭。「門主,屬下請求您……放過玄京大人吧。」
「咦?」冰凌凰月感興趣了。「何出此言?」
男人吸口氣,道:「門主若不喜歡玄京大人,便不要再如此玩弄他。他雖身為下屬,無法違抗你,可……終究是個男人,有男人的……尊嚴。」
「你不喜歡他嗎?」冰凌凰月沒因他的無禮而生氣。
「屬下……雖喜歡他,可……可不願再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得到他。」
「卑劣?」冰凌凰月坐正身子,鳳眼一瞇。「你,抬起頭來,看著孤!」
男人戰戰兢兢地抬起頭,雖害怕,但眼神堅定不移。
冰凌凰月與他對視了須臾。
「不悔?」
「不悔!」即使以後無法再親近玄京大人,他亦不悔此時的決定。
「為什麼?」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想盡一切手段的得到對方嗎?
「愛他,便尊重他。」男人沙啞地道。
冰凌凰月沉默了。愛嗎?
倒在軟枕上,他揮揮手。「帶他下去吧。」
男人恭敬地再三磕頭,之後抱起睡夢中的玄京,退出房門。
此時,天已漸亮。
冰凌凰月一動不動的躺著,瞪視華麗的天花板。愛嗎?愛一個,是怎樣的滋味?
半年前,他在一次離家出走時,在城外森林裡亂逛,遇到了身受重傷的玄京。原本對這些事不熱衷的他,因玄京一雙深沉而凌利的眼而改變了主意,帶他回城,為他治傷。玄京是個不愛言語的人,常常給人一種疏遠的感覺,城裡的人都排斥他,可他無任何怨言,傷好之後,展現出超然的武藝,於是,他成了門主的侍衛長。沒有人反對,門主的話便是聖旨。
原本是侍衛長的下屬降職成了副侍衛長,但這個副侍衛長好像不怨玄京爭了他的職位,反而愛上了玄京。
真是奇怪啊。
「世上真有人為了愛放棄一切麼?」
仍有些睏,他閉上眼,繼續睡。
清晨的風,有些冷,他縮了縮,皺皺眉。風過,拂動輕紗。紗後,早已空無一人了。
**** **** ****
檀香幽然似雲,飄渺飛紗,水騰霧靄。
「嘩——」
浴池裡,男子破水而出,一頭黑亮的髮絲拖曳在水裡,形成一團黑雲,紫色的眼眸被水浸過後,更晶瑩了。
五官如雕琢般,立體而俊逸,偏表情淡漠,令他如冰雕般,毫無生氣。精瘦的半身露在水外,淌著水珠,引人無限遐思。
坐於池邊的白衣人手執白玉酒杯,細細地打量著水池中的出水芙蓉。
「過來,無影。」伸出手掌,溫和地凝視著水中人。
紫眸人乖乖地走向白衣人,偎在他懷裡。白衣人寵溺地撩起他的髮絲,在唇邊親吻。
「好孩子,傷全好了吧?」
無影閉上眼,安安靜靜地。
手摸上懷中人的肩膀,光滑的肩膀無任何瑕疵,這才漾起柔和的笑。「摩雷王真狠心,再如何,你與他父子許多年,他卻毫不留情。唉,這人世間,親情算得了什麼呢?況且對一個無任何血緣關係的外人。」
無影將臉悶在他懷裡,他低歎。「你不愛聽這些話?呵,逃避可解決不了問題。不過,得到『摩雷國』的『鎮國之寶』,西域之行,算是值得。」
半年前,他天尊命令四個手下分別去東方「人間閣」、南方「鳳凰城」、西方「摩雷國」、北方「魔人谷」,奪天下至寶,然,四人中,唯有去西方「摩雷國」的無影完成了任務,其他幾個仍杳無音訊。
原本該去東方的琅琊及應去北方的伊籐靜二人因私情,跟著無影去「摩雷國」,伊籐靜中途轉了方向,去了北方,而琅琊竟不知悔改,一路追隨。不過,也幸好有他,「摩雷國」的「鎮國之寶」順利盜得。唉,該罰他麼?
輕撫著懷中人的臉頰,天尊淡笑。罷了,放過他吧,至少,無影平安歸來了。而他,已去了東方。
至於半年前就去了南方的毓刑天呵……
「動作有些慢呢。」
將無影平放在地上,手在他胸口摸索著。「是否該催促他呢?」
按在無影胸口的手,忽地沒入無影的體內,不見血,卻只見隨著身體的下沉,天尊整個人都沒入無影的身體裡面!?
一道紫光閃過,浴池旁已無天尊的身影,唯有躺在地上的無影和一堆散亂的白衣。
慢慢地,無影睜開了紫色的眼,那眼,閃爍著精光,冰雕般的臉,淡淡地漾開一抹春光般的笑容,一掃往日的冷酷,此時的無影溫和似風,柔美如雲。坐起身,撩一縷青絲,嫵媚動人。
撿起一旁的衣物,一件一件穿上。白衣墨發紫眸,此時的無影既純淨又邪美。
「好了,乖孩子,我們去『鳳凰城』看看。那『門主之心』究竟是怎樣的?何以刑天半年之久仍無動作?」
無影——或者說天尊,手指一劃,在地上劃出一個巨大的咒符圈,縱身一躍,跳進咒符圈,身子竟似入了水中般下沉到地底下,直至沉沒到頂,最後,連髮絲都隨之而下。淡淡的光暈閃過,地上的咒符圈隱去。
***** **** *****
偷竊者……
素白手,伸於空中,接住了被風吹落的楓葉。冰凌凰月一身白衣,白衣上繡有銀絲鳳凰圖騰。墨黑的長髮半束,由一根鳳尾玉簪固定,劉海中分,飄逸地飛揚在額兩側,垂掛至下顎,銀鏈掛著一顆淚型玉墜貼附在額中間,白玉般的臉,稚嫩得惹人憐惜。
靠在閣樓的窗口,面向晨曦,雙眼迷濛地望著隔壁的院落。
偷竊者?
昨晚的那個人是誰?為何說他是偷竊者?他身為「鳳凰門」門主,錦衣玉食,怎會去偷他人財物?
況且,一般人是無法突破他的結界,進入禁地。
將手中的楓葉放入口中,輕輕地咬著。
任何一個闖入禁地的人,只有一條出入——殺無赦!
鳳眸一轉,隔壁院落中的幾人正在喝著早茶。
雍容華貴的梵雨揚著邪氣的笑,逗著懷中的金髮人,金髮人卻冷若冰霜,不曾理會。兩名侍女丫環嘰嘰喳喳在討論著什麼,一會兒為主子倒茶,一會兒兩人嬉玩著追打。「摩雷國」的兩名法師在院中比劃著,看他們飛上飛下,輕功不弱。似乎……少了一人呢。嗯,是那個一臉嚴峻的侍衛吧?
彷彿知道他在打量他們,梵雨抬頭,向他敬了敬茶杯。
冰凌凰月露出稚氣的笑,手往窗台上一搭,纖細的身體從窗裡飛了出去,在冰漓和鴻羅的驚呼聲中,翩翩然地飛落於地,身輕如燕,長髮飄蕩,衣袂飛舞,如白蝶般飄然而至。
「雨哥哥……」他興沖沖地跑到梵雨身邊,挨著他坐。「雨哥哥真是的,喝茶也不叫上我。」
梵雨親自為他倒了杯茶。「小凰兒,莫氣,雨哥哥向你賠不是。」
冰凌凰月嘟嘟嘴。「雨哥哥在欺小凰兒不懂事嗎?哼哼。」
小鬼,得了便宜還賣乖。冰漓在一旁看得窩火。主子是何身份,親自為他倒茶,已是給他面子了,他倒好,不領情,還埋怨。
梵雨輕笑幾聲,摸摸他的頭,並不計較,當小弟弟在撒嬌。
「呀呀呀!」冰凌凰月跳了起來。
「怎麼了?」梵雨挑了挑眉,細長的眼一瞇,帶了一絲慵懶,煞是迷人。冰凌凰月被看得臉一紅,心跳莫名的加速。
拍拍胸口,他揚高下巴。「雨哥哥太大膽,竟然隨便摸『鳳凰城』城門的頭,哼哼,該當何罪?」
鴻羅驚訝地瞪大眼。拜託,這小鬼,主子摸摸他是他的福氣,好不好!
梵雨愣了一下,在冰凌凰月佯怒地注視下,抱著冷炙笑彎了腰。
咦咦?有何好笑的?冰凌凰月更不滿了。
冷炙斜睨一眼冰凌凰月,冰凌凰月被他看得心一驚,似曾相識的眼神?那紅眸中一閃而逝的凶光,好像曾在哪裡見過?
笑夠之後,梵雨收了笑容。「依城主之見,梵某該當何罪?」
這個男人夠囂張!他的身份定不簡單,否則,普通人在他「鳳凰門」門主面前,唯有俯首稱臣的份。
「嗯,就罰你陪我逛街好了。」冰凌凰月鼓鼓腮。
冰漓和鴻羅一聽可以逛街,雙眼不禁一亮。
「好啊。」梵雨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冰凌凰月雙手一拍,拉起梵雨。「走,我們立即就走。」
梵雨被他拉著走,冰漓和鴻羅要跟,冰凌凰月一瞪。「誰許你們跟著,我只請雨哥哥一個人!」
「什麼?」冰漓和鴻羅臉一垮,好不失望。
「哼,誰叫你們剛剛在心裡罵我!」冰凌凰月吐吐舌,拉著梵雨便走了。
鴻羅跺跺腳,冰漓擰著手中的手絹。練完功,準備休息的貓仔和宿白鳥見落單的太子和一臉哀怨的侍女,不禁問:「怎麼了?」
冰漓撇撇嘴。「走,你們陪我們逛街去。」
貓仔一頭霧水。
「陸大哥一早就不知去哪裡,定是私自去玩了,哼,剛剛主子也被那小鬼給拉走了,留我們幾人在這裡枯坐。我才不要無聊,走,我們也去逛街。」鴻羅拉拉宿白鳥。「鳥兒鳥兒,我們走。」
貓仔皺眉,將宿白鳥的手拉了回來。「不要動手動腳。」
「小氣。」鴻羅翻白眼。早就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單是兩人對彼此的獨佔欲但知,哼哼!
「好了,好了!」宿白鳥嚷。「要逛街,走就是,囉嗦。」
「耶。」冰漓和鴻羅高興的跳腳,忽兒一想,齊齊看向面無表情的冷炙。「那個……他呢?」
冷炙無視四人關切的眼神,起身,走至庭院,身影一閃,便失了蹤影。
冰漓張了張嘴。就知道這冰人除了主子,無人能說動他。
貓仔不放心。「太子一個人,沒關係嗎?」
宿白鳥拍拍他。「應該無事。太子……的武功,我們又不是沒見過。」
說的也是。一個殺手,一個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的殺手,誰敢惹他?
於是,四個人便一起逛街去了。來「鳳凰城」幾日,還未好好地欣賞「鳳凰城」的風貌呢。

 

第五章
陳設簡單的房裡,男子正在為床上的玄京擦拭身體,玄京緊閉著眼,皺著眉頭,略為不安。男子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歎了口氣。
將擦巾在盆子裡擰乾,邊擦他的臉邊發怔。
自己怎麼會喜歡他呢?侍衛長的長相並不陰柔,何況他一身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可他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便無可救藥的愛上他。儘管他對他視若無睹。
收回手,抓了抓額前的發,吁口氣,端起盆子,出去了。
在門掩上的剎那,床邊附近的地板上發出一道微弱的光,一個巨型咒符圈若隱若現,大理石地板像水波一般,慢慢地波動,詭異地,一顆人頭自地底下緩緩地上浮——
頭探出,緊跟著是頸,肩,身體,直到完全顯現。
一身白衣,拖著長及腰的墨色長髮,閃著魔魅般的紫眼,白袍一揚,坐於床邊,來人柔和地注視著床上沉睡的玄京。
伸出手,輕輕摩挲他的頰,淡淡地笑道:「刑天,乖孩子,為何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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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捷地飛躍,閃身於屋簷,閃耀著燦爛之光的金髮在陽光下飛揚。屬於殺手時的冷凝氣息,融合於自然,化有形為無形,他在庭院裡穿梭,卻無任何侍衛發現他的行蹤。
立於一棵大樹之巔,鳥瞰整個「鳳凰城」宮殿。一眼望去,亭台樓閣,大院小院,池塘湖泊,綠陰花園,層層疊疊,望不到盡頭。
在進入「鳳凰城」時,他便感到一股不祥的氣息。特別是昨夜,遇上了那個人!果然,天尊早派了人混進了「鳳凰城」。
殺氣凝於眉間,閃身向某個庭院飛去。
他不懂。不懂那個男人為何來到「鳳凰城」。雖然他們之間有契約,然而,來「鳳凰城」,與他們的契約無任何關係!偏自己對他無可奈何,一遇上他,便吃虧無數。
那個可惡的男人!
腳一沾地,收了氣息,循著那股詭異氣息緩緩接近院落中的一扇房門。
「啵——」
他一驚。
推門而入——
屋內,一片幽暗,卻有一抹刺眼的白色。
冷汗悄然爬上額際。床邊的白衣人緩緩轉頭,黑暗中閃爍著一雙詭異的紫眸,不同於以往的冷酷無情,反而洋溢著滿滿的柔情。淡淡一笑,輕柔的聲音徐徐在耳邊響起。
「許久不見,炙兒。」
那張臉——是深深印在腦海中的,屬於皇兄的臉,那雙紫眸,既熟悉又陌生,那笑,從未在內斂陰沉的皇兄臉上看過。他——有著皇兄的外表,卻——不是他雷溯的皇兄!
死死逼視床邊的白衣人,他開口:「你,是誰?」
白衣人瞇眼一笑,歪首,撩了下耳際的髮絲,道:「小炙兒,真是壞孩子,怎能忘了我呢?」
空氣,在瞬間冷凍。
眉宇間雖柔和,全身卻隱隱散發出冷淡冰寒的氣息,除卻一人,無人能如他那般看似溫和如水,飄然於世,卻慘無人道,視人命如螻蟻!
「天、尊!」
白衣人起身,走近冷炙,憐惜地端量他。
冷炙全身寒冷,雙手緊握成拳。是皇兄的外表,卻是天尊的靈魂!?
「兄……我的皇兄呢……」他問。
天尊微微一笑,伸手輕撫他冷硬的臉頰。「炙兒,莫怕。你的皇兄,一直在,在這個身體裡。」
冷炙狠狠地甩開他,後退一步。
天尊收了笑,高深莫測地冷睨他。「不明白嗎?這個身體的用處?」
鮮紅的雙眸中幾乎要瞪出血來了。
天尊抱胸,略為憐愛地撫摸著自身。「魔之眼,我的代身。呵呵,這個身體真的很好使用啊。可愛的靈魂,可悲的靈魂,哭泣的靈魂,無影雖殺人無數,但靈魂卻又小又惹人愛,像個孩子般……渴望著愛,呵呵,可歎這世間除了本尊,無人會愛他。只要他的眼睛是紫色的,他便注定是魔鬼的孩子。」
冷炙的身體晃了晃,血氣翻騰。
皇兄,他的皇兄!
「把他……還給我!」冷炙衝上前,揪住他的衣服。
天尊握住他的手,望著近在咫尺的紅眸晶瑩剔透,蒙了一層水氣,像浸在水裡的紅寶石般。
「真是可愛,難怪那男人對你愛不釋手。小炙兒,你不恨嗎?身為一國太子,卻被那個男人當玩具般對待?你的皇兄——非常的恨那個男人吶。」迅速地抱住冷炙,將他往懷裡帶。「無影愛惜你,疼你,不捨你成為男人玩具,所以,他要求本尊帶你回去呢。」
冷炙一駭。自投羅網!
「為何要掙扎呢?」天尊貼在他耳邊低喃。「難道……你不是愛慕著你的兄長麼?感覺不到他對你的愛嗎?想想吧,每次出任務時,那個隱身於暗處的人。」
掙扎的身體漸漸安靜了下來。貼在兄長的懷中,感覺不可思議。當恢復記憶後,他便不再是單純的殺手冷炙了,屬於童年的記憶如潮水般的湧來。兄長帶著淡淡憂鬱的眼,揮之不去。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親近皇兄了!
「皇兄,皇兄,為何……為何你要入了魔道,為何……帶溯兒入了魔道……」他沙啞的嘶喊,此時的他,像個孩子般地偎在兄長的懷中,埋怨著。
一點都……不像平時的自己。
怎麼了?
為何會軟弱了起來?
「傻孩子,何為魔道,何為正道,為何要分得如此清呢?所謂的正邪兩極,不過是那些偽君子為自己所做的掩飾啊。這個世界,本是無常的,正亦是邪,邪亦是正,還不明白麼?」
不對!不對!
他不管什麼邪,什麼正,他只想知道,只想知道,皇兄為何……墮入魔道!
難道……難道是天尊他……
猛地一震,他掙脫而出,嗖地抽出背後的斬魔刀,冷冷地盯著天尊。
「你——究竟想怎樣?」
天尊遺憾地甩甩袖袍。「小炙兒,你原是為我所用,卻偏離了命運之輪,只怕日後要後悔了。你道那男人真心對待你嗎?呵,『天朔王朝』的二皇子啊,梵雨,早在許多年前便——丟了心。一個沒有心的人,會愛人嗎?」
諷刺地一笑,天尊慈祥地凝視冷炙。「本尊一直疼愛你們,為何要違抗本尊呢?跟著本尊,不好嗎?」
冷炙痛苦地扭曲了臉。「你——是罪魁禍首!」
天尊搖搖頭,歎息。「錯了!錯了!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有罪!萬惡之源並非是魔,而是那自命清高的——神啊!」
魔只是神手中的玩物,是可悲的玩偶,被烙上罪惡的印記,成了神的代罪品。
所以,魔要抗天,要毀滅神!毀神之前,要毀滅信奉神明的——人類。
人類是脆弱的,脆弱的同時,又是那麼的堅強。只要讓人們心中積存黑暗,人將淪為魔物,脫離軌道,脫離神的掌握。
充滿殺戮,猜忌,悔恨,毀滅,血腥……黑暗將支配一切,魔物肆意人間,呵呵,美麗的魔界就此誕生,多麼令人期待呵。
天尊的眼,如一團漩洄,吸引人的靈魂,黑暗自四面八方凝聚而來,將要吞噬被蠱惑的人。
雷神之力一震,倏地驚醒。紅色的眸子光出奪人的光彩。冷炙痛苦地後退,面對皇兄的身體,他無法下手。可天尊那震懾靈魂的力量太可怕,稍一不察,便會被操縱人心!
斬魔刀在嗚鳴。
不是對手!
不是對手——
他會被黑暗吞噬!
