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微微的涼風徐徐地輕拂過臉龐,恬靜的閒適在慵懶的午後時分緩緩擴散開來。
在人聲喧嘩、車聲鼎沸的台北市區,一座位於超高級住宅社區——居易天下所附設的小公園裡,倒是呈現了罕有的寧靜與安詳。
鳥語啁啾、綠蔭如亭,三三兩兩的人們或坐著天南地北的閒聊、或手持木劍翩翩起舞、或攜手搭肩地跳著土風舞……形成一幅好不愜意的優閒景致。
這座公園雖小,但裡頭的一草一木、一小徑、一石頭,可都是經過名設計師精心佈置而成。
就拿位於小公園正中央的那座小巧精緻的人工噴水池來說吧。
那可是由名雕塑家吳世為,用他那享譽國際、號稱「神手」的雙手,一點一滴,以純手工的方式,親自完成的經典大作。
再加上師承孔明的第三百三十三代傳人——風水大師孔齊鳴,以五行相生相剋的原理,決定其坐落的方位;搭配上他夜觀星象所得,於合乎天時地利的最佳時機才完成啟用的儀式。
如此精心的設計、龐大的手筆,在在顯示出此處的定居者絕非泛泛之輩、平庸之才,而是社會上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他們那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傲氣,與對己身能力之有恃無恐,可從社區之名定為居易天下中瞧出一、二。
「居易」二字,乃取自於詩人白居易之生平軼事。
唐朝著名詩人白居易初至長安時,曾因其名被譏諷道:「長安米貴,居大不易。」
才高八斗的白居易,聽後默而不語,僅提筆揮灑作「賦得古原草送別」: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那驚人的丰采文華當場震懾住所有的人,眾人心服之餘連忙改口,贊以如此之才,居於長安,可謂易也。
而「居易天下」之名,便由此處延伸而來。其涵義為:
居易、居易,有能力於此處定居者,若欲掌天下、居天下,皆為易事也。
池中那姿態栩栩如生的頑童雕像手中不斷流瀉而出的水流,經過巧妙的心思設計下,宛如是座小型的瀑布。
那一顆顆的水珠順著流水由上而下滑入池中,卻又因衝力過大被輕彈躍起,跳動不已,猶如夏日裡的精靈般,將空氣中的悶熱氣息給一掃而盡。
一個容貌俊俏、舉止從容大方的小男孩,正懷抱著如天使娃娃般可愛的小嬰孩直往噴水池邊,那端坐在也是出自名家之手、線條流暢卻造型獨特的長椅上的妙齡少婦走過去。
「媽,你快把小凌給抱走啦。」邵凱熙抱著小他六歲的小表弟向母親抗議著。「你看,他的口水又把我的衣服弄濕了。」
小男孩俊俏的五官,與身著粉色名牌套裝、有著絕美容貌的少婦,如出一轍。
只是那少婦有著令人靜心、不敢造次的柔美氣質,在小男孩的身上卻被一抹不容眾人忽視的豪邁英氣所取代。
見兒子皺緊了雙眉,一張小臉充滿了不耐的模樣,她知道他那所剩無幾的耐性已快被消磨殆盡。
邵母寵愛地摸了摸兒子的頭,莞爾地笑說:「乖兒子啊,你就再多忍耐一下吧,等你雲姨把事情辦完,她就會來接小凌了。」
「我不管,你現在就把他抱走啦。」邵凱熙十分堅持地說。
好好的一個假日,本想借此夥同三五好友外出探險的他,一大早就被大人們從被窩裡給挖了出來,然後被托以如此的「重責大任」。
天知道,他已經快被懷裡的小嬰兒給煩死了。
「媽咪不是不幫你,而是無法幫你,你也知道,小凌只喜歡黏著你,只願意讓你抱他而已,所以啦……」
美麗的少婦對兒子露出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燦爛笑容。
「他喜歡我不喜歡呀,我不管,反正你快把他給抱走就是了。」邵凱熙雙手往前一伸,大有將懷裡的小麻煩丟給母親的打算。
「為什麼?小凌這麼可愛,你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呢?」怕兒子真會讓小可愛掉到地上,她只得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抱住小嬰兒。
可不滿一歲的小小人兒,卻不願就此離開他所選定的大玩偶,整個身子就像只無尾熊抱著尤加利樹般緊緊地攀附在邵凱熙的身上,不但用他那雙胖胖的小手死命地摟住他的脖子,就連小嘴也開始發出咿啞的抗議聲。
「你看!」邵母無奈地兩手一攤,對兒子露出歉意的一笑。
其實她也很想抱抱這可愛的小娃兒,他如蘋果般紅通通的雙頰、摸起來粉嫩粉嫩的膚觸,以及充滿了牛奶香味的氣息,在在激起了她的母性本能。
自從早熟的兒子學會了「走路」這科人生的入門課程後,就斷然拒絕她的摟摟抱抱,讓她那正處於旺盛時期的母親天性大受挫折。
而本已慘遭夭折的天性,在見到可愛的小外甥時,曾恢復了如曇花一現的短暫生機。
她原本想將那無處宣洩的母性本能全數轉送到眼前這個討喜的小外甥身上,無奈,小傢伙卻有自己的一套主張,他只願意讓自己挑選中的人所摟抱、親近。
除此之外的閒雜人等,煩請保持距離。否則,口水、鼻水、淚水,外加震天價響的哭喊聲響等,將全數奉送。
這接二連三的挫折打擊,讓她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缺少了那麼一點點媽媽的味道。
不然的話,為什麼兒子和小可愛外甥,都對她擺出了一副請保持距離與男女授受不親的Pose呢?
