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殘忍的笑。「那麼,一會兒,我會讓你乖乖的哦。」
金髮之人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覆去了美麗的紅寶石。
梵雨捏住他的下巴,俯下頭,輕吻他的眼。
感覺手中的人一顫,他輕笑。
「我有好幾種方法讓你開口,你喜歡哪種?」遊走的手伸進金髮之人單薄的衣內。
被制服的人如同木偶,動也不動,任其玩弄。
發,被揪住;衣,被褪下,露出精壯而細緻的胴體,光滑如絲的肌膚反射著幽暗的燈光發著一道蜜色的流光。
「不反抗嗎?」喃喃著吻上他的唇,撫摸著他美麗的身體。
頭,仰在枕上,眼,空洞,全身的感官全部封閉,任由男人在自己身上肆意妄為。
察覺到身下的人毫無動靜,梵雨停下動作,凝視著他空洞的眼。
「這就是殺手嗎?可以把靈魂與肉體分開?一個傀儡?」
獵物如果少了趣味,留著何用?
大掌一扣,扣住了他的脖子。
「沒用的東西,可以扔掉。」
無視眼前的一切,紅色如血的眼內沒有梵雨殘酷的身影,有的,也只是一片紅。
「無論怎樣,都能無動於衷?我倒小看了你。」放開了手,支著身子,撫開額前下垂的長髮。
坐在他身旁,側首思索。
平躺的人,依然空洞著眼。然而,他的左手微微地動了動。
「既然沒有了靈魂,換一個如何呢?」
伸手,向床鋪內的暗格子摸去。
也就是在剎那間,本已空洞的眼猛地凝聚寒光,左手化為利器,直抓向梵雨的胸口。
「唔……」
黑髮一陣動盪,梵雨緩緩地轉過頭,漆黑得如夜空的眼望向金髮之人。
血,一點一點地滴在白色的被褥上,染成一朵朵鮮艷的紅花。
胸口,嵌著五指!
那明明虛弱得動彈不得的人,卻以自己的左手手指傷了他!?
汗,佈滿了金髮之人的全身。
「很痛吧?」梵雨低問。
本就無血色的唇,蠕動著,更慘白了。
「動了最後的真氣,五臟六腑很痛吧?」抓著他的手,慢慢地抽離自己的胸口,梵雨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淌著血的胸口。
張開口,吸氣,但血從嘴角流出。
將沾了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吸吮。「要我把這隻手也折斷嗎?」
金髮之人露出不馴的眼神。
梵雨笑了,意味深長的笑了。
「對,就是這個眼神,這讓人想摧殘你的眼神總是讓我興奮!」
從暗格中拿出一個小瓷瓶,輕輕地搖晃。「知道這是什麼嗎?」
甩過頭,不屑?
憐憫地看著他,打開瓷瓶,然後,將瓶內的液體慢慢地倒下。
透明色的液體如一條白帶,迅速地散在了金髮之人的身上,濃烈的香氣剎時充滿了整個床帳。
液體,倒滿了他的身!
無法動彈的身體,沒有主權地受人擺佈。
香氣極為好聞,循著呼吸,慢慢地吸進體內,而液體在沾上皮膚後,竟慢慢地滲入到皮膚下!
「好戲才正要上演呢。」
奇跡似的,身子竟然熱了起來?
腦中開始混沌,某種渴望破繭而出!
不!
不能……
不能什麼?
紅寶石般的眼漸漸地蒙上一層水霧,不再冰冷,濕濕的,像被雨水洗過一樣。
「好美!」
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唇邊,他張口,含住了手指,像個嬰兒,飢渴地吸吮。
「好乖。」梵雨以指梳著他的金髮,寵溺地看著他天真無邪的一面。「即使是殺手,在加了料的龍涎香下也只能屈服吧?呵呵,別急呵……」
抽出濕潤的手指,低下頭,詢問。「叫什麼名字?」
「……」不安地扭動身子,淚濕的眼眨巴著。「……冷……冷炙……」
「冷炙?」梵雨揚起嘴角。「果然是個好孩子呢。」
輕輕搖擺著頭,金髮一陣蕩漾,如一波金浪。
「是誰派你來殺我的?」
「……」緊閉上眼,喘著氣。
梵雨伸手遊走他胸前,捏著他紅潤的珠子。他受刺激,似乎是愉悅地呻吟出聲。「說,是誰派你來殺我的?」
「唔——」用左手抓住梵雨的黑髮,咬唇,淚濕的眼溢出水來。
「這麼護著主子嗎?好吧,我也不逼你。」低頭封住他的口,舌伸了進去,挑逗著他生嫩的舌。
相纏,翻轉,勾結……熾熱的吻,化為一股熱流竄入下體,直達不明處。
不斷地梳著他的金髮,愛不釋手。
冰冷不再,殘酷不再,身下的人已是另一個渴望他寵幸的可人兒?!
梵雨毫不吝嗇地給他寵愛。
當靈魂被換時,身體便失去了自主權,當意識被控制時,身體便不是自己的人。無論怎樣都無所謂,無論如何,都不關原來靈魂的事?可是,在身體上刻下的烙印是永遠也抹不去的!
沾了他的處子之血,在他的胸口畫了一個符。手指成蓮花指,梵雨喃喃。「東才蒼龍,南才朱雀,西才白虎,北才玄武,四神合一,為我獨尊,以血為封印,吞噬他的心,他的魂,為我所用!』(這一段咒語原文太草,一半是我猜的…)
一道彩色的琉璃之光,在冷炙的胸口閃耀,當光散去,胸口露出一個手鐲般大小的血色圓形。
「如此一來,你便永遠是我的人了。」
沈睡的人,信賴地依偎在他的懷中。
夜,正長著。
冷風從窗戶外吹進,室內的燭光搖搖曳曳……
第三章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鴻羅和冰漓一進大廳,便被大廳內的場景給驚呆了。
陸浚向她們聳聳肩,對於她們的驚訝不以為怪。因為任何在看到大廳內此時的場景都會露出震驚的表情。
當——不久前還是一個來殺你的殺手,竟突然變成一隻乖巧的小貓兒,任何人都會吃驚吧?
此時,身為主子的梵雨一身懶散地斜倚在紫檀木椅上,身著繡有金絲圖騰的白色絲綢長袍,烏黑的發高束,由一頂做工精緻的紫金冠扣著,斜飛的劍眉下是一雙高深莫測的墨黑星眸,似笑非笑的薄唇微揚,以一種寵溺的表情看著靠在他膝上的——金髮人!!
金髮人——十幾天前那個從水裡冒出來的刺客,此時的他,全無了昔日的凌厲與煞氣,有的,也僅是柔和的溫順與乖巧!?
從外表上看,金髮之人不足十八歲!
金色髮絲光滑如水,泛著淡淡的光,散在梵雨的大腿上,而他那顆美麗的小腦袋安詳地貼在梵雨的膝上,半坐在地上的身子緊緊靠著那個淡笑如風的主子。本來泛著血紅凶光的冷凜眼眸此時卻浮著單純與無辜,讓人馬上想到那可愛的、溫順的、潔白的小兔子!
梵雨伸出修長的手,如同撫摸寵物般地揉揉少年的金髮,對少年的柔順似乎十分滿意。
無視門口那兩個呆得如殭屍般的小丫鬟,寵溺地掬一把如水般的金髮在唇邊輕吻。
「那個……」冰漓吞吞口水,挨近陸浚,小心翼翼地問,「呃,陸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如你所見了。」陸浚攤攤手。
「可是……」鴻羅繞到另一邊,「可是,這個人……不是應該要處死嗎?」
「處死?為什麼?」陸浚摸摸下巴。
冰漓戳戳他。「他可是刺客耶!!更何況,他想殺主子啊,刺殺皇室之人,不是應該凌遲至死嗎?」
「嗯,好像應該是這樣沒錯。」陸浚點頭。
「什麼叫好像!本來就是呀!」鴻羅瞪眼。
「你們三個人嘰嘰咕咕地在說什麼?」梵雨一掃眼,立即讓三個圍成一窩的人彈跳了一下。
「呃……沒,沒有啦。」冰漓和鴻羅不約而同的搖著小手。
「沒事可做?」梵雨瞇眼。
「呃……」主子為什麼這樣看她們?好可怕的耶!之前因為一點小意外而被罰抄《金剛經》,差點要了她們的小命了,這會兒可千萬不要有事呀!事實上,她們真的什麼都沒做,只是耳語了幾句,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梵雨揚起嘴角。這兩個小丫頭是學乖了。「趁現在沒事,先下去準備準備,一會兒可有得忙了。」
「咦?」兩個小迷糊蛋一同露出不解的眼神。
梵雨神秘一笑。「半個時辰後,會有重要的客人要來。」
重要的客人?誰啊?他們回到京城才沒幾天,除了少數人知道他們回來了,其他人還不知呢。會是什麼樣的客人,讓主子特意要她們下去準備?