一咬牙,他奪門而出。
「你以為逃得掉嗎?可愛的小炙兒——」
濃烈的檀香在四周擴散,地面上旋出一團詭異的黑暗,天尊的身體慢慢地沉下,隱沒在黑暗之中。
床上的玄京仍在沉睡著。
**** **** ****
逃!逃!逃——
冷炙汗涔涔地飛過一座座院落,腳一沾地,一團詭異黑暗便凝聚在他腳下,他一驚,飛身而起,黑暗中伸出的手抓了空。
驚心動魄地閃到另一處,未待立定,那團黑暗如影隨形,在他腳下出現。他再次騰空,飛身而起。無處可躲,無處可站腳,只要他一沾地,那團黑暗便凝聚過來,拖人下地獄的手竄出——
跳過跑過飛過大大小小院落後,不知不覺中來到了臨時所住的院落。黑暗緊緊吸附在他的腳下。即使他武功再高,但過度使用功力,身體很快達到極限了。喘著氣,全身衣服濕透,曾經受過傷未痊癒的身體,無法支撐太久。那個以他皇兄的身體追捕他的——魔物!
不會再一次……墮入黑暗!
身子一斜,腳下踩空,落於地上,身後是一道房門,他無力地靠在門上,腳下黑暗凝聚得非常迅速,從黑暗中伸出半顆人頭和一雙手,詭異逼迫他。
「進屋——」
房門忽地大開,身體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進去。
「砰——」門緊閉,房外的那團黑暗在門外徘徊,無法移進屋內。黑暗中探出的半顆頭略略皺眉。
冷炙倒在地上,呻吟一聲。感覺不到可怕的黑氣,疑惑地盯著屋門。
房中,有另一個人微弱的氣息!
他轉頭,望去——
柔軟的獸毛上,陳鋪著如水如月華般的細長銀髮,白得有些透明的絲衣下,裹著纖瘦的身軀,被銀華如絲的發簇擁著的是一張絕媚得驚為天人的臉孔,烏黑得如晶石的眸子深沉如海。
是他!?
冷炙一震。
銀髮人接近他,按住他的手脈,冷炙躲了躲,躲不開,只能由著他按住脈門。
「氣息絮亂,血氣不足。身體很不妙啊。」
冷炙抽回手,咳了數聲,自地上爬起。
「那東西是什麼?竟然能突破『鳳凰城』的火之結界?」銀髮人回到原位,靠著矮几,倒了杯茶,自顧地喝著。
冷炙冷冷地盯著他。他執著茶杯,微瞇眼,瞟向緊閉的門。「我在屋外設了三重結界,那東西進不來。」
冷炙依舊冷冷地盯著他。
銀髮人放下茶杯,隨意地拿起桌上的一件小飾物,端詳著。「我只是一名……藥師,如此而已。」
****** ***** *****
冰凌凰月的身子一震。
「怎麼了?」身邊的梵雨關心地問。
搖搖頭,冰凌凰月揚著天真可愛的笑容,手扯著梵雨的衣角,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有人在宮裡施法術?!
梵雨笑笑,舉目望著繁華的街道。早聞「鳳凰城」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如今看來,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冰凌凰月扯扯他的袖袍,指著一家賣甜點的鋪子道:「雨哥哥,我要吃甜點,你買給我。」
梵雨挑挑眉。「甜點吃多了不好吧?」
冰凌凰月鼓鼓腮。「不管啦,我要吃!」
任性的小孩子。
梵雨只好拉著他走向一旁的鋪子。「你要什麼?」
「蜜棗,豆沙餅,香梅糕,嗯,還有香格里拉的瓜子。」算是很客氣的要了幾樣東西後,他用期待的眼神望著梵雨。鋪子老闆聽了,眼都樂彎了,立馬動手打包甜點。
梵雨搖搖頭,正打算付錢時,眉頭皺了皺。「沒帶錢。」
開心地接過老闆遞過來的紙袋,正打算拆開來先嘗一口的冰凌凰月一愣。「什麼?」
梵雨攤攤手。「忘了跟你說,梵某沒有帶錢的習慣。」
「咦?」冰凌凰月眼都瞪出來了。他……他也沒有帶錢的習慣。果然是當主子的,平時被人侍候慣了。
「那……」依依不捨地捏著手裡的點心,不甘不願還給鋪子老闆。鋪子老闆錯愕地望著兩個衣著精美華麗的公子,一時語塞。
嗚,真的好捨不得呀!冰凌凰月哭喪著臉,垂頭喪氣地拉著梵雨往別的地方走。
「為什麼『鳳凰城』的城主像個小孩子一樣貪嘴呀!」不遠處,跟在兩人身後的四個人鬼鬼祟祟地議論。
「他好像很喜歡主子呢!」鴻羅噘起小嘴兒,不滿極了。
「而且主子似乎很寵他!」冰漓同樣一臉憤恨。
「俺真為太子不值!」宿白鳥深惡痛絕。那個中原男子貴為皇子,卻是個花心的男子。才來「鳳凰城」,便跟一個小鬼膩在一起,可悲太子竟無任何表態。再如何,從西域到南蠻,一路上,看著太子與那男人的相處,瞎子都感覺得出,他們之間有什麼。
「梵公子怕是另有所圖吧。」貓仔畢竟見識較廣,知道梵雨不可能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何況他親近「鳳凰城」城主怕是為了那件寶物!
「鳳凰門」門主之心。
是活物,還是……死物呢?
如果要得到一個人的心,要麼使對方愛上自己,要麼從活人的胸口挖出那顆血淋淋的心。
唉,這種事,太難琢磨了!
梵公子看似狂放不羈,高深莫測,又亦正亦邪,難以捉摸。國師為何將那種重任交給這樣一名男子呢?雖然他的異能似乎深不可測,但真會為了天下蒼生,捨己為人?
「鳳凰門」門主冰凌凰月,一個外表只有十四歲模樣的少年,他,真的只是個單純的少年嗎?不,他不相信!幾年前,冰凌凰月的大名流傳到中原,乃至西域,那時便知他僅是個稚嫩的少年,可幾年過去了,他仍是個待成長的小鬼,一言一行,充滿了孩子氣。
這樣一個人物,不能不使人懷疑。
「鳳凰門」中,有什麼樣的秘密?
四個人從宮裡出來,便偷偷地跟在梵雨和冰凌凰月的後面,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兩個小丫頭是為太子不平,吵著要跟蹤他們,以防冰凌凰月橫刀奪愛,至於他和笨鳥則是無奈陪同。
梵雨早就知道有幾隻小貓兒跟在他後頭,他不揭穿,由著他們跟著。倒是冰凌凰月活蹦亂跳,像是剛從牢裡放出來一般。據他所知,冰凌凰月經常玩失蹤遊戲,逛街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只是何以他仍能保持新鮮感,如第一次逛大街。
「雨哥哥,我跟你說哦,我們『鳳凰城』裡住了許多部落民族,各部落都有各自的服飾樣式,所以啊,百姓名的衣著打扮五花八門,嘻嘻,你不覺得多彩多姿嗎?」
「確實如此。」走在「鳳凰城」的街道上,深深感受到不同民族風俗。街上賣的商品也不同於中原,有些東西稀奇古怪,無法探知其用途。
熱情的商販,出手闊氣的顧客,難懂的地方土語,鮮亮的衣服,奇怪的建築……在中原人的眼裡,「鳳凰城」有些不倫不類,但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要治理這麼一個多元化的城池,領導者的能力不可小覷。
深邃的眼微垂,瞟向身旁天真無邪的少年身上。
這孩子……非同一般。
「雨哥哥,你知道那些是什麼嗎?」冰凌凰月手一指,街道兩旁規則間斷地擺放著一個個精美黝黑的圓鼎。
「嗯。」梵雨細細打量,卻無法辨出那些拿來何用。
見難到梵雨了,冰凌凰月高興地一蹦,蹦到他面前,俏皮地眨眼。「雨哥哥要是親我一下,我就說哦。」
梵雨露出邪肆的笑,伸手捏捏他的頰。「小凰兒不害臊嗎?這裡可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冰凌凰月吐吐笑,大眼閃著晶亮光,道:「不怕,不怕!『鳳凰城』的人向來熱情奔放。只要喜歡,不管在哪裡都可以表白。」
「哦,小凰兒是喜歡梵某了?」梵雨恍然大悟。「這可真是有些為難呀。」
「咦?」冰凌凰月緊張地抓著梵雨的大手。「你說,你說,為何為難?難道我不可愛嗎?你不喜歡嗎?」
梵雨一笑,俊美如他,笑起來像個貴公子般,充滿了魅力。「小凰兒,你不怕遭人議論嗎?畢竟是兩名男子啊。」
冰凌凰月傲慢地揚下顎。「誰敢議論?何況……」他眼一轉,狡黠地一笑。「『鳳凰城』裡,男子與男子是可以成婚的哦。」
「哦?」這倒令梵雨新奇了。在中原,男人之間雖可有私情,卻不能登上台面,無法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會遭世人唾棄的啊。
見梵雨一臉詫異,冰凌凰月嘟嘴。「你親不親啊?」
梵雨揚揚劍眉。「梵某為何要親?」
「啊?你不是想知道那些鼎的作用嗎?」
梵雨好笑地摸摸他的頭頂。「抱歉,在下並無知道的慾望。」
「什麼?」冰凌凰月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明明……是你說想要知道的啊!」
「梵某似乎沒有說過吧?」梵雨笑,笑得非常好看,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街角某處,兩名丫環一臉氣憤。
「主子為何對那小鬼笑得那麼溫柔啊!」鴻羅扯著手中的帕子。
「就是啊,好像很寵愛那傢伙哦!」冰漓咕噥。
宿白鳥和貓仔對望一眼,無奈地搖搖頭。他們這哪是逛街,根本是縮頭縮腦的在當偷窺狂!
鴻羅回頭,見兩名法師無可奈何的模樣便更生氣了。「你們別這般事不關己!若主子對你們家太子不再真心了,到時哭的可就是你們了!」
宿白鳥正色。「若真有那一天,俺誓死也要殺了你們家主子。」
貓仔同樣一臉嚴肅,冰漓和鴻羅打了個寒顫。
「不許……不許你們對主子不敬!」跺跺腳,兩個丫頭跑出牆角。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動不動便要殺人!他們以為殺人很好玩嗎?
得不到親吻的冰凌凰月差點暴走!扯著梵雨的衣服,大嚷:「你耍賴!你耍賴!嗚,太過分了!你戲弄『鳳凰門』門主,小心孤定你死罪!」
梵雨不著痕跡地從他手裡奪回被蹂躪的衣角,淡淡地道:「悉聽尊便。」
他不痛不癢的模樣,惹得冰凌凰月有氣不得發,只能瞪著眼,雙目發紅。
梵雨甩甩袖子,道:「看樣子門主已無逛街的興致,不如……」
「不要!不要!我沒說要回去!」撲了上去,死死抱著梵雨的腰。「你不要不理我!我不鬧性子了,會乖乖的啦!那些鼎是用來放火的,浴火節快到了,到時候,聖火要連燒一天一夜,以祭火神!」
梵雨歎口氣。
冰凌凰月仍死死地抱著他。「你別不理我哦,我從沒有跟人一起逛過街,所以……所以……」
會很寂寞!
「果然是個小孩子!」梵雨喃喃。露出一抹安撫地笑,將身上的粘蟲給扯開,吊而郎當地拍拍他的小臉。「好了,好了,小鬼,我陪你再逛逛便是。怕了你。」
「嘻——」冰凌凰月破涕為笑,開開心心地拉起梵雨的手。「走,我們到『翔月樓』裡去聽說書。」
搖搖頭,梵雨被拉著走了。
從一個小賣鋪裡探出頭的冰漓唉聲歎氣。「主子何時變得如此好說話了啊?」
「沒錯,真不像平時的他!」
見兩人走遠了,兩丫頭急急拉了法師便跟上去。
被迫的兩個大男人後悔莫急!當初為何要答應他們去逛街呀!



第六章
傍晚時分,一行人才陸續回到鳳凰宮殿。精力旺盛的冰凌凰月拉著梵雨幾乎跑遍了整個「鳳凰城」,累得跟在後面的四個人叫苦連天。倒是梵雨,面不改色,淡笑到最後,看不出任何疲憊。
晚了,回到各自的院落。
南蠻濕氣較重,快入秋了,天氣有些濕冷,葉子枯黃,風一吹,便落了滿院。走在廊道上,一路上欣賞著風光。走了一段路子,梵雨回身,將那四個縮頭縮腦的人給逮個正著。
冰漓和鴻羅僵笑,不敢看主子的臉色。兩名法師倒是無所謂的聳聳肩,繞過梵雨,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兩個丫頭片子。」梵雨低斥了一聲,竟也不再責罵,便轉身走了。
待主子走遠了,兩人方吁了口氣。
推開門,房內幽黑一片,聞不到人氣。梵雨微微蹙眉。這裡是冷炙的房間,這些日子他都住在這裡,與他同床共枕。冷炙是個不愛熱鬧的人,說白一點,是個冷清冷漠孤僻的人。要不是他常逗他玩,冷炙是不會理他的。任何人在冷炙的眼中,都像一件死硬的物件,是活是死沒有任何區別。
奇怪自己為何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偏執,只想折斷他的羽翅,將他鎖在身邊。他並不愛他!是的,他沒有心,在許多年前便丟了心,沒有心的他,是不可能愛上任何人的,然而,對那金髮少年,他固執地佔有了他。
房裡沒人,這個時候,他,去了哪裡?
退出房間,盯著院裡的幾間房。
難道他又到處亂逛?昨夜,他忽然半夜起來,消失在夜幕中,睡在身邊的他自然跟隨而去。結果發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那個天真無邪如小孩子單純的「鳳凰門」門主啊,並不簡單呢。而那個侍衛長……冷炙認識他。這便意味著,那個人是「暗鬼門」的殺手!殺手,有相同的氣息。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氣味,混著秋菊的香氣,雖淡,但梵雨稍一分辨,便能識出那不屬於這裡的氣味。
檀香!
一種詭異,不該屬於這裡的氣味。
淡得快要消失了。
他循著氣味,走到了自己原本該住的房門前。
消失了。
手,按在門上。受阻!?
有人設結界?
閉了閉眼,墨黑的眼中金光一閃,屋四周圍了三層肉眼看不到的紅色透明罩?火之結界?一種唯有火神一族的法術?
看來,他帶來的那個人,不是簡單的人物啊!
鳳凰城,冰凌凰月,火之結界……奇怪的組合。
叩了叩門,梵雨低沉的聲音傳進屋內。「在下梵某,請藥師開了結界吧。」
裡面沒人回應,但設在屋外的三層結界,淡淡地消失了。
門,動了,敞到供一人進出的寬度,便不再動了。梵雨撩袍跨進房內,剎那間,房門輕輕地合上了。
幽暗的房裡,一名銀髮少年隨意地坐在柔軟的毛絨地上,手肘支在矮几上,面無表情地啄著茶水,他的腳邊,蜷縮著一名金髮少年,金髮少年雙眼緊閉,雙眉緊蹙,睡夢中似乎極不安,偶爾低吟一聲。
梵雨無聲無息地來到金髮少年身邊,蹲下身子,伸出修長的手指,撥了撥他柔軟如金絲的頭髮。
「怎麼睡在這裡?」輕喃著,透著一絲溫柔。
銀髮少年放下茶杯,靠在几面上,瞅著梵雨動作輕柔地將金髮少年摟進懷中。
「似乎傷得不輕。」按上冷炙的脈門,梵雨歎口氣。「真不懂得愛惜生命。」
「殺手……懂嗎?」銀髮之人淡淡地說。
梵雨沒有回答,看了他一眼,運功調節冷炙體內絮亂的氣息,將之導入丹田,通順筋脈。
躺在他懷中的冷炙呻吟了一聲,緊蹙的眉頭漸漸地放鬆了。
「發生了何事?」
銀髮之人冷哼一聲。「鬼魅罷了。」
梵雨瞟了他一眼。「火之結界。你與『鳳凰城』有何關係?」
一股冷凝之氣,緩緩地爬上銀髮之人冷艷的臉上,銀髮之下的細長黑眸之內,閃爍著點點蕭殺之光。「審判一個——偷竊者!」
「偷竊者?」
天下聞名的藥師三葉,有何重要之物被「鳳凰城」裡的人盜去了?凝聚在他眼中的恨,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
這裡……有他恨之入骨的人?
誰呢?
***** ***** ****
鳳,雄之,凰,雌之。鳳凰,雄雌合體。
自古以來,便有鳳求凰一說。當鳳與凰相結之際,鳳凰涅磐,非鳳非凰,是鳳是凰,火燎大地,焚之一炬!
天地,將陷於災難之中!
鳳凰城,鳳凰門,名義上以鳳凰命之,然而,當鳳與凰共生之後,能留下的,唯有一鳳,或一凰!鳳與凰,無法共存!
孤單單地走穿梭在庭院中,走過一條條走廊,穿過一道道石門,來到一座通體朱紅的閣樓前。守在閣樓下的侍衛看到門主,便跪地行禮。冰凌凰月擺擺手,推門而入。
登上一級級台階,來到二樓,選了一間房,推門,進入。
「啊啊啊——」屋內傳出驚恐的呼叫聲。
冰凌凰月冷眼看著白髮蒼蒼的老者縮在一角。曾經嚴厲,威懾的老人,此時竟因駭然而抖得不成人形。
一步一步接近老人,他居高臨下,噙著諷刺的笑,道:「親愛的師父,您……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如此……害怕?」
老人用混濁的眼睛死瞪著少年,許久許久之後,似乎認出了少年是何人,他猛地撲了上去,抓住少年的腿。「凰兒,凰兒,你是凰兒!」
他蹲下身子,輕柔地拍拍老人的背。「師父,我是小凰兒,您怎麼了,才過了一夜,您為何變成這般?」
昨夜,是一個詭異的夜晚。
他遇到了一個鬼魅,而師父,又看到什麼,在害怕什麼?
「凰兒,凰兒,他……他沒死!他沒死!」老人死命地揪著少年的褲腳,彷彿在抓一根救命草。
他?他是誰?莫名的心慌,冰凌凰月寒了臉色。「師父,你說誰?他是何人?」
老人睜大眼,搖晃著頭。
「師父,你說,快說!」鳳眸迸射出激昂的光,那光震懾了老人的靈魂。
剎那間,老人慌了。「錯了!錯了!一開始便錯了!」
「錯?哪裡錯?」冰凌凰月搖晃著老人,逼他把話說清楚。
「鳳是鳳,凰是凰……」老人只喃喃著。「鳳凰,鳳凰——分辨不出了!」
老人在說著糊話,但冰凌凰月聽得心驚膽顫。這是怎麼回事?為何鳳和凰分辨不出?鳳兮——
「鳳兮回來了?是不是鳳兮回來了?!」心臟緊縮,興奮得不能自己。終於……終於,闊別十年,他的鳳兮終於回來了!
老人猛地瞠目,不可思議地盯著興高采烈的少年。
「太好了!太好了!」少年的淚水一洩而出,手緊緊抓著老者的肩,激動得渾身發顫。「終於……回來了!鳳兮……我的鳳兮……」
老人蒼白了臉,駭然地望著少年。
「師父——」激動中的少年臉色一改,寒厲中透著殺氣,直視老者:「今後,你若再相阻,孤要爾之命!」
冰傲地起身,袍擺一甩,大步離開。
老者驚恐地直視前方。
錯了!錯了!
