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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無可靠天使》作者:玥華【完結】

《無可靠天使》作者:玥華【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9513個瀏覽者
第一章


  真是麻煩!

  任予曄將話筒從左耳移到右耳,邊打著領帶,邊吐了口大氣。

  (你怎麼能這麼冷血!我怎麼會養出你這種沒心沒肝的兒子!你如果不答應,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媽,不是我冷血,但是你要我一個二十八歲的單身漢去照顧一個才只有我一半歲數的小孩,不是太強人所難了嗎?」

  (什麼你一半歲數,他已經十六歲了啦!)

  任母高分貝的音量絲毫沒有因為長達半小時的交涉而軟化下來,反而有越戰越勇的趨勢。

  「這有差嗎?何況那孩子不是還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嗎?只憑我一個人怎麼可能照顧好他,我連我自己都快照顧不好了!」

  (你自己照顧不好不要緊,只要照顧好他就好啦!)

  這是什麼理論?任予曄聞言不由得翻白眼。

  「媽──」他真是快要氣絕,「我的意思是說,我都沒什麼時間照顧自己了,更不可能有時間去照顧他!你既然這麼關心他,那你自己把他接回家去照顧,我不會有意見的。」

  再瞄了一眼時鐘,天啊!再不出門,他鐵定趕不上講課的時間!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媽我正準備要出國進修,怎麼把他接回家照顧!)

  進修?只不過是出國去念個語言學校學好英文,用得著說得如此專業嗎?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目前還有更重要的狀況擺在眼前。

  「媽,我不能再講下去了,真的沒時間,你晚點再打手機給我好嗎?」任予曄已經準備好要掛上話筒。

  (你敢掛我電話,你就別認我這個媽了!)

  你不是已經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嗎?

  心裡雖然這麼想,不過自認孝順的任予曄還是不敢掛上電話。

  「媽,我真的要趕不上上課時間了。」任予曄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

  看來老媽是不逼他答應絕不罷休,既然如此,他一開始就不應該掙扎,直接答應的話,還不用聽老媽嘮叨,浪費他半個多小時的寶貴時間,不過都已經浪費了,不再掙扎一下也說不過去。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照顧孩子……」

  (每個當父母的,都是等到有了孩子之後才開始學怎麼當一個父母,你不用擔心,你一定可以當一個好爸爸的。)

  我可不是,也一點不想當他的爸爸!

  何況老媽到底是憑什麼認定他可以當一個好爸爸的?

  任予曄無奈地歎了口氣。

  「之前不是已經決定要交給舅舅、舅媽他們照顧了嗎?才半個月,為什麼他們又改變心意了?」

  (你舅舅他們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他……你也知道那孩子精神方面有點問題,聽他們說他常常會突然大吼大叫、亂跑亂闖的……再加上你舅舅他們還有個一歲半的小孩,擔心長期下來會給小孩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沒辦法才找我商量。他們說你是大學講師,知識豐富、又常面對學生們,應該會比較懂得該如何照顧他,交給你他們也可以安心。)

  那孩子有精神疾病跟他是大學講師這兩者是完全不相干的事吧?

  他是大學講師,但教的是文學啊!這種跟心理學或精神科有關的東西可不是他的專長。

  然而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我記得沒錯的話,表叔他們的保險金,好像全都交給收養他的舅舅了吧?」

  (嗯……好像是這樣子沒錯。)

  任予曄的母親──鍾伊湘,似乎不明白兒子為何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不過她仍是固執的要求著。

  (反正你一定要答應!)

  任予曄終於完全死心,無奈的歎了口氣。「我知道了,我答應總行了吧,現在我可以出門了嗎?」

  聽見了想要的回答,鍾伊湘很愉悅的笑著回應:(當然可以,我就知道我兒子的心地善良,那我立刻聯絡你舅舅。)

  隨著母親的笑聲,任予曄嘴角也扯出苦澀的笑容,然後等母親切斷電話後,才如釋重負的掛回話筒。

  連續上了兩堂為時九十分鐘的課,任予曄在學生餐廳內點了一份雞肉特餐和加了牛奶的微糖咖啡,為那早上因母親打來的電話弄得沒時間吃早餐的空胃,增添該有的食物。

  一邊用餐、一邊在空白活頁筆記本上以鋼筆書寫著,任予曄絲毫不受到午休時刻擁擠的用餐人潮影響。

  「在寫下一本散文集的稿子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他將注意力自筆記本上移開,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子。

  嚴家芸穿著一襲米黃色套裝,手拿著擺上餐點的拖盤站在任予曄桌前,看著筆記本微微笑問。

  「是啊。」任予曄微笑地回答。「編輯一直打電話來催稿,要我快點把最後兩篇交出來,不然就要延後發行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今天早上才難得的遲到?」

  嚴家芸拉開任予曄對面的椅子坐下,隨著她的動作,一頭在流行挑染的時代難得見到的烏黑秀髮自肩頭滑下,輕輕帶笑的眼眸閃著慧黠的光芒,微翹的唇角有著揶揄的意味。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原本還算愉悅的心情頓時蒙上陰影,任予曄按了按太陽穴,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

  他出乎意料的反應引起嚴家芸的關心,她放下原本打算用餐的刀叉,直直看向任予曄。

  任予曄苦笑。

  「早上的確是有電話,不過不是編輯打來的,而是我母親……」

  然後他便將自己被受托要照顧侄子一事告訴嚴家芸。

  「哎呀,這可真是災難啊!」雖然說著同情的話語,但嚴家芸的反應卻是毫不留情的嬌笑。

  「我錯了,我不該告訴你的。」任予曄顯然十分後悔自己的訴苦舉動。

  「別這麼說嘛,我並不是在取笑你啊。」

  十分努力地想停止笑容的嚴家芸,突然傾身向前。

  「然後呢?」

  「什麼然後?」任予曄不解地看著她。

  「真是的!」嚴家芸責備似的瞪著他。「就是你打算怎麼照顧他呀?」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連他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什麼!」嚴家芸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問:「你沒見過他長什麼樣子?他不是你侄子嗎?」

  「他雖然是我侄子,但關係可遠著了,那孩子是遠房親戚,也不知道是我們家第幾代的誰誰誰和他們家第幾代的誰誰誰結婚,然後結下的親戚關係,總之他是我侄子的事應該是錯不了。」

  「你還真冷淡。」嚴家芸略挑起眉。

  任予曄不否認他表現得的確太過於冷淡,但在不久前的喪禮上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號親戚,卻得在不久的將來照顧一個素昧平生的侄子,而且那孩子還有精神上的問題,不論是誰都會無法接受的吧。

  「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我照顧一個小孩,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任予曄單手托著額頭,再度歎了口氣。

  「說的也是。」

  嚴家芸頗有同感的點點頭。

  任予曄其實是個很會打理居家環境的好男人,家裡的東西多而不亂,擺得井然有序;因為常打掃的關係,屋子裡看起來相當整潔乾淨;而且不曉得是母親的遺傳、還是長期自己一個人生活的關係,他拿手的料理已經可以開一家小型家庭餐館,本人可以說是一個現代新好男人。

  不過人不是十全十美的,任予曄的缺點就是集中力太過專注,一旦開始專心於某一件事時,便會對週遭所有的事物視而不見,包括自我管理上最基本的吃飯和睡眠;有好幾次,他都因為睡眠和營養不足差點昏厥過去,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去打點滴,也成為這所大學的奇事之一。

  「這樣吧。」嚴家芸翹起弧形優美的唇瓣。「剛好我以前有到醫院當過義工的經驗,有空我就過去你那裡幫忙照顧你的侄子吧。」

  「真的嗎?」任予曄先是訝異的瞪大眼,隨後感激的微笑。「你肯幫忙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當然──」嚴家芸唇瓣翹得更高。「我要的也不多,只要一點小小的代價就好。」

  任予曄笑容僵在臉上,然後死了心的垂下頭。

  「好吧,你說吧,這次你又想要什麼了?」

  嚴家芸露出可人的笑容。

  「最近我喜歡上的香水品牌要出一套限量發行的香水,還附送名家設計的銀製化裝盒,價錢只比平常貴二分之一。怎麼樣,我很人道吧?」

  「我懂了。」任予曄隨手在筆記本空白處寫下,然後似是想起什麼地瞇起眼。

  「這也順便當作是我慶賀你的生日禮物吧。」

  「哎呀!」嚴家芸挑起眉。「你還記得啊?」

  「那當然……」話還沒說完,幾個女學生端著拖盤興奮的走過來。

  「老師,我們可以坐在這裡嗎?」

  「不行。」任予曄立刻拒絕。

  「啊!為什麼?」女學生們發出似責難的惋惜聲。「其它地方都沒有空位了啊!」

  「你們有三個人,這裡只剩兩張椅子,麻煩請你們用最簡單的數理公式來算一下吧。」任予曄點清事實。

  「老師……」

  任予曄明顯帶著調侃的話語,讓女學生們很不滿。

  不過不滿也只有一下,其中一個女生指著另一邊叫:「那邊有椅子!」

  隨後,三個人就全往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你真受歡迎。」待女學生們走後,嚴家芸看著任予曄好笑地說。

  「啊?」任予曄偏了偏頭。

  「莫非你真的以為剛才那些女生是為了找空位才過來的?」

  這個呆木頭……嚴家芸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看看,其它在餐廳用餐的教授或講師,他們的位子旁明明也有空位,但也沒有多少學生主動要去和他們合桌;就只有你這一桌,從剛才開始就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一直觀望著。」

  聞言,任予曄微微苦笑。

  其實對某些女學生明顯的愛慕之意,他不是沒發覺,但是那些大多都只是少女情懷,她們只想有個對象來崇拜,卻不是拿來談戀愛;何況他可沒有跟小自己近十歲的女生交往的念頭。

  「光說我,你不也一樣?從你坐下時,就不知道有多少男生用可以殺死人的目光看著我。」

  嚴家芸哼了一聲。「再怎麼樣也比不上愛慕你的女生多,聽說校內還成立了一個你的後援會。」

  任予曄聳聳肩,嘴角微揚。「怎麼?就只有女生嗎?我以為我也很受男學生歡迎的?」

  刻意的玩笑話,讓嚴家芸更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露出毫無笑意的笑容。「當然不只女生,聽說體育系的男生有好幾個都在探你的喜好。」

  任予曄愣了愣,隨後笑了笑。

  「告訴他們,我要一個會煮飯、長相可愛、還要聽話,身材不能比我高、也不能比我壯,力氣也要比我小,更重要的,在床上我要有主導權。」

  聽完,嚴家芸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師好色喔!」不知道是何時折返回來的,剛才那三個女生端著拖盤發出曖昧的叫聲。

  「你們不是去找空位了嗎?」任予曄不為所動的帶開話題。「怎麼又跑回來了?」

  「我們去搬椅子啊,這樣就有三張椅子了。」

  如女學生們說的,其中一個人搬了一張椅子,然後三個人將拖盤適當的擺在桌上,把椅子調整好後,便自動自發的坐了下來。

  「喂喂……」

  你們也太自動了吧?任予曄頭痛地看著領土遭人入侵。

  不過說了也沒有用,所以任予曄選擇放棄。

  「老師,你在寫下一本書嗎?」

  「老師,我可以看一下嗎?」

  「老師……」

  在女學生的連聲轟炸中,任予曄和嚴家芸相視苦笑。

  看來,剩下的文章他還是回家後再慢慢完成吧。

  ***

  任予曄自認雖然不是好好先生,倒也不至於時常發脾氣,嚴格說來,他真正發過脾氣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現在,他就真的很想不顧對方是大自己一輩的長輩身份,質問他們有沒有一點常識。

  當他才從學校回到家,就在門口看到舅媽拿著一個旅行袋,身旁還帶著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時,他的內心就有些不悅。

  今天早上才接到母親要他幫忙照顧侄子的電話,沒想到傍晚回家就看到他們把人送上門了。

  尤其是看到那個孩子散亂著頭髮,穿著明顯過大的舊外套,兩隻手臂沒有穿過長袖、而是藏在扣起鈕扣的胸前,任予曄更是皺起眉;舅媽則像害怕少年會突然逃跑般,緊抓著他空無一物的袖子。

  都照顧他半個月了,至少也幫他把衣服穿好吧!

  這樣些微的不悅,在任予曄讓舅媽和少年進門後,爆發成為強烈的怒氣。

  因為發現少年冒著熱汗,任予曄要舅媽幫他脫掉外套,舅媽一陣囁嚅後,還是遲緩的脫下少年的外套。

  任予曄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少年的手臂之所以沒有穿過外套袖子,不是因為他自己將手臂縮在外套內,而是因為他穿著長袖的兩隻手臂,從手肘到手腕部分,被人用膠帶交叉緊緊綁在胸前的緣故。

  這種幾乎只有在電影或電視上才會看到的景象,如今正呈現在任予曄眼前。

  「這是怎麼回事?」

  任予曄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破口大罵,但是他過於低沉的聲音反而更讓人感到畏懼。

  少年似乎也感覺到怪異氣氛,原本飄移不定的目光停留在任予曄身上,瘦小的身軀微微縮了起來。

  「那個……因為他老是動不動就亂碰東西,所以、所以你舅舅就說……用膠帶綁起來的話,才比較不會出問題……」

  大概也清楚自己的行為並不正當,或是被任予曄的陰沉臉色給嚇到,舅媽吞吞吐吐的解釋著。

  「舅舅有帶他去看過精神科醫生?是醫生這麼建議他的嗎?」任予曄的語氣隨著一句句的問話更為冷冽。

  「沒、沒有……是、是你舅舅看電視上播的……」

  舅媽的臉色越來越白,但她還是努力想表示合理性。「他說……醫院裡,有些精神病患都會把手綁起來……」

  「所以你們沒帶他去看醫生,也沒有專人的建議,就自己隨便用膠帶把他綁成像神經病患一樣?」

  「你、你怎麼這樣跟你舅媽說話……」

  也許是連日來照顧少年所帶來的疲勞跟壓力,原本個性怯懦畏縮的舅媽,似乎是惱羞成怒,漲紅了臉怒叫起來。

  「他本來就精神不正常啊!你根本就不知道照顧一個神經病有多辛苦,居然還在這裡指責你的長輩……」

  舅媽接近歇斯底里的瞪著他。

  「我還一直誇你媽媽生得好、教出了一個這麼有學識的兒子……結果居然教訓起你舅媽來了……虧你還在大學教書!連尊重長輩都不知道……真是丟盡你們家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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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覺自己的情緒不知為何比平常容易激動,也許是因為被強迫要照顧一個病人所引來的煩燥,任予曄本來還打算試著平靜心情,重新好好跟舅媽談,但舅媽居然連他母親都扯了進來,任予曄的臉色頓時降到冰點以下,不由得冷冽地看向她。

  任予曄不再試著講理,而是尖銳的開始攻擊起正強辭奪理的舅媽。

  居然敢說他老媽的不是,這下他連一點顏面都不打算留了!