「有空發呆,還不快下去準備。」梵雨淡然地下令。
「是,主子。」儘管疑惑,但還是乖乖地去準備了。
待二人下去後,梵雨轉而對上陸浚。
陸浚被他看得突然汗涔涔。
為……為什麼這樣看他?
主子的眼神,似乎帶著某種算計,那是盯著獵物般的眼神,充滿了促狹。是什麼事讓主子露出這樣的眼神?他……他是不是那裡做錯了?
面對這樣的眼神,他開始不安了。
「你確定不躲一下嗎?」梵雨問。
「躲?屬下不明白為何要躲?」背脊開始爬汗了。
「哦,你真的不躲啊。」梵雨輕鬆的口吻讓人覺得他是在開人玩笑。
「屬下沒有躲的理由。」
「嗯。」梵雨不再看他,將視線移到身邊的人身上,以憐愛的動作磨磨他的頰。「炙兒,有人大難臨頭了還不自知呢。」
受他撫摸的人兒像小貓般地蹭著他的手,臉上寫著滿足,單純的眼中除了梵雨完美無瑕的身影外,沒有其他。
陸浚略略驚訝。事實上,他初看到這情形時的震驚不下於冰漓她們。因為,當初那個寒氣四射的殺手竟會被主子收服!並且完全變了個人?他知道主子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但他不知,主子竟還有著改變一個人靈魂的神力?!
是的!這少年分明是被換了靈魂!?否則,他怎麼可能如此無邪?並視主子為主人!
見陸浚仍像只呆頭鵝,梵雨搖搖頭,甚為惋惜。
他給出警告了,不是嗎?
所以,一會兒……他應該沒有什麼怨言才是。
在陸浚一頭霧水,在梵雨算計的笑容下,重要的客人終於姍姍而來了!「雨哥哥——」
活力四射的呼喚聲出自『重要的客人』之口。
當似火般的身影閃進大廳內時,陸浚的冷汗濕透了整個背。
「瞳瞳,近日可好?」梵雨笑咪咪地迎上來人。
來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娃,一身如火焰般的美艷宮裝,將她白晰的細嫩皮膚襯托得完美無瑕,梳著時下最流行的少女髮髻,兩條小角辮垂掛在兩鬢,煞是可愛,晶亮的大眼如黑色珍珠般,閃爍著璀璨的瑩光,小小的紅唇兒微撅,粉嘟嘟的像顆櫻桃,讓人看了不禁想一口咬下。
她,便是梵雨同母妹妹,也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小公主——梵瞳。
年方十四的梵瞳,最黏梵雨。每次回京,她是最先來拜訪的人。然而,教陸浚直冒冷汗的原因並非因她是公主而難侍候!而是……
「陸哥哥——」無視兄長的問話,小公主最先跑向的人竟然是躲在角落裡的陸浚!?
幾乎是在她撲入懷中的同時,陸浚僵化成一尊石人像,立在那裡,動也不動,任由小公主抱個滿懷。
看到這樣的情形,梵雨挑高了眉。而送上花茶與糕點的鴻羅與冰漓亦在一邊偷笑。
「公……公……公主……」吞吐而顫抖的話竟出自堂堂七尺男兒之口。音調因為顫抖而變成了平音,因此,喚聲『公主』倒像是在叫『公豬』。
陸浚為何如此害怕這個可愛的小公主呢?如此一個活潑可人的小公主,本該是人見人愛的,但唯獨陸浚對她避如瘟神?
話說五年前,陸浚十五歲時,剛當上二皇子的護衛,新上任的第一天跟著二皇子進宮,因為某種原因,他與二皇子『失散』了!身為皇子的貼身護衛竟然在上任第一天就失職,心急之下在偌大的皇宮裡尋找皇子。然而,初次進宮的他,因為迷路而誤闖後宮,並且在有著美麗清潭的宮院裡遇上了年僅九歲的小公主。當時小公主一人在潭邊玩水,並很大膽地步入
水中摘潭中的青蓮,但因人小且無危險意識,差點溺水,陸浚見之立即跳入水中將差點滅頂的小公主救上來。可是,待小公主恢復意識後,他破口大罵她輕生,更過分的是,脫了人家小公主的小褲褲,用厚實的手掌硬生生的拍打在她嬌嫩的小屁股上。
當下,小公主的哭聲是驚天動地,很快地引來了眾人,就連貴妃娘娘也被驚動了。之後陸浚方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時小丫頭竟然是皇上視為珍寶的小公主!?
他……他打了皇上的寶貝耶!!
一臉震驚的他差點因此被拖下去砍了腦袋,幸虧二皇子梵雨趕到,以三寸不爛之舌,好說歹說地求情,為他留了條小命。
但,自那之後,小公主不知為何,總喜歡纏著他。每次一見面就來個熱情的擁抱。可是,陸浚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一看到小公主便會全身僵硬,連思考都停了!
這——就是為何他一看到小公主便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的原因!
可憐陸浚因屏氣而青白的臉,梵雨開口了。「瞳瞳,怎麼不理哥哥?」
慵懶的聲音成功地吸引了梵瞳的注意力。手還抱著陸浚的腰,但頭已轉過來對上兄長。
「皇兄……」
「過來這裡讓我看看,瞳瞳有沒有胖起來?」
梵瞳一鼓腮,放開陸浚,跳到梵雨身邊,叉腰。「二皇兄真討厭,人家哪有胖啊!」
「是嗎?」梵雨伸手捏捏她粉嫩的頰。「這裡好像多了些肉哦。」
「瞎說!」梵瞳輕拍開兄長的手,不讓他再捏自己。「人家每天都吃得很少呢!」
「是零嘴吃得許多吧。」
被說中的小公主漲紅了臉,飛上兩朵紅雲的小臉光彩奪目。「皇兄——」偷偷裡的,向角落裡瞄去,想看看陸浚的表情。那裡知道,角落裡早已空無一人!?
她皺皺可愛的小鼻子,並沒有說什麼,黑瞳一轉,注意力很快地被兄長身邊的金髮少年吸引。
「咦?他是誰?」蹲下身子,與少年面對面。
驚訝於他那頭罕見的金髮,更好奇於他為何會這樣依賴於自己的皇兄。
「我的新寵物。」梵雨拍拍金髮少年的頭,笑著對梵瞳道。
「呀?」小公主露出不解的神色。
梵雨以修長的手指繞著一縷金髮,星眸中閃著詭異的光。「等你大一點了就知道『寵物』的好處了。」
「可是……把人當寵物不是很奇怪嗎?」小公主天真地詢問。
「會嗎?」她的皇兄竟然一臉平靜地反問。
小公主不答腔,伸出小指,想碰碰眼前這個瓷娃娃一樣的外族少年。但是少年似乎很怕生人,在小公主碰上他之前,他整個人都偎進梵雨的懷中了。血紅的眼泛起了害怕的霧水,如浸在水中的紅寶石般的眼,呈現在小公主面前,驚呆了小公主。
梵瞳睜大了眼。「皇兄,他好奇怪哦,竟然有一雙兔子一樣漂亮的眼睛。」
「你這是讚歎還是嫌惡?」梵雨摟住往懷裡鑽的少年,拍拍他的背,安撫他。
「當然是讚歎啊!」一點也不知自己是造成少年害怕的主因,她扯住少年的發,驚呼。
「皇兄,你是哪裡捕來的?好像很稀奇呢!哪天我也獵一隻來玩玩。」
捕?獵?