火神判錯了靈魂!
**** **** ****
一條人影,飛快地跑在走廊上,迎面走來一個老嫗,人影飛撲了過去,抱住老嫗,小臉上閃著亮光,高興地呼叫著:「奶娘,奶娘,鳳兮要回來了!我的鳳兮要回來了!」
老嫗一時忡怔,當消化掉少年的話後,她晃了晃身子,微瞇的眼中流轉過一絲駭然。「小凰兒……」
冰凌凰月繞著她旋了一圈,開心的像只翩翩飛舞的鳳蝶。月光草閃著晶瑩的光,在庭院裡閃爍著微弱的光,他飄飛了起來,飛舞以花草之中,銀練如華,自天界灑下,在他身上鍍了層銀光。繡著銀鳳的衣裳,在空中飄舞,人兒妙,笑聲甜,身輕如燕,如蝶如鳳,舞一段飛天,將喜悅傳達到天的另一邊。
一彈指,空氣中冒出無數朵微弱的火星,火光,星光,月光,交織一片,美不勝收。
走廊上的老嫗著迷的望著飛舞在花草間的單凰。
凰兒,凰兒……
帶著恐懼的淚水悄悄地聚集在老嫗的眼中。
鳳兮……早就死了!在十年前便被火祭了!是她親手葬了他焦黑的……屍體啊!
鳳兮……不可能再回來!
凰兒失了十年的真摯笑容,回來了!
老嫗看著,看著,默默地淌下了淚。
少年飛到老嫗面前,笑彎了眼,疑惑地望著老嫗的淚,輕道:「奶娘,您是喜極而泣嗎?」
老嫗訥訥地點頭。「奴婢……是喜極而泣……喜極而泣……」
***** **** ****
冰凌凰月——
輕輕地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酒杯中流轉著柔和的光。醇濃的酒香在空氣中流暢。啄了一口,感受舌尖的辛辣。好酒。
隨地倚在床畔,蒙了一層淡淡溫情的眸子,瞅著倒在床上沉睡的金髮少年。睡夢中的他,更安靜了。白日的冷漠氣息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溫馴柔和的神情。少年像精緻的水晶雕像,玲瓏剔透,躺在床上的他,如一尊供人觀賞的藝術品。
沾了酒滴的手指,撫過少年緊抿的粉色嘴唇,沉睡中的人不自覺地蠕了蠕唇瓣,舌尖似乎劃過那挑釁他的手指。電流般地觸感從指尖竄至大腦,挑逗的人輕輕一歎,低頭,輕吻了下那誘人的唇。
美麗的殺手,屬於他的。
當紅色的血,染上他時,更使人著迷!
他適合全身染了血腥,卻依舊純淨。
「主上——」
一條人影無聲無息的自黑暗中出現,恭敬地跪於紗簾外面,形成一團朦朧的影。
「查得如何?」梵雨把玩著冷炙的金絲,不時地繞在指尖。
「事情有點繁瑣。」跪於地上的陸竣回道。
「一件一件的說。」
「是。」略一思索,陸竣道,「『鳳凰城』城主即『鳳凰門』門主在位時間都極長,大部份超越百年,然而,據屬下所查,他們的外貌都保持在青年時期,有的更小,如冰凌凰月,十年來一直保持著十四歲的模樣。」
「呵,這倒奇了。」梵雨的興致被挑起了。看來正應了鳳凰為不死之鳥這句話。
「『鳳凰門』的門主無父無母,像是憑空出現般,百年出生一對。但能當門主的只有一人,另一個——成為火祭的祭品,被火神所吞噬。而冰凌凰月的孿生兄弟鳳兮,在十年前的火祭中,成了祭品。但有些奇怪的地方,冰凌凰月似乎一點都不知鳳兮已不存在了,以為他是去了中原,而他經常離家出走,便是為了尋找鳳兮。」
「難道……冰凌凰月不知道鳳兮早成了火神的祭品了嗎?」梵雨皺眉。冰凌凰月,在人前表現得天真無邪,實際上,卻是個懂得如何擺弄陰謀的成年男子了。他,接近他,有何目的?完全沒有懷疑的,便帶他們進了「鳳凰城」,更讓他們住進宮殿內。雖然一開始他表明要見他,卻並沒有說明來意。
該說他天真呢,還是聰明?
以不變應萬變,引君入甕?
他存得是什麼心思?
「據屬下調查,十年前的火祭後,冰凌凰月有一段時間記憶混亂,一會兒說自己是鳳兮,一會兒說自己是冰凌凰月,弄得『鳳凰門』裡的長老們心慌意亂,不過,最後他終於清醒了,而幾位長老也確定,他便是冰凌凰月。雖然冰凌凰月和鳳兮是孿生子,但兩人身上有不同的印記,因此,長老們可以肯定他是凰。」陸竣繼續道,「冰凌凰月雖清醒了,然,他對火祭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他不相信鳳兮已逝,便自認鳳兮是去中原了。長老們因有所顧忌,便由著他自己幻想。」
「呵呵,似乎有點可憐啊。」梵雨揚起冷然的笑。自欺欺人嗎?真是個可悲的傢伙。
「『鳳凰門』裡仍有許多秘密,屬下只探得這些。」陸竣沉聲道。
「夠多了,畢竟是別人的秘密啊。」梵雨擺擺手,並不責備他。
「主上,『暗鬼門』的殺手……早在半年前便已混進『鳳凰門』了。」頓了頓,陸竣寒聲道。「他,就在冰凌凰月的身邊。」
「嗯……此事,我昨夜已知道了。是那個……侍衛長吧。」冷炙會半夜去探尋他,那麼,定是與「暗鬼門」脫不了干係。而只有同類,才會有相似的氣息。那個人雖然極力隱藏,但偶爾仍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殺氣。「冰凌凰月似乎非常信任他。不知他在「暗鬼門」排位如何,呵,小炙兒應該清楚。偏他不愛說話,唉。
「主上,那個叫玄京的侍衛長,似乎想讓冰凌後月愛上他,從而得到『鳳凰門』門主之心。」
「哦?」梵雨以指腹磨了磨冷炙冰涼的臉頰。「是個奇怪的殺手。懂得從人的感情方面下手。不過,冰凌凰月一心念著鳳兮,要得到他的心,怕是難如登天了。」
「不然。」陸竣道,「屬下暗暗查得,玄京的存在對冰凌凰月來說,極為重要。」
梵雨沉思了。重要?如何重要?那日冰凌凰月邀他們去「鳳嘯樓」時,他的身邊一直跟著那個不苟言笑的侍衛長,那時偶爾瞟到那個人,便感到與眾不同,果然,他竟是有些來頭的。
「他的身份,冰凌凰月沒有覺察嗎?」
「這個……『暗鬼門』素來小心翼翼,每個殺手的來歷都很詭異,再則,化名為另一個人時,他們的底細完全查不出來。『暗鬼門』的殺手不盡然如冷公子這般……毫無感情到如無生命的刀劍,也有善於偽裝的,混在普通人之中的殺手。」陸竣道。那種混於普通人之中的殺手,其實更可怕。他們往往殺人於無形之中,沒有殺氣的殺手,最令人膽顫心驚的。
「……」梵雨倒了杯酒,執著酒杯,搖晃著杯中的酒。「若是如此,那麼,『暗鬼門』的殺手只怕是混進各門各派,更甚者,官場皇宮裡亦有可能存在這些危險份子。」
「不錯,據探子所得,朝庭中,有幾位較重要的官員無故喪命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梵雨眉頭一皺。
「兩個多月前。」
「兩個多月……那個時候……」他們一行人正在「摩雷國」,而雲派人快馬加鞭的送了封信給他,要他速回,但無細節,怕是當時遇上麻煩,想要他回來助他查案吧?他卻以為他思念他,催他回去,心中不由不悅,在回中原的路上,又遇上了藥師三葉——一個在江湖上傳言已死的人。藥師三葉要求他幫他潛入「鳳凰城」,決不能讓「鳳凰門」門主知道他的存在,雖最厭惡受人指示,偏自己欠他人情,不得不幫他一回。於是,他們一行人轉了方向來到了南蠻。雲那邊,他捎了個信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經陸竣一提,自己不免虧欠雲過多。
主子說了半句話便無下文,陸竣知自己失職,便道:「屬下罪該萬死。」
「罷了,這是我的疏忽,怪不得你。」梵雨歎了口氣。
「謝主上。」陸竣磕了三個頭,之後,又道,「最近江湖上傳言,『人間閣』的『常綠聖草』被焚之一炬!『人間閣』閣主失蹤了。」
「什麼?!」梵雨一驚。任何事都能淡笑如風的他,在聽到此則消失時,變了臉色了。「怎麼會……」
「人間閣」閣主,東方蒼龍的守護者,失蹤了?「常綠聖草」更被焚之為炬?
「這是何時發生的?」
「屬下今日才得到探子的消息。江湖上亦才近幾日流傳開來。」
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人間閣,在江湖上雖為一門一派,但整個門派只有閣主一人罷了。閣主龍隋風深居簡出,幾乎不在江湖上走動,況且,普通人若無閣主允許,是無法進入「人間閣」的。究竟是何人,竟讓龍隋風失了戒心?
難道……又是「暗鬼門」的殺手?
天下六寶!
是了,為了天下六寶,「暗鬼門」的天尊不惜代價的要得到,為了……整個天下?!
天下六寶:「滌塵閣」的聖水、「無鞘劍派」的無鞘劍、「人間閣」的常綠聖草、「鳳凰門」的門主之心、「魔人谷」的毒人花、「摩雷國」的鎮國之寶。得此六寶者,可得天下!
得天下……如何算是得天下?一統天下,成為萬民之主?還是……
天尊……
腦中隱隱浮現一幅溫煦雅致的圖。當時在「摩雷國」時,國師讓他所看到的圖。圖中的男人,與他記憶深處的某個人重疊了。
真是他麼?
若是他……那麼,不單單是得到天下那麼簡單了!如果是他,人間,將會淪為魔道!
梵雨打了個寒顫。很久……沒有如此害怕過了!他暗自嘲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害怕什麼了,卻原來,心中仍留有陰影。
眼一閃,瞬間銳利,冷冷地盯著床上沉睡中的金髮之人。
六寶中,已有三件寶物落入天尊之手,另外三件,怕是凶多吉少了。眼下,「鳳凰門」門主之心,無論如何都不能叫那鬼魅奪了去!
「陸竣,隨時注意冰凌凰月的一舉一動。另外……查一下藥師三葉的來歷!」那個冷艷得辨不出男女的銀髮之人,與「鳳凰門」之間一定有著什麼。
他,是針對冰凌凰月而來的!
「是!」陸竣令命,恭敬地退下了。
月兔西移,夜過去大半。
梵雨脫了外衣,躺在冷炙身旁,將他削瘦的身子攬入懷中,逗了逗他的小耳垂,低低笑。
「醒了,怎麼不睜開眼?壞孩子。」
懷中的人動了動,在梵雨的注視下,睜開一雙紅如寶石的眼睛。
梵雨撫著他的臉頰,道:「白天,你……遇到了誰呢?我的小炙兒。」
冷炙的紅眸一縮,許些感情在其中流竄。
「看來,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吧?」唯有那個人,能使他冰冷的眼中染上一絲人氣。
一個擁有紫色眸子的男子。
低下頭,輕輕吻上他的紅眸,喃喃:「我……會妒忌的啊……」



第七章
如水如絲的銀髮,在毛毯地上盤旋,半透明的白色紗衣綾亂的鋪展著,纖細的手腕,優雅地動著,指間夾著一根細長冰寒的銀針,狠狠地往一個人偶的心臟處紮下。
「偷竊者!」
忽明忽暗的燈光,閃爍著,藥師三葉絕美的臉顯得妖異而艷麗,濃密的睫毛下,深黑的眼珠子透著寒厲的光,銀針紮下的瞬間,他的嘴角似有若無地揚起一抹邪魅的笑。
「偷竊者!」
將人偶扔到地上,忽地蜷起身子,低低地喘著氣,死命地揪著胸口。
被遺棄在地上的人偶身上,貼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冰、凌、凰、月!
是咒!
他在下咒!
可,為何每次,都反彈!
為何……
**** **** ****
「痛——」
床上的人驚呼一聲,捧著胸口,翻滾了起來。
如針扎般的疼痛在心臟深處擴散,痛楚遍佈全身,四肢百骸都要隨之牽扯,撕裂——
「啊,好痛——」
身子一扭,將床上所有的物件都踹下床,砰砰作響的聲音引來了守門的侍衛。
玄京走近床,看到床上冷汗直冒,痛吟不斷的人兒,略皺了下眉頭,扶起他,手掌貼在他胸口,運氣將熱氣逼進他體內。
許久,冰凌凰月方緩過氣來,佈滿細汗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疼痛不再蝕骨了,冰凌凰月顫抖著纖弱的身子,挨進玄京的懷裡。「究竟是何人,竟對孤下咒!這麼多年來……時常困擾著孤,孤卻無法揪出那個混蛋!」
玄京安撫他,他略鬆開緊蹙的眉頭,吐著粗重的氣,縮在寬厚的懷裡。兩人默契地相擁著。那痛一陣輕過一陣之後,冰凌凰月用小臉磨磨玄京粗糙的衣服,咕噥。「還好有你在……小京……只有這個時候,你才會對我溫柔。」
玄京拍拍他的背,令他安心不少。舒服地偎在男人懷中,冰凌凰月歎息。「只有你……陪在我身邊……知道我的秘密……」
夜風大,吹開了掩著的窗扇,玄京欲起身去關窗戶,冰凌凰月緊緊拽著他的衣服。「不要去!」
像個任性的小孩,不讓溫暖遠去。「如果……小京背叛了我……」
玄京深黑的眼閃了閃。
咬著唇,冰凌凰月抬起頭,犀利的盯玄京。「如果小京背叛了我——我絕不原諒你!」
玄京直視他冰冷銳利的眼睛,沉聲道:「屬下,永遠都不會……背叛門主。」
淡雅的笑慢慢地浮現,冰凌凰月再次將頭靠在他懷裡。「我相信小京。」
挪了挪,困意襲來,緩緩地閉上眼,漸漸地入了夢鄉。
均勻的呼吸聲來自懷中的少年,一臉放鬆,應是睡得深沉了。玄京將他放到床上,哪裡知道他雖睡得深,卻死抓著他的衣服不放。無奈地盯著他墨黑如絲的頭髮,就著抱著他的姿勢,靠在床邊,閉目。
夜,在沉寂中悄悄地滑過。
窗扇微開,黑魆魆的院子,枝葉錯綜複雜的大樹上,一個人輕巧地趴在粗壯的樹幹上,縷縷青絲垂掛而下,許些勾勒在樹枝上,模糊的五官,唯有那眼睛,閃著妖魅的紫光。手掌伸在半空中,一展,點點星光在掌心跳躍,那人輕輕一吹,星光飛散在漆黑的夜空,如螢火蟲兒,在夜間飛舞。
「不會背叛嗎?嘻嘻……可愛的人兒……」
零碎的音節,被夜風吹散亂,散亂,消失……
****** **** *****
「鳳凰城」每年一度的「浴火節」,終於來臨了!
當日神普照大地的剎那,城裡燃起了千萬個火壇,以祭火神。人們穿著鮮亮的衣服,戴上鬼神面具,頭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羽毛,繞著火壇,唱歌跳舞。
「鳳凰門」的人在「鳳凰城」中間,搭了一個巨大而高聳入天的木塔,「鳳凰城」的人稱之為通天火塔。當夜幕降臨後,「鳳凰城」城主將會賜於火種,點燃這通天塔,以此來祭祀為人們帶來火種的火神。
一襲繡著百鳥圖的花色衣服,一頭不知從什麼鳥身上拔下的彩色羽毛,一面猙獰的鬼神面具,入鄉隨俗,梵雨等人驚詫之餘,只能由著侍女將自己打扮得稀奇古怪。
「哇哈哈……這個真好玩!耶……」鴻羅拉起長及地的百折裙,一個旋身,裙舞習揚,像只百靈鳥。
「小鴻羅,你少丟臉了。」髮絲挽得高高的,在髮髻裡插了不少柔軟美麗的羽尾毛,與鴻羅一樣的裝束,卻顯得嫻靜一些。
鴻羅向她吐吐舌。回頭看到主子和其他人的打扮,不禁悶笑。
主子素來雍容華貴,即使有時衣著平時,但總是風流瀟灑,從容不迫,然,如今的他,一身漆黑底色並織繡著一隻展翅雄鷹的奇服,墨黑的長髮編織成一條粗長的辮子,垂在身後,頭戴一頂羽冠,說有多奇特便有多奇特。原本侍女要在他臉上畫些彩半妝,卻被他極力拒絕了。主子裝束雖怪異,但他依然高雅,只是偶然間多了一絲邪魅。
悶笑著將眼珠子往冷公子身上一瞄,差點噴笑出聲。他、他、他竟然被打扮成姑娘家的裝束?!衣服與她身上的差不多,但頭髮沒有盤起來,只是戴了一個編織著鳥羽的珍珠串,額間垂下一粒鮮紅色的寶石,與他與生俱來的紅眸相映成趣,無形中流露出不曾見過的絕艷!他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裝扮如何,神情漠然,冷冰冰的,像一尊供人擺佈的冰雕。主子看到他的模樣後,十分滿意,摟著他,在他耳邊不斷細語,他卻漠然視之,半垂著眼,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再觀陸大哥和兩位法師,他們的裝束與主子的差不多,只是臉上被畫了彩妝,兩排三色點圈畫在眼角下,點下一撇黑漆,詭異而神秘。
大家互相看時,都不禁笑出聲,何曾如此裝扮過?又何曾參加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浴火節呢?
身為西域人的兩位法師倒是很快接受了這種裝束,畢竟,他們西域人一樣有著奇裝異服,來到南蠻,很快能適應。
「你們換好了嗎?」隨著歡快的聲音,冰凌凰月從門外蹦跳著進來。
看到一幫人的裝束,滿意地點點頭。「好看,好看!」繞著梵雨轉了一圈,直拍手,當看到冷炙的裝扮後,先是張了張嘴,而後哈哈大笑。「漂亮,漂亮!嘻嘻——」
梵雨一笑。「門主不也一身盛裝?」
冰凌凰月跳開來,展臂,旋了一圈。「好看嗎?」
只見他身穿火紅色衣袍,衣袍正身上盤旋著一隻飛舞的金鳳,拖曳及地的袍擺鋪了一地,寬大的袖子上鳳凰對舞,隨著他一擺動,那鳳凰活了一般,在半空中飛翔而過。一頭烏黑髮亮的長髮編成無數條細黑長辮,一頂黃金打造的額冠扣在頭上,冠尾飛翹出三根柔軟細薄的黃金鳳羽,額兩鬢又有數串圓潤金珠垂下,掛至胸前,隨著他一動,便珠珠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光潔的額上,畫有紅色的鳳凰圖騰,襯著他稚嫩柔美的臉,顯得高貴而神聖。當他因為旋了一圈,發現袍子過於絆腳時,拉了拉下擺,露出了一雙白玉般的赤足,赤足上同樣繪有圖騰,腳裸上戴了數個金腳圈,一相碰,便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音。
「好看!好看!真好看!」鴻羅和冰漓嘖嘖稱讚。冰凌凰月高傲地揚起下巴,挨近梵雨旁邊,嘟嘴:「雨哥哥,你覺得呢?」
梵雨逗他:「好看!怕是整個『鳳凰城』沒人比得上小凰兒了。」
「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冰凌凰月好不開心。
宿白鳥不滿地在貓仔耳邊咕噥。「這個人,真是油腔滑調,根本不在意太子!」
沒錯!當著太子的面,竟跟一個對他有企圖的小鬼調情。而太子為何都不表態?就算知道他冷漠慣了,可畢竟梵公子與他的關係非同尋常哩!
