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棒喝
我無語了,皇叔?居然是亞遼國的皇叔?難道,這,這做皇叔滴,都喜歡以貌取人麼?本皇叔就比較喜歡長滴順眼的人啊。而且,當著人家侄子的面,這麼說人家的皇叔……
見我不說話了,湯子悅笑笑,「沈公子不必介意,皇叔的性子大家都知道,連寒兒都說過他是老色鬼呢,他喜歡和小輩們沒大沒小的。」
「是,是麼?」我勉強地笑笑,「那個,師公他老人家高壽幾何?幾時駕鶴西歸的?」話,應該這麼說吧?雖然我來這個世界也不少時間了,可是,還沒這麼和人咬文嚼字過。
「皇叔他,去世時正當壯年。」湯子悅說到這裡臉色一黯,「皇叔因習武,身子一向健壯,長年也沒有什麼災病,卻在一個月內形銷骨立,撒手塵世,沈公子可知道為什麼?」
心裡突地一下,隱隱有些不妙的感覺,卻仍強自帶笑,「我不太清楚,師父沒有說過。如果陛下不便說,那就不必勉強。」我突然不想聽,不願聽,害怕聽。
「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湯子悅像是沒有聽到我後面說了什麼,目光放向遠處,悠悠地開口,「先皇將皇位傳給我之後,便帶著母后四處遊歷。誰成想,居然在路過一座名山之時遭遇到了悍匪。因為他們一直堅持要輕裝簡從,甚至連武功高強的侍衛都沒有多帶,結果,葬身那裡。我聽到此事之後,大為震怒,想親自去那裡平匪,卻被皇叔勸止。他說,我身為一國之君,不應該隨便出行,他願意代我過那裡。
我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因為皇叔成親甚晚,那時,皇嬸才為他誕下麟兒。初為人父的喜悅他還沒有嘗夠,但是他卻一意堅持,而且言語之中,似乎有些什麼東西他一直都在懷疑著,卻沒有答案,想趁此整理思緒。見皇叔向來開朗的臉上帶著陰鬱,我就答應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讓皇叔去平匪,我堅持自己去,甚至讓寒兒去,也許皇叔就不會英年早逝吧。皇叔平匪回來了,只是,他似乎是變了一個人,只聽說,那山上的悍匪已經全被平滅,而皇叔則帶了一個人回府。不出三日那人死了,而皇嬸,竟也懸樑自盡。皇叔府上的輪值的太醫向我稟報,說皇叔嘔血不止,性命堪憂。於是,我帶著寒兒去皇叔那裡去的時候,皇叔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見到我和寒兒的時候,皇叔這個自我懂事以來,就沒見他流過淚的鐵一般的男兒,垂下淚來,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拉著我和寒兒,斷斷續續的說著,希望我們能幫他照顧小皇弟,另外,他要我們在他死後將他與那個他帶回來的人葬在一起。他和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情字怕欺瞞,情字怕專斷。說罷,皇叔便撒手人寰。」
我無語地看著湯子悅,隱約已經知道他想再說什麼,卻無法開口阻止。
「事後,我有派人調查,得到的消息卻少得可憐,只知道,那個人被皇叔帶回來後沒兩天就死了,死因卻不明,而且他的長相,卻沒有一個人見過。然後皇叔去到皇嬸那裡大吵了一架,皇嬸只留下六個字,便拋下剛滿百日的皇弟懸樑了。如果我猜測的不錯的話,皇叔愛的,應該是那個被他帶回府的人,卻不知為何陰錯陽差的娶了皇嬸。皇叔雖然個性開朗,卻極度痛恨被騙。再加上至愛死亡,相信這就是他在短短一個月內便藥石罔效的緣故了。要知道,寒兒他們師兄弟的醫、毒都是皇叔教的。皇叔是一心求死。」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聽到湯子悅講述這個令人心酸的故事,我的心也是揪在一起的。「陛下您,怎麼會想起來給我講師公的私事?」我勉強地朝他笑笑。
「沒什麼,只是你提起了皇叔,我便想起了這個。」湯子悅一臉的無辜。
「是,是麼?」我想,此刻自己的笑容一定很難看,「那,陛下真的將他們,葬在一處?」
