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讨厌滨野比我有个性,
我讨厌滨野比我有理智,
我讨厌滨野比我有女人缘;
总之……他所有的一切,我都讨厌!
十月一日。
这一天对于在公司上班的人而言,是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对于在外商投资(总公司在美国)的电机TU系统股份有限公司大阪分店服务的我——佐伯贵弘(二十九岁,未婚)来说,更是个特别的日子。
可能是因为在我身边穿梭的其他白领阶级人士,都一副忙乱的缘故吧!
(从今天起,就进入下半年度……)
对于这件事情,我没有理由表示异议。
事实上,从今天起,将有一个男人分配到我的部门,成为我的属下。这就是我今天一大早闷闷不乐的原因。根据公司的规定,
每年的四月和十月本来就是异动的月份。但是我的心情仍然凝重。
默默地走在早已习惯的上班路上,希望能够摆脱这件不愉快的感觉。我像往常一样,从JR大阪车站往市营地下铁的谷町线,顺着人潮而走。
(因为今天是下半年度的第一天,车站显得特别拥挤。)
天气如此闷热,人群如此拥挤,可怜的上班族还是必须西装革履的挤在其中。
(不行,我还是这么郁卒。到公司后再找田边经理商量一次……)
砰!
“哇!”
“啊?”
一个闪神,我撞上了突然在我面前紧急煞车的男子。由于撞击的力量不小,我整个人当下重心不稳。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抓住我的左手臂,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处在这种情况下,却是很难为情的……
“谢谢。”
原想致谢过后马上离去,可是这个男人却抓着我的手,一直盯着我瞧。
(天啊!这个人就是突然在我面前煞车的那个人。)
从他的西装颜色,我知道就是他。
“你可以放手了……”
他使我免于四脚朝天,所以我只能选择比较温和的用词。不过罪魁祸首毕竟还是他。
想到这点,我真想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干嘛直盯着我瞧,还不快放手!)
我知道此刻自己的眼神极为不自然。
这个人可能感觉到了我不友善的态度,终于放开了我的手臂。
“对不起。我对大阪不熟,正在看地图。”
他指了指地下通路天井垂挂而下、最为人诟病的路线图。由于这一带的道路并非棋盘式道路,不熟悉的人初到此处,
真的会搞不清楚东南西北。而且这边是JR和两家地铁、三家地下铁交会只处,人潮相当密集。
砰!
“啧……”
一个陌生略胖的中年人,冷不防撞到我后背,嘴里不断念念有词。
(可恶,这个家伙是故意撞我的。不过,我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心情。)
在这么混乱的通路上,前面挡着二个体格魁梧的障碍物,难怪他要故意撞我一下。不过,其实我的身材应该只能算修长,
而另一个也只是肌肉比较结实而已……,奇怪了,我干嘛替这个陌生的人辩解啊?
就算看在他刚才扶我一把的份上吧!
“你要去哪里?”
我开口一问,这个傻大个儿马上得寸进尺,露出可爱陌生人的笑容。
一口标准的东京腔。
(原来是东京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即将成为我部属的那个人,也是从东京来的。而且我的公司就在天满桥附近。……多令人讨厌的巧合。事实上,我并没
有仔细看从东京捎过来的文件。所以并不知道那位新调来的属下长什么模样。
这件事总公司上头的人可并不知情。
(因为我对此事并不感兴趣,所以见面当天,我还是准备先安排去见客户。)
“请问……”
我又因为这件事分神了。眼前的这个人忍不住叫了我一声。
“喔!天满桥在那个方向。就是在售票机的左边。”
他听我这么说之后,接着摊开手中的卡片。
“这个可以用吗?”
我一看,他手中拿的原来是大阪市营地下铁和四家私铁共同贩售的联营卡。
“有这种卡,就不需要车票了。你就拿着这张卡走过剪票口就行了。那边是月台。”
迫于现状,我只好亲自当向导,领着他走向月台。
“麻烦你了。”
后头跟着一个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真有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尤其当女性的眼神都集中在他身上时,更让我觉得手足无措。
其实我不是个很重外貌的人,但是这个人还真是长的一表人材。体格健壮而结实的他,由于手长脚长,整体仍给人高脚猫的感觉。
身上穿着一袭传统的深蓝色西装,发短而整齐。鼻梁挺而直,嘴型秀而雅。脸上始终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一定是个人缘极佳的家伙……这点我自叹弗如。)
不是我吹牛,通常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时,总是众人目光聚焦的焦点,可是现在……
走下阶梯,走过剪票口,
“搭两站就到了。”
留下这句话,我转身即走。帮忙帮到此足够了。我可以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可是我不愿回头,直接走向平日所走的那扇门。
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可是满脑子想的还是刚才那个人。
(平常我是不信什么风水流年的,可是有人告诉我,今年大阪的方位对我来说是不利的……)
不,我决不能信以为真。
今天,被派到大阪分公司长期出差的这位人士,是东京本社“新制品企划开发部”非常倚重的精英份子。
其中理由说来话长……总之,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今年夏末才开发上市的新型示波器(显示周波数波形的装置),历经一个月
在大阪地区的贩售台数为零。
因此,负责开发的部门,只好派人上阵指挥。
而我正好比那位仁兄年长一岁,又是技术营业总工程师,所以就委屈他在形式上当我的部下了。
简而言之,我的对手就是“新制品开发部”。而被派来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眼中钉。
当然双方会结下梁子,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
三年前,同样也是因为新产品贩售的问题,新制品开发部派了一位技术员过来胡搅蛮缠。结果这位技术员未能返回东京,
而被流放到九州分公司。后来的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是那家伙自作自受。)
其实我和这件事也有点关系。
那个家伙姓矢田,是个长相寒酸、身体枯瘦、动不动就动肝火的人。对于业绩的要求更是不近情理。当时,身为宣传的我是他的部下。
在他的指挥之下,我几乎跑遍了关西所有大学的研究室。
这是因为我们公司的产品,多属于顾客导向性的产品,所以产品大都采直销而不透过经销代理商寄售之故。其中我们最主要的客户
就是研究所和各公私立大学。
基于这个理由,我陪着他到处跑了整整一个星期。但是成绩仍然不理想。
(那个家伙的说明又臭又长,当然卖不出去。)
他的苦瓜脸顿时青筋暴露,并大声埋怨。
“为什么我拼了老命开发的示波器卖不出去?你们到底有没有去宣传啊?”
“根据企划部的试算资料,早就应该卖出一百台了!”
(那家伙的表情像极了一只斗败的蟑螂。)
这么一来,这个家伙等于和大阪分社全体人员公然为敌。于是,五位年轻的技术营业工程师计诱他喝酒,让他说出心里的话自取其辱。
陪在一旁的我,喝不到一个钟头,整个人几近虚脱,可是……
“无法留下好的业绩,这种机种就要变成超过开发费用的赤字机种了。”
说出这句关键话的,我记得好像是同期的上野。
其他的人,就因为这句话而议论纷纷。
次日,藉由公司的E-mail,闹得全公司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总社董事和业务部一怒之下,规定所有的业务交际费全由开发费中扣除。这倒是好事一椿。
就因为这个缘故,我本来有机会调到“新制品企划开发部”也因而泡汤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总之,就因为这件事,大阪分店和新制品企划部,从三年前起就呈水火不容的局面。
没想到不畏险阻的新制品企划部,竟然又派人过来。
刚开始听到这件事情时,我为那个人喝彩鼓掌。因为他真的是太勇敢了。
但是,紧接着听到负责在大阪照顾他的人的名字时,我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
(为什么又是我?)
我向上司田边经理婉拒过好几次,但是终究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嗯……”
我的屁股上,有一只蠢蠢欲动的手……
(……这是……我实在不想承认,但是……色狼?)
这只手的动作真是太奇怪了。车上那么拥挤,他竟然整只手掌贴在我的屁股上。这家伙铁是色情狂。
“喂,老兄,你在做什么?”
我抓住那家伙的手腕,用力一扭。
(啧,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个又矮又肥的糟老头。)
抓住他油腻腻的手,简直恶心到极点。
“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你干嘛抓住我的手?”
“少装蒜!你是要我大声嚷嚷,将你扭送站长室吗?”
原本就很郁卒的我,现在又碰到性骚扰,心情顿时跌到谷底,便口不择言地训示老头。
“等一下。车上那么挤,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你。轻轻一碰,那话儿又不会杠起来。“
听到这句话,我更为光火。
“少啰唆!看来你是真的想到站长室了。”
“大哥,饶了我吧!”
“知道不对,还不转过去!”
本来我是要他立刻滚,可是地铁列车还在行进中,所以就姑且放他一马。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到站了。
“天满桥到了,天满桥到了。”
听到播音员播放站名,列车通过了南森町。
车门一打开,那位背对我的糟老头作势要溜,被我的长脚一绊,像只青蛙一样趴在月台上。
我当然是故意的。我认为小小的报复是理所当然。
“老兄,注意点,趴在这种地方很危险的。”
一句假意关怀我踏着糟老头的背离开车门。紧接在我后面的乘客也在人潮的推挤下,不小心踏着糟老头下车。
(这叫因果报应。要恨,就恨你自己丑陋的行为吧!)
出了口怨气,我觉得好痛快。
突然间,我无意识地向四周一瞥,猜想那个钝钝的关东人……好像也下车了。
松了口气后,我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向混乱的阶梯。
上班那么多年,始终无法适应上下班时段的可怕人潮。每每挤在人群之中,就会觉得很不愉快。
终于从地底钻出了地面。虽然马路上处处都是排放废气的车子,但我就是觉得轻松不少。
重新拾回好心情,往公司走去。
在视线的那一端,我又看到了那个大个子。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轻轻点了点头。看来离开车站后,我们的方向还是相同的。
(该不会是他吧?)
我又再次联想起今天要来的那个人。
虽然我还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是我知道那个人和他的上司,已在上个月的二十五日先来打过招呼了。那天,我故意算准时间和他
失之交臂,不过我也反省过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幼稚了
不过对于自己的先入为主,我还是不后悔。只是我那些同事……
那天,我确定他们已经进去后才回公司瞧一瞧。没想到我的同事都莫名奇妙的变成了那个人的支持者。
在昨天之前,他们都还是我的战友,可是……
“佐伯,你可能又会被抓着四处跑了。最好再去跟经理求饶。”
首先发言的,是小我两期的高井。
“那家伙满口数字、资料的,我看应该不是省油的灯喔!”