在一旁侍候的鴻羅和冰漓睜大了眼。敢情小公主真把少年當成獵物了。
本來還在為主子擔心,刺客會傷了主子,但現在的情形來看,該同情的應該是這個『單純』的刺客吧?
梵雨捏住少年的下巴,親吻他乾澀的唇,垂眼。「怕是世上就只有這麼一隻好玩的寵物呢。」
小公主頗為惋惜。「早知道在皇兄得到之前我應該先下手為強。」
不愧是兄妹,有著同樣的心思——一樣可怕!
鴻羅和冰漓暗暗地想。
梵雨伸出舌頭,舔著少年流出眼眶的晶瑩淚水。「你有陸浚不是嗎?」
聽到熟悉的人名,梵瞳撇撇小嘴兒。「他是皇兄的護衛,我哪敢玩啊!」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把他送你?」
梵瞳雙眼一亮。「皇兄的意思是——」
梵雨笑容可掬。「——當然是——不送了——」
滿臉期待,在聽完話後,一下子垮了下來。「討厭,就知道皇兄會欺負人!」
一旁的兩個丫鬟深深地為陸浚捏了把冷汗。
「對了,皇兄,聽宮裡的人說,你剛回來就最先到大皇兄那裡。」找了張椅子,坐下,伸手接過鴻羅遞來的茶。
「嗯。」梵雨淡淡地回應。
見他一臉淡然,梵瞳蹙起了秀眉。「我不喜歡大皇兄!」
「咦?」
「總覺得大皇兄並不像外表那樣溫和。」她咬了一口花形香糕。「有時候,看到大皇兄的眼神總會凜凜的。」
「哦。」
梵瞳不悅。二皇兄為什麼這麼輕描淡寫的樣子?
「好些時日前,我偷偷看到大皇兄和三皇兄吵起架來了。」
「吵架?雲和風??」玩著懷裡小貓般的少年,他不經意地問。
「是呀。好怪呢。」梵瞳喝了口花茶,吐吐小舌。「三皇兄和大皇兄幾乎沒交集,可是,卻不知為什麼吵起架。」兩個溫和的人吵起架來卻出奇的——凶狠!是的,至少在大皇兄的眼中看到了凶狠。
「這樣啊。」梵雨磨著懷中少年的頰,呢喃。
梵瞳奇怪地看著二皇兄。
這次看到二皇兄怎麼感覺上變了好多?他不但專注於懷中的異族少年,還對其他皇兄們的事漫不經心。
為什麼呢?
歪著小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圓形的雕鏤窗戶,竹簾上卷,午後的陽光斜射進來,造就一室的明亮。書案前的俊逸男子專心地看著書,無視眼前動來動去的白色小手。
少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半個身子趴在桌上,右手抓著沾了墨的毛筆,在白紙上歪歪扭扭地畫著。但不知是由於握筆方式不對或其他原因,他下筆極輕,根本不是一個少年會有的力道。可能是因為畫了很久還是畫不好,少年竟紅了眼,瞪著滿紙的鬼畫符發怔。
感覺出少年的異樣,男子拿開擋視線的書,將視線調向墨黑的紙上。「怎麼了?」
少年含著淚,攤開手,望著。
男子扣上他的右手,撩起他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腕,潔白的手腕上竟有一道醜陋的疤。
將少年的手移至唇邊,輕吻那道疤,他道:「真是小看你了,換了你的靈魂,自我意識竟仍如此之強。」
少年睜著一雙單純的眼,不解地望著梵雨。在看到梵雨露出笑容時,他也笑了開來。
笑容,像一道陽光,純粹而潔亮。襯著耀眼的金髮,格外的澄清。
如果是原來的他,絕對不會露出這樣無防備的笑容吧?
將少年抱入懷中,吻著他細嫩的脖子。「無知有無知的可愛,但不馴更令人興奮。不過,一開始就用強硬的手段馴服不是我的作風,我喜歡慢慢地吞噬——包括你原來的靈魂!」
完全不知主人的意圖,如小孩子般純真的少年乖巧地回應著男子的愛撫。
因梵雨深入的探索而表現出誠實的反應。天真而不做作的反應激起了梵雨的慾望。他吻上少年的唇,盡情地挑逗著。
「如果有一天,原來的你知道了自己是如何熱情的在我身下呻吟時,會怎樣反應呢?」
剝開少年的衣服,露出他潔白的身子,溫熱的唇一路來到他的胸口,一道圓形血跡印記赫然入目。伸出舌尖,輕而緩慢地舔舐著這道詭異的血印,少年雙手插入他的黑髮中,微仰著頭,如貓般的呻吟聲自喉間溢出,赤紅的眼珠子染了水氣,迷迷濛濛。
「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組織訓練出像你這樣的殺手?」捏住他的下巴,輕輕啃咬著。「像你這麼獨特的人,又是哪裡找到的?」
沈浸在快感中的無邪少年聽不懂他在問什麼、說什麼,只是一味地索求著。
凝視著少年沈醉而入迷的激盪模樣,梵雨微微皺眉。如此溫馴,如此主動,如此誠然的少年,儘管能滿足人的征服心,但卻無法滿足征服欲!一味的迎合,全無反抗之意,久了,便索然無味了!
「不過……」他低喃。「目前不能釋放你。危機四伏,我可不想在身邊再放一把會傷主人的刀!」
見主人停下愛撫,少年不安地扭著身子,貼近,湊上紅唇要素吻。
後移,不讓他達到目的。
少年撲了個空,不死心地又湊上前。
存心逗少年似地,梵雨又躲開了。
因為得不到想要的,少年突然哭了!那淚如珍珠般地從眼眶中滾落而下,一滴緊接一滴的,很快地濕了彼此的胸膛。
驚訝於他驟來的淚水,但著迷於他被水洗過後的紅色眼眸。這麼獨特的眼,在鬼方之域也是不多見的!
何況他這一頭金燦燦的純金髮絲,更是少有,曾記得在鬼方有一部落皆有或淡或濃的金髮,但像他純得像黃金般的頭髮是極為稀有的!
「對你的來歷更勝過你所處的殺手組織呢。」他舔去他的淚。
「要……」少年伸出手,纏上他的頸。
他一笑,「乖孩子。」
黑色的長袍在空中飄蕩,如蠶絲般的黑髮在空中飛舞交織。鶴立在高高的塔樓頂,雙眼冰冷地飄浮在蒼彎間。
感受風帶來的血腥味,尋找著淡然的氣味。
突然,黑衣人彈飛了開來,向塔樓外的密林飛去。
黑影如煙般地在錯綜複雜的樹枝間穿梭,行雲流水。
但,忽來一道白煙籠罩了黑影,剎時,黑影與白煙交纏在一起,一陣飄渺,黑與白分離,各恃一方。
立在細長的樹枝上,以冰寒之氣鎖住彼此的身形。
黑中帶著冷冷的殘酷,無情中閃著煞氣——兩人有一雙同樣的眼睛!
就這樣盯著,直視著,林內,一片死寂。
猛地,數十棵碗口粗的樹木竟橫倒而下,驚得飛鳥一片喧嘩。
飛鵬展翅,驚動四方,一連串的騷動之後,又漸漸歸為平靜。
「……為何阻止我。」黑衣人冷冷地開口。
白影面無表情,同樣冷漠。「沒有去的必要。」
黑衣人道:「與你何干。」
「哼,怎與我不相干?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監者。」
「這是我的事。」不理白影,黑衣人轉身。
白影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殘酷的話。「何必為一個將死之人送上自己的命!」
黑衣人的黑眸中騰起了殺意。
「天尊有令,一完成任務,即刻回鬼門!」
黑衣人垂下眼。
風,吹得衣袍「颯颯」。
猛然一抬頭,黑衣人發出暴戾的笑。「帶我的屍體回去吧。」
白影冷哼。「冥頑不靈!」
於是,一場惡鬥再次在林中爆發了!