「雖然朝臣們也有反對,但是,我還是將他們葬在了一處,那是皇叔唯一的請求。沈公子,」湯子悅定定地看著我,「以你的聰慧,想必也知道我為什麼要講這個故事。」
我無語地看著前面的人工湖泊,粼粼的水波在陽光下閃著光芒,偶爾有魚從裡面躍起,開敗的殘荷形單影隻的立在湖面上,一陣風過搖搖擺擺,發出陣陣的響聲。「他已經忘記了。」這是我唯一可以拿來用的藉口,「我之前拜託過那位救他的前輩。」
「可是,我聽說,那位前輩並非醫者。」湯子悅慢條斯理地說,「人的頭腦,其實是最奇怪的東西了。也許今天忘記了,也許明天也不記得,但後天呢?誰能保證?」
藏在被下的手一抖,是啊,即使醫學發展到二十一世紀,人們也無法拍著胸脯保證已經將人腦研究透徹,人腦,是最讓人無法捉摸透徹的一個器官,我瞪大了眼睛看著湯子悅。
「齊將軍的脾氣,我想,沈公子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你覺得他和我那皇叔,可像?」那雙溫和的眼睛裡飽含著讓人無法猜透的思緒,「當然,我是指脾氣和對待感情的方式。」
我想,我的臉色絕對白的可以做紙用了,那個傢夥,那個傢夥的脾氣,我抿緊唇不語,耳邊浮起龍韞寒的話:「我不是醫生……」是了,他說過他不是醫生,他雖然答應讓齊禦風忘記我,可是,誰又能保證那是一生?如果,如果他真的想起了我……
「而且,子悅認為沈公子也很希望齊將軍憶起你不是麼?」看著我驚訝的眼,他微微一笑,「沈公子那只舉世無雙的紫魄冰火環呢?我早聽寒兒講過,沈公子有只從不離身的紫魄冰火環,冬暖夏涼,讓人可以不畏寒暑,我一直很想見識一下,但定灼帶你來的時候,你卻沒有帶著那個,而聽說,雄鷹的齊將軍現在手上便戴著一隻。」
因為,那個是我在臨運功前給他套上的,總是不甘心與他就此天人永隔,總是想在他身上留一絲屬於自己的東西,留一絲屬於我的回憶,我真的很自私吧?明明就是要他忘了我的,可是,卻硬要在他身上留下「沈君慈」的東西……
「沈公子不語,可是覺得子悅所言有些道理?」湯子悅開口。
道理?有些?你錯了,是很有道理。可是,「我五年之內不能踏入雄鷹一步,而他們也都已經以為我死了。這是和他人的約定。」我啞著嗓子回應湯子悅的問話。
「啊,不能踏入雄鷹,不能告知他們你的音訊麼?」湯子悅站了起來笑笑,「這樣啊。沈公子不必想什麼了。對了,現在風大了呢,進屋裡吧,我來抱你吧。」
說著湯子悅俯下身來便要將我打模抱起,著實嚇了我一大跳。「陛、陛下,這,這不太好吧,程公公,程公公幫我就可以了。」沒辦法,我的腳還是不靈便得很。
「皇、皇上,讓奴才來幫沈公子吧,您,您……」太監更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得伸手。
「不必,就區區這幾步路而已,我能抱得動的。」湯子悅笑瞇瞇地看著我。
人家明明以一國之君的身份來幫我這個行動不便的人,本來應該感激萬分才是,可是,為什麼我卻總覺得他此刻的微笑裡有著濃濃的危險的味道?來不及說什麼,便被湯子悅已經抱了起來。這種情形,不管多久,我都很尷尬,想我也曾是個讓人仰首以望的人,此刻卻到了不得不靠別人的幫助才能移動的地步,這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沈公子最近是不是常常練習行走?」湯子悅邊往屋內走,邊問我。
「啊?哦,陛下如何得知?」我記得自己都是關著門自己練的啊。
「小程子看到你身上的瘀傷告訴我的。想來,這些人還不至於敢罔顧皇命的虐待你,而能變成這個樣子,也只有可能是沈公子急於想要自己行走而暗暗練習所至。」
「我……」想是他們幫我洗浴的時候看到的,正想說什麼,卻突然感到有人猛地衝過來。
「子悅!」隨著這一聲大喊,我也被從湯子悅的懷裡拽了出來,落到另一個懷裡。暈頭暈腦地看向來人,卻發現是帶著怒氣的寒仲頎。
「啊,寒兒,事情解決啦?」湯子悅微笑著看著寒仲頎,雖然那笑容與平時沒有多大的區別,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他似乎並不是很高興?