接着开口的是上野。
然后我的助理华中山小姐也跟进了。
“他就和三年前的那个小老头一样,一切以业绩挂帅。”
三个人说完,笑成一堆。可是从那天起,大阪分店的气氛完全改变了。
“佐伯,这次这个家伙一定能够改变我们对他们那个部门的印象。”
说这话的是高井。
“佐伯,我满喜欢滨野的。他很可爱,而且还比我小一岁哩!”
现在陈述着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看法的是上野。
最后为我详细介绍滨野的是中山小姐。
“佐伯,这次来的滨野先生很不简单耶!高中毕业后就到美国留学,拿到博士学位后才回国。不但个子高,而且长相、
体格都不错。啊……说到长相,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你还是最好的啦!”
中山喜孜孜的夸完滨野之后,突然加个注脚,回过头来捧捧我的长相。不过,这算什么……嘛!
照她那种说法,好像除了脸蛋之外,其他地方我都不如滨野……
正当我越想越觉得可悲时,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早!”
多么有精神的招呼。
来者正是我刚才在心中默念的中山小姐。
“早!”
看她一脸不疑,我赶紧粉饰自己的失态。
(太好了,没有穿帮。)
我们公司女孩的装扮,大都趋向花俏时髦,中山小姐却是少数以稳重大方为主的一位,在公司人缘相当好。今天早上她穿了一件
素净的白衬衫、合身的窄裙。头发更是中规中矩,发尾稍稍内卷挂在肩上。
面对这么一位清秀佳人,我可不能再使性子了。
至少对她来说,我的长相还是可取的。
二十九岁的中山小姐,目前待字闺中。
我特别选了一个角度和她并肩而行。这个角度可以让她欣赏到我最俊俏的脸蛋。脸蛋的角度之说,可不是我瞎编出来的,而是我
一位中学的恶友发现的。我的这招“必杀绝技”到目前为止,还不曾在任何异性面前失灵过。
“佐伯先生,一大早就能碰到你真是太美好了。今天我一定会努力地处理好传票业务。”
浅浅一笑,露出洁白牙齿的中山,虽然称不上是个美人,却可爱极了。绝对是最佳的新娘人选。
话是这么说,可是……
“哈哈哈,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每次被别人夸奖,我就只会傻笑。看来我还是很内向很害羞的。唔……,感谢爸妈给了我这张万人迷的脸。我情不自禁在心中
合掌感谢天国的爸妈。
两人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司大楼。
我和中山小姐一块走入TU系统股份有限公司大阪分社的办公大楼。
“啊,是滨野先生。佐伯先生,那位就是滨野先生。”
中山小姐指着电梯的方向。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可是只看到一群人挤进电梯,并没有看清滨野的长相。
今天是逃不过碰面的命运了。不过说真话,只要能够晚点碰面,我会尽量拖延的。
(他还是来到大阪了……)
原本还抱着的一丝丝希望,现在全幻灭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既然如此,就放马过来吧!)
隔壁的电梯下来后,二十几个人一起进了由黑色大理石所铺的电梯间,直上位在第二十九楼的办公室。
这栋办公大楼总共有三十九层,四周全都是帷幕玻璃。一楼一厚重的黑色大理石支撑着挑高的大厅,造型十分现代化,
会客大厅更以美术灯装点,相当典雅艺术。
从最高一层的餐厅往下俯瞰,大阪的商店街一览无遗。甚至连大阪的地标——大阪城也尽收眼底,堪称是招待客户最好的地方。
其他楼层则有外国银行、领事馆。比起一般的办公、住家混在一起的住商大楼,这栋大楼显得更为品位出众。
出了电梯,公司的柜台立刻映入眼帘。因为我们公司承租了二十九楼整个楼面。
柜台小姐正在为观景盆栽洒水。
不管如何,先打起精神再说。
“早!”
“早!”
“早安!”
一进公司,同事们、助理们纷纷互道早安。连田边经理也从第一会客室探头出来。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才探出头来的吧!
(一大早的田边经理格外难缠。)
我并不讨厌田边经理。只是,他真的堪称精力旺盛,一直跟在他身边铁会累死。顺便一提,田边经理事实上长的就是一副难缠的模样。
本想照中山小姐所说,和田边经理擦肩而过。可是……
“佐伯,你等一下。在晨会之前,你们先简单认识一下。”
听到这种语调,就不难知道我们这位田边经理是出身大阪,典型的大阪人。
而我也是出身大阪,只是在田边经理面前,我……
“早啊,田边经理!”
“分店长也一块进来。”
田边经理已经说的如此明白,就算想溜也溜不掉了。
“早,分店长。这次来的人是总社的人吗?”
我故意装蒜。可是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的眼珠子真的差点出来。因为我看到了早上那位大个子。
“啊,你就是今天早上那一位……”
“是的。果然不出我所料,早上碰到的就是佐伯先生。真人和照片有点微妙的差距,所以我没有马上认出来。您好……我是滨野和志,
从今天起,请您多多指教。”
滨野面露微笑伸出右手,摆明是想和我握手。
(真不愧是美国留学回来的,还挺有绅士风度的嘛!)
真想视若无睹,可是这么做只会突显我的幼稚,不得已只好挤出一丝笑容,伸出右手略表回应。
“我是佐伯贵弘,请多指教。”
(很痛耶!妈的……握手也不衡量力道,还不快放手!)
我只能在心里咒骂,表面上还是装笑脸。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啊?”
开口的是分店长小村。
小村分店长是关东人士,个儿不小,看起来像个慈祥的叔叔,事实上是只精明的狐狸,大意不得。在我们大阪分店,
他算是首号人物,待遇属部长级的。
在外商公司能够混到五十岁,还能够享有部长级的待遇,其韧性之强不用我多说,大家心里都有谱。
“不,今天早上我换地铁的时候迷了路,正巧向佐伯先生问路。多亏佐伯先生热心帮忙。真的非常感谢。”
虽然目前为止,我还未正眼瞧过滨野,但是听他当着田边经理的面谢我,我还是有点飘飘然。
“那你上次是怎么来的?”
田边经理马上提出疑问。
“上回我是和室长一起从新大阪搭计程车来的,所以……”
“这回青木室长没来,你就迷路了。”
田边经理拼命点头,形同自问自答。
只有滨野旁边的沙发是空的,我别无选择,只能挨着他坐下来。
“佐伯,从今天起,你得辛苦了。这次来的这位滨野,可是总社期待的明日之星。”
我冲着分店长点了点头。
(什么明日之星!天上哪有这么“大颗”的星星。算了,起码人家长的还可以啦!)
要强行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想法,真是痛苦。
偏偏田边经理又会错我的意。
“佐伯,上面会把这么优秀的人交给你,可见他们对你有极高的评价。你得好好展现一番实力喔!”
田边经理八成是看到我没有反应,故意出面暖场说服。
(可恶的田边,真想给你一拳,简直是丢大阪人的脸嘛!干嘛连说话的语气都学人家的东京腔?)
其实田边经理和小村分店长双头夹击是有理由的,可是……
我知道昨天这个时候,田边经理好像也对其他的营业技术工程师提过这档事。
“其实我很想亲自照顾这么优秀的人材。但是这回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新产品的贩售业绩,所以只好交给你了。因为在各大学的
研究室之间,你最吃得开了。”
这些话我已经记不得听过几回了。
“佐伯先生,我知道您很忙。但是无论如何,您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坐在左边的滨野突然紧握着我的手,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
小村分店长和田边经理则一脸温馨的笑容坐着猛点头,好像刚促成了一椿好事似的。
(莫非我落入了什么圈套?)
为什么离家至今还不到一个钟头,我就被他握了三次手?
(难道今天真是个大凶日?)
砰砰!有人敲门。
“请进!”
“对不起,分店长,晨会的时间到了。”
中山小姐特来通知晨会时间。
我终于可以摆脱他们的三人阵线了。
“已经这么晚了啊……。你们三个继续商量细节吧!”
分店长留下这句话后,径自走出会客室。
(平日最重晨会的分店长,应该会要我参加晨会的。为什么只有今天这么反常?)
我心中的呐喊落空了。迫于情势,我只能跟经理和技术研究工程师滨野,继续留下来讨论未来一周的工作及行程。
(天啊,为什么没有人询问我的意见……)
待我稍微清醒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田边经理推着和滨野一块离开公司上路了。
“滨野,你为什么来大阪?”
钻进公司专用于拜访客户的营业车后,我马上提出上个月就搁在心中的疑问。
我们公司的营业车并不像其他公司的公事车。车身不但没有喷上ΟΟ公司的字样,也没有醒目的图案。只是一辆很普通的白色国
产汽车。
但是,今天的乘客却超过了规格。虽然前座的位置可以向后退,腾出更大的空间,但是手长脚长的滨野塞在其中,还是必须
缩手缩脚。
(谁叫你长得这么健壮!算了,并没有横向发展,还是满有看头的。)
“啊,我刚才没有说吗?因为企划部认为,如果这项新产品在半年内能够在大阪卖上百台的话,推展到世界市场时,届时一
定可以成为热门商品。”
(哼,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是进入公司后,第一部以我为主所研发的产品。我希望十年后它还能够留在商品目录上。”
(真看不出来,这家伙竟然还是个野心家。能够在淘汰率这么高的机电世界留下十年足迹的产品,可谓少之又少啊!)
我边想边随声附和。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总社的人说,佐伯先生在关西地区各大学电器工程学研究室享有盛名。心里就盘算着一定要请您大力帮忙。”
“帮忙?”
难不成要我为了你的未来,当你的司机兼向导?莫非今天早上的邂逅就已经暗示了我们之间的工作关系?