  「當初可是舅媽你們自己說要照顧他的,又沒人強迫你們,現在還想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還敢說自己有多辛苦。」

  他冷冷一笑。

  「我媽媽教得好不好我最清楚,用不著你這個外人多嘴。尊重長輩也得看對方是不是值得讓人尊重的長輩,該尊重的長輩我一分禮都不會少。但是對那些沒有知識也沒有常識,卻只想用輩分來壓人,硬要將歪理說成合理,還把人像粽子一樣綁起來,卻還自以為是的長輩,我所學的知識教養可無法容許我盲目的認同這樣的『長輩』。」

  「你、你……」

  完全無法反駁的舅媽只有咬著牙,氣憤到緊抓著旅行袋的手指泛白,然後回頭抓住少年的手臂,想要拖著他離開。

  「咿呀——」

  她一碰觸到少年,原本還只是站在一旁用不安的眼神凝視地板的少年突然發出怪叫,就像被什麼可怕的東西抓住一樣,神情因恐懼而變得蒼白,掙扎著想要甩開她的手掌。

  「你在幹嘛?走啦!」

  舅媽努力想抓回少年,然而少年依然發出怪叫、死命扭動著身軀不肯前進,舅媽的神色越來越難看。

  「你叫什麼叫!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哪用得著在這裡被人指著鼻子罵……」

  舅媽抬起手就要揮下,少年邊尖叫邊反射性的縮起身子。

  但是手臂並沒有揮下,任予曄抓住舅媽的手腕,少年乘機掙脫了她的手掌,一脫離,他便停止尖叫,退到身後的牆上。

  「他留下來,我已經答應我媽要好好照顧他。」

  任予曄見少年躲到牆邊,便放開舅媽。

  「況且你們也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他,反正你們想要的東西也拿到了,就不用帶他回去增加麻煩了。」

  「你、你在說什麼……什麼想要的東西……」舅媽像被人踩到痛處一樣,鐵青著臉大叫。

  任予曄實在很不想再浪費他的時間跟口水。

  「舅媽,你們是為了什麼目的而收養他,我們心知肚明就好,我也不會跟你要那些錢,只是他現在就交給我照顧了。」

  「我、我才不是為了……」

  「好好好,你不是為了那些錢,不過不管你怎麼說,我答應我媽要照顧他,那他就一定得留在這裡。」任予曄伸出手,示意對方將旅行袋交過來。

  舅媽停頓了一下,還想再反駁什麼,最後只是不甘地抿起嘴,滿是氣憤地把旅行袋丟給他。

  「剩下的就交給我,舅媽,辛苦你了,請回去吧。」

  任予曄走到門口,打開大門下起逐客令。

  舅媽悻悻然地走到門口,要離開前還是有些不安的回頭望了少年和任予曄一眼才匆匆地離去。

  目送舅媽離開後,任予曄不由得歎了口氣,關上門,回頭注視著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侄子。

  也許是站得累了,少年被綁著雙手顯得十分不便,但他還是搖搖晃晃的讓自己靠坐在牆邊的地板上。

  任予曄仔細一看才發現,少年不但頭髮許久沒有整理,身體也像有段時間沒好好洗過澡。

  當任予曄走近他的身邊時,還聞得到些微異味,讓他的眉頭再度打了個結。

  如果不是答應了老媽,他還真想讓舅媽就這樣把這個少年帶回去。

  不過老媽是那種一說出口就要做到的人,她一定會親自去舅舅家把這個少年接回來,到那時讓他老媽看到了舅舅、舅媽是怎麼對待自己的侄孫,一場可怕的怒火風暴是絕對免不了。

  「喂,你……」任予曄偏頭想了想,他記得老媽曾說過這孩子的名字叫……

  「未文?」

  聽見自己的名字,未文抬起頭看了任予曄一眼,小小的身軀縮了縮,隨即又低下眼瞼。

  自己的表情有這麼可怕嗎?任予曄不由得摸起臉來,莫非自己的表情如此明顯地擺著「厭惡」或「麻煩」嗎?

  任予曄歎了口氣,蹲下身與未文平視,然後努力擺出笑臉。

  「未文,你知道我是誰嗎?」

  但是他的舉動卻引得未文將自己更往牆裡縮。

  任予曄臉色僵了僵,更努力扯著嘴角微笑。

  「未文,不用怕,我是你叔叔。」

  未文仍然沒有反應。

  「未文,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見未文依然沒有反應,任予曄仍不死心地問著。

  「未文,你會說話嗎?」

  任予曄感覺到自己的顏面神經正在抽搐。

  雖然有種很想不顧一切大叫的衝動,不過他還是咬著牙忍下來。

  看來自己真的收留了一個大麻煩。

  ***

  「你怎麼把他綁成這個樣子!」

  剛回到家便接到電話,於是立即開車直接來到任予曄家中的嚴家芸,看到眼前被綁著雙手的少年,驚疑的睜大眼睛,隨後責備的目光瞪向任予曄。

  「不管怎麼說,這都太過分了吧!」嚴家芸炮火連連轟向任予曄。

  「等一下、等一下!」

  任予曄慌張的舉起雙手。

  「我可什麼都沒做,在來之前他就被我舅媽綁成這樣。」

  這理由顯然不被嚴家芸接受,責備的眼神與口氣依然沒變。

  「那你不會幫他解開嗎?」

  「我也很想。」任予曄無奈的歎了口氣。

  「但是只要我一碰到他,他就開始掙扎。」

  在舅媽走後,不論任予曄問未文什麼,他都沒有反應,但也不能就這樣不理他,任予曄心想至少也該先把他手上的膠帶解開,於是拿起剪刀準備剪開他手上的膠帶。

  沒想到他一碰到未文的手臂,未文雖然沒有發出像舅媽抓著他時的尖叫聲,卻立刻皺起眉頭甩開他的手。

  就算任予曄好聲好氣的說自己只是要幫他把膠帶拿掉,也不知道未文是懂還是不懂,依然板著臉不肯讓自己碰他。

  不能在未文扭動身體的情況下使用剪刀替他鬆綁,因為很可能會傷害到他,但是想固定他的手臂卻又一直被他甩開;反覆幾次之後,任予曄也沒了耐心,有些動怒的在抓住他手臂的手上加了力氣。

  如此強硬的結果,雖然成功的緊抓住了未文,卻使得他的掙扎更加劇烈,到最後,還讓他露出害怕的表情發出尖叫。

  任予曄無法理解未文過於激動的原因,不過這種情況下,他也只好先放棄幫未文解開膠帶的念頭。

  就跟剛才舅媽的情形一樣,一放開未文的手臂,他便安靜下來。

  任予曄訝異於他的反應,心想也許是未文不喜歡讓人碰他,但自己又不能任他被綁著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無計可施的他,只好打電話請嚴家芸過來。

  「他叫什麼名字?」嚴家芸轉過頭問著。

  「他叫未文。」

  「未文。」嚴家芸點點頭,蹲下身微笑著直視未文的眼睛。「未文,你好,我叫嚴家芸。」

  未文抬起頭,凝視了嚴家芸一會兒,有些困惑的偏了偏頭。

  見他有了反應,嚴家芸的笑容更深,對他伸出了手。「來,我幫你把這些膠帶弄掉,好不好?」

  看嚴家芸想觸碰未文的手臂,任予曄趕緊發出警告。「家芸,小心一點,他不喜歡讓人碰……」

  但是他的警告還沒說完,嚴家芸已經輕握著未文的手臂站起身,並牽引著未文隨她的動作站起來。

  令人訝異的,未文沒有任何反抗,柔順的隨著嚴家芸的動作起身,然後任由她牽著走到沙發上坐下。

  嚴家芸拿起放在桌上的剪刀,從未文兩隻手腕間的縫隙將膠帶剪斷,然後溫柔地一條條的把膠帶撕開。

  未文則睜著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視著她,原本還有些困惑的神色,慢慢轉變成小孩子般天真的表情。

  面對他截然不同的反應,任予曄不禁啞然。難道真的當過義工就是不一樣嗎?

  任予曄不斷的想著自己和嚴家芸的態度有何不同,為何未文會願說意讓嚴家芸碰觸,而自己就被厭惡?

  雖說照顧未文並不是任予曄的本意,不過既然自己已經接下這個任務,就有責任把未文照顧好,那麼第一要務,就是要讓未文接受他。

  而且,被人這樣明顯表現出厭惡的態度,他還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如果是因為未文精神上的問題而不喜歡讓人觸碰那也就算了,但很明顯地這不是理由,雖然不清楚理由為何,不過對自己被如此厭惡的事實,任予曄的確受到了某種程度的打擊。

  同時,對自己必須照顧一個排斥自己接觸的侄子,那種無奈、厭煩的情緒也在任予曄心中不斷擴大。

  「予曄?」

  嚴家芸的叫喚拉回了任予曄的注意力。「嗯?」

  「你又在想什麼了?叫了你好幾聲都沒反應。」嚴家芸似乎也已經習慣任予曄這樣的態度,並沒有繼續抱怨下去。「他幾歲了?」

  「你是指未文?」見嚴家芸點了點頭,任予曄稍稍想了一下,「我記得是十六歲吧。」

  「十六歲?」

  沒有想到嚴家芸會猛然叫出聲,任予曄嚇了一跳,不明白為何未文的年齡如此令她訝異。

  「天啊!我還以為他只有十三歲!」嚴家芸摸了摸未文的手臂和臉頰。「是怎麼照顧他的?怎麼會瘦成這樣?」

  未文像是也被嚴家芸的舉動嚇到,眨了眨睜大的眼,偏了偏頭,倒也沒有揮開她的手。

  「有差嗎?」

  任予曄無意識下的回話,被嚴家芸利眼一瞪,他趕緊閉嘴。

  「當然有差!現在的十六歲少年的身高才沒這麼矮,不說身高,光看他這副皮包骨的模樣,誰都不會認為他已經十六歲了!」

  嚴家芸略微氣憤的說完後,回頭邊皺眉仔細打量著未文,邊摸著他的頭。

  「看來他受到的待遇並不是很好。」

  聽她這麼說,任予曄再次將視線移回未文身上。

  穿著過大的長袖衣服,的確讓未文有種十分弱小的感覺,從凹陷的臉頰與削尖的下巴來看,不難判斷那隱藏在衣服下的身體,一定是瘦到連有幾根肋骨都清晰可見;但是對於很少接觸未成年人的任予曄而言,十六歲和十三歲的外表差異究竟有多大?他完全沒有概念。

  「他很久沒洗澡了吧?」嚴家芸站起身。「我想順便幫他洗個澡,可以借一下你家浴室嗎?」

  「當然可以,真是太感謝你了,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任予曄鬆了口氣,笑了笑;目前看來,讓嚴家芸來幫未文打理是最好的選擇。

  從旅行袋內翻出一件看來較新的衣服讓剛洗完澡的未文替換,嚴家芸思考了一下,要任予曄在陽台地板鋪上報紙,然後搬了張椅子放在中央,讓未文坐在椅子上,自己則從皮包內拿出一把細長剪刀與梳子。

  看到這裡,任予曄也明白她想做什麼了。

  「你會剪頭髮?」

  「頭髮誰都會剪,只是剪得好不好的問題。」

  嚴家芸瞇起眼,笑容帶著些懷念。

  「以前在大學時,為了要省錢,朋友之間都會互相幫忙剪頭髮。不過我也好久沒剪了,而且現在只有這種剪刀勉強可以用,我稍微幫他修一下,你明天再帶他去理髮廳剪頭髮吧。」

  任予曄點了點頭,見嚴家芸專心一意在未文的頭髮上,便回到客廳拿起今天的報紙打發時間。

  「你看怎樣?」

  過了約二十幾分鐘,嚴家芸自信滿滿的牽著未文走到他面前。

  沒什麼興致地抬起視線,任予曄一愣。

  未文似乎對嚴家芸產生了信賴,不像之前老低著頭,而是主動抬起頭依賴般的看著她。

  原先被過長的頭髮覆蓋住的明亮大眼,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細長的睫毛隨著他的眨合上下擺動,挺立的鼻樑因消瘦而帶著骨感,依然顯得蒼白的臉色使得微紅的嬌小雙唇更加突出。

  這樣的面容竟讓人感到忍不住地想憐愛他。

  只是剪了個頭髮,沒想到有如此大的改變。

  任予曄不由得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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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很可愛吧?」

  「呃……嗯……」

  發現自己的失神,任予曄趕緊轉移視線,隨口應了聲。

  嚴家芸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

  「時間也不早,我該回去了。」

  聞言,任予曄才發現天色早就暗下來。

  「抱歉,沒想到耽擱了你那麼多時間,留下來吃個飯再回去吧。」

  「真是誘人的邀請。」嚴家芸露出無奈的表情。「不過真可惜,我今天一定得回家整理資料。」

  任予曄這才想起,過不久嚴家芸就要在最新一期的科技月刊上發表她的新論文,理當是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

  「真是抱歉,在這麼忙的時候還找你幫忙。」

  嚴家芸不在意的笑了笑。

  「別這麼客氣,其實資料都弄得差不多,我只是回去將它整理一下,用不了太多時間。」

  她轉頭對上未文的視線,眼睛更是笑得瞇了起來。

  「何況,在回去面對那些煩死人的資料前,能看到這麼可愛的臉,讓心情轉換一下,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摸了摸未文的臉頰,嚴家芸拿起放在沙發上的皮包準備離去。

  走到門前,嚴家芸才發現未文一直跟在她的身後。

  像是知道嚴家芸要離開,未文怯怯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衣擺,晶亮的大眼滿是不安。

  「未文,別怕,你叔叔不是壞人,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嚴家芸指了指任予曄,但未文完全沒有回頭看他的打算,仍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嚴家芸拍了拍未文的頭,微低下身與他平視,綻開大大的笑容。

  「你放心,我會再來的。」

  話一說完,她拉開未文輕抓著自己衣服的手,似要讓他安心般地握了握,又拍拍他的頭後,便走到門外,關上大門。

  就算她的身影已經被隔絕在木造實心大門之外,未文依然站在門前直盯著那道門。

  「未文。」

  聽見任予曄的叫喚,未文一怔,沒有動作。

  就在任予曄以為他不會有反應時,他才帶著徬徨的眼神回身看了任予曄一眼,又低下頭。

  任予曄歎了口氣,走到未文身邊。

  本來預想他的接近會讓未文害怕得躲到角落,不過未文只是低著頭,默默等著他的靠近。

  任予曄彎下身,想看著他的眼睛,但未文一直低垂著眼,讓任予曄無法看清他的眼。

  「未文,你肚子餓不餓?我要準備煮飯了,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為了避免造成像之前的結果,任予曄盡量放輕音量,展開微笑,小心翼翼地問著。

  可未文仍是沒有任何回應。

  雖然預料會是這樣的反應,任予曄還是有些喪氣。

  吸了一口氣,他再度微笑著說:「既然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那我就煮炒飯,你……不討厭吃炒飯吧?」