把我隨手拋向一旁的他身後的人,寒仲頎並不理會湯子悅的問題,仍是氣沖沖地:「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知不知道我一大早都在找你啊?你卻跑到這裡來抱著別人?」
很是痛恨寒仲頎那粗魯的一拋,拜託,我是人,又不是什麼行李,你隨便亂拋,萬一我被拋到地上怎麼辦?咦咦?寒仲頎不知道湯子悅來我這裡麼?這可有意思了,忍過一開始的天旋地轉、頭暈眼花,我瞪大眼睛看著那兩個人,頗有興趣地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聽到頭頂上有人輕輕地開口:「沈、沈公子,好久不見了。」
怎麼是他?我僵硬地抬起頭來,對上那雙純真的眼,緋紅的頰點點頭:「袁公子。」
對於我無奈的招呼,他卻很興奮:「沈公子,你今天看上去氣色也很不錯呢。」
「啊,啊。」我傻笑地點頭,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大概是因為他,寒仲頎才知道湯子悅在這裡吧。「那個,袁公子看上去精神也很好啊。」
「對了,我聽陛下說,公子您今天精神不是很好?」一臉的擔心。
「啊,呃,嗯。」為了維護湯子悅一國之君的尊嚴,我只好點頭了。
「那,您應該在屋裡休息啊。我這就送您回去。」說著,他快步朝屋內走去。進到臥室後,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到床上,又給我把被子蓋好。
「謝謝。」對於他這種小心翼翼到家的動作,我只能客氣地向他道謝。
「對了,沈公子,我今天帶了些蟲草和烏雞,已經交給程公公了,那個對身體很好呢。」
「呃,那個,袁公子,其實,這裡什麼東西都有的,你實在沒必要破費……」頭疼。
「呵呵……」他只是撓撓頭笑笑,並不搭話。看樣子我的話,他根本沒聽進去。
無奈地搖搖頭,「對了,好像王爺不知道陛下在我這裡?」看寒仲頎氣得那個樣子,應該是真的。可是,這兩個人平時不是秤不離砣的嗎?
「嗯,王爺一早就在找陛下了,可是,找遍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找到陛下。正好我來這裡,知道陛下就在這裡,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王爺,才又和他一起來的。」
「……」那個笨蛋,他不會一大早先來我這裡看看麼?怎麼,認為他師侄沒有那個魅力可以吸引他的親親大哥來這裡?笨蛋,活該你找這麼長時間!
「因為,宮裡到處都是陛下在這裡,去那裡的消息,所以王爺才會找了很久。」那人喃喃道,「最後,王爺就決定來這裡看看。他很擔心陛下呢。」
「哦。」這孩子怎麼回事啊?怎麼翻過來調過去的就是這幾句話?怕我聽不懂他的話麼?我輕輕皺眉看著他,「那個,袁公子還有什麼事情麼?」
「啊?沒、沒事,我,我只是想沈公子多說說話。」他的臉漲得很紅,用力地搖著雙手。
唉……「袁公子,你總是往我這邊跑,袁大人會不高興的。」你那祖父發起飆來,我可就要倒楣了。雖然不便直說,但是點一點他總可以吧?他不至於笨到聽不懂我什麼意思吧。
「不會的,不會的。」他突然變得很高興,「祖父他還希望我和沈公子多親近親近呢。」
「是麼?」我的嘴角抽搐著,如果你祖父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估計打死他都不會讓你往我這邊跑一步了。聽說他們袁家可就這麼根獨苗。「可沈某一身的病氣,怕是對公子不好。」
「我不怕啊!」他攥起了拳頭,「沈公子的病又不傳染,況且,如果能把病過給我你就能痊癒的話,那我願意……」
「袁公子!」我輕聲低喝地打斷他的話,揉了揉有些疼的額角,「請注意你的話。如果袁大人聽到你這麼說的話,一定會很心痛的。袁家就你這麼一個男丁,如果出了什麼事的話,你讓袁大人如何面對,沈某又有何面目再待在亞遼?」想害我沒地方待麼?就我現在的身體條件,離開這裡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這等不負責任的話,袁公子還是不要說了。」