大致来说,公司只要一有新产品问世,首先就会到各大学研究室进行宣传。贩售时的价格,学校方面也会比其他顾客多享5%的优待。
说穿了,其实这是一种长期的销售策略。因为在大学曾使用过我我们公司产品的人,毕业后进入企业公司的研究部门,也会
顺势选择他们所惯用的机种。
总之,要河水有生气,就必须先在河里养鲑鱼。
所以上回的矢田和这回的滨野,都会跟着我到各大学打转。
“当然这个星期六,我会为大阪分店的技术营业工程师举行讲习会。下星期,再集合经销商们做一次讲习。”
滨野谈论着他准备在大阪地区推展新机种的促销计划。
(这小子的计划和他的体积一样大嘛!连经销商也想动。)
其实多年来,公司的销售重点都不放在经销商之上。但是,此时如果我直接泼滨野冷水的话,我们之间的谈话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尤其现在这个时期,正是每家工厂都是使出浑身解数企图接订单的旺季。
这是一个相当明确的理由。而我所负责的学校方面的客户就更特别了。每所大学每年都会拨一笔经费到各研究室充当研究经费。
所以研究室的老师们在年终之前,为了消耗这笔预算,都会巧立名目购买各种器材设备。这种事听在小老百姓的耳朵里,可能都会
大骂“糟蹋纳税人的钱”,可是,事实真的是如此。
“程序都计划好了?”
“是的。听说田边经理都部署好了。最近各种经费好像削减的满严重的。我来之前,还提出了一份胜算颇大的企划书呢!所以
只好来大阪长期出差了。”
“喔……长期出差?打算在大阪待多久?”
(前一位矢田态度不佳,不到两个星期就被撵走了……)
“两个月左右。您刚才那句‘待多久’……听起来好像希望我马上回去似的。”
(这个小子竟然到现在还感觉不出来我并不欢迎他!)
“听起来像这种感觉吗?”
“……也不是。”
“是也好,不是也好。第一个目的地到了。打开我刚才交给你的公事包,拿出有粉红框的通行证给守卫先生看。”
“是!”
我知道我的态度十分幼稚,但是语气依然冷漠。
从早上滨野待人处事的态度,我知道他比前回那位矢田正点多了。
可是一想到这个有博士学位的家伙,在五年之内就会晋升到我之上,就情不自禁冷言冷语。我这种心情相信大家都可以体会。
我开着车缓缓进入第一所拜访的大学。一面看着拿通行证往警卫室走的滨野,一面从车内向警卫打招呼。看着滨野的背姿,这才
发现滨野的体态非常均匀,连我这个男人看了都不禁嫉妒。
滨野的身高足足比我高了十公分,连腰的位置也高了我十公分。因此他那两只脚就显得特别修长……。果然令人讨厌。好一个
才貌双全的大男生!
(……不过,色情狂对他这种人绝对不会有兴趣的……唔,真可悲,我怎么以这种尺度来看人……)
啊,算了,算了,换个心情工作吧!
过了下午两点之后,我们陆陆续续拜访了五个客户,终于到达今天最后一个目的地。这时候,已经太阳西斜了。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客户,一共有三个研究室……对了,产品目录和名片还够吗?”
我以前辈之姿先行叮嘱。
“一定够的。我今天刻意多带了一些……啊……”
滨野打开公事包确认之后,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了?”
“目录少了一份……你那边还有没有?”
“我没带呀!算了……既然已经来了就看着办吧!”
“嗯?”
陪了他一天,心中的疙瘩终于逐渐消失了。这个老实的家伙,竟然丝毫嗅不出我的敌意。所以我竟然带他来到了这个并不在今天
预定行程之内的目的地。
通过大门的时候,我对已经熟透的警卫说:
“你好,我找荒井老师谈点事。”
“要遵守校园内的限速规定。”
从车窗伸出头打个招呼,晃一下手中的通行证,我就把车驶进了校区。
“小心点!”
看到我像识途老马般地进了校园,滨野好奇地开口问:
“你常来?”
“还好啦!”
因为到其他的学校,都必须先下车,把通行证拿到守卫窗口验名正身后,警卫才会放行。从我刚才的勇于闯关,滨野似乎知道我
是这儿的熟面孔了。
(理解力不错!)
我以极缓的速度在校园行进了一会儿,把车停在研究室大楼旁的停车场。
走进三层楼高的研究大楼,来到一扇白色的门前。
“我们先到办公室招呼招呼。里面三位都是女性职员,你要一一向她们问好。”
“是。”
“那我们就进去啰!”
叩叩叩!
“请进!”
里面传来女高音的美声。
“你好。我今天带了一个新人来拜访。”
一进门,我就先向办公室的精英们表明来意。她们不是在这里工作多年,就是父亲是这所大学的名教授。每个人不但有
实力而且有背景。
“原来是佐伯先生啊!我们正好要泡茶休息休息。请坐请坐。”
白色的办公桌上,已经放好沏茶的工具。
滨野看了我一下。
“容我先介绍新人。这位是往后几个月要和我共事的滨野。”
经过我简单的开场白之后,滨野马上接着自我介绍。
“我是东京来的滨野。此行的目的是促销新产品,请多指教。”
“啊?是调职吗?”
“是,是来这里长期出差。”
开口问话的是这里的长青树小田芳乃主任。从她的声音,我知道她对滨野应该颇有好感。
小田主任在这里工作已经整整二十个年头了。全身上下散发着大总管的架势。个人好恶分明的她,一看到不喜欢的业者,
一定马上摆出一副晚娘面孔。
“是吗?那就干脆一直待在大阪嘛!”
拿着茶杯加入话题的,是今年院长呼声极高的工学院三井教授的女儿三井佳织。如果不称呼她为佳织小姐,她可会马上请你吃卫生眼。
不过话虽这么说,三井佳织仍算是个性情中人。除了小田主任之外,没有人能治得了她。当然,她的穿着也相当时髦而花俏,一
头染成栗色的长发,鲜红的罩衫,大型的配件,造型相当醒目。
最后从茶水室送点心出来的,是这间办公室的中坚份子赤坂智里。赤坂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乖巧沉静,事实上她能言善道,最为难缠。
论倔强并不输给佳织……
“不必客气,多吃点。里面还有。”
大盘子上放着好多块大小适中的奶油蛋糕。事实上,赤坂小姐本身就是个做点心的高手。连男人喜欢吃的点心她都相当有心得。
所以来这儿享受点心,也是我的一大乐趣。
“从这儿出炉的点心绝对可口。就算不喜欢吃甜点的人也会想尝一口。”
虽然眼前这份蛋糕并不是佳织做的,可是佳织还是热心的向滨野推荐。
从她比平常高半个音的声调,可以知道她对滨野相当有好感。
“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原本应该来工作的我们,在三位女性的款待下,不知不觉中开始享用优雅的下午茶。
其实每次我来这里,大半都会变成这种情形。
“谢谢三位的招待。我们下次再来。”
“打扰了。”
就在我们两人要离去的时候——
“随时欢迎你们两个一块来。”
我们又得到了小田主任温馨的邀请。
看来,下回来交涉新产品价格的事,应该不成问题了。
“滨野,太好了,她们很喜欢你喔!”
“嗯?”
对事情还无法掌握的滨野一脸纳闷。
没办法,我只好把滨野的耳朵拉到嘴边。
“要做这里的生意,这个地方是很重要的一个关卡。“
低声说个分明。
(真是的,这小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我们言谈当中,已经来到了荒井教授的研究室。反正屋里总是堆满了讲义,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我干脆不请自进。
“佐伯先生,我们擅自闯进去不太妥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今天教授和往常一样陷在纸堆中。
“老师,我带新人来了。请出来说几句话。”
经过我大声一嚷嚷后,终于看到一位穿着白衣,靠着保护色在纸堆中移动身子的小老头。由于老师的头发已完全斑白,想在纸
堆中找到老师还得靠点技巧。尚不习惯此景的滨野,没注意有个人冒出来,还吓了一大跳。
“佐伯,你又来了。你可真是闲啊!是不是被炒鱿鱼了,要我雇用你啊?”
好毒的小老头。其实这个人之所以会对我如此轻慢,极尽挖苦,那是因为我曾是他教过的学生。
“老师,你不要我被炒鱿鱼,就下订单吧!我可以给你三个月的试用期。支票开了还有时间可以反悔。”
“你说什么?”
“老师,我们这里有项新产品,可以让你先试用。免得你花了大把的钞票又反悔。”
我知道这句话,听在老师的耳朵里一定中听。
“老师,别上了这个缺德业务员的当,他今天一定又来推销什么了。真是受不了!”
一旁放冷箭扯我后腿的人是赤坂孝史,也就是在办公室里服务的赤坂智里的哥哥。这两兄妹不但长的一点都不像,连个性都截
然不同。先前提及过的脸蛋角度之说,就是他发现的。因为我和他从初中就认识了。身材壮硕、运动细胞发达的他,对女性的
心理可出奇的敏锐。
(是因为有妹妹才如此敏锐的吗?我也有一个妹妹啊,可是我就……)
从学生时代,他就是个很重外表的人。尤其是自身的容貌……可惜别人给他的评语是“相貌平平,才气普通。”
和滨野相比的话,他的身高不及滨野,可是体格和体重却比滨野大上一号。
(孝史这个家伙,一天到晚上健身房。现在胸肌八成都会抖动……太恶心了,这会造成心脏的压力。)
“孝史,谁是缺德业务员!干嘛迁怒温良敦厚的我?”
“说的好听。你今天不是来宣传产品的吗?你全盘否认,会让后面那个大个儿为难的。”
经孝史一提醒,我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
“啊……老师,我今天不是来耍嘴皮子的。事情是这样的,今年夏天我们公司不是推出新的示波器吗?我已经把目录给你了。
应该还在吧?”
“应该还在吧!麻烦你把架子上的黄色资料夹拿来给我!”
厚厚的产品目录资料就端坐在数不清的字典之中。
老师把我们公司的产品目录,和其他公司产品的目录都归档在一起,所以不但相当有分量,而且相当重。
“啊!”
由于资料夹本身有相当的重量,再加上许多装订的圆孔都破裂了,我一抽动竟然整个散了。
“哇啊!完了。对不起,滨野,帮我捡一下。”
刹那间,研究室的地板上铺满了各种颜色的产品目录。
连孝史都迫不得已蹲下帮忙。问题是他们两的体格实是太壮了。现有的空间根本无法容下他们两同时蹲下。
“哇,你们两一块蹲在这么狭小的通道上,构成了一副犯罪的画面。”
荒井教授看到了异色的画面后,一面嘟嚷一面准备垃圾桶。
“上头的标示日期超过两个月以上的,别客气,全都扔到垃圾桶里。”
这个时候,荒井教授的表情显得特别愉悦。
这……莫非是……?
