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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獵血同盟之王子的契約》作者:閃靈【完結】

到了這種時候,他還在想什麼?眼前的事,還不夠讓他打起足夠的精神嗎?
  一剎那,菲利的心裡燃起被忽略的怒氣。
  很快,澤就從思考中醒過來,臉上帶著某種破釜沉舟的果斷,他飛快地脫下剩下的衣物,平靜地躺在菲利眼前。
  伸出修長潔白的手,他輕顫的指尖洩露了平靜面具下的緊張和羞恥感。
  這樣的羞辱也許都算不了什麼,比起一點點流失的時間﹗快點結束這一切,偷偷跑到那間小屋子,挖通那條祕密的地道,趕在明天這個天賜良機前﹗──這,比什麼都重要﹗
  慢慢握住自己軟弱的分身,他緊緊閉上了黑寶石般美麗的眼睛,強忍著巨大的不適和羞恥,咬著牙開始輕輕撫弄。
  忽然,菲利抓住了他的手︰“這是怎么了?”
  纖細柔軟的手掌,虎口處有著淺淺的裂口,正微微滲出血來。
  “沒什麼……前天摔倒了,撐在地上的時候,震到了那裡。”澤輕聲回答,心裡一陣狂跳。
  探究地看著他,菲利鬆開了手,似乎沒有疑心他合理的謊話。
  “不準閉著眼睛……不準咬死嘴唇。”菲利從牙縫裡擠出這樣的話,“我要聽你叫出來。……”
  慢慢睜開眼睛,澤鬆開了快要被自己咬到出血的嘴唇。瞥向了那根快要燃到盡頭的蠟燭,他加快了手下的速度。
  沒有人能抵御情慾的侵襲,何況他這樣一個已經發育成熟的、日日被情事調教的年輕男子?羞恥和難堪從某種角度更加刺激了敏感的身體,眼見著,澤臉上已經浮現出難以自製的紅暈。
  身體漸漸發熱,不能自控地蜷縮起快要痙攣的修長身體,澤象牙般光滑無瑕的全身,都染上了一種淫蕩與聖潔混合的,奇妙的美感。
  就連沒有受到任何照顧的兩點乳頭,也在就要到來的高潮下,變得硬挺堅實,泛出粉紅的,如櫻花般脆弱的暈彩。
  “嗯,啊……”發出一聲含糊的呻吟,他失神的眼光瞥向那搖搖欲熄的燭光──假如趕在那燭火燃盡之前高潮,菲利的刁難,應該可以滿足了吧?……
  就在快要沖上高潮的那一霎,一種陌生的冰涼閃電般襲遍了他腫脹的分身。
  “啊﹗”不能控制地發出倒抽的冷氣,短促而沙啞。澤看著下體的一片水漬。整整一杯鮮紅的葡萄酒,潑在他大大敞開的腹股溝,晶瑩透亮卻冰冷的水滴,巍巍滾落,就要到達的高潮在這突然的冰冷刺激下,如潮水般急退,高聳的粉紅色分身也可憐兮兮地,疲軟了下去。
  翻滾到床的裡邊,他的身體,瑟瑟地發抖。不僅僅是痛苦,還有那種陌生的,被玩弄被徹底羞辱的拋棄感。
  這是一個新的開端嗎?
  以往菲利縱然惡劣縱然過分,但是卻從沒真正在床第間虐待過他。
  無言地看著他,菲利的表情,冷冷淡淡。
  伸手把發著抖的澤強行拉到身前,他看著那雖然軟弱,卻依舊顯出微微紅暈的器官。放在一邊的手掌,悄無聲息地握緊了,指甲狠狠剌進了掌心。
  心裡又恨又痛,他一向優雅悠閒的臉,幾乎快要因為焦躁而扭曲︰是他那急欲脫身的態度激怒了他﹗
  他以為他的順從就能隱瞞過他嗎?那眼睛裡的服從后面,分明有著某種他不能了解原因的期盼和熱切,卻絕不是對他﹗
  “難受嗎?”
  “……”不能抑止地往后一躲,澤切牙忍住脆弱的器官上那被抓緊的無助感,“不……”
  看著他發白的雙唇,菲利深藍的眸子隱約光彩轉換,似紫似藍。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低低嘆息了一聲,幻彩流動的眼光黯淡了下來。
  俯下體,他猶豫了一下,慢慢地,試探著用清涼的舌頭,碰了碰澤那可憐兮兮的,淺紅的地方。
  猛然劇烈地一震,澤滿臉通紅,訝異慌亂地,向后急縮。
  他在干什麼﹗?
  從來沒有這么低下姿態過,現下的紆尊降貴,豈不是來得太古怪?
  彷彿不滿他的驚怕,菲利忽然緊緊攥住了他的腰肢,向自己一拉。
  用嘴巴飛快地含住了澤那已經軟下來的分身,他惡意地輕輕伸出了尖利的撩牙。
  “讓我補償你。”他低聲宣佈決定。
  被那獠牙刺穿要害的恐懼抓緊了,澤的身體忽然僵硬,彷彿被最邪惡的定身術魘住了。
  口中小巧的分身,有種淡淡的,讓吸血鬼之王興奮的血腥味道。一陣微微的詫異,菲利忽然想到了剛才看到的情景,那裂開滲血的虎口上流出來的血?
  剛剛那生澀的撫弄,是這樣忍痛完成的嗎?……心裡一陣莫名的心痛,菲利忽然失去了再刁難的心思。
  溫柔地舔弄著口中的柔弱器官,他分明感到了它正因為害怕和羞憤而輕輕顫動。悄然收起了突出的牙齒,他用柔軟而微涼的舌尖,學著以往被對待的那樣,專注地撫慰著身下的人。
  “您瘋了﹗菲利陛下﹗”驚恐地想逃避這淫靡的對待,澤切牙喘息。
  “是誰令我發瘋呢?你嗎?”夢訖般溫柔低語,菲利嘆息,“那么享受我的瘋狂吧。”
  漸漸重回火燙的感覺,在吸血鬼一族特有的冰涼舌尖下,奇異地得到激發,恰到好處的溫暖感升了上來,一波波,如細小到洶涌的海浪。
  澤用了很大的意志,才控制住不讓悅耳的呻吟發出來。
  不要,剛剛被那么殘忍的對待過,現下再不知羞恥地叫出來,也未免太丟臉的淫蕩了。
  彷彿察覺他內心倔強的想法,菲利唇邊溢出一個堪稱邪惡的微笑。
  肆無忌憚地,他用手臂按住企圖逃離的澤,強迫他接受從沒經歷的對待。
  用最刺激的技巧刺激著身下渾身僵硬的少年,他的舌尖舔弄著已經分泌出晶瑩愛露的前端,顫巍巍的,無比惹人憐惜一般。
  逼人的快感就像雪崩一樣,從澤灼熱的下體沿著脊梁,飛快竄升到混亂的頭頂。不,不行了﹗……空白的思緒禁受不住這快要把人逼瘋的挑逗,已經混亂地像團亂麻。
  淋漓的晶瑩汗水,爭先恐后地從飽滿的額頭和裸露的脖頸中流淌下來,和身下冷靜冰涼的吸血鬼成了鮮明的對比。掙扎著,澤終于忍耐不住地嘶叫起來︰“不、不要,請……放開我﹗”
  沒有空閒回答他的呼叫,菲利的嘴巴,忙于更加殷勤地,無情地刺激他。展開每一道羞澀的皺褶,滑潤每一片處子般純潔的肌膚,不由分說地,讓那形狀美好的分身腫脹到極限。
  “嗚﹗……”嗚咽著,發出一聲暗啞性感的呻吟,努力控制自己回應的澤,終于戰勝不了人類原始的慾望,弓起緊張得快要痙攣的腰,沖上了快感侵襲的最高頂點。
  繃得緊緊的腿,鬆弛了下來,額頭的汗水緩緩流下,和胸前大片的汗珠匯合在一起,沿著線條優美的腰側滴上深藍色的絲綢褥單。
  長久的失神,澤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就在這時,一個深深的吻侵襲而來,某種奇怪的味道從吸血鬼之王霸道的深吻傳到他溫暖的口腔,讓他瞬間羞惱地幾乎昏倒。那是什麼?是他自己的……
  “嗚嗚”地掙扎起來,他用力抗拒著唇齒間的吻,忽然變得激烈。
  “我只是想讓你確定一下,你自己的味道,和我的有什麼不同。”調笑著,手臂卻強勢的緊緊囚禁他,菲利毫不容情地說出赤裸裸的話語。
  被這情色的話語刺激得一陣昏沉,澤忽然伸出牙齒,想沖著那無恥的舌尖咬下去。最後的關頭,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的念頭阻止了他。
  不能激怒他,不能。
  假如讓他抓到任何藉口再來幾次這樣的懲罰,今晚所有的忍耐都將沒有意義。
  精巧的喉結無助地蠕動著,他困難地,吞咽下自己微微發澀的體液。
  看著澤那隱約受辱的神色一晃而逝,菲利從滿意中,又察覺到那令他狐疑的不安。雖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不妥,可這樣的乖巧,他仍然覺得──實在是很奇怪。
  彷彿急欲脫身,所以再大的屈辱都要忍耐。這也許是正常的,他指望順從些,就可以早點結束這樣的情事?
  接受了自己的解釋,菲利無奈地放開了他。
  小心地翻身下床,確定菲利沒有再來一次的意愿,澤終于深深舒了口氣。
  “陛下,明天……我還要進宮來嗎?”他低聲問。
  菲利銳利地盯了他一眼,為什麼問這樣的話?以往不是從來不問,恨不得永遠不要提醒自己的嗎?
  彷彿察覺他的疑問,澤垂下頭︰“聽說后天是您的成人禮,按說,您該淨身沐浴,保持潔淨。”
  “是的,你的確不用來了。”深深看他一眼,菲利想找出他如釋重負的表情。
  “好的。”輕輕俯身,澤又道,“陛下,成人禮那天,可否允許我不到場參加?”
  沒有聽見菲利的回答,他接著解釋道︰“我不願意看見自己的族人遭受那樣的痛苦,請原諒。”
  “好吧。這對你來說,也許的確有些殘忍。”終于,開恩似的,菲利發話。
  抑止住狂喜的心情,澤平靜俊逸的臉上沒有露出一絲波動。


  第五章
  剛從深深皇宮出來,他已經忍不住在花園裡飛奔起來。身體酸軟,腳步虛浮,就算僅僅是一場口舌撫慰下的高潮,仍然激烈得讓他的全身好像被抽干了力氣。
  但是,沒有時間去躺在床上,安靜地平息一下激情未褪的身體了。
  后天就是那萬人空巷的成人禮,而明天,果然他不用再進宮,那么,待在那間小屋子裡,根本就不離開皇宮,是最好的辦法﹗
  得到可以不出席的許可,菲利一定以為他獨自待在宮外,而他的家人,也會以為他留在菲利的身邊。
  他這兩天的去向,不會有人過問的,一定﹗
  寂靜的四周,早已無人居住的單獨木屋,在清冷的月光下安然聳立,承載著一個孤獨卻巨大的祕密,誘惑著他投身進去。
  打開那個黑黝黝的房門的時候,澤忽然有種強烈的第六感,就像是一只將要撲向烈火的飛蛾,渺小,卻無怨無侮,心甘情願。
  屋子裡,沒有異樣。
  沒有像往常一樣脫下衣物,澤就那樣穿著外衣鑽進了漆黑的地道。
  這些天用盡一切力氣拚命地挖掘,已經有了效果。按照地圖上的尺寸和方向,還有兩米多,就可以到達那個地方──專門的吸血鬼侍衛從外面團團守衛的皇宮重地。從外面永遠沒有靠近的可能,可是,假如直接從那間大殿裡面的地面,鑽出來呢?
  相信在兩天的時間裡,他能夠挖通的,是的,一定可以。
  冷靜地點燃藏在地道盡頭的粗蠟燭,他開始揮動鏟子,在僅能容身的昏暗地道裡奮力挖掘。很快地,他身邊的泥上堆滿了,用大塊的布包住那些泥土,他翻身出了地道,
  沒有再浪費時間把它們運出房間,他就那樣把它們堆在小屋的地上。房間裡空蕩蕩的,還有很大的空地。
  再度鑽進地道,他明亮的眼睛閃著和剛才完全不同的光。
  很快,被磨破的虎口再度滲出血來,沒有得到休息包紮,裂口越來越大,殷紅的血滴順著手掌不斷地流淌下來。
  撕裂的疼痛,根本不能阻止澤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烈的動作。無論如何,他得趕在后天之前挖通它,就算這只手從此廢掉,也不能阻止他﹗
  不知在地道裡往返了幾趟,他已經明顯感覺到體力的急遽下降。終于喘著氣,他無力地靠在了濕氣重重的泥壁上,就著微弱的燭光,看看身邊計時的沙漏。
  已經過去了四五個鐘頭,原本已經透支的體力似乎到了枯竭的盡頭,可是,……咬切牙,他撐起搖晃的身體,重新拿起了鐵鏟。眼前一片昏花,有小小的金色火星似乎在閃爍。搖搖頭,他想趕走那些惱人的東西,可是,頭卻被自己甩得一陣昏沉,晃了一下,幾乎沒來得及抗拒,他終于陷入了短暫的昏睡。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腦海中強烈的暗示促使他醒了過來。
  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他被眼前的一片漆黑弄得有點困惑。很快,他明白了──蠟燭燃盡了,在他睡著的這段時間。
  可是,……他打了個冷顫,自己睡了多久﹗?一個鐘頭,還是半天?
  惶恐地點亮另外一根蠟燭,他看了看沙漏,心裡一陣震驚慌亂──居然已經睡了將近一天﹗
  距離菲利的成人禮開始,只剩下大半天了﹗
  ◆◇◆
  坐在皇宮奢華的浴室中,微涼的水溫正好適合吸血鬼一族的喜好。
  透明的水滴從赤裸的胸膛流下,閃著晶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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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靜靜閉目,享受著身邊兩個美少年溫柔的擦拭。
  就算看慣了吸血鬼之王的身體,那兩個少年還是忍不住悄然的,時常向著那誘人的身體偷偷瞥上幾眼。
  一向以美貌著稱的吸血鬼一族都有著令人驚嘆的容顏,而王族的容貌,自然更輕而易舉集結了所有讓人注目的優點。
  沒有雄壯到讓人驚懼的大塊肌肉,沒有濃密到象徵男性荷爾蒙旺盛的毛髮,那具舒展勻稱的身體,卻隱約含著優雅的、能夠轉瞬爆發的力量。
  這力量,來源于吸血鬼種族驚人的速度相對血液無比的追崇,所以儘管陰柔,卻毋庸置疑得強大。
  “陛下,時辰快到了,您親自挑選的那個人類已經送上了祭壇。”隔著輕柔的紗帳,皇宮的總管畢恭畢敬地發問,“您是否已經準備好出去?來自各個領地的親王和伯爵們都到齊了。
  慵懶地抬起長長的雙腿,菲利從浴池裡站起身來。忍住一霎那的暈眩,那兩個少年慌亂地幫他擦干身上的水珠,拿來整齊迭放在一邊的華麗衣裳。
  金色鑲邊的深藍絲綢外衣,繡著繁複的郁金香花卉圖案。吸血鬼之王堅實修長的手腕從雪白的襯衫袖口伸出來,懶懶地看著服侍的美少年幫他扣上玳瑁的雙排鈕扣,那有著珍珠般的外形,發散著幽暗尊貴的光芒。
  象徵皇族至高權利的血靈寶石戒指,放在潔白的骨瓷珠寶匣中早上來。
  把那血紅的寶石戒指戴在了左手的食指上,菲利心中,忽然奇怪地,微微一動。
  ……除了澤脖頸中那塊守護寶石,這應該是整個地下城裡最大顆的血靈寶石了。
  是的,除了那一顆。
  而那顆寶石的主人,現下在哪?
  躲在他簡陋的府邸中,靜靜等待這個成人禮過去,下一次他的召見嗎?
  一直拒絕菲利幫他興建豪華住宅的建議,澤至今仍住在人類聚居的貧民地帶。早在兩年前,澤柔弱美麗的母親忽然生病去世,倒是一直多病的老國王依然長臥病榻。
  對于菲利要求他搬進皇宮的要求,澤曾經很懇切地請求留在父親身邊照顧,這使得菲利無法堅持意愿。
  沈思著,菲利忽然感到難耐的孤獨。就算外面有再多的人見証他盛大的成人禮又怎么樣?沒有他﹗
  沒有那雙從幼時就吸引了他注意的眸子,悄然安靜地看著他﹗
  煩躁地,菲利忽然明知故問地,對總管發問︰“羅爾,人類的王今天到場嗎?”
  “不,你知道老國王身體一直很差,恐怕無法前來。”
  “這么重要的儀式,就算他不能親自前來,也該派王子代他參加吧?”不動聲色地發難,菲利甚至也覺得自己有點微微的卑鄙。
  不錯,是他親口允許澤不來的,但是,現下他反悔了,不可以嗎?
  “是,我這就通知你澤王子過來。應該正好趕得上。”總管屈膝遵命。
  “不用你去了,叫默奈爾去吧,他的速度快。”菲利皺眉,老總管的腿腳太慢。
  “今天開始就沒有看到默奈爾大人了。”吸血鬼總管如實做答。
  怔了怔,菲利有點奇怪。一向恪守職責與崗位的侍衛長,在這種重要的時刻去了那裡?