  說話的同時,任予曄試探性地抓住未文的衣袖。

  未文眨了眨眼,沒有任何抵抗。

  任予曄鬆了口氣。「那我們就到廚房去吧。」

  他拉著未文的衣袖邁開腳步,未文便跟在他身後,走進他今後將要展開新生活的世界。

  ***

  一個禮拜三堂的講課、跟出版社的洽談、新書的宣傳活動、電視和廣播節目的邀約……面對這些既定行程,只要任予曄一找到空檔,就立刻開車奔回家去。

  因為未文不會使用電器,即使任予曄事先將飯做好,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讓已經冷掉的料理重新加熱,所以任予曄只好在容許的範圍內,盡可能趕回家加熱食物,等未文吃完飯後再回到工作上。

  為了怕他不在的時間,未文一個人會出什麼問題,任予曄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早早將工作完成,早早回家;連以前偶爾會在晚上跟朋友出門喝個兩杯的閒情逸致也全消失無蹤。

  但是跟他的努力呈現相反結果,未文對他的態度還是沒什麼改變。

  不直接看他的眼睛,不會主動接近他,一旦他想觸碰他時,未文還是會掙扎著甩開他的手。

  反覆如此,任予曄不由得開始厭倦了。

  幸好,每隔兩、三天,嚴家芸便會來幫未文洗澡;不用幫拚命掙扎的未文清理身體算是對任予曄最大的救贖。

  隨著任予曄耐心的消失,未文的態度也更加疏離,有時看到任予曄,還會刻意閃躲著他。

  漸漸地任予曄覺得努力想讓未文接納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同時對這樣必須每天趕回家的生活感到疲累,他決心找個幫傭來幫忙打理未文的生活。

  委託就業中心代為尋找適合人選,過了幾天,就有一個自稱曾看護過智障兒的五十多歲女人拿著介紹信前來應徵。

  「陳小姐……」

  「哎呀,都已經這把年紀了,請你叫我陳媽媽吧。」看起來還不到四十歲的陳媽媽露出開朗的笑容。

  「那……陳媽媽。」

  順意改變稱呼,任予曄還是不忘再確認一次。

  「如同啟事上面寫的,未文——就是我想請人照顧的孩子,他有精神上的問題,所以有很多地方比一般人還要麻煩,不過基本上的工作只要照顧好他吃飯和洗澡,其餘時間注意他的安全就行了。這樣的工作你可以接受嗎?」

  「可以、可以,沒問題!」

  「不過未文很怕生,幫他洗澡可能會很辛苦……如果他掙扎得很厲害的話,你就不用勉強……」

  「沒問題、沒問題,洗個澡沒什麼大不了,讓他習慣就好,之前那個小孩我也一樣照顧得好好的,任先生你儘管放心。」

  看陳媽媽自信滿滿的神色,原先還有點不安的任予曄這才放下心,既然對方有照顧過智障兒的經驗,交給她應該沒問題。

  「那麼,就麻煩你每個禮拜一到禮拜五早上十點到下午五點來幫忙,六、日休假;但是有時我因為工作因素必須出門或晚歸,那時還是要麻煩你幫忙照顧未文,我會事先打電話通知,加班薪資是每小時……」

  請了人來照顧未文,任予曄的生活總算多少恢復了以前的步調,雖然還不像以前一個人生活般自由,但至少不用時時刻刻得注意時間。

  陳媽媽很勤快,雖然任予曄沒有親自看到她是如何照顧未文,不過每天早上他事先所準備的餐點,回到家時就可以看到盤子已經洗乾淨擺在碗櫃內。

  想起之前讓未文吃飯,不管是拿筷子還是拿湯匙給他用,他總是會吃得零零散散;然而陳媽媽來了後,他每天看到的都是乾淨的餐桌跟地板。

  「未文沒有弄得到處都是嗎?」任予曄驚奇的問。

  「開始會啦。」陳媽媽笑著說:「花點時間耐心的教了他幾次之後,他就知道怎麼吃飯了。」

  任予曄不禁佩服陳媽媽的熟練經驗。

  只是陳媽媽回去後的晚餐時間,也是任予曄每天唯一和未文兩人的相處時間,未文一樣會把菜撒得滿桌都是。

  任予曄也沒有特別在意,他心想大概是因為未文還沒接納他,所以無意識下做出的反應。

  過了快一個禮拜,這天任予曄進門後,注意到陳媽媽的手臂上有被指甲抓傷的痕跡,忍不住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是我第一次幫未文洗澡,他可能還不太習慣吧,所以手亂揮時,不小心抓傷的。」

  停頓一會兒,陳媽媽才苦笑著回答。

  沒想到未文會做出攻擊性的行為,任予曄愧疚的不停向她道歉,並說以後她可以不用再幫未文洗澡,但陳媽媽只是搖頭說沒關係。

  「過幾次他就會習慣了。」

  那天過後,就算聽陳媽媽說她今天幫未文洗過澡,任予曄也沒再看過陳媽媽的手臂上有抓痕。

  知道任予曄請了人來照顧未文,嚴家芸就不像之前如此頻繁的造訪,但是禮拜六、日還是偶爾會抽空來看看未文。

  未文一看到她,便會主動依偎上去,無助的表情彷彿一個急於尋求母親保護的小孩一樣。

  「你不是說他每天都按時吃飯嗎?怎麼一點都沒長肉?」

  嚴家芸讓未文靠在她的胸前,滿臉疑惑地問著。

  「是嗎?」

  任予曄回頭望了未文一眼,隨即又把視線移回到電視上。

  「可能是他本來的體質就很難胖吧。」

  「嗯……也許是吧。」

  嚴家芸無法釋懷的皺起眉,心想不過這個可能性並不是沒有,輕拂著已經睡著的未文的背,她也就沒再多想了。

  就這樣過了約一個月,任予曄完全信賴陳媽媽的能力,幾乎把照顧未文的責任都交給她;相對的,自己留在家中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有時甚至連晚餐時間都會委託陳媽媽,自己則是和友人外出吃飯。

  即使看到未文,他也只是在確認他有無狀況後,便回頭做自己的事。

  所以任予曄從沒見過陳媽媽在他面前觸碰未文,更沒發現隨著相處時間的增長,未文不但不會主動接近陳媽媽,反而每次看到她時,身體總是會在瞬間緊繃,與那蜷縮著身體的細微反應。

  ***

  「予曄,阿琴說她訂好房間了。」

  把餐盤擺在任予曄的面前,同為這所大學聘請的講師連以青,未經詢問便大剌剌的坐在他的對面,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話。

  早已放棄抗議這種無謂的行為,任予曄繼續吃著他的套餐,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什麼房間?」

  「啊?你不會說你忘了吧?」連以青誇張得嚷了起來。

  「前幾個月大家約好要一起去溪頭,所以事先說了大家到時一定得把時間空出來,你不是也說了沒問題的嗎?」

  「啊!」

  這麼說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抱歉,我忘了。」

  「喂、喂……」連以青無奈的搖搖頭。

  「你又在忙什麼啦?就是因為你老是專注在一件事上,就完全不去注意週遭的事,大家才會交代我一定要在之前通知你一聲。」

  「你們賭了多少?」任予曄抬起眉。

  「沒賭!」連以青喪氣地回答:「前幾次不怕死的人賭你會記得要去玩的事,結果全都輸了,所以這次大家都押你會忘記這檔事,賭不成啦!」

  「你們在說去溪頭的事嗎?」嚴家芸拿著餐點走過來。

  「對啊,結果這傢伙果然又忘了。」看到嚴家芸,連以青立刻坐正身體展開笑容,嘴裡卻不忘責備任予曄。

  任予曄聞言只是聳聳肩。

  「沒辦法啊。」嚴家芸坐在任予曄的身旁輕笑地說,「他最近要照顧侄子,還得兼顧工作,忙到忘了這事也是不得已的。」

  被嚴家芸這麼一說,連以青也不好意思再怪罪下去;關於任予曄被迫照顧一個有精神疾病的侄子的事,他也是略有所聞。

  「這個禮拜五、六、日,連續三天,沒問題吧?」回到正題,連以青用不容反抗的語氣說。

  「三天……」任予曄不由得凝起眉。

  以前的話,他就會一口答應,但是現在多了未文,三天不在家中,難保那孩子不會出什麼問題;再怎麼說,他現在都算是未文的監護人,直至目前為止,他從未有過放任未文在家中,自己卻在外過夜的經驗。

  嚴家芸似乎明白任予曄的憂慮,想了想。

  「予曄,未文交給陳媽媽來照顧,應該是沒問題吧。」

  「對啊、對啊!你不是有請了人嗎?就麻煩那個人在那幾天留在你家過夜就好了嘛!」連以青立即附和。

  「嗯……」任予曄抵著下巴,似在考慮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嚴家芸再度開口。

  「聽你說陳媽媽很會照顧未文不是嗎?一個月下來他們兩人也很熟了吧,就算請陳媽媽代為照顧幾天,未文應該也不會排斥才對。」

  任予曄沉吟著。

  嚴家芸說得沒錯,老實說,比起他,未文可能還比較喜歡讓陳媽媽照顧,既然這樣,說不定自己三天不在家中,未文還會覺得比較自在。

  「好啦!就這麼決定,大家可是一開始就約好,連房間都訂好了喔!」連以青強硬地下決定。

  他的態度讓任予曄微微苦笑,只好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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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任予曄雖然答應了溪頭之約,但是如果那三天陳媽媽剛好有事,無法過來留宿幫忙的話,這一切也只是白搭。

  畢竟這次的加班太過突然,而且還得留下來過夜,也許陳媽媽早就安排了自己的行程,沒辦法幫忙也說不定。

  出乎意料,陳媽媽只是想了一下便答應。

  禮拜五早上,提著行李袋準備出門的任予曄,回頭望了一眼未文仍緊關著的房門,心裡頭多多少少殘留著不安。

  「任先生,你放心地玩,我會好好照顧未文。」

  陳媽媽面帶微笑地送他出門。

  再三向陳媽媽道謝,任予曄才開車離開。

  對自己這麼突然的加班要求,陳媽媽也沒有抱怨,任予曄滿是感激。

  看她之前沒有立刻答應,可想而知她原本應該另外有事,不過她最後還是決定以未文為優先,真是個難得且熱心的好人。

  覺得自己老是麻煩她這麼多,任予曄心中有些愧疚,雖然注意著眼前的路況,但他心裡想的卻是,也許自己該給陳媽媽加薪才對。

  這次旅遊的參加者主要都是同一所大學的年輕講師跟助教,有些參加者會帶自己的戀人或另一半來,約計二十人參加。

  因為人數不少,而且部分的人還得上完課才能成行,所以大家便決定各自選擇交通工具,只要下午三點準時在旅館門口前集合就行。

  前往的途中,任予曄順道去載嚴家芸,兩人在一家小型餐館優閒地吃完午餐,

  大約在下午兩點四十分左右到達了旅館。

  兩人花了點時間停車,走到旅館門口時已經三點,但是還有四分之一的人沒到,負責這次行程的阿琴打了幾次電話確認情況,等十幾分鐘後所有人都到齊,阿琴便率先到櫃檯前Check in,準備拿房間的鑰匙。

  「咦!沒有訂房?怎麼可能,我明明在上個月就打電話訂房啦!」阿琴的叫聲從櫃檯處傳來。

  看情況似乎不對,原本還聚在門口閒話家常的眾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一起移動腳步到櫃檯前,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好意思,真的沒有您的名字。」櫃檯的小姐面有難色的回應。

  「不可能啊,小姐,麻煩你再查仔細一點好不好!」

  櫃檯小姐又敲了幾下鍵盤。

  「小姐,我們查到您的名字了。」

  聽到這句話,阿琴才鬆了口氣,但她的下一句話又把阿琴打落谷底。

  「不過您訂的日期不是今天,而是在下個禮拜才對。」

  「咦!怎麼會,我明明就是訂今天啊!」阿琴幾乎整個人趴在櫃檯上,想看清楚電腦上顯示的畫面。

  「小姐,您訂的日期的確是下禮拜五、六、日。」

  「不可能,一定是你們電腦出了問題,我明明訂今天的!」

  「小姐,您這麼說,我們也沒辦法啊,電腦上顯示您的訂房日期的確是下個禮拜……」不知所措的櫃檯小姐逕自重複著同樣的話。

  「可是我……」

  阿琴還想說話,任予曄拍了拍阿琴的肩,示意她冷靜下來,然後轉頭問櫃檯小姐:「小姐,你們現在還有空房嗎?」

  他知道現在就算和櫃檯小姐爭破了頭,電腦上的日期也不會突然變了個數字,所以他決定看看有沒有其它補救的機會。

  櫃檯小姐愣了一下,怔忪了一會兒才低下微紅的臉,敲打著鍵盤。

  「有,可是只剩下兩間雙人房和一間三人房。」她回道。

  兩間雙人房和一間三人房,就算每間房都再加一張床,也絕對容納不下所有人,所以只剩另外兩條路。

  任予曄回身望著大家。

  「那,大家是要下個禮拜再來,還是要再去碰碰運氣,找找其它旅館看有沒有空房?」

  ***

  車窗外的風景呼嘯而過,失去日光照耀的天色也逐漸暗沉下來。

  「沒想到連其它旅館都沒有空房。」嚴家芸歎息似的說。

  大家在討論之後,決定去其它旅館碰碰運氣,於是分頭跑了兩、三家旅館,但結果都是沒有空房,要不就是禮拜五有空房,但六、日已經被人預約。

  到最後,大家還是決定今天就此打道回府,下禮拜再過來一趟;只是部分行程無法調動的人,因為下禮拜無法參加,所以有些人在有空房的旅館待了下來,有些人則放棄了這次的旅行。

  這可累了阿琴,雖然她也是受害者,但因為自己是負責這次行程的人,只有蒼白了一張臉,不停的向大家道歉。

  「下禮拜你也會去吧?」

  嚴家芸轉頭看著任予曄。

  任予曄想了想。「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嚴家芸點了點頭,似是想到了什麼。

  「對了,你也該先打個電話給陳媽媽,告訴她今天你的行程取消了,順便問她下禮拜能不能幫忙。」

  「啊!」任予曄這才發現自己完全忽略了這件事。

  「你啊……」

  看他的反應,嚴家芸大約也猜得到任予曄完全沒想到這件事,頓了下,便從自己的皮包中拿出手機。

  「算了,你繼續開車吧,我幫你打好了。」

  「不好意思,那就拜託你了。」任予曄只能苦笑。

  熟練的按下任予曄家中的電話號碼,嚴家芸將手機移至耳邊。

  過了幾秒鐘,嚴家芸切掉電話,又重撥了一次。

  「怎麼了?」

  「電話正通話中,我再打一次看看。」

  將手機再次移到耳邊,傳來的依舊是嘟嘟聲。

  嚴家芸歎了口氣。

  「不行,還是通話中。」

  「也許陳媽媽有事打電話出去吧,反正再過一個小時就到家了,那時我再向陳媽媽說吧。」

  「也好。」

  嚴家芸收起手機。

  「我明天可以去你家一趟嗎?原本為了旅行,這兩天都沒安排活動,既然取消了,那我就去看看可愛的未文,順便幫他洗個澡。」

  「可以啊。」

  任予曄說完,帶著些疑問的張了張嘴又閉上。

  「怎麼了,你想說什麼?」

  「沒有。」

  這個回答反而讓嚴家芸皺起眉瞪著他。

  任予曄露出尷尬的笑容,只好坦白地說:「我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你真的很喜歡未文,但是明明跟他有親戚關係的人是我,我卻無法像你一樣。」