既然母性本能無處發揮,閒閒沒事做的她,只好另找宣洩的管道,改以那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說出了驚人的話語——
「我看啊,既然小凌這麼喜歡你,等他長大以後,乾脆讓他當你的新娘子算了。」邵母漾著如春風般和煦的笑靨說道。
眼前的兩個娃兒年歲雖小,但是以自己兒子俊逸的外貌,加上如瓷娃娃般可愛的小外甥,她相信只要肯細心地加以栽培,假以時日,他們一定會成為賞心悅目、令人讚歎不已的最佳拍檔。
凡事講究惟美浪漫的她,是越看越滿意、越想越開心。
母親的話語雖然驚人,但是他當她兒子也不是一、二天的事情。
對於母親大人那三不五時飛來的想像力,和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本事,他早早有了超強的免疫能力。
挑了挑雙眉,稚氣的小臉蛋上滿是一副「又來了」的無奈模樣。
「別開玩笑了,我才不要。」要他照顧這個小麻煩一輩子?門兒都沒有!
既然母親無法幫他解決掛在身上的小麻煩,他只得認命地繼續抱著小表弟,邁開小步伐往別處逛去。
沒辦法,小傢伙雖然煩人,他也不能像丟垃圾或遺棄小貓小狗一樣,把他丟在一旁等待回收。又不願繼續留在這裡聽母親發揮她那無遠弗屆的想像,然後發表一些除了父親和他之外,沒有幾個人能聽得懂的長篇大論。
所以惟今之計,他還是秉持著孫子兵法中最著名的第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快快閃人要緊。
* * *
走著走著,邵凱熙來到了一片蔥綠的草地,累極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抱著小嬰兒就往草地上癱坐了下去。
小嬰兒雖小,可對一個才六歲大的小孩子而言,抱了那麼久畢竟還是滿吃力的。
看著坐在他懷裡玩得不亦樂乎的小表弟,邵凱熙板著臉,再正經也不過地對著余辰凌叮囑著:
「喂!小凌,我先跟你說清楚哦,只要你乖乖聽話,我還是會好好疼你的,可是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娶你當新娘子的。」
不可否認,像個瓷娃娃般的余辰凌是真的很可愛啦,但是要他娶他當小新娘,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這種事想也知道是行不通的嘛,因為他和小凌不但有著極親近的血緣關係,而且還都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耶!
也只有母親那惟恐天下不亂的樂天性格,才會講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來。
邵凱熙說得煞有其事,余辰凌卻仰著一張小臉蛋聽得莫名其妙。
小小的娃兒只覺得眼前的兩片紅唇不停地開開合合,甚是好玩。
啪的一聲,胖嘟嘟的小手就這樣重重地黏上了邵凱熙的嘴巴。
「好痛……」慘遭重擊的邵凱熙痛得緊捂著嘴,然後瞠目瞪眼地怒視著眼前的小小行兇者。
而那不知闖下大禍、身犯重罪的罪魁禍首,卻仍漾著一臉天真的笑靨,笑得極為開心。
「哈哈哈……」
正當邵凱熙和余辰凌兩人玩著大眼瞪小眼的遊戲時,一連串如銀鈴般輕脆的笑聲從前方的矮樹叢裡傳了出來。
「誰?是誰?」想起大人們耳提面命的警告,邵凱熙立即充滿防備地抱緊了懷中玩耍的小表弟。
* * *
在一陣蕳䔧的摩擦聲響後,一張精緻典雅的小臉蛋從茂盛的枝葉中露了出來。
望著從樹叢裡冒出來的人兒,邵凱熙的心忽地猛然一跳,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天使!一個漂亮的天使男孩!