  ……什麼都似乎有點不對,可具體不對在那裡,他說不出來。
  陰郁地踏出宮殿,他向著純黑的大理石祭壇緩步行去。
  遠遠的,那個隨意被挑選出來的后宮人類少年,已經縛在了木質的刑架上。黑色鏤空的花紋,刻在濃重的刑架上,彷彿被太多的鮮血浸染過,那烏黑的顏色中,透出妖異的,隱約的血紅來。
  奇異的、罪惡和誘惑並存的質感。
  ◆◇◆
  一聲沈悶的泥土崩塌聲,澤狂喜地看著眼前忽然露出的微微光亮。
  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振奮了他疲憊到極點的精神。
  ……挖通了﹗用盡所剩不多的力氣,他奮力把那個洞口擴大。鬆軟的泥土紛紛向兩邊散落,彷彿唱著歡快的歌謠。
  渾身泥濘地,他喘息著從那個洞口悄然爬了出來,站在了一個讓他驚然目眩的所在。
  寬闊的圓形大殿,長明不熄的燭光環繞下,森嚴靜默,擺放著一排排整齊的,恐怖陰冷的棺材﹗
  一剎那,澤明白了自己站立的真正所在。
  純正血統的血族一生中最後的翼庇所,受傷的靈魂和身體修養生息的地方,血棺的──聚集地。
  胸前永遠閃著流光溢彩的血靈寶石不知在什麼時候黯淡了光彩,似乎也抵擋不住這咄咄逼人的,只有血族才能甘之若飴的強大靈力。
  怔怔向前,他的眼光莫名其妙地,被血棺中間最碩大濃重的那一口吸引過去。
  那裡面,似乎有細小的,微弱的聲音在“嗚嗚”作響。
  鬼使神差的,他走近那口棺材。
  是什麼,在裡面發出那樣嗚咽的聲音?
  慢慢舉手,他用盡力氣,把那口棺材的棺蓋,猛然鼓足勇氣,掀了起來﹗
  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只有隱約流動的氣體,聚集在裡面。
  “菲利,波科爾。”皇族尊貴的血紅名宇,赫然出現下血棺的內壁上,閃著暗紅色,如同深色葡萄酒般的光。
  “我們純血血族出生的時候,父母會用初生嬰兒的血在他的守護棺上刻上他的姓名──萬一在孩子一生中遇見什麼嚴重的傷害,只要回到這裡修養,都能痊愈。”他想起有一次,自己和菲克斯二殿下閒談時,曾聽他這樣說過。
  ──所以,這是菲利的守護棺﹗那個名字,是用菲利的血寫成的。
  猛然後退,澤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僅僅是看到這個名字,已經讓他眼前浮現起那張英俊卻邪魅的臉,這讓他心驚膽顫﹗
  靜了靜心神,澤舉目望向了大殿的圓穹屋頂,一個微微現出圓形的黑色退場門在頭頂,無聲地,昭示著它的意義。
  那就是通往人界的退場門嗎?當片刻后的人間黎明到來時,那個地方,就會有那種溫暖的、金黃色的、據說可以撫育萬物生長的陽光照射進來嗎?
  一時間,澤的心似乎激動地快要跳了出來。痴痴地看著那個圓形的退場門,他的眼睛裡,有隱約的淚光泛出來,映著四周簇簇明亮的燭光,美麗不可方物。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邊另一側的牆壁,忽然有了動靜。
  一陣輕微的瑟瑟聲,一個清晰的小洞出現了,牆壁紛紛塌陷,洞口越來越大,很快變成了大洞。
  一張臉,忽然從那個洞裡露了出來。
  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驚嚇地幾乎要狂跳起來,澤猛然向后退去,天啊,那是什麼?一個人﹗?
  費力地從洞口鑽出來的大男孩終于完全地站在了他面前,露出雪白的牙齒,一點也不陌生地,向著驚訝無措的澤微笑。
  “澤,你好。”
  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溫暖自信的笑容。雖然幾年不見,雖然五年前也只見過那么一次,但是仍可以讓人一眼辨認出來。
  彷彿陷在一個美好的卻不真實的夢裡,澤靜默地看著那張臉,很久。
  “翔……?”他的嘴裡,終于喃喃吐出了一個字。
  微笑著看著他,那個大男孩笑得更加燦爛︰“是的,是我。”
  呆呆地站在那裡,澤終于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另一個人,鑽出來時動作輕巧無聲,侍衛長默奈爾大人瘦削優雅的身影彷彿來自無聲之城。
  依舊沒有表情,默奈爾只是微微向他頷首,轉向了他身前的翔︰“還好,我們總算趕得及。”
  “翔﹗”再次喊了一聲,澤終于從震驚的驚喜裡清醒,撲上前,他手足無措地,恍然大悟,“你沒真的死去,被吸干了血以後,被他變成了吸血鬼,是不是?”
  “不,不是。”比幾年前長高了不少的人類少年搖頭,微微地笑,“我依然是人類。”
  他身邊的默奈爾終于恍若無事地,吐出殘忍的話語︰“我打昏他,殺了另一個人類奴隸來代替。”
  窒了窒,澤看著他冷漠卻堅定的眼神。
  原來是這樣,他一直把翔藏起來,整整五年﹗可是……為什麼呢?
  這需要冒太大的風險﹗
  當那雙眼睛終于望向一邊的翔時,澤的心裡,有什麼亮了起來。
  那眼光裡有什麼東西,冷酷,細微,轉瞬即逝──卻深情。
  深情……只有在看著翔的時候,才阻擋不住地,流溢充滿他的眼睛。
  “翔,祝賀你──聽說純血的血族,一生只有一次愛情。”澤微笑,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一向安然冷靜的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情緒。
  健康的人類少年含笑看向自己的愛人,有點不好意思,心裡卻溢滿甜蜜。
  “哦,說起來他是應該對我負責的。”他鼓鼓腮幫,假意生氣,“假如不是他那么討厭,把我從人界抓來,我那裡會這么倒霉,差點死在這裡﹗”
  “啊,他把你抓來的嗎?”
  “是的,那時我才七歲,一個小孩子而已。”翔抱怨地道,看了看有點窘迫的侍衛長大人。
  “天,他那時就愛上你了嗎?”澤有點驚奇。
  這一下,默奈爾蒼白的臉終于有點泛紅了。禮貌地沖澤搖頭,他認真地回答︰“不,我想是在他十幾歲以後──我沒有戀童癖。”
  這一下,連翔也忍不住紅了臉,悄悄掐了一下他冰冷的指尖──這個一點幽默感也沒有的愛人啊﹗
  “你就在皇宮裡嗎?還是躲在外面?”澤忍不住自己強烈的好奇。
  “我一直就在他房間的暗室裡。”翔說,“他一直都知道你在我原來住的屋子裡挖地道呢,所以有悄悄地幫你掩護哦﹗”
  啊,是的﹗澤恍然,想起來前幾天后花園那看似無意的偶遇。
  “我是想讓他告訴你我的情況的,可是他太謹慎──就連菲克斯殿下也堅持要隱瞞。”抱怨地看看默奈爾,翔接著說,“所以他一直觀察著你的速度,好讓我們挖掘另外一條地道的速度剛好能趕上你。”
  “趕上我……?”澤黑漆漆的眸子裡,有點迷惘。
  “是啊,你難道不是想找一個好時機,從這裡逃離嗎?”神采飛揚的人類少年熱切地看著他,“就是這個時候,對不對?所有的吸血鬼幾乎都去觀看菲利陛下的成人禮了,沒人會注意這裡異常的波動,默奈爾的靈力能夠帶我們衝破結界,離開這裡﹗”
  靜靜地聽著他熱切的渴望語氣,澤的臉上,有種他們兩人都不懂的神情。
  “不……我從來沒有想過逃離這裡。”終于,他緩緩地說。
  “什麼﹗?”驚叫起來,翔張大嘴巴,“你用了五年的時間,一個人孤獨地挖通這條地道,難道不是為了逃離菲利陛下的掌握,到上面的世界去嗎?”
  拍拍頭,他想到了什麼︰“你在擔心你久病的父親吧?不要緊的,菲利陛下雖然殘忍,但是不會對人類的王作出什麼舉動──假如你父親知道你有機會脫離這裡,他一定會為你祝福﹗”
  “不,除了我的父親,這裡還有我的族人。”輕輕搖頭,澤溫潤的臉上浮起一個悲傷的笑容,“我不認為一個人離開這裡,會讓我感到真正的愉悅與安寧。”
  深深吸氣,他抬頭看著頭頂的圓穹,向往,熱切。這一刻,他眼中的光彩像極了一個純真的孩子︰“我只要看一看,你說過的陽光就好了。那令我充滿好奇……我很想知道,那樣的光芒照在身上,會不會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溫暖博大,讓人會感動得想哭泣。”
  驚訝無比地,翔不能置信地看著他。
  “翔,這裡,才是他的家鄉。”淡淡對著翔說道,默奈爾看著這個人類的王子,似乎比翔更能理解澤的心意。
  是啊,就像自己拼死也要回去上面的世界一樣,他……也無法舍棄這裡吧?
  終于鄭重地點點頭,翔抬頭看看那個結界︰“那么,讓我們再陪陪你。”
  他身邊的默奈爾猶豫了一下,心裡有個聲音在催促他立刻把翔送走,但是……他無奈地嘆口氣︰“好吧,我們可以再等待一小會──黎明前的最後一刻黑暗到來時,翔必須由我送出去。然後我會回來先躲避一下,而澤王子您,可以自己留在這裡等待迎接陽光。等您回去地道后,我再找時間將找時間掩蓋好你們的地道退場門。”
  “記得找機會偷偷告訴二殿下我還活──我一直很想念他。”翔微笑。
  三個人,都靜默了。
  無聲地等待著從那個圓形穹洞裡透出的光線越來越黑,三個人終于明白,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到了,離別的時刻就要到來。
  “你該走了。”簡短地說,默奈爾深深看著翔,“我不能在晨曦裡送你,記得出去后按照我們的約定,在約好的地方,等我。”
  “你一定要來。”翔輕輕說,看著他,不再掩飾眼中的不舍和眷戀。
  “一定。”他沉靜的吸血鬼愛人鄭重地承諾。
  “澤,再讓我抱抱你吧﹗”沒有征得他的同意,像五年前一樣忽然伸出手臂,翔輕輕把孤獨的人類王子抱在懷裡。
  那么孤獨,那么無助的澤啊,用了五年的時間,來看一眼他心中的陽光……腦海中想起默奈爾向他轉述的那些宮闈傳言,翔心裡一陣惻然。
  一陣巨大的,暴烈的狂風忽然席卷而來,瞬間,無形的空間波動把毫無準備的三個人震倒在地。
  肆虐而狂暴的波動,就好像要把這裡的空間扭曲再狠狠撕裂,一道鬼魅般的陰影從那波動中恍然現身,立在漆黑的血棺群中。
  那一口口血棺,裡面忽然涌動出無形的力量,似乎感受到吸血鬼之王的存在, 流動著,向著傲然站立的王者聚集。
  精美如同雕像的面容,冷酷陰沈的表情。三個人此刻寧願看見來自地獄的惡魔,也不願看見的人。
  菲利……此刻本應出現下萬人矚目的成人禮上的吸血鬼陛下﹗
  緩慢地邁著優雅的步伐,菲利一步步走向震驚的三個人,身后,漩渦般涌動不息的能量源源不斷向他身上一波波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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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撫向澤慘白的臉,菲利將渾身僵硬的他拉離了翔的懷抱。
  同時,手指狠狠抓住了他脖頸中的血靈寶石,用力一拽﹗
  沒有像以往那樣被灼傷,那顆血靈寶石的能量似乎被這裡巨大的吸血鬼保護能量壓制住了,黯淡地,被菲利遠遠地扔了出去。
  “澤,永遠別想離開……我不許。”他低聲道,眼中,是埋藏千年,滾燙炙熱的熔漿。
  從震驚中首先醒過來,默奈爾忽然緊緊抓住了翔,身形猛然拔高,翩然飛翔在空中,向著結界的退場門閃電般躍去﹗
  送走翔,趁著菲利還沒來得及注意﹗
  “不﹗……”在衝破結界的那一刻,翔忽然大聲叫起來,“放下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出去,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跑﹗沒有吸血鬼能追上你﹗”切牙將他向人界的所在推去,默奈爾低聲道。
  身后,一陣狂風忽然席卷到他的身后,帶著吸血鬼之王暴怒的氣息。重重的氣旋呼嘯在默奈爾身邊,夾雜著冰冷刺骨的無形尖錐。
  “留下那個人類。”菲利的聲音彷彿在很遠的地方,又彷彿近在他們的耳邊。
  咬切牙,侍衛長赫然回身,翻飛的手掌帶著巨大的氣流,向著菲利的掌風迎面重重拍去﹗
  “澎”地一聲巨響,氣流激蕩,四周陰森森的血棺被這兩股強大的能量撞擊地向旁邊散去,棺蓋橫飛,陰氣流淌。
  胸口一陣劇痛,默奈爾心裡苦笑︰吸血鬼之王的力量,果然就算他拼盡全力,也不是對手。
  用盡僅余的力氣重新飛向結界的退場門,他單掌把停在退場門邊緣的翔推上了地面。
  下方,靜靜站立的澤忽然撲上來,緊緊抱住了菲利的手臂和身體。
  “走﹗”兩個聲音,幾乎同時急切地響起。
  “不﹗菲利陛下會殺你們﹗”翔瘋狂地掙扎著,企圖回身撲向自己的愛人和朋友。
  “不,你留下來才會死﹗”急促地喝止他,默奈爾碧綠的深色眼眸異常堅定,“相信我,我不會死,我會按約定去找你。”
  “默奈爾……讓我留下來。”翔哽咽,“你說過的,我們要在一起。”
  “假如你不走,我就留在這裡,和你一起等待陽光的到來。”溫柔地宣佈自己的決定,默奈爾低低俯向翔的唇,短暫地印上一個甜美的吻。
  恍然間,人類少年的唇間有著奇怪的錯覺──吸血鬼愛人冰冷的嘴唇上,似乎有滾燙的,令他無法承受的溫度。
  翔眼前最後的景象,是默奈爾忽然向下急速摔了下去,像是被什麼恐怖的力量強行拉回了下面的世界。
  眼前,一片微亮的晨曦,淺淺的光線從地平線上透過來,映照著他腳下柔軟的茵茵草地。從小時候就久違的,綠色草地。

  終于把緊緊抱住自己的澤從身上甩開,菲利面色鐵青。
  假如不是顧及不要傷到他,那個人類也不會這樣輕易逃脫。他抱得那么緊──這也許是他唯一一次主動擁抱自己﹗想到這點,菲利幾乎想大笑出來。
  滿心的憤怒被全數發洩在眼前唯一能夠承受他怒火的人身上,“澎”的一聲,默奈爾被他重重摔回了結界下。
  尖利的手指冷冷插向了他的胸膛,面無表情的吸血鬼之王看著指尖下“咕嘟”急冒的鮮血。
  “該把你留在這裡等待陽光曝曬呢?還是該釘在桃木樁上,任由你的鮮血流干?我忠心的皇宮侍衛長大人?”
  輕輕喘息著,被他緊緊插進胸膛的吸血鬼看著自己胸口不斷涌出的血水。
  “陛下,看在我一向忠誠的份上,請仁慈些,讓我死在這裡。”他微微地笑,“我想看著翔離去的方向,體驗一下,他所渴望的陽光……照在身上的滋味。”
  沈默著,菲利看著一臉平靜的屬下。
  “不,你不會如愿。”他冷冷道,緩緩從他胸膛拔出了利器般的,血淋淋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身體,向著大殿外扔去。
  “把他送進大牢,等我有空,再好好審問。”他向著門外靜默的守衛侍衛吩咐。
  終于回過身,他似乎這才有空看著身邊慘無人色的澤。
  “該怎么懲罰你呢?我親愛的王子。”他溫柔地,用沾滿鮮血的手掌撫摸著他蒼白精美的臉龐。
  沒有回答,澤慢慢向后退去。
  “別退了,后面是一口血棺,那不會保護你。”殘忍地微笑,菲利在微微的晨曦中伸出手,彷彿在邀請,“來吧,陽光就要射進來了,我縱然強大到有抵御清早晨曦的能力,也不能久留在這裡。”
  陽光……
  絕望地向著身后急退,澤緊緊抓住了身后的棺材。
  “讓我……留下來,就一會。”他的牙齒打著顫,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絕望,“我沒有想逃走的,我只要看看陽光。”
  “只要一眼,一眼就好。”他看著菲利冷如冰塊的眼光,心裡的絕望越來越大,快要擊垮他,“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東西。”
  “不,你是個小騙子。我再也不要信你。”他溫柔地,輕聲地說,露出俊美迷人的微笑來。
  “不,不是的﹗我看過一眼,會死心地留在地下城裡,這裡是我的家,是我的族人居住的地方,是……”
  “閉嘴﹗”猛然欺身上前,菲利惡狠狠抓住他的手臂,“你沒有再對我撒謊的可能﹗”
  用力地無助搖頭,澤緊緊抱住身后的血棺,指甲摳進了濃濃的木材裡,被木屑刺得鮮血淋漓。
  “不,求你……”他終于啜泣著向菲利求懇,“我保證只是看一眼,你知道的……我沒辦法離開,那個退場門那么高,那么高……我根本飛不上去﹗”
  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殘酷的男人,他滿心最後的希翼︰“讓我看一眼,我會永遠服從你。做下人也好,做性奴也好,都可以。”
  是的,都可以﹗他在黑暗的地下,孤獨地挖了整整五年,只不過,為了換一個這樣的機會。
  一個人發呆的時候,被黑暗壓得喘不過來氣的時候,在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下忍受屈辱的時候,這是他唯一的期待,唯一的慰藉。
  無言地看著他,菲利的臉上,浮起不贊同的神情,彷佛這對于他來說,是件不值一提的可笑要求。
  “不。絕不行。”殘忍地搖頭,菲利平靜的微笑下,有著某種瘋狂的固執閃爍,“他們說,看到它以後,人類會再也無法忍受黑暗。”
  拉住澤的手臂,輕而易舉地,他把深深摳住棺木邊緣的手指一只只掰開,罔顧澤忽然激烈無比的掙扎。那比以往他遇見過的任何反抗都更加劇烈,可是又怎么樣呢?十倍的人類力氣在吸血鬼一族的眼中,也不過是可笑的兒戲。
  “不……不……”
  被他脫離微光中的結界退場門的時候,澤終于崩發出一聲讓菲利也不由自主皺起眉頭的,沉痛的絕望啜泣。
  大殿的門,轟然關閉。
  而那一刻,他們身后,來自人間的清晨陽光,金黃耀眼,從那個圓形的結界退場門無聲地撒進來,帶著讓人落淚的溫暖。


  第六章
  黑色的祭壇邊,一眾吸血鬼貴族們正面面相覷地等待。祭壇的木質刑架上,被縛了很久的人類少年已經十分疲憊,正不安地看著腳下圍觀的眾人,按理說那個儀式早該進行了不是嗎?