「對、對不起。」被我叱責的低下了頭,他的聲音不似剛剛那般精神,「我讓你討厭了嗎?」
「不是,」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只是,我想袁公子你知道,似剛剛那般的話,還是不要說了。你我都是男子,這樣說的話,會授人以話柄,對公子以及袁大人都不好的。」
雖然這方面我其實沒有資格說別人,但是,無法回應的感情,一開始就要給他斷的乾乾淨淨,這才是最好的方法不是麼?「還有,這裡你也最好別常來。」
「不行!」聲音陡然提高,卻是讓我一怔,抬頭看向那個激動的臉紅脖子粗的人。「沈公子的顧慮,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只是……」拳捏緊又鬆開,鬆開又捏緊,「只是……」
「我不都說了麼,那是那小子在陷害我!你幹麼相信他那胡說八道!」寒仲頎不高興的聲音傳來的同時,湯子悅的身影也出現在了房門外,那人想說的話也嚥了回去。
「他幹麼要陷害你?你又欺負他了?」湯子悅還是那不高不低的聲音,臉上還是帶著笑。
「子悅!」寒仲頎鬱悶的臉也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你好好聽我把話說完啊!」
「沒關係,你說,我在聽。」湯子悅嘴裡雖然這麼說,但仍腳下不停地走向我。「啊,沈公子,這屋裡會冷麼?亞遼地處偏北,你又少了『東西』取暖,怕是會很冷吧?」
「啊?呃,還好。程公公有幫我燒炭盆。」看到湯子悅把注意力轉向我,我趕忙回答。
「姓沈的!」雖然非常不滿意湯子悅不理他而關心我,可還好,寒仲頎還有理智,沒有當著外人叫出我的名字,「你做好心理準備,過些時日,你就會有故人來訪了!」
54、故人來訪
「慈兒,昨天,禦風成親了。」皇兄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啊,是麼?」費力地吐出這三個字之後,「心如刀絞」這個詞我才有了深刻的體會。
「可是,今天一早,齊府卻傳來消息,卻他瘋了。」齊定灼面沉如似地續道。
「什麼?」我心急地瞪著他,「瘋了?怎麼會?師父,你在說笑麼?他為什麼會?」
「誰和你說笑!為什麼會?因為他想起了你!」齊夫人不知從何處走了過來,「他想起了你,成親的第二天一早,他想起了你,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接著,他便瘋了!你還我兒子!」
我呼吸困難地順著齊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齊禦風一臉瘋狂地大吼著:「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離開我?我不要和你生死兩茫茫!」說著,拿著劍便往頸上抹去。
「不要啊,住手!」我著急地大叫著,卻寸步難移,眼睜睜地看著鮮血從齊禦風的頸上噴出,那血,噴到了我的臉上,身上,溫熱的,齊禦風的血。
猛地睜開了眼睛,四下一片寂靜。我喘著粗氣,汗濕衣襟,半天,才反應過來,這裡是寒仲頎的別宮,而剛才,只是做夢而已。眨了眨酸澀的兩眼,握了握無力的雙手,我緩緩地長出了一口氣,原來,真的是在做夢,幸好,真的只是在做夢……
前兩天湯子悅與我講的話,讓我一直都無法釋懷,就連臨睡前,還在思考著。想必,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可是,我真的不敢保證,這個夢,會不會成為現實。不,應該說,我怕它成為現實,我怕,我所做出的種種,到最後,卻仍是一場空。
還有,寒仲頎說,過些日子,會有故人來訪,會是,誰呢?那個沈君慈的故人或許很多,但是,我的故人,卻少得一雙手便可數完。寒仲頎所謂的「故人」會是誰呢?