“老师,你是不是为贮放过多的目录大伤脑筋?莫非你是故意……”
“就是这么回事。哈哈哈。”
我中计了。原来老师是找机会把自己的工作搪塞给我。
“老师……”
“佐伯,不好意思,麻烦你把架子上红色的资料夹给我。我自己去拿还得先找把椅子。”
为了躲避我的开炮,老师马上指了指搁在架子最高一层的红色资料夹。由于学生时代被制约的习惯,我马上乖乖地服从命令行事。
“贵弘,不行……“
“嗯?”
“哇啊!”
“呀!”
“快闪啊!”
孝史试图阻止,可是已经太迟了。我手上拿的资料夹已经成了空壳。里面的东西全都打在孝史和滨野的身上。幸好都是一张张薄薄
的活页纸。
“老师,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声音了?”
“哈哈哈,别管那些琐事了。佐伯,不好意思喔!这部分也麻烦你顺便整理了。我再去拿个纸箱来。”
老师真的是乐翻了。只见他轻快的跳着,避开一地的目录,轻松的离开了研究室。
(教授简直像个顽童,大玩整人游戏。)
“贵弘,你上当了。那个红色资料夹的锁根本是坏的。”
孝史一脸苦瓜相。
可怜的滨野。第一次来这里,竟然被迫整理目录。滨野,对不起。这也算是大阪式的欢迎方式之一。你能够接受,就能百尺竿头
更进一步。
算了,算了,就算今天运气不佳吧!
(如果东京总社方面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大发雷霆……)
不管怎么说,如果二十年后,滨野还能够留在我们公司的话,绝对高高在上身系重任。而我那个时候,八成是望着退休期限,
低声下气的寻求他的提携……。虽然我和滨野现在都是技术工程师,但是滨野头上顶着博士光环,而我只是国立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在以技术导向的公司里,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了。
滨野真的是企划开发部的人吗?我真的有点怀疑耶!他竟然可以面带微笑整理乱七八糟的产品目录。今天一整天,微笑标志从不
曾在他的脸上消失过。难不成他是SMILE
ZERRO公司的店员?
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真的是个烂好人!有鉴于此,我悄悄下定决心,他在大阪这段期间,我佐伯前辈,一定要
传授他处世之道。
“贵弘,你在那儿纳凉啊……”
被孝史发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来帮忙。我负责把不要的东西丢到焚化炉去。全都丢进这里吧!”
啪沙啪沙……
孝史把身边一堆纸山,全都放进了垃圾箱。
“唔!”
我用两手去抱,却差一点掉在滨野身上。这堆纸真的重的要人命。
“嘿嘿嘿,你依然是只软脚虾。”
“少废话。我当然没办法跟你这个肌肉男比。”
凭着毅力和耐性,我终于把垃圾箱搬出去了。
哈哈哈……
踏出研究室,正想喘口气的时候,却从到研究室传来孝史的笑声。我知道他又在调侃我了。
其实这种情形,从初中开始就是家常便饭了。只要我一得闲,就受到孝史的调侃。因为我们两真的熟的不能再熟了。
连彼此的初恋、初吻都清楚的不得了。
(今天本来预定拜访客户后,就回公司进行检讨,可是现在……)
从来到这个研究室的那一秒起,原先的预定计划就崩盘了。全是我的失算。
(从明天起,一定按部就班。)
明天,还是继续拜访大阪地区的学校。下星期则移师到神户。
这个月我几乎都在外面奔波,办公室的椅子几乎都不曾坐暖。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坐办公桌。
在我们三个人的整理之下,一堆堆的目录终于整理完毕,新产品的说明也顺利完成。这就是我和滨野共事的第一天。
这一天的工作量等于是我平日的三倍,折腾的我腰酸背痛。
我的神经果然纤细敏感,要我招呼一个初识的人,还真是痛苦。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到了我们为滨野举行欢迎会的周末。
周末的闹市,显得特别有活力。
今天我们大阪分店的全体员工,要为滨野举行一个盛大的欢迎会。
第一摊,我们选在居酒屋,先简单的喝几杯,然后到卡拉OK续摊。
矢田来的时候,欢迎会变成了地狱之宴。从此之后,只要有客自东京来,欢迎会马上就会有种异样的紧张气氛……
但是今天喝完了两摊,都平安无事。
“谢谢大家为了我,举行这么盛大的欢迎会。真的非常感谢。”
走出店门,一一向大家致谢的滨野,感受到了大阪温馨的一面。
“下星期继续努力。”
“经销商对于你简单扼要的说明,都夸赞不已。”
酒酣耳热之后,一句句赞赏的话开始出笼。
我站在稍远处,盘算着是否该脱队返家了。
(一切都很顺利,是该走了……)
可是就在我逐渐脱队的时候——
砰!
有人在后面,轻轻拍了我的肩。
“嗯?……滨野?”
“佐伯先生,你好残忍,竟想丢下我开溜。我想和你一起喝到最后。”
“嗯?”
我回头一看,看到滨野笑嘻嘻的抓着我的肩。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撒娇的口吻,听起来格外可爱。
(我八成也醉了,竟然会用可爱形容这个大个儿……)
我看看其他的人,发现他们正往反方向而去,似乎一点都没发现滨野不见了。
滨野也学我看着他们。可是他的右手却紧紧的挽着我的左臂,依在我身边。
(如果滨野不是今天的主角,我一定在他脑袋瓜上狠狠敲一记,可是……)
今天就姑且原谅他吧!毕竟他年纪比我小(虽然只小一岁),名义上又是我的部下……
不管怎么说,滨野在大阪期间,都由我负责照顾他。
但是我实在不想和他并肩而行。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的体格在平均之上,而他则在规格之外。
算了,别计较了。难得心情这么好。我想再喝一个钟头就可以把他摆平了,而且……大不了,把滨野带回家就是了。
经过一番细思,我决定带着滨野到下一摊。
哇,我真是个会照顾人的好前辈。真想鼓鼓掌为自己喝彩。
如果往公司附近的天满桥、北滨方向而去,极有可能碰到刚才分手的同事。以地理位置而言,南下对我来说并不方便。基于金钱上的考量,去北新地也不划算。经过削去法筛选之后,我决定到梅田的茶屋町。往那儿走绝对不会撞到任何一个同事。
茶屋町有一家和风装潢、专卖日本酒的居酒屋。每一张桌子,都有炭烤设备。客人可隔着烤网,烤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学生时代我常到这里来报到。
很多人听了,可能会感到意外。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日本酒。
如果问别人:“你觉得我适合喝什么样的酒?”
对方一定会回答说:“绝对是洋酒。”
从我俊俏的脸蛋,时髦的装扮,我想大部分的人都会认为我是个喜欢喝洋酒、品尝鸡尾酒的人。
真是太低估我了。
对于我选的这家店,滨野似乎也感到有点意外。只见他到处看,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因为这家店相当的老旧,连天井都让炭火薰黑了。
接过标示着日本酒种类的菜单,递给了滨野。
“喜欢喝什么自己选。这里任何一种酒都是名酒,更是好酒。”
“佐伯先生,你建议我喝什么样的酒?”
因为老板个人的嗜好,这家店排满了各种当地出产的酒。对日本酒没兴趣的人,可能连名字听都没听说过。就算是知道,看了菜单还是不免要问上一番。
“你喝的习惯日本酒吗?”
“我对日本酒不太……”
看来滨野只懂得喝大厂牌的酒了。高中一毕业就到美国读书,就算回国也是来匆匆去匆匆,这也就难怪了。
“那你喜欢喝甜一点的还是辣一点的?”
“辣一点的。”
喜欢喝洋酒的人,大都喜欢口感重一点的酒。
“唔……那我们就喝立山的纯米酒。就是这个。”
滨野看了看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不起,麻烦给我们立山纯米酒、冷热各一。另外再来一份烤肉及一份综合酱菜。”
就先点这些吧!
“你还想吃点什么告诉我。”
“我想这样就够了。”
“喔!”
……我突然发现刚才还醉得粘着我不放的滨野,好像已经清醒了。
如果我身在地狱,
就不会期待阳光……
纯血地带
补充日期: 2002-05-23 20:04:06
这小子的酒力还真不赖。)
看这种情形,我应该不需要把他带回家了。太好了,我可以安心喝我的酒了。
店里的服务小姐送来了酒杯和升(量酒的量器)。
这家店特有的四角杉木制升中,放了一个玻璃杯。饮者可将酒满满地斟入玻璃杯中品尝。依据店中的规定,斟酒时一定要让酒溢出
升中。今天为我们斟酒的女服务生,是店中的台柱,只见她轻轻摇着酒瓶,为我们斟上满满的立山纯米酒。
“喝吧!”
“是。”
我刻意观察滨野如何喝这杯米酒。
由于表面张力的关系,酒杯里的酒略为膨胀。只要稍微一动,酒就会溢出来。
当然,就算酒溢出来,仍然会流入升中。如果滨野能在喝完酒后,让升也是空的,那就毫无问题了,可是……
滨野看到我隔座的客人,以口就杯。
“要那样喝吗?”
滨野提出了疑问。
“你说呢?”
有样学样,于是滨野也弓起身子,以口就杯。
那等模样真的很有趣。我决定亲自示范。
心情特佳的我,先让升中的杯子稍微倾斜,倒去杯中一点点酒后,就可轻易将酒杯取出,送到嘴边了。
“哇,佐伯先生,你好诈啊!”
滨野哇哇抗议。但是想到自己刚才那个龌龊样,也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是你自己太老实了,才会上当的。”
滨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木制的桌子上。莫非我的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滨野,看来你也喜欢喝几杯。再来一杯,我陪你。”
在我热情的邀请下,酒杯一下子又空了。先前那个服务生又过来了。
这回她不但为我们斟了酒,也让升溢满了酒香。
“你喜欢这里的酒?”
“嗯。好喝不呛。”
看着滨野笑得这么开心,我得先给他一句忠告。
“日本酒的后劲很强,还是适可而止吧!”
这可是身为日本酒爱饮者前辈的肺腑之言。
“要小心喔!”