  從菲克斯的外衣口袋花邊裡悄悄探出頭,小田鼠艾爾小聲地抱怨︰“天,菲利殿下到底去了那裡?為什麼剛到祭壇邊,卻‘澎’的一聲忽然飛到空中,整個人都不見了?”
  “那裡是澎的一聲啊?”菲克斯白了他一眼,這樣侮辱血族的法術﹗“哥哥在施展很厲害的飛行魔法啊﹗”
  菲克斯想起了剛剛那個果然古怪的突發狀況。不知為什麼,看上去心神不寧的哥哥即將登上祭壇的時候,忽然轉動了手指上那顆血靈寶石,似乎在用它仔細確認一下什麼東西的位置。
  血靈寶石是有靈性的保護石,具有能探知同等級別寶石位置的能力。
  然後,他的臉上就出現了一種震驚到無法置信的表情,沒來得及和任何人交代,他的身形就帶著強大的靈力,消失在眾人的眼前。那一刻,氣流旋轉,火把盡熄,四周的空氣似乎都染上了發自他身上那種憤怒的情緒。
  心中一動,菲克斯想起了另一位擁有血靈寶石的人──也許只有他脖子上那顆碩大的寶石,才能被菲利手指上的王戒探知?
  就在這時,眼前令所有人大驚的一幕,證實了他的猜測。
  隱約風雲變幻,菲利陛下傲然的筆直身影帶著不容逼視的速度從天際飛來,深藍色的天鵝絨披風被空中的風吹得獵獵飄動,如同邪惡的神只。
  臨近的一霎,他暗色中顯得高碩無比的身形疾緩,穩穩地降臨在眾人圍繞的黑色祭壇上。
  他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一個人。
  與其說是抱著,不如說是禁錮來得更加貼切。
  人群中發出一陣低低的詫異輕呼,每個人都看清了那張蒼白美麗的臉是屬于誰。那不就是人類的王子澤,傳言中菲利陛下最寵愛的人類性奴嗎?
  “把澤王子綁上去,換下那個人。”輕描淡寫地,菲利陛下吐出讓所有觀禮的吸血鬼貴族都一驚的話語。
  菲利陛下是瘋了嗎?要知道六百年前人類的王曾經和吸血鬼一族的王者定下的那個契約,是明令禁止血族們傷害人類王族后裔的﹗免去跪拜,得到善待,不需捐血,更有權利拒絕被變成他們的同類﹗
  “陛下,您是不是改變一下主意?”穩重的皇宮老總管踏上一步,“他是……”
  “我知道他是誰,而且從沒像現下一般清楚﹗”厲聲打斷他的話,菲利轉眼看著因為懷中正昏迷著的那個人,“他是一個人類,對于陽光那種令人厭惡的東西有著天生眷戀,永遠都不會放棄追逐的人類﹗”
  威嚴轉身,他冷冷看著腳下一眾正在皺眉的伯爵和貴族︰“今天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改變主意──所以收起你們那副驚詫的嘴臉,那不能動搖我半分決心﹗”
  沒有人感覺不到菲利身上發出的某種冰冷到極致的氣息,那是吸血鬼之王發動了身上的所有法術和能量的徵兆。用強大的力量暗示著他的決心,斷絕了所有被阻止的可能,菲利轉頭向身邊的侍衛冷冷揮手。
  很快地,昏迷中的人類王子被縛在了刑架上,恰到好處地束縛住他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足踝。
  在即將到來的儀式中,不可避免地將有極其痛苦的時刻,所以這種適當的束縛其實是為了避免被吸血的人類在不能忍受的痛楚中,弄傷自己。
  被換下的少年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臉上有淒然怨恨的神情。被縛在那個祭壇上的,一分鐘以前還是自己,但是現下,換了他們人類的王子。
  可是……看看祭壇上昏迷著的絕美王子,他心裡掠過深深的苦澀︰是的,那才是最適合被縛在上面的人。
  低低垂下頭去的澤,終于慢慢地甦醒,抬起頭。一頭黑發在剛剛的掙扎中早已散落,凌亂地披在他半裸的、象牙般潔白的肩頭。
  彷彿一時弄不懂自己所處的境地,他漆黑的眼睛,茫然地望瞭望祭壇下面的人群,才緩緩地看向自己的身體。
  特製的小牛皮繩索柔韌而有光澤,捆住了他絲毫不能動彈的修長四肢。脖頸處,也有最柔軟的牛皮項圈固定了他柔弱的脖子,強迫他露出毫無瑕疵的,純淨的肌膚。
  稍微轉動一下,都不可以。
  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終于明白了這些刑具的意義。
  身前,黑色的陰影罩住了他。菲利英俊得幾近邪惡的臉龐上,預示著他今天冷酷的心意。
  “準備好了嗎?澤?”他俯下體來,彷彿是給他一個體貼的安慰,輕輕吻上了澤的嘴唇。
  深刻優雅的深鼻凹目,襯著澤圓潤精致的東方面容,說不出的和諧誘惑,祭壇下的吸血鬼們都短暫地停住了呼吸。
  假如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的吸引力能比得上鮮血,那一定是血族們天生迷戀的美麗。
  猛然掙扎起來,澤瘋狂地躲避著他溫柔的吻。
  纖細的脖頸被緊窒的項圈勒出了淡淡的血痕,有種衝擊視線的凌虐美,刺激著圍觀的眾人。一陣輕輕吞咽口水的聲音,就連見慣美色的貴族們,也忍不住涌起期待的迫切情緒。
  很快,澤的掙扎被菲利阻止了。
  停下了完全無用的掙扎,面前的人類王子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菲利。冰冷,絕望,無助,消失了菲利見慣的柔弱順從,倔強得像是上帝拿來展示的受難天使,不肯吐出一個字。
  “你也知道,今天無論怎么哭泣求饒,也無法逃避么?”輕柔地向下吻著他脖子上的傷痕,菲利舌尖流連在血漬上。
  “……”柔和的唇,緊緊抿著。
  “怎么,真的一點也不肯懇求我嗎?”菲利低低嘆息,“我喜歡你的呻吟和示弱,那很美。”
  “菲利……?”澤柔和清亮的聲音,終于輕輕吐出他的名字。
  “怎么?”菲利挑眉,深沉回應他的目光。
  “剛才,我曾那樣卑微地求過你……我保證,從現下起,你再也聽不到它們。”他輕聲說,眼中有種明澈的驕傲。
  菲利久久凝望他的祭禮,幽深的藍色眸子中光芒閃爍,嗜血的、堅決的光。
  天知道,他等待這個時刻已經等待了多久﹗五年,十年,還是從更小的幼時開始?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很多年前那個月色如水的夜晚,他看著還是孩童的澤,心中就如現下一樣,涌起想要深深咬穿他喉管的慾望﹗
  是的,那血液一定甜蜜香醇,叫人滿足地想要落淚﹗像是年份久遠的紅酒,混合著處子的芳香,夾雜著受虐的氣息,鮮活,有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吸干他的血,每一分每一滴﹗看著他如同絕美孤獨的天鵝,在自己的利齒下從掙扎變得頹然無力。然後在瀕死的一刻,接受血族最珍貴的初擁和反哺,喝下他恩賜的、珍貴的王者之血,重新獲得可以和他媲美的悠長生命,從今以後,再不要去想從他身邊逃離,去看什麼可笑、邪惡的陽光﹗
  再也抑止不住自己強烈到令人顫抖的慾望,強大的吸血鬼之王唇間雪亮的獠牙終于幽然閃現,微微顫抖地,向著澤的脖頸大動脈上,咬了下去﹗
  尖銳的刺痛,從澤的脖頸中深深傳來,襲遍身心。莫名的屈辱和不甘抓緊了他,他向另一側大幅度偏過頭去,頸上的皮項圈卻由於掙扎而越來越緊,緊緊貼在肌膚上,溫柔而殘忍地桎梏著他,迫使他慢慢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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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死咬住慘無血色的唇,他閉上了絕望的眼睛。
  痛楚后,很快是冰冷。溫熱的血液從他潔白的高傲脖頸上的傷口 流出來,耳邊,恍惚地聽到鮮血被吸食,婉轉嗚咽的聲音。
  隨著血液流淌,好像有絲絲冰雪從脖頸中的傷口灌進來,慢慢擴散到四肢五骸,逼近漸漸冰凍的心房。
  就要被吸干血液了嗎?……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他恍然地想。
  意識開始漂浮,疼痛開始遠去。
  默默鬆開了緊攥的手掌,澤陷入慢慢的昏迷,緊繃的足尖和手腕,也緩緩地無力垂下,像是世間最美麗的一場絕殤。
  四周的觀禮人群靜靜觀看著這令血族驚嘆的美景,沒有人發出煞風景的聲音。
  不知什麼時候起,受到這淒美旖旎的氣氛引誘,帶著人類奴隸的吸血鬼貴族們,悄然挽過身邊少年或少女柔軟溫暖的身體,和台上一樣,開始興奮飢渴地吸食著令他們為之瘋狂的鮮血。撩牙閃亮,血腥誘人,美麗的奴隸,沸騰的狂歡﹗
  純黑的祭壇上,殘忍的祭禮仍在繼續。而台下,卻已經是貴族們興奮又歡暢的海洋。
  迷醉地舔舐著澤那光滑得有如細膩瓷器的肌膚,菲利終于感到了唇齒間漸漸乾涸的跡象。
  再用力地吮吸,再飢渴地啃咬,都已無法再吸取到源源不斷的血流。慢慢起身,他鮮豔的唇離開了澤的脖頸。沒有他的扶持,那驕傲的頭顱很快便飛快垂下,綿軟無力。
  我的王子,準備好了嗎?
  深深向著自己的手腕咬了下去,湊到澤蒼白的唇邊,看著尊貴的王者之血流向他微微張開的嘴巴,菲利的臉上,露出狂熱的表情。
  彷彿自己有生命,那妖異的血族之血,一滴不漏地流進了澤的嘴裡。
  渾身的冰冷被這灼熱的鮮血倒灌進幾乎乾涸的血管,昏迷的澤很快睜開了眼睛。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困惑,他的眼睛,泛著迷亂和慾望。
  沒辦法抵抗反哺過程中巨大的血族本能,鮮血的誘惑是那么不可抗拒﹗他的喉嚨,發出一聲低啞的呻吟,向著面前菲利血淋淋的手腕,不由自主俯上唇去……脖頸被皮圈鎖著,他焦急地抬頭,幾乎是無意識地,乞求看著那能掌握項圈的主人。
  悠然劃斷他脖頸中的頸圈,菲利抬臂的動作優美如舞蹈,有力如狩獵。
  “來吧,讓我們一起以血液永生……”溫柔如情人間的低喃,是魔鬼最邪惡也最甜美的蹇語。響在澤的耳邊,如同驚雷。
  就要主動湊上去的唇,停在方寸間,不再前進。
  詫異地等待著,菲利看著澤那慢慢昂起的頭。
  望著那漸漸散去迷惘的眸子,他忽然笑了︰“澤,從來沒有一個人類能在初擁時,抵抗血液的誘惑。”
  “……我想試試,我可不可以。”微微嘆息,澤那清明的眸子,閃爍微弱的、黑曜石的鑽石之光。
  不言語了,菲利溫柔的目光變成冷酷。淡淡一笑,他貪婪地看著他的臉。
  天知道,他是多么愛看他這副不自量力的模樣,脆弱混和著堅強,倔強混著無助﹗美麗得想讓人狠狠征服,再打破他那種莫名其妙的愚蠢和堅持﹗
  “澤──撐不住的時候,告訴我。”他溫和地說。
  每個剛剛被變成他們的同類的人類,都會有這么短暫的掙扎,這不奇怪,也很合情理。──所以他並不在意讓澤微微體驗一下血族抗拒本能的感覺。
  打破他自己剛剛說過的,不再懇求的誓言,該是多么有趣。
  靜默。在祭壇上對抗中的奇特靜默。
  台下的吸血鬼們沈浸在各自的血之狂歡裡,沒人注意到台上這短暫的儀式停頓。
  只有皇族的二皇子菲克斯,靜靜仰著頭,無聲地看著台上陰沈屹立的哥哥,和記憶裡那個溫順恬靜的人類王子。
  有什麼不對了,他悄悄想,在心裡黯然喟嘆。
  這就是他們血族的愛情嗎?會不會有一天,他也會愛上一個不願意變成血族的人類?假如真的有這一天,他是會和哥哥一樣,還是遠遠地離開?
  彷彿是很短,又彷佛已經過了幾個世紀。
  看著澤已經被皮繩索勒出深深血痕的手腕和痛苦到扭曲的臉龐,菲利的臉色,已經從一開始的胸有成竹,變得難看之極。
  多久了﹗?他真的以為靠著人類那點可笑的毅力,就可以抵抗血族初擁中對吸食鮮血的本能?
  猛然發出一陣激烈的掙扎,澤慢慢偏向他流著鮮血的手腕的頭,再次轉了過去﹗輕輕地喘息著,他緊緊咬住的下唇已經破損。身體裡再沒有可供流淌的血液了,那傷口蒼白得像是快要凋零的白色櫻花。
  沒有時間了﹗
  猛然撲上去,菲利把他的下巴扭過來,失控地叫︰“你知不知道你已經錯過了上天堂和下地獄的時機?再不接受反哺,你會萬劫不複,魂飛魄散﹗”
  慢慢睜眼,澤失去焦距的眼睛,最後看了他一眼,有點譏諷,有點痛恨,還有點他不懂的複雜情緒。
  震驚地了解了他的心思,菲利的心裡一陣驚懼︰他想死去,即使灰飛煙滅也在所不借﹗
  “澤,想我滿足你的心愿嗎?那不難。”他放開緊攥住他下巴的手指,輕聲問。
  “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讓你死去。”他微笑,提出誘惑的條件,“我很想知道這么久以來,你到底有沒有一點點愛過我?”
  怔怔望著他,似乎被他的許諾誘惑了,澤的眼睛裡有了一點神采。
  “說了實話,就放棄……把我變成吸血鬼嗎?”
  “是的。”
  有點恍惚,澤美麗的眼睛裡,有散焦時的失神,幼時的一副畫面忽然悠然浮現,有如遠古的記憶。
  “也許有吧……”他微微地笑,“在我小時候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是那么漂亮那么神氣,我很喜歡你……”
  靜靜注視他,菲利輕輕捉住他的下巴,手上的勁道越來越大。
  “澤,我是騙你的。”他的聲音無比溫柔。
  “什麼?……”澤的眼神迷惘。
  “我絕不會讓你死。”說完這幾個字,他忽然用盡力氣,捏開了澤的下頷骨,把流血的手腕傷口貼緊了他的嘴巴,死死的。
  “嗚﹗”澤烏黑的眼睛瞪大了,如同即將被屠的純良麋鹿,發出叫人不忍目睹的哀光。鮮紅的血像歡快的小溪,爭先恐后地流入他的口中,沖向喉嚨,灌進了他的腹中。
  為什麼吸血鬼們的身體一向冰冷,而他們的血,卻和人類一樣,也是溫暖的呢?
  被激憤和絕望衝擊到昏迷前,澤腦海中,剩下這唯一的困惑……
  悄悄從菲克斯的口袋裡鑽出來,小田鼠艾爾的身體還有點微微發抖──天,剛剛忍不住鑽出來看到的那一幕,差點沒把它脆弱的小心臟嚇地停止跳動﹗
  身邊就是一個吸血鬼貴族在抱著嬌柔的人類少女,尖利的撩牙深深刺進了那個女孩子的喉管,只看了一眼,艾爾就尖叫了一聲,飛快逃回了菲克斯深而溫暖的口袋。好不容易四周漸漸靜下來,他這才敢戰戰兢兢重新露出頭。
  菲克斯正靜靜站在原地,臉上有種悲傷的神情。
  四周的人群已經散去,祭壇上的哥哥早已劃斷了束縛澤的繩索,橫抱起那個綿軟無助的軀體翩然離去,只有祭壇上斑斑點點的血跡見証著剛剛發生過的死去,與重生。
  “菲克斯殿下,我們趁著這個時候,偷偷逃出去,到人界玩吧。”爬上他清瘦的肩頭,艾爾小心翼翼地說。
  彷彿從悲傷和迷惘中甦醒過來,菲克斯怔然看著它。
  “艾爾,你說──人界的人類都像澤一樣,對我們吸血鬼唯恐避之不及嗎?”