「走,我們到街上去玩。」冰凌凰月拉起梵雨的手,往房外跑,其他人立即跟上。
一行人來到街上,剎時被街上那火熱的氣氛給震懾。千百個火壇燃燒著雄雄烈火,即便是秋末,仍感到一團火熱。
人們瘋狂地彈著樂器,唱著歌,跳著舞,人很多,不仔細跟著,很容易被衝散。街道兩旁擺滿長桌,桌子上有豐盛的食物,任何人只要餓了,即可去取食物來填肚。如此奢華的場景,也只有在「鳳凰城」可以看到。
浴火節這一天,若是未成婚的男男女女看對眼了,馬上能許下終身,在傍晚時分祭神時,舉行婚禮,將會得到神的祝福。
冰凌凰月身份特殊,他一來到街上,人們立即向他行禮,所有人都認識他,崇敬他,他的出現,更將整個「鳳凰城」的氣氛推至高潮。
他是唯一一個不用戴面具的人,他在「鳳凰城」人們的心中,便是神!
人們爭著向他跪拜,只為請他一摸額,說一聲祝福的話。
看到這陣勢,身為外鄉人的梵雨等人不由的對他刮目相看,這個小鬼果然不可小覷。
感到人們的熱情,一行人的心情跟著激昂了起來,即使冷漠如冷炙,身在從未遇到過的熱鬧人潮中,感受人們的歡愉,冰封的紅眸亦染上了一絲感情色彩。梵雨趁著熱情奔放的年輕男女在求偶時的氛圍,對冷炙是動手動腳,好不快意。
人實在太多,最初大家還能結伴而行,但沒一會兒,便被衝散了。梵雨拖著冷炙,擠到一個角落,將他壓在牆角,取下彼此的面具,低頭便封住他姣好的唇瓣。
染了一絲色彩的紅眸閃了閃,由著他對自己為所欲為。
入侵到口中內的舌肆意妄為,冷炙淡漠的臉漸漸浮上一層紅暈,雙眼迷離了起來,不知不覺中回應了梵雨。
吻了許久,梵雨不捨了放開他,冷炙迷茫地靠在他懷中。梵雨佔有性的攬著他的腰,旁人看了他們的親密,沒有人上前打擾他們了。
被人流衝散的冰漓和鴻羅緊抓著陸竣,生怕再一次被衝散,到時可就不知所措了。
「陸大哥,主子在哪裡?」冰漓東張西望,滿街的羽毛在飛舞,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陸竣沒有回應,他正被一個陌生女人拉住,對方嘰哩呱啦的說著蠻語,眼睛泛桃紅盯著陸竣,搞得陸竣雞皮疙瘩掉一地。
「陸大哥?」冰漓轉頭,看到鴻羅向他使眼色,方發現他們的陸竣大哥正被人求愛。
「呃?!」他們逛了好久,才發現單身的人與結婚了的人的衣服打扮是不一樣的,故爾,一有人看對眼,便湊在一起談情說愛了。而一路過來,高大的陸竣不知被多少個女人男人糾纏住示愛了。可惜他們講的是蠻語,他們幾個中原人聽得一知半解。
陸竣不耐煩的將女人甩開,女人看他一身強烈拒絕的氣息,跺跺腳,扭腰走掉了。
兩個丫頭這時哈哈大笑出來。正笑得開心時,身子被人一拉,猛地驚覺,發現有男人拉著她們的手,在說話。
啊?啊?啊?
怎麼她們兩個黃毛丫頭也有人看對眼,進行示愛?對方人高馬大,嚇得兩丫頭驚呼一聲,躲到陸竣的懷中,兩個小小的身子埋進陸竣的懷中,抖個不停。
陸竣歎口氣,對那兩個氣呼呼的男子道:「她們,你們碰不得!」
對方與陸竣對峙,氣勢壓不過,最後只得垂頭喪氣地走掉了。
鴻羅拍拍胸口。「嚇死人了,這浴火節根本是發情節嘛!」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冰漓同樣鬆了口氣。「謝謝陸大哥了。嗯,我們快去找主子吧。不知他有沒有被人這樣糾纏。」
鴻羅轉了轉眼珠,突然一拍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冰漓和陸竣同時看向她。
她神秘兮兮地說:「我知道主子為何要冷公子穿女裝了,原來……原來他早知道浴火節有這一傳統,所以先下手為強了!」
經她一提,其他兩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狡猾的主子!
街另一頭,兩名法師正被人圍住,有男有女的衝著他們示情說愛。由於兩人一個有褐色頭髮,一個有藍色眼睛,人們一看便知他們是外邦人,對他們的興趣極濃。宿白鳥驚叫著「貓仔,貓仔」,偏被人圍住走不了路。貓仔同樣著急得很,無可奈何之下,施展輕功,飛過人頭,揪起宿白鳥的衣領,拉他入懷,兩人飛過人潮,落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學著一些情侶,取了面具,便開始擁吻。
「啊?啊?」宿白鳥慢一拍地被貓仔擁在懷裡,心慌地被吻著。
如此,總算清淨了。
幾乎為所有的城民做過祝福後的冰凌凰月感到無盡的疲憊。轉轉頭,看不到梵雨等人,無耐地歎口氣。
「原本還想為他們祝福一下的呢。」人太多,很容易被衝散。每年都這樣,太無聊了。小京是侍衛長的關係,今天要守在聖壇,每年的浴火節,聖壇是必守之地!聖壇,關係著「鳳凰門」及「鳳凰城」的未來。
天尚早,剛過了午時,他從路旁的攤子上拿了食物,邊走邊吃。吃飽了,打了個嗝,打算將那幾個衝散的人給尋回來,傍晚時分還有重要的節目呢。
人擠人的大街小巷,色彩斑斕,歌聲迴盪,失神地看著前方,感到一陣迷惑。
喧嘩,吵雜,混亂……
這——是哪裡呢?
而他——又是誰呢?
為何——站在這裡?
鳳兮……
不是應該回來了嗎?為何,到現在仍不回來他身邊?
日日盼,月月盼,年年盼,盼著他能回來他身邊,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痛不欲生。鳳兮,是他的半身,是他的半個靈魂,沒了他,他便不完全了。
一絲銀光在眼前閃過。
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人群中,立著一條纖細的人。一頭銀色的長髮吸引著眾人的目光,銀髮之人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眾人驚訝的眼神,一張沒有帶面具的臉,絕美而驚艷,黑而深邃的眼像個黑洞,吸引著人們的靈魂。他不語不笑,纖長的身子由一襲半透明的薄紗衣裹著,若影若現。清冷柔美的氣質同時交織於一身,透過人群,深深地凝視冰凌凰月。
著魔了,迷惑了,單被他一望,冰凌凰月感到自己幾乎要窒息了。從來,從來沒有人能帶給他如此震驚的感受!靈魂深處發出尖銳的呼喊聲,想要接近他,接近這個似男似女,艷美冰冷的人。
空氣,突然稀薄了。
兩人靜靜地對望。
輕輕地,淡淡地,銀髮之人的嘴角浮現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如曇花一現般,耐人尋味,又令人眩目。
於是,冰凌凰月做出了反應。
他,伸出手,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冷眼看他癡迷地向他走來。
手,觸上的剎那,銀髮薄紗一晃,手抓了空,他呆呆地望向前方,那銀髮之人回眸一笑,閃進人群中。
無意識地,他追了過去。
人們,不解地望著兩個飄然絕塵的少年,一前一後地追逐而去。
***** **** ****
是妖,是精靈,是神,是鬼,是魔,是人?
白紗飄風,人輕如燕,飄飛於人群之中,輕輕一躍,便於屋頂上輕滑而過。同樣有著卓越輕鬆的少年,追隨著前方的銀髮之人。
飛得快了,怕少年追不上他,偶爾緩下速度,回眸一望,看得後面的少年差點失足,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只能癡癡地追上去。
他,是誰?
要帶他去哪裡?
為何他……對「鳳凰城」如此熟悉!
而他,竟對他有一種莫名到心驚的熟悉感?!
銀髮之人飛進宮殿,沒有引起任何侍衛的注意,冰凌凰月未曾追究原因,跟著他進了宮殿,在華美的屋子庭院裡穿梭,直到,來到一個被列為禁地的院子——銀髮之人突然消失了。
輕輕一點,立於青草之上,四周尋找,空曠一片。
這裡——是哪裡?似乎,曾經來過?
眼睛有些刺痛,看到近在咫尺的精緻樓房,心在驚懼地狂跳。
「偷竊者——」
如風聲,在空氣中呢喃。
一震,他直視前方。
「咿呀」一聲,朱紅色的門輕輕地開啟,一縷銀絲顯露。
「你這個——偷竊者!」
如彈珠潤玉般清脆的聲音,自門內清晰的傳出。
白紗,銀髮,那絕妙的人兒靠在門邊,露出半身,半張臉,以嗔怒的語氣,控訴。
冰凌凰月的瞳孔猛地縮緊,當耳中聽到「偷竊者」三個字時,腦中一片混亂。
三番兩次,三番兩次,「偷竊者」三字迴盪在耳邊,他既驚又怒。而今,銀髮之人吐出這三個字,當下他如被雷電擊中般,震驚了。
「你——是何人!?為何要多次——辱罵孤!」
銀髮之人半垂的眼顫了顫,長而密的睫毛覆去了眼中的光彩,殷紅的唇瓣微開。
「十年前,吾死,十年後,吾歸。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兩行淚,自冰凌凰月的眼中,滾滾而下。
「斯為故人,何以埋名?」
「你明知故問!」銀髮之人低低地駁斥。
「不,孤不知。」冰凌凰月搖頭,望著銀髮之人的眼越來越悲傷。
銀髮之人抬了抬眼,迸射出怨毒的光。冰凌凰月渾身一震,幾乎無法動彈。
「我,來自中原。江湖人稱——藥師三葉。」銀髮之人道。
「藥師——三葉!?」是他?是江湖上傳為神秘而神奇的神醫。他能起死回生,能百手回春。半年前,江湖傳言,藥師三葉已被「暗鬼門」的殺手,殺死了!
然,眼前的他,是本尊?
死而復活?!
他,究竟是何人?
「十年前,我死了,被埋了,靈魂飄蕩在荒野。有高人經過我的墳墓,將我的屍體從墓裡挖出,泡在獨特的草藥湯裡,一年後,我活了。我的靈魂依附於曾死去的身體內。」幽幽的聲音似自來陰間,冷颼颼地傳來。「高人收我為徒,我學其醫術、其咒術、其法術、其武術,三年後,我出師了。高人雲遊他鄉,我入世。數年未曾照鏡子的我,當拿起鏡子時,哭了。」
冰凌凰月呆呆地聽著。
「鏡中的我,陌生如斯,雖知自己一頭黑髮變為銀絲,卻從不知,面容亦被師父換了。換成這般令人厭惡!我害怕,害怕這軀體不是自己的,於是——」倏地抬眼,洞黑的眼中射出兩道犀利的光,恨恨地刺著冰凌凰月。「於是,我解了衣賞,背對著鏡子,轉頭看鏡中的景象:光潔的背部肌膚上,諷刺地刺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字——鳳!」
冰凌凰月咬唇,喜形於色,期盼地望向他。
「鳳!鳳!為何是鳳字!」銀髮之人發瘋了般地狂叫:「為何我的背部印記是一個『鳳』字!」
冰凌凰月小心翼翼地接近他,輕柔地顫語:「你……你是……鳳兮……」
一道銀光閃過,冰凌凰月的腳下地面裂出一道痕,他後退一步,驚訝地望施法之人。
淚水,滿佈藥師三葉的臉。「此後,每日每夜,我都在詛咒!詛咒那個……偷竊者!」
冰凌凰月搖頭。「我不明白!不明白!鳳兮,你為何……為何會變成這般!」
「你……莫再裝了!」藥師三葉恨恨地瞪他。「十年前,浴火節,前任『鳳凰門』主鳳凰涅磐之日,便是選新門主之日!你與我——被師父關在——這棟房子裡……三昧真火……焚燒——」
冰凌凰月輕叫一聲,頭在刺痛。
「莫再裝!莫再裝!」
藥師三葉的聲音不斷地迴旋在他耳邊。
不對!不對!他沒有裝!他的腦中並無任何記憶。
「火,好燙,燒得我好燙!隔著鐵柵,我向我的半身求救:鳳兮,鳳兮,我好痛!好痛啊……鳳,為什麼……不來……救我……」
冰凌凰月驚懼地瞪大眼,捧著頭,死死地望著向他露出哀求之色的銀髮之人。那人如身至於火焰中,淌著淚,向他伸出手:「鳳兮,我好痛!好痛啊!為什麼……為什麼不來救我……鳳兮……」
「為何要——向我求救!」冰凌凰月慘白了臉,駭然地後退。
藥師三葉露出整張臉,眼睜得大大的。「背部的印記,為何是個鳳字!為何是個鳳字!我打碎了鏡子,換了另一面鏡子,還是鳳字,再打碎鏡子,再換一面,無數面,無數面鏡子裡,那個赤紅的鳳字,如鬼如魅地盤在我的背上!」
冰凌凰月的身子抖得厲害,陽光打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藥師三葉露出疑惑的神情,向冰凌凰月詢問:「鳳兮,我的靈魂明明是冰凌凰月,為何會在鳳兮的身體裡?!」

 

第八章
「鳳兮,我的靈魂明明是冰凌凰月,為何會在鳳兮的身體裡?!」
倚在門邊的銀髮之人疑惑地瞅著搖搖欲墜的黑髮少年。
後退數步,黑髮少年雙手捧頭,無法置信。這種事——這種事——怎麼可能?
「說慌!說慌……每個人都在說慌!」常常,他偏激地罵著「鳳凰門」裡的其他人。師父用憤怒的眼神望他,奶娘用憐憫的眼神望他,侍女侍衛用不解的眼神望他,門中的弟子們用驚奇的眼神望他……無數雙令他窒息的眼睛,瞅著他,望著他,看得他心慌!
有哪裡……不對?
哪裡……出錯了?!
找不出原因!一直找不出原因!
「鳳兮,十年前,你為何要盜取我的身體?原本……那個身體是我的!」銀髮人怨恨地叫著。
黑髮人腦中一片混亂。
鳳兮!鳳兮!
他一直等待的人是鳳兮,為何眼前的「鳳兮」口口聲聲說他便是「鳳兮」?混了,混亂了!
難道——靈魂錯位了?!
火,起火了!
好燙!
師父,師父,為何要將他和凰關在火裡?什麼浴火重生,什麼鳳凰涅磐?根本不可能的事!人怎能活生生地被扔進火場裡?火神無情,怎可能對人類幸寵?
硬生生被鐵柵隔開的對面,蜷縮著他的半身,火,火要吞噬他了!
鳳……鳳……為什麼不來……救我……
那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向他呼救!他的身體,要被火燒燬了!
不!不行!凰的身體是他的!凰是他的!火神你不能奪走凰!
於是……
於是——
黑髮少年抬起頭,雙眼瞪直,朝銀髮人望去。
於是——他向火神乞求:火啊,不要燒凰!不要吞噬凰!火神啊,你燒我鳳兮一個人吧!火神……
給你!給你祭品!
把我的頭,我的手,我的腿,我的身體,我的心,給你我的一切!火神!給你,祭品!
「啊啊啊——」他嘶啞地叫著,俊美的五官扭曲,變得猙獰。「我做了什麼?我都做了什麼?」
火神回應了他,回應他的是——保住了凰的身體,驅逐了他的靈魂,而他鳳兮,他的靈魂進入了凰的身體內!?
心中,裝得滿滿的,都是凰,於是,他下意識的認為,他便是凰!身體上的印記,進一步證實了,他是凰!
真正的凰呢?
真正的凰被他扼殺了!
他將凰的靈魂驅出了體內,奪了他的身體!他活了下來,凰卻進入他破敗不堪到已經死亡的身體裡?
「鳳,你——為何要——奪了我的身體?」銀髮之人責問,不斷地責問著。
「為何要——奪凰的身體——」黑髮少年喃喃。「那時因為——因為……我要救凰,要救凰啊!凰要被火吞噬了,我求火神,求他……救救凰……」
佔了凰的身體以後,他精神恍惚。一會兒覺得自己是鳳,一會覺得自己是凰,瘋瘋癲癲了許久,有一天,奶娘趁他睡夢時,對他說:「孩子,你背上的印記是凰,你便是凰。鳳兮他……他死了。已經死了!你莫傷心,奶娘偷偷地將他的遺體埋進城外的森林內了,長老他們要將他的身體完全火化,奶娘看著不忍心啊!凰,凰,你是凰,以後,你便是『鳳凰門』門主,是『鳳凰城』城主,你要代替鳳兮活下去!」
沒有完全進入夢鄉的他,清晰的聽到了奶娘的話。之後,他清醒了!他是凰,身體是凰,靈魂自然也是凰。他只是太思念鳳兮了!記憶開始模糊,忘了火祭,忘了「鳳兮」已死!忘了……自己就是鳳兮!
火神審判了!
一開始便已審判了!
他,鳳兮,是真主,是「鳳凰門」的真主!故,當他的靈魂仍在自己的身體內時,火燒不到他,只燒凰一個人,靈魂互換後,凰的身體保全了,卻保全不了凰的靈魂?!
這有何區別?有何意義?到頭來,凰仍是被遺棄的那一個!
「鳳,你的身體是個怪物!」銀髮人淌著淚,說,「不管這個身體死過幾回,都能自動復原!怪物啊……曾有多少次,我死,又有多少次,我生?死亡的痛苦,恐懼,一次次地糾纏著我!好痛苦!為何不能真正死去?為何要拖著這個怪物一樣的身體?不會成長,不會死亡,每每死一次,容貌便更變,一次比一次艷美!鳳,為何要將這具可怕的身體留給我?」
「不是的!不是的!」黑髮人搖搖晃晃地上前,上前擁住銀髮人。「凰,凰,我愛你,愛你啊!我只是不想……你逝去!」
「愛我?」眼內閃著詭異而狠毒的光,銀髮人探手,按上黑髮少年的胸口,五指展開,尖銳的指甲刮破了精緻的衣服。「你愛我嗎?鳳,這便是你愛我的方式?鳳,鳳,愛我的話,便把……這具可怕的身體拿回去!把我的身體……還回來啊!還我啊!」
咬破了唇角,鮮血滴落在按在胸口的潔白纖長的手上。「還你?把身體……還你?」
怎麼還?再求一次火神?