如果說可愛的小凌是天真無邪的小天使,那麼這人就是禮拜堂裡與圖畫畫中那右手持劍、左手拿盾、高高在上、傲氣凌人的戰鬥天使了。
在身後那輪斜陽的照耀之下,嬌小身影的四周彷彿罩上了一層燦爛的金色光芒,而那如同盛開的玫瑰般亮麗的笑靨,更讓邵凱熙的心狂跳不已。
他發誓!他真的看見了那男孩的身後,有著一雙和天使一模一樣的大翅膀。
隨著銀鈴般的笑聲響起,那對雪白的羽翼也跟著不停地來回揮舞著,彷彿即將展翅高飛一樣。
在雙翼不停地揮舞之下,雪白的羽毛也開始如雪花般紛飛、飄落。
飄逸的羽毛漫天飛舞著,片片的雪白形成了白茫茫的特殊景象,令他有著如同置身天堂般的錯覺。
「好漂亮的羽毛哦!」被眼前那如夢似幻的景致給震懾住的邵凱熙,不由自主地低喃自語著。
邵凱熙的聲調雖輕,但仍傳入了男孩的耳中。
原本一副輕鬆模樣的男孩,聞言立刻微皺起秀氣的雙眉,眼神間也充滿了十足的防備。
俊美的臉蛋上充滿了不悅的神情,男孩以略微訝異的語氣朝著幾呈呆滯狀態的邵凱熙逼問:「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望著逼近眼前不到一寸的精緻小臉,一向態度從容不迫、有小大人之稱的邵凱熙,竟在男孩的凝視下,破天荒地緋紅了一張俊俏小臉。
「什……什麼?」邵凱熙被他突如其來的轉變與咄咄逼人的質問給問倒了。
「別裝了,你剛剛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嗎?」
邵凱熙的心不在焉令男孩扁了扁唇形優美、微呈朱紅色澤的小嘴。
「你的名字?」邵凱熙還是一副不解的神情。
此時的他,只顧著睜大了一雙深邃幽黑的瞳眸,愣愣地欣賞著眼前那巧奪天工的絕美藝術品,至於其他的事,則早已被他排拒在小腦袋瓜之外了。
「對啊,我的名字叫雲翔羽,你剛才不是叫我羽嗎?」
在邵凱熙那過於專注的眼神注視下,雲翔羽似乎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他連忙直起身子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然後緊鄰著邵凱熙的身旁坐了下來。
「喂,你在看什麼?」
見他的小腦袋瓜彷彿憧憬著太陽的向日葵般,隨著自己身影的移動,而呈現出歪側斜傾的奇怪模樣,雲翔羽不由得輕笑出聲。
那燦爛的絕麗笑顏,迷得邵凱熙更是微張著一張小嘴,驚艷得連口水都快流了出來。
「哈 !回魂哦!」
邵凱熙一副魂不附體的中邪模樣,讓雲翔羽只得伸手在他那好像失去了焦點的大眼睛之前晃了晃。
「呃,什……什麼?你剛剛說了什麼?」
在雲翔羽的「招魂儀式」下,邵凱熙的三魂七魄才總算是回歸原位。
「我說,你為什麼知道我叫雲翔羽。」雲翔羽特意加重了說自己名字的語氣,再次重複著。
「原來你就叫作雲翔羽。」得知天使的名字,令邵凱熙有著莫名的興奮。
「你不知道?」雲翔羽一聽,又恢復成懷疑戒慎的表情。
「本來不知道,可是聽你一說後就知道了。」知道他的名字有什麼不對嗎?
「是這樣的嗎?」
語畢,邵凱熙高興得像個偷吃到糖果的小孩,那不似作假的雀躍神情,令雲翔羽不由得懷疑起會不會是自己多心而會錯意了。
不過,這傢伙高興個什麼勁?
「雲翔羽這名字很好聽,和你給人感覺滿符合的,為什麼這麼怕別人知道呢?」邵凱熙不僅在心裡想著,也真的開口詢問了。
不知為何,他就是不喜歡見到雲翔羽一副懊悔的樣子。
「算了,跟你說那麼多,你也不懂的。」雲翔羽像是要打發他似的擺了擺手,一副懶得再多說的樣子。
「不然這樣好了,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這麼一來的話,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們就算扯平、誰也不欠誰了。」
邵凱熙提出了一個自認為非常公平的建議。
「你的名字?」微歪了下小腦袋,雲翔羽沉思了一會兒後,認為這個人的提議似乎可行。
「對!我的名字!」邵凱熙連忙直點著頭。
雲翔羽對身旁的人開始產生了一點點興趣,卻又故作一副正經模樣,好像很勉為其難地問道:「好吧,那你叫什麼名字?」
「聽清楚了,我的名字叫作邵凱熙。」邵凱熙微抬起下巴,一臉很引以為傲地宣佈了自己那獨一無二的大名。
「凱是凱旋歸來的凱,有著勝利的意思;而熙則有大放光明的涵義。如何?很不同凡響吧!」
邵凱熙有些得意地耍弄著昨天剛從父親那兒學會的一點點文學墨水,想要贏得這天使般人兒的崇拜、佩服。
「邵凱熙?這名字還好嘛。好吧,我會盡量努力去記得的。」
雲翔羽表面裝得沒什麼的樣子,私底下卻暗暗默念了幾次。