「鐺——」
空中,如蛇般的長劍與白如寒光的玉笛相碰——
第四章
檀香在空氣中飄渺,悠悠然地騰升,散開,飄溢在每個角落。
床上的人摩摩被褥,帶著貪婪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往旁邊摸索著,當摸不到任何溫暖的物體後,他睜開一雙睡眼惺忪的眼。
紅寶石般的眼浮著薄霧,天真而純然地望著前方。
「雨……」
虛弱的呼喚聲,得不到任何回應,他支起半裸的身子,茫茫然地尋著那熟悉之人。
沒有!
聞不到熟悉的氣味,感覺不到熟悉的體溫!雨?雨……
不知所措地趴在床上,金髮垂在被褥上,紅色的眼中積滿了水。
「你醒了?」一個軟軟的女孩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轉過頭,想看清。
「在找主子嗎?」來人似乎很清楚他的無助。「主子進宮去了,他吩咐過我們,要好好的照顧你。」
冷炙歪著頭,努力地盯著來人。
一個很模糊的人影。
他看不清她!?
眼睜得再大,看得再專注,還是看不清。
她是誰?
「我為你更衣吧。」柔軟的手觸上他的肌膚,一陣冰冷,他一縮,拉起被子躲了起來。
「啊?」對方似乎十分驚訝於他的動作。
「雨……」窩在被子裡,他低呼。
「……你……你快出來呀,我、我為你更衣後,你就起來吃午膳。主子交代了,我們要是不好好照顧你,便又要罰抄《金剛經》了,你、你可別再害我了。」
雨在哪裡?不是雨……其他人不要!
「哎呀,你……你真是的!我好心照顧你,你卻這個樣子!要不是主子看重你,我才不想管你呢!」
「鴻羅,你怎麼還在這裡磨蹭?我把飯菜端來了。」冰漓一進房內,便見鴻羅在床邊跺腳,而床上被窩高高隆起,可見,她正與床上的人奮鬥著。
「都是他啦,我想為他更衣,他卻躲在被窩裡。」鴻羅扁扁嘴。
冰漓將盤子放在桌上,來到床邊。「嘻,我們一起叫他起來吧,我有個方法,對付小孩子最有用了。」
冰漓在鴻羅耳邊咕嘀了幾句。
「這樣做真的可以嗎?」鴻羅疑惑,不會看到不該看的嗎?
「試試羅。」冰漓撩起衣袖,向鴻羅使個眼色,鴻羅帶著疑惑與她一起伸出手——
「嘿——」四隻手使勁地掀起被子——
「啊——」
陸浚經過主子的房門口,正想進門時,只見房門被撞開,竄出兩條人影,鴻羅和冰漓尖叫著跑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陸浚臉色凝重地抓住冰漓的手。難道……那個殺手醒過來了?恢復了以前的記憶?
冰漓紅著臉,支支吾吾。「那個……你,你自己看啦,不要拉著我,我……」
見冰漓掙扎的跑開後,陸浚沈著臉,從腰間抽出劍,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輕步進入房內。
主子才離開,他便恢復正常?可見這個殺手的自我意識有多強!連主子的封印也封不住原本的他?!
用劍挑開垂簾,屏住呼吸,進入內室,利眼一掃,看向床帳……
「呃?!」
他瞪突了眼。
床上——冷炙赤裸著身子,無辜地坐在被褥上,及肩的金髮散亂,血紅的眼泛著迷茫,歪著頭,不解地望著他。
「雨?!」
陸浚咽嚥口水,摸把汗。俐落地將劍插回腰間的劍鞘內。接近床,原來……
唉——
好個鴻羅和冰漓啊,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這回可讓她們受到教訓了!
兩個單純的小丫頭!
「雨……」床上的人伸出手。
陸浚立在床頭,任他的手在空中摸索著。
他睜著眼,看著他,難道……分不清眼前的人不是主子嗎?
「雨……」雨為什麼不理他?雙眼浮上霧氣,傾身上前,使勁地抓住了眼前的人影。
陸浚不動,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前襟。
冷炙露出天真的笑,抓住了對方的衣服,湊近聞了聞。咦?他歪著金色的腦袋,不解。
「嗅出我不是主子了吧?」陸浚溫柔地說。看著冷炙的眼中有著憐憫。可憐的人,連眼睛也廢了嗎?看不清,卻只能以嗅覺辨人?
「雨?」快速地放開對方,他躲進被窩裡哆嗦。
陸浚露出難懂的神色,轉過身,看到桌上冒著熱氣的飯菜。這是一隻怎樣的寵物呢?連人最基本的機能也沒有的寵物?
可悲嗎?
他不知……
快步地離開,離開……
「雨……」房內,哀求的聲音虛弱地迴盪著。
檀香,繚繞,繚繞——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步出一條縹緲的人影。
一室的陰冷。
長長的黑髮在空中飄然,人影接近床,冰冷的眼鎖住床上被窩中的人。
「雨……」念著主人的名字,寵物恍恍惚惚地探出頭,對上一雙黑暗中最冷酷的眼,他一怔。
來人伸出手,輕輕按在他的頭上,他不動,乖得如一隻貓兒,任由他摸上自己的發——
「父皇,您找孩兒有事麼?」御書房中,一身瀟灑的梵雨向身著龍袍的老者作揖。
當今皇帝——崇德大皇打量自己最得意的皇子。身著淡紫長袍,袍擺繡著金絲邊,一件透明的輕紗罩在其外,以一條雕有龍紋的嵌玉腰帶束縛。長長的黑髮由一頂紫金冠高高束起,露出高潔包滿的額,幾縷髮絲垂在兩鬢隨著空氣的流動而懸浮著,像他三分的俊美臉龐流露著高貴的氣質。
這孩子,幾個月不見,更發英俊了。
捋著龍鬚,崇德大皇滿意地點點頭。「你這孩子,出宮多日,回來了也不來見我,只到御醫那拿了天山雪蓮便不見蹤影。太子與小公主都見過你了,為父的想見見你不行嗎?」
「父皇言重了,孩兒想將府裡的事安頓好後,便來朝見您。」
「罷,你想些什麼朕還不知嗎?」崇德大皇從椅子上站起,來到梵雨身邊拉著他出房,身後的太監緊隨其後。
「你自小雲遊鶴野慣了,在皇宮內待不住一時半盞的,父皇哪拴得住你。」拉著他來到冷亭內,坐到石凳上,而石桌上早已擺好了棋盤。
梵雨熟練地翻開棋子罐的蓋子,習慣性地將黑棋子拿到自己的前面。
崇德捏著白子,一頓。「雨兒,似乎每次你與父皇對奕時皆拿黑子?」
梵雨一笑。「孩兒用慣黑子了。」
「哦。」崇德落下第一步。「黑,黑得深不可測。」
梵雨搖搖頭。「純是喜好,並無他意。」
崇德但笑不語。
要說四個皇子中,最內斂的,非二皇子莫屬。他常年在外,遊蕩江湖,生性習好最難掌握,是故到目前為止,仍摸不清他的真正性子。
這孩子,雖讓人摸不清個性,但野心不大。
「要不是太子乃皇后所生,朕倒想封你為太子。」一來一回,棋盤上已佈滿黑白棋。
「父皇這話要是讓雲聽到了,會傷他的心。」梵雨斂眉。
「梵雲太過軟弱了。」崇德倒不為意。
「雲是優柔寡斷了些,但並不軟弱。」梵雨吃了一記白棋。
「哦?」崇德盯著棋盤,思索著剛剛是怎麼被吃去的。
「雲才學淵博,從小在宮裡長大,完全適應宮中的生活,哪像我,才疏學淺,沾滿江湖味,只會一些旁門左道。」
「哎,此言差矣。梵雲一直待在宮中,不曾外出過,只知宮中奢侈的生活,不知人間疾苦,嬌生慣養的,哪及得上你這嘗遍天南地北風情的有心人?」
「父皇說笑了。」梵雨抬起頭,雙眼凝重。「孩兒決不會與自己的兄長搶皇位的!!太子要由雲來當,未來的皇帝也要是雲才行,我只會在一旁輔佐他。如果真要擇一官職,我只選國師一職。」
「唉——」崇德無奈了。「你怎麼如此死腦筋呢?國師一職有什麼好的?你雖懂奇門異術,但……但一個皇子……」
「天色將晚,孩兒該回府了。」不待崇德說完,梵雨起身作揖。
「你……」崇德氣極,但又無可奈何,天下,也唯有他梵雨敢無視他的龍威!