「鳳,我恨你!」銀髮人貼近他耳際,冰冷地吐露話語。「恨不得拖你一起下地獄!我一次次的詛咒你,一次次的派人去殺你,只為了恨你!」
「咒!是你——」黑髮少年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瞪偎於懷中的人。痛苦的記憶,夜間只有一個人,苦苦撐著,身體幾乎要四分五裂了,然後,一直到天亮,噩夢方遠去。半年前,玄京來了,他的到來,為他減輕了痛苦,所以,他依賴他!不許他背叛他!
凰說,為了恨他,他詛咒他,派人殺他?
替身一個個死去,他卻仍活著。凰,凰竟是如此恨他!
抱著凰,他狂笑,瘋狂地大笑。他做了什麼?做了什麼啊?為了凰,為了讓凰活下去,他讓凰如此恨自己!
少年時的相親相愛,情愛交融,換來得,卻是滿腔的恨意!為了恨他,凰竟然可以詛咒他,殺他!
喜歡他!愛他!
為了凰,他鳳兮可以放棄一切啊!
「好啊!」黑髮少年滿臉苦楚。「只要你想,任何東西,都可以拿去!凰,身體,地位,所有的一切一切,你都拿去,好嗎?」
銀髮之人愣了一下,複雜地望著他。
「拿回去吧。沒關係!我沒關係!」黑髮人溫柔地說,「我從未想過要和凰爭什麼,為了凰,我可以做任何事!對不起,凰,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手,撫著銀髮人美麗的臉,癡癡地望著。
溫柔的眼神,輕柔的動作,彷彿回到了從前,兩人相親相愛的飛舞於花草間,戲玩於聖泉裡,兩小無嫌猜,自由而快樂!
「你以為……」銀髮人開啟紅艷的唇瓣,眼微瞇。「你以為……一切皆由你定了便算?!你要時便要過去,不要時便丟棄!任性如你,怎能如此輕易地說出『給你』這樣的話?我要的,不是你的施捨!」
黑髮人呆了。
十年,改變了一切!既使在外表上,他和凰都不曾再成長,但心智卻一直在成長!再也回不到孩提時的純真了!身為「鳳凰城」城主的他,喜怒無常,手段乾淨利落,有時更是冷酷無情,偶爾表現得天真無邪,卻都只是偽裝罷了。而凰呢?身為神醫的凰呢?看透了生老病死,置身於血腥江湖,變得不近人情,冷若冰霜!
緩緩滑落而下,跪於地上,死死地揪住銀髮之人的衣擺,仰頭,哀求:「我該如何做?我該如何做啊?」
銀髮之人亦迷惑了!
看到如此痛苦的鳳兮,不是該高興嗎?可為何心中仍是盛滿了濃濃的苦味!繚繞不去!
偷竊者,跪在他面前,哭泣,哀求,降低高傲的身姿,只為了問他,該如何做?
十年來,生生死死,經歷過無數次,每次死而復生時,他懷著濃烈地恨意,恨著鳳兮,在憤恨中度過漫長的歲月。在上一次死而復生後,他無法承受更多了,於是,他找到了「天朔王朝」的二皇子梵雨,要求他帶他來「鳳凰城」,隱身於「鳳凰城」,只為了報復!
看,鳳兮如此痛苦的跪在他腳下,哭著求他!
該高興,該開心啊!
可,該如何拿回屬於他的身體的啊!
無盡的悲哀,爬上心頭,兩個人,都在承受著深深的痛苦!
忽然,黑髮少年渾身一震,捧著胸,口吐腥紅的血——
銀髮人的白紗被染了一朵朵紅雲。
「鳳兮?!」
「……聖壇……」黑髮少年勉強支起身。「聖壇結界……被破……有人……闖進……」
「什麼?!」
銀髮人一樣駭然了。
***** **** *****
副侍衛長心情很激動。
去年這個時候,當他還是侍衛長時,由他帶著侍衛守在聖壇周圍。今年,他身為副侍衛長,跟心儀的侍衛長玄京一起帶著人守在聖壇的周圍。每年浴火節,聖壇是必守之地。
此刻,只有他和玄京站在聖壇入口前的幽靜小道上。
偷偷地,他打量距離自己一米左右的男人。挺拔的身姿,穩重的氣質,淡漠的氣息。他,只靜靜地站在那裡,便能吸引人的目光。
不知是從何時喜歡上他的!每望他一眼,愛意便多上一分。藉著門主的遊戲,他佔有過他,可在他無意識的時候佔有他時,自己感到無盡的空虛。
雖曾親密接觸過,但兩個人距離仍是遙不可及。
如何,才能更進一步與他……
風吹過,吹醒了他的思絮。
遠處,走來一個人。黑髮飄飄,白衣飛揚,踩著輕巧的步子,緩緩地接近他們。近了,更近了,然後,他看清了那個人的相貌。
深刻的五官,俊美非凡,一雙紫色眼睛泛著魔魅,魔性中帶了一絲聖潔,揚著清風般的笑容,翩翩然地站立於他們眼前。
對視了片刻,副侍衛長道:「這裡是禁地,請閣下速速離開。」
紫眸人笑盈盈地望他一眼。「就因為這裡是禁地,我才來此地。」
「閣下,請莫說笑話。」副侍衛長皺眉。
紫眸人瞟他一眼,道:「我是不是在講笑話,你身邊的侍衛長一清二楚。」
什麼?副侍衛長轉頭,望向一語不發的玄京。
玄京一動不動。
「你說呢?我的刑天?」紫眸人輕聲問著。
副侍衛長瞪大了眼。
「你——」他無法置信地望與自己既親密又疏遠的玄京。胸口,很痛!殷紅的血汩汩地自胸口湧出,刺穿身體的長劍,來自於他所愛著的人!
沒有一絲情感,近在咫尺的男人,貼得他很近,只要稍一吸氣,便可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濃濃的血腥味,那不是一個普通人所能散發出來的!凶殘的,帶點瘋狂的因子,嗜血的瘋狂因子!原來……原來他竟是這樣的性情啊!
副侍衛長笑了,笑得很欣慰。因為,他所愛的人,在他死之前,展現了他的真面貌。
「真可憐啊!」紫眸人靠近他,看到他眼睛在渙散,那是死亡腳步的接近。「你所愛的人,只是一個無血無淚的——殺手刑天!」
劍,毫不留戀地自他胸口抽出,帶著血的手,在空中抓了抓,之後,下垂,沉重的身體倒下。一地的血泊。
紫眸人嫌棄地踢了踢地上的屍體。
「怎麼憐憫了起來?留他一個全屍呢?」話落,地上的屍體倏地四分五裂,紫眸人漾出集殘酷和溫柔於一體的笑容。
玄京——或者說毓刑天,動了動嘴角,最終,沒有再說任何話語。
紫眸人——有無影的外表,隱藏了天尊靈魂,一步步走向前,往聖壇而去。
毓刑天跟上去,走了幾步,似有若無地回首望了一眼那散落在地上的肉塊。空氣中,有濃濃的血腥味。那是守在聖壇四周其他侍衛身上流出的血所散發出的氣味嗎?
在聖壇入口,遇到了阻礙,那是結界。天尊笑了笑,伸出手,展開手掌,一道白光閃過,手掌中心竟浮現出一柄半透明的長劍!
無鞘劍!
「無鞘劍派」的「無鞘劍」!
當劍完全浮現出來後,天尊握著劍柄,對著結界,一揮,劍身碰觸結界迸出刺眼光芒,同時,結界龜裂,最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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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太湧,每條街道都被堵塞得實實的。
好不容易找到失散的人,已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
一身汗水,一身疲憊,兩個小丫頭靠在牆上,呼呼地喘著氣。
「真可怕,這『鳳凰城』的風俗太恐怖了!浴火節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能過的!」吐吐笑,鴻羅抱怨。
梵雨敲她一記。「你們最多也只能過這一次。」
「還好!還好!」冰漓拍拍鬆口。
「那個小鬼呢?」宿白鳥東張西望,沒有看到那愛粘著梵雨的少年。
梵雨亦疑惑地尋找。
「看來,他是丟了。」貓仔說。
「他怕丟嗎?一門之主,一城之主,到任何地方都不會有事。」冰漓說。
「說的是。」貓仔摸摸下巴。
陸竣向梵雨行禮,道:「主上,剛剛屬下聽到人們議論,冰凌凰月追一個銀髮之人進宮殿了。」
「銀髮之人?」梵雨兩眼一銳,深沉了起來。「他——等不住了?竟然現身!」
咦?主子說的人是誰啊?鴻羅和冰漓對望一眼。不會是……那個人吧?
「主上?」陸竣詢問。
梵雨當機立斷,道:「竣,你帶兩丫頭回去休息。」
「這……」陸竣猶豫。
梵雨一記冷眼,陸竣立即遵命。
兩個小丫頭不甘願地跟著走了,雖然知道可能發生了什麼事,但什麼都不會的她們,只會礙事。
貓仔略驚於梵雨突現的霸氣,在他的印象中,這個男人優雅華貴,風流瀟灑,卻不料,此時撲捉到他難以預料的一面。剎那間流露出來的冷酷無情,竟叫人心驚膽戰!
梵雨冷瞟他一眼,拉起冷炙的手,笑道:「我們回宮殿去看看,或許……有好戲呢……」
揚揚眉,帶點邪魅,帶著一臉漠然的冷炙,率先飛躍而起,閃身便消失了。
貓仔吁口氣,拍拍宿白鳥,朝他們消失的方向追去。
會有何種——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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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一銀一黑的長髮,兩名少年施展絕頂輕功,向宮殿深處飛去,風馳電掣般地閃進一片隱密的林子,一股濃烈的血腥撲鼻而來。
赤足立於草間,當看到路口處那四分五裂的屍體時,黑髮少年的臉色瞬間慘白。
蹲下身,伸手覆上副侍衛長那因死不瞑目而瞪直的眼睛,默默地低語:「請安息,孤會為你……報仇!」
默默地念了幾句咒語,一道光從副侍衛長的屍體上發出,形成一團光球,留戀的繞了幾圈,最終零星般地飛射向天空,消失了。
黑髮少年默默注視著光消失。
銀髮之人哼了一聲,越過他,向前走去。黑髮少年愣了一下,望向銀髮之人,緊緊跟了過去。走至他身邊,伸手拉住他,銀髮人回首,他以眼示意,微搖頭,要他跟在他身後。
銀髮少年甩開他的手。黑髮少年失望地衝上前,硬是超越了銀髮少年。
往裡走得越深,血腥味越濃。
黑髮少年心中發涼。是何人,竟敢闖入聖壇,大開殺戒?守在聖壇的侍衛都是「鳳凰城」百里挑一的好戰士,卻被闖入者殺得片甲不留?!
眼中閃著凌利的寒光,來到聖壇入口,看到破碎的結界,眸子中的殺意更濃了。
銀髮少年微一皺眉,感到空氣中流動著一股熟悉的氣味。似曾相識?
兩名少年謹慎地走進聖壇洞穴。
火,仍在「撲撲」的燃燒著。
火壇中央的鼎,鼎內懸浮著一顆拳頭般大小的火紅玉石,玉石燃著火焰,生生不息。
玉石仍在,黑髮少年卻沒有鬆口氣,銳利的眼死死地盯住立在巨鼎後面的兩人。
淡漠如冰,高大壯碩的男子,竟是他信任如廝,親密無間的隨身侍衛——玄京!
立在玄京身邊的青年,黑髮紫眸,俊美的臉上泛著一抹高深莫測的淡笑,笑雖溫和如風,令人無法琢磨他笑中的含義。
「是你?!」銀髮之人——藥師三葉,或者說,冰凌凰月震驚地望著紫眸人截然不同的氣息。曾經,他是個死人,一個殺手帶著一具屍體來找身為藥師的他,殺手要求他救活紫眸人,於是,他開出條件,要殺手殺了「鳳凰城」裡的「冰凌凰月」。之後,他救活了紫眸人,但只醫了他一半,因為他知道,殺手是不可能真正殺死「冰凌凰月」的!因為,在那之前,他派過無數個人去行刺,卻無一人能成功!死而復生的紫眸人,無情無血無淚,如一具活死人,然,不料今日再見,他竟會笑?笑得如此……舒心?他是誰?或者說,存在於紫眸人體內的靈魂是誰?這個靈魂,絕不是他原本的魂魄!
「你——背叛了孤!」鳳兮鐵青了臉,視線如利劍般地刺向面無表情的玄京。「為什麼……」
曾經,他靠在他懷裡,信任地偎著他,低語著:「如果你敢背叛孤,孤便殺了你!」
他,竟面不可改色的應許!
「你,背叛了我!」鳳兮的聲音寒徹刺骨。
玄京無視於他的殺意,靜靜地立著,彷彿沒有生命。
紫眸人——靈魂是天尊,支配著無影的身體,揚著一抹淡笑,道:「好了,人來了,事情便好辦了。」
聲音——不對!冰凌凰月一震,這個溫和中帶了一絲清雅的聲音,為何聽來如此熟悉,似乎在很早以前,便聽過了!
「你們的目的何在?」鳳兮垂下眼瞼,濃縮更深的殺氣。
天尊微微一笑,探手撫過火焰,將火珠掌握在手中。
鳳兮與冰凌凰月臉一緊,皆顯出緊張之色。天尊眨眨眼,略是玩笑。「莫怕,本尊不會現在便毀了這小東西,畢竟,鳳凰一族生育於此,這火珠裡的兩個小傢伙還小,要孕育出生,還有百年之久。」
他,竟知道——鳳凰一族的秘密!
鳳兮臉色微微泛白。不錯,鳳凰一族,百年生一對雙生子。他和凰便是孕育於此地,火珠乃「鳳凰門」門主的血凝結而成,這火珠內的生命,相當於「鳳凰門」門主的孩子!十年前,他當上「鳳凰門」門主,掌生長老向他祈求,孕育出下一代的鳳凰。
「你——想怎樣?」鳳兮冷聲問。
天尊把玩著火焰中的火珠,火珠裡似乎有生命回應,燃出更艷的火焰。天尊挑了下眉,浸在火焰中的手絲毫不見傷痕。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本尊想要的是什麼。」
鳳兮眼中精光一閃,喝道:「你想要的是——『鳳凰門』門主之心?!」
天尊在笑,笑得溫柔。
鳳兮亦笑了,笑得狂妄。「可笑,可笑天下人竟相信此等無稽之事!『鳳凰門』門主之心?怎可能是一件寶物?何以孤從不知,孤的心是件寶貝?」
天尊瞟了眼銀髮的冰凌凰月,道:「不錯,你的心自然不是件寶物,可,他的心卻是!」
冰凌凰月一震,不可思議地望向天尊。「你……你……是你……」
後退一步,他不敢相信,竟是那個人!?
鳳兮雖疑惑,卻一樣心驚。
這個男人,他能洞悉一切!?年輕的面孔,泛出高深的笑容,他的眼裡,藏了太多東西,但無人能探索出那些東西是什麼!一直以為自己將心思隱藏得夠深了,不料,有人比他更勝一籌!
天尊衝著冰凌凰月意味深長的一笑,露出冰凌凰月或者說是藥師三葉所熟悉的笑容,那笑容,可親中和關懷,那是——闊別十年之久的故人,是教他醫術咒術武術的——師父!
「凰……」鳳兮站於冰凌凰月身邊,握住他冰冷的手。
「他清楚一切!」冰凌凰月喃喃。「鳳,他清楚一切!你的,我的,以及『鳳凰門』中禁忌的秘密!」
鳳兮皺眉。「『鳳凰門』中的秘密?」
冰凌凰月心中一寒,轉頭望他。「你不知?」
鳳兮搖首。
冰凌凰月笑得淒涼。「鳳,你竟不知!十年前,你不是曾差點犯了禁忌!」
「什麼?」
「鳳——能吃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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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什麼?什麼禁忌!」鳳兮滿臉震驚。
冰凌凰月苦笑,哀傷地望著鳳兮。「你不知道嗎?鳳——能吃凰啊!」
「鳳能吃凰!?」鳳兮蒼白了臉。腦海中浮現出曾遺忘的一幕。兩個天真無邪的少年戲玩於聖泉之中,親密無間地相擁相吻——
當一名少年將另一名少年壓在身下時,那被壓的少年的身體竟慢慢地消失!?
鳳和凰,永遠都不能結合!
有人以哀傷的語氣,低喃著。
「鳳和凰……永遠都不能結合!?」無意識地說道,他無法置信!曾經以為自己便是冰凌凰月,等待鳳兮的歸來,如今清醒,方知自己便是鳳兮,而真正的冰凌凰月恨他入骨,只因,他們的身體交換了!好不容易,二人再次相見,卻告訴他,鳳和凰永遠都可能結合!這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凰!」鳳兮緊緊抓住冰凌凰月的雙肩,眼中閃著瘋狂的因子。「我愛你啊!從出生,我便愛你啊!為何我們不能結合!」
冰凌凰月制止住他,喝斥:「你任性夠了沒有!」
鳳兮一呆。
「任性?我任性?」低喃著,他苦笑。「沒錯!我自小便任性!」眼中寒光一綻,他放聲大笑。「什麼鳳凰門,什麼鳳凰城,在我眼中,全是狗屎!我為何要為這些狗屁東西失去我重要的凰呢!」
銀髮之人一愕,盯著陷入瘋狂狀態的黑髮少年。那少年眼中閃著奪噬與佔有,一步一步接近他,即使知道有敵人在看著,他卻視若無睹,只為了自己所任性的!
將凰拉扯入懷中,輕輕撫摸他的絕美的臉,癡迷地望著,親吻著。「凰,你知道我為何要與你換身嗎?十年前,火燒鳳凰,試煉下一代『鳳凰門』門主,那時候,你我同浴在火中,我安然無恙,你卻被火一點點吞噬,我痛心疾首,恨天恨地,恨不得代你受過!於是,我向火神祈求,祈求他救你一命!火神回應了我,於是,你我互換了靈魂,互換了身體,將我的不死之身換於你,只是不想你——消失啊!」
銀髮之人睜大了眼,諾大的瞳孔裡映出的是黑髮少年沉迷中帶著魔性的臉。
「為了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不顧一切!」貼在他耳邊,他輕柔地說。
「——不可能!」冰凌凰月皺著雙眉,狠狠地推開他。「那種事,永遠都不可能!你以為,神會允許嗎?」
「神不允許,魔卻允許!」淡雅的聲音自火焰後傳來,天尊泛著尊貴的笑,注視在痛苦中掙扎的兩人。
聽到聲音,鳳兮稍恢復神智,轉頭看天尊。「何出此言?」
天尊向他伸出手。「來本尊這裡吧。鳳凰。」
「孤為何要?」鳳兮傲然地揚起下巴。
「你不得不要!」天尊道,「只要能與凰結合,你會想要的!」
鳳兮猶豫了。
冰凌凰月複雜的凝視天尊。「……師父,您為何要這麼做!」
天尊挑了下眉。「好徒兒,為師也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冰凌凰月低喃。「十年前,你救我是偶然還是……」
「是偶然還是有預謀?是不?這很重要麼?」天尊憐憫地搖搖頭。「這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了,活著見到了你喜歡的鳳,不是麼?」
鳳兮雙眼一亮,璨璨地望向冰凌凰月。凰……喜歡他!