「邵凱熙,邵凱熙……」猶如早已知曉這將會是深烙於心底的存在般,雲翔羽一再地喃喃私語著。
「呃?」雲翔羽毫不在意的模樣,大大地刺傷了邵凱熙那顆小小的少男……哦、不,是「童男」的心靈。
「這小娃娃叫什麼名字?」
「他?他叫余辰凌,辰是星辰的辰,凌是凌空飛翔的凌。他是我的小表弟,你叫他小凌就可以了。」
「余辰凌這名字好聽又好記,跟我的名字還滿像的,都有飛翔的意思耶。」雲翔羽開懷地笑了笑,然後伸出小手逗弄著邵凱熙懷中的小娃娃。
「是嗎?」邵凱熙有些訕訕地回答。
見雲翔羽對小凌的興趣遠大過於自己,令邵凱熙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對於這從未有過的情愫,年幼的邵凱熙一點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感到的不是滋味,就是吃醋。
而一向怕生、選擇「玩具」又甚為嚴格的余辰凌,對於眼前漂亮的雲翔羽,似乎也有著極大的興趣。
胖嘟嘟的小手緊緊握住了逗弄著他的手指,空下來的另一隻小手也忙著朝雲翔羽揮舞著,小小的身軀更是開始不停地扭動掙扎。
余辰凌不停地用肢體語言來強烈表達著:他亟欲擺脫掉這個到剛才為止他一直緊抓不放的大玩偶——邵凱熙,然後轉身想要變節地投奔至身旁這更為新奇漂亮的新玩具身上。
「喂,邵凱熙,我可不可以抱抱小凌?」小娃娃那摸起來粉粉嫩嫩的肌膚,令他大感好奇。
「你想抱他?」雲翔羽的請求令邵凱熙大感不可思議,竟然有人會自己把這個小麻煩給欖上身,他沒聽錯吧?
「嗯,不可以嗎?」邵凱熙猶豫不決的語氣,讓雲翔羽誤以為他不願意。
「可以,當然可以。不過,小凌可是有個壞習慣,他會把口水流得你滿身都是,到時候,可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
達成交易後,邵凱熙樂得把這燙手山芋轉交給雲翔羽,而余辰凌更是心喜若狂地投奔到新玩具身上。
頭一次抱到這麼小的小娃娃,雲翔羽像是得到了新玩具似的,和余辰凌玩起「磨磨蹭蹭、摸摸捏捏」的遊戲。
雲翔羽低下頭去,用臉頰去磨蹭著余辰凌那特有的粉嫩雙頰。
親密的肌膚相親,加上頸項旁熱呼呼的呵氣,那微癢的騷動令余辰凌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咯咯的可愛笑聲。
「小凌的臉頰好柔、好香,摸起來好舒服哦。」雲翔羽愛憐地輕啄了下余辰凌的粉頰,就像是母親對兒子表現的愛寵一般。
而天真無知的余辰凌也有樣學樣,小小的雙手捧住了雲翔羽的雙頰,小臉蛋往前一湊,在雲翔羽的小嘴上印上了一記響亮的親吻。
余辰凌的舉動讓邵凱熙和雲翔羽只能瞪大了眼、張大了嘴,然後彷彿被定了身般呆愣在原地。
余辰凌同樣是瞪大了兩隻黑溜溜的大眼睛,眼底看來卻是漾著迥然不同的神韻。
雲翔羽睜大了雙眼,一臉訝異地笑望著懷中笑得不可遏抑的小人兒。
而邵凱熙則是瞪大了雙眼,焦距全部凝聚在雲翔羽那紅艷的小嘴上。
小……小凌這傢伙,竟、竟然……
要知道,這天使般的人兒,可是他先看上的耶!
再說長幼有序,這種好康的事情,要也是由當哥哥的他先行動才對,小凌這小傢伙怎麼可以先偷跑呢?
「我也要!」被妒忌沖昏了頭的邵凱熙,也跟著依樣畫葫蘆地吻上了雲翔羽的小嘴。
同樣的舉動,由不同的人來實行就會有不同的結果。最好的實例,就在邵凱熙身上得到了印證。
親密的一吻,換來的是一記火辣辣的大鍋貼,外加一拳剛出爐、還冒著熱騰騰濃煙的黑輪。
「好痛!」邵凱熙捂著右眼,大感不平地抗議著。「不公平!為什麼小凌親你就沒事,我親,你就揍我?」
「小凌只是個小寶寶,他什麼都不懂,你幹嘛學他吃我豆腐?」又氣又羞的雲翔羽酡紅了一張小臉嬌嗔道:「更何況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憑什麼這樣親我。」
「那……那我讓你當我的新娘子好了。當我的新娘,我就可以親你了。」
邵凱熙一點也沒發現到,他和雲翔羽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而這也是他剛才在心中駁斥母親亂點鴛鴦譜的主因。
邵凱熙原以為有了這樣名正言順的關係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再次親吻那誘人的紅唇,可沒想到……
砰的一聲,那完好無缺的左眼,依舊難逃雲翔羽小手的烙印。
「誰要當你的新娘子,我可是男生耶!」雲翔羽鼓著雙頰,氣呼呼地怒吼著。
他最討厭有人說他像女生了,這不知死活的傢伙竟然還說要娶他當新娘子!