「罷了,罷了,你早些回府吧。」揮揮手,一臉沈悶。
梵雨不動聲色地退下了。
望著那遠去的英姿,崇德百思不解。同樣是自己的孩子,怎麼個個不一樣?
轉眼盯著棋盤,黑棋幾乎侵佔整個棋盤,而白棋可憐兮兮地零零散散,他一歎。
好個梵雨啊!
走在宮院的迴廊上,梵雨轉頭望著廊外的景色。假山假石,錯落嶙峋,清池漣漪,綠樹如雲。
皇宮,美則美,但太假,假得讓人生厭!
正要轉彎時,突有人在迴廊外喚他。「二皇兄——」
他放眼望去,只見一白衣少年立在灌木叢中,癡癡地望著他。他一笑,上前。「梵風,你怎麼在這裡?」
梵風,崇德大皇的三皇子,嬪妃所生,年方十八。有些靦靦地看著梵雨,他過於陰柔的臉泛著紅暈。
「我聽宮裡的人說,父皇召見你,所以,想在這兒碰碰運氣。」
梵雨憐愛地摸摸他的發。「你找我有事?」
梵風抬起一雙水翦的大眼,有些憧憬地凝視他。「我……」
「你有事只管說。」望著他的大眼,梵雨柔和了聲音。
「是……是關於太子的……」梵風欲言又止。
「嗯?」
「二皇兄——」梵風倏地抓住梵雨的衣服,露出驚慌的神色。「太子他……太子他……要殺你!」
「啊?」梵雨意外。
「是真的!」梵風焦急地道。「我知道你與太子素來親近,但是,太子他……真的想殺你!」
「你先不要急,慢慢地說。」
梵風顧顧左右,見無人,便低聲道:「那日……我去拜訪太子,卻在門口聽到太子說……說要殺你……」
「哦?我與雲無怨無仇,他為何要殺我?」梵雨皺眉。
「為權,為皇位!有不少官員都在暗示父皇廢了太子,由你來做,所以……所以……」
「所以,雲便要殺我?」梵雨失笑。「風,你不要聽信他人,我們是親兄弟,親兄弟不是外人,我們流著相同的血,不能說殺便能殺的。雲有時會亂發脾氣,講話也沒分寸,前幾日他還要我當太子呢。」他頓了頓,「但是,我不會當太子的!皇宮,不是我所留之地。我喜歡雲遊四海,喜歡風雲莫測的江湖,所以,我是不會讓任何人左右了我。」
梵風眼角泛出淚光,顫抖了唇。「二皇兄……不信我嗎?」
「不,我信,但也信雲。你們同樣是我的兄弟,所以,我都信。」
「但是——二皇兄信太子多一些吧!」梵風垂下眼。
不忍見他傷神,梵雨用手覆上他的肩,但突地一皺眉,黑眸一下子銳利了起來。
「二皇兄?」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神情凝重。
梵雨瞇眼。
有人……動了他的封印!
「風,不要再多想了,我得回府了。」拍拍他的肩,他轉身急速離去。
立在灌木叢邊,怔怔地望著那飛快消失的背影。
「因為同是兄弟嗎?可是,你信他多些呢!」他低喃。
單純的眼,無辜的表情……
手掌下的人兒,如一隻乖巧的貓兒,輕輕磨蹭著他的手。冰冷的眼中泛出殺機。
原本……是一個完全相反的人啊!
竟被——折磨成這副模樣!
「你……認得我?」床邊的人低低地問。
冷炙露出不解的眼神,伸出紅舌,舔舔撫摸他的手。熟悉的味道,不害怕。
一把扣住他的手,拉到眼前,一道醒目的紅疤赫然入目,無影的眼中泛出赤紅的光。
一個殺手,被挑了筋骨,還算殺手嗎?
廢了!他廢了!
沒有自我意識的他,如嬰兒般純真,如孩子般贏弱……顫抖的手撫摸著他光滑的頰,袖中的另一手緊緊握住劍身。
「與其……任由人擺佈,不如……」右手一彈,一柄如蛇般的長劍在空氣中閃著冷然的光。「不如……了結了你!」
劍尖頂著冷炙的胸口。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臉信任的冷炙好奇地盯著胸口的劍,伸出修長的手指,輕碰了一下。
「呀?」
血珠迅速地自指尖冒出,吃了痛,他含著淚將破了的手指含在嘴裡,埋怨地望著無影。
手,只要再一使力,便可送他入地獄,然……然……他的手在抖,抖得厲害。
為何?面對他,他……無法下手?
他救了他!他為他冒然地闖進這裡!為他……
咬牙,閉眼,手向前推——
「該適可而止了!」不悅的聲音驟然響起,更快地,一把利劍已穿透他的胸口。
無影瞪凸了限。不可思議地微轉過頭,梵雨那如魔鬼般陰霾的臉印入眼簾。
無情地從無影的體內抽出帶血的劍,順勢將他帶離床,無影如沒有靈魂般地木偶被推到門口,無力地倒在地上,鮮血迅速地染紅了冷硬的大理石地板。
一把撈過一臉呆滯的冷炙,梵雨冷笑著對門外的陸浚道:「將他丟出府。」
「是——」領了旨,陸浚拖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無情地將他拖出,一路上血跡斑斑。
路過的僕人無不嚇得躲避。
如扔一隻破布娃娃,只剩一口氣的人就這樣被拖出後門,扔在無人的樹林間。
凡闖入府內者——死!
將沾了血的劍扔出門外,梵雨摟著赤裸的冷炙,以臉摩摩他的頰。然而,冷炙的眼是空洞的,空洞地望著門口那灘血,有什麼東西在血紅的眼中閃爍。
「一個殺手罷了,何必在意。」梵雨以手覆上他的眼。涼涼的水竟從掌後滑下,落在被褥上。
梵雨垂眼。「與他有關係嗎?所以,即使是失去意識了卻仍認得他?為他的死流淚?」
淚,似乎止不住,一直流,一直流……
梵雨沈下臉,一把捏住他的下顎,冷然的眼中有著危險的氣息。「我的,便要將心交給我!我不許你對我以外的人有感覺!」
狠狠地吻上他的唇,似要吞噬他,將他壓倒在床上,以從來沒有過的粗暴撕扯他。
妒忌!
竟然會妒忌那個將死之人!
他的寵物,在為一個死人流淚!
不許!不許!
他會讓他知道,如何乖乖地做一隻聽話的寵物。
一直淌著淚的冷炙虛弱地承受著他的粗暴,無力去掙扎,聞到一直想念的氣味,他伸手抓梵雨的發。
「雨……」他輕喚。「雨……」
安心的,熟悉的,是雨的氣味……然而,為什麼這氣味中有……血腥的味道?
好熱?全身好熱啊……
乖巧地張開腿,讓梵雨進入自己的體內,隨著他激盪,金髮如浪般在枕上浮動。
好濃啊……血的味道,好懷念啊……
想要……
想要……
睜開血紅的眼,凝視梵雨俊美的臉,純真的笑。
「是雨呢……」他呢喃。
「乖……」梵雨親親他的唇。這才是他的金髮寵物,如此乖巧,如此順從,心想的,眼看到的全是他。
不是他就不行!沒有他就會枯萎!
他是他生命的全部!要依附他啊……
「好孩子……」
意識已全無,血染紅了全身,也染紅了綠色的草地,儼然是一具死屍!為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而死去,為了一個不是朋友的朋友而魂飛魄散!這世間,怕是沒有一個人如他般愚傻了!