连服务生也替我帮腔了。
我们所点的综合酱菜终于送来了。
今晚的心情真是HIGH到了最高点。好久没这么痛快喝日本酒了。
身边的滨野又喝了两杯。真是好酒量。输人不输阵,我不能喝输他。
“对不起,再来一瓶。”
我再次点酒。前面的盐烤鸡翅,传来阵阵的香气,再次激起我的食欲。
(回头再多吃一客!)
没吃就回去,做梦都会后悔的。而且我具有天生吃不胖的体质,就算每天吃宵夜都无需担心。小时候,我就是个鼎鼎有名
的瘦皮猴、大食客。
场子已经整个暖起来了,先来问问滨野对大阪的感想吧!
“觉得大阪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
“是的,大家都对我这么好,我真是太感激了。”
典型的乖宝宝。
“是啊!的确有不少人特照顾你。因为像你这种新人实在太稀奇了。”
“我哪点稀奇了?”
“因为你是那个部门的人,所以才显得特别稀奇。”
“喔……我倒觉得像你这种人才稀奇。”
“我?我哪里稀奇了?”
“全都稀奇。”
“举个具体的例子。”
“……例如在我们第一天碰面的地铁,你向那个中年男子报复的事。那样做……真的不要紧吗?”
咳咳咳。
听到这个例子,我刚喝下的酒竟然呛到气管里去了。
滨野赶忙拍打我的背部。
“你……你都看到了?”
“那是因为你做的太醒目了。伸脚绊人,又从他的背部踏过去。”
“说过就忘了吧!”
“嗯?”
“这里情调这么好,提这种事多扫兴?小姐,再来一壶酒。”
服务生过来,再为滨野斟上酒。
“来,我们喝酒,忘了这码子事。”
“是!”
我们就这样一直喝,直到店门打烊为止。
好吃好喝的我,不断的满足自己的欲望,可是……
迷迷糊糊之中,我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黑蒙蒙地方。好像躺在铺被上面……脑袋一片空白。
这种经验我曾经有过……喝过了头,脑袋空空,什么都不记得。
突然我觉得身边躺着一个人。
“我可以吻你吗?”
那个人很认真询问我的意见。
醉醺醺的我,压根儿没有考虑这是谁说的话,无意识地点点头。
我无法确认对方是谁……四下实在太黑了。不过,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得到我的许可之后,那个人真的就开始吻我了。
因为酒精作祟,理智全飞光的我,对骤然而降的吻竟然不知道抵抗。
不……甚至应该说,我还积极回应了。
这个神秘的人,刚开始只是像蜻蜓一般轻点我的唇。后来却食髓知味,越吻越深。
最后连舌头都伸进来了。
顿时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
在不服输的个性驱使下,我的舌也开始出击。于是两个舌头开始交缠嬉戏。
他的舌头直捣我的牙龈内侧,让唾液流进我的口内。我也一样照单全收。可是……
(……他是谁啊?)
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吻我的人是谁。理由是四下太暗了……其实是眼睛没有睁开。真是丢脸。因为日本酒的后劲之故,
我根本睡的迷迷糊糊的。
(好舒服……)
唔……
不知是谁利用吻的空挡,发出甜美的叹息声。
就在喝醉的理由下,我彻底的享受了不知是谁送来的吻。
在我的印象里,好像不曾和女孩子有过如此热情的吻……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反正是在做梦,管他是谁……)
在心中下了这个结论后,一阵吻雨又落在我的唇上。我的脸几乎无一处是干的。
(多么逼真的梦啊……)
早上,一睁开眼就想起了昨夜那个非常不道德的梦。梦的内容着实刺激的令人脸红。
(虽然是梦,但是我竟然会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吻的天昏地暗……莫非我已经开始欲求不满了?)
内心不免骚动不安。因为最近都没有交女朋友……
幸好口中粘不拉叽的感觉,让我从罪恶感中抽离出来。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吧!可是……(通常饮酒过量的第二天,喉咙都会特别干渴。)
“我想漱漱口。”
嘟嚷着掀开被子准备离开铺被时,我吓了一跳。我的铺被怎么变成了床?
“嗯?”
这不是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没有收拾的这么干净。
……这里是什么地方?
卡啦卡啦。
木制的拉门打开后,我看到了滨野。
“早。”
“嗯?啊……早。”
这里莫非是……
哇!真丢脸!
(竟然让滨野照顾我……)
看来似乎是滨野在保护我这只喝得烂醉如泥、不醒人事的老狐狸。
“昨天我一直拖着你喝,连最后一班电车都没有能赶上……为了不浪费计程车费,我就把你带到我住的地方了。”
滨野笑嘻嘻的解释着。
(我知道他很尽心。可是……我还是觉得很丢脸。)
如果现场有个地洞,我一定会毫不考虑地钻进去。听着滨野的说明,我的脸直发热。
“佐伯先生,这件事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是我不好,是我把你拖得那么晚……”
看到我红着脸,默默无言,滨野拼命为我找台阶。
但是碰到这种尴尬的场面,我总是要好些时间才可以摆脱难堪的自己。
(啊,这个床……)
“对不起,昨晚给你添麻烦了。连你的床都霸占了……”
终于找到可以说的话了,但是我的脸仍然热烘烘的。
“没关系,还有其他的被子。这是我伯母的房子。”
经滨野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这里真的不像出差的人临时所租借的房子。这间房间的对面还有另一个房间,两间都铺着原木地板。
对面那间靠墙处有一个大衣橱,同样也是原木制的,只是颜色较深。
(好大的起居室!)
“嗯?你伯母?这么说,我连你伯母也麻烦到了。”
我慌慌张张准备离床,天哪……我竟然没穿上衣。
往下确认,幸亏内裤还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滨野也是个大男人,就算被他看到也没什么。可是……)
看到我一脸狼狈,滨野连忙说:
“我伯母今天整天都不在,她昨晚就出去了,星期天晚上才会回来。你不要担心。”
滨野可以无所谓,但是我真的觉得很丢人。
“你伯母回来之后,一定会说欢迎欢迎……。可是毕竟我还是不速之客。”
“如果伯母真的这么说,那我就先道歉嘛!”
滨野还是笑着回答。起床到现在,我这还是第一次仔细瞧他。感觉有点怪怪的。为什么会如此,我也不明白……
(……哇,惨了,我该不会说了见不得人的梦话吧?)
“昨天晚上……我有没有说梦话?”
我战战兢兢的说出了心里的恐惧。
“梦话?没有啊!只是很平常的鼾声。”
滨野歪着脑袋瓜子回答。
“其实这个话题如果再深谈下去,我无疑是自掘坟墓。届时恐怕连梦里和不知名的人接吻之事都曝光了。一大早的脑筋真是不灵光。
“没有就好,我问了一个蠢问题。对不起。”
(好险、好险……)
我真想再躺下去睡一个钟头,可是不好意思开口。
“对不起,我的衣服在哪里?”
“为了保持平整,我用衣架吊在起居室里。我看你还是先洗个澡吧!”
“这样多不好意思,我洗把脸就行了。”
“没关系。我已经洗过了。你现在去洗,等你洗好,早饭应该也差不多了。”
滨野再次催我入浴。从他身上飘来的沐浴香精味道,无疑是更好的说客。
“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终究经不起沐浴香精的诱惑。
“请。浴室在那边。”
“嗯。”
但是我只穿着内裤……
(两个大男人,怕什么!)
一眼看过去找不到衬衫,只好穿着内裤,故做大方地走向浴室。其实我真想请滨野递给我一条大毛巾。
算了,算了,糗就糗到底吧!可是……可是……
十一月,我们的工作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新型示波器的订单陆续到来,让东京总公司和大阪分社都相当满意。
我和滨野合作整整一个月,公事方面,我的感想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那就是无懈可击。
滨野是个内柔外刚的人,处事温和稳重,客户都给与极高的评价。(尤其是女性……)
这一个月来,滨野几乎没有犯过任何错误。教过他的事,他不但一学就会,而且执行时的准确率更是百分之百。老实说,
现在我这位老师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炫了。
(真的令人难以置信,滨野进公司还不到两年……)
至于私人方面的感想,那就是“滨野的酒量更胜于我”。到目前为止,我所接触的同事,酒量都不行,所以没有人能够真正
地陪我喝上一杯。直到碰到了滨野才知道何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虽然我们认识才一个月,可是滨野却已令我惺惺相惜。)
不管怎么想,今天回到公司,大概都已经八点了。
一想到还要整理会议记录,还得处理中山小姐写在备忘录上的事务,真是想大叹一口气。
我和滨野现在正从地下停车场走进电梯间,准备回办公室。
看了滨野一眼,滨野像往常一样,还给我一个微笑。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把会议记录交给我整理。你去处理其他的事。九点我们再一块回去。”
如此善解人意的法子,我当然求之不得。
“那我就不客气麻烦你了。”
“是!”
叮!
随着这一声叮,电梯的门打开了。
走进办公室,一半的灯都熄了,显得有点冷清。
应该已经下班的中山小姐竟然还没走。
(真是难得……)
“中山小姐,我们回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中山小姐马上转过头来,
“佐伯先生!”
然后站起来,慌慌张张跑过来。
看她一脸难过的神情,八成是我不在的时候出事了。
“佐伯先生,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走进一看,我这才发现中山小姐的脸色惨白,事情可能相当严重。
“在第一会客室谈,好吗?”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组人在加班。当下就谈,我担心会让中山小姐觉得难堪。
“……”
中山小姐点了点头。
“滨野,对不起,麻烦你先整理会议记录。”
滨野似乎也知道情形不对,未问一句话即走向自己的座位。
中山抱着一堆卷宗,坐在位子上,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回事?”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
“对不起,我把京都东山高工订的示波器……”
难道是……订货单下错了?
如果真是这样,绝对赶不上交货期。
“我把机型号码……弄错了……”
(比我想得更糟……)
中山小姐的眼泪流了出来。
我也好想哭。
“让我看一下!”
见中山只是一味垂泪,我只好自己动手从她手中取过资料夹。
资料中有特别贴了蓝色利贴的地方,我想八成就是这个了。
“……唔!”