冰凌凰月苦笑。「你不是……早明白的嗎?」
因為喜歡,才會生恨!喜歡鳳,愛著鳳,可鳳卻拋棄了他,奪了他的身體,他恨,恨鳳為何要如此殘忍,可當事情大白時,又感到無限悲哀。這一切,究竟是宿命,還是冥冥之中,有人故意安排的?
天尊道:「考慮得如何?」
鳳兮咬牙,將凰拉入懷中,嚴厲地望著天尊。「你若是敢騙孤,孤便將你碎屍萬斷,永世不得超生!」
「鳳,你……」冰凌凰月瞠目。他竟然答應!?難道他不顧整個「鳳凰城」,整個「鳳凰門」了嗎?還有那些死去的怨靈!
鳳兮溫柔一笑。「凰,為了你,我可以不顧一切!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湊上前,親了親冰凌凰月泛白的唇。
放心,該報的仇,他一定會報!死去的靈魂,絕對會令他們安息!
拉著手,兩人走向天尊。天尊溫和地笑,伸出手,鳳兮將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
光,刺眼的紫光在剎那間閃亮,四個人的身體,漸漸地模糊。
「不可以——」洞外有人高呼,當人衝進洞中,為時已晚矣!
梵雨等人眼睜睜地看著四人在紫光中消失!
「該死!」
梵雨低咒一聲。他們來晚了!
那個人,那個黑髮紫眸的青年,竟有此等法力,能無聲無息地潛入「鳳凰城」?
冷炙靜靜地望著人消失的方向,默默地走向鼎,直立著。
「不是皇兄,是天尊。」
好一會兒,梵雨才理解他話中含義。「你見過他?」
冷炙冷著臉,點點頭。
「是他,傷了你?」
怔了一下,再次點頭。
一絲殺氣,自梵雨的身上散發出來,寒冷如冰的眼中,迸射出凌厲的寒光,瞬間,洞中火壇中的火焰全部熄滅。
立在洞口的兩位法師看到這情形,全都一駭。
尊貴中帶著煞氣的俊美男子,竟是平日他們所認識的那淡笑如風溫文爾雅的人。瞬間的變化,無法預測。怎會有人將氣息隱藏得如此之深。這個男人,或許較之曾是殺手的太子更可怕!不,太子的可怕是殺人不眨眼,可此名男子的可怕之處卻是殺人於無形之中,只要他心一動,世界便會崩潰!太子與他,是無法相比的!前者是人的可怕之處,後則,卻是非人能所比擬的可怕!
國師的選擇,是否正確?
這名男子,真會為了天下蒼生,而抗魔魅麼?
也許,他自己本身,便是一個魔魅啊!
火壇的火熄了,鼎中的火珠竟發出刺耳的聲音。梵雨收了可怕的氣息,略是疑惑地盯著鼎中的火珠。
這東西,是活的?
鼎中的火越來越弱,火珠發出的聲音漸漸微弱。彷彿是因失了生命之源,火珠的生命受到了迫害?
當火完全滅了,聲音不在時,懸在半空中的火珠振動幾下,便要往下落去。
手,一雙略是粗糙的,拿慣刀劍的手伸了出去,穩穩地接住了下落的火珠。
「你們在幹什麼!」蒼老的怒喝聲由遠而近,眨眼間,幾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閃進洞內。
梵雨微微蹙眉。
當為首的玄衣老者看到冷炙手中的火珠時,哀喝著,聲嘶力竭地衝上前,冷炙身影一閃,躲了開來。另外幾名老者與這玄衣老人一般,全都瘋了似地衝向冷炙,冷炙不悅地憑空飛騰,從老人的包圍圈中脫身而出。
老人們奪不到,揮起手杖,便要施法術,宿白鳥和貓仔立即跳到冷炙身前,保護他們的太子。
老人施法,火焰如蛇,衝向冷炙,法師正想阻擋,一道人影突地閃至他們面前,只手一展,那火蛇瞬間化為虛無,如煙般散去。
老人們一驚,駭然。
梵雨略施禮。「在下梵雨,這幾位是在下的朋友,不知幾位前輩為何要如此激動?」
「速放下鳳凰火珠!」玄衣老者淒厲地叫著。
梵雨略驚,轉頭看向冷炙手中的火珠。冷炙同樣不能理解,瞪視手掌中拳頭般大小的珠子。驀地,火珠發出萬丈紅光,珠身滾燙,冷炙一時拿不住,扔了開來,幾個老人看得心驚肉跳,縱身躍過去要接住飛在空中的火珠,不料珠子閃著紅光,亂竄一通,幾個老人像跳騷般地隨之亂竄。看到這情形,宿白鳥忍不住要發笑,被貓仔給撞了一下,硬是收了笑聲。
唉,不就是一顆珠子嗎,這幾個老人有必要如此激動緊張嗎?
就是連梵雨也看得莫名其妙。
幾個老人,應該鳳凰門的長老,他們不為失蹤了的門主緊張,卻為一顆珠子手忙腳亂,看來這珠子較之「鳳凰門」門主,更為重要!難道……
思索間,那珠子已亂竄回冷炙的身邊,硬是挨進冷炙的懷中,冷炙皺著眉,將珠子自懷中拿出,捧在手心,珠子旋了幾圈,猝然裂開,在老人們驚恐地注視下,珠子在冷炙的雙手中龜裂開來,「啵啵」幾聲,珠子如蛋殼般破裂,當珠子完全破碎之後,紅光之中,蜷縮著一個小東西,慢慢地懸浮而出。
「這是什麼東西?」宿白鳥瞪大了眼。
幾位長老更是慘白了臉。
冷炙素來冷漠的臉色亦不禁微變。梵雨皺眉,心中似乎有什麼謎團要解開了。
懸浮至半空的小東西慢慢地舒展開四肢,繞在週身的紅光早已散去,它巴掌般大小,卻生得玲瓏可愛。火紅色的發如燃燒的火焰般,圓如小珠子的大眼,水汪汪的閃著靈光,赤裸的小身體上,若隱若現的閃著錯綜複雜的圖騰,而它的背後,驚奇地長著一對火紅色的翅膀!
小東西出生的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冷炙,於是,它「吱吱」地飛到冷炙的面前,小小的,小小的胖手揪一縷冷炙金色的髮絲,胖乎乎的小身子硬是貼在冷炙早已冰冷得泛起殺意的臉上,小屁股還蹭了蹭他的臉頰。
宿白鳥和貓仔不禁吞吞口水,為那不知死活的小東西捏把冷汗。這東西詭異,親近的人更詭異。
手,往臉上一抓,抓鳥兒般地將小東西抓在手中,血紅色的眸子閃著寒光,瞪手中吱叫著掙扎的小東西。
「鳳……鳳……鳳凰……」玄衣長老顫抖地走上前,想從冷炙的手中搶過他的命根子。
冷炙隨手將小東西塞進老人的手中,老人淚漣漣地捧在手心呵護。幾位長老擁了過來,看著小東西,不禁老淚縱橫。
「為什麼……為什麼會只有一個?應該是兩個的啊!」老人們喃喃。
「前輩,這個是……」梵雨上前發問。這小東西著實可愛奇特。
「早了,早了百年出生!天意啊,天意!」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滿是淒涼。「它,是鳳凰一族的唯一血脈啊!可,原本應是雙生子的,今次為何單生了?!」
「鳳凰一族?!」
小東西獲得自由,發現自己在陌生人的手中,掛著兩泡大淚珠,展翅,迅速地飛向冷炙。
冷炙隨手一抓,將它提起,小東西可憐兮兮地望著冷炙。
老人們見這情形,不禁一歎,用妒忌的眼神瞪冷炙。
梵雨挑了挑眉,看來,這小東西認了冷炙是「母親」了!
***** **** ****
鳳凰者,火鳥也。
鳳為雄,凰為雌。浴火,乃重生。一鳳,一凰,非鳳凰之。鳳噬凰,合體,真火鳥也。火鳥浴火,一為重生之火,一為地獄之火。擇重生,擇地獄,屬鳳凰心之所向耶!
鳳能吞凰!
何為吞噬?只要鳳與凰交媾,合二為一之時,凰便會煙消雲散,其魂魄歸於鳳,成就鳳凰。
然而,冰凌凰月和鳳兮的身體互換了!鳳兮的體內是冰凌凰月的靈魂,冰凌凰月的身體裡,存在著鳳兮的靈魂。互換了靈魂,鳳還是鳳,凰還是凰麼?
從有意識有生命以來,孿生的鳳和凰便有著不可斬斷的情感。孕育在鳳凰火珠中,相擁而眠了近百年,再出生,共同成長。相親相愛的孿生子,卻因為要分出誰是真正的鳳凰之身而要進行浴火之禮。三昧真火焚燒,平安無事的那一個才是真正的鳳凰。當鳳凰的半身逝去之時,活下的那個卻再也不能成長,直到死去,仍有著浴火之前的年輕面貌。活下的鳳凰,要以自己的血,孕育出下一代鳳凰雙子,下一代鳳凰雙子要浴火之時,便是他涅磐之日。
實則,鳳凰一族,連著血脈,不過一人罷了。
但,這不是天尊所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
真正的鳳凰!
帶來地獄之火的鳳凰!
「鳳凰門」門主之心,也便是鳳凰心之所向!
紫光,像是能劈開時空之門,眨眼間,便由遙遠的南蠻,來到了生在中原的「暗鬼門」。
當鳳兮和冰凌凰月睜開眼時,看到的是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四週一片空茫,七彩光芒在週身閃爍著,粉嫩的小花兒,開在腳底下,花兒細嫩,令人不忍將之踩毀。
手拉著手,鳳兮和冰凌凰月共同打量四周。
「這裡是本尊所開劈的虛幻世界。」七彩光之中,天尊的身影漸漸清晰。此時的他,不再是無影的外表,而是他自己的本來面目,俊美無瑕的臉,泛著溫和的笑,笑中帶著冰冷。
「師父——」冰凌凰月輕聲呢喃。師父與「暗鬼門」有何關係?為何十年來,他的相貌一直不變?
鳳兮身影一擋,立在冰凌凰月前面,鳳眸一犀,他道:「不管你的真正身份是誰,孤只問你,如何就我與凰在一起?」
天尊神秘一笑。「你們可在這虛幻的空間裡結合,此處乃三不管地帶。神,魔,人無一界能涉入。」
「那又如何?」鳳兮不信。只要他一碰凰,凰便會開始消失。
「在外界,火神看著。然而此處,火神無法界入,便無法干涉。」天尊道。
鳳兮猶豫。此人詭異,而且生性殘忍,外表雖尊貴華麗,溫文爾雅,其內心,黑暗是無比。十年前,他救凰,目的何在?
「你的目的是什麼?」沒有人會白白忙助他人的。
天尊道:「目的麼,呵呵,自然是有,不過,你們結合之後,便會知道本尊的目的何在了。」
鳳兮冷笑。「好,孤暫且信你。但,孤有一要求,閣下必須要答應。」
「哦?」天尊懶懶地回應。
「孤……要玄京!」背叛者,殺無赦!
「玄京?哦,你是要刑天吧?」天尊點頭。「任君處治罷。」利用過的棋子,可以丟棄。
鳳兮冷哼。果然,那個人是他派來的!原來,自始自終,他都被蒙在骨裡,將一名殺手當了心腹,用了自己的信任,最終得到了背叛!
天尊似有若無的淡笑一聲,身影漸漸模糊了。
空茫的世界裡,唯有鳳兮與冰凌凰月。
兩兩相望,竟是無言了。
銀髮少年冷著臉,艷美的臉在五彩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挺直的立著,視線落於不知處。
鳳兮伸手,撫摸他的臉,他躲了開來。
「為何躲開?」
銀髮之人哼了一聲。「你別碰我!」
鳳兮挑眉,湊近他笑問。「為何不許我碰你?凰?」
冰凌凰月咬咬牙,抬頭橫他一眼。「你總是自作主張!從不過問我的意願!」
鳳兮皺了皺眉。「你的意願?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不想!」冰凌凰月冷道。「我恨死你了!」
「你……不想?」鳳兮忽地慘白了臉,用力的抓住冰凌凰月的肩,要他面對他。「你真的不肯……原諒我?凰!」
看著黑髮少年痛苦的神情,心軟了幾分,但多年來的怨恨,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盛滿情意的黑眸,看得他心慌。知道自己對鳳兮的情意是在生恨的剎那間!當看到自己背部的「鳳」字時,他疑惑、心驚、恐懼、憎恨——同時,又感到無盡的心痛,在恨的同時,發現了自己竟然是愛著鳳兮的!可是那又如何呢?發現恨在愛之前呢!這種感情,該如何分辨呢?
恨與愛,同時存在。當恨更甚至於愛時,便抹煞掉愛吧!
然而,當他帶著恨意來復仇時,卻發現,鳳兮一樣是個被恨蒙在骨裡的可悲之人。他們,成了宿命的犧牲品!
不可抗拒的宿命啊!
何時是個盡頭呢?
「原不原諒又怎樣呢?」他苦笑。「我已經累了!感到厭煩了!鳳!」
「凰……」
「生生死死那麼多回,所感受的東西太多太多了,這一次,雖騙自己是來殺你的,可是,我知道,我只是為了來見你一面!十年沒有見到你,真的……真的……」語不成調,淚水滾滾而下。「只為了……見一見你!」
「凰!」鳳兮擁住他。「對不起,對不起……害你受了這麼多苦!我的自私,讓你如此痛苦!該死去的那一個,是我啊!是我啊!」
「不要說……對不起!」定定地望著鳳兮,他道,「其實你並沒有錯!錯在你與我有鳳凰的宿命!」
「我要打破這種宿命!」鳳兮親吻他的眉心。「就讓我們來打破鳳與凰不能一起存在的宿命吧!」
沒有推開親近自己的人,冰凌凰月怔怔地望著空茫的世界。
宿命——真的可以改變嗎?
烏絲銀絲交織成一片,顫抖的吻,在唇瓣綻開,既熟悉又陌生的觸感,閉上眼,感受著彼此的親暱,彷彿回到了過去,兩小無猜地飛翔於百花叢之間。凰在前面飛,鳳在後面追逐。嬉笑著翻滾於花叢之中,玩得一身的花瓣兒。
「凰,你還有我們在鳳凰珠裡記憶麼?」
「記得,怎麼不記得了呢?」絕艷的臉,嫵媚的眼,嬌柔的唇,誘惑著覆在身上的少年。「那時候,我們蜷縮著,相擁在鳳凰珠裡,有百年之久呢。」
「是啊,我們曾相擁而眠了百年!雖閉著眼,卻能心心相映。你總是嘟嚷著珠子太擠,動來動去的,弄得照顧我們的城主擔心不已,最後,我們還是提早出生了。」
凰微紅了臉,衣裳盡褪,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泛出一片潮紅。「那是因為……你有時候抱得我太緊,害我……喘不過氣來。」
「啊?」鳳舔了下他的耳垂,含在口裡輕咬。「是這個原因嗎?」
凰扯了一把他的發,咬在嘴裡。「難道不是麼?」
「像此時我這麼用力的抱你嗎?」兩具赤裸的身體,糾纏在精美的衣物上,如絲如綢的黑髮與如雪如光的銀髮交織著。
凰微喘氣,有些羞澀地躲著鳳的吻。
永遠都覺得不夠多,一遍一遍地吻著渴望已久的人。「凰,你沒消失!看,我親你吻你,你仍在我的懷中。」
「……消失沒關係。」眼,濕潤了。「為了和你在一起,消失沒關係。即使你——吃了我!」
「傻凰兒。」憐惜地吻他,慢慢地深入他。
冰凌凰月剎時皺了雙眉,十指彎曲,指甲在鳳兮的背上劃出幾道血痕。
「很痛嗎?」鳳兮擔心地詢問他。
「不……不是很痛。」喘了口氣,他道,「比起……徘徊在死亡邊緣的痛苦,這不算……什麼。」
鳳兮重重地擁抱他,承諾。「不會再這樣了!我再也不會讓你接近死亡!」
即使捨去他的命,他也要保護凰。
凰是他的生命!是他的半身!
深深的結合,帶著疼痛,卻伴著神秘的快感,當高潮來臨時,兩人激情地吶喊出聲。
「唔——」緊繃的身子慢慢放鬆,冰凌凰月覺得全身都癱了。鳳兮雙臂支在他身兩側,凝視著他潮紅的臉,猶意味盡。
舔了舔他的唇瓣,沉聲問:「還想要嗎?」
縮了縮身子,凰閉上眼,不想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張令他全身酥麻的臉。
「凰……」吻著他的眼,強迫他睜開。「我愛你!真的愛慘你了!」
恨,似乎迎「愛」而消了!
奇怪積累了十年的恨意,竟然會在聽到愛的剎那煙消雲散了!
「鳳……」睜開的眼,含著淚水,朦朧地回望鳳兮。「我……我……我亦……愛你!一直愛著你!」
「凰!」鳳兮震驚而喜悅地望著他。當正想說再多深情的話時,卻驚恐地瞪大了眼。
冰凌凰月含著淚,笑得艷美。
鳳兮在顫抖,擁抱著凰的雙臂感到一股刺痛!雙唇漸漸泛白,瞳孔倏地縮小,全身流竄著麻痺神經的電流。
為什麼!
為何……宿命……永遠都無法改變!
「我不後悔……真的不悔……」慢慢淡化的,是冰凌凰月那靈空絕美的身體!
在嘗過魚水之歡,愛恨糾纏之後,他終究是要消失的那一個!
鳳——能吃凰!
「不要!」鳳兮大吼。
「莫難過……鳳……」凰略是哀傷地笑。
「不許消失!」鳳兮緊緊抱著那漸空虛的軀體。「騙了我!該死的那個人騙了孤!他竟敢騙孤!」
意識在模糊,神智在模糊,他,真的要消失了吧?
銀髮閃著光,絲絲化成灰。眼睛一眨不眨,將鳳兮俊美的臉牢牢印在腦海中。大大的瞳孔中,映出的是鳳兮痛苦的表情。
「愛你……真的好愛你!你是我,我是你……鳳,鳳,你將我吞食了吧!」閉上眼的同時,冰凌凰月的身體化成了一縷煙,在鳳兮的指縫裡飄渺。
耳邊是凰消失前的呢喃聲,眼望著雙手,指間那一縷一絲輕煙徘徊不去。
鳳是鳳,凰是凰,即使是互換了身體,鳳和凰仍是不能共存!?