似乎是因為這場病讓我睡了很久的關係,現在的我每天天不亮就會醒來。然後,便會像現在一樣,靜靜地坐起,靠在床頭,呆呆地看著透過紗帳射進來的月光,等待著天光放亮後,服侍的人進來。然後進行一天無聊又簡單的事情,生活,彷彿已經是一成不變的程式。
當太陽取代了月亮佔據了整個天空的時候,紗帳外傳來輕聲地問話:「公子醒來了麼?」
吃過早飯,我便坐在書房裡看書。這些日子以來,看書,已經成為我唯一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雖然湯子悅與寒仲頎會偶爾來探望,但是一國之君的湯子悅和其左右手的寒仲頎其實也是很忙的。而且,照昨天的情形來看,現在的兩個人,哦,不,應該是有一個人沒有個一整天是起不了床的。而那個造成這一切後果的人,應該也在朝堂之上聽著大臣的奏本,處理著本國各地的各項事務吧。說到這裡,我就真的很佩服湯子悅,明明一點武功都不會的人,卻把寒仲頎那樣的人吃得死死的,讓他乖乖地躺在自己的身下。
秋日的陽光,從窗外灑了過來,鋪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正當我看書看到無味的時候,卻聽到外面的程公公為難的聲音:「小、小世子,不行啊,皇上吩咐除非有他或者三王爺的准許,否則其他人等都不能入內的啊。您,您就別為難奴才了好不好?」
小世子?會是那個已故聖遼王爺的兒子麼?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孩子?聽湯子悅的介紹,他今年,應該有十七了吧?他怎麼會跑來這裡?
「去,我又不是什麼其他人!而且我也沒想對他怎麼樣,只是想看看這個能讓皇兄他們這麼關心,能讓袁小子那麼掛心的到底是什麼人罷了,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他!」
奇怪,聲音怎麼聽著有點耳熟?那人的聲音還沒落,門便已經被他推開了。嗯?怎麼會是他?我放下手中的書,瞇起眼看著這個站在門口同樣注視著我的少年。
「你是誰?」進來的少年站在我的面前,下巴微揚地看著我,眼裡帶著好奇。
「小世子,在問別人是誰之前,是不是可以請你先自報家門呢?」我微笑地開口。
「哼!」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悅,「我是亞遼國聖遼王爺的兒子湯子玨。你呢,你是誰?」
原來我沒有猜錯啊,沒有承襲他父親的名號麼?我笑了笑:「在下只是三王爺的一個朋友,姓沈。」要不要把我的名字告訴他呢?「叫沈桐。」這是字,應該不算騙人吧?
「沈?你是雄鷹人麼?」湯子玨瞇起眼睛看著我,「沈是那裡的國姓呢。」
「啊啊,不是所有姓沈的都是雄鷹人吧?」我模稜兩可的回答他。這個湯子玨,不就是當初我翹家出去旅遊的時候遇到的那個湯圓麼?原來他的真名只是在他原來報的名字中間加了個「子」字啊。對了,他好像,認識齊禦風呢。一提到那個名字,我的心就是一縮。
他就是寒仲頎所說的故人麼?之前,因為知道了那個袁公子的名字後,我有和寒仲頎講起,在自己四處旅遊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孩子,名字很有趣。乳名是圓兒,卻又偏偏姓湯。和那位袁宵公子的名字恰好是一對。當時寒仲頎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還追問了我那人的長相以及他的友伴的長相。之後,只對我說可能是他認識的人便不再多言,沒想到,居然……
「你病得不清呢。」「湯圓」瞪著那圓圓的眼睛看著我,「你病了多久了?」
「哦,有三年了吧。」我淡淡的回答完,才發現,自己真的病了很久呢。
「唔,三年啊?」湯子玨隨便拉了張椅子坐到我的對面,「三年前我出去了呢,你就是那時候來的啊。你……」他突然飛快地出手,一把扣住了我的脈門,「咦?不會武?」
「是啊。」我無奈地回答,現在的我,根本沒辦法阻止別人對我做什麼,連這種習武之人最忌諱的被人扣住脈門,我都是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的任人宰割。
「切,害我白興奮了一下。」少年撇撇嘴,將我的手放開,雙腿蜷到椅子上。
「是嗎?那真對不起了。」我笑笑便不說話了,又拿起手邊的書看了起來。沒辦法,消磨時間的方法只有這個了,雖然我對這些之乎者也、詩詞歌賦並沒有興趣。
見我不理他了,湯子玨無趣地在我面前坐了一小會兒之後,便沒了耐性:「喂,哪有你這樣的,客人還在這裡,你就自顧自的看書?陪我說會兒話!」
「小世子,這裡其實我算客人。」真是,我只是借住這裡而已吧?