确认后,我几乎晕厥。
交货期是这个月的二十号。
今天是四号。
一部示波器的标准交货期是两个月。
(怎么可能!)
接着我把客人要求的机型、订货资料和我们这边所下的订单相互核对。
“示波器机型A303、以A308机型下订单。唔……这是……”
第一步是中山的错。接着负责核对的我和田边经理都盖了章,我们也出错了。
一份订单,必须经过好几关的确认,我们竟然……,然后我再仔细查看折了角的传票。
客户以传真方式送过来的订货单,因为上头有污痕,303的第二个3,看起来真的就像是8。
事以至此,就算骂死中山小姐也无济于事。
真是伤脑筋。虽然说客户只订了一台示波器,但是一台示波器的单价可是在百万之上。这笔生意如果泡汤,大家都会心疼的。
如果所订的货无误,是厂商无法准时交货,我们还可取消交易,阻止出货。可是现在是我们订错了货,这台示波器势必成为滞销商
品。只要我在公司一天,它永远都是我架上的库存。
(唔……真是太叫人痛心了……但是……)
我和中山小姐窝在这里楚囚相对也于事无补啊!
“中山小姐,这就是向美国工厂订的机种?”
“是的……”
“现在只能尽力拜托他们看看了。”
“嗯。”
“再过一个钟头,美国那边应该开始上班了。我们先试着以E-mail方式说明事情的原委。先去洗把脸吧!”
“真的很抱歉。”
“好了,不要再有下次就好了。”
问题是怎么获得美国厂商的谅解?
听说这家厂商的作风相当一板一眼。一旦订了契约,绝无撤回的道理……不管怎么说,先确认之后再说吧!
等我走出第一会客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才发现除了滨野之外,其他的人都回去了。
“对不起,竟然让你帮我处理事情。”
“不客气。”
“今天我得晚点回去了。别等我了,你先回去吧!”
“碰到什么麻烦了?”
滨野开门见山地问。
“是大阪方面的事。和你无关。”
我不希望滨野知道这么乌龙的事,所以冷漠的拒绝了。
为了要完成E-mail的英文书信,我还得先到文书室借出英文字典。老实说,我的英文很菜。这个时候,不禁对于滨野的外
语能力羡慕不已。
(此时如果瞒着田边经理向东京来的人求救,这件乌龙事就等于曝光了。)
男人这种生物,对于势力范围的意识,是随着年龄而增强的。
虽然我和滨野属同一家公司,但是一个在东京,一个在大阪,一个负责业务和营业,一个负责技术开发和工厂,全都具有部门
意识。就算同在大阪分店的营业部门,也有官厅组、企业组、经销商组之别。
看到我从文书室抱着英文字典出来,滨野显得有点惊讶。
(必须忍!)
“你要写英文书信,我可以帮忙。”
绝不能上当。这是恶魔的诱惑。
“没关系。只是很简单的文章。以我的程度应该还可应付。”
我的声音有点颤抖,可是还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就在这个时候,洗完脸的中山小姐回来了。
“让您久等了。英文的E-mail由我来写吧!”
中山小姐是英文系毕业的。我真的太幸运了。
“中山小姐,那就麻烦你了。滨野,谢谢你了。”
对于滨野的好意,我虽然敬谢不敏。但是道个谢仍是人之常情。
“只要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随时告诉我一声。这些我还得花上一个钟头的时间。”
滨野说着,甩了甩手上的会议记录。
“当我决定麻烦你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决定不客气了。”
我轻柔地给了这个回答。
“怎么样?这样写可以吗?”
仔细看了中山小姐交给我的草稿,我马上回复。
“可以。”
接着我紧急用日文写下我想表达的部分,请中山小姐译成英文,然后E-mail出去。一个钟头左右之后,对方应该会回信。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双眼茫茫,表情空洞。
其实,对于这件乌龙事件,我心里早已有谱了。最佳状况,是田边经理、中山小姐和我三个人都平安无事。其次,是被扣部分
的年终奖金后放我们过关。(外商公司的年终奖金相当高。想到这里,一颗心就纠在一块。)最糟糕的就是降职或他调。外商
公司一向赏罚分明。
喀!
朝着声音看过去,才知道滨野为我端了一杯咖啡过来。
“谢谢。”
“这是一个邋遢男人泡的即溶咖啡。就请将就点吧!”
滨野似乎是看到我和中山小姐脸色发青,故意想逗我们笑的。
“滨野,只可惜你长得不够邋遢。”
哈哈哈,我笑着回答。
“这句话出自像你这么美丽的人,就算是恭维,我也很高兴。”
滨野也回了我一句。
“喂,怎么用美丽两个字来形容男人!”
“不,这是赞美的话,我觉得很贴切。中山小姐,你不认为吗?”
听到滨野的询问,在一旁的中山小姐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似乎也表同意。
真是太好了。这一个钟头里,中山小姐的脸色形如死灰,看得我都心疼了。只是我实在没那份悠闲的心情,所以……
但是,对于美丽两个字,我还是很排斥。身为男子,我还是希望滨野用“英俊”或“潇洒”……
(……我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个……)
赶紧从脱线中恢复正经。
我喝着滨野泡的咖啡,等着美国厂商回信。
这份焦急,真的逼的人几近虚脱。
啊,来了!
“中山小姐,麻烦你了。”
中山小姐看着电脑,迅速往下流览,然后带着悲怆的眼神看着我。
“不行?”
看中山小姐的表情,大致就猜得到对方的回信内容了。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次。
“是的。……对不起。我再打电话去拜托一次看看。”
勇敢的中山小姐,带着哽咽的声音,准备再挑战一次。
就在她拿起话筒的时候——
“这件事还是让我帮忙吧!”
滨野突然插话。
“滨野,我拒绝……”
我再次拒绝。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我们三个一起处理。我在美国有朋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不,这件事……”
我真的很感谢滨野的好意,但是……
“佐伯先生,我们就接受滨野先生的协助吧!对方否决了我们所提的任何方案。那件示波器现在已经是滞销商品了。
中山小姐帮着滨野说服无言的我。
“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他帮忙,可是以后会有麻烦。”
到了最后关头,我只能坦白说出心中的无奈。
“这段期间我已经接受了你们太多的协助,这件事就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这件事和那件事根本……”
看到我还硬着嘴不肯妥协,滨野改变了战术。
“中山小姐,你想改哪一款机种?”
中山小姐和滨野竟然无视于我的存在,开始进行协商。
“啊!”
等我脑筋稍微清醒,中山小姐不但已经将档案拿给滨野看,而且简明扼要地说明完毕。
“我先打电话给我朋友。电话借一下。”
电话对谈迅速展开。滨野说话的速度很快,我几乎听不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滨野提到了IC零件。
从滨野的表情看来,事情好像有转圜的余地了。
大约谈了五分钟,在一声谢谢之后,滨野挂上电话。
“怎么样?”
我和中山小姐仅靠着滨野的表情和口气,进行个人的推测。
“大有可为喔!因为这两款机种不同的地方微乎其微。外框和里面基盘的零件几乎是一样的,只有记忆体的容量和反应速度不一样
而已。”
“东山订的货是303,我们下的定单是308,308优于303,两款机型之间的差额,我们可以消化。但是如果我们无法以书面告诉校方
机型被提升的话,他们很有可能拒绝检收这款机型。”
(最糟的是,客户很有可能收下示波器后,以所订之货不符,拒绝付款……如此一来,又得连累会计部头大了。)
“这款机型型号,是机器组装完成后才贴在外框的空电盘上的。如果美国厂商肯把这一部分的东西给我们的话,我们可以等东西到
了之后再重新改贴。另外,记忆体的部分,308强的非常明显,所以我们也必须换掉。至于反应速度,影响不大,让它保持不动。”
“你会更换零件?”
“我已经请他们把设计图传过来了。有了设计图就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们说下个星期会以空运的方式把货寄过来。当然连所要交换
的零件也会一并寄来。”
“谢谢。谢谢你的帮忙。”
中山小姐流着泪不断道谢……
“已经很晚了。先回去吧!我们还有明天对不对?佐伯先生!”
“是的。中山小姐,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有滨野帮忙,一定会有办法的。”
听到我这么说,中山小姐未再坚持,点了点头,走向更衣室。
“我检核不严,也有失误之处。让她流了那么多眼泪,实在很罪过。”
“你真善良。”
“这没什么,原来是希望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
这句话换来了滨野略为诡异的笑容。
(哎呀……刚才那句话好像自己拿砖头砸自己的脚。)
“为了避人耳目,我请他们今天就把设计图传过来。请你再等一会儿。”
“怎么这么说!惹出麻烦的是我们。你也回去吧!我留下来收传真。”
“设计图传过来之后,他们一定会再打电话来确认的。我还是留到最后吧!”
“喔!真的很抱歉。星期六我请客。”
“我很期待。”
滨野笑得一脸灿烂。
约莫过了三十分钟,传真机开始吐出大量的图表,都是英文说明。
虽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
(这下子,我完全帮不上忙了……)
其实这些图表全是我们公司产品的设计图,我应该看得懂。但是由于这些年来,我的工作根本无需接触图表,所以猛一看到这
些图表,就会心生排斥。
滨野拿着传真大致看了一眼。
“图表我最拿手了,就交给我吧!”
他的自信一下子全写在脸上。
“对不起,那就拜托你了。”
这是现在我唯一能说的话。等滨野不注意的时候,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身在地狱,
就不会期待阳光……
纯血地带
补充日期: 2002-05-23 20:06:38
嘟嘟……
“是的,早安,凯。”
电话的那一头,大概是滨野在美国的朋友。
我无意站在一旁听。所以随手整理了传真之后,就离开现场去泡咖啡。
等我顺便检查门窗,回到滨野办公桌时,滨野正好打完电话。
“THANK YOU,I LOVE YOU,KAI!”