「凰——」坐於一堆精美的衣物之間,雙手中凝聚的是一團凰消逝後的白煙,憤恨與悲痛使他無法抑制,黑髮蓬飛,鳳眸冰霜,眉心一陣熾熱,若隱若現地浮出一個圖騰——
「鳳,終究是吃了凰啊!」白霧飄去,天尊高貴的身姿隱現。
「你——」跪坐於衣堆之間的鳳兮用仇恨的眼神怒瞪天神般出現的男人。
「我是天尊,暗鬼門的門主。」天尊淡笑,撫開袍擺,接近全身赤裸的鳳兮,居高臨下,眼裡含著寵溺。「吃了凰的鳳,便是真正的鳳凰了。」
「孤要殺了你!孤要你死!」如絲的黑髮瞬間慣滿真氣,化為硬直的鋼針,全部襲向近身的天尊。
「封——」天尊不便不躲開,反而反手一掌,拍向他的天靈蓋。
鳳兮只感到一股霸道的真氣逼迫而來,身子一軟,所有真氣化為烏有。痛呼一聲,張了嘴,凝聚在手中的白煙變幻成一縷,溜進了他的口內。
「啊?」鳳兮捂著嘴,掐著脖子。
凰,凰被他真正的……吃了?!
「成——」天尊收了掌,五指成蓮花指,一彈,鳳兮嗚咽數聲,蜷成一團,空氣中傳來嘶嘶聲,萬道金光自鳳兮的體內射出,金光刺眼,將鳳兮的身體完全籠罩。天尊泛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當金光完全散去之後,眼前已無鳳兮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碩大的——金蛋!?


第十章
「這……這是什麼東西?」鴻羅和冰漓雙手叉腰,微彎身子,臉湊上前,皺眉,好奇而驚訝地瞪著眼前的小東西。
那小小的,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鋪了絲錦的小盤子裡,小小的手指頭含在嘴裡,閉眼,安睡。
「這真的是一隻活物嗎?」鴻羅歪首,大眼閃閃發亮。那小東西有一頭紅色如火焰的細發,還有一對紅色艷美的小翅膀,赤裸的小胖身體白乎乎得像團麵粉,若戳上一戳,定是軟綿綿的。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啊!
「這麼一隻小東西當寵物可真不錯!」冰漓伸出纖纖玉指,想摸摸小東西。
「小心——」宿白鳥出聲阻止,但為時晚矣。
「呀!痛——」冰漓跳腳,含著自己的手指頭,淚眼望著盤子裡的小東西身上燃出的一團小火焰。
「果然……」宿白鳥拍拍額。「除了一個人,其他人都不可以碰它。」
話一落,鴻羅、冰漓、宿白鳥、貓仔、陸浚、梵雨一齊刷過頭,看向一臉淡漠的冷炙。
冷炙面無表情,把玩著手中的刀,對眾人不滿的眼神不理不睬。
冷淡的回應,六個人不得不收回視線,歎口氣,又將注意力拉回到盤子裡睡得大流口水的小東西身上。
「主上,這個……便是『鳳凰門』門主的……繼承人?」陸浚不大確定。這小東西小得只有巴掌般大,並且長了一對非人的翅膀,如何能繼承「鳳凰門」?
「嗯。」梵雨掠了下耳際的髮絲。記得當時這小東西剛出生時,「鳳凰門」的長老們視若珍寶,欲將之奪回,但小東西認人,只願跟著冷炙,以至長老們束手無策,由它跟著冷炙。
「如果它是『鳳凰門』的繼承人,那『鳳凰門』的門主都不是普通凡人了?」貓仔摸摸下巴。「鳳凰門」不愧是最古老的門派,神秘而充滿傳奇色彩。據他所知,「鳳凰門」存在於世,已有上千年了!
「不是普通凡人嗎?」宿白鳥偷覷了下身貴氣的梵雨。如此說來,這個男人也不是普通凡人!身懷異術,更有著驚人的氣魄,偶爾流露而出的邪魅氣息,男人像一團霧,無法捉摸。
趴在桌子上,兩個小丫頭嘰嘰咕咕。
「如果這麼個小不點能長成像常人一般大小,那才叫不可思議。」鴻羅驚歎。
「是啊,要多久呢?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一想到現任的「鳳凰門」門主冰凌凰月小時候也是這般大小,便感到驚奇。想來,冰凌凰月的外表雖看起來只有十四歲,但實在不是他的過錯,也非他營養不良,實乃先天條件所決定的啊!從小不點長到大個,就要花去很多時間吧?
正當一幫人為一個兀然出現的小東西迷惑時,門外有人道:「梵公子,玄長老有請,請梵公子和冷公子帶鳳凰少主到『玄天樓』一敘。」
梵雨嘴角一扯,點下頭,陸浚立即開門,道:「請玄長老稍等,我家主人隨後便過去。」
僕人示意,行了禮,候在一旁。
梵雨甩了甩袖子,來到冷炙面前,冷炙依舊在把玩他的刀,過了許久,他抬頭。
「小炙兒,走嗎?」梵雨彎腰,伸指要捏冷炙的下巴。冷炙別過臉,冷冷地橫他一記,利落地收了刀,起身便要閃出門。
梵雨隨手一扯,拉住他的後領。「莫忘了那小東西。」
冷炙順著他手指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桌上那小盤子裡的小東西,英挺的俊眉一擰,臉上的溫度當下降了幾分,看他的樣子,似乎對桌上的那小東西很感冒。
冰漓縮著肩,和鴻羅偷偷笑成一團,眼裡帶了幾分憐憫。宿白鳥和貓仔早就見識了那小東西的纏人功夫,自是對他們的太子同情萬分。
陸浚搖搖頭,只覺得主人是故意讓冷炙為難的。
不耐地抿了下唇,冷炙走到桌邊,用力地拿起盤子,盤子被移動,小東西倏地驚醒,當看清是冷炙接近它時,便收了火焰,伸伸小懶腰,展翅飛起,撲地往冷炙的臉上飛去,四肢一展,胖乎乎的身子眼看要貼上冷炙的冷臉時,冷炙眼明手快地一抓,將小東西抓在手裡。小東西吱吱地掙扎,掙不開,只能用可憐兮兮地眼神瞅著冷炙。冷炙當下雙眼冒火,手裡抓著小東西,丟也不是,拿也不是,皺了下眉,一籌莫展。
梵雨看了這情形,笑容不斷,從背後抱住冷炙,欲調戲他時,忽然一團火焰向他衝來,他急躲,劍眉一挑,看向冷炙手裡那呲牙咧嘴的小東西。
「這可有趣了。」梵雨瞇了瞇眼,銳利地盯向小東西,小東西毫不示弱,吱吱唔唔的。
其他人看了,不禁呆愣。
這小東西不會是……想獨佔冷炙吧?
看來……主人遇上了一個……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情敵了!鴻羅不禁悶笑。真是意外呀!
大眼一轉,對上冰漓同樣賊溜溜的眼睛,兩人很有默契地眨眼。
宿白鳥吁口氣,用手肘蹭蹭仔貓,以眼示意。以後可有好戲看了,太子終於可以不用一直被梵公子欺壓了!
唯有陸浚大不贊同地歎氣。一堆愛看好戲的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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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玄天樓」,「鳳凰門」的幾位長老早已等候多時了。
入座後,幾人一時靜默。
玄長老看到冷炙手裡的小東西,不禁氣憤萬分。那個人,那個人怎能如此隨意地抓著他們的門主繼承人!?難道他沒有看到小主人已經冒出兩大泡淚水了嗎?若非他是小主人認同的人,他們早已將他碎屍萬斷了!該死的這些外邦人,擅自闖進聖壇不說,還拐了他們「鳳凰門」的「鳳凰」。
幾位長老目光如炬,恨不得在冷炙的身上瞪出幾個洞來。
感到濃烈的殺氣,冷炙當下目光如劍,犀利而無情地掃視幾個老不朽,老人被他一望,不禁哆嗦,那目光冷漠中帶著煞氣,非常人所能有。
梵雨搖晃了下手中的扇子,嘴角微揚,深邃的眼中閃爍著一絲戲謔。「玄長老。」他首先打破沉默。「不知玄長老請我們二位來此有何要事?」
玄長老收了怨恨的神色,咳了數聲,正色道:「梵公子,你是門主帶回來的客人,自然,吾等早已查知梵公子的真正身份。」
梵雨稍一點頭。「玄長老多慮了。」
「哼,雖梵公子乃中原『天朔王朝』的皇子,但到了『鳳凰城』,一切該入鄉隨俗,以『鳳凰城』城主為尊。」
梵雨挑了下眉。「這個……自然。」
玄長老皺了下雪白的眉,混濁的眼裡透著寒氣。眼前這貴氣的年輕公子口上雖如是說,但面上無一點尊重之意,眉宇間的傲氣,將他的狂妄一點點的隱現。
「梵公子來『鳳凰城』所為何意,老夫不欲追究,如今吾等門主失蹤不明,當日梵公子等人又私闖聖地,不知梵公子要如何解釋?」
梵雨端過僕人遞來的白瓷茶杯,啄了口香茶,從容不迫地道:「玄長老,該說的話,梵某幾日前都已說了,信不信,一切由玄長老自己定奪。」
玄長老悶氣,不由與墨長老及洪長老等人相視。洪長老捋了下白胡,唉聲道:「梵公子前日說吾等門主乃是被中原『暗鬼門』的人帶走,但『鳳凰城』戒備森嚴,外人不可能輕易潛入!」
「洪長老,再森嚴的地方仍有漏洞,何況,人不比魔,魔要入,人不可擋。」梵雨漫不經心。
墨長老略一沉吟。「魔嗎?唉,梵公子可否說得再詳細一些?」
梵雨慵懶地打了個呵欠,一派的無禮,幾位長老雖不悅,但有求於人,不得不任由他如此。
「此事說來話長。」梵雨瞟了眼一直靜默的冷炙,道,「長老們可知何為天下六寶?」
「天下六寶?」玄長老思索一下。「世人言,天下六寶:『滌塵閣』的聖水、『無鞘劍派』的無鞘劍、『人間閣』的常綠聖草、『鳳凰門』的門主之心、『魔人谷』的毒人花、『摩雷國』的鎮國之寶。得六寶者,可得天下!」
「不錯。」梵雨點頭。「如今,『滌塵閣』的聖水、『無鞘劍派』的無鞘劍、『摩雷國』的鎮國之寶皆已被中原『暗鬼門』的天尊所得,而今次『暗鬼門』的人出現在『鳳凰城』,是為『鳳凰門』的門主之心而來。爾等門主被『暗鬼門』的人帶走,怕是……」頓了頓,梵雨詢問。「不過梵某不懂,何以人心是件寶物?幾位長老可知其中奧秘?」
長老們一時冷汗竄上額角。
「玄長老?」梵雨道,「長老們也不知麼?」
「這個……」幾個老人汗涔涔。
「唉。」梵雨歎口氣,神情略是凝重。「實不相瞞,梵某之所以來『鳳凰城』,便是為貴城的門主而來。」
「咦?」
「梵某帶了一個想見『鳳凰門』門主的人來。」
「什麼人?」
「中原名藥師——三葉。」
「藥師三葉?!」長老們不解。梵雨等人的住所是墨長老安排的,但墨長老並沒有見到一個像藥師的人?
「此事是梵某失禮了。藥師並不想被『鳳凰城』的人知道他的到來,因此,他隨梵某秘密進了城裡,住進宮殿裡。」
玄長老不禁冷聲道:「梵公子當『鳳凰城』是什麼地方?」
梵雨毫不所動,一派悠閒。「玄長老莫氣,梵某多有得罪之處,還望長老們海涵。但藥師的要求,梵某不得不答應。畢竟,梵某欠了藥師一個人情。」
「老夫不想知道梵公子與藥師之間的關係,但老夫決不允許有人擅自進入『鳳凰城』!」
梵雨笑道:「據梵某所知,藥師三葉與『鳳凰城』有著不可割切的淵源。」
「此話怎講?」玄長老心中積了一團陰影。
「梵某敢問長老,冰凌凰月真的是冰凌凰月麼?」
玄長老一驚,面色土灰。「你……」其他幾位長老剎時驚駭。
「呵,長老們為何如此驚慌?」梵雨故作不知地問道。
深吸口氣,玄長老顫聲道:「梵公子……是如何探知內情的?」
梵雨搖搖頭。「梵某並不是很清楚,但梵某一向有個原則,雖欠人情,卻喜歡追根究底。因此,藥師三葉不得不將一些實情透露給梵某。十年前……」
「十年前——」玄長老喃喃。「十年前浴火節,三昧真火辨真主!」那時候,活下的人是凰,但真的是凰嗎?這麼些年,門主行事怪異,任性妄為,他們這些老人看著都覺驚惶,可又無能為力。宿命不可改變,唯有尊從。
「鳳凰城……鳳凰門……為何一定要辨真主?」梵某問。
「鳳凰……」玄長老歎氣,目光不由地望向一旁冷炙手中的小東西。「梵公子可知,『鳳凰門』素來是一鳳一凰雙生,但鳳凰不能結合,只有火神辨出真主,另一人便要焚之一炬,化為灰塵。」
「長老不覺得這種事有些殘忍?」梵雨搖頭。
「殘忍?」玄長老冷哼。「宿命不可違,吾等凡人,無改變宿命的能力。況此乃祖傳,歷時上千年,千百年來,『鳳凰門』門主皆是如此選擇而來。」
「那麼,對於死去的那一個,不免有些不公平。」
「死乃生,生乃死。鳳與凰實為一體,只是一兩個形體出現,失了一形體,便由另一形體顯現。這並無公平或不公平一說。」
「兩個形體,便有兩個情感,兩個思想,如何說是本為一體?」
「梵公子不懂『鳳凰門』的規矩,自是不知其中奧秘。」洪長老接口道。
「哦?梵某不懂,可否請長老詳細說明?」梵雨一揖手。
洪長老猶豫,墨長老望向玄長老,欲言又止。玄長老擺了擺手,看了眼冷炙,歎息。「罷了,事已至此,老夫也無什麼可隱瞞了,只怕一會還要有求於梵公子。鳳凰,乃我族人侍奉之神。火鳥浴火,一為重生之火,一為地獄之火。擇重生,擇地獄,屬鳳凰心之所向也。生之火,吾之所盼,死之火,吾之所惡。」
「鳳凰心之所向?」梵雨恍然大悟。原來「鳳凰門」門主之心被例為六寶之一,實為「鳳凰門」門主心之所向。天尊定是知道其中奧秘,故派了「暗鬼門」的殺手混入「鳳凰城」,擄「鳳凰門」門主之心。這世間,有什麼能比愛更能俘虜人心?
「鳳能噬凰!」墨長老倏地道。梵雨心一驚,詫異地望向他。
「此話怎講?」
「鳳能噬凰。鳳噬凰,成就鳳凰。」墨長老將視線投向冷炙手中的小東西。「它是真正的鳳凰。一個不該早出生的小鳳凰啊。它是噬吃了與自己相擁相眠了十年的同伴,而活了下來,成就真正的鳳凰。」
「什麼?」梵雨聽了此話,亦不禁震驚。
那蜷在冷炙手中的小東西天真無邪,眨巴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它竟是因噬吃了自己的孿生兄弟,而存活下來的?
「鳳凰素來是一胎孿生,待上任『鳳凰門』門主涅磐之前,方降生於世,待到門主涅磐,也是鳳與凰浴火重生,辨真主之時。但這小鳳凰早了百年出生,定是遇到了危險,方提早出世,然要存活下來,唯有鳳吃了凰,成就真正的鳳凰。」
「原來如此。」那麼天尊引誘冰凌凰月和藥師三葉,便是為了真正的鳳凰?但他想不到,下一代的鳳凰提早出生了!
「梵公子,老夫將『鳳凰門』的秘密告之於你,你可知其中原由?」玄長老問。
梵雨略為頭痛地以扇敲敲額角。「長老不會是想梵某為『鳳凰城』盡分心力吧?」
「梵公子明白便好。」玄長老老謀深算。
梵雨瞇眼。果然……吃力不討好!打從西域的「摩雷國」國師有求於他後,麻煩的事便接踵而來,甩都甩不掉。
「請梵公子能帶回吾門之主!」幾位長老起身,一起向梵雨揖手。
「這個……」梵雨皺眉。「恐怕梵雨難以負此重任。」
「梵公子能許諾『摩雷國』國師救天下蒼生,老夫相信,梵公子亦能答應此事。帶回吾門門主,乃刻不容緩,否則,天下蒼生將毀於——地獄之火之中啊!」
梵雨微愣,即而哈哈大笑。「好!好!好你們這些個老不朽!全是竄通好了的!」
「梵公子?」幾個老人面有菜色。
梵雨起身,負手而立,眼裡閃著寒光。「原來梵某早已被你們這些老東西給算計了。呵呵,梵某我行我素慣了,實非能托負重任之人,還請各位長老另請高明。」
「梵公子息怒,老夫自知所求牽強。但梵公子做錯了一件事。」玄長老沉聲道。
「哦?梵某做錯何事?」梵雨笑問。
他的笑,泛了一絲冷氣,令幾位長老不由自主地心驚膽顫。但為了最終目的,他們不得不壯了膽。「梵公子不該帶藥師三葉進『鳳凰城』。」
梵雨不語了。與長老們相對,從他們的眼裡看到了沉重,心裡升起的殺氣慢慢壓下了。「那又如何?」
「那藥師三葉……唉,他的身份錯綜複雜,一時難以辨別。」
「他是『鳳凰城』的人?或者說,他曾死過,後來又活了?」梵雨為他解釋。
「你……你知道?」玄長老猛地睜大眼,眼裡有著驚恐。
「或許!梵某知道的並不多,明白真相的,怕是只有那兩個人了——「冰凌凰月」及藥師三葉!」
「不錯!」玄長老道。「老夫雖早有感悟,但真正明白的,也只有那兩個人了。故爾,還望梵公子能早日將他們二人尋回,若是遲了,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們……相愛著吧?」梵雨慢條斯理地坐下,啄了口茶。「或許早已……」
「那是萬萬不可的啊!」幾位長老全都死白了臉色。如果……如果鳳與凰結合了……如果真的結合了,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
梵雨冷笑一聲。「不可麼?但眼前這隻小鳳凰該如何解釋?不是將凰吞吃了嗎?」
他一提,幾位長老猛地驚醒,驚懼地望向冷炙手裡的小東西。不錯,鳳吃了凰,這小東西才是真正的鳳凰。它心之所向,便能帶來地獄之火或是重生之火。
「這是老夫想請梵公子答應的第二件事!」玄長老抖著音,道,「望梵公子能好好保護好小鳳凰,將他養大成人,為世人帶來重生之火!」
梵雨放下手中的杯子,白瓷撞擊桌面,清脆悅耳。
「玄長老真會得寸進尺啊!」梵雨笑得陰沉。「一心情願的事做來,真是得心應手。可惜梵某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梵公子……」幾個老人面有難色。
「長老們是求錯人了。這小東西可不認梵某為主!」梵雨手一指,老人們順眼望向冷炙。
曾是「暗鬼門」的殺手,如今是「摩雷國」的太子!他,是小鳳凰所認定的人,但一個無情無血的人,怎會答應教養小鳳凰?就算他答應,恐怕最後帶來的不是重生之火,而是——地獄之火!