簡直……簡直就是混蛋加三級的該死!
就這樣,六歲的邵凱熙有生以來的初次告白就此慘遭滑鐵盧。不但換來正宗的熊貓眼一雙,還外加五個指痕的辣鳳爪子一隻。
整個情況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慘啊!
第二章
猶如籠罩了層拂不去的塵埃般,燦爛耀眼的朝陽悄然地隱去了它的身影。
在一片灰濛濛的蒼穹中,僅剩下些許灰黑色雲絮如同無處可歸的遊子般,茫然飄浮、四處飄蕩著……
充滿了日本風味的庭園裡,披著華麗錦衣的鯉魚正來來回回地追逐著從天而降、卻又無處可尋的神秘物體。
如針線般的雨滴不斷地落在光滑似鏡、澄澈明亮的池面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由小而大的圈圈漣漪,不但打散了寧靜安詳的水中世界,也擾亂了佇立於池邊人兒的心湖。
一陣沁涼的微風毫無預警地從平地之上輕刮而起,吹拂過略顯蒼白的精緻容顏,也揚起了未曾扣緊、輕披於身的輕薄外衣。
輕柔微呈透明的質料在微風的吹動之下,宛若精靈的羽翼般正欲展翅高飛,也令清雅靈秀的身影更增添了一份飄逸的虛幻。
一向洋溢著燦爛笑意的臉蛋上,此刻卻如同天邊那被雲絮給遮掩去身影的朝陽般,化成了滿是憂鬱的愁顏。
蹙緊了雙眉,雲翔羽凝望著池中散了又平、平了又散的漣漪,專注的眼神中滿是無法散去的茫然與失落。
無視於那數不清的細雨正打在身上,只因撕扯著心的劇痛,早已令他不痛不癢、麻木不仁了。
他不懂,真的不懂……
為什麼當初信誓旦旦說愛他、疼他的人,會一個接著一個地離他遠去。
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從被人高高捧在掌心中呵護的天堂裡,重重地摔落到寂寥落寞、孤獨無依的地獄之中。
父親是,母親是,現在連外婆也是……
是不是每個人到了最後都會選擇離他遠去?是不是只要不再對旁人懷抱著希望、不要沉浸於那疼愛他的溫暖懷抱裡,就不會再感到失望?不用再承受這種如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了?
兩年前的一次全家出遊,在一場閃避不及的車禍意外中,他失去了有著凜然威嚴、炯然目光一掃就令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可待他和母親卻又極其溫柔體貼的父親;也失去了嬌柔楚楚、舉止優雅、令人如沐春風的慈母。
直至今日,他依稀記得……
記得當他好不容易睜開沉重的雙眼時,映入眼簾的卻是為了保護他、用那病弱纖細的身軀為他擋下一切撞擊的母親。
那張被艷麗炫目的鮮紅給深深浸染的絕色容顏,就此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上,也造成了他日後見不得鮮血的後遺症。
雖然失去了摯愛的雙親,但那時他還有個疼他、寵他的外婆,陪他度過了沉重的喪親之痛。
而今,連惟一與他相依為命的外婆,也狠下心來捨棄他,就此撒手人寰。
現在,他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可以陪他共度這度日如年的傷心歲月;再也沒有人會在午夜夢迴的時分,將他環護在溫暖、安全的懷抱中,為他擋去腥紅蝕心的惡夢侵擾。
在這個毫無生趣的塵世間,他又將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他又重回兩年前那無依無靠的孤獨生活了。
茫然若失的目光又再度地落在那佈滿了圈圈漣漪的鯉魚池裡,而他也再次地迷失了自己,陷入失神的思緒中。
直到那因踩著水窪而格外響亮的腳步聲響起為止……
一連串倉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急速地往庭院裡奔去,一雙如黑水晶般溫潤的瞳眸,盈滿了瀅瀅的水光,甚是慌亂地四處張望、梭巡著。
當瞥見了池畔的純白身影後,嬌小纖弱的身子便鎖定了目標,邁開步朝之飛奔而。
隨著身影的移動,細嫩的童稚嗓音也跟著從微啟的小嘴中流瀉而出。
「羽哥哥!」
從身後傳來的熟悉呼喚,拉回了神遊已久的思緒,也讓雲翔羽收回了茫然若失的心緒。