「那就更不應該了,主人還在這裡坐著,你這個客人怎麼可以自顧自的看書呢?」
知道這書是沒法看了,我搖搖頭放下書,正視著這個從我認識他以來就有些「不講理」的人:「好吧,不知道小世子想和在下聊什麼呢?」對了,他那個越檀哪裡去了?
「別老小世子、小世子的叫,我很小麼?」湯子玨嘴微微噘起,「你就叫我子玨好了。」
「這,不太好吧,你畢竟是世子。」我逗著他,他的反應還真好玩。
「有什麼不好的,我說可以就可以!」圓眼睛一瞪,「你是怎麼得了病的?感覺你的經脈都廢得七七八八了,在床上躺了三年,一定很難受吧?」
看著他不自然的流露出關心神情,讓我心底一軟,真的還是個孩子呢。「多謝子玨關心,這病麼,來得有些凶險,托三王爺的福,現在好了許多了。久病之後,也就談不上什麼難受不難受了。」我微笑著回答他的問題,看他一臉專注的表情,我又問:「子玨一早前來,可有用過早膳麼?」我算是起得早的,像湯子玨這種不需要上早朝的人,應該沒必要起這麼早吧?因為以前在雄鷹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這個點兒起過床,以此類推……
「啊?嗯。」湯子玨爽快地點頭,「昨天晚上就想來這裡了,結果有事沒能來成。今天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過來看看。」露齒一笑,雪白的牙齒閃著光。
「如果子玨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裡吃一點吧。我記得剛剛吃的是小魚粥以及素三鮮的包子。」因為我的病,所以我的食物都是清淡易消化的,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慣?
「小魚粥?」湯子玨的眼睛一亮,「你是說銀魚粥吧?我聽說,子悅哥哥把貢品銀魚往這邊賜了不少呢。以前我在的時候,有一半都是我的。」看他那個樣子,似乎是很喜歡吃那種魚熬得粥。也是,即使我的味覺不是很好了,但仍能嘗出那粥確實味道鮮美無比。
「那子玨就叫程公公吩咐下去,讓廚房幫你準備吧。」看著那像小貓得到美食的樣子,讓人覺得好笑不已,我一手撐著下巴笑著建議。
「嗯嗯,你等等。」說罷,湯子玨便跑到外邊去喊程公公讓他去給自己準備早飯。
不一會兒,湯子玨笑著走進來:「你還真不錯呢,我喜歡。我在外面的時候可想吃它呢。」
啞然失笑,只不過是個魚粥吧?還真是個孩子,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如果他要是出去帶兵打仗的話,真該戴著面具才是,不然,還不都被人讀懂了?一想到這個,便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個無法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的人,心,卻隨著呼吸痛了起來。
「咦?你不舒服了麼?」湯子玨眼尖的看到我的表情不對,連忙走到我的面前。
「啊,沒什麼。」努力地平靜了一下心情,我朝他笑笑,「我沒事的。對了,聽你說,你這些世都不在亞遼?從三王爺那裡知道,你今年十七歲了,那,你十四歲就離開家了麼?」 故意忽略到我們相遇的那一年,是為了不讓他起疑,畢竟,以他的身份出行沒人會聲張的。
「不對哦,我十三歲就跑出去了。」湯子玨一臉的得意洋洋,果然。
「那皇上和王爺也能放心讓你走嗎?」那個時候,他還更是個孩子呢。當時看到的,果然是十三歲的他,只是,他長得比較高,但那張臉一看就知道還是小孩。
「哼!」一提到這個,湯子玨的臉色就是一沉,「我出門還需要他同意麼?他總愛管著我,也不想想,自己幾歲的時候就到處跑了!而且,」他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些,「我有朋友跟著。」
應該就是那個越檀吧?不過,看他的名字有改動,想必「越檀」也不是那個人的真名。「子玨的朋友也是亞遼人麼?」我隨口問著。
「不是,他是雄鷹人,不過,我們是一個師父,所以,他算是我的師兄。」一提起那個人,湯子玨的小臉又笑開了,甜蜜的樣子讓人覺得可愛極了。
「那你這次回來,他沒有和你一起麼?」一問到這個,湯子玨的臉色又不太好了。幸好此時程公公端著湯子玨的早膳進來了,稍稍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待送飯的人走了之後,湯子玨拿起一個包子,用力咬了一口,滿臉鬱悶地道:「他家裡有事!又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只不過是姐姐出嫁嘛,幹嘛非得趕回去!」
汗……這孩子還真霸道,人家姐姐出嫁還不是大事,那什麼是大事?