梵雨有些壞心地笑。
這件事,怕是很麻煩啊!
這些個老東西有膽子算計他,便該有膽子承受可怕的後果!
為天下蒼生嗎?呵呵,他可沒有那麼偉大啊!
至於冷炙——一名冷酷無情的殺手,會有心嗎?那小東西在他心掌中活躍,卻不知,若是他稍一用力,便可將他一掌捏死!
一室的冰冷,令長老們感到——絕望!
***** ***** *****
金色的蛋,孕育著鳳凰!
玄京——或者應該是毓刑天,看到一顆半個人高的金色巨蛋時,素來冷漠的臉色不禁微微扭曲。
天尊附在他耳邊,低問:「如何?看到這東西有何感想?你所背叛的人,你所愛著的人,就在這東西裡面。」
毓刑天垂下眼,瞼去了眼中多餘的感情。「屬下的心——只屬於天尊!」
天尊大笑著離開,飄渺的聲音迴盪於空曠的房間。「背叛,一次便夠了!」
紗帳,層層疊疊,將金蛋包圍在正中央。毓刑天立著,望著,終於,屈膝,跪於金蛋之前。十指握成拳,重重地捶在冷硬的地面上。
如果可以……他永遠都不想……背叛!
那個愛戲弄他的少年……再也不可能以威脅的語氣,在他耳邊命令:如果你敢背叛孤,孤便殺了你!
再也不會有了!
閉了閉眼,當再次睜開時,他是那個冷酷無情的殺手!
殺手,不需要多餘的感情!
殺手,便該無血無淚!
「咯——」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金蛋。
「咯——咯——」數道東西破裂的聲音過後,金蛋發出萬道金光,在金光之中,蛋殼完全破裂。
「砰——」金蛋暴破,蛋殼四周飛散,幾片刮過毓刑天的臉,留下道道血痕。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凝著,一條雪白的手臂自破裂後的蛋殼內伸出,蛋清汩汩的自破裂地方流出,同時,一顆頭竄出蛋殼,之後是身體,最後——顯現全身!
火紅色的長髮,金碧色的眼,雪白的肌膚,赤紅色的翅膀——從金蛋裡出來的是——真正的鳳凰!
鳳凰看到的第一人是——一臉淡漠的毓刑天!
「……背叛一次便夠了……」
從金蛋裡出來的赤裸少年露出邪惡的笑容,仍有蛋清而顯得粘糊的翅膀展開,振了數下,飛身而起,飄浮於毓刑天面前,伸出手。
毓刑天慢慢地將手放入少年的手中。
「背叛一次便夠了!」
不知何時,天尊和無影的身影顯現於他們身後,揚著和藹的笑,天尊望著剛出生的鳳凰。
不是冰凌凰月也不是鳳兮,鳳噬了凰,成就了真正的鳳凰!
新生的鳳凰,心之所向,將為世間帶來重生或地獄之火!
「……走……」低喃聲,在寂靜中響起。
鳳凰展翅,燃起無盡火焰,拉起男人,在火焰中衝上雲霄——
天尊臉色倏地變了。
火焰中的鳳凰向著朝陽,飛上九霄雲外,火焰中的男人,在與他一起飛沖之時,慢慢地被火焰吞噬,最終燃為灰燼……
背叛一次便夠了!
真的夠了!
所以,他要鳳凰回歸上天!
**** **** ****
馬車,在森林裡慢慢地行駛。
車後跟著三匹駿馬,三匹馬,卻只有兩匹上有人。馬跟著馬車後,慢吞吞地離開「鳳凰城」。
馬車內,冰漓和鴻羅虎視眈眈地瞅著冷炙手裡的小東西,小東西彷彿知道危險般,死命地往冷炙的手裡擠,希望他能好好保護它。
梵雨雖然手裡拿著書卷,但眼睛從細縫裡透出,冷冷地盯向那粘著冷炙的小傢伙。
冷炙的臉色越來越冷,當這小東西出現後,他的臉色一直沒有緩和過,較之以前更加寒霜了!
最終,他們還是沒有甩掉麻煩!
此次回中原,將會有更大的麻煩等著他們!
撩開車簾,回首遙望漸行漸遠的「鳳凰城」。鳳凰城,不再有鳳凰了!
忽然,天邊閃過一道紅光,驚得林中百鳥飛騰,一時驚呆了一行人。
出了馬車,望向天邊的那道紅光,百鳥朝陽,飛上九重雲霄。
坐於冷炙手中的小鳳凰抬頭,專注地望著,小小的眼裡似乎閃爍著什麼。眨啊眨,小東西含著手指頭,開心地笑。


外一章《訪談錄》

「大家好,俺是宿白鳥,星宿的宿,白癡的白,小鳥的鳥。」
「還是這麼沒創意的介紹,笨鳥!」
「怎麼,礙著你了?死貓仔!」
「哼哼,就是礙著偶的耳朵了!光聽你那破嗓子,偶就想掐死你以勞永逸!」
「什麼?你敢尋私仇?還是想報復?你在戲裡多處吃俺豆腐,俺都還沒有找你算賬呢!」
「豆腐?偶還嫌老呢!要不是死作者安排的,送給偶偶還不要!」
「哇哇哇!俺今天不宰了你烤貓肉,俺就不叫宿白鳥!」
「來啊?偶怕你?」
「喂喂,兩位……注意形象!注意形象!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間?」
「什麼時間?」
「訪談錄時間耶!你們是主持人,不要再丟人了!」
「哼,死作者,搞什麼弄個訪談錄?俺又不懂採訪!」
「不懂可以從實踐中慢慢學習啊!笨鳥!」
「就你聰明你啊?哼哼,死貓!」
「……兩位,若再拌嘴下去,偶下一部就虐你們——」
「——」
「——」
「OK,安靜許多了,那麼,下面就請偶們的兩位『多餘』的法師來進行一場不成熟的採訪吧!」
「什麼叫多餘——^%$$##」
**** *** ***
以下是對梵雨的採訪:
宿白鳥:梵雨公子,你認為你在第三部裡的表現如何?
梵雨:無聊!
貓仔:咦?怎麼用無聊二字呢?
梵雨(握拳):因為不是主角,戲份太少不說,我的高深莫測完全沒有顯露出來!跟第一部比,我簡直成了路人甲,跟一個白癡差不多!
宿白鳥:呃,沒……沒這麼嚴重吧?
梵雨:當然嚴重了!本公子可素第一男主角!整個系列全都有參與!而且,故事的起因還是因我而起的呢!呵呵呵!
貓仔:故事的起因?開頭的暗殺嗎?
梵雨(挑眉):當然不是這麼簡單了!暗殺算什麼?本公子武功高強法力無邊,還怕一個小小的殺手?哼哼!
宿白鳥:喂喂,不要這麼拽好不好?招人痛扁哦!
梵雨:妒忌就說一聲嘛,本公子不會因為你搶不到第一男主角而嫉恨本公子從而口出不遜的事放在心上的!
貓仔:形象啊形象!
宿白鳥(磨牙):言歸正傳。梵公子,你對冷炙的看法如何?
梵雨(摸摸下巴):是個不錯的玩具!
貓仔:原來你果然還沒有愛上他啊?
梵雨:愛?呵呵,愛是什麼東東?本公子會為這種浮華的東東而迷惑嗎?
宿白鳥:原來你真的曾經被天尊拋棄過,所以你才會如此偏激啊?
梵雨(陰森森):你說什麼?竟敢在本公子面前造謠?!
貓仔:息怒!息怒!我們只看字面意思!只看字面意思!難免有所誤會!
梵雨:字面意思?
宿白鳥:作者寫的那些爛東東啊!
梵雨:哼!死作者!竟敢私自透露本公子的秘密!
貓仔:……
**** *** ***
以下是對冷炙的採訪內容:
宿白鳥:太子……午安。
貓仔:太子好。
冷炙:好。
宿白鳥(激動):難得太子會回答,5555,粉少見啊!
貓仔:是啊,太子一向寡言到幾近啞巴,我還怕採訪他會很困難。
冷炙:廢話少說。
宿白鳥(抖抖):YES!太子殿下,您最愛的人是誰?
冷炙:……
貓仔:咳,一開場就問這麼露骨的問題,太子怎麼好意思回答?
宿白鳥:呃,那換一個。太子愛梵雨嗎?
冷炙:……
貓仔:這跟之前的問題有什麼區別?
宿白鳥:好吧,再換一個。太子其實是喜歡無影的吧?也就是你的皇兄雷焱?
冷炙:……
貓仔:你就不會問得……含蓄一點?這種問題對單線條的殺手來說,太複雜了!
宿白鳥:會嗎?殺手是單線條的?
貓仔:咳,請不要在殺手面前談論他的是非!
宿白鳥:……那麼,請問冷公子,你對梵雨的感覺如何?
冷炙:……殺!
宿白鳥:咦?
貓仔:他的意思是說,對梵雨,他只想殺了他!想那梵雨強佔他,禁臠他,戲弄他,玩弄他,最最可惡的是還沒有放下真心!這樣的人不殺了他還便宜他了!
宿白鳥:原來如此?那麼冷公子並不愛梵雨了?
冷炙:……
貓仔:不回答?不回答就代表這個問題不是絕對的!因恨生愛也是有可能的說!
宿白鳥:嗯,那麼請問雷公子,你對兄長雷焱的感覺又是如何的呢?
冷炙:……皇兄……
貓仔:每當太子想起兄長時,都是一副愁暢的模樣!對於皇兄,也就是雷焱,他自然是懷戀的!
宿白鳥:也就是說,他是愛著他的皇兄了?
冷炙:……
貓仔:不回答便是默認了!原來如此!
宿白鳥:那麼,太子殿下同時對梵雨和無影有感覺了?
冷炙:……
貓仔:三P嗎?好像不太可能?無影好像是天尊的吧?
宿白鳥:哈哈,那就是四P了?反正梵雨好像跟天尊也曾經有一腿的樣子?呵呵呵呵……
貓仔:會……嗎?臭作者好像沒想過這麼邪惡的情節吧?
宿白鳥:遲早會有!
貓仔:小心被作者聽到虐你啊!
宿白鳥:咦,好像不對!是5P才對!咱們還落了一個琅琊!哈哈!
貓仔:暈,沒錯!他在這一部只提到沒出現,差點忘了他!他好像喜歡無影嘛!厚厚厚……
宿白鳥:但素,好像伊籐靜又對琅琊有意思耶?
貓仔:伊籐靜?誰啊?
宿白鳥:笨啊!就是那個不大出現,一出現就是女子形態的,但實際上是不是真的是女人的那個去了魔人谷的傢伙啊!
貓仔:哦,原來是它?
宿白鳥:為什麼用動物的它啊?
貓仔:因為不確定它是男是女,所以只好用動物的它代替一下了啊!
宿白鳥:哈哈,那不是變成6P了啊?哈哈!
貓仔:六P你個頭啊!暈,太子呢?
宿白鳥:早走了啊?就在你我哈啦之際。
貓仔:你怎以不攔著我?
宿白鳥:我攔著你幹什麼?
貓仔:攔著我跟你哈啦啊!現在好了,太子走了,沒得採訪了!
宿白鳥:怕什麼,還會有下次的啦!咱們找下一位吧!
**** **** ***
以下是對天尊的採訪:
宿白鳥:天尊大人,好啊!
天尊:本尊一向很好。
貓仔:呵呵呵,敢問天尊大人,您的目的是什麼?
天尊:目的?還不明確嗎?不就是毀滅人類,創造魔界嗎?
宿白鳥:您說得還真順溜啊。
貓仔:那麼,您的計劃進行了多久?十年?二十年?
天尊:你們覺得本尊是這麼短命的人嗎?早在千年之前,本尊就設下陰謀了!哼哼哼。
宿白鳥:原來是個千年老妖啊?難怪外貌一成不變。
貓仔:你明明有形體,但為何老侵佔人家無影的身體啊?
天尊:我高興,我快樂!當侵佔一個人的身體時,有一種特別的快感,當你可以控制他的神經,他的神智,乃至他的身心時,是多麼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呢?
宿白鳥:……原來是個變態老妖怪!
貓仔:你……你自己就那麼厲害了,可素,為什麼不自己去奪寶,而要別人跑腿呢?
天尊:這樣作者才有故事寫啊?我也是很無奈的!實際上,只要我動動手指頭,寶物自動到手!
宿白鳥:哇哩,你這麼厲害,怎麼千年前敗陣下來?還被人封印了,連實體都沒有,只有一個虛體,哼哼,所以才侵佔人家無辜的無影吧?
貓仔:喂喂,笨鳥,怎麼可以將這麼重要的東東漏露出來?
天尊:呵,本尊不在意。沒錯,本尊是沒有實體,只有一個虛體,之所以侵佔無影,是因為只有無影可以讓我侵佔啊!他是本尊的魔之眼嘛!
貓仔:你不在意,人家作者在意哈!OK,咱們進行下一個吧~!
*** **** ***
以下是對鳳與凰的採訪:
宿白鳥(為難):俺是叫你冰凌凰月呢,還是藥師三葉?
凰:就叫偶凰吧,呵呵。
貓仔:那麼你呢?是叫鳳兮,還是叫冰凌凰月?
鳳:就叫鳳吧。
宿白鳥:咳,臭作者,安排的是什麼劇情,主角的名字都亂套了!
貓仔:說起來,冷炙和無影都有兩個名字呢。愛作怪的作者幹的好事!存心是混淆人嘛!
宿白鳥:好啦!表要再罵作者啦,小心她虐偶們!千萬不要當她筆下的主角,一個比一個被虐得慘!
貓仔:說的是!
宿白鳥:對於結局,鳳,你滿意嗎?
鳳:不滿意!哼,雖然吃到了凰,但只讓偶吃他一次,怎麼過癮!
凰:不是說不會消失的嗎?竟然到最後還是讓偶消失了!真是太過分了!以後都沒偶的戲份了!不甘心!虧偶還大力支持死作者!
貓仔:呃,這個……或許以後還有出場的機會吧?
鳳:都合為一體成了另一個人了,還會有出場的機會嗎?
宿白鳥:應該有吧?據偶所知,作者會讓你們的合成體一分為二,再次……
貓仔:打住!莫要再胡說八道了!小心作者虐你!
宿白鳥:是!是!俺不會再透露了!
貓仔:對了,鳳,關於玄京,也就是毓刑天,你有何想法?
鳳:一個背叛者!
宿白鳥:但他最後不是反悔了嗎?
鳳(憤恨):背叛了便永遠是背叛者!
貓仔:原來玄京死得如此的不值得啊!可悲!虧他還喜歡你呢。
鳳:我只喜歡凰!至於他,哼哼,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宿白鳥:哇哩,原來你這麼壞啊!欺騙了人家的感情不說,還如此嫌棄他?
鳳:誰叫背叛了我?
貓仔:如果他沒有背叛你,你是不是跟他會有點什麼啊?
鳳:……
宿白鳥:說不出話來了吧?
凰:鳳自己也是個背叛者,還說人家,唉。
鳳:什麼?孤何時背叛過人了?
凰:你背叛了我!
鳳:我?我如何算背叛你?
凰:偷了我的身體!
鳳:那是因為我愛你啊!
凰:借口!
鳳:我有道歉了啊!
凰:如果道歉有用,這個世界還要警察幹什麼?
鳳:凰……
凰:撒嬌對我沒用!去找你的玄京吧!
宿白鳥:原來是吃醋了啊?
貓仔:兩位先打住一下,OK?繼續偶們的採訪先!那個……你們的新生體,也就是最後從金蛋裡出生的鳳凰,最後去哪裡啊?
鳳:你問我,我問誰啊?
凰:沒錯,這樣的結局,真的很不爽,作者在偷懶。
宿白鳥:算了,這也不能怪作者!想來作者寫最後兩章超痛苦,又是常停電,又電腦壞軟驅,又要幹活,又生病的,又常因停電而被吞了字數的,如此艱苦的條件下,寫完結局真的粉不容易!
貓仔:話雖如此,但身為作者還是不能把這些當借口!
宿白鳥:咳,好了,不要再揭作者的底,小心她虐你!
貓仔:嗯嗯,對了,咱們說到哪了?
鳳:最後鳳凰的去向。
宿白鳥:哦,對,鳳凰的去向。其實,那只飛上天的鳳凰是飛不到九霄雲外的說!最後只能回歸大地啦,哈哈,可能被天尊抓到,任勞任怨了哦!
貓仔:那玄京最後不是白白犧牲了?最終還是逃不出天尊的手掌心嘛?
宿白鳥:當然說!也不想想人家天尊是何人?他是……
貓仔:表要再說啦!偶知道天尊曾經是個天人,但後來被打入魔界成了魔物,可素這個有點老套說,咱們還是不要再透露了吧!
宿白鳥:嗯,所以他恨神咩!
鳳和凰:兩個白癡!
***** ***** ****
「呼,終於採訪完畢了!不知作者大人滿不滿意?」
「哼哼,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說了一堆,你們說偶滿不滿意?」
「呃,那個……是意外意外!絕對是笨鳥的錯!他口無遮攔!」
「喂,死貓,你自己也有份好不好?」
「那又怎麼樣?你說得比偶多多了!」
「俺……」
「表要再吵了,再吵就虐你們!哼哼!OK,第三部就到此結束了!封坑萬歲哈!拖坑拖了N久,真是對不起各位哈~~~呃,雖然還有粉多的謎沒有解開,不過,下面幾部會比較袒白!唉,雖然文似乎越寫越爛了,不過偶會努力封坑,努力增強自己的語言組織能力說!!干叭哩(日語加油,嘿嘿)。」
**** **** ***
「喂,你們似乎忘了我哦!」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你誰啊?」眾人問。
「你們看看偶是誰啊?」從黑暗中一顯現:四分五裂的身體(如果還稱為身體的話),血肉模糊,一團肝腸,還有一堆……(請不要再形容下去了,偶正在吃飯!!!!)
「哇……原來是你!副侍衛長!」眾人嘔吐中。
「沒錯,是偶!偶死得好慘啊!你們逍遙快樂時,偶卻在陰間作了鬼!5555,玄京大人,你怎麼可以拋棄我!」
「喂,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看看你背後,站著的人不是玄京是誰?他也掛了好不好?最後到了地獄,還不是陪你了?」
「咦?玄京大人?你真的在偶後背?哇,I LOVE YOU!」向後飛撲——
「把身體補好再過來!」玄京冷冷地下令,嫌惡的閃躲飛來的肉塊。
「是~~~~~~~~~~~」找針線補身體中~~~~
眾人繼續嘔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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