  “不,不會的,你那么善良又好心,遇見你的人都會喜歡你的。”小田鼠眨眨眼,嘟囔道。
  想了想,它補充了一句︰“只要你別忍不住在飢餓時,露出你的牙。”
  “可是,我聽說,人界有很多專門對付我們血族的吸血鬼獵人。”沮喪地回想著宮廷魔法教師灌輸的恐嚇,他打了個冷顫,“他們以殺死我們為樂,他們深知一切對付吸血鬼的法術,銀刀、十字架──還有讓我們覺得噁心的大蒜汁什麼的。”
  “可是,那樣的人類很少的,不是嗎?”小田鼠熱切地勸他,“你難道不想看看人界那些有趣的事,比如美麗的煙花,霓虹,還有各種各樣的電燈?我聽有很多人類私下裡偷偷傳說,那些東西比地下城裡的燭光和油燈好看得多﹗”
  “哦……”眼睛一亮,菲克斯終于微微一笑,“──再過半天時間,就是人間的黃昏了。
  那就等一陣,我們就偷跑到結界退場門那兒去吧﹗”
  ……
  站在皇族和貴族們才知道的那處血棺重地,菲克斯一陣驚訝。
  往常守衛在這裡的那些侍衛呢?怎么完全不見了蹤影?
  悄然推開那間大殿的濃重木門,他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一向排列的整整齊齊的血棺群偏離了行列,四散著東倒西歪。
  這裡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困惑的眼光,忽然被角落裡的一點微紅吸引了過去。
  走過去,他彎下腰,慢慢撿起了那顆在暗夜裡發著慘紅的圓形石頭──那是一顆血靈寶石,人類的王子澤的脖子上,從小就時刻不離身的那顆﹗菲克斯很快認了出來。
  心中一動,他忽然想起了剛才的情形。
  腦海中有什麼東西清晰了,他暗暗嘆息。就在剛才的祭禮前嗎?澤曾經到過這裡﹗所以哥哥會那樣暴怒,會急匆匆地從成人禮上飛離,前來阻止。
  輕輕撫摸著那顆血靈寶石,他小心地捧在手心。也許他該把它送還給澤,畢竟,那是他的守護寶石。
  “艾爾,你等等,我回去一趟皇宮。”他說。
  剛剛走到門邊,令人驚訝無比的事,忽然發生了﹗
  緩緩升起,那顆血靈寶石從他手心漂浮起來。散發出淒艷的光芒,它忽然向著空中飛去。
  愕然追上幾步,菲克斯和小田鼠都張大了嘴巴。
  一旦出了那間血棺群眾的大殿,脫離了濃重的陰寒之氣壓制,那顆血靈寶石耀眼而淒厲的血紅之光重新展現,盤旋著,向著皇宮的方向急速飛去。
  “它怎么了?”小田鼠艾爾小心地問。
  “那是有靈性的寶石,它一定知道……他的主人已經受難了。”
  那顆寶石飛向的方向,是澤現下所在的皇宮。希望它能做點什麼,最起碼,可以幫助剛變成血族的澤,感到一點熟悉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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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立看著那顆血靈寶石消失在夜空,菲克斯轉身來到結界的退場門。
  圓形的結界退場門呈現出一片黑色,那代表著外面的人界已經到了夜晚,吸血鬼可以肆意飛行活動的時間。
  縱身一躍,飛向了那片陌生的天空,菲克斯感到了一陣清涼的微風,從外面的世界撲面而來……


  第七章
  澤是在一陣陣身體的搖晃和下體的疼痛中甦醒的。
  再熟悉不過的場景,菲利的寢宮。不知多少次,他柔順地趴在這裡,忍受著菲利興致盎然的調教和戲辱,唯一不同的是──現下,那個令他忍受那些的原因已經愴然碎裂了,再也回不來了。
  對了,還有些不同。
  以往從沒被真正進入過的地方,正在被溫柔卻堅決地開發著。
  每次被傳進宮裡進行那些羞辱不堪的身體接觸,菲利都一直沒有突破的界限,這一刻,被無情地攻破。
  不知這樣的侵犯已經進行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身體,正無力地垂在床沿,被火熱堅硬的器官從后方持續地頂動。
  不用思考,也知道在身上正發生的行為意味著什麼。
  在他甦醒的第一秒,背后的人已經敏銳地覺察到了他微微的掙扎。
  “歡迎醒來,澤。”
  不是色情的挑逗或者羞辱,是溫柔的歡迎詞。
  歡迎他終于進入異族的世界,被殘忍脫去人類的外衣。
  細細戰栗起來,菲利身下的澤沒有回應,也沒有像菲利猜測地那樣掙扎,只是無聲地將泛出血族的蒼白的臉,深深埋在了身下的錦緞被褥裡。
  僅僅過了那么一霎,他就猛然發力,向后面的菲利,狠狠踢去﹗
  “啊﹗”小聲痛叫了一聲,菲利抱著被踢得疼痛不堪的小腿,翻身從他身上滾落。
  可原本因為澤的昏迷而顯得索然的性事,卻意外地,因為澤的反抗,而忽然變得亢奮。
  切牙狂撲上去,他再次用力將正要逃離的澤壓緊了,對準那裸露著的小穴狠狠衝撞進去﹗
  “滾開﹗”啞著嗓子,澤嘶叫。
  “不可能﹗”菲利用同樣嘶啞的聲音回應。
  隱忍了多年的激情和慾望,逼得他快要發瘋,是的,他早就為身下的這個人而發瘋了,不止一次,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為什麼,會任由自己和澤做著再親密不過的接觸,卻總是忍不下心,將他霸佔得更加徹底﹗
  怕他會徹底地恨上自己,怕他再也不願敞開真心,所以他才一再忍耐,直到這個鐵石心腸的人終于醞釀那樣一個驚人的計畫,要絕情地永遠逃離,逃到那個他們血族不能融入的世界去﹗
  瘋狂地在那個又緊窒又甜美的小穴中衝撞,他確定自己一直有著把這個人揉成碎片,折磨到苦苦哀求,徹底不能再動彈一分一毫的慾望﹗
  是的,把他柔軟堅實的腰肢做到折斷,把那個排斥著他的性器的地方蹂躪到充血擴張,讓他清楚地了解他只能屬于他的認知﹗
  “逃走?你永遠也別想,也不能﹗”菲利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無意中把這句心裡的話狠狠念了出來,一遍又一遍。
  終于釋放在澤體內的時候,菲利沉沉喘息。
  就著下體相連的姿勢,他攔腰抱起癱軟的澤,把他拖向床的中心。
  再次把依舊堅挺的灼熱擠進那微微透著紅腫的后穴,他沒有急于抽動。
  輕輕擦去澤緊閉眼角的一滴淚水,他低沈的聲音沒有因為看到淚水而憐惜︰“澤,讓我們把這些年延誤的……一次補清。”
  像是明白今后的命運,澤咬死嘴唇,沒有吐出一個字。
  分開澤修長筆直的雙腿,菲利痴迷地將釋放了的堅挺淺淺抽出一半,看著兩人緊密相連的密處。渴望這樣進入已經太久太久,以至於真的感覺到那火熱抽搐的包圍的這一刻,有種不真實在的戰栗,是幸福還是疼痛,他幾乎失去辨別的能力。
  不要緊,他有無比漫長的時間可以確定。
  就像這地下王城裡永遠不會落下的月亮,就像這無休無止的美麗黑夜。
  當菲利惡意地忽然將碩大的性器再次頂向他體內深處時,澤終于像一條被打撈上水面的魚,細不可聞地叫了一聲,喑啞壓抑,卻讓菲利差點不能自控。
  體內敏感的一點,被重重摩擦了,麻痒酥軟的感覺傳上脊椎,被閃電擊中般淋漓。
  “澤,我會讓你滿意。”
  “……”澤緊緊閉著眼睛,不讓自己再發出任何聲音,彷彿這是他最後的堅持。是啊,除了這個,他還能堅持什麼呢?所有他堅持的,都被無情碾碎了,成了碎片,成了泡影。
  被眼前這個殘忍霸道的男人。
  身體裡火熱的內部被反覆侵犯,那帶來快感的一點更是被反覆折磨積壓,折磨得他快要崩潰。用盡力氣忍住呻吟……這耗費了他更多的精力,被快速惡意摩擦的地方,達到燃點般,有種灼燒的錯覺。
  忍無可忍地,他忽然死死向床柱伸出手去,緊緊抓住了兩邊的柱子。微微張著眼睛,他終于將快要渙散的眼光停留在菲利的身上。
  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他的注視,菲利抬起頭。似乎有一霎的窒息,他清晰看見澤失神的目光,依然隱約露出的譏諷,既不投入,也不快樂,卻有點傲然的樣子。
  這個發現讓菲利有種忿然,緊緊抓著澤抓住床柱的手腕,他試著把那雙纖細的手腕拉向自己。可一直沈默的澤,卻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對抗。
  皺皺眉,菲利放棄了用力撕扯他的手,改做把他的小臂固定在頭頂,狠狠壓在他身上,將他顫巍巍挺立著的器官,壓向他平坦的小腹。
  有種不甘和發狠的情緒開始彌漫,他用力舔著他的胸口,咬住那細小的突起,用舌頭百般逗弄。
  下體持續有力的抽送,頂得澤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氣。
  既然不願讓我握你的手,那么就握住這裡吧﹗
  他惡劣地掰開澤已經半敞的雙腿,把自己堅硬的性器深埋進去的同時,用他修剪得整齊優雅的手指握緊了澤的慾望,上下地,快速套弄。
  就算隨著他力度的加大,澤依舊抵死不發出一聲呻吟喊叫,可小腹上的昂揚已經到了頂點。
  抽搐著,澤的身體緊緊繃直了,白色的體液迸發在他平坦光滑的小腹上,濡濕了一片。
  “身體總是先于意志。”看著他緋紅酡然,卻慘然羞愧的臉,菲利輕輕低語,帶著微微的得意。
  ……
  從失神中緩過來,澤唇邊露出他不熟悉的嘲諷笑容。
  “……可是意志卻比身體忠實。”慢慢卻清晰地,他吐出一句。
  無言地看著澤,菲利憤怒地看著眼前忽然強硬起來的澤。
  是的,強硬﹗就算是剛剛被高潮折磨到痙攣未停,就算是被他的持續頂動侵犯得完全癱軟,可以前眼裡的柔順卻完全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與那柔弱無助的身體毫不相稱的強硬﹗
  就是那種再沒了顧忌,所以變得無畏的強硬。
  僅僅是身體的屈服,也很好。冷冷一笑,菲利下腹猛然重新火熱無比。大大分開澤的腿,一直分到不可思議的角度,他狠狠地擺動堅實有力的腰,用從沒有過的力度重重戳刺進那緊窒的甬道裡。
  幾乎頂到了從沒到達過的深度,那嶄新的快感燒著了他,而身下的人眼中的冷漠和驕傲被這一下撞擊終于擊沉,沈入情慾下的濕潤。
  是的,這樣才好。什麼意志什麼精神,在情慾的面前,都不堪一擊﹗
  沉醉在征服的假相裡,菲利越發投入,動著腰反覆大力戳刺。
  一下下的撞擊裡,澤始終啞著嗓子,不肯發出軟弱或者示弱的呻吟。
  可是身體裡那種電擊般的感覺,在猛烈的抽插下,越來越強烈,終于積攢到了令他再也無法忍受的境地。
  已經不知爆發了幾次,只知道小腹上早已淋漓濕潤,而菲利,卻似乎永遠沒有止境。
  “啊﹗”終于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他劇烈地顫抖。腰快要折斷了,被進出著的地方已經從疼痛到酥痒再到麻木。
  再這樣下去,已經被折磨得再也射不出來的地方,會丟臉地失禁吧?可是,就算真的被羞辱到那樣的境地,身上的這個人,也不會放過他吧?
  絕望地微弱掙扎著,他茫無到達站用力推著菲利,發覺沒有一點用處后,改成劃動手臂,似乎想向著未知的地方逃去。
  逃去那裡呢?……無論是身體,還是意志,他都已經無處可逃。
  眼前似乎掠過很模糊的金色光線,身體猛然放鬆了。他茫然地想起,這眼前閃過的金色,是他心中揣想過千百遍,卻從沒真正見過的陽光。
  可那已經成了再也不能接觸的東西。
  “澤,別逃了。別逃了……”遙遠的地方,有熟悉的聲音一遍遍重複,溫柔堅持,也殘忍。聲音主人的深藍色眸子裡,一閃而過的光,像極了痛楚。
  ◆◇◆
  從昏昏沉沉中恢復了知覺的時候,澤迷糊地感覺到,身下一片清爽,乾燥整潔的褥單散發著淡淡香氣。
  那是熏衣草和東方檀香的混合氣息。他怔怔地想著,忽然變得敏銳的鼻子,辨別著著以往沒注意過的細節。
  很快,別的事情逼迫他把游離的思緒轉移。
  菲利的唇吻上了他的。與以往不同,那唇齒間傳來溫暖的溫度。那是因為自己的體溫,已經和所有的吸血鬼一樣,變得冰冷了,所以反而不覺得涼意了么?
  他心如死水地,任憑菲利糾纏的舌伸進口中,戀戀不舍地舔舐。靈活得像是小小的蛇,掃過每一寸牙床,掃過每一顆牙齒。
  口中,一種怪異的疼痛越來越頻繁,有什麼東西正蠢蠢欲動地,從排列整齊的牙齒間,好奇似的,往外鑽。
  菲利敏感的舌尖,聰明地發覺了異常。
  微微一笑,他欣慰地,用自己尖尖的獠牙,時輕時重地挑逗著那兩顆剛剛現出雛形的獠牙。
  “澤,這是你的新身分標記。”
  沒有回應,身下的俊美青年漠然合上失血的嘴唇。
  這就是血族的本能,沒人教導,已經知道怎么藏起自己的牙齒。
  微微笑了,菲利俯下體去,企圖撬開那緊閉的嘴︰“別藏起來,你該學著早點適應它們。”
  忽然狠狠張口,澤用自己新生的牙齒咬住了菲利正在挑逗肆虐的舌,血腥的味道立刻彌漫出來,冷冷看著他,澤眼中有強硬憤怒的意味。
  並沒有大怒,菲利笑著看著他,居然把流血的舌頭更深地伸進他的嘴裡“這么快你就喜歡咬人了?真是讓我驚喜。”他俊逸邪惡的表情有種蠱惑的危險,“血液的味道好嗎?是不是很讓人興奮?”
  不用他提醒,澤已經震驚地發覺,自己的口中充滿了甜香而誘人的味道。和以往嘗到美食的感覺完全不同,這樣感到醇美,明顯是發自本能的內心。
  猛地推開菲利,他呸地吐退場門腔裡的汁水──那不是記憶中血液的味道,而是堪比美酒甘泉般芳香馥郁﹗
  忽然向后倒去,澤搗住了自己的嘴巴──那兩支獠牙,已經被新鮮血液的味道引誘出來,不受控制,彷彿自己有生命,閃著幽幽的象牙光澤,因為得不到滋潤,而變得無比疼痛。
  “別害怕。剛剛變身的前幾天,你會特別渴望血液,所以,獠牙會時不時不受控制地伸出來。”他笑得令澤想撲過去,撕碎那俊美的笑容,“它們總是這樣頑皮。”
  翻身下床,他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聲傳到室外。
  幾乎是立刻,早已準備好的玻璃容器被送了進來。鮮紅的血液,泛著誘人的血色,香氣雖然不夠醇美,卻也足夠誘人。
  “這不是人的血液,只是動物的。”溫言相勸,菲利輕輕掰過他清瘦的臉頰,把琉璃杯湊到他的口邊。
  假如要讓他接受最甜美的人類的血,也不是今天。現下嘛,就從動物的血開始好了。
  忽然睜開眼睛,澤看著眼前精致的,形狀優美的高腳酒杯。多么美麗的顏色……多么香甜的氣息。
  明明是同一種東西,現下聞在鼻中只余醇美,沒有了血腥之氣。
  靜靜等著,菲利等到的,是澤忽然用盡力氣,把酒杯砸在地上。縱然有濃濃的地毯,那酒杯還是沒能避免碎裂的悲慘命運。
  冷冷看著他,澤的眼光又浮現那種讓菲利不適的強硬。沒等這強硬成形,很快有別的代替了它──顫抖著,澤的喉結開始痛楚地滾動。渾身被什麼衝動煎熬著,促使他向著血液的方向撲去──沒有祭壇上那束縛的阻礙,這場和自己的戰爭尤其慘烈。
  就在身處火燒冰雪反覆煎熬的時刻,嘴邊,有什麼遞了過來。
  “不願喝那個嗎?那這個呢?”