  「那是因為你太冷漠了。」

  雖然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熱心腸的好人,然而被人如此明白說出自己冷漠,任予曄不自覺的反駁。

  「那是因為他對你很親密,你才會覺得他可愛,他可是一看到我就皺緊下唇,閃我閃得遠遠的,這種反應讓我怎麼喜歡他?」

  「他會閃你是因為知道你也不喜歡他,他當然躲你躲得遠遠的。」

  「為什麼?我可是很努力的展開笑容想和他好好相處,說話也是輕聲細語,跟你也沒什麼不一樣啊!」

  「你雖然在笑,但並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對不對?」

  嚴家芸瞄了他一眼。

  「就算表面上態度柔和,心裡還是覺得未文是個麻煩,未文一定是有所感觸,所以不敢接近你,他可是很敏感的。」

  聽她這樣說,說得好像未文能看透他心中想法似的。

  不過嚴家芸說的都是事實,任予曄也無法反駁。

  但他心想,如果當初第一次見面時,未文不是那種反應的話,他對他的態度也許能更溫柔一點。

  而現在,他已經不認為兩人之間有什麼改變的必要。

  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但彼此卻不清楚彼此的生活作息,讓任予曄自覺太過忽略未文的存在,但是目前的生活並沒有任何不便,未文一樣過得很好,他也可以輕鬆度日。

  既然如此,那兩人還不如就照現在的生活方式繼續相處下去,這是任予曄內心的想法。

  「只要你是真心為未文好,他對你的態度一定也會不同。」

  嚴家芸話中並沒有責備,純粹只是希望任子曄能多關心未文。

  任予曄後悔提到這個話題,因為他無法保證自己會改變,可又不想因此和嚴家芸爭論起來,於是心虛地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嚴家芸看了他一眼,同樣保持沉默。

  之後一個小時的車程裡,兩個人開口聊了一些學校或生活上的瑣事,都沒再提起這件事。

  目送嚴家芸進門,任予曄再度轉動方向盤將車滑進車道,約過十分鐘後才抵達自己家門。

  停好車,拿出鑰匙,還沒打開門就聽到門內傳來最近常在電視裡播放的抒情歌,任予曄有些疑惑,進了大門將行李袋放在一旁的沙發上。

  音樂聲是來自擺在客廳電視旁的立體音響中流瀉而出,隱約還可以聽見廚房傳來幾人的談笑聲。

  任子曄走上前,稍微探頭一看,除了陳媽媽以外,還有三個跟陳媽媽年齡相近的女人站在餐桌前。

  陳媽媽正拿了個盤子放進微波爐內,其它人則分別擺著碗筷,四個人說說笑笑的準備著晚餐。

  由於廚房和其它空間中間隔了一道牆,那道牆遮掩了任予曄的身影,她們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任予曄思考了一下,回到客廳,拿起剛才放下的行李袋。

  陳媽媽果然跟朋友有約。

  任予曄心想,也許她是因為臨時要加班,又不想和朋友失約,所以才會乾脆請朋友來這裡的吧。

  雖然她沒有事先跟自己說打算請朋友來家裡聚會是有些不妥,不過陳媽媽的工作態度一直都十分良好,自己也經常麻煩她未文的事,今天就讓陳媽媽和她友人好好聚餐,就當作是給陳媽媽的謝禮。

  任予曄做了決定後,打算先去嚴家芸家中打擾一下,晚一點再打電話回來告訴陳媽媽自己旅行取消的事,然後再回家。

  手碰上大門門把,忽地任予曄想起了未文。

  之前在車上嚴家芸說的那番話,多多少少令任予曄有些在意。

  就算他覺得沒有改變的必要,也不該就這樣放著未文不管,至少該好好的看一眼他正在做什麼吧?

  於是他又走回來,來到廚房前那個通往二樓的階梯,階梯旁有間客房,那是未文來了之後專屬於他的房間。

  任予曄打開客房的門,房內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奇怪的是還有一股尿騷味,任予曄皺起眉,摸索著開關打開大燈。

  一打開燈。

  只見未文跪坐在地板上,頭靠在床鋪上,因為突然打開的大燈嚇得縮起身子,他瞇起眼睛,發出微弱的喘息聲。

  他的嘴巴被毛巾塞住,雙手則用塑膠繩綁在木製實心的床腳柱上,而那股騷味的來源,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離開房間,失禁尿在地板上所發出的臭味。

  難以置信!

  任子曄感覺到全身的血液瞬間逆流。

  他愣了好幾秒才猛然驚醒,跑到未文身前拿開他嘴上的毛巾。

  太過出乎意料的景象和隨之上湧的氣憤,讓任予曄覺得他的手指動作僵硬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未文先是僵了一下,然後開始掙扎。

  因為他的掙扎讓任予曄無法順利解開毛巾,任予曄本來想大罵叫他不要動,可是看到未文顫抖的樣子,他的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心疼不已,出口的話變成了小聲的安撫。

  「未文,別怕,叔叔是要幫你解開,你不要怕……」

  未文的掙扎慢慢變小,到最後安靜了下來,偏著頭看著任予曄觸碰著他的手,即使任予曄把毛巾粗魯地丟在地上,他也沒有發出尖叫。

  努力的想解開纏在床腳柱上的塑膠繩,但是心越急繩索反而纏得越緊,任予曄暗咒了一聲,隨即走到客廳尋找剪刀。

  在找剪刀時,客廳裡播放著抒情歌的音響正好停止,任予曄連看都不看,快步走回客房,還沒踏進客房內,就聽到廚房的談話。

  「阿陳啊,你把那個小孩綁在那裡,這樣好嗎?」

  任予曄停下腳步。

  「哎喲!你都不知道,那個死小孩會抓人、還會咬人,一碰他就在那裡鬼吼鬼叫的,不把他綁起來實在太危險了。」

  「他這麼難帶喔?」

  「第一次幫他洗澡,他就抓得我全身是傷,最後還是我把他綁在水籠頭上才有辦法幫他洗完澡。老實講,如果不是老闆叫我要幫他洗澡,我才不想費那麼多工夫呢!每次要幫他洗澡就得綁一次,累死人了!」

  「那你就別幫他洗就好啦!」

  「現在時機不好,這個工作的薪水又不錯,如果我說不想幫那個小孩洗,誰知道老闆會不會另外找人來代替我,一個月好幾萬的薪水呢!反正一個禮拜才洗幾次,無所謂啦。」

  「這樣喔?」

  「可是要照顧一個神經病,不會很辛苦嗎?」

  「其實也還好,老闆交代的事做好後,把他關房間,老闆回來之前趕緊把他的房間整理好,其它時間都是我自己的啦!吃飯、聽音樂、看電視,無聊時還可以去外面晃個幾小時再回來,老闆也不知道。」

  「哇,這麼好!」

  「這麼好的話,我也想要這份工作。」

  「對啊、對啊,我也想做。」

  「哎呀!也沒那麼好啦!照顧他真的很辛苦的。如果沒有這一點娛樂,這個工作就真的做不下去啦!」

  隨著她們肆無忌憚的談話內容,任子曄的胸口恍若要爆開一樣,緊握著剪刀的手指已經沒有感覺。

  而那些女人們還不斷發出咯咯的笑聲。

  砰的一聲!

  突然其來的一聲巨響,終於讓那些女人安靜下來。

  陳媽媽狐疑的往聲音來源看去,隨即倒抽了一口氣。

  任予曄暗沉著臉,直盯著陳媽媽看,右拳仍停在剛才奮力一擊發出聲響的牆壁上。其它三個女人見情況似乎不對,全噤了口。

  好一會兒才有個人拿出勇氣小聲地問:

  「阿陳,他是……是你老闆嗎?」

  陳媽媽呆了幾秒,好不容易點了點頭,然後十分僵硬的朝任予曄露出微笑。

  「任、任先生,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不是說要三天後才會回來……」

  靠著僅存的一絲理智,任予曄才不至於讓自己發出怒吼。

  「請你們回去!」

  低沉的聲音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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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場的四個女人只是面面相覷,似乎害怕如果自己一動,任予曄就會上來攻擊她們,而且他站在廚房通往大門的地方,她們根本不敢靠近。

  任予曄幾乎快要情緒失控,為了冷靜下來,他將視線自陳媽媽身上移到餐桌,卻在看到餐桌上的料理時表情一變。

  「這些料理……不是我幫未文做的餐點嗎?」

  聽到任予曄這句話,陳媽媽的身子明顯地顫了一下。

  因為要出門三天,所以任予曄準備的份量比往常多了好幾倍,不只是份量,為了怕未文三天吃同樣的東西會膩,任予曄還特地多做了幾道不一樣的菜色和湯品,囑咐陳媽媽讓味道容易走調的料理先給未文吃。

  而那些料理現在一道也不剩的擺在桌上,加上四個盛了飯的碗,有些菜甚至已經吃到只剩一半。

  未文沒有弄得到處都是嗎?

  一開始會啦,耐心的教了他幾次之後,他就知道怎麼吃飯了。

  那時自己問陳媽媽,她是這麼回答的。

  你不是說他每天都按時吃飯嗎?怎麼一點都沒長肉?

  嚴家芸的疑問在任予曄的腦海中響起。

  那已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而自己當時完全不在意,只是隨意的敷衍了一下嚴家芸。

  「你根本沒有把我做的菜給未文吃,也沒有教未文怎麼吃飯?未文沒有把菜撒得滿桌滿地,是因為那些東西全是你吃掉的?」

  陳媽媽抿了抿嘴,不敢直視任予曄,眼光逕自在四周飄移。

  「我……我也有弄牛奶或是煮粥給他吃啊!讓他吃你做的菜,他老是東撒西撒的,怎麼教都教不會;牛奶跟粥就容易喂,也比較好整理,不用浪費你太多材料,不過你東西煮都煮了,不吃又浪費……」

  陳媽媽努力的想為自己找借口。

  她的友人們則冒著冷汗觀察著情勢。

  聽到這番說辭,任予曄感到一陣暈眩。

  太多的衝擊跟過度氣奮令他不得不閉上眼睛,如果再繼續聽她的話,難保他不會衝上前揍人。

  「夠了!」

  忍不住發出的怒吼讓所有在場的人驚嚇地搗住胸口。

  「回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

  其他人們看看任予曄又看向陳媽媽,不知如何是好。

  「快走!滾!」

  聽到任予曄那接近沙啞的聲音,白癡也知道他已經忍到極限,四個女人趕緊小心翼翼地走過他身旁,到客廳拿回自己的皮包準備離開。

  跟在友人的身後,陳媽媽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頭。

  「你還沒給我薪水!」

  友人們個個倒抽一口氣,轉身以看到怪物的眼神般看著她。

  都弄成這樣,她還有膽要薪水!

  果不其然,她們看到臉色已然鐵青的任予曄,正怒不可遏地瞪視著她。

  陳媽媽顯然也被他的臉色嚇到,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抖著唇說:「這份工作我不做了,不過到今天為止的薪水你要給我!」

  時間像是停頓般。

  居然有人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任予曄已經從暈眩到了無力,原來人氣憤過了頭,怒火反而會變得冰冷。

  「不、可、能。」

  緩慢卻不帶感情的語調,自他口中逸出。

  「你……你不給我薪水,我就去告你!」明明自己害怕到不停扭著皮包帶子,陳媽媽仍然虛張聲勢地叫著。

  我的天啊!你要告什麼啊?

  求求你,別再說了!快點回去吧!

  在場的友人們在心中不斷吶喊。她們真希望陳媽媽別再繼續爭執下去,她現在的行為無疑是火上加油!

  任予曄不再緊握著拳頭,而是露出冷漠的笑容。

  「或許你可以先想想看,你的所作所為算不算得上『虐待』?算不算犯法?再來思考你的薪水問題。」

  「你……」

  陳媽媽漲紅了臉,還想繼續下去。

  「走啦!」

  「阿陳,你別再說了,快走吧!」

  一旁的友人已經看不過去,打開大門,拉著陳媽媽便往外走,陳媽媽嘴裡還叫著什麼,四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關上的大門外。

  雖然已經看不見她們的人影,激動的情緒一時還無法平定下來,過了好幾分鐘,任予曄深吐了幾口氣,才想起自己還拿著剪刀,立刻走進未文的房間。

  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把綁在床腳柱的塑膠繩剪開。

  任予曄二話不說,拉起剛得到自由的未文的手,直接往浴室方向去。

  拉過浴室內的矮凳,坐在未文面前,打開未文身上睡衣的鈕扣,解到一半,任予曄的手突地停在半空。

  在睡衣下的肌膚,除了原本不自然的白皙外,還有紅、紫不一的顏色摻雜其中,有淡、有濃,有看來像是過了很久的舊傷,也有最近添上的新痕。

  和未文生活了近一個月,自己居然完全沒發現這件事!

  而那些傷,有些是以前所留下的疤痕,也有一部分是來到這個家後才新增的傷痕。

  一想到這裡,任予曄的面容不由得扭曲起來。

  自己跟那些讓未文受到這種傷害的加害者有什麼不同?

  他明明可以阻止這件事,明明只要稍微睜開眼就能發現的事實,他卻視而不見,任由它發生。

  他的行為甚至比舅舅、舅媽,甚至是陳媽媽都還要惡劣!