等一下,滨野刚才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叫凯,应该是个男人……刚才那句“I LOVE
YOU”,就算我的英语再破,这句话我总还听的懂。而且,滨野还对着话筒传送吻……唔,莫非美国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滨野。”
“我刚才和凯通过电话了。我的朋友叫凯,他是我在美国技术部的朋友。他说零件要和机器一块寄过来可能有困难。但是他一定
设法调到零件,让我们来得及交货。”
滨野毫不矫情的陈述了大致的状况,和一般时候没有两样。
(或许他们两个在美国是很好的朋友,或许那些话有他们彼此的默契。我实在不应该胡乱揣测。)
“从头到尾都在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好好谢谢你。你可以先想好要我怎么谢你。”
“一顿饭就够了。这件事不必放在心上。”
滨野仍然带着正字标志的微笑,拒绝了我的提议。
“这么做我会过意不去,我可是认真的。”
带着苦笑,我再次表达我的诚意。
“好,你都这么说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真的很晚了,回去吧!门窗我都已经关好了。“
“啊,我们去吃个宵夜吧!”
“好啊!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就到天满桥去吃吧!”
“好。”
终于可以松口气走出办公室,前往天满桥车站附近祭五脏庙。
从中山小姐泪洒办公室至今,又过了整整一个星期。
虽然“那件事”还拖着一条尾巴,但是我和中山小姐都尽量带着一颗平常心工作。
又到了午休时间。今天难得在办公室待了整个早上,所以就到同一栋大楼中的饮食街解决午餐。
我和几位营业技术员一块进了电梯,继续谈着先前的话题。
“天满桥东侧好像进了新的机台了。第一天绝对可以打出好成绩。佐伯,你也一块来吧!”
“节流阀的最高创意,一在动态视力,二在选台……”
一篇篇的大道理,好像在演讲,听得我一头雾水。看来大家都非常热衷于小钢珠……
事实上,我不太喜欢赌博,所以并未积极参与。
(没想到结果竟然是我的成绩最好,他们都说我是扮猪吃老虎。)
日本的白领阶级好赌,早就是众所公认的。
从小钢珠到赌马、赌狗、赌自行车赛、赌游艇大赛,什么都赌。
(位在公司附近,只有不到一个小时车程的赌场就有宝冢、西宫、住之江……)
对了,还有绝对不能遗忘的麻将。
(虽说这是违法的,但是却已成了废除不了的陋习。有的棒球选手还因而被警察拘捕,却仍然乐此不疲。)
就在大伙高谈阔论之时,我们的电梯已经抵达了办公室的楼层。但是小钢珠话题似乎并未结束,一进公司就立刻移到总务经理
桌前继续开战。
不料却有人杀风景的说:
“中午又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了。”
我就是其中的一位。由于下午要出门,所以我就直接回自己的办公桌。
中山小姐留了一张便条纸在我的桌上。
“上回那件货已经到了。”
看来美国的货已经到了,而且中山小姐和滨野也到仓库报到了。
(我也过去吧!)
我们公司的仓库也同样在二十九楼。我到仓库时,中山小姐和滨野已经开始和装货的大瓦楞纸箱格斗了。
“货到了?”
“是的。刚才到的。我们还没有确认里面的货。”
中山小姐不安地回答了我的问话。
“滨野,真不好意思,连这种事都要麻烦你。”
“没关系。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滨野仍然面带着微笑。在我们对话期间,滨野和中山小姐都未停下手上的拆解动作。可是……看他们拿着不熟悉的美工刀,
这边挥过来,那边滑过去,真是险象环生。毕竟原本拆解货物包装是业务部工读生的工作。
嘶……咻……
(哇,从那个方向下刀,会割到滨野的手啊……中山小姐!)
滨野的动作也相当不灵活,连西装上都贴满了胶带。
“你们是不是没有拆过包裹啊?把刀子给我,我来拆。滨野,你负责检查。”
我在一旁看的真是心惊肉跳。如果任由他们拆下去,装货的瓦楞纸箱一定会尸骨不全。届时还必须另外找个箱子才能够把货送
给客户。另外,滨野还极有可能在纸箱上留下血手印,做为证据。
首先,我先小心翼翼的撕下粘在滨野西装上的胶带。以肉眼判断,我知道滨野的西装价值不低。亲手触摸之后,更大为吃惊。
(这是高级品中的高级货,我曾在百货公司摸过……)
但是,对于这个新发现,我并未开口。
撕下胶布后,我把它们揉成一团,丢进字纸篓。
“啊?粘了这么多胶带。谢谢你。”
对滨野的高级西装,中山小姐似乎并无感觉,只是轻轻一笑。
“哇,竟然还粘到了胶带。”
(大概是我太多心了吧?……但是滨野那套衣服真的不是一般人穿的起的,莫非滨野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算了,就算是也和我无关……)
我一边拆箱子一面思考,这是我惯有的模式。不一会儿,外包装拆除了,只剩下充当缓冲的气泡纸。
“滨野,怎么样?”
“……对不起,能不能让整个机体都露出来?”
“怎么了?有问题吗?”
为了让机体露出来,我只好以双手拨开气泡纸,让滨野彻底确认。
卡沙卡沙……
“中山小姐,麻烦你帮我看看旁边是不是有用胶布粘住的东西。”
“好。”
滨野接着确认装了使用说明书的盒子,和装了保证书的袋子。
“……怎么样?是不是少了什么?”
从滨野的举止,我已经察觉有点不对劲。
“没有看到零件。照理说,东西又薄又小,应该会贴着,或者是装在信封袋子里……”
滨野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啊,东西很小,我们再找一遍好了。”
(东西虽小,但是长宽应该也有好几公分。怎么会……)
于是我们三个人连垃圾桶都未放过,彻底清查的结果,还是未能找到最重要的IC零件。
“……会不会是美国方面,已经替我们换好了?”
“应该不会,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打开来看看。工具箱在哪里?”
“在那边。”
我把工具箱递给了滨野。滨野旋起螺丝来可就驾轻就熟了。
(啊,以对角线的方式拆螺丝。嗯,果然顺手。)
卡!
示波器奶油色的外壳一被拆下,即露出里面的数个底座。为了保持基盘底座的整洁,滨野带上手套,按着设计图,一一核对组件。
“……唔!”
听到滨野的叹息,我和中山小姐心头一震。
“怎么样?”
“没有换。”
“什么?那交货日期……”
中山小姐忍不住提高嗓音。
“那个家伙答应过我,一定把更换的零件一起送过来的。他到底想怎么样嘛!”
“滨野,对方有对方的计划。但是麻烦人家的毕竟是我们。对不起,能不能请你跟他们连络一下。”
“那当然。”
待人接物一向彬彬有礼的滨野,此刻说话的口气竟然十分震怒。这明明是我和中山小姐的问题,可是滨野却当成自己的麻烦
来处理。我真的感到相当抱歉。
不过,这倒是我和滨野相处这一个月,头一回看到滨野生气。
(哇,滨野一生气,表情还真强悍。)
“又得麻烦你为了我们加班了。对不起。”
“对不起。”
中山小姐也陪着一块表示歉意。
“没关系。反正今天本来就要留下来加班,做给东京的月中报告。”
“真不好意思。”
我双手合十,再度道歉。
“佐伯先生,托你的福,我可以轻轻松松给总公司一份报告。因为这一个月来,你总是那么热诚的把客户介绍给我。”
滨野笑眯眯的为我找台阶。
“东京方面的定单好像已经超出原先所预定的目标了。我真的由衷感谢。”
滨野诚恳的低下了头。
“你再继续低着头,我可就得弯腰打躬作揖了。”
听到我这句话,滨野只能无言的摇摇头。
滨野这家伙恐怖的简直像个圣人。
中山小姐更是为之大为倾心。虽然我也以宽大的心原谅了她的错误,可是……我失恋恐怕是早晚的问题了。
(可恶,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娘腔了!)
今天晚上,我一面整理堆积了不少的报告,一面等着其他加班的人下班。
(从上个星期,我的心情就一直起伏不定。人一有亏欠的心,就很容易有负面情绪……)
终于挨到最后一组加班的人马,也就是由西井领军的第二组人马也回去了。时间已近十点。
我所负责的第一组,主要以公家机关为主,其中又以学校为最重要。而西井所负责的第二组,则以各大企业为主。另外还有第三组,
主要客户是各大经销商。
“我先回去了。佐伯,门窗麻烦你了。”
“好,辛苦你了。”
西井比我长三岁,今年三十二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虽然外商公司给的薪水并不低,但是西井还是得靠加班来维持生计的
平衡。今天晚上八成也是如此。对于他的韧性,我不得不佩服。
(西井,你的情况我了解。但是今天请你无论如何尽早回去吧!)
“终于可以打电话了。”
“真难熬!”
“这是给大阪分店的报告,麻烦你盖个章。”
“好。这个交给我。”
看来为了打发时间,连滨野也整理起报告来了。他递给我的报告可相当的厚实。
滨野拿起了话筒,开始说话。待在一旁听相当不礼貌,我刻意挑选了一个较远的位置整理文件。滨野的口气相当严厉,甚至连
隔段距离的我,都能感受到那股气势。
(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对方不会生气吗?)
虽然我心中存疑,但是凭我的英语能力,实在也听不懂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在这之前,英语似乎是我最拿手的外语。可是现在事实证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真正得意的大概只有日语,真是再也神气不起来了。可是……
等我一一盖完章,滨野的电话也谈完了。
“怎么样?”
“对方说,这个星期一定到,并保证绝对不会再出问题,请我们再等个几天。”
“拜托人家的是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要这个星期能够到应该不会再出楼子。”
利用星期六、日进行改造,绝对来得及交货。
(我肩上的重荷终于卸下了一半……啊,我得请滨野协助我进行改造。)
砰!
我双手合十,摆出求神的姿势。
“滨野,不好意思我想星期六在我家进行改造工程。在仓库动手太醒目了,而且也不是两、三个钟头就可以完成的,我估计至
少得花一个工作天。”
“没关系,你说星期六在你家进行?”
“如果星期六不行的话,星期五晚上也可以。只要协助我换零件就可以了。”
“喔……,这件事情越早解决,你就越早松口气。就星期五吧!”