  愕然張開眼,澤看著眼前結實的手臂,淡青色的血管在那只手臂上清晰可見,腕間,被他吸食過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但是卻沒有包紮。
  猛然張開嘴,澤向著菲利的手腕咬去,狠狠的,重重地……毫不容情,他尖利的獠牙 磨著菲利新鮮的傷口,直到看見那片肌膚已經血肉模糊。
  一動不動,看著自己的手腕上的傷口,菲利低下頭,用另一只手慢慢抱住了大力吮吸著的澤,撫摸著他柔軟黑亮的頭髮。
  “澤,恨我嗎?那么給你一個機會選擇。”他嘴角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如同看著發脾氣的情人,“我就在這裡,絕不會躲──”
  你可以吸干我的血,或者,從今天起,安心接受你的新身分。
  這樣的話並不需要說出來,聰明敏銳如澤,當然應該知道他的深意。
  身體彷彿有剎那僵硬,果然,澤輕輕一顫。
  口中凶狠的吮吸停住了,澤靜默地俯在他的傷口上,不動也不繼續。
  “你下不了口的。”菲利溫柔地伏在他耳邊輕輕宣判,吻上小巧潤澤的耳垂。並不在意腕邊的澤沒有任何回應,他繼續柔聲地,一個人自言自語著。
  “還是不甘心的話,以後每天……就用我的血來喂你好不好?我喜歡你咬著我的感覺,那雖然有些疼痛,但是,能讓我感覺到,你是離我如此之近。”他把另一只手腕伸到澤面前,輕輕 磨,皺眉想了想,終于確定,“是的,你總是想逃得遠遠的,逃到天邊,逃到我不能追隨的地方去……就算是現下,也要我把手腕伸過去,你才肯狠狠咬上一口。”
  “澤,我們在一起已經十幾年了,除了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次,你笑著把手伸過來摸著我的臉……你再也沒有主動接近過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寂靜的夜色讓人變得軟弱,強大的吸血鬼之王的聲音,在這微涼的夜裡,竟然帶著沉沉的孤寂。
  伏在他腕邊的人類青年,不,是新生的血族,在皇宮忽明忽暗的燭光裡,切牙扭開了頭。
  ◆◇◆
  半開的窗前,忽然有什麼猛然一亮。紅色的一團光芒,裹著一塊寶石盤旋飛在窗前,似乎有靈性似的,它直直地繞過那扇透明的玻璃窗,飛進了室內。
  驚訝地看著那塊寶石,抬頭觀看的兩個人都認出了它──那是在澤的脖子上一直掛著的那顆,在那個血棺重地裡被血族守護棺群的靈力壓制住,從而被菲利一把扯下,扔到地上﹗
  怔怔起身,澤走到窗前。伸出手去,他眼睛裡閃著微弱的光亮。是我,我是澤,你的主人。
  可是那顆血紅的寶石卻猶豫著,半天都不落下來。
  “瞧,那是你的守護石,可是它已經認不出你了。”菲利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后,聲音不見了溫柔,又有了絲邪惡,“它認識和記得的,是人類,不是一個吸血鬼。”
  就在這個時候,那顆寶石卻終于慢慢地落下了,輕輕停在了澤敞開的手心,渾身的光芒熄滅了,看上去,不過是一顆完全無害的小小寶石。
  皺了皺眉,菲利有點詫異︰“看來它還記得你的味道。甚至為了怕傷害你,它自動收斂了對抗血族的靈力。”
  “所以,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會背叛。”澤回頭看著他,攥緊了那顆從出生之日起就跟著他的寶石,冷冷地道。
  他的口氣變了。不再是以往那恭敬順從的溫柔。
  終于確定了這一點時,菲利微微笑了起來,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新同類。
  ◆◇◆
  地下王城專門關押血族重犯的地牢裡,陰暗空冷。
  人類的賤民犯罪時,往往會被隨便獎賞給一個吸血鬼,可是懲罰血族,卻是一件要慎重得多的事。“殺親”一直是血族禁忌的戒條,假如不是犯了不赦的重罪,一般很少有人被關進這裡。
  “匡當”一聲,沉重的牢門被打開了,火光一閃,牆壁上經久不亮的壁燈一盞盞點了起來,熊熊的火焰照耀著地牢裡佇立的刑架。
  高碩的黑色影子映在牆壁上,菲利陛下擺手讓隨從的侍衛出去。
  慢慢走到刑架前,他冷冷看著被鎖住手腕高高吊起的吸血鬼,昏迷著的皇宮侍衛長,默奈爾。
  他的臉色慘白得嚇人,一動不動地,似乎被什麼正一點點剝奪了生命力。胸口被菲利抓傷的血洞依舊狼藉,看來,在結界被菲利打中的一掌,給了他很嚴重的傷害,以至於甚至不能動用血族優異的自我療傷能力。
  要不是被繩索縛住身體吊起來,看上去,總是永遠筆直身體的侍衛長就要倒在地上,再也不能醒來的樣子。
  冷冷拉住鎖鏈輕晃一下,很快,昏迷中的侍衛長被腕上鑽心的痛楚弄醒。
  慢慢睜開了眼睛,他虛弱地叫道︰“陛下……”
  輕蔑地哼了一聲,菲利傲慢的幽藍眸子浮現冷酷︰“你不配這么叫我,自從你背叛的那一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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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地看著他,一向以忠誠深得血族贊譽的侍衛長眼中並沒有羞愧。
  “是的,我背叛了您。為此我心甘情願得到應得的懲罰。”他慘白灰敗的臉上安靜從容。
  菲利忽然確定,他真的很討厭看到默奈爾這副樣子,這讓他有種說不出的不安與妒忌。
  “一個人類的賤民,居然能讓一個優秀的血族喪失了心性,這真是令人覺得遺憾又滑稽。”他冷笑,想起默奈爾拼死將那個人類少年推向人界的樣子──他就是那么迫切而心甘情願,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接下來自己會得到怎樣殘酷的待遇﹗
  靜靜地看著他,默奈爾恭敬地回答︰“我以為,那不叫喪失心性,那該是順應自己內心的感情。”
  “感情?”菲利哈哈笑起來,“你真的以為你那種短暫的、滑稽的迷失叫做感情﹗?”
  “短暫?哦,不。”默奈爾驚異地搖搖頭,“我想我愛上那個人類的少年,已經有很多年。”
  想了想,他一向顯著冷靜沉穩的臉上,居然有點微微的羞窘︰“其實,從人界裡把他抓來的那一刻,我就覺得,這個孩子和別的人類有點不同──陛下,您知道嗎?我抓他來的時候,他才七歲,可是,這樣一個幼小的孩子,居然已經能夠冷靜地面對我,挺身而出救下他的小伙伴們,而且……”
  他沈入了短短的回憶,微笑著道︰“居然還不忘記叮囑他的伙伴們不要大聲求救,以免把他的哥哥引來──因為他能判斷出,就算他的親人趕來,也不是我的對手。”
  “是的,那個叫翔的人類,是個狡猾的小家伙﹗”菲利切牙切齒,他已經看過了澤逃出的路線,那來自于翔原先居住的床底﹗
  可想而知,要不是那個狡猾的翔對他進行了教唆,又作出了榜樣,他那安靜柔順的澤,怎么會膽大包天到那種可怕的地步﹗
  “翔那個賤民想要逃走,我甚至可以理解,可我忠心的侍衛長大人,你實在不該趟這趟渾水。”想起那條漫長的地道,菲利心裡就是一陣說不出的憤怒,還有后怕,“你真的很該死。”
  “是的,我知道我的背叛是對您巨大的傷害。”默奈爾苦笑著,“可是,面對我的感情,我別無選擇。”
  “感情。這是你今天第二次說到這個可笑的詞語。”菲利尖刻地嘲笑。
  看著菲利鄙視的眼神,默奈爾並不為之所動,他重新思考了一下,微笑補充︰“或許我的確用了一個不準確的詞。”他想了想,因為痛楚而變得沙啞的聲音裡,有絲甜蜜的意味,“──那是愛情。”
  幾乎壓不住心中瞬間燃起的憤怒,菲利猛然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頸︰“所以你為了你那愚蠢又低賤的愛情,五年前不惜抗命私藏下犯人,五年后,又企圖幫助他逃出這裡,甚至不惜帶走澤﹗?”
  “是的……”默奈爾蹙著眉昂起頭,忍耐著菲利手下越來越緊的窒息感。“可是……我想說,您對我的愛情的評價,有失公允。”
  鬆開手,菲利冷冰冰看著大口喘著氣的侍衛長。
  “愛情或許是愚蠢的……但是,它絕不會分尊卑。”默奈爾虛弱地道,卻語氣肯定。
  地牢裡腐朽的空氣在火把燃燒引起的氣流中,微微波動。
  “不分尊卑?”菲利挑眉看著一臉堅持的屬下,英俊的臉龐上看不出表情。
  “是的。菲利陛下,您該知道,我們純血的血族……一生只有一次真正的愛情。”默奈爾的臉上,再次浮現那種驕傲的甜蜜,“所以我覺得,與其把時間放在對自己感情的猶豫不確定上,不如早點承認。”
  ……
  聽不到菲利的回應,他抬起頭,看著高碩尊貴的王者,不知怎么,他覺得這熟悉的吸血鬼之王臉上,有種深深的迷惘和孤寂。
  “菲利陛下,您也愛著澤王子,難道,您也覺得他真的卑微低賤嗎?”他低聲問。
  彷彿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話,菲利猛然抬頭,銳利如刀的眼神盯緊他忠心的隨從︰“你說什麼……?”他一字字地切牙。
  地牢裡的空氣,忽然停滯了似的,有種驚人的壓力。
  “我說,您一直愛著澤王子,卻不肯承認。”默奈爾並不畏懼他凶狠的眸子,直視著他。
  不過有那么一霎,他覺得菲利眼中顯出了某種驚怒到震驚的神情。
  假如這時候他撲上來亮出尖利的指甲,再狠狠插進自己的心窩,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和他堅持的眼神對視了半天,菲利的神情,先放鬆了。
  “澤已經不是人類的王子了,他被我變成了吸血鬼。”他輕鬆地微笑,好像覺得自己剛才的失態很可笑。
  驚訝地看著他,默奈爾陷入了沈默。被押到這裡關起來忍受漫無止境的傷痛折磨,他並不知道外間發生的事情。
  想起在結界退場門發生的事,他輕輕嘆口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菲利。
  “你那是什麼表情﹗?”菲利冷笑,“難道在同情你新來的同類?”
  “不。”默奈爾不確定是否該說出下面的話,可終于忍不住,“我在同情您,陛下。”
  “把這話解釋清楚,假如不讓我滿意,我這就立刻處死你。”微笑著說出殘忍的話,菲利確定自己已經怒火中燒。
  “我是想說,假如您真的從沒愛過澤王子,那么您贏了──您成功懲罰了一個不聽您話的人類。可是,假如不幸您愛著他,那么……”默奈爾深深嘆息,“我很同情您──您將再也得不到他的愛情。”
  是的,他還記得那個人類的王子想看一眼陽光的迫切眼神,它純淨而熱切,帶著驚人的憧憬與美麗。那讓他這樣一個超級厭惡陽光的吸血鬼,也甚至覺得,陽光也許真的是一樣非常美好的東西。
  可那個澤,再也不能看到陽光了。無論曾經怎么渴望,作為一個吸血鬼來說,陽光帶給他的,只能是痛苦和驚恐,在那下面,血族會被燃燒成灰燼。
  “菲利陛下,您把他的希望毀得很徹底。”他苦笑,“可原本,您不必這樣做的。我親耳聽見澤王子說,他並不想真的逃走,他只想偷偷看一眼那種叫做陽光的東西,然後就悄無聲息地回去。”
  靜靜站在地牢正中,菲利陛下的身影在牆壁上依舊留下巨大的陰影,在明滅不定的火光中,顯得尤其落寞。
  無言地站在那裡很久,菲利轉身離去,深藍色的披風帶起一陣微風。
  牆壁上的火把,逐漸燃盡了。地下牢獄裡漸漸陷入黑暗。
  而就在最後一盞燈要滅掉的時候,一個侍衛走了進來。
  伸手解開長而濃重的鐵鏈,“嘩啦啦”幾聲脆響,默奈爾帶著身上的繚銬,猛然跌落在潮濕的地上。
  “陛下有令,即刻起放逐你去人界,全力保護私逃到人界遊玩的菲克斯殿下,以此贖罪。”他傳達著命令,扶住了幾乎虛脫的侍衛長大人。
  “什麼?”正在舔著自己腕上傷口的默奈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就免了他的罪?流放人界,豈不是可以和翔終于重眾﹗?
  “是啊,這是陛下的原話。”身邊的侍衛同情地嘆息,嘟囔著,“天啊,希望菲克斯殿下早點回來,您也可以早日結束流放。”


  第八章
  菲利回到王宮的時候,皇宮總管迎面來到他身邊︰“陛下,澤王子剛剛回去了他父親那裡一趟。按照您的吩咐,我們沒有阻止他的自由行動。”
  “哦?”菲利淡淡地,“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嗎?”
  “有一點。澤王子他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一些居住在賤民區的人類。”吸血鬼老總管恭敬地道,“他們對他,並不太友好──您應該能猜到,人類現下開始畏懼和躲閃他。”
  沈默了一下,菲利點點頭。
  他當然記得,原先那些人類們,是如何樂于親近和依戀他們那個善良和氣的澤。
  悄然走進寢宮,他一眼看見倚在窗前的那個身影。孤獨而消瘦,卻依舊倔強地挺拔。
  “你的父親,身體還好嗎?”他走過去,柔聲問。
  赫然轉頭,默默沈思的澤,回過頭。
  新生血族的眼睛裡,有種奇特的光芒閃爍,似乎被什麼情緒在困擾著,那令他柔和的臉上有種剛強的感覺,似乎──內心有什麼在燃燒。
  “我和父親深談了一會。”他答非所問。
  “哦?”菲利微笑示意他說下去。談了些什麼呢?
  澤靜靜看著他,沒有再說下去。他眼中那種奇異的光芒慢慢收斂,隨手把玩著胸前那顆變得黯淡無光的血靈寶石,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臉色溫柔的男人。
  兩個人之間一向強弱分明的互動,似乎有了極為奇妙的變化。
  有種微妙的錯覺,菲利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小心翼翼的那一方,而眼前柔弱的男子,身上卻散發出越來越強勢的氣息。
  是因為再沒了顧忌,所以有恃無恐。應該是這樣的。菲利心裡,浮起不能自控的苦澀。
  可是,除了這個理由,似乎還有什麼別的東西,是他不知道的,那也構成了現下的澤傲然平視他的理由。
  那是什麼呢?他想不出來,也感應不到。而這種不能掌控的感覺,實在有夠糟糕﹗
  ……深深皺眉,他平息住內心的波瀾,決定立刻改變這種奇怪的氣氛。
  “餓了嗎?宮廷總管說你一天都沒有進食。”他微笑湊過自己的手腕,摟住了澤柔韌的腰肢,將那個一直沒辦法愈合的傷口展現下澤的嘴邊。
  澤冷冷看了他一眼。是的,他的確很餓。甚至於在路過人類居住區時,也因為飢餓的本能而露出了那兩顆獠牙﹗
  那是在一個小孩子跑到他身邊時發生的,他甚至清楚記得,當看見自己的牙齒露出來之后,那個小孩子的母親是怎樣驚叫著跑了過來,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那個叫露的女人他認識,幾年前,在那個御廚房裡,他從她手中接過的嬰兒,已經長大成了現下眼前的孩童。
  那幕情景不斷在眼前閃動,令苦澀和恨意像蓬勃生長的野草,充滿了他的胸膛。
  毫不客氣地沖著菲利的手腕傷口再次咬下去,他不再壓抑自己對于他鮮血的渴望。
  是的,也許只有他的血,才能平息他胸口的不甘和痛楚。
  在他頭上,菲利的眼光,撒開溫柔的漫天大網。
  直到澤終于停止吮吸,他才輕輕抽回自己的手腕,輕嘆︰“澤,你好狠心──你打算永遠也不用舌頭舔一舔你造成的傷口嗎?”
  血族的唾液裡,含有凝血劑。
  “那不是我造成的,我記得是你自己咬開了它。”淡淡回答,澤的眼神倨傲,並不認同。
  凝視著他,菲利忽然猝不及防地,把他重重壓倒在身后的大床上。
  雖然眼神裡散發出那種不能忽視的強硬,但是,從體力上上說,柔弱的澤依舊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輕鬆地單手扣住澤的雙腕,菲利稀罕地看著滿臉漲紅的澤──真是有趣極了,身為一個吸血鬼了,臉上居然還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泛出窘迫的紅暈來﹗血族的臉色,該永遠蒼白得嚇人才對啊﹗
  把受傷的右腕伸到他的嘴邊,他用最最甜美的聲音誘惑︰“幫我舔一下,就一下……”
  僵硬而冷漠地看著他,澤緊閉著嘴唇。
  “疼死了……你不知道,這種不能愈合的傷口整天疼著,有多可怕。”菲利小聲地抱怨,又露出那種澤不熟悉的表情,即使再不願承認,澤還是覺得那種語氣應該勉強叫做撒嬌。
  “你自己有舌頭,不是嗎?”冷笑反問,澤的口氣,沒有半點松動。
  沈默地看著他,菲利幽幽嘆了口氣。很快,他眼中那種一閃即逝的失望隱藏了起來。
  “既然這樣,我不得不懲罰你一下。”他輕聲道,手指一挑,澤身上的衣帶應聲斷開。沒過多久,澤用力的反抗就宣告完全失敗,赤裸的身體,讓人血脈賁張地展現下菲利面前。
  “我們這次,玩點有趣的遊戲吧。”不知從那裡找來柔軟的緞帶,菲利小心翼翼卻很有技巧地,將他的手腕綁在了床頭。
  刻著精美浮雕的床柱,襯著潔白的皓腕,別有一種出奇的誘惑感。
  深吸了一口氣,菲利的眼睛因為慾望而變得深邃而迷離。
  死死地瞪著他,澤的眼神,憤恨而絕望。
  是的,早該有這樣的認知,那些偶爾的柔情,那些深情的凝視,不過是再虛偽不過的假相。
  從今天起,自己將要遭遇的,會是這樣越來越出格,越來越淫蕩的對待﹗那些隱約聽過的貴族們在床笫間淫靡而羞辱的性遊戲,這個男人怎么會不一一在他身上嘗試?