  脫掉未文身上的所有衣物,將那些髒掉的衣服丟在一旁,任予曄開始用沐浴乳幫他洗澡。

  毫無肉質的觸感從手指直接傳達過來,眼前的嬌小身軀瘦弱到讓人心痛,手中揉搓出的白色泡沫也掩不去那身上的傷痕。

  任予曄突然停下動作,一臉苦澀地看著未文。

  「你不掙扎嗎?」

  未文回望著他,那雙晶亮的眼睛眨了眨。

  「你應該大叫的……或是抓我、咬我都行。」

  如果未文像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一樣不停地掙扎、大叫,或是像陳媽媽所說的,對人又抓又咬,那也都是他覺得自己應受的懲罰,他絕對會默默承受。

  至少,那樣的反應會讓他心裡好過一點。

  但是未文望著他的眼神依然單純。

  而且單純到太過於率直、純真到令任予曄不敢直視,令他萬分難受。

  於是任予曄低下頭繼續他手邊的工作。

  洗到未文的手臂時,任予曄再度停下動作,凝視著未文的手腕。

  包裹在細緻皮膚下的青紅色血管清楚浮現在他眼前。

  任予曄不由自主地握起那纖細的手腕,仔細端詳著。

  連他的手掌一半大都不到,彷彿輕輕一握就會碎掉般。

  這麼容易受傷、這麼脆弱的身體,他卻……

  任予曄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湧上心頭。

  「對不起……未文……對不起……」

  自責、後悔、憤怒、心疼……一波波地襲來,除了道歉外,任予曄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宣洩心中複雜的情緒。

  未文盯著任予曄握著他手腕的厚實掌心看,有些困惑的皺起眉,不禁偏了偏頭,然後試探似地伸出另一隻手覆蓋在那握著他手腕的手指上。

  任予曄因他的行為而抬起頭。

  未文盯著手腕好一會兒,轉而注視任予曄,微微笑了起來。

  這是任予曄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跟他的眼神一樣單純、潔淨。

  還無法理解未文的行為與笑容的涵義,未文就已經靠近他身邊,蹲坐下身,整個人依偎在他懷中。

  只有一瞬間的遲疑,任予曄毫不考慮地收起手臂,將懷中瘦小惹人憐愛的身軀緊緊擁住。

  ***

  身體飄浮不定的,像是踩不到地面一樣。

  這是夢。

  任予曄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處於夢境之中。

  但很奇特的一點是,雖然他覺得身體彷彿飄在空中,卻從肌膚上傳來確實的微熱溫度。

  那是人的體溫。

  甚至他還可以撫摸到對方柔嫩滑順的身軀。

  嬌小、有點纖瘦、卻令人愛不釋手的觸感。

  任予曄看不清在他懷中的人是誰,可是他無法放棄自己愛撫身下人兒的念頭,他不只沒有停下愛撫,還熱切地吻了那個人兒。

  那是一個狂野的吻……

  任予曄敢說他這輩子從沒這麼吻過任何女人,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變成一隻隻靠本能生存的野獸。

  而那小人兒唇中甜蜜的滋味著實令他瘋狂,只想就這麼索取下去,直到兩個人沉溺窒息在這愛慾中。

  光是小人兒的唇就這麼甜,真難以想像等兩人結合時,自己將會有多大的快感?

  他心中充盈了滿腔愛意,深深的知道對方就是他一輩子想藏在懷中好好保護、疼愛的人兒。

  「我愛你……」他說了一個名字。「我想要你……」

  然後他抬起小人兒的雙腳,緩緩進入……

  ***

  太陽自地平線升起,又是一天的開始。

  從窗簾的細縫中流瀉著一條細長的金色光芒,映在男人熟睡著的淺藍色大床上,為陰暗的房內照耀出一絲光芒。

  感覺自己的身體回到床上,不再是在空中飄飄然,還可以觸及背後每天晚上都會躺的床單。

  任予曄知道自己正醒來。

  他半瞇著眼,又疲憊不堪地閉上眼。

  想要翻身,手臂上卻有著壓迫感。

  他不由得張開眼,一個嬌小的身軀躺在他的懷中。

  意識還有些恍惚,任予曄沒有多想就將懷中的人往胸前抱,但是傳達到肌膚的觸感卻跟想像中不太一樣,不怎麼柔軟,有點硬,然後他才猛然想起早在兩個月前就和女友分手的事,現在躺在他床邊的人是別人!

  他立刻張開原本還打算合上的眼,似乎被他的動作驚醒,帶著點睡意的未文也抬起頭回望著他的視線。

  蜷縮著身子張大無辜的眼看著自己的未文,那可愛的模樣讓任予曄一瞬間忘了訝異,反而還真想就這樣抱住他磨蹭磨蹭。

  不過他當然不可能這麼做,只是坐起身,有點困窘的搔了搔頭,然後他看到自己下半身的「自然反應」,便立刻尷尬的跑進廁所。

  等他出來時,就看到未文站在門前等他。

  任予曄對他笑了笑,牽著他的手讓他坐回到床上,然後到窗前打開窗簾。

  沒想到一夜之間,自己對未文的想法就能改變得這麼大。

  或許是未文不再排斥他的反應,讓他也能平靜接近未文吧。

  而且未文不但不再怕他,反而還像個十分依賴母親的小孩一樣,不管任予曄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予、予……」

  聽見聲音,任予曄本能地回頭,溫柔地看著未文。

  「嗯?未文,怎麼了?什麼魚魚?」

  根本不知道未文正在叫他的名字,任予曄疑惑地看著他。

  「肚、肚子……」

  未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像牙牙學語的孩子般,比手畫腳的指著自己的肚子,然後按著肚皮,扁起了嘴。

  任予曄微皺起眉,不懂未文剛才叫著魚魚,怎麼現在又變成肚肚子。

  他想了幾秒,後來看未文虛軟地按著肚子的樣子像是個餓了很久的小孩,他才恍然大悟。

  「啊!未文,你肚子餓了嗎?」

  看了看手錶,這才發現現在已經快十點了。

  「抱歉,我馬上就去煮飯!」

  趕緊走到房門口,正要握上門把時,才一臉驚愕的回頭瞪著未文。

  「末、未文!你會說話!」

  任予曄驚訝之餘,轉身就要往回衝。

  然而未文只定偏了偏頭,不明白任予曄為何會變了臉色,但是看他準備跑回來,不禁皺起眉,有些委屈的摸著肚子。

  「肚、肚……」

  任予曄見狀心中正在交戰,究競是要先問未文問題,還是要先幫他做飯?

  可在未文可憐的大眼哀怨注視下,任子曄還是收回正打算向未文邁去的腳步,決定先幫他填飽肚子再說。

  剛踏出房門,未文便跟了出來,貼在任予曄的身後。

  任予曄沒說什麼,小心的確認未文的位置後,開始動手做起料理。

  將洗好的米倒入加了半鍋水的壓力鍋中準備煮稀飯,任予曄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趕走了陳媽媽她們,幫未文洗完澡、清理完未文的房間後,任予曄又重新煮了一頓飯。

  雖然之前煮的飯菜還有剩,但是一想到那是陳媽媽她們吃剩的東西,平時絕不浪費食物的任予曄,怎麼都無法再用那些剩下的東西做成料理讓未文吃。

  想要快點讓未文吃一頓溫熱的晚餐,於是他從冰箱內拿出約十種食材,選擇煮了不用花太多時間就能完成,而且材料豐富的蔬菜拉麵。

  但是即使幫未文盛好面、擺好筷子,也許是從未吃過麵類食物,未文左看右看,往前嗅了嗅,就是沒有去動筷子。

  然後見任予曄拿著筷子開始吃起面,他才不斷窺視著任予曄的動作,自己也用奇怪的手勢拿起筷子,努力夾面送入口中,卻是吃一條、掉三條,還把湯潑得四周都是。

  任予曄從剛才就一直注意著未文的狀況,慶幸著之前拿了一條大手帕圍在未文的胸前,不然才換好的衣服一定沒幾分鐘又要送進洗衣機了。

  見未文不習慣用筷子,任予曄不禁思考著是否該讓未文用叉子,那樣的話,桌子的慘狀可能就不會太嚴重。

  還沒想完,不經意地看到未文將筷子放下,直接想把手伸進碗內撈起熱燙的麵條時,任予曄立刻變了臉色,趕緊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未文瞪大了眼,不明白任予曄為何要抓著自己的手。

  任予曄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苦笑著蹲在未文面前。

  「不可以用手抓,這面才剛煮好很燙的,你用手抓會燙傷的。」

  不過話一說完,任予曄再度苦笑,因為說這些話,未文也不一定懂。

  但是未文卻是停了幾秒後,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任予曄愣了愣,轉而一想也許這只是未文的習慣動作,也可能只是偶然的反應,便沒有在意。

  「明天我再教你怎麼用筷子跟湯匙吧。」

  拿起未文的筷子和盛著面的碗,任子曄細心的幫未文吹涼麵條後,將面送入他的口中。

  餵他吃完麵,任予曄也解決掉早已涼透的面,洗著餐具。

  這期間,未文一直抓著他的衣袖,跟在他的身旁,一步都不肯離開。

  有時任子曄轉個身,就差點將未文打到讓他跌飛出去,這也讓任予曄嚇出了好幾次冷汗,但每次開口想叫未文先到一旁去時,聽見他叫喚聲的未文,那微笑抬頭看著他的模樣,實在太惹人心疼憐愛,總令自己捨不得拒絕他。

  於是任予曄只能不時提醒自己未文在他身旁的事實,然後極力放輕所有的動作,好讓未文能順利抓著他。

  被人全面信賴的優越感就是這種感覺吧?

  想來那些喜歡小孩子的人,都是這樣的心情吧?

  任予曄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有父性情懷,好像被自己的母親說中一樣,有點不甘心,倒也挺高興的。

  只是在要就寢時,未文還是不肯離開自己身邊,任予曄的確有些傷腦筋。

  後來想起那個客房對未文而言並不是個愉快的場所,一想到未文之前在那裡被怎樣的對待,任予曄的良心就受到苛責。

  反正兩個人都是男的,一起睡應該也沒什麼大礙,何況未文好不容易主動親近自己,任子曄也不願再做些會讓未文再度遠離他的舉動。

  倒是沒想到,對於未文睡在他身旁,他居然感覺十分自然,一點違和感都沒有,睡了一個好覺。

  只除了那個「春夢」。

  小時候任予曄經常會作夢,有時他還能記得夢裡大部分的情節,不過長大後就幾乎不再作夢了。

  可是就算他小時候常會作夢,那些夢也不會像昨天的一樣真實;他現在甚至還可以感受到那副溫暖柔嫩的身體,還有自己心中對那人深切的愛意。

  不過那只是個夢,雖然真實了一點、火熱了一……很多點,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他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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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壓力鍋發出嗶嗶聲喚回任予曄的意識,他沒再多想,做了幾道簡單的配菜後,招呼未文坐到餐桌前。

  原本打算問未文是否會說話,但這個問題好像是個廢話,剛才自己都親耳聽到他的聲音,怎麼可能他不會說話。

  他該問的應該是另外的事情。

  「未文,你會用筷子或湯匙嗎?」任予曄語氣輕柔地問,生怕未文會被自己給嚇到。

  未文搖了搖頭。

  好吧!這也是句廢話,未文不會用筷子和湯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不過任予曄問這個問題另有目的,他主要是想知道,未文究競懂不懂得他的說話內容。

  「你肚子餓了嗎?」為了保險起見,他忍不住地問一個問題。

  未文可憐的扁起嘴,點點頭。

  「肚、肚……餓……」

  看他像是快要哭出來,任子曄頓時忘記他問問題的目的,立刻跳起來。

  「好、好,你等一下,我去盛粥,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將一碗滿滿的粥放在未文面前,任予曄不忘叮嚀。

  「小心吃,這個很燙,要先吹一吹喔。」說完,還先舀了一湯匙,放在自己嘴邊吹過,再送入未文的口中,確認他懂了後才把湯匙交給未文。

  未文一邊用眼角注視著任予曄,一邊用握網球拍的方式握著湯匙,挖了一塊粥,用力的吹了幾下,然後把粥吃下肚。

  任子曄很想糾正他的握法,不過見未文那麼餓,他決定先等未文吃飽後,再教他如何正確的使用餐具,於是笑著鼓勵他繼續吃。

  見到任予曄點頭,未文更開心的繼續挖,吹、吃。

  任予曄也盛了一碗粥,自己吃粥的同時還找空檔把菜放入未文的碗中。

  他本來還以為未文是個重度智能障礙,現在看來或許未文的智能沒有他之前想像的低,至少未文能理解他的話意。

  不過為什麼未文突然肯對自己說話了?

  而且原先極度排斥他的未文,卻在一夜之間如此依賴著自己,任予曄仔細一想,這實在不合常理。

  突然他想到嚴家芸昨天所說的話。

  你雖然在笑,但並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就算表面上態度柔和,心裡還是覺得未文是個麻煩,未文一定是有所感觸,所以不敢接近你,他可是很敏感的。

  只要你是真心為未文好,未文對你的態度一定也會不同。

  那時任予曄還苦笑的想著她說得好像未文能看透他心中想法似的。

  而昨天,自己為了被綁在床腳的未文感到心痛、內疚,只想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保護他,才能補償他的罪過。

  會不會也就是在那時,未文對他的態度才改變了。

  難道未文真的能知道他內心的想法?

  任予曄愣了幾秒,甩甩頭,嘲笑自己地喃喃自語著。

  「任予曄,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未文吃完了粥,將碗和湯匙放在桌上,然後靠在任予曄的身上。

  「予予……暖暖的,跟之前不一樣……冷冷的……現在……暖暖的……」

  聞言,任予曄不由得愣了愣。

  未文這是在說他嗎?確實之前他覺得未文很麻煩,所以未文才覺得自己很冷,不敢靠近他;現在他想愛護未文,所以未文覺得他很溫暖,才會想親近他嗎?

  他真的把自己的好惡表現得如此明顯?