幽然的身影自樹後緩緩飄出,帶著哀傷的眼神望著地上的血人。從袖中抽出玉笛,放到唇邊,幽幽地吹出一縷淒然的笛聲。
冷風蕭瑟,揚起了吹笛人青藍的衣袍——
「救他?」藥師三葉以手指撫撫銀白的發。「一個死人?」
「他未死。」青衣人道。
「但如同死人!」
青衣人默然。
床上的人血跡斑斑,胸口已無任何起伏。
「什麼要求?」他問。
藥師搗著藥。「為我殺一個人。」
「……誰?」
抬起一張陰陽難辨的臉,美中帶邪的五官精緻無比,藥師三葉,江湖上少數帶著傳奇色彩的人,微啟他的薄唇道:「我要你殺……冰綾凰月!」
「鳳凰門的門主——冰綾凰月?!」青衣人一驚。「為何?」據他所知,『鳳凰門』極少涉足江湖。
「沒有理由。殺不殺隨你,但救不救就隨我了。」藥師三葉繼續搗藥。
青衣人盯著床上的人,慢慢地點頭了。
殺人,救人,僅在一念之間啊!
日高,天藍,氣爽。
在秋高氣爽的日子裡,『無鞘劍派』的人卻惶惶然地拔劍圍著兩個不速之客。
「來者何人?」門主無鞘劍一身凜然地瞪著闖入者。
闖入者是名男子!一名狂放不羈的男子。只見他一身外邦人打扮,褐紅色的長髮未束,張狂地隨風飛舞,站在陽光下,露一排潔白的牙齒,爽朗地道:「俺叫宿白鳥,星宿的宿,白癡的白,小鳥的鳥。宿白鳥就是本爺的大名!」
無鞘劍派的人全都露出不敢恭維的表情。
「你來本派有何目的。」無鞘劍厲聲喝道。
宿白鳥掏掏耳朵,一副很無聊的模樣。「當然是來搶『無鞘劍』啦!」
無鞘劍派的眾弟子全都看向門主無鞘劍。
汗自無鞘劍的額際滑下,瞇起眼,他怒道:「哪裡來的小賊,快來受死!」
宿白鳥一個彈跳,躍上牆頭,繼而大笑。「俊小子,俺要的不是你哦,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你——」
才要發氣,就見一條敏捷的身影竄到宿白鳥身邊,定睛一看,又是一個異族人,但他手上拿了一以長布包裹著的氣長棒』?
「你可來了啦,貓仔!」
被喚為貓仔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黑髮男子,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健康的光澤,一雙淡藍的眼眸埋怨地瞪了宿白鳥一眼。「該死的死鳥,下次偷東西別再叫我了。」
「唉,你是貓,貓身輕如燕,不叫你去偷叫誰去?」完全不理無鞘劍派眾弟子的灼熱眼神,兩個異族男子立在牆頭吵吵鬧鬧。
「我姓貓,又不是真的貓。要說身輕如燕,你這隻鳥不是比我更輕嗎?飛一下就可以進人家的寶庫了!」
「但是——俺來引眾人的注意力也是很辛苦的!」
「反正下次我不要再偷東西了!」
兩個人一來一回的,聽得牆下面的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如果他們沒有猜錯,這兩個人所謂的偷,是在他們『無鞘劍派』偷東西吧?
但是『無鞘劍派』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唯一重要的是……
無鞘劍眼尖地盯著姓貓的手中的東西。莫非……
「這東西又沒鞘,拿著很不方便,你都不知我花了多少心思不讓它傷到我!」長布一扯露出底下的物品。
陽光折射,只見一道霓虹閃過,一把泛著琉璃之光的三尺長劍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你們——」無鞘劍鐵青了臉。「該死地偷了本派的鎮派之寶!!」
吼聲直衝九霄雲外!
「啊?」才回過神的兩人這才發現自己還站在人家的牆頭上,見底下的人殺氣騰騰,宿白鳥拉一下嘴角。「俺說,貓仔,我們似乎要跑了。」
「沒錯。」小心翼翼地包好長劍,貓仔已一閃不見蹤影了。
「哎,太不夠義氣了吧!」宿白鳥跟著飛身閃人。
「全給我滾回來——」
驚天動地的怒吼聲將天掀了個大半——
從此,『無鞘劍派』的人極力追殺兩個異族男子——
嗯,沈寂已久的江湖又活絡了!
第五章
血,血的味道好濃!
好想……
想什麼呢?
猛一醒來,發現自己坐在床上,他狐疑地歪著腦袋,身旁則是梵雨沉沉的睡臉。
長長的睫毛覆住了如星般的眼,掩去了平日的銳利,英俊的臉只有安詳,安詳得像個天真的小孩子。
伏下身,趴在他身邊,著魔似地凝視著他。
看得清呢。
看得清他呢!
其他人看不清,卻唯獨看得清他呢。這個人……是誰?
湊近嗅嗅,很熟悉。
是『雨』。
可是,雨又是誰?為何會在他身邊?從有記憶以來,身邊就有雨了?溫暖的身體,舒服的觸感,溫柔的話語。待在他身邊,很安全,很安全。
安全哪……
「醒了?」低低的聲音中有著淡淡的沙啞。略微孩子氣的揉眼,睜開一雙純黑的星眸。
冷炙歪著小腦袋,好奇地伸出手。
「……不一樣……」
手,停在梵雨的眼前,一隻寬厚的手包攏住了他冰涼的手。
「什麼不一樣?」慵懶地打個呵欠,剛醒來的梵雨有著獨特的漫不經心。
「這裡。」冷炙以食指點點自己的眼,微嘟嘴,煞是可愛。梵雨見之,湊過去啄了一下他微嘟的唇。「不喜歡自己的眼嗎?」
冷炙眨眨紅如寶石的眼。「……喜歡?喜歡是什麼?」
梵雨坐起身,一手撩開纏在頸間的青絲。「喜歡嗎?呵呵……喜歡就是佔有吧。」他甩甩頭,將冷炙扯進懷裡,以指腹輕撫著他的頰。「佔有之後,就是吞噬!將其心,其骨,其血,其肉,其魂全佔為已有!沒有自己,對方就不能生存!讓自己的精血進入其之心,其之骨,其之血,其之肉,其之魂,化其為己!最後,你的世界便只有我一人,我可以給你全世界,也可以讓你一無所有。無我無你,無你,我依舊是我!」
似懂非懂,冷炙伸出粉嫩的舌,舔著梵雨的唇,笑嘻嘻。
梵雨含笑地回吻他。「懂與不懂,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全無意義。因為,如今,你的世界只有我!我是你的全部!」
墮落到情慾的海洋裡,單純的人激情地回應,但,無魂無魄的他,也只是一具無意識的軀體罷了。
他,無感知。
他,無情感。
他,無喜好。
他,無常人所有,他非常人矣?!
悲?可悲嗎?
無知,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幸福,可以掩蓋一切不幸?
「如你失去了我,可活得下去?」呢喃中,梵雨愛不釋手地以指梳著他黃金般的發。
難得天氣好,梵雨心情一來,便打算帶著寵物到京城裡逛逛。
「可是,主子,為什麼我和鴻羅不能跟啊?」冰漓哀怨地瞪著一臉不悅的主子。沒道理啊,以往主子無論去哪裡都會帶著她和鴻羅的,可是這次卻不讓她們跟?略帶怨恨的美目一轉,瞪著主子身邊的金髮少年。為什麼,他就可以跟?
「就是嘛,主子,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去?人家也想出去透透氣!自從回到京城後,一刻也沒出去,悶都悶死了。」鴻羅說得可憐兮兮。
梵雨用修長的手指揉揉太陽穴,以眼示意跟隨的陸浚。
陸浚臉色一沈,非常痛恨主子的無情無義!每每這個時候,都把責任推到他身上!輕咳了一聲,陸浚以難得的柔和聲音道:「京城嘛,你們兩個從小到大,也不知逛過幾回了,所以,不差這一回吧。」
「就差這一回!」鴻羅和冰漓異口同聲地大吼。
看著兩妹叉腰,同時露出母夜叉會有的兇惡面相,陸浚嘴角的肉抖了抖。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偷偷瞄瞄主子,果然……
陰冷的笑在梵雨的嘴裡溢出,聽得鴻羅和冰漓不由自主地放下腰上的手,驚惶失措低下頭,不安地絞著手中的帕子。
「很大聲,嗯?」梵雨抱胸,微傾身上前,給兩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聞言,鴻羅和冰漓拚命地搖頭。
「不服氣?」
「……沒……」細如蚊語。
「那就好。」笑咪咪地點點頭,攬過一旁茫茫然的冷炙,闊步走向大門,而陸浚一頭汗水的跟了上去。
狡猾的主子,邪惡的主子!