  他恨然決然地,閉上了眼睛。
  似乎靜靜注視了他很久,身上的菲利,才開始了意料中的動作。
  細長有力的手指撫摸上他赤裸的胸膛,菲利將什麼黏滑清香的油狀液體塗抹在他身上。手法輕柔老練,彷彿正在彈奏優美舒緩的、讓人遐想的樂章。
  “猜猜這是什麼?……我保證你猜不到。”菲利低聲道,在他耳邊輕笑,並不停下手上的動作。
  還能有什麼?真當他是白痴嗎?還不是那些無恥下流的……春藥。
  忍受著那雙越來越不正經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那些清香的氣味濃郁地散在空氣中,讓人很難不產生曖昧的聯想。
  輕輕一顫,澤終于感覺到那雙手塗抹到了下面。雙腿之間,隱祕的私處,被徹底玩弄的感覺強烈到讓他幾乎忍不住尖叫,幾乎耗盡了所有的意志,他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發出一點點可恥的呻吟和扭動。
  也許,該在見到他的第一刻起,就試驗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同父親告訴他的那樣,已經擁有某種足夠和這個人抗衡的能力﹗
  可是現下,他已經失去試驗那種能力的機會﹗
  一點也沒有因為他的顫抖而放過他的意思,菲利的手終于開恩似的,離開了他已經顫顫挺立的器官,卻噗哧一笑。
  “澤,你真熱情。”
  無恥,明明是因為那該死的春藥﹗憤怒不甘的情緒炙烤著他的心。
  可是,本以為馬上就會被翻過身來,菲利卻在這個時候,開始用那種藥油繼續塗抹他緊繃到幾乎抽筋的小腿,甚至不放過他每一根腳趾。
  那耐心而細致的塗抹更像如他一開始宣稱的那樣,只是一場遊戲──藉以羞辱他,滿足他淫欲的遊戲﹗
  再也無法忍耐這漫長的煎熬,澤猛地睜開眼,嘶聲低叫︰“為什麼你不能快點?……難道說,你一定要依靠這種刺激,才能勃起﹗?”
  激怒他又怎么樣?只不過讓遲早會來的羞辱早點到來,再早點過去﹗
  怔了怔,菲利的眼裡,有跳動的火焰。
  “為了反駁這種接近羞辱的挑釁,我真想讓你立刻就看看,懷疑吸血鬼之王的性能力的下場。”他低沈的聲調透出危險,卻在下一刻忽然換上慵懶的調笑︰“或者,你是等不及了嗎?別著急,我不想因為疏忽而漏掉你身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隨著他的宣告,那溫柔的手指轉而來到了他的臉上,居然真的像菲利說得那樣,藥油塗抹沒有漏過一個地方。臉龐,耳朵,額頭。
  有種奇怪的感覺,澤似乎覺得這些地方被涂上的藥膏,比身上的還多。
  “吸收得真快。”贊嘆地評價著,菲利似乎很滿意那些藥油這么快就滲入了他光滑的肌膚。好奇地按了按最後涂上的那塊地方,他點點頭,都已經干了。
  眼前一黑,澤的眼睛,居然被一條濃濃的帶子蒙上了。
  “要開始了哦,澤……準備好了嗎?”菲利輕輕道,似乎是嘲弄的語氣聽在澤耳中,格外邪惡。
  真的要開始了吧,澤絕望地想,身體因為不可知的命運而輕輕顫抖。
  只是不知道下面還會有什麼匪夷所思的花樣。
  幾乎可以肯定馬上會被強迫著進行一場暴烈的情事,澤等到的,卻是手腕上的緞帶被解開了。
  攙起他的手,菲利把他扶坐起來,卻制止住他伸向眼罩的手。
  “帶你去一個地方。到了,我就把那個鬆開。”他低聲道,聲音柔情浮動,不容抗拒。
  沒有動身,被蒙著眼睛的澤冷笑︰“有必要去什麼地下室之類的地方嗎?這裡就算你玩怎樣過分,也沒人敢來破壞你的興致。”
  一旦不是以那種屈辱無力的姿勢被綁在床上,恢復了自由,他筆直端坐的身上,好像又重新有了那種凜然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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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在床上的表現最可愛。”菲利輕笑,在他準備把手伸向胸前的血靈寶石之前,給他披上了衣服。
  心中轉念,澤把手縮了回來,靜靜地,他任憑菲利幫他把全身的衣服一一穿好。
  拉住他的手,菲利有點好笑地看著身邊一臉警惕,側耳傾聽的澤。
  明明緊張而不信任,卻還要作出凜然不畏的樣子。
  緊緊拉住他的手,菲利沒有走房門,而是直接飛身躍出了窗外。
  一聲驚呼,澤被他的身形也帶到了半空。沒有練習過,可是已經成為血族的身體,輕盈靈活,在第一時間就掌握了飛行跳躍的能力。夜色如水銀般無聲傾瀉,而他們,是夜的主人。
  呼呼的風聲在耳邊響起,身體,被菲利緊緊摟在懷裡。腳下不知踩到什麼,高高低低,起伏不定,只有不變的風聲呼嘯,彷彿暗夜裡無數的精靈在低唱。
  迅速按住他急欲扯去眼罩的手,菲利輕聲低語︰“相信我,交給我來帶路。”
  相信他……這真是最諷刺的笑話。唇邊浮起冷然的笑意,澤默不作聲。索性閉上了眼睛,他任由菲利強而有力的臂彎摟住自己,將他帶向不可知的地方。
  沒有多久,菲利的身體,停下了。
  身邊有侍衛默然行禮的聲音,似乎用手勢制止他們的發聲,菲利帶著他,落在一處實地。
  “澤,準備好,我們要出去了。”他說完這一句,身體忽然拔高,摟住澤,沖向某個地方。
  彷佛有巨大的阻力在身邊猛然襲來,身體被重重撞擊的感覺強烈無比,無形的氣體之牆縱然看不見,也能深切感覺到剛剛穿過了某種堅硬悍然的防禦。
  心中一動,澤就在這一刻猛然扯開了眼上濃濃的蒙布。
  強烈的第六感促使他回過頭,看著身后那個黑色的圓形退場門。
  那個結界的退場門﹗他們剛剛從那裡沖了出來﹗下面,重重的血棺群正在離他們越來越遠。
  “擅作主張把你帶到人界,請原諒……”菲利的聲音,衝擊著澤因為震驚而嗡嗡作響的耳膜。
  那種戲謔而調笑的成分不見了,他的口氣認真而鄭重。
  ……來到人界。
  因為怕他回憶起起這裡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不堪和傷害,所以,他蒙上了他的眼睛?
  “做什麼?……你帶我來要做什麼﹗?”澤猛然回頭。
  “帶你出來透透氣。”拉起他僵硬的身子,身形高碩的吸血鬼之王微笑著,輕描淡寫。縱身踏在腳下廣闊的的平原上,夜風吹動兩人的發梢和衣襟。
  四周平原開闊,郊野上花草芳香。
  默然挺直脊梁,澤的眼睛,默默望向遠方的重重樹影山巒。那是他從沒見過的開闊疏朗,在明亮的月光下,光影迷離。
  是啊,這么明亮的月光。他忽然覺出了些什麼,驚訝地舉頭向天空看去。
  “那是什麼?”他終于小聲問,喃喃地。
  看看天空中高遠皎潔的月亮和星光,菲利深深看著他︰“那是月亮和星星。”
  “可是,地下城的月亮沒有這么亮﹗”澤急速地反駁,像個孩子似的臉色漲紅,“……那是同一個嗎?”
  “是的,我們那裡的月光,因為被結界擋住了一些,所以,看上去蒙朧些。而星光因為太微弱,所以,看不見。”
  迎著人間清涼的和風,澤不出聲了。
  “好看嗎?”菲利挽住他。
  “……”澤不說話。空中的月亮美麗得像是夢境,幾乎看得清上面每一塊微微發暗的凸凹。
  時間一點點過去,東方的天空,透出非常細微,一抹淡淡青白。
  “快到黎明了,太陽就將從那邊出來。”菲利低聲道。
  身體細不可查地震動了一下,澤的神情,變得冰冷。
  該回去了,不是嗎?他冷笑。
  默默地,菲利在他身后輕輕抱住他,寬闊的胸膛將他完全包容。
  “澤,我們……一起看日出吧。”
  ……他懷中的人,脊梁瞬間僵硬。緩緩地回頭,澤望著他的雙眼,似乎要確定自己不是產生了幻聽。
  沒有,他應該沒有聽錯什麼。菲利深沉的幽藍眼眸中有炙熱的光亮,閃爍著,如同天空中最後的星辰。
  愕然看著他眼中危險而執著的神色,澤隱約明白了什麼。
  他瘋了﹗留下來,冒著必死的危險,就為了滿足他曾經熱切盼望過的、如今卻已經成為奢望的那個希望﹗?
  翻身向著結界的退場門而去,他急速奔跑。
  距離那個黑洞般的退場門不到幾步時,身后呼嘯的風聲疾撲追上,菲利猛然把他撲到在地上。
  “你怕了嗎?”他死死壓住他,眼裡是跳動的挑釁,“怕你那曾經拼命向往的東西﹗?”
  顫抖著雙唇,澤忽然對著他拳打腳踢,有如瘋狂的小獸︰“滾開,你自己滾回去,留下我一個人﹗”
  “為什麼?”菲利看著他,唇邊有絲奇異的微笑,“你不是恨我嗎?那么為什麼不干脆和我一起滅亡?”
  看著他,澤的表情慢慢冷靜下來。
  “……就算死,我也不想和你沾上什麼關係──這樣說,你明白了嗎?”他梗著線條優美的脖頸,冷笑。
  “澤,我就是討厭你這副急于和我撇清的模樣。”溫和地撫摸著他額前散落的黑發,菲利微微笑了,“你永遠別想。”
  用力一點點地,他壓在澤的身上,盡他所能,護住了他的身體。
  “你不會有事的。”菲利喃喃道,做著他一生中最莊重的承諾。
  “大西洋底最深的海溝裡出產的珍珠粉,歐洲皇家花園裡培育抽提的蘆薈汁,最普通卻上好的西紅柿醬,還有──地下城的血族魔法師精心抽提的植物混合汁液。”
  “什麼?……”茫然地低喃,澤完全回應不過來他莫名其妙的話。
  “涂遍你全身的藥油的成分。”菲利的話語,說不出得輕柔,卻字字讓他驚心,“都是有防晒功能的好東西……”
  四周忽然陷入黑暗,黎明前的最後一刻,如同夢魘,再次浮現。
  不,他不要看陽光了﹗不要不要……
  心裡狂呼著,可喉嚨卻像被什麼卡住了一樣,發不出一個字。
  沒有再旁徨的時間,東方的地平線,忽然現出一片淡淡的美麗金黃。第一縷陽光終于像每一天清晨一樣如約而來時,吸血鬼之王用盡全身的能力,在他和澤的身上,結起防禦的能量之牆,抵御著對血族來說致命的陽光。
  清晨的,微弱的陽光。
  如此柔和而無害,卻已經讓黑夜裡最強大的血族之王,感到了渾身如落沸油般的劇痛。
  靠著最後的意識,他看著身下一臉震驚的澤……他沒有看向東方太陽升起的方向呢,那黑曜石般專注的眼光,全部落在自己的臉上。
  這最後的一眼,讓他心裡忽然放鬆下來。身上那無法言說、錐心刺骨的巨大痛苦,似乎也被忽然升起的喜悅沖刷得一干二淨。
  “澤,我愛你……”他動了動嘴唇,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那一刻,澤忽然有種錯覺──這個一向陰冷地微笑著的男人,臉上的微笑是那樣完全沒有陰霾,燦爛地有如東方越來越明亮的陽光。
  ◆◇◆
  ……“砰”的一聲巨響,人界和地下城相連的結界退場門中,掉下兩個緊緊擁抱的身影。
  太陽已經初升,斜斜的金黃光線從結界的入口照了進來,映著血棺群一片明亮。
  在昏迷中,菲利身邊的結界依然存在,緊緊保護著他和澤。澤戰栗地抱住了身邊的人,向著四周慌亂地望去。
  菲利的守護棺在那裡?他焦急地四下找尋。
  那裡﹗最大最威嚴的那一口﹗
  忍著身上的灼燒感,他用盡全力將昏迷的菲利拖到那口純黑的棺材前。用力掀開棺蓋,把菲利推了進去,自己也隨即跳了進去,緊接著,從裡面合上了棺蓋。
  漆黑一片,陽光被完全遮擋住了,刺眼而灼熱的感覺瞬間消失。只剩下安靜詳和,是的……這才是令血族們覺得最安全的所在。就算是他,也在這從沒待過的恐怖地方,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安心。
  雖然漆黑重重,但是,他的眼睛,居然可以在這一片暗色中,清晰得看見身邊的事物。
  “菲利?”他顫聲喚,看著眼前雙眼盡閉,了無生氣的吸血鬼之王。
  菲利的身上,焦灼一片。從小被鮮花精油和處子鮮血精心保養的皇族身體,現下已經被狼藉的燒傷佈滿。
  “你醒醒,醒醒﹗”他一聲聲地輕喊,可菲利的氣息,依舊黯淡。
  輕輕觸摸過去,菲利的身體,散發著古怪的高溫;鼻子裡,原先熟悉的男子氣息已經被焦糊的味道替代。
  ──陽光的威力,絕非一個血族能夠自不量力地抵抗。
  他要死了……他要被剛才照射在他身上的陽光殺死了﹗
  就在他心裡正瘋狂地響起這樣的聲音時,棺材裡,似乎發生了某種奇怪的變化。
  黑沉沉的氣流,在他們身邊忽然流動起來。黑沉沉的漩渦慢慢形成,中心正對著菲利的心窩。源源不斷的能量在棺材中聚齊並且壯大,灌輸進菲利那受傷嚴重的身體。
  驚訝地張大嘴巴,澤的心狂跳起來──血族的守護棺終于發揮能量了﹗
  銳利的目光,在暗黑的空間裡,清晰看見菲利身上的傷口,慢慢起了變化。灼傷的皮膚,一點點地,似乎顏色變淺了,血棺裡,焦糊的氣味也在漩渦裡漸漸消散。
  屏住呼吸,澤一眨不眨地看著昏迷中的菲利。
  一片靜寂。他甚至能聽得見那些一個個小小的傷口連接起來,再緩緩愈合的聲音。
  就像是春天時,仔細伏在草地上可以聽見小草從地下鑽出來抽芽生長一樣;這個時候,澤覺得聽見了菲利生命複蘇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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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有什麼怦然落下,欣喜的放鬆后,澤的腦海中,一片短暫的震驚和混亂。
  他會活過來吧……應該會的。
  可是,他憑著什麼,敢肯定自己會在最後的時刻把他救回結界之下呢?又是憑什麼,會以為他一定會把他帶回血棺來?
  他難道,不怕自己趁機殺了他?
  “澤……我愛你。”耳邊那句最後的表白像是魔咒,一遍遍地,響在他耳邊。
  就是因為說了這樣一句話,他篤定自己,會這樣原諒他嗎?是這樣嗎﹗?
  渾身顫抖起來,他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有很多情景輪流閃過,一幕接著一幕。
  和他有著最荒淫的肉體關係長達五年,卻沒有真正侵佔他的身體的男人;將他桎梏在刑架上,堅決而瘋狂地咬穿他喉嚨的男人;溫柔地將自己的手腕伸到他嘴邊,用自己的鮮血喂養他的男人;用調笑的手段騙他涂上全身的藥油,把他帶到人界來的男人;用必死的決心來滿足他親手剝奪的夢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微笑著說愛他的男人。
  寂靜無聲的血棺裡,是什麼悄然濕潤了他的眼角,連帶著臉頰上,有絲狼狽的濕意……
  “澤……你還好嗎?”耳邊,有聲音在輕輕響。
  震了一下,澤在狹窄的棺材中轉頭,呆呆看著菲利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眸。那幽藍深邃的眼眸是如此熟悉,雖然黯淡無神,卻仍然讓他在這一刻猛然加快了心跳。
  “我沒事。”半晌,他吐出一句。
  “啊……沒事啊。”輕輕笑起來,菲利虛弱的聲音小得像是嬰兒。困難地四下打量了一下棺材,他的手掌按在了一邊自己的名字上,輕輕撫摸那個鮮血鐫刻的名字,他臉上有種安心的表情。
  “很久沒有來這裡待著了,小時候我總是喜歡偷偷跑來這裡玩,和菲克斯一起。”他的聲音如羽毛般柔軟,回憶著遙遠的童年,“可是母后發現了,把我們狠狠責罵了一頓。她說……我們血族的守護棺裡的能量是有限的,要用在最需要的時候,不能動不動就開啟它。
  那時候,我還很不服氣──我菲利的一生,怎么會遇見那樣的事?