  任予曄抱著未文,愧疚的說:「未文,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放著你不管,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未文不知道是不是完全理解他的話,只是盯著任予曄厚實的大手,用自己的小手覆蓋住他的手心,像是在感受他的溫度。

  好溫暖。

  未文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從那個叫任予曄的人身上,傳來了十分溫暖的感覺,就有點像……他去外面時,照在身上那種大家說是「陽光」的明亮光芒。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溫暖了。

  從小時候開始,他就能自每個不同的人身上感受到不同的「溫度」。

  以前那些叫媽媽、爸爸,還有叫舅舅、舅媽的人,每次觸碰他時,幾乎都從他們身上傳來讓他很不舒服的感覺。

  而每次一有這種感覺時,他們就會打他、罵他,不是把他關在黑暗的屋子裡,就是不給他飯吃。

  所以他討厭那種感覺,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們抓著他,而他們身上又傳來那種感覺時,他就會被打。

  被打會很痛,他不喜歡。

  挨餓也很難受,這些他都不喜歡,所以他只能尖叫著逃跑。

  他也很討厭「看見」一些奇怪的東西。

  有一次爸爸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追著他打,當爸爸用腳大力踢他時,未文的腦海中卻浮現爸爸從樓梯跌下去的畫面。

  然後晚上爸爸要上廁所,因為半夢半醒,走樓梯時不小心跌了下去,隔天爸爸的腳就上了石膏。

  鄰居家比他小一歲的阿浩很喜歡捉弄他,有一次他故意推他時,他也「看見」阿浩在踢一隻瘦小的狗,那隻狗後來狠狠咬了他一口。

  兩天後,他聽到阿浩被狗咬傷了腿,縫了十針的消息。

  有時舅媽或舅舅打他,他也會「看見」一些事,沒多久,那些事都會一一發生。

  那些畫面會出現在自己的腦中,未文的小小腦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幾次後他便明白自己所「看見」的畫面都是以後會發生的事。

  他不喜歡,因為那些畫面都來得太突然,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所以他只是瑟縮著身子,什麼都不敢做。

  那個陳媽媽,他雖然沒有「看見」過她會發生什麼事,可是她的身上也有那種讓他害怕的感覺,雖然淡了一點,還是有,所以他也不喜歡陳媽媽。

  她不常打他,卻不給他東西吃,還會綁他。

  而一開始見到任予曄時,雖然從他身上沒有傳來那種令他害怕的感覺,卻讓他感覺到很冰冷,就像他碰到冰塊一樣。

  他不喜歡冰冷,雖然他不是很討厭冰塊,但他不喜歡冰冷的感覺,自然不想要接近任予曄。

  只有碰到嚴家芸時,從她身上傳來一種暖暖的感覺,所以他不討厭她。

  但是嚴家芸並不常出現,在他身邊的大多是任於曄和陳媽媽。

  本來他還是很害怕任予曄的。

  可是昨天晚上任予曄突然打開他的房門,那時他還被陳媽媽綁了起來,而任予曄的眼睛瞪得很大,下一秒錶情卻變得很可怕,就像是人家說生氣時會出現的表情。

  當他跑過來碰他時,雖然他從任予曄身上沒有感覺到冰冷,卻出現了那種讓他畏懼的感覺,所以他很害怕,想要尖叫逃跑,可是卻因為綁著跑不掉。

  本來他以為自己要被打了,沒想到任予曄看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難過,並且小聲的安撫他。

  未文,別怕,叔叔是要幫你解開,你不要怕……

  那時從任予曄手上傳過來的,是一種非常舒服的溫暖感覺,那種溫暖就像要包圍住他整個人一樣。

  雖然還是有一點點令他畏懼的感覺,可是溫暖遠遠蓋過了它,讓他知道那種感覺不是針對他。

  他很喜歡那種溫暖的感覺,非常喜歡。

  就跟現在他手心傳過來的感覺一樣。

  他有一種感覺,任予曄不會傷害他,而且他會一直給他溫暖,那溫暖會持續很久很久。

  他看著那雙輕而易舉就包住他小手的大手掌,然後偏著頭對任予曄露出笑容。

  任予曄也對他笑,那笑容就像陽光一樣。

  ***

  「天啊!你是讓未文吃了什麼藥,還是你下了什麼法術?怎麼未文的改變這麼大?」

  嚴家芸一進門,就瞪大雙眼,盯著抓住任予曄手腕的未文大叫。

  這也難怪,前幾天還對任予曄避之唯恐不及,除了她以外誰都不肯親近的未文,現在居然緊緊的跟在任予曄身邊,像是怕丟了媽的孩子一樣,滿臉的依賴,這叫嚴家芸怎麼不吃驚呢?

  而且,未文居然對任予曄展露了一個大大的可愛微笑。

  她照顧未文這麼久,還從沒見未文笑過,何況是這麼開心的微笑。

  「天啊!你究竟做了什麼……」她喃喃的說著。

  「你不是叫我要改變自己的心態,真心的對待未文嗎?我遵照你的指示下去做,未文感覺到我的真心,所以被我感動啦。」

  任予曄沒有招呼客人,逕自拉著未文,一起走到沙發上坐下。

  嚴家芸看到任予曄小心翼翼帶著未文坐上沙發的樣子,嚇了一大跳;看來變的人不只是未文,連任予曄也變了!

  昨天她跟任子曄談著未文的事,任予曄還是一臉不苟同的樣子,依然沒太大的意願對未文付出多一點關心。

  沒想到只隔了一天,他居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不但認真的照顧著未文,而且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溫柔。

  「予曄,你被外星人附身了嗎?還是我眼睛出問題了?你不是根本不想管未文的死活嗎?」嚴家芸不敢置信的大叫。

  她的大叫引來未文好奇的目光,也惹來任予曄的白眼。

  「你把我當成冷血無情的人嗎?」

  嚴家芸搖搖頭。「當然沒有,你只是有點冷淡而已。」

  瞧見任予曄沉下臉,她才發出一陣嬌笑。「開玩笑的,你肯認真照顧未文當然好,是什麼讓你突然開了竅?」

  「我知道我之前的處理方式錯了。」任予曄歎一口氣。「我不該請人來照顧未文後就對他不聞不問,以後我會盡可能抽空陪未文。」

  「嗯,這樣最好。」嚴家芸點點頭。「不過下禮拜的旅行呢?你要帶著未文去嗎?還是跟陳媽媽說好了請她過來照顧呢?」

  「陳媽媽不做了,所以我可能不去旅行。」

  「咦?為什麼?」嚴家芸皺起了眉。「好端端的怎麼不做了?不會是因為你讓她加一次班她就不高興了吧?」

  「她根本就不適任這個工作。」任予曄的聲音是從牙縫中進出來的,可見他是多麼生氣。

  未文抓著任予曄的手僵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

  嚴家芸微皺起眉,原本還不明白一向誇讚陳媽媽的任予曄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可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很快就想到可能的原因。

  「難道……她根本沒照顧好未文?」

  「何止沒照顧好!」任予曄一想到昨天的情景,內心的怒火燒得更旺。

  「她把我準備給未文吃的餐點全部吃到她自己的肚子裡,只煮一些粥給未文吃,平時把未文綁在房間內,自己悠哉的去玩樂!」任予曄恨恨的說。

  平時溫文的他很難得發這麼大的脾氣,完全沒注意到,他越生氣未文越是畏懼的縮起身子,還放開了抓著他的手。

  「昨天我回來時,就看到她把未文關在房內,叫了好幾個朋友來,用我煮的餐點在這裡聚會,如果不是我突然回來,還不知道會被她騙多久……」

  「天啊!」嚴家芸呆了呆,然後上前去抱著未文,顯示出她的不捨。「可憐的未文,難怪他一直都胖不起來,沒想到陳媽媽一臉開朗和藹,居然會做出這種事,真是太過分了!」

  未文被嚴家芸抱在懷中,卻怯怯的望了任予曄一眼。「予予……冷冷的……文文……不要……怕、怕……」

  任予曄愣了愣,花了幾秒想了想,才知道未文是在說他的生氣讓未文覺得他冷冷的,所以他不要,會怕怕。

  任予曄把未文攬回他的身邊,邊撫著他的背邊說:「未文,不要怕,叔叔不是在生你的氣。」

  未文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溫順的貼近他身邊。

  嚴家芸的眼睛瞪得比剛才還要大,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幹嘛?快點合上嘴巴,不然你的下巴要掉下來了。」任予曄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沒必要因為他的溫柔而這麼訝異吧?弄得好像之前他是個冷血無情、殘酷不仁的霸道男人一樣。

  「未文……他會說話!」嚴家芸吃驚地說。

  「喔,好像是這樣。」

  「什麼好像是這樣!你是他叔叔耶,照顧了他這麼久,你居然沒告訴我他會說話!」

  「拜託,我也是今天早上才聽到他說了第一句話,以前他不是不理人、就是尖叫,你經常來看他,有聽到他發出像『說話』的聲音嗎?」

  「呃?」嚴家芸想了想。「沒有……」

  「看來未文並不常說話,所以他說話有點慢,詞彙也很簡單。」

  「這一些都不是問題,未文他已經不怕我了,而且跟我親得很,我可以照顧好他。」任予曄輕輕的捏了捏未文小而挺的鼻子。

  未文微皺起眉,但沒有掙扎,只是盯著捏著他鼻子上的修長手指頭,渾然不知他明亮的雙眼變成了鬥雞眼,看得任予曄大笑。

  嚴家芸呆了一下,才笑出聲地說:「你這樣子好像寵溺孩子的傻父親。」

  看他們叔侄現在這樣親暱的舉動,真難以想像任予曄之前還不太願意照顧未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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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不是變態!

  所以任予曄決心把那個夢拋在腦後,不再去想它。

  不只如此,他每天睡覺前必定去廁所一趟,用手指發洩男人應該發洩的精力,避免再做「春夢」。

  或許他的努力真的有效果,從那天後他不再做那個夢,每天一覺到天亮,連翻個身都沒有。

  但任予曄還是覺得不對勁,而且是大大不對勁。

  他沒有做夢,可是眼光卻黏在未文身上,等他驚覺時才會趕緊移開,但是過了幾分鐘後,他一定又盯著未文不放。

  偶爾不經意地碰到未文的身體時,任予曄的心會突然地顫動,因為未文那柔嫩光滑的肌膚是他在夢中難以忘懷的觸感,令他很想再摸下去。

  而想到那個令自己愛不釋手的觸感,任予曄就會想起夢裡未文的嘴唇,當他深吻過後,未文的嘴唇會像綻放的玫瑰一樣紅嫩。

  然後他會……不,他不敢再想了,如果他再想下去,只怕自己會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

  他不想去想,可夢裡的畫面卻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而現實中未文的身體一直在他週遭晃來晃去,就像在誘惑他一樣。

  莫非他是個同性戀?只是自己一直沒發現?有好幾次任予曄捫心自問著。

  不,不會的!他從來不曾對男人產生慾望,他喜歡的對象一直都是長相姣好、身材曼妙的女人。

  他不是同性戀……

  為了證明自己還是個只對漂亮豐滿的女人有慾望的正常男人,任予曄做了很不負責任的事。

  他用了個借口將嚴家芸請來家裡,說是臨時有急事要出門處理,便將未文丟給她照顧。

  隨即跑到以前常去的PUB,做了以前他絕對不會做的行為——和美女搭訕。

  搭訕的理由很簡單,誰都知道,在PUB裡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如果看對了眼,你請我喝酒、我和你乾杯,如果覺得彼此都不賴,那就一起出去開個房間、共度一夜,事後不一定要再相見。

  任予曄一直很討厭一夜情的行為,他不喜歡為了發洩而找對象,所以以前在PUB時,不論多少有姿色的女人有意無意的對他調情,他總是不為所動。

  畢竟他是個很保守的男人,和女友一定交往一段時間後才會更進一步,也絕不會對女友以外的對象有任何不規矩的舉動。

  就算沒有女友,他本人也是十分潔身自愛。

  想當然耳,一夜情這種尋歡舉動是絕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

  可是現在為了逃避「春夢」變成現實,他居然主動和美女搭訕,僅是因為他個人認為,他之所以會有對未文有遐思,是由於他太久沒有正常發洩,所以才會「飢不擇食」。

  只要和女人發洩過了,他就不會再有奇怪的念頭。

  任予曄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俊帥的外表、修長結實的身形、還有溫文儒雅的氣質,這樣一個男人來搭訕,任何女人都不會拒絕。

  美女嬌笑著,用手指輕輕滑過任予曄的胸膛,顯然對他也有意思,暗示同意兩人接下來會發生的行為。

  於是任予曄和美女離開PUB。

  一小時過後,他卻獨自一人從旅館出來。

  一個小時說來不長、算來不短,可以讓男人和女人做完他們想做的事。

  可任予曄在這一個小時裡什麼也沒做。

  那女人很美、很媚,挑逗的方式也熱情如火,可是他的頭腦卻清醒萬分,連帶自己身體也產生不了激情。

  女人不敢相信居然有男人看了她的裸體還無動於衷!

  只是任憑她賣力的在任予曄身上扭動,他卻沒有反應,女人的眼神開始出現疑惑、不信,到後來變成憤怒,臉色鐵青地吼了出來。

  「你是不是男人啊!看了我的身體居然一點也不興奮!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舉!我今天真是倒楣,跟你這太監出來!你既然沒辦法讓女人滿足,以後還是少出來丟人現眼,讓男人滿足你好了!」

  女人尖酸刻薄的嘲笑了任予曄一頓,然後擺動著她的細腰,趾高氣揚的踩著高跟鞋離去。

  她說的話很難聽,任予曄卻沒什麼反應。

  他根本沒有聽見女人說了什麼,內心只有滿滿的震驚與深深的絕望。

  他真的對那女人產生不了「性」趣,剛才那個女人爬在他身上,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他卻只想著未文身上淡淡的體香。

  完了,這回他真的完了!

  任予曄在外面遊蕩了一夜,清晨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回家的路上。

  他想了一夜,決定再去請個幫傭,以減少他和未文獨處的時間,避免他一時獸性大發不小心摧殘了國家幼苗;當然這次請幫傭,他一定會先確定對方是未文可以接納的人,也會親眼看到對方好好的照顧未文後再正式聘請。

  但是在這之前,他要先跟未文分開來睡。

  下定決心,任予曄回到家中,意外發現客廳的大燈居然還開著。

  「予予!」未文一看到任予曄打開大門,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奔向他。

  「未文?你怎麼還醒著?現在都凌晨五點了!」任予曄抱住未文長了些肉的柔軟身子,訝異的問。

  「未文一直在等你回來,不肯睡,我怎麼哄他都沒用。」嚴家芸癱在沙發上苦笑,眼下有著淡淡的黑影。

  「真的?」

  本來想拉開未文的任予曄一見到未文的雙眼有些泛紅,頓時心疼不已,連忙像哄孩子一樣抱著輕拍著他的背,一會兒才想起來該跟嚴家芸道歉。

  「家芸,不好意思,讓你陪了他一夜。」

  「沒什麼,那我先回去了。」嚴家芸打了個呵欠,拿起皮包。

  「我送你回去吧。」任予曄滿懷歉音心地說。

  「不用了,我坐計程車回去就行了,你也去補眠吧,我看你也沒睡吧,臉色不比我好到哪裡去……」

  嚴家芸經過任予曄身邊,突然頓住。

  「怎麼了?」任予曄疑惑的看著她。

  嚴家芸微皺起眉,她聞到一股女人的香水味,忍不住脫口問:「予曄,你交了新女友?」

  她沒聽說任予曄交了新女友啊!

  沒注意到嚴家芸的語氣有些奇怪,任予曄搖頭。」沒有,你怎麼這麼問?」

  「因為你身上有香水味。」

  任予曄聞言心一驚,馬上明白是在PUB那女人的香水味;雖然他沒有和她發展到最後,但女人貼在他身上好一陣子,自然會沾上味道。

  「喔,大概是在外面不小心沾上的吧。」他找了個借口搪塞。

  嚴家芸沒有懷疑,她一向清楚任予曄不是會隨便和女人胡來的人,所以相信他的回答,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對了,你別忘了下週末是你的生日……」

  「我知道,我這個壽星會準備好一切,好讓你和友人們藉生日派對之名來蹂躪我的房子。」任予曄聳聳肩。

  嚴家芸笑了起來。「我可是很期待你的料理喔!」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這個好友指名想吃我的料理,我才不會費那麼大的工夫去準備呢!」誰教他欠了她那麼多人情。

  嚴家芸笑得更開心,眼神因為他的話顯得格外晶亮。

  任予曄送她上了計程車,回到家中準備補眠,未文跟在他的身旁,一如往常要縮進他的床上。

  「未文,不行,你已經長大了,從今天開始你要學習一個人睡。」任予曄打算執行他的決心,帶未文回原本的房間。

  「予予,睡覺!」

  未文偏著頭,坐在床上,一手抱著任予曄的腰,一手拍打著被單,要任予曄躺上來。

  言下之意擺明了要和任予曄一起睡覺。

  「未文,不行,你要一個人睡。」任予曄狠下心來,決定堅持下去。

  「予予和、文文……睡覺!」未文委屈地嘟起小嘴。

  「未文……」

  看到小人兒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任予曄的決心開始動搖……

  「睡覺!」未文雙眼泛起淚水。

  舉手投降!