竟然將他當作引子!
陸浚在心裡哀歎,哀歎,再三哀歎!明顯的感到身後那兩道灼熱到會焚燒他的眼神!
回府後,他會不會被這兩個丫頭剝了皮?
天朔王朝建都偏北,京都邑斯城,位於中原心臟之地。天子腳下,邑斯城是一派的生機勃勃。
當朝的聖上,是難得的聖明之君。他開運河,放海港,通海陸兩絲綢之路,南來北往,順暢無阻。
百姓豐衣足食,風調雨順,外無征戰,內無亂患,可謂是一片的國泰民安!
京城裡,客棧、酒樓、茶館、數以萬計,但,最大的三家在京城裡可謂是三足鼎立!此三家名樓為:來寶客棧、喜福酒樓、清雅茶館。此三個名點,最是富家公子,仕徒名流愛留連的風雅之所。
坐在喜福酒樓的雅座上,淡然地嘗著美酒。
之所以來酒樓,主要是為喜福的名酒而來。
『蘭陵王』,一種激烈但不傷喉,更回味無窮的西域美酒。盛在琥珀杯中,一道流光,晶瑩剔透。
陸浚從王府裡出來後,臉色就沒好過。僵直著身子,端坐在一旁,瞪直了眼,看著主子優閒地嘗著這人間美酒。一舉一動,無不優雅而尊貴。他是天生的王者,這貴氣是與身俱來的!很難想像一名常常遊蕩在江湖的皇子,會保有皇子該有的尊貴!
他是個異數!
身為皇家子,卻偏愛江湖事!
打死他也不相信,今日之所以離府到酒樓裡純足為了嘗嘗這久違的蘭陵酒!酒樓混雜,各形各色的人都有。江湖人愛酒,自然常出入於酒樓。只要有酒,就會有江湖人!
但,主子是來聽江湖軼事的,可為何帶了他——對面那個一臉單純的金髮少年?
冷炙,好奇地把玩著用竹製成的筷子,一手拿一支,一會兒戳戳離自己不遠的紅燒魚,一會兒沾沾梵雨酒杯裡的酒,十足是個好動的小頑童。梵雨寵溺地以自己的竹筷擋著他的筷子。受到阻力,冷炙不滿地進攻。這一攻一擋,竟玩了起來。
真是童心未泯啊!
陸浚無聊地移開視線。
視線放到不遠處的酒客身上。
這一桌是四個江湖人!單從他們帶刀帶劍的模樣看來,便可斷定。一身豪氣加上一身爽朗,有著江湖人的不拘小節。與他鄰桌的是幾個富家公子,胭脂粉味,唇紅齒白的,又故作風雅地搖著紙扇,搖頭晃腦地對著詩句。
幾杯酒下肚,話匣子就開了。
四個江湖人開始談起江湖上的趣事來了。
「張三,你聽說了嗎?氣無鞘劍派』的『無鞘劍』被人給搶了!」
「啊?什麼?何人如此大膽?」張三問。
「大白天的,兩個異族男子大咧咧地闖進『無鞘劍派』,明目張膽搶了『無鞘劍』!」
「我見過無鞘劍!」王五介言,惹來李四的驚訝。「這有何驚訝的?」王五白眼,「你去年不是也見過?無鞘劍那小子長得眉清目秀的,武功倒也不弱,不過怎麼這麼輕易地就被兩名男子給擄了?」
「是啊是啊!」趙六點頭。「好歹無鞘劍乃一派之主,怎會如此不小心給人暗算了?」
『無鞘劍派』嗎?
陸浚瞇眼,看到四人另一鄰桌的三個少年一臉鐵青。
「無鞘劍?我何時說是無鞘劍了?」李四反問。
「你自己剛剛說啊!」張三覺得李四越來越沒記性了。
李四抹抹嘴,露齒大笑。「我說的是『無鞘劍派』的鎮派之寶——『無鞘劍』呀!你們以為我講的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對於李四的張狂,其他三人雖不敢苟同,但聽到原來是鎮派之寶『無鞘劍』被偷是一臉震驚。
傳聞,此劍乃上古神劍啊!有緣人執之可逆轉乾坤,上天入地,化形為無,擁有駭世之力量!
但,不是任何人都可成為有緣人,即使無鞘劍本人,也並非『無鞘劍』之有緣人!
「半個月前,『無鞘劍派』派遣出半數弟子追拿那兩名異族男子呢!」李四做了最後的總結。
「這是奇事!」張三點頭。「不過,我這兒的消息可不下於你。」
「哦?」
「『暗鬼門』又派出殺手了!」張三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道。
其他三人不約而同的湊過頭,輕聲問:「這次又是哪個門派遭殃?」
「……鳳凰門門主——冰綾凰月!」
「什麼?!」三人驚呼。
眾所周知,『鳳凰門』地處南邊,接近南蠻之地,他們鮮少過問中原之事,幾乎可以說是隱居在南蠻,不問世事。門主冰綾凰月年方十四,雖年輕稚嫩,但絕不可小看!連這麼一個隱蔽的門派都被『暗鬼門』盯上了,何況其他門派?
冷汗自四人的額上滑下。
聽至此,陸浚已皺起了眉頭。
回京城不過半月餘,怎麼江湖上風雲變化如此之快?
『暗鬼門』實在囂張,但『無鞘劍派』就過於粗心大意了……
「雖說這『暗鬼門』這一兩年來突發奇案,但是,『無鞘劍派』的人也真無能,連把劍都守不住,就這樣讓異族人給搶去了!」李四灌了一大口水酒,如此道。
但他還未放下大碗,就見一把長劍凶狠的橫在他面前,驚得其他三人都打住動作。
「你——剛剛說什麼?」一身勁裝,高束長髮,一臉寒徹地執劍少年一腳跨在長凳上,大聲地問李四。
李四畢竟是混透江湖的人,只嚇了一會兒,便回復神智,眼珠了一轉,大笑。「大爺我說,『無鞘劍派』全是窩囊廢!」
「找死!」少年火大地揮劍。
鄰桌的另外兩個少年也加入陣式。「你們這群長舌公,不教訓教訓是不知『無鞘劍派』的厲害!」
三個後生小輩最沈不住氣了,一觸即發!
張三李四等人滑頭得很,哪會這麼隨便就讓三個小毛頭給佔去便宜。
「我道是何人如此囂張,原來是『無鞘劍派』的無能之輩!怎麼?追不上異族人,就拿中原人開刀?」
「可惡!不打得你們滿地找牙,本少爺就不叫由共!」
劍,帶著肅殺之氣,破空而來。
李四非省油的燈,一張指,便輕易地夾住了銳利的劍身,見名叫由共的少年鐵青了臉,他大笑:「無名小輩,大爺心情好,就陪你們玩玩!」
使個眼色,四對三便在人聲喧嘩的酒樓裡對上了!
識相的人馬上起身就跑,一窩蜂地擠在樓梯口爭著下樓。唯有大膽的人依舊坐在位置上把酒闊論。
聞訊而來的店小二驚惶失措地大叫:「爺,大爺們,行行好,您們別爭別打啊!」
沒人理他的叫喊,他苦著一張臉,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刀光劍影,七人打得歡喜。
梵雨伸手,抹去了冷炙嘴邊的芝麻粒,不動聲色地繼續酌酒。陸浚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江湖人就是魯莽,動不動就打打殺殺。」搖著紙扇的公子哥兒一臉的鄙夷。
「再怎麼說,這裡也是天子的腳下,這些外來客真是不懂規矩。一會兒官差來了,一個也別想逃。」
才說著,一個少年飛了過來,正好撞上他們這一桌,當下,富家公子胭脂粉味的臉更濃了。伸出嫩白白的纖指,尖銳了聲音。「不長眼的小鬼,敢壞本少爺的雅興!」
被指著鼻子的少年氣煞了臉,雙眼一寒,一掌推開那趾高氣揚的公子哥兒。
「啊——」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哪經得起他這一推?身輕如燕般地飛彈了開來——
在座的人都張大了嘴,眼睜睜地看著嫩白的公子哥直直的撞向梵雨這一桌。
梵雨正低頭喝著酒,耳聞叫聲,一抬眼,看到飛來的身影。陸浚立即運氣於掌。
冷炙還在把玩竹筷,但隨著叫聲,他雙眼一滯——
只是一剎那——
這一剎那卻可以做許多事!