  有什麼人什麼事情能將我傷害到這么狼狽?狼狽到要用動用守護血棺來修養生息?”他的聲音雖然依舊很輕,可是,卻已回複了一點隱約的傲然之氣。
  “可是,現下我知道啦──就算是我,也的確有需要它的一天。”他嘆氣,屏息忍受著身上的傷口一點點愈合時帶來的古怪感覺,很疼,很痒,還有點奇怪的燃燒感。
  並肩和澤躺在一起,他的臉上有種不常見的寧靜。“三天吧。”
  “什麼?”澤不解。
  “我說,我們大約要這樣躺在一起三天,才能離開。”他微笑,神色由初始的萎頓變得有點快樂的樣子,“澤,這是你第一次這樣子和我躺在一起。”
  “不是的,我們曾經這樣躺在一起很多次。”澤漠然開口,語聲忽然變得尖刻,“菲利陛下,這五年來,你每一天都傳我進你的寢宮,在我服侍完你以後,你最喜歡抱著我入睡──這你不會忘記了吧?”
  窒了窒,菲利轉頭,緊緊盯著他。
  “那不同的,澤……我似乎覺得,現下的你,是心甘情願躺在這裡陪我的。”他原先語氣中微微的快樂裡,攙雜了似有若無的悲傷,“告訴我,這是我的錯覺嗎?”
  靜靜迎著他的眼光,澤的目光變得冷漠。又或許,它從沒熱情溫暖過。
  “是的。的確,是你的錯覺。”他淡淡道。
  ◆◇◆
  菲利陛下無緣無故失蹤了三天,終于又神祕地歸來了。
  關於他時如何和澤一起失蹤,以及失蹤的這幾天去了那裡,皇宮的總管以及其它人等,都很識趣地選擇了裝聾作啞。
  和往常一樣,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澤,由於無處可去,依然以一種曖昧不清的身分居住在了皇宮──這本也是正常的,按照慣例,被血族改造成了同類后,這樣新生的血族大多成了主人的隨從或者專屬的奴隸。
  不跟隨著主人,又能去那裡呢?
  只是每個人都能看得出,澤的存在,並不是被人當作奴隸或者隨從。
  菲利陛下,似乎越來越樂于向所有人暗示或者明示︰他對澤的感情,已經遠遠超過了對待低等的專屬奴隸那么簡單。
  比如,澤現下已經擁有了和所有的貴族一樣的自由,可以隨意地,出入皇宮裡所有的重要所在。
  “從今天起,所有人必須給予他足夠的尊敬──就像敬畏我一樣。
  他要去那裡,要吩咐些什麼,都必須照辦。”這是菲利陛下的原話。
  所以當澤出現下皇族的議事大殿外時,看守的侍衛立刻深深地彎腰,鞠了一躬。
  “澤王子,您好。”侍衛沒有改過口來,依然叫著他原先的稱謂。
  “菲利在裡面?”澤安靜地問。
  “是的,還有一些最重要的貴族們。”侍衛暗暗咋舌,這個人,會不會是皇宮裡唯一敢直呼菲利陛下的名字而不加敬稱的?
  又在商議魔族來使的事情嗎?澤的腦海裡,想起某個夜晚,在后花園裡偷聽到的那些。
  這些天聽說有魔族的使者再次前來,不知道,他們會談些什麼?
  腦海中,菲利這幾天有時心不在焉,有時又陷入沈思的模樣,浮現出來。心裡不知怎么,有種隱約的不安。
  他輕輕走到議事廳的門前,沒有推門進去,而是停在那裡,回頭看著侍衛。
  “我能進去嗎?”
  “當然﹗陛下吩咐過,整個皇宮沒有您不能涉足的地方。”侍衛連忙恭敬地回答。
  “那么,我想就站在這裡,也應該可以吧?”澤淡淡繼續問。
  “啊?這樣啊?”侍衛撓了撓頭,似乎有什麼不妥,可是……既然都可以讓他進去,站在這裡也應該可以啊。
  傻傻地點點頭,那個侍衛看著澤禮貌地一笑,轉過頭,靜靜傾聽著裡面的聲響。


  第九章
  寬闊的議事廳的天頂上,橢圓的巨型水晶吊燈散發著璀璨的華光。
  一顆顆的明珠鑲嵌在那上面,發出遠遠比燭火明亮百倍的光芒。
  吊燈下,地下城裡所有重要的親王和伯爵們都神色鄭重,端坐在那張碩大的雕花歐式大圓桌前。
  “陛下,您對于這次魔族的使者再次前來邀請聯手的事,有什麼看法?”年輕俊美的盧西亞子爵隱藏不住緋色眸子裡興奮的光,在年輕一輩的吸血鬼貴族中,他有著最好戰最嗜血的特性,這幾乎人人盡知。
  “是的,趁著魔族六百年壯大一次的契機,和他們聯手攻陷人界,真是個誘人的想法。”
  另一位剛繼承了勛章的年輕親王微笑著玩弄著手中的小小骷髏。
  “是啊,我們被約束在這狹小的地下城裡,實在已經太久了。”另一位年老些的親王嘆息,“我還記得六百年前,我們血族在人界曾經的肆意輝煌。”
  靜靜聽著血族們的發言,菲利的神色冷峻而捉摸不透,一直沒有開口。
  緊挨著菲利左手而坐的海蔭克伯爵仔細地觀查著他︰“陛下,您還在擔心違背了六百年前定下的那個古老契約?”
  “哈﹗那個契約難道不是一紙空文嗎?”輕笑著,盧西亞子爵傲慢地仰起眉毛,“它還規定不準傷害人類的繼承人呢﹗這一代的王子被我們的陛下強拉上刑架,變成了血族,又有誰看到發生了什麼?難道不是什麼也沒發生嗎?”
  他傲慢的語聲忽然停住了。菲利如刀鋒一樣的眼光,正像某種可怕的兵刀一樣,直直盯著他,那是一種混合了毒素,蘊涵著風暴般的眼光,他忽然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繼續沒有說完的話。
  議事廳裡的氣氛,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半晌,蒼老的海蔭克伯爵才小心地繼續說道︰“陛下,其實盧西亞子爵說的,有些道理。看來那個契約只是個沒有什麼約束力的東西,不是嗎?這樣說來,我們為什麼不為自己的種族,多爭取一些美好的權益呢?”
  慢慢舉起手,菲利冷然掃視著四周︰“行了,我想我該表達我的態度了。”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靜等他的決定。
  “我已經決定,接受魔族的邀請。”
  “啊……”大多數血族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欣喜。
  “可是,我希望你們知道一件事。”菲利冷而銳利的眼神看著他們,“我們的目的,只是得到更多更優質的食物。殺死人類,並不是我們最終的目的。”
  “那當然,陛下。殺死所有的人類,我們最終又依靠什麼為生呢?”一個伯爵笑起來。
  “哦?難道在座的各位,就沒人有以殺死人類為樂的嗜好嗎?”菲利冷笑,冰錐一樣的眼光看了盧西亞子爵一眼。
  靜靜等待貴族們的聲音漸漸平息,菲利接著道︰“還有一件決定,我得事先說明──一旦事態明朗,我們血族的得到了更多的領土和食物,我們就將這個地下城裡的人類,全部釋放。”
  面面相覷,貴族們一時沒有說話。
  “陛下的提議,也很好。”一個伯爵看著其它的人,“這裡的人類常年不見陽光,血液本來就已經逐漸變得乏味了。何況,得到了人界那么多新的食物,再豢養這些人類,的確很無趣。”
  紛紛點頭,眾人恍然大悟。
  “那么,就這樣。”菲利緩緩站起身,“明天我會親自接見魔族的使者,告訴他我們血族決定,正式接受他們的邀請。”
  ……
  “不,這不行。”
  一個安靜卻堅定的聲音,在輕輕打開的門口響起。
  澤站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蒼白的臉色襯著烏黑的發,在晶瑩的明珠光暈下,有種絕決的冷靜。
  詫然看著他,菲利似乎想要迎上前,卻收住了腳步,皺起眉。
  “澤,別胡鬧。”他低聲叫,“這是整個地下城的決定。”
  靜靜了看了他一眼,澤的眼神,有種讓所有人驚訝的東西。
  “抱歉,那么就請你們收回這個殘忍的決定。”他的口氣是在求懇,卻又帶著某種傲然的意味,黑漆漆的眼睛在一片注視中,越發鎮定而認真。
  菲利陛下實在是把這個新來的同伴給寵壞了。幾個血族同時在心裡這樣想著。
  “不,這不可能。”溫和地回答,菲利的口氣卻不容反對。
  “菲利陛下,我以亞當國曾經的繼承人身分再次懇求……”似乎停了停,他神色複雜地深深看了菲利一眼,“請您收回這個決定。”
  菲利忽然一驚。那一眼的痛楚,電光石火間刺痛了他的心。澤曾經說過,他再也不要對他求懇﹗
  “澤,你先回去。”他急切地道,“等我回去,和你再好好談。”
  “不,得不到您撤銷心意的保證,我不會離開這裡。”輕輕搖頭,澤的臉上,一片堅定。
  “澤﹗”切牙看著他,菲利環視一眼四周。非要逼著他在所有人面前袒露自己真正的心意嗎?好,那就在所有人面前,說給他聽﹗
  “我會在得到新的人類豢養地后,釋放這個地下城裡,所有你曾經的子民。”他一字字說道,緊緊盯著澤那漆黑的眼睛,“這是給你一個人的禮物,澤。”
  是的,這恐怕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什麼擴大疆土,什麼佔領人界,不過都是他的手段,為了把這樣一件禮物送到這個他親手帶到血族的愛人手裡。
  抿著嘴邊的高腳葡萄酒杯裡的芳香血液,海蔭克伯爵悠悠地想,洞穿世事的蒼老眼睛裡,有絲了解的微笑。
  站立在門口的青年,身體終于有了一點微微的震動。
  怔然迎著菲利冷然中隱含深意的眼神,他半晌不語。
  “菲利陛下,你真的覺得,將更多的人類拖下他們從沒經歷過的地獄,這是件有趣而且值得驚喜的禮物?”他淡淡一笑,笑得無助而悲哀。
  “那些地面上的人你完全不認識。和你有感情的,是這些你和你共同生活著的人們,不是嗎?”菲利冷然看著他,他為什麼就不明白﹗?
  這是唯一一個放生他的子民,卻不影響血族利益的好機會﹗難道解救他那些曾經的可憐同類,不是他朝思夜想的嗎?
  “菲利……”只看著他,澤哀絕的眼中,似乎不再存在其它的人,“我原來一直不明白,六百年前我們亞當國的王,為什麼竟然狠得下心,決定我們整個王國子民生生世世的命運。可現下,我好像知道了。”
  他的臉上,浮現深刻而了然的悲傷。
  聽父親說,那個時候,亞當國已經淪陷在血族手裡。既然已逃脫不了這樣悲慘的命運,那么,也許用一個共同沈入地下的承諾換來整個人類的安寧,是唯一殘酷卻可行的選擇吧。
  “澤,這件事,已經決定。”菲利傲然發話,看著一直遠遠站著的黑發愛人,“所以,收起你那無用的、根本不會被那些陌生人感激的憐憫﹗”
  “再也不能更改了嗎……?”澤看著他,眼光中光芒輕輕一閃。
  “是。”菲利的眼神,堅定得有如花崗岩。
  緩緩環視了一下神色不屑的血族貴族們,澤再次發問︰“尊敬的諸位大人們,你們也全部堅持並維護這個決定嗎?”
  沈默半晌,終于有人微笑︰“當然。”
  “那么,我不得不行使那個古老契約的權利。”澤向前一步,安靜地,一個人站在了所有血族的正前方,眼睛中的光芒,忽然變得光華流動,凜然逼人。
  “諸位應該記得,你們的王接受了以亞當國子民供奉鮮血的條件,訂下了再也不返回人界殺戮的契約。一旦違背,將會有懲罰降臨。”他傲然道,清瘦而挺拔的身體因為他的氣勢,而有了再也不容輕視的存在感。
  “為了保證人類的王能執行這樣的懲罰,這個契約還規定了不能傷害人類王位的繼承人。很顯然──”他深深看了菲利一眼,聲音依然冷靜,“在我被您咬穿喉管的那一天,這個契約,就已經被打破了。”
  震動地看著這個曾經的人類王子,新生的血族,所有的貴族們都有那么一瞬間的強烈不安。
  是什麼樣的懲罰,會借著這個人的手,悍然降臨?
  “你在虛張聲勢什麼?”一個大聲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傲慢的盧西亞子爵像鬼魅一樣忽然縱身向他沖去。抓住他,殺死他,無論那個契約會帶來什麼,一個死人就再也不能行使那樣的能力﹗
  “住手﹗”狂怒地跟著飛撲過去,吸血鬼之王以一種更加驚人的速度捲起驚人的旋風,伸手向他身后抓去﹗
  “啊﹗”一聲慘叫,伴隨著一道剌痛所有人的強烈光線,一個身影從澤身邊疾飛出來,重重跌落圓木桌上,砸出了一個驚人的大洞。
  血光四濺,盧西亞子爵的半邊手臂,已經濺著血花和身體分離,掉在另一邊。焦黑的整個傷口處,白森森的骨頭也露出焦灼的顏色。
  菲利的身體,僵在了當場。
  所有的吸血鬼,都震驚地屏住了呼吸。那是什麼﹗那道在舉手間就砍斷了盧西亞子爵胳膊的強光,不是他們的王發出的,是那個澤﹗
  可是,那到底是什麼?……金色的,在那一瞬讓所有血族的眼睛都劇痛無比的光線,是什麼?
  所有血族的心裡,都打了一個大大的冷顫。
  “快,把盧西亞子爵送回他的血棺去﹗”一個親王忽然醒悟過來,大聲叫。
  幾個侍衛驚慌地沖進來,抬起面無人色的盧西亞子爵。
  “陽光……那是陽光嗎?”菲利沒有退后,卻向著澤踏出一步,森然發問。
  “是的。是陽光。”澤看著遠處重傷垂死的盧西亞,手臂禁不住地,輕輕顫抖。
  “舉手向上,你可引來陽光,卻毫發無傷;
  伸臂向前,你能封印敵人,以血靈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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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個打破那個契約帶給他的能力,他的父親在數天前,曾含著淚看著自己已經變成血族的兒子,這樣背誦給他聽。
  “還有誰要堅持那個決定?”澤握緊顫抖的手,仰頭看著眾人,不再看眼前的菲利。
  沒有人接話,所有的貴族,都把目光看著他們的王身上。
  “假如所有的人仍然都堅持,你是不是要把這裡的人,都殺光?”