  任予曄捨不得未文傷心難過,只好再度考驗自己的耐力,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打算等未文睡著,再偷偷移到別的房間睡覺。

  當他半夜睜開眼,居然看見未文的臉映在他眼前——未文因為感覺不到他的體溫而清醒,又跑來找他。

  一次、兩次、三次……不管任予曄起來換幾次床,醒來時未文總是在他懷中。

  好幾次下來,任予曄也學乖了,放棄半夜換床。

  看著未文像小貓般緊靠著他的清純睡臉,任予曄暗暗叫苦,只希望自己的理性還足夠制止自己的獸性,以免辜負未文對他的信任。

  任予曄雖然想找個新的幫傭,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令他滿意的人,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去,轉眼到了他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樂!」

  眾人聚在客廳乾杯,為今天的壽星慶祝。

  生日當天,十幾個好友來到任予曄的家,幫他舉行生日派對——料理跟場所都是壽星自己準備的,他們只負責買蛋糕、香檳等,還有整理善後的工作。

  「謝謝,大家請慢用。」任予曄切完蛋糕,馬上裝了一塊放到盤子內,端給安靜待在一旁的未文,又幫他倒了一杯果汁,完全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知道這個壽星還要忙著照顧他的侄子,其他人很自動的自己切起蛋糕、喝起飲料、吃起任予曄親手烹飪的料理。

  真是美味!這才是他們來慶生的主要目的。

  未文沒見過那麼多陌生人,所以他有點害怕,不過他沒有尖叫吵鬧,任予曄陪在他的身邊就能給他絕對的安心。

  「好可愛的小孩……我可以摸摸他嗎?」

  幾個女人瞧見未文漂亮可愛,忍不住圍過來;碰到可愛的東西就想摸摸、捏捏、掐掐的習慣是女人的天性,如果不是因為她們知道未文有精神方面的問題,早就不客氣的摸上去了。

  「不可以!」任予曄立刻否決。「未文有點怕生。」更大的原因是——他越來越不能忍受別人觸碰未文,也因為這樣他才找不到幫傭。

  他真的越陷越深了,雖然他不想承認。

  「喔……」那些女人難掩失望的表情。

  此時嚴家芸走過來,對著未文微笑,摸摸他的頭。「未文,蛋糕好不好吃?要不要再吃一塊?」

  「要!」未文大力的點頭,笑得燦爛。

  「不公平!為什麼只有家芸可以摸他!」女人們開始抗議。

  「因為一開始是家芸幫我照顧未文,未文已經很熟悉她,不會怕她。」任予曄開始揮手趕人。「快點去吃東西吧,不然要被搶光了。」

  女人們仍有些不滿,不過善變也是女人的天性,她們很快的轉身繼續去搜刮美味的餐點,順便和別人聊八卦。

  嚴家芸切了一塊蛋糕給未文,沉默了幾秒,突然問了一句:「予曄,你現在有沒有喜歡的女生?」

  任予曄愣了愣。

  「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莫非是他表現得太明顯,讓嚴家芸發現他對未文的異常情愫?

  嚴家芸抬起頭,似乎是喝了酒,她的臉上泛著和平時不同的紅暈,表情認真中帶著一點嬌媚,任予曄從來不知道她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如果,你現在沒有喜歡的女生,可以和我交往嗎?」她面帶羞澀地問。

  跟先前完全不同的驚嚇衝擊著任予曄,他瞪大雙眼,不太能理解她的話意——她是在告白嗎?

  「家芸你……」

  沒等他說完,嚴家芸急切地說:「我喜歡你。」

  任予曄呆了,她真的在告白!

  「不要現在回覆我,請你好好考慮幾天再給我笞案吧。」說完,嚴家芸低頭轉身離去,臉紅到不能再紅。

  突然出現一隻手勒住任予曄的脖子。「可惡,嚴大美人果然跟你告白了!」

  是連以青。

  「你說果然是什麼意思?」任予曄回頭問道。

  「喂,你不會真的沒發現吧?嚴大美人對你芳心暗許很久了,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麼有事沒事就往你家跑?你一通電話,她就連自己的論文要發表了也不顧,急急忙忙地去幫你的忙,如果不是對你有心,她幹嘛這麼辛苦自己啊!」連以青槌了他的胸一下,一副醋味橫生的模樣。

  什麼?是這樣嗎?

  他一直以為嚴家芸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女人,所以常常二話不說就來幫他的忙,他認為他們是超越了性別的摯友,沒想到她原來喜歡他?

  「人家是個好女孩,你可要好好把握啊!」連以青又槌了他一下,跑到一旁喝悶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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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予曄真的沒想過嚴家芸會喜歡他,乍聽她的告白,他不禁有些失措。

  他喜歡嚴家芸,她美麗、聰明、善解人意,是一個難得的好友,但他從來沒把她當成戀愛對象。

  看著手中的酒,任予曄忍不住又灌了一大口。

  自己對未文的遐想、嚴家芸對自己的感情……如果自己接受嚴家芸的感情和她交往,是不是就不會再對未文存有邪念?

  任予曄歎了一口氣,甩掉這個念頭,他不該為了這種理由笞應嚴家芸的告白,那太傷人了。

  「予曄,那我們走羅!」

  經過半個小時的整理,客廳跟廚房已經恢復原狀,來參加派對的友人們拿著皮包和外套,站在門口準備告別。

  任予曄回過神,跟著走到門口。

  「今天謝謝你們過來。」

  「不客氣,你也早點休息吧!」

  任予曄目送大家離去的背影,嚴家芸的身影也在其中,她從告白後到離去前,都沒再和任予曄說過半句話,只是用目光默默注視他。

  任予曄半靠在門口,即使大家的車子已經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他還是吹了好一陣子涼風,喝光手中的啤酒才回到客廳。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任予曄將空啤酒罐丟到垃圾桶中。

  「未文,該睡覺了。」他叫喚著坐在沙發上喝飲料的未文。

  「嗯……」

  未文聞聲拾起頭,發出有點含糊的聲音,原本白皙的臉色潮紅,雙眼迷濛地看著他,令任予曄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頓一下。

  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置身於許久不見的夢境。

  然後他發覺不對,立刻跑上前,搶過未文手中的飲料嘗了一口。

  「未文,誰讓你喝酒的?」

  未文偏了偏頭,顯然不明白任予曄在問什麼,只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緊緊地抱著他。「予予……」

  任予曄見他的反應,不禁苦笑。「未文,你喝醉了。」

  未文不太懂任予曄在說什麼,只覺得耳朵發出嗡嗡聲,讓他聽不太清楚任予曄的聲音,只能看見眼前的嘴唇一張一合。

  他盯著那兩片嘴唇,然後想到之前他曾經用自己的嘴巴去碰過這兩片嘴唇,突然覺得很高興。

  為了讓這份高興的感覺延長下去,他努力的踮高腳尖,嘟起他的紅唇,再一次的把兩人的唇碰在一起。

  任予曄愣了愣。

  他應該阻止未文的舉動,可是他沒有。

  那個吻是任予曄忍耐了很久,自己也等待了很久的吻,所以這樣輕輕的一個吻,簡單的粉碎他堅持了很久的理智。

  其實任予曄沒發現自己早就醉了。

  在他送大家出門的時候,他就已經醉了,只是他沒注意到,而那個酒意現在才衝了上來。

  醉的人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也很容易將夢境與現實搞混。

  所以即使上一刻任予曄還清楚自己在現實世界,現在他卻以為自己身處在許久不見的夢裡,看著未文迷人的嬌態。

  既然是夢,做什麼都無所謂。

  於是任予曄發出一聲低吼,一手攬著未文的細腰,一手扶著他的後腦,主動加深了兩人的吻,還把舌頭伸入小巧的紅唇中。

  「嗯、嗯……」

  他的舌頭在未文的唇內翻動著,勾著裡面的丁香小舌不給它逃走的機會,持續奪取他的甜蜜。

  未文微弱的呻吟從兩人交纏的唇齒間傳出,不但沒能喚回任予曄的理智,反而令他更加投入,更想再多聽一點他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任予曄總算放開了未文的唇,他的手仍是緊緊的擁著纖細嬌小的人兒。

  這個觸感、這副身體,是他午夜夢迴之際一直在找尋的。

  「未文可以嗎?你可以給我嗎?」任予曄的聲音沙啞急迫地問著。

  未文喘著氣,單薄的胸膛因為激情強烈起伏著。

  他搞不懂任予曄問他這個問題的意義,可是他的胸口漲滿了一種熱熱的感覺,讓他的心跳加速,他努力的想找出那種感覺叫什麼名字。

  「文文……喜歡、喜歡予予……」

  聞言,任予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激動的說:「未文,我也是,我喜歡你……我愛你……」

  說完,任予曄抱著未文走入房中。

  他輕柔的將他放在床上,先行脫下自己的衣服,再褪去未文的衣服,兩人的衣服隨意地交疊在地上。

  親吻著未文的頭髮、額頭、鼻子、嘴唇、下巴,然後往下吻去,脖子、胸膛、腹部、大腿、小腿。

  當他全部吻過一次之後,任予曄張開嘴,把未文半挺立的慾望含入口中,用舌頭靈活的逗弄著。

  「嗯……予予……唔……」

  未經人事的未文不曾接受過如此強烈的愛撫,過大的快感使他幾乎要落下淚水,沒多久他便在任予曄的帶領下達到他生平第一次的高潮。

  「啊……」

  高潮過後,未文滿身是汗,小嘴像金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喘氣,虛脫般地望著任予曄抬起頭。

  任予曄的情況比起未文來好不到哪裡去,因為過度忍耐而逼出的汗水滴到被單上,他的雙眼火紅,滿是慾望地看著身下的可人兒。

  把口中的東西吐到手中,他抬高未文的腿,用手中的東西塗在等一下將接納他火熱的密處,再慢慢伸入一根手指頭,試圖放鬆那個緊窒。

  「唔……」

  未文微皺起眉,沒有太大的掙扎,可是當他體內的手指增加到兩根時,他不禁身子彈起了一下,開始扭動身於想要逃脫。

  「未文,乖,別伯。」

  任予曄壓住未文的掙扎,他忍得太久,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所以他稍微加快了手指的動作。

  等第三根手指也能進去時,他挺起身,親吻著未文的額頭給予他安慰,卻毫不留情地、緩慢且慎重的進入那令他渴望已久的身體。

  「啊、啊……」

  未文仰起身子,發出高亢的叫聲。

  「未文……未文……」

  任予曄不斷呼喚著未文的名字,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吻痕,讓未文的雙腿隨著他的律動在空中搖擺。

  當理智回到腦中,任予曄果然如先前所預料的懊惱不已,加上宿醉使得他的頭嗶嗶作響,更是令他後悔難當。

  他真的做了!

  「該死!任予曄,你怎麼這麼渾球,居然對信任你的未文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任予曄抱著頭,縮在客廳沙發上咒罵自己。

  他在這頭忙著咒罵自己,而經過一夜激情的未文因為醒來沒看到任予曄,踩著小小的步伐走出房間。

  「予予……」未文揉著眼睛,用有點沙啞的嗓音叫喚著。

  任予曄顫了一下,只是這樣一聲輕輕的、算不上誘惑的叫喚聲都足以燃起他體內的火焰,讓他再也無法找借口逃避自己對未文的感情。

  他清楚記得,昨天夜裡兩人的交纏,還有他對未文說的話——

  我喜歡你。

  我愛你。

  如果只是因為酒醉而說出的玩笑話就算了,可是任予曄很清楚,昨天他所說的話都是出於肺腑之言,一點虛假都沒有。

  可是……未文會怎麼看他呢?

  雖然他沒有在床上見到任何血跡,然而從未文身上又紅又紫的吻痕,還有未文臉上隱約可見的淚水看來,他一定嚇壞他了。

  任予曄想要摟住未文,卻不知道還能不能碰他,他怕他一碰到未文,會把未文嚇到尖叫。

  「予予……」

  未文搖搖晃晃的想要靠近,雙腿卻使不太出力氣,腳下一軟,眼看就要跌倒。

  「未文!」任予曄忘了剛才的遲疑,趕緊上前抱住他的身子。

  未文靠在任予曄的懷中,雙手順勢搭上他的背,像抱住一個心愛東西一樣露出開心的笑容,接著微微皺起眉,有些委屈的說:「屁股……痛、痛。」

  任予曄聞言滿是愧疚。「未文,對不起……」

  未文偏著頭,疑惑地注視任予曄的表情一會兒,然後很努力的撐著自己的身子,吻了任予曄的唇一下,笑開了臉。

  「喜歡!」

  任予曄愣了愣,直盯著他看。

  「未文……你知道喜歡的意思嗎?」任予曄摸著未文的臉龐,心慌地問。

  未文想了想,點點頭,把一隻手放在胸口。

  「這裡熱熱的……碰予予的……嘴……更熱……」

  任予曄笑了,跟未文一樣用手摸著胸膛說:「未文,我也是,碰到你的唇,我這裡也會熱熱的……未文,我愛你。」

  其實任予曄並不確定未文如孩童般單純的心思是否瞭解「愛情」這麼艱難的東西,或許他小小的世界裡,喜歡他跟喜歡巧克力是一樣的。

  不過他覺得無所謂,未文經過昨天的事情後還不會怕他,仍舊主動親近他,代表他在未文的心中的確跟其他人不同。

  就算是他誘騙單純的小孩好了,只要未文願意讓他誘騙,他又能帶給他幸福與快樂,又有誰能說什麼?

  就算他真的當定同性戀,他也認了。

  「予予、予予……」未文嘟起嘴,模樣十分可愛地撒嬌、

  任予曄知道未文是想索吻,他也很想吻住那紅潤小巧的嘴唇,卻又怕自己會點燃好不容易平息的火焰。

  他強忍著慾望說:「未文,不行,你這是在玩火。」

  未文不理他,硬是湊上去,還學任予曄吻他的方式,把舌頭伸入任予曄的嘴中,被如此挑逗,任予曄哪裡還記得忍耐。

  他用最後一絲的理智問:「未文……予予想要抱你,像昨天一樣抱你,我會盡量不讓你痛的,好不好?」

  未文小小遲疑了一下。「不要……會痛痛……」

  任予曄保證道:「嗯,我不會讓你痛了。」

  第一次之後應該比較不會痛了吧?還是先去拿護手霜來用,改天再去專門的店買潤滑劑?