輕轉過身子,雲翔羽在瞧見了那抹疾奔而至,卻毫無止步之意的嬌小身影後,連忙敝開雙臂將之迎入懷裡。
「怎麼了?」
伸手拭去小臉蛋上的兩行清淚,雲翔羽微帶慍色地輕聲斥責著:「怎麼跑得這麼急,萬一衝進了池子裡怎麼辦?」
撲進了散發出淡淡清雅香味的柔軟懷抱,余辰凌伸出小手緊緊地揪住了身前的細瘦腰身。
「不要走、不要走……」
小小的頭埋在雲翔羽的懷裡拚命地左右搖晃著。
「小凌,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小傢伙毫無來由的話語,讓他有些摸不著頭緒。
余辰凌用力握緊了小手環不住的身軀,撲簌而落的豆大淚珠因大幅搖晃的頭,而在粉嫩的小臉上形成了兩條蜿蜒曲折的水痕。
「奶奶睡著了,我叫不醒她。媽咪說奶奶累了,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休息,去找羽哥哥的爸爸和媽媽,然後和他們住在一起,不會再回來了。」
停頓了下,大大地抽噎了兩聲後,稚嫩的可愛嗓音微含著哽咽的泣聲繼續說:
「羽哥哥,你會不會跟奶奶一起離開?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羽哥哥,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我的爹地和媽咪可以當你的爸爸和媽媽,我也會很聽話很聽話,當個乖小孩的。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當他剛才看到羽哥哥站在池邊的時候,還以為羽哥哥要像圖畫書中的神仙爺爺一樣飛走,害他好緊張、好緊張,以為羽哥哥也要和奶奶一樣離開他,不再回來了。
懷中小人兒緊張的神情、輕顫不已的身軀與佈滿淚痕的小臉蛋,讓他心有不捨地低下頭去,憐寵地在他的額前印下了一記輕吻。
「不會的,羽哥哥不會走的。小凌乖,別再哭了。」
真奇怪!去世的是他的外婆、自己惟一的親人。可他的雙眼卻像兩灘已呈乾涸的池水般,流不出一滴淚水。
倒是懷中的小傢伙彷彿失去了自己的親祖母似地,哭得傷心欲絕,連那清秀可愛的小臉蛋上,也滿是晶瑩剔透的淚珠,令人看了好不心疼、好不憐惜。
不過,這也難怪,小傢伙自從牙牙學語後,就三不五時地以那企鵝般搖晃不穩的身軀直往家裡跑。
天真無邪的笑容、嬌俏可愛的模樣,早就贏得了外婆的歡心,兩人就像真正的祖孫一樣的親密,就連自己也早把小凌當成親弟弟般地疼愛了。
看著余辰凌那不斷奪眶而出,毫無停歇現象的顆顆珠淚,雲翔羽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他流不出的淚水、哭不出的心傷,已讓懷中的小傢伙代替他給一併流盡了似的。
* * *
前來幫忙的邵凱熙在繁雜的儀式結束之後,就發現到那一直令他掛心不下的羽人兒,又趁著他因忙碌而無暇顧及之時,悄然消失了蹤影。
知他若他,在稍作沉思之後,便毫不遲疑地轉身前往那位於屋後的和式庭院,那是似羽般纖細、縹緲的人兒最愛流連的寧靜之處。
一步入庭院裡,他毫不費力地就找著了那一向具有凝聚他的視線、常常盤繞於腦海之中的一抹純白羽毛——雲翔羽,以及總愛在兩人之間插上一腳的小傢伙余辰凌。
佇立於青翠的楊柳樹下,邵凱熙靜默無語地凝望著池畔那摟成了一塊兒的兩個瘦弱身影。
真是的,這小搗蛋什麼時候又先他一步地搶走他的位置,跑來黏著羽人兒了?
對於奪走了羽人兒的初吻,就連這九年來也無時無刻不在他們之間當個亮度十足的超大燈泡的余辰凌,邵凱熙是又氣又憐又無奈。
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表哥明明是他,可小傢伙卻常無視於他的存在,專愛黏在羽人兒的身後,用那嬌嫩甜美的聲音羽哥哥長、羽哥哥短的叫個不停。
明明礙眼得很,他卻無法狠下心將小傢伙給攆走。
因為不但羽人兒疼他疼得緊,就連自己也常對那張天真無邪的笑靨莫可奈何。
陰雲綿延依舊在、細雨仍是紛紛飛……
然而,即使雨點再細、再小,時間一久,仍將雲翔羽與余辰凌的衣襟淋得有些濕濡,再加上略帶寒氣的涼風徐徐吹拂著。
「哈啾!哈啾!」余辰凌禁不住寒意,開始斷斷續續地打著噴嚏。