也是這一剎那,什麼事也不能做!
人,撞來!
撞上冷炙——
但眾人只是一眨眼,便震驚了!
梵雨的手伸在半空,停在那裡,不動。陸浚的掌還未推出,亦停在半空,呆滯——
血,飛濺,濺了冷炙一臉。
空洞的眼,冷漠的神情,機械似的動作。只是一個轉身,一支竹筷,便在瞬間奪了一條人命!!
每個人,都停在那裡,時間彷彿停止了!呆呆地,直直地,楞楞地望著渾身沾血的金髮少年!
不可思議地擴大瞳孔,少年慘白了臉,連驚訝也來不及,便軟軟倒下。
冷炙握著沾滿血的竹筷,身上雪白的錦絲衣上亦開出點點紅花,無知覺般地將滿是血的手放在口內吸吮,血紅的雙眼有著嗜血之光,那目光震懾了全部的人,如此之野性,如此之不馴,如此之……邪惡!
當冷炙緩緩地轉過頭望向梵雨時,梵雨迅速地伸指一點他的眉心,大喝:「封!——」
一道金光從梵雨的指尖竄出,筆直的射進冷炙的眉眼,冷炙全身一震,剎時定住!發直的眼望著前方,在梵雨的指令下,慢慢地閉上眼。梵雨長臂一伸,接住了軟下來的身體。
抱著這渾身是血的少年,梵雨雙眼中閃著複雜的光。
「主子——」陸浚起身,欲言又止。
梵雨冷眼一掃,讓他噤了口。
即後,時間似乎接著流動了。
最先恢復神智的是那一桌公子哥兒。其中一個顫抖著手指,淒厲地道:「你們……你們竟然殺了丞相的小公子!你們……你們……」
梵雨略驚,低頭看著那一臉死白的少年。
竹筷一路刺穿他的心臟,這少年根本連喘氣都沒有便斷氣了!
「讓開!讓開!」中氣十足的叫囂聲從樓下傳來,然後上樓時的『登瞪登』聲有節奏地傳來,不一會兒,官府裡的人包圍了整個二樓。
為首的捕快利眼一掃,掃過對峙的兩方江湖人,再掃向梵雨這一桌及……地上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他,他……全都帶回衙門去!」
「難得……遇上這種事呢……」玩味的話,完全不受緊張氣氛的影響。抱著全身是血的冷炙,向那捕快走去。
強大的壓迫感在捕快心中積聚,當梵雨整人立在他面前時,他禁不住吞吞口水,中氣不足地對一旁的手下道:「把……把兇手帶回去……」
幽暗的簡陋房子前,站著一名青衣男子,男子的手上提著一個布包,布包上有著暗紅的色澤。
房子雖簡陋,但氣息清雅,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聞之精神一振。
男子深吸一口氣,正打算推門而入時,一個陰柔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來了,為何不進來?」
男子無聲無息地推開門,踏進這簡陋的屋內。
一張床,一張桌,一張椅,一個櫃,極為簡單。
桌前,立著一條纖細的人影。沒入屋後,漸習慣屋中的幽暗,看清了桌邊的人。
一頭銀白的長髮,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美麗臉龐側對著他。微垂的眼專注地盯著桌上的瓷器。
「東西……帶來了?」
「帶來了。」男子冷哼。
銀髮人這才停下手中搗藥的動作,緩慢地轉身。
「我要驗貨。」
男子未上前,抓著布包的手緊了幾分。「我要見到人!」
銀髮之人——藥師三葉揚揚嘴角。「人,就在床上,我醫了七分。」
男子立即轉身,來到床邊,看到床上那蒼白的人兒,下垂的手指動了動,但終究沒有伸出。
「為何是七分?」
藥師來到床邊,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瓷,放在床上人的鼻息間,床上人漸漸囈語,即將轉醒。
「你未歸,我不想做虧本生意。」藥師伸出手。「拿來。」
男子將手中的布包扔給他,藥師三葉迅速地接過。男子不再理他,雙眼盯著床上漸醒的人。
藥師有些顫抖地拿著布包,看著布包上暗紅的血漬,他雙眼都發紅了。
這……便是他的頭嗎?
他……也有這一天?
他……終於報了仇了?
冰綾凰月——
打開布包,一顆帶血的頭顱赫然入目!
死不瞑目,瞪白了眼,張著口,吐著舌,口內有白沫,極噁心的頭顱!
望著,盯著,瞪著——幾乎要看穿它!
眼,睜開,是深如黑洞!
男子汗涔涔地等待著這一刻,卻在床上人睜開眼的剎那怔住了。
冷,冷得寒徹!冰,冰得刺骨!
這雙眼,似曾相識,卻,絕不是原來的那雙眼!
如木偶般地坐起,床上的人直視著前方。
「他根本未好!」
「這不是冰綾凰月!」
兩個有知覺的人異口同聲。
對望,無語。
許久之後,藥師三葉冷笑。「他,不是冰綾凰月!」
男子臉一沈。
「不可能!」
藥師將頭顱扔到牆角。「他只不過是個替身!我們之間的契約,就此終止!」
「我不管替身不替身,人死,頭顱已到!你,無論如何也要醫好他!」
「……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藥師轉身。
「你……」
「我救了他的命已算是恩惠你們了。」沒瞥一眼呆若木雞的人,藥師以指端起床上人的下巴。「七分,少了情;少了愛;少了義。能活著,已是萬幸了。」
「無情無愛無義,哪算是人!」男子寒聲。
藥師奇怪地轉頭,盯著他。「你們——殺手,本該無情無愛無義,不是嗎?」
男子的臉扭曲,扭曲得猙獰。「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三葉淡笑。「要殺便殺啊!」
男子從袖中滑出玉笛,直取他的心臟——然,玉笛頓在他胸口,卻再也刺不下去了。
藥師以指夾住玉笛。「心軟,哪能當殺手?!」
男子痛苦地握緊玉笛。
「你不該當殺手。你對他有情有義,他卻並不一定會回報你……」
話未完,一縷血絲從他口中溢出,他睜大了眼。
男子震驚地望向藥師的背後。
一把利劍從三葉的背後穿透,帶著血從前面竄出。
「你——」三葉回頭。
床上的人發出來自地獄般的笑,雙手握劍,向上一扯,劍從心臟一路向上切,赤紅的劍身從三葉的頸部滑出。
血,四處噴射,射滿了男子一身,也噴滿了床上的人身。
三個人,全浸在血中!
從床上下來,赤腳踏在地上,以血手撫開覆在前額的劉海,露出一雙魔魅般的眼。
男子心臟一窒,著魔般地盯著那雙從未看清過的——紫眸!?
無情的不再看男子,紫眸之主轉身離開這簡陋又充滿血腥味的房子。
男子喃喃:「無影,你……你入魔道了嗎……」
無心無情無愛無義……
沒了七情六慾,還算是人嗎?
將玉笛插回腰問,他飛身追了過去——
躺在血泊中的藥師三葉瞪白著眼,前方,是一顆極恐怖的頭顱,同樣,瞪白著眼。
突然間,藥師的眼珠轉了轉,那死白的臉上竟然扯出一抹陰森的冷笑。手指動了動,在黑暗的房內,竟緩緩地坐起?!
第六章
漸入秋,院裡的樹葉都變黃了。
小瞳小步地走在『赤王府』的迴廊上。『赤王府』是皇上六年前賜給二皇子的府邸。但二皇子很少回京,所以『赤王府』如同虛設。
園裡種滿了樹木,花不多,此時正是秋菊一層風姿的時候,可園裡卻沒有種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