  聞言,未文點點頭。

  任予曄立刻抱起他,大步邁向房間。

  ***

  「家芸,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任予曄看著嚴家芸,認真的說。

  他和嚴家芸兩人坐在市區一家肯德基的三樓,因為過了中午時段,人潮不多,他們周圍的座位都沒人。

  未文沒有坐在任予曄隔壁的位子上,他在一旁隔開的兒童區裡和幾個幼童一起玩球溜滑梯,像個純真的大男孩。

  距離生日派對過了兩天,任予曄決定是該跟嚴家芸說清楚的時候。

  聽到他的拒絕,嚴家芸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過她並沒有責難,只是抿了抿唇。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我覺得我們相處得很好,難道不可能交往嗎?」

  「是的,我們相處得很好,可是那是因為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好友,一個知心的朋友,我喜歡你,家芸,但我無法把你當成女朋友。」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交往一陣子……」

  「不可能的,家芸,若是我們能成為男女朋友,早在幾年前我們就能更進一步了,我知道這樣說很傷人……但是,我沒辦法把你當成女友般和你交往,真的很抱歉。」

  嚴家芸垂下眼,將視線移到和小孩一起堆積木的未文身上,一會兒才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本來以為你不喜歡小孩,而我很想生小孩,因為這一點,所以我以前雖然對你有意,卻認為我們不合適;可是後來我看到你的改變,看到你對未文的細心照顧,心中又燃起了希望;而且……當我跟你和未文在一起時,有一種我是媽媽、你是爸爸的錯覺,所以我還以為我們之間是有可能的……」

  任予曄苦笑,如果嚴家芸知道未文在他的心目中並不是孩子,而是個珍貴的寶貝、心愛的戀人,不知道會怎麼想?

  可他只能惋惜地說:「對不起,家芸……你是個好女人,美麗又溫柔,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嚴家芸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回來看著他,笑容不再苦澀,而是大方美麗。「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嗎?」

  任予曄愣了下,笑著點點頭。

  「我們當然是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我們能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那麼你這個好朋友最近喜歡上銀製手鏈,你不會介意送一條給她吧?」

  任予曄聞言,不由得輕笑。對於剛被他拒絕告白的「好友」,他能說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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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予曄決定要永遠照顧未文,給他幸福快樂的人生。

  平時他在家工作寫稿,未文會安靜的看電視或畫畫;如果他有事要出門,他叮嚀未文不可以亂跑,未文會乖乖點頭在家等他回來。

  為了怕未文常待在家裡會悶,空閒時任予曄則不停地帶他去外面晃晃逛逛,還陪他去遊樂園玩可以散掉他一把骨頭的雲霄飛車。

  他將生活裡大半的時間用在陪伴未文身上,生活作息以他為主,自然和朋友出門玩樂的機會大大減少,不然也會帶著未文赴約,晚晚到場、早早離去,惹得以前常和他去夜遊的朋友怨歎他不夠合群。

  另一方面他們也很訝異,沒想到任予曄居然可以為一個精神異常的遠親侄子如此犧牲。

  親眼看過他如何照顧侄子的友人直說他是新好爸爸,將來哪個女人能嫁給他一定很幸福,因為他會把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

  任予曄聽了,只得笑笑不說話。

  除了未文,他不會再花同樣的精力去照顧別的孩子——這樣很累,而他一次只能專心做一件事、照顧一個人。

  兩人的生活很平淡,也很幸福。

  任予曄偶爾會想起以前做的春夢,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做過了。

  那個夢很奇特,到現在任予曄回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那個夢太真實;而且他總覺得,是因為那個夢才會讓他和未文變成現在這樣的情況。

  那個夢就像是預知夢。

  先讓他看到結局,再慢慢的引他走向通往結局的軌道,最後到達他所「看見」的結局。

  可是他很快的就把這個念頭拋開,這想法太荒謬了,根本不切實際,充其量不過是個夢境,沒什麼大不了。

  然而那個颱風前夕陰雨的下午,突然有個人跑出來告訴他,這一切並不是偶然。

  那天,任予曄和未文在超商裡採購,準備為空蕩蕩的冰箱增添防台食物,順便買點民生用品,卻從後面傳來一道呼喊聲。

  「未文——」

  任予曄和未文回過頭,一個看起來和未文差不多年紀、身高,體型同樣瘦小的少年喘著氣站在後頭,遠遠看去仍能看出他長得可愛動人。

  未文的眼睛頓時睜大,瞳孔閃著明亮的光芒,手中的罐頭全堆到任予曄身上,直直朝少年衝了過去。

  「于于!」

  予予?這個人也叫予予?

  任予曄聽到未文常叫的暱稱從他的口中出現在別人身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咦?未文你會說話啦?」于于抱著未文,有些驚奇的說。「剛才看到你和一個男的走進來,我還擔心會不會看錯了,跑得我喘死了!」

  于于的身後出現一個男人,那男人戴著一副眼鏡,厚重的黑框眼鏡讓人看不太清他的長相,不過身材倒是相當結實。

  他看著于于冷冷地問:「他就是你常常提到的未文?」

  「嗯,沒錯,看來未文已經找到他命中注定的人羅!」于于高興的樣子彷彿是自己的事情一樣。

  「未文,不可以亂跑。」任予曄推著推車,快步走來。

  未文聽到任予曄的話,像只十分乖巧的小貓般,又回到任予曄的身邊,一手緊抓著他的衣角。

  于于盯著任予曄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會,才笑著說:「不錯,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就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疼愛未文?」

  任予曄皺起眉,這少年講話的口氣很不客氣,而且他曖昧的眼神好像知道他跟未文兩人不尋常的關係。

  「請問你們……」

  任予曄剛想問少年和男人的身份,少年卻愛憐的摸了摸未文的頭,直視著任予曄的眼睛。

  「我很喜歡未文,以前住在未文家附近,看未文的父母對他不是打就是罵,內心難過得不得了,卻又無能為力;現在看到未文白白淨淨的樣子,想必你很照顧他吧?未文很純真,像顆透明的寶石,希望你不要傷了未文的心。」

  任予曄不可置否,緊握住未文的小手。

  少年看他的動作,笑了笑。

  「你大概也做了夢吧!別認為你做的那個夢只是碰巧,我告訴你,你會做那個夢是因為你和未文的緣分是命中注定,那個夢只是在提醒你。」

  任予曄臉色微變。「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在說一個事實而已,就是因為你和未文是命中注定,所以你才能透過未文的能力『預先看見』那個夢境。」

  少年俏皮的眨眨眼、聳聳肩。

  「你要仔細聽未文說的話,未文不會拐彎抹角,他看到什麼、感覺到什麼,都會直接說出來;你也要仔細看未文畫的圖,那些圖會幫助你,這是未文的能力,可不是一般人擁有的。」

  任予曄的眉皺得更深,才要開口,于于又看著未文。

  「未文,你過得開心嗎?」

  「嗯!」未文毫不猶豫的點頭。

  「那就好。」于于欣慰的笑了笑。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男人看了看手錶。「于于,時間差不多了,司機還在外面等,再不坐車我們要趕不上飛機了。」

  于于朝男人皺了皺鼻子,惋惜的對未文說:「真是可惜,好不容易才遇到你,卻沒辦法好好跟你聊天,改天我回國再聊喔!」

  他摸了摸未文的頭,跟他揮手說再見後,才勾著男人的手臂往來時路走,踏出一步,突然又回頭。

  「你叫什麼名字?」

  「任予曄。」任予曄知道對方在問自己,如果不是因為少年認識未文,未文和他也很親,否則他還真不想回答這沒什麼禮貌的少年。

  「任予曄。」于于在口中重複念著那名字。

  「任先生,或許你還不太敢相信未文是真的喜歡你、真的愛你,不過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未文雖然很單純,可他還是懂得喜歡和愛,而且他是真的愛你。」

  任予曄呆住。他怎麼知道他煩惱過這個問題?

  于于說完,這次真的沒再回頭,揮揮手,像一陣風般離去。

  于于說的話雖然令任予曄心中存疑,不過他決定聽信他所說的「未文是真的愛你」這一部分的話,其他話他則放水流。

  他不瞭解于于叫他要仔細聽未文說的話、仔細看未文畫的圖是什麼意思,不過不用于于說,這兩項他早就做到了——未文每次畫了一張新圖拿來給他看時他會看,未文每次用斷斷續續的詞句說想吃什麼,他也會煮給他吃。

  未文不會拐彎抹角,他看到什麼、感覺到什麼,都會直接說出來。

  他認為那是于于怕他沒照顧好未文,才會故意說出來諷刺他的話,所以任予曄並沒有認真思考于于所說的那一段話。

  直到那一天的意外,他才發現于于話中真正的涵義,也才知道他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天,任予曄和未文吃完午餐,任予曄接過未文遞過來的盤子,不知道為什麼未文的手突然顫了一下。

  如果不是任予曄反應快,盤子早就掉到地上。

  「未文,怎麼了?」

  「予予……痛痛、痛痛……」

  未文咬著臉,好像要哭出來。

  「痛?」任予曄直接想到是不是昨夜自己太過火,可是他昨天只做了一次,應該不算太過分啊?而且現在都中午了,未文痛得也太晚了點吧?

  未文指著手,「痛痛……手受傷……火……」

  任予曄一聽,以為未文是被燙傷,急忙拉起他的手掌。「受傷?在哪裡?」

  「手……予予……痛痛……」

  任予曄將手中柔嫩的小手翻上、翻下,還拉起他的袖子詳細的觀看,可別說燙傷了,連個小小的刮傷都沒有,該不會是未文故意跟他鬧著玩吧?

  但是他還是安慰似的抬起未文的手,一邊吹氣一邊說:「沒關係,不痛羅,痛痛飛走羅。」

  未文卻搖頭。「不是文文……是予予!」然後他跳起來,跑到客廳。

  任予曄趕緊跟出去,看到未文拿起他放在電視旁的畫本和畫筆,開始專心的塗起鴉,完全忘了之前還在喊痛的事,不免苦笑;確定他一點傷都沒有,任予曄於是放心回到廚房洗碗。

  洗好碗,他擦乾手,正打算去看未文畫了些什麼,電話突然響起。

  任予曄接起在廚房的電話分機。「喂?」

  (喂?阿曄嗎?我阿德啦,你下一本小說要用的資料我幫你收集到了,可以現在出來拿嗎?)

  「喔,好啊,謝謝你了,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中正路那家閒情咖啡廳,我正準備吃午飯。)

  「好,我十分鐘後到。」

  掛斷電話,他走到客廳,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未文,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回來,你不要亂跑喔。」

  未文沒有應聲,他放下畫筆,拿起畫本,很快的衝過來,將剛才所畫的東西攤開在任予曄面前,大聲叫:「這裡……不、去!」

  任予曄愣了愣,看著畫本上的圖——上面是一間平房,大門是白色的格子門,兩旁各擺一盆跟門一樣高的樹,樹上開了幾朵白色的花——嗯,未文的畫法進步很多,任予曄客觀的下了評語。

  「不能、去!」未文又大聲說了一次。

  任予曄不懂未文為何要重複這些話,他想大概跟剛才一樣,只是未文一時興起隨口說說,所以他未當一回事地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嗯,不去。」

  未文聽他這麼回答,才放下畫本,對他微笑。

  任予曄見未文安靜的看起電視,才出了門,開著車,依約定來到閒情咖啡廳,可他看到咖啡廳的外觀時,心中微感詫異。

  咖啡廳的門是兩扇白色的格子門,門的兩端有著跟它一樣高的樹盆,樹上開了小巧可愛的白色花朵,迎風搖曳,十分宜人。

  任予曄卻感到一陣心驚。

  他快步的走進咖啡廳,環顧四周,很快就找到阿德,阿德正坐在窗戶旁的位子上跟他揮手。

  「這家店的裝潢換了?」任予曄走到阿德的身邊,劈頭直問。

  「對啊,上個禮拜才換的,跟我們之前來時完全不一樣了吧?不只裡面的感覺不一樣,連外面也變得更加美觀,我很喜歡那個格子門呢!」阿德發表著他的感想。

  任予曄卻沒心情聽他的感言。

  他拉起阿德的手。「走吧,我們到外面去。」

  「到外面去?為什麼?我還沒吃飯啊,連餐都還沒點呢!」

  「我請你去另一家吃,快點,我們走。」

  「咦?為什麼?好啦,別拉啦,去別家就去別家,不過你說要請的喔!」

  「是、是、是……我請,咱們快走吧!」

  阿德剛起身,和任予曄一起走到離原來的位子大概一尺多的距離時,突然發生一件可怕的意外——

  阿德原本坐著的座位後座——那桌位子上坐著一個女孩,她點了這家店的招牌火鍋吃。

  吃到一半,她覺得火候不夠了,請服務生來加酒精。

  新來的服務生不知道是沒學過怎麼加酒精、還是一時疏忽了,居然沒有先熄掉爐下的余火,直接倒了酒精下去,結果火勢瞬間爆出;服務生又因為驚慌,居然就把酒精丟到一旁的桌上。

  最後雖然其他人上來快速的撲滅了火勢,桌子還是燒得面目全非;幸好那個服務生和女顧客都沒受傷,只是受到驚嚇。

  而原本要離開的任予曄和阿德仍站在那裡,目瞪口呆的看著燒焦的桌子,阿德更是冷汗直流。

  燒焦的是阿德剛才坐的桌子,若任予曄沒有叫阿德離開那裡,現在兩人一定都會受到不小的灼傷。

  任予曄拿著阿德顫抖著雙手呈上的資料,沒在外面多加逗留,直奔回家;阿德則因為剛才的意外,沒了吃飯的心情,請客的事自然取消。

  未文一看到任予曄回來,照慣例笑開了臉,張開雙手迎接他的歸來。「予予!」

  任予曄也張開雙手緊抱著未文,聞著他身上的體香,好一陣子才吐出一口氣。

  心情平復了,接下來該是解開疑惑的時候。

  任予曄帶未文到沙發上坐下,然後拿起剛才他畫的本子,翻開房子那一頁,指著它。「未文,你畫這間房子,是不是因為『看見』我進去這間房子?」

  未文點點頭。

  「然後你看到我在那裡被火燒傷了手?」

  未文更大力點頭,皺起臉,眼眶含淚,握住任予曄的雙手。

  「予予……手、燒到……痛痛……」

  這下再怎麼遲鈍,任予曄也明白了。

  原來未文有預見未來的能力!

  他是想警告他,他去那裡會受傷!

  「放心,未文,我沒有事。」

  任予曄見未文要哭了,趕緊抱緊心愛的小人兒,內心疼惜不已。

  這就是于于真正想告訴他的話吧!

  他是想說未文有看見未來的能力,因為未文不善表達,所以他才要自己仔細聽未文說的話、仔細看未文書的圖,從中理解未文想告訴他的那些所看見的未來。

  未文雖然不善表達,卻很努力的想要保護他呢!

  「未文,我愛你。」任予曄感動的親吻著他的額頭。

  看來他真的得到了一個世上少有的寶貝,他發誓這一輩子將會傾盡所有好好珍惜他!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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