「冷嗎?」雲翔羽俯望著懷裡的人兒,關心地詢問。
小傢伙的身子可不比常人,身子骨一向單薄的他,常常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病,動不動就高燒不退,可是輕忽不得。
「不會,不會,我沒事的。」
余辰凌搖了搖頭,將小腦袋更往溫暖的胸膛裡埋去,小手也抓得更緊了。
雖然他的頭有些昏昏沉沉的,可是他絕對不能在此刻鬆手。因為一旦鬆手,羽哥哥就可能會像奶奶一樣地走掉,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余辰凌的小小腦袋瓜裡,只剩下這個念頭不停地在打轉。
見嬌小的身子更加瑟縮地窩進了自己的胸懷,雲翔羽便動手解下自己的外衣,改罩在余辰凌的身上。
「小凌,雲姨在找你了。」
微顯低沉的磁性嗓音打破了沉寂的寧靜,在兩人的身後響起。
見一直頂著細密雨絲的羽人兒,為了替小傢伙遮雨,竟然脫下自己的外衣,而無視自己也是滿身濕泳的行為,不禁有些動怒。
氣他不懂得愛惜自己,也氣他凡事寧可自己獨自承受,而從不願讓他為他分擔。邵凱熙看不下去地開始展開行動了。
「凱哥哥!」余辰凌抬起有些蒼白的小臉,望向一旁的邵凱熙。
「快回屋裡去!」擺出兄長的架子,邵凱熙用著不耐的語調,強硬地命令著。
「看看你的臉,一點血色都沒有。」伸手勾起余辰凌的下巴,拇指輕撫著冰冷的唇辦,邵凱熙不悅地緊皺起濃密的雙眉。「連嘴唇都凍得發紫了,還在這裡淋雨!要是你又病倒的話,可是會給你羽哥哥添麻煩的哦。」
「可是,羽哥哥他……」余辰凌回頭望了望雲翔羽遲疑地說著。
「放心吧,你的羽哥哥有我陪著,快進屋裡去吧。」
「嗯。」
有了邵凱熙的保證之後,余辰凌便點了點頭,乖乖地回到主屋去。臨走之前,還不忘在雲翔羽的左頰上輕輕地印上一吻。
余辰凌親暱的舉動令雲翔羽的嘴角揚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也讓邵凱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小傢伙,怎麼說都說不聽。還是一樣動不動就喜歡偷親他的羽人兒,而無視於他的存在。邵凱熙甚是不悅地想著。
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找小傢伙好好地耳提面命一番,要他不准再亂動這專屬於他的羽人兒了。
自從幼時與雲翔羽在草地不期而遇、頻獻初吻後,這讓他一見鍾情、視為終生伴侶的天使情人,就有著比別人更為崇高的自尊,與無比的傲氣。
從小到大,不管是學校的課業、社團的活動,還是運動、才藝、武術……等等,舉幾種種事物,只要他有著不錯的成績、較好的評價時,這不服輸的小情人就會賭氣似的與他鬧著彆扭,對他視若無睹。
然後,羽人兒便會一頭往那令他略遜一籌的事物裡栽去,不分晝夜地開始埋頭苦幹,直到拼出一張比他更為亮麗、更為出色的成績單為止。
那為了維持高傲自尊的孩子氣行為,令他既好氣又好笑,卻也心疼不已。
儘管倔強,羽人兒從無怨言、從不訴苦。
但是,對於傲氣凌人的雲翔羽是如何地咬緊牙關、如何地把淚水往自己的肚裡吞,他卻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久而久之,在如此一前一後的追逐競賽下,他學會了凡事都留一步;或視雲翔羽的能力所及,在不傷他自尊的情況下,適當地私下放水。
因為,不捨的揪心之痛,使他再也無法漠視、無法冷眼旁觀。
為了讓驕傲的情人能保有他所謂的自尊,為了常見到那炫惑迷人的耀眼笑靨對著自己綻放,他寧願委屈自己,不再嶄露頭角地尾隨在羽人兒的身後,默默地守著他、靜靜地護著他。
可在老奶奶的葬禮上,當他看到那因過度悲傷、哀慟,而無淚可流的慘白小臉時,他才頭一次發覺到,這看似堅強的純白身影,其實是多麼地單薄、多麼地脆弱。
直到那時,他才真正地瞭解到,一向孤倨傲氣的天使人兒,那一貫逞強不認輸的任性行為其實是一種變相的撒嬌,一種為了遮掩內心脆弱的武裝行為。
他,其實是在渴求著一個可以包容他、可以讓他放下心防,安心休憩的處所。
他並不是防禦心太強,而是太過脆弱得讓人心疼呀。
天使的心,是琉璃做的,不但精緻、絢麗,也易碎!