“好,谢谢你。”
次日,是我和滨野个别行动的一天。
滨野来大阪将近一个半月了。最近不但能够一个人换地铁,也熟知车子行进的路线。所以一个星期里总有几天,我们采单独行动。
(现在的他和第一天在地铁迷路的他,完全判若二人。真是孺子可教也。)
开着车,我决定到有好一段时间不曾拜访的母校走走。
想到乌龙事件,已有补救良策,我不禁轻松地哼起了歌。
(不行,零件尚未寄到,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突然间,我注意到一件重大事情。
(如果把时差计算在内,美国的这个星期内……或许我们接到货时,本地时间已经是下星期一、二了。)
真是乐极生悲。刚才还喜形于色……现在一颗心却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为这重大的发现而担忧不已。
再仔细推算,今天是星期三,如果以空运寄货,今天就必须出货了。
(……但是,现在的时间,在美国是晚上,应该不可能出货……)
想到这里,眼前一片灰暗。就在这个时候,我到达了母校。
靠着反射性的本能,我将车开进了停车场。但是其间的过程,我竟然毫无印象。
(习惯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
在习惯的指引下,我先到了研究大楼的办公室。
“大家好,要不要下订单啊?”
“佐伯先生啊!很抱歉,今天得让你空手而回了。”
时髦的佳织小姐,一句话就堵死了我的口。
“唉?那个新人呢?”
这次开口的是小田主任。
“他今天个别行动,没有来。”
“没来啊?我期待能够再看到他。下次一定要和他一块来喔!“
这是佳织小姐向我下的订单。
(只有我一个人就这么无聊吗?佳织小姐。)
虽然这才是我心里的话,可是……
“是,下星期我一定带他来。”
“下星期来啊!好,我烤个蛋糕等你们。小田主任,你看是戚风蛋糕好呢?还是法国水果蛋糕?”
赤坂小姐端着茶,边走边为滨野盘算蛋糕。
“怎么回事?你们都成了滨野迷了?”
听到我这么一问,三位女士竟然呵呵笑着回答。
“因为他很可爱嘛!”
“你不觉得他很老实吗?”
“如果他吃的津津有味,我才有兴趣再做嘛!”
三个人三种意见。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那小子比我受欢迎,我真的是被他打败了。)
悄悄把惊讶放心里,茫茫然地离开了办公室。
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今天回家之后,我一定要好好喝一杯睡一觉,可是……
砰砰砰!走进荒井教授的研究室,里面只有赤坂孝史一人。
“什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别什么了,我会给你沏杯茶的。”
仍是一副应酬的口吻。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
“不必了。我刚在办公室喝过了。”
“看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我虚脱的声音,孝史表达了他的关心。
“因为滨野他……”
“怎么了?是不是他追求你了?”
“天哪!胡说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赤坂孝史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
“孝史,你的脑筋是不是有问题啊?男人怎么会追男人?”
“那小子是到美国西海岸留学没错吧?听说那里就是‘那方面’的发祥地喔!”
“但是你这么说很失礼喔!滨野可是深受女性欢迎的。”
“但是,你自己不是说有女性诱惑他,他却很被动吗?”
我试着回想了一下。
“……的确是如此。但是无凭无踞,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据我所知,滨野那家伙在美国所读的学校……”
孝史突然把音量降低,害我不得不把耳朵凑上去。
“日本学会的人都说,那所学校里有那种嗜好的人比例相当高。”
“……真的?”
“真的。这可是秘密喔!我们这所大学就不鼓励学生到美国那所大学留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并未公开讨论此事,
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天啊!我最怕碰到这种事了。”
我情不自禁大叫了一声,却引起了孝史的侧目。
“怎么了?你到底被男性迫害过几次?”
“……啧!”
(可恶,这个家伙为什么总在这种情形下,感觉特别敏锐。想要唬弄过去都很难。)
仔细回想起来……念小学和中学的时候,都曾在电车中碰过色狼(男的)。上了高中,打工地方的店长对我毛手毛脚(男的)。
进了大学,足球队队长对我示爱。(又是男的,怎么全都是男的?)
上班之后,受害次数有逐年减少的趋势。但是,上个月又在地下铁碰上了色狼……
(当然,我也曾被女人倒追过。但是和男性性骚扰事件比起来,比率大概是九比一。)
看到我满脸通红默不作答,孝史硬是卯起劲穷追猛打。
“哈,果然被我料中了。你这个人……生就一副不会撒谎的体质。”
“少废话。”
孝史无视于我的愤怒,仍然继续追问。
“佐伯,老实说,你到底被谁迫害了?”
只见他把目录卷成圆筒状代替麦克风,模仿综艺节目支持人……
“无可奉告。”
我在胸前交抱双臂,表示不说的决心。
“哈哈哈……你这叫欲盖弥彰。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在下我?快点老实招来!”
这个臭孝史,昨晚到底看了什么戏码?文绉绉的词,听得我全身无力。
虽然这数十年来,我对赤坂兄妹无话不说,可是这种事焉能随便启齿。
“白痴!我要回去了。再见。”
“嗯?等一下。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贵弘……好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请你吃我们学校餐厅的A餐。消消气吧!嗯?”
孝史哈着腰,双手合十道歉的模样,真的很有趣。就姑且原谅他吧!可是他请客的内容……
(哼,真是一个没有出过真实社会的二百五。现在一客日币六百元的学生A餐,怎么能够表示歉意?)
我闭上了嘴没有表示意见。
“好了啦,请喝一杯吧!“
错把我的沉默当原谅的孝史,用纸杯倒了一杯咖啡壶里的咖啡递给我。我知道他真的有心道歉,可是……
“……这咖啡都煮糊了耶!”
从咖啡的味道,我判断它至少在咖啡壶中待了两个钟头。坦白说,这咖啡真是又苦又涩,而孝史本人却从冰箱拿出盒装牛奶,
喝得津津有味。
“喂,孝史,你这算哪门子的道歉啊?”
“嗯?你不喜欢喝咖啡?”
“煮糊的咖啡能喝吗?”
“有这么糟糕?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重新帮你冲一杯即溶咖啡。”
看孝史那副模样,我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耍了。
“不喝了。你是为了要延续刚才未完的话题才将我留下的吧?”
在喝咖啡之前,我们先前的话题,事实上已经说了个大概。
“嗯。倒回刚才的话题,也就是那所大学的事。”
“是的,就是滨野读的那所……”
听到我说的话之后,孝史开始压低声音。
“那个家伙介绍自己的时候,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那所大学的名字。真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个胆大迟钝的人?还是目中无人?”
“哈哈哈,我认为他是个感觉迟钝的人。你认为呢?”
我边笑边回答。
(滨野真的很钝,就算有人追他,他也绝对不会发现。)
“是吗?算了,你们天天见面,连你都这么说了,就算是吧!”
奇怪,孝史分明是话中有话。
“喂,把滨野当变态,太失礼了吧?”
“嗯?变态?他是那一道上,你又是他的朋友,所以你会觉得失礼,可是……”
“喂,我在这一道上没有朋友。”
看我拼命撇清关系,孝史面露苦笑。啊,我似乎又上当了。虽然我没有做过那一道上的事,可是……
(至少我交过女朋友。)
“……”
一阵沉默。
“啊,佐伯,你来了啊!我拜托你的资料带来了吗?”
荒井教授回来的真是时候。
“教授好。还没呢!下个星期资料一到,我就给您传真过来。”
“下星期来的时候顺便带过来就行了。我等你。”
“谢谢。”
我像往常一样和教授轻松的寒暄,聊些琐碎的事情。
孝史也恢复了一般时候的表情,待在一旁陪着笑。
“今天那个高大个儿没来啊?他来了会更热闹的。赤坂,有同感吧?”
教授似乎也满喜欢滨野的。但是刚刚之前还对滨野胡乱猜测的孝史,却因教授的一句询问,而呛到了。
咳咳咳……!
“怎么呛到了呢?”
不知情的教授一脸纳闷。但是,我又不方便说明。为了掩饰尴尬,我只好虚情假意的拍着孝史的背。
“……咳咳,谢谢,可以了。我只是吸进了一些怪东西。”
(谁叫你大嘴巴,这是报应。)
看见孝史这付模样,教授相当感慨的说:
“你们和学生时代完全没变,一样那么轻佻、不稳重。“
“等一下,为什么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你们刚才不是亲热的拥抱在一起吗?”
“老师!”
教授的答案,同时引起了我和孝史的不满。我是真的因为教授的言论而不满,但是孝史是因为我的不满而不满。
“你为什么唱反调?”
孝史这个家伙竟然直接向我表示抗议。
“你简直是幼稚。你妹妹美加结婚的时候,你竟然在她的婚礼上哭的唏哩哗啦。啧!”
为了让口不择言的孝史闭嘴,我大胆的动手掐人,可是已经迟了一步。
(这小子,竟然无聊到翻一年多前的旧帐。)
美加是我的亲妹妹,也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当她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我这个兄代父职五年的哥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在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父母突然出车祸双双罹难。那个时候才读高一的美加,为此变故放弃了原先预定升学的计划,并在荒井
教授的介绍下,到现在服务的公司就职。
(因为我读的是理工科系,在教授协助下,我才得以完成了大学的学业。)
就因为这层关系,荒井对我们兄妹而言,形同恩人。
“佐伯,快放手!孝史的脸色不对了。”
“啊?”
在慌张中,我放开了双手。却害孝史整个人趴在桌上,狼狈不堪。孝史痛苦的回过头,眼露哀怨。
“……贵弘,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不,我只是暂时失忆。别放心上喔!”
可是气量狭小的孝史,并未放过无心的我。
“什么暂时失忆。这笔帐我绝对记在心里。”
竟然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也斤斤计较。
(心胸根本和体格成反比。锱铢必较,成不了大人物的。)
但是,我也似乎能够了解认识十几年的孝史为什么会突然有此反应。
“如果那个家伙敢轻举妄动,我一定挺身而出。”
好强烈的反应。
“再说啦!啊,已经待这么久了。老师,我要走了。下星期再给您送资料过来。再见。”
无视孝史的唐突,我准备打道回府。
“暂时不来了?”
“下星期再来。”
“好,我等你。”
我刻意不理会孝史,只和教授打招呼后,即离开了研究室。
“我回来了。”
“佐伯先生,你回来了啊!”
回应我的是中山小姐。
由于时间还早,除了我之外,其他技术营业工程师几乎都还没回来。放下公事包,我到白板前的外出栏上消去我的名字。
卡嚓!
可能是因为办公室只有几只小猫的关系,会客室的门声特别响。
滨野和分店长从会客室中走了出来。
(他们在里面谈什么?)
分店长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小村分店长平日就是一张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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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2 10:42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