喝了一口他朝思暮想的魚粥之後,湯子玨的表情好多了,「我還不知道他家裡是怎麼想的?哼!看吧!他一回去,他的家人就要給他張羅著訂親了!」說著,又忿忿地喝了口粥。
好笑地看著那個似乎非常不高興的人,「子玨好像不太想讓朋友成親?」
「才、才沒有!」圓圓的小臉上立刻染上紅暈,我在想,如果他剛剛在喝的粥沒有嚥下去的話,一定會噴出來的,危險,危險啊。「只是,他又不喜歡那些不認識的人!」
「也許,是認識的人呢?也許,是從小的青梅竹馬呢?也或許,他對人家一見鍾情呢?」本來是在逗湯子玨,可,問著問著,卻讓自己的心情鬱悶起來。
「哼!」沒有注意我的表情,湯子玨只是抓起另一個包子用力咬了下去,「我管他是什麼人!他說過會陪我一生一世,就不能反悔!騙人的人最可惡了!」
騙人的人,最可惡麼?孩子氣的話,卻讓人回味不已。雖然孩子氣,卻極為樸實。沒錯,騙人的人,最是可惡。既然答應了,那又怎麼可以反悔?
「喂,你的臉色真的不怎麼好,你真的沒事麼?要不,我把鄭太醫給你叫來?」一旁湯子玨見我半天沒有反應,抬起頭湊過來看向我,「對了,今天應該也有太醫來吧?」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程公公的聲音:「世子、沈公子,王太醫來了。」
「哦,快請太醫進來。」今天來的是另一位太醫,並不是那個「群醫之首」的鄭太醫。
經過例行的檢查之後,王太醫開口:「公子的身子是有了些好轉,但是還是那句老話,如果公子心結無法打開的話,那這病,實在是就算是有仙丹靈藥也難以完全痊癒。」
「我記下了,多謝太醫的關心。」面對醫者的囑咐,我永遠都是客氣地微笑。雖然以前我算不上是醫者,但是醫藥方面,我知道的並不比他們少。打開心結麼?這我當然知道。可是,既是心結,又豈是說解開就解開的?太醫見我這樣子,也只是搖頭歎氣不再說什麼。
太醫走後,湯子玨湊到我的面前,一臉的八卦樣:「你有什麼心結啊?」
「子玨怎麼對我的事情這麼關心啊?」我失笑道,他這樣子還真好笑。
「別打岔,你到底有什麼心結?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生病,你喜歡的人被她家裡的人另嫁他人了是不是?還是,你有喜歡的人,但是人家已經成親了?還是……」
「子玨怎麼會總往這邊想呢?」腿上蓋著薄被,而手在薄被下早已攥緊,可臉上還是帶著笑。雖然他說的不全中,但也不遠矣,「是子玨想成親了麼?」
「切,我才不想!那個笨蛋才會被抓去成親呢!不過,他要是真敢給我成了親……」湯子玨的小臉陰沉了下來,手裡抓著的筷子硬是被他給弄成兩截。
「子玨,還真是氣魄驚人呢。」我勉強地開口,「你的意思是,如果那樣,你要搶親麼?」
「如果有必要的話,」可愛的臉上浮出陰惻惻的表情,「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
「你不怕,對方生氣麼?」看著那個一臉堅定的人,我心下一動。
「生氣?有什麼好生氣的?如果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世,那才要氣得吐血吧?」
「子玨,還真是喜歡那個人喜歡的不得了呢。」突然覺得心底鬆了不少,我露出了笑容。
「什、什麼話!我哪裡喜歡的不得了,我只是不想那個笨蛋一輩子過得不快樂。」湯子玨的臉一全都是逞強,那著急解釋的樣子,卻讓人反而更確信心裡所想。
「呵呵,是啊是啊。子玨真的是個好朋友呢。」我的笑容更大了。
「喂,你那是什麼笑容啊?我說的不對麼?你怎麼還笑,你到底在笑什麼啊?」
「沒什麼,沒什麼。」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個故人,來得還真是讓人開心啊。