在那極為哀傷的葬禮上,傷心的雲翔羽一直冷凝著一張俏臉,不但不言不語,也無泣無淚。
一雙纖細的皓腕垂在身側握得死緊,挺得筆直的軀幹微微地輕顫著。
那淡漠的神情,彷彿將自己的心整個冰凍了起來。
可知他甚深的他,卻早已望穿了那隱藏在堅強面具之下的茫然無助。
褪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他濕泳泳的身體上,邵凱熙伸手一拉,順勢將雲翔羽給扯進了自己的懷裡。
* * *
邵凱熙半強迫性地將雲翔羽帶到有著可以遮風蔽雨的屋簷之下,停止他那毫無意義的自虐行為。
真是的!不想想自己的身子也是同樣的單薄,只知道脫下自己的衣服為小凌披——好遮風蔽雨。
他們兩人佇立在迴廊,聆聽著越下越大的雨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瓦制的屋簷上,形成清脆悅耳的雨中交響曲。
「哭吧!哭出來會比較好過。」
伸手撫上雲翔羽的後腦勺,輕輕地將他往自己的懷裡壓入,邵凱熙緊緊地摟著那纖細、濕涼卻又挺得筆直無比的身軀。
「如果不喜歡被人看到,我的胸膛可以借給你。」
在這特殊的時刻裡,他不希望羽人兒再用任何虛假的面具來遮掩住他內心的脆弱。尤其當在他的懷裡之時,更是不需要。
「與其在心底哭泣,不如痛快地流出淚來,沒有人會笑你的。」邵凱熙極其輕柔的語調輕輕地在雲翔羽耳邊私語著。
是從未想過……
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渴望,冀求能環抱著自己的溫暖臂膀,與不帶虛假的安慰話語,竟是來自於被他視為競爭對手的邵凱熙。
在受創的心靈之前刻意堆砌起的層層高牆開始動搖了。
雲翔羽微僵了下身子,一直埋在胸膛的俊秀臉龐緩緩抬了起來。那略顯蒼白的無瑕麗顏無措地仰望著他,茫然的眼神裡淨是迷途稚兒的惶恐。
一直緊緊深抿著的雙唇,微帶著些許的輕顫,雲翔羽輕吐了句令人心疼不已的話語:「我……我哭不出來!」
緊偎在厚實懷裡的纖細身體,首次表露了弱態。
「父親、母親、外婆……大家都不要我了,他們都離我而去,丟下我一個人……」用力揪緊衣襟的雙手,無法自抑地輕顫著,他毫無起伏的語調裡,透露著被遺棄的絕望。
「還有我在啊,我不會不要你的。」
邵凱熙用力地收縮著雙臂,彷彿要將自己的力量傳輸給雲翔羽般,將他緊緊地摟在懷裡。
環抱著自己的強大力道,雖然摟疼了他;可是被緊緊包圍住的溫暖,卻令他感到異常的心安。
「他們也都這麼說過,可是……到了最後,他們還是選擇遺棄我,把我一個人孤伶伶地留下來,自己走掉了。」
難道他們不知道嗎?
被獨自遺留下來的人,心裡的傷總是特別的深、特別的痛,更是無法輕易地撫平、釋懷。
猶如不再帶著希望般,雲翔羽再次頹然地垂下了螓首,無力地搖晃了下,然後自言自語般地低喃著:
「總有一天,你也會走,也會離我而去。到時候,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不會、不會、不會的!」邵凱熙猛搖著頭急道:「我絕對不會丟下你自己走掉的,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真的?真的會陪在我身邊?」
「嗯!我會一輩子陪著你。將來,就算你厭煩了、不要我陪了,我還是會待在你的身邊。」
「真的嗎?」
「真的!從今天開始,我將只為你一人而活,將只屬於你一人所有。」
高築於心的城牆開始一點一滴地瓦解,一磚一瓦地剝落……
「你只屬於我一個人?」
「嗯!只屬於你一個人!」
邵凱熙用毫不遲疑的語氣,對懷中的人兒許下了一生的真情、一世的執著,與永生永世不悔的承諾。
「我會一直一直地陪在你的身邊,直到永遠永遠……」
「永遠……永遠……」
「永遠永遠!」
心疼地望著那強忍著不落淚的水漾瞳眸,邵凱熙輕掠了下覆在額上那被雨淋濕、發尾仍滴著雨珠的瀏海。
邵凱熙充滿愛憐與寵溺的在懷中人兒的額前印下了一記輕吻。
「我會變得更強更強,強到可以保護你,強到足以擊倒任何阻擾我的事物,就算是死亡之神也一樣。我保證,絕對不會再讓你孤單一人了。」
蕩漾在眼眶中的瀅瀅水光,驀地滑下了雲翔羽如瓷玉般潔白無瑕的雙頰。
心一直持續緊繃著,現在終於能鬆懈下來。因真心而許的誓言,與環抱著自己的強壯臂彎,而獲得解放。
可以吧?他可以再一次地相信吧?雲翔羽倔強地抿了下雙唇。
無法抑制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般不斷地溢出,彷彿要將連日來所積壓的憂鬱悲傷一併隨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宣洩出來似的,散落了一地。
為了不讓從口中流瀉而出的細微低泣聲顯現出他的懦弱,雲翔羽不由自主地緊咬著下唇,然後將被淚水所佔據的臉蛋深深地埋進邵凱熙的胸膛。
一顆顆奪眶而出的「天使之淚」,濡濕了邵凱熙胸前的衣襟,而懷中那若有似無的啜泣聲更是深深地沁入他的心門,緊緊地揪扯著。
感覺到依偎在自己懷裡的單薄身子,不停地輕顫抖動著,邵凱熙暗自在心中下了決定。
他將改變以往的作風。
他不再當個尾隨於後、無聲無形的守護靈。他要站到最前面去,為他心愛的天使情人擋下一切的風風雨雨。
他要成為可以停泊的港灣、可以讓天使收斂起疲憊的羽翼、安心依靠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