  忽然大聲冷笑起來,菲利切牙切齒,猛然抓住了他的肩膀,攥得他肩頭的骨骼輕輕作響,“回答我﹗”
  “是,假如需要。”似乎沒有感覺到柔弱的肩膀上被菲利攥得劇痛,澤用同樣堅持而冷然的目光回答他。
  血族的王,和曾經的人類王子就這樣互相冷然對視,似乎有飛閃的火花在彼此的視線中碰撞。
  眼前的澤,已經不再是那個會在他胯下體下輾轉哭泣,悲哀無助的少年了,他已經憑借著那個必然的契機,完成了某種蝴蝶般絢麗的蛻變。如今,他終于冷傲地站在了可以和菲利比肩而立的位置和高度。
  終于認識到這一點,菲利的心忽然平靜下來。
  “澤,很不巧,我和你一樣,也承擔著整個血族的責任;而保護他們,我也一樣必須做到。”他微微地笑。
  看著身后的貴族們,他傲然揮手︰“現下起,任何人都不準參戰。假如連我也不能打敗他,死在他的手下,記住從此收回剛才愚蠢的想法。”
  轉頭溫柔地看著澤,他脫下寬大的大氅,隨手扔在地毯上︰“澤,我們來決個勝負吧。……”
  吸血鬼之王指尖的利爪頭一次對著澤伸出,那一刻,沉黑的光芒如同漩渦的風眼,昭示這場決斗的不可避免。
  澤生澀的身形還沒來得及躲閃,已經被菲利的掌風擊中,身子飛起,摔向天頂的水晶吊燈,飛濺的片片碎屑嵌進了他柔軟的身體。
  空中血滴堪堪垂落,跌落下來的那一刻,澤切牙舉手,耀眼的金光已從手臂中決然劃下,一道流金的無形光芒,幻化成長劍﹗
  菲利的身影,猛然飛行倒退。
  就算是吸血鬼之王的驚人速度,閃過那道陽光之劍時,四周散發的灼熱感依舊燙傷了他的手臂。
  前臂一陣灼熱而興奮的疼痛,然而沒來得及品味這種疼痛,眼前澤的攻擊又已經襲來,金劍如虹,氣貫半空﹗
  接連退后,菲利匪夷所思地在大廳中飛行穿躍。劍光和黑色掌風偶有交錯,激起陣陣不能直視的光暈。
  吸血鬼之王的攻擊,越來越快,遠遠超過了從沒有過實戰經驗的新生血族。
  澤舉起手臂的速度,漸漸變慢。陽光之劍的威力,也隨著他力量的減弱,慢慢變得不再刺眼。菲利的身上,也有了片片的焦黑灼傷,鮮紅的血,在兩個人身上一起流淌下來。
  可是,菲利的傷,在逐漸一點點自己悄然愈合,那畢竟是最強大的血族之王,自我修復的能力,無人能夠匹敵。可是作為只有幾十天生命的新生血族,澤並沒有這樣的能力。
  他的身上,累累的傷口在更快地流著血。
  閃身在他身后,菲利的利爪急速伸出,在他回身舉起金劍的前一刻,在他手腕上輕輕一劃,留下一個微小,卻足夠影響腕力的新鮮傷口。
  “澤,你不會贏。”菲利疾速閃身,退回幾丈外,眼中似藍似紫的眸光變幻,看著快要倒下的澤,“戰鬥中的鮮血會讓我們血族無比興奮,所以,我會越來越強。而你呢?”他殘忍地說出事實的真相,“鮮血只會讓你眩暈和軟弱。”
  踉蹌著,清瘦的青年沒有說話,只是用沈默而固執的眼光,看著他。切牙忍耐著手腕上的刺痛,他等待著那些痛楚能夠稍微平息。
  可菲利並沒有給那疼痛減退的時間,再次縱身撲上,吸血鬼之王有如黑色飛鷹般,巨大而強悍的身影倏忽遮蔽了整個天頂,阻止了澤舉起手臂招換陽光的最後可能。
  黑暗降臨,光明退卻。
  “澤,加入我們吧。”用只有澤才能聽得見的低喃,菲利從天空疾速落下,幽藍的眸光因為這篤定的勝利而閃過一絲柔和,看向他的愛人。
  為什麼眼前猛然放大的,不是澤的驚恐和退讓,卻是他眼中那奇異的,巨大的悲傷?──伴隨著身體一陣不可名狀,撕裂鋸割般的震痛,菲利的瞳孔忽然收縮︰澤舉起顫抖的雙手,不再向上,卻筆直向前,指向自己的胸膛。
  澤胸前的那顆血靈寶石,猛然在菲利的眼前無限放大,被一股神祕的、不可抗拒的超自然力拉進那片耀眼的血紅,菲利眼中最後一抹景象,是一滴如同水晶般耀眼卻清冷的淚水,從澤的眼角滴落,近在眼前。
  痴痴地抓住胸前的血靈寶石,澤的眼中,一片茫然。
  前方一片淒清,沒有了菲利的身影。
  那個熟悉的男人,已經完全消失在這個世間,被封印在他胸前的寶石裡。
  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劃開了,錐心淋漓,冰冷刺骨,巨大到令他不由震顫著跪倒,令他眼前和心裡,俱是一片空茫。
  后腦傳來一陣古怪的風聲,聽到了,卻分辨不出那是什麼,就算知道,也完全沒有力氣閃躲。
  “咚”的一聲悶響,后頸上被什麼重重擊中,他慢慢癱倒在地上,深深地陷入了昏睡。
  “還好,終于把他製伏了,否則……”海蔭克伯爵慢慢俯下體,看著在偷襲下昏迷的澤。
  是的,所有的血族心裡,都有著深重的懼怕──假如不製伏他,天知道這個強大的契約執行者,會不會真的大開殺戒,像封印了菲利陛下一樣,把在座的血族們一一殺死或者封印?
  看著憑空消失了菲利身影的空曠議事廳,沈默的血族貴族中,終于有人發話︰“現下,我們要怎么辦?”
  “把這個人殺死吧,他的力量,實在……太可怕。”一個親王輕聲提議。
  “哈,誰來下手呢?您嗎?”他身邊的血族嘲弄地冷笑。
  沒有人說話了,看看眾人茫然的目光,蒼老的海蔭克伯爵緩緩發話︰“這個人,是不能殺死的──我記得看過一本古老的法術書,那上面似乎提到,血族一旦被封印,他靈魂的生存就依托在了封印者身上。”
  “所以,一旦澤王子死了,菲利陛下也就……”倒吸一口冷氣,在座的人都沈默了。
  “我瞧──”穩重的柏瑟親王苦笑著皺起眉,“在找到離開地下城的菲克斯二殿下之前,我們只能把他關起來,不過,得想些辦法,剝奪他那可怕的力量。”
  “當然,不然這裡所有的人每天都會在噩夢裡驚醒,想著頭頂上懸著一把怎樣的陽光之劍。”一個貴族苦笑著,聳聳肩。


  第十章
  地下城森嚴寂靜的牢獄裡。
  幾天前剛剛關押過默奈爾的重牢中,一切照舊,淒清森暗。側耳細聽,牢房裡安靜得像是完全沒有人跡。
  只有外面的吸血鬼衛兵從不敢鬆懈的神情上,才能隱約顯示︰這裡面,關押的是個危險而重要的已決犯。
  “時間到啦。”一個守衛捅了捅身邊的同伴,“輪到你進去喂他吃的了。”
  “哦,知道了。”一個年歲不大的吸血鬼抓起身邊的一只鴿子,有點發怵似的,踮著腳尖看了看牢房裡面。
  透過黯淡的燭光,牢房裡的那個人影,妤像一動不動地,貼在牆上。
  “喂,你說真的是這個剛變成血族的人類,把我們的菲利陛下封印了?”他熟練地一把擰斷那只鴿子的脖頸,用手上的容器接住鳥兒喉管汨汨流淌的血,直到接了滿滿一碗,才停下來。
  “當然是真的。地下城裡早就傳開了。”那個守衛聞著鮮血的味道,忍不住露出了兩顆尖尖的牙,舔舔嘴唇。
  “可是,那可是我們強大的、無所不能的菲利陛下啊﹗”
  “誰說不是呢﹗可是,你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能打敗菲利陛下嗎?”
  偷偷看看四周,他悄聲道,“──他能有召喚陽光的力量﹗”
  “啊﹗?”飛跳起來,年紀小些的吸血鬼面色慘白,“那種邪惡的東西﹗”
  那個侍衛連忙安慰地拍拍他︰“不過你也別怕,那天在場的貴族們已經聯手製住了他,瞧,就算再可怕,不是也被桃木簽釘在這裡不能動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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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桃木簽啊,那可是足以讓血族遭受最大折磨的東西。
  “可是,這些天地下城失去了王,好像很亂啊。”年紀小些的吸血鬼有點擔憂,“聽說最近很多貴族們帶領屬下私自溢出了結界,跑到人界去獵殺呢﹗”
  “是啊,我聽一個回來的朋友說,上面的人界,鮮血很美味啊。”另一個守衛羨慕地舔舔沒有血色的嘴唇。
  “可是,聽說上面也有很多厲害的吸血鬼獵人。我可是寧願在這裡老老實實的,吸這裡的人類的血好了,我覺得那已經很美味。”小吸血鬼搖頭。
  另一個守衛聳聳肩︰“哦,可是那些貴族們可不這么想。地下城已經沒有了王,菲克斯陛下雖然剛被找回來代替了王位──可是,似乎很多親王啊貴族啊,都並不看好他,也不大服從他。”
  “是啊,老實說,菲克斯陛下太和氣柔弱啦,實在不像是一個很厲害的王的樣子。”
  兩個吸血鬼都不說話了,有點百無聊賴。
  呆呆嘆了口氣,那個小吸血鬼過了好半天,才沒精打采地,端著剛接好的鴿子血,走進了牢房。
  躡手躡腳地靠近了些,他有點困惑地看著牆壁上被束縛著的已決犯。
  面容很憔悴,但是依然美麗的、昏昏沉沉的青年。
  攤在身邊分開的兩只手臂,被什麼固定在了牆上。仔細觀察的話,就可以發現那是因為他的手腕上,釘著兩根細小的,尖利的桃木簽。
  只要稍微靠近一點,吸血鬼侍衛就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好像被什麼擠壓住了心臟一樣,那根小小的木簽上散發出來的惡魔般的氣息,讓他難受極了。
  身為一個血族,除了最最致命的陽光外,銀做的刀具,桃木的器物,這些也都是足以壓住血族靈力的東西。他還以為地下城裡,這些可怕的刑具早就絕跡了呢﹗
  “喂,醒醒啊﹗”他遠遠地伸過碗去,在那個被囚的血族鼻子前搖晃。
  大約被那香甜的氣味誘醒了,那個青年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這些天已經熟悉的守衛面孔,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可是,那笑容沒有成形,就被某種忽如其來的巨大疼痛擊散了。
  那個吸血鬼守衛,戰戰兢兢地靠近了他,忽然伸出套著保護鐵套的長指甲,飛快地把那兩根有點松動的桃木簽按緊了一點﹗
  “嗚﹗……”沒能忍住那種針錐般的劇痛,澤修長的十指忽然痙攣地伸直了。
  “啊啊啊∼∼”尖叫著后退一步,吸血鬼侍衛叫得比他還大聲,“你你……別怪我啊﹗誰叫你把桃木簽掙松了啊?”
  雖然這些天的相處,實在覺得這個人是這么安靜平和而無害,可是,誰知道一個喜歡召喚陽光的血族,心裡到底在轉些什麼奇怪的念頭啊?
  萬一這個可怕的人掙脫了束縛,他們搞不好,會被他狂性大發殺死吧?
  輕輕閉上黑亮無底的眼睛,澤的睫毛因為痛苦,而微微顫動。可是沒有發出再大的動靜,他安靜地,等著那種煎熬慢慢過去。
  半晌,虛弱的血族才重新睜開眼睛,不知怔怔地想著什麼,他終于像這些天一樣,把嘴巴湊到那碗鮮血前,輕輕咽了下去。
  雖然是那么美味的東西,可是,不知怎么,那個年紀很小的吸血鬼侍衛卻覺得,這個血族喝得很抗拒的樣子。
  不敢多做停留,一等那個被囚的重犯喝完,小侍衛趕緊跑出了牢房。
  看著他如避蛇蠍一樣的速度,澤的唇邊,露出一絲淺澀的苦笑。
  是的,記得變身為血族的第一天,他也在原先的同族──人類的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呢……
  無論是血族,還是人類,都不再有屬于他的懷抱了吧。
  好像,也不是的。曾經有那么一個人,雖然是這所有痛苦無依的來源,卻永遠等在那裡,肯為他敞開一個懷抱。
  腦海中有種鮮明的記憶慢慢浮現,那是那個人緊緊抱著他,用尖利的獠牙刺穿他的動脈。不知為什麼,那時候覺得的冰冷顫栗,現下卻能依稀回憶起一點錯覺般的溫暖來。
  可是,現下那個人也不見了。
  只剩下他痛苦的靈魂,在自己身邊,以只有他才能察覺的咆哮和憤怒,證明著他的存在。
  手腕上,系著的那顆血靈寶石似乎感應到了這彌漫在室內的鮮血氣息,忽然發出一陣輕微的抖動。
  “你也餓了嗎?”看著那顆封印著一個靈魂的寶石,澤輕輕的道,目光柔和而哀傷。
  困難地用小指勾起那根絲線上的紅色寶石,他一點點地,把它攥在了掌心。手腕上那桃木的小小木簽造成的傷口,隨著這極微小的動作,輕輕顫動著。
  澤的臉色,卻因為這一個簡單的動作,變得慘白。
  切牙狠狠心,他忽然猛地轉動了一下手腕﹗
  鮮紅的血流,立刻順著他潔白的手腕飛快地流淌下來,浸透了他低低垂下的手掌,掌心的寶石,也在同一時刻忽然發出了幽幽的靈光。
  彷彿有了吸血的本能般,那顆寶石在迅速地吸收著流到他掌心的血液﹗
  越來越急促,那寶石吸血的力量,越來越大﹗直到澤手心的鮮血被吸得干乾淨淨,它又漂浮在了半空,急切地順著血流下來的方向,移動過去。
  閉目拉住了系著它的絲線,澤輕嘆口氣,終于黯然將它拉了回來。
  感覺離血源的距離遠了,那顆寶石忽然在他手中大力地衝撞著,震顫著,憤怒不已。
  皺起淺蹙的眉頭,澤痴痴看著掌心的血色石頭。
  “這么恨我,想吸干我的血嗎?”他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發問,並不指望得到回答。
  所以很快地,他微微一笑,有點抱歉似的淒然︰“對不起啊,我不能滿足你。被你吸干了血的話,我死去了……你要怎么辦呢?”
  失去了封印者的鮮血喂養,被封印的血族,會隨著死去的吧?父親說,那個六百年的契約是這么製定的。
  “菲利……”他終于叫出了那個名字,“我可能,會被你的族人關在這裡一輩子吧?”
  血族的壽命這么悠久,幾千年,還是幾萬年呢?他皺眉凝思,有點恍然。
  “我記得你說過,你愛我。那么……我們就這樣永遠在一起,好不好呢?”他苦澀地看著那顆血染后華光四溢的寶石,目光純淨清潔,那是菲利從沒親眼見過的溫柔。
  聽不到任何回答,他疲倦地停住了喃喃自語,陷入彷彿沒有盡頭的昏昏沉沉。
  直到牢房門口傳來一陣喧嘩,他才驚覺地抬起頭,側耳聽著外面。
  自從被關進這裡,從來沒人來探望過他──這外面的聲音,會是什麼人呢?
  看著慢慢走進來的一群吸血鬼,為首的那個,讓他居然一下子呆住了。
  頎長優雅的身材,俊美精致的容顏。華麗的皇族裝扮,那只有王者才能佩戴的服飾,那有點熟悉的眉眼﹗
  怔了好一會,澤才終于從某種恍惚中清醒過來。看著菲克斯身后筆直站立的默奈爾,他無言地對他微笑了一下。
  轉過眼神,他看著臉色哀傷的吸血鬼二皇子︰“菲克斯殿下……你好。”
  是穿上了這身象徵王權的服飾,加上那相似的容貌,才讓他彷彿在一瞬間,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嗎?
  記得幾年前,他還是個害羞而善良的小家伙,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也長成一個俊美逼人的少年。
  菲克斯沈默著,向著身后擺了擺手。
  “陛下,這個人很危險,您……”牢獄的守衛長急切地規勸。
  “陛下當然能夠判斷。”剛剛複職的皇宮侍衛長默奈爾冷冷打斷他。
  “下去吧,我有話想和這個犯人單獨說。”菲克斯的語聲雖然溫和,卻有隱約的威嚴。
  不敢再多話,跟隨新陛下進來的侍衛們,接連退出。微一鞠躬,默奈爾也悄然退了下去。
  “澤……你好嗎?”終于看向了牆壁上憔悴的已決犯,菲克斯沉靜的臉上,有些傷感。
  “謝謝您的關心,陛下。”微微笑了,澤清澈的目光看著他︰“您繼承了空缺的皇位?這真的……太好了。”
  這是真心話,假如是這個善良的小吸血鬼做了地下城的王,相信他會反對一切殺戮和征戰。
  那么,他所做的事情,也就不會那么沒有意義了吧?
  目光注視著他手腕上那兩根細細的桃木簽,菲克斯握住了拳。那細小的木簽附近的肌膚,看上去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害,但是那是假相──桃木的氣息會沿著血族的身體侵蝕到每一處,讓被釘住的血族每一刻都覺得像是赤足舞蹈在刀叢間。
  他不由想起小時候宮廷的教師說過的話︰別輕視桃木這種邪惡的木材,它能帶來的痛苦,絕對不比銀刀輕﹗
  銀刀……這次短暫的人界之行,已經讓他嘗到了銀刀發出來的死亡氣息。雖然那個英俊懶散又親切的吸血鬼獵人並沒有真的用它來對付他,可是,他卻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人類獵人用銀刀挑斷自己身上的銀繩索時,那種肌膚冰涼,寒毛倒豎的感覺。
  菲克斯的臉,忽然有點微微發燙。慌忙把自己的思緒從那個獵人身上拉回來,他沈思地看著澤。
  “疼嗎?”
  “啊,有點。”輕輕地回答,澤的神情,有點抱歉似的。
  忽然舉起手,菲克斯飛快地抓住了那兩根桃木簽,在澤沒有回應過來之前,用力將它們拔了出來﹗
  “啊﹗”死死咬住了嘴唇,脫離了被釘住的境況,澤因為這忽然的劇痛滑倒在地上。
  慌忙地跑上前,菲克斯用自己並不寬廣的懷抱,緊緊抱住了他。
  輕輕一顫,蜷縮著的澤抬起頭,看著他。
  到了如今,他還沒有被所有人拋棄嗎?
  抓住他的手腕,菲克斯伸出清涼的舌尖,毫不猶豫地,用唾液舔著他的傷口。
  “你不知道血族可以自己療傷嗎?”他看著那傷口的血流漸漸停止,忍不住道,“就算傷口不能痊愈,你也應該時常舔舔它啊﹗”
  沈默了一下,澤淡淡一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有一次向我抱怨說︰疼死了。你不知道,這種不能愈合的傷口整天疼著,有多可怕……”
  “啊?”菲克斯怔了怔,“是哥哥說的嗎?”
  “是啊,所以我也想試試看,假如讓傷口一直不好的話,那有多疼。”澤有點兒恍惚,想起不久前的那個晚上,那個男人就是這樣用他的血喂著他,甜蜜地引誘自己幫他舔一舔傷口。他不願,他就示威似的,不去治療它。
  牢房裡一時安靜了,菲克斯和澤,都想起了那個人,親人,或者愛人。
  “菲克斯陛下……您,不恨我封印了您的哥哥嗎?”澤終于打破寂靜,澀聲問。
  “剛才,我在外面聽見了你和哥哥說的話。”菲克斯低聲道,明亮乾淨的眼睛,映出澤的內心,“你也愛著我哥哥